沈长凛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
他脱下大衣,满身还是霜寒的冷意。
这几年气候异常,十月刚过,便已经是天寒地冻了。
家里孩子怕冷,室内的暖气总是很足,冬日也跟四五月的深春没什么区别。
沈长凛解下腕表,漫不经心地问道:“谢沅呢?已经睡了吗?”
管家神色谦恭,低声说道:“先生,小姐这两个月都住在学校,要到周末才回来。”
谢沅读高中时很用功,有时沈长凛十二点回来,还能看见她坐在长沙发上做题。
对上他的视线时,她怯生生地唤道:“叔叔。”
然后就不敢再说什么了,非得要人问话,才能多说几句。
他这个人其实挺温柔的。
尤其是在家里。
但不知怎的,谢沅总是有些怕他。
沈长凛这半年事情多,谢沅高考时人都还在国外,她这边刚开学,他就离开了。
一转眼叶落霜天,他方才想起谢沅已经读大学了。
临走前他问过她,想在家里住,还是在学校住。
她声音细细的,说想在学校住。
燕大跟沈家有段距离,如果住在家里的话,要司机来回接送。
大学的宿舍条件不错,可再怎样,依旧是和家里没法比的,谢沅不喜欢麻烦人,宁愿住四个人的小间,也没想过回家里住。
沈长凛顿了顿,轻声说道:“好。”
他没有再多言语,径直回到了楼上。
沈长凛单独住惯了,沈宴白知道他的性子,从不会在他跟前闹腾。
就是这些年谢沅来了以后,他身边才有些人气。
她是个没什么声响的孩子,话不多,人也安安静静的,哪怕是在家里,不过是看看书、学学东西罢了。
可谢沅离开后,沈长凛才蓦地感知到,沈家似乎是太大了。
他执着冰水,无声地眺望着寂寂的黑夜,就这样看了许久。
谢沅刚上大一,课程很多,还有许多活动和比赛要参加,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图书馆度过的。
星期五的晚上,她将近九点才回到家。
沈长凛坐在长沙发上,双腿交叠,掀起眼皮,低声问道:“怎么回来这么迟?”
他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就是会令人没由来地紧绷神经。
跟沈长凛对上视线时,谢沅有一瞬间的茫然。
随即她想起今早李特助发来的消息,说沈总昨晚回来了。
沈长凛的规矩重,管教谢沅也向来严苛,他脾气自然是很好的,性格温柔,人也好说话,好像是何时都不会生气。
谢沅却知道,他私底下是有些阴晴不定的。
她低下眼眸,掌心微微沁汗:“对不起,叔叔,我在图书馆写论文……”
谢沅不太会说谎,沈长凛也不觉得她有胆子在他跟前说谎。
她读书用功,升了大学后依旧如此。
他没有多想,轻声说道:“别太累了,周末好好休息。”
谢沅站在沈长凛的面前,水眸抬起,细声应道:“好,叔叔。”
相较于旁人,她跟他是比较亲近的,在他这里话也会更多一些,只不过每次多时未见,她都会有些紧绷。
沈长凛没想吓着谢沅,问过话后,他的容色复又柔和起来,轻声问道:“是不是还没用晚餐?”
他管教谢沅严苛,却不会太限制她。
尤其是现在孩子大了,须要一定的社交。
谢沅已经用过餐了,但在沈长凛问话时,她下意识地就说道:“……还没有,叔叔。”
她坐在餐桌前,依旧没什么话,垂着头静默地用着晚餐。
沈长凛看着谢沅,跟她问话:“最近在学校怎么样?有什么烦心事吗?”
他的语调和柔,色泽清浅的眼眸微垂,神色温雅矜贵。
谢沅最怕被他看着,硬着头皮抬起眼帘,磕磕绊绊地应道:“最近还可以,叔叔,没有太多事情,就是要写论文。”
她反应慢,话也少,旁人跟她聊一会儿天,便会觉得烦。
沈长凛却不一样,他好像有无尽的耐心。
但他越是这样,谢沅越是不敢扰他。
半小时后,晚餐结束,谈话却还没完,直到谢沅的手机铃声响起,沈长凛低眼看去,瞧见是【秦承月】,轻声说道:“接吧。”
她以前就跟秦承月有接触,成年后两人的交往更亲密。
偶尔会一起学用餐、听音乐会。
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年,到谢沅二十岁时,他们就可以准备订婚的事了。
谢沅的睫羽轻轻地落了下来。
她执着手机,接通电话:“喂,承月哥?”
“明天有空吗,沅沅?”秦承月的声音略带冷淡,“我让人订了票,要一起听音乐剧吗?”
他的性子有些矜傲,谢沅和他认识多时,还是相处不来。
听到秦承月的话,她本能地就抬起眼眸,看向沈长凛。
他站在光影的交界处,某个瞬间,男人的容色带着些晦暗不明。
谢沅神情微怔,但当她再看过去时,沈长凛俊美的脸庞恢复惯常的和柔。
那个瞬间就像是谢沅的错觉。
他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说道:“上学这么辛苦,周末多出去玩玩吧。”
谢沅的指节微蜷,声音细弱:“好,谢谢您。”
她是怕他的。
但每次沈长凛在家里一久,谢沅还是会禁不住地对他产生依赖。
毕竟叔叔大部分时候,是一个那么温柔的人。
直到谢沅的谎言被发现,事情败露的那一天-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
当你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维系。
青年的容色很温和,但眼神里蕴着的却是那样的势在必得。
他懒洋洋地望着谢沅:“都追你半学期了,还不能答应我吗?”
青年话音散漫,眸光也带着些随性。
身躯却是牢牢地将路给堵上了。
谢沅站在书架旁,眉眼带着挣扎,掌心也沁着汗,她低声说道:“我们不合适,而且我有要交往的人了。”
青年打断她的话语,神情也带着不悦:“哪儿有什么不合适的?”
他漫不经心,嗓音透着烦躁:“我不是已经跟你舍友分手了吗?”
谢沅的身躯微颤,她仰起脸庞:“——所以我们不合适,你会和朋友的前女友在一起吗?”
她的长睫在不断地颤抖着。
谢沅的神情带着些痛苦,她的脸庞苍白,那是一种如雪般的柔弱颜色。
诱人破坏,引人玷污。
也不知道是被人养得多精心,到这个年岁,还是这样的纯真。
青年的眼里蕴着浪荡,眸底的破坏欲更强了。
他舔了舔牙根,勾唇一笑,压低声说道:“如果是你的话,我当然愿意。”
他一边言语,一边便想要俯身,掐住谢沅的下颌。
谢沅剧烈地挣动着。
强烈的应激情绪陡地波动起来。
她的声音颤抖:“你滚!”
谢沅打了青年的手背一巴掌,眼眶全都红了。
还从没人这样落过他的面子,青年的容色冷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吗?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两人正争吵着,他们口中的那个人突然便过来了。
她生得很漂亮,高挑大方,和一众朋友走在一起,笑着谈论昨天的事情,全然看不出昨天才被男友分了手,难受得大哭过。
青年贴得太近,从后方看去时,很容易将他们二人看成是抱在一起的。
“谢沅!你怎么和他在一起?”女生声音尖利,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更显锋锐。
无数道目光同时投了过来。
那捉奸似的情形,谢沅很久以后才忘却。
此刻站在沈长凛面前时,那一幕幕忽然又变得无比清晰。
男人的容色冷得令人恐惧。
他的声音没有情绪:“这就是你说的‘在学校过得还可以’吗?”
昨天刚下过雪,夜色深寒。
桌案上放着的是各样的照片和资料,分毫的辩驳空间都没有给谢沅留。
她低垂着眼眸,脸庞苍白失血。
沈长凛从来没有跟谢沅说过重话,但那个夜晚,她见他动了最盛的一次暗怒。
那时期末刚刚结束,他连学校都没让她再回,就直接令她搬回了家里。
谢沅不知道沈长凛是怎样处理的。
她只知道事后那些如泥潭般的流言蜚语,全都消失了,曾经恨不得她死去的人,谦恭卑微地向她道歉。
那长达半年的阴影,突然间就无影无踪。
谢沅不是受欢迎的性格,她内敛寡言,早就明白受尽冷眼的滋味。
她并不像沈长凛认为的那般敏感柔弱,在不在意的人面前,她是有着些钝感的。
那是一种天然的自我保护。
但这一切都不是沈长凛能够容忍的。
在家里千娇百宠的孩子,准允她到外面,可不是让她吃苦受委屈的。
沈长凛很久没有这样动过怒。
谢沅本来就怕他,近来更是怕到不敢跟他撞上,连温思瑜、秦承月等人的邀约,她都悄悄拒了,不敢说予沈长凛。
他最近事情也多,强令谢沅搬回家里后,便没再多管。
有几分是存着气,有几分是真的忙,他那时候自己也说不清。
两人算是冷了一段时间。
直到临近新年的那个晚上,谢沅突然发了高热。
沈长凛当时还在外面,是阿姨发觉的。
他接到电话后,薄唇微抿,轻声说道:“让医生先过去。”
谢沅烧得脸庞通红,她一整个下午都在睡觉,晚间没下来用晚餐,阿姨才发现她不是在睡觉,是烧得有些昏沉了。
她的指节蜷缩,眼睫濡湿,眸里含着泪。
不知道梦见什么了,一直在无声息地哭。
沈长凛风尘仆仆地赶回,推开那扇门后,连日来的情绪都沉寂了下来。
呵护的欲念占据上风,将其他所有思绪都摒除。
他让人都退下,独自走到谢沅的床边,抬手覆上她滚烫的额头。
她已经服过药了,但意识还是模糊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落,在睡梦也在哭,直到眼睫抬起,与沈长凛撞上视线之后。
谢沅的声音带着哭腔,身躯也在颤抖:“您、您不是还有事情吗?”
沈长凛将谢沅扶抱起来。
他看向她的眼眸,声音微哑:“可是你生病了啊。”
强撑着的小姑娘在听到这句话后,忽然就大哭起来。
“对不起,叔叔,”她哭着说道,“我不是故意那样的,你……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了?”
秦老先生之前就常讲,谢沅是个根骨很漂亮的孩子。
只有沈长凛知道,她虽然柔弱,像菟丝花般不经风雨,骨子里却是带着些倔强的,藏得很深,但的确是存在的。
可这也无妨。
他总归是会为她低头的。
沈长凛轻揽住谢沅,长睫低低地落下-
这一年里两人的相处都很愉快。
沈长凛有时回来得迟,谢沅在楼下看书等他,两人会一起再用些夜宵。
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吃。
沈宴白那样桀骜不驯的性子,都对沈长凛这个叔叔十分敬重,更遑论是谢沅。
小姑娘对年轻长辈的孺慕之情,是一种无法克制的本能。
读书时学业压力重,假期也短,周末待在家里都是在补习。
现在读了大学,空闲时间突然多了很多,两个人共同相处的时光也越来越多。
谢沅全然不想早早嫁去秦家。
她还想要多孝敬沈长凛几年。
直到那个混乱的夜晚。
谢沅对那些天的记忆总是很模糊,她当夜又喝了酒,连他们第一个夜晚都记得不清晰。
漫长的疼痛中,夹杂着少许病态的解脱与放纵感。
她是很能隐忍的性格。
可在那个醉酒混乱的晚上,谢沅到底没能压抑住情绪,她哭着说了很多似是而非的话,想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去。
男人温柔地吻过她的泪水,将她揽在怀里低哄。
他的眼型精致漂亮,色泽清浅的眸里暗光微漾,像是有碎星和月光在其间流淌。
梦境里光怪陆离,却甘美得令人想要永远停留。
直到翌日清晨,谢沅方才明白何为彻底的绝望。
她浑身发冷,血脉里流动的鲜血都像是凝结成冰,前所未有的恐惧拢在她的心头。
谢沅惧得落泪,但沈长凛只是揽住她,柔声说道:“没关系,沅沅。”
他将她抱在怀里,温声哄了很久。
“真的没事,沅沅。”沈长凛吻了下谢沅的额头,“你没有冒犯到叔叔,叔叔愿意的。”
他是很矜贵的人,在家里也是贵公子的气质。
谢沅被他疼宠得很过,却也不敢乱来。
但此刻望见沈长凛眸里无穷尽的纵容和疼溺时,谢沅才是真的崩溃,她好像做了一件特别错、特别错,又无法弥补的事。
惶恐的情绪在不断地攀升。
逃避是谢沅处世的第一法则。
她在巨大的茫然和无措中,选择了沉默。
在谢沅最绝望的时候,是沈长凛伸出援手,将她从深渊里拉出来,她的命都是他给的。
所以自此她就再没有能够拒绝他的事。
但关系的乍然转变,带来的并非高攀的悦然,而是深重的恐惧。
这种恐惧不是来自外界,而是发自内心。
谢沅没有任何排解的渠道,这种事情,就是最亲近的朋友也无法说予。
在这个巨大的恐惧面前,之前的那些烦恼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谢沅只是本能地知道。
她不可以让沈长凛知道,她曾经爱慕过沈宴白的事。
关系本身就会带来麻烦。
就好像谢沅当时为何那样地抗拒与舍友的前男友接触。
哪怕她是后来认识的那个人,因为关系的特殊,依然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累积的痛苦情绪,只能通过日记来抒发。
但在和沈长凛接触时,谢沅总还会忍不住地想要抗拒。
道德的压力倾覆在她单薄的肩头,让她深深地陷入了迷惘和惧怕当中。
好在那段时间沈长凛事情很多,也没有空闲在她身上下更多功夫。
但某次他分开她的柔膝,指节掰开她的腿心时,谢沅还是忽然就哭了出来。
沈长凛也是这时才发现,她的掌心都是掐痕。
他低下眼眸,扣住她的手腕,指腹轻点在那月牙状的红痕上,声音很轻,柔得像风一样:“沅沅,不用怕我的。”
沈长凛的眼里有很多复杂的情绪。
怜惜,疼溺,纵容。
他还有很多想说的话,想告诉谢沅。
等他回来,就将她跟秦承月的婚约解除,就和她领证结婚,就将她带去见江夫人和朋友。
会让她隐忍多时的暗恋听到回声。
会好好地疼溺她、宠爱她,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有多珍重她、在乎她。
可谢沅哭得实在是太厉害了,沈长凛到底没能把这些话说出来。
她会抗拒,会害怕,全都在他的预料当中。
谢沅是个道德感很重的孩子,她内敛隐忍,情绪很少外露,心事也全都藏着。
爱也不敢说出口。
所以在那时,沈长凛并没有多想。
整个一月都很繁忙,他又在国外待了很久,以前他常要出国,可以后要多陪孩子,就不好再总两头飞了。
沈长凛将这边的事做了个简单的交接,然后就准备回国。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初。
新年都过去了。
谢沅得了流感,才刚刚痊愈,沈长凛跟她打电话,听到她还带着鼻音的语调,心底都是怜惜和疼溺的情绪。
“乖,”他轻声说道,“我马上就回去了。”
谢沅似乎是想通了什么。
她的声音细弱,像是猫崽般:“我很想您。”
谢沅不会说情话,除了那天晚上外,她做过最出格的举动,也不过是沈长凛之前将要离开时,主动投怀送抱的一个吻。
带着笨拙、稚嫩的诱惑。
沈长凛轻笑一声,心中都是柔软的情绪。
但最先等来的,却是残忍到近乎冷酷的真相。
原来他的沅沅那样抗拒,不是因为害怕他,而是因为她爱的根本就不是他。
他看着眼前的资料,轻轻地掀起了眼皮。
第81章 番外02 前情·强取豪夺(下)……
有些事情就像藏在暗处的物什一样,没看见时不会稍作留意,但是如有微光照亮,便很容易被察觉。
沈宴白不喜欢谢沅。
这是沈长凛在将她带回沈家的第一日,就已经知道的事。
她是个很好的孩子,被沈宴白说了重话,难过到掉眼泪,还是会轻轻拉住他的衣袖,给哥哥说好话,说哥哥不是故意的。
哥哥怎么可能不是故意的呢?
沈宴白巴不得谢沅受不了委屈,主动离开沈家才对。
可是那样柔弱的孩子,却一次次地忍了下来,还声音细弱地恳求他原谅哥哥。
沈长凛那时就在想,谢沅的脾气怎么就那样好呢?
现在他才明白,这到底是为何。
过往的一切像是连成线的珠玉,恍惚间变得分外清晰起来。
沈长凛执着那页纸,眸底深暗,恍若冰冷的渊水,没有一缕光能够照进去。
他没有立刻回沈家。
谢沅等沈长凛许久,将要凌晨时,鼓起勇气给他打了电话。
那边没有接听,但稍后李特助打来了电话,他声音很轻:“大小姐,您先睡吧,沈总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
谢沅懵懵懂懂,全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天真地应道:“好的,谢谢你,李叔叔。”
她抱起书册,然后裹着毯子上楼。
谢沅没有多想,她一觉睡到天亮,舒舒服服地伸了懒腰,然后才如小猫般地坐起身,望向落地窗外的青绿。
晚间沈长凛才回来。
他的容色透着冷意,眼里也没什么情绪。
谢沅靠坐在长沙发上,只穿了黑色的吊带裙,露出大片嫩白的雪肤。
她抬起眼眸,神情带着些无措,下意识地就看向了沈长凛的眼眸。
谢沅站起身,有些局促地走到沈长凛身边。
他的目光并不温和,眼底的情绪也是晦暗的。
她既不知道是该进,也不知道是该退,声音细弱地唤道:“叔叔,您……”
沈长凛的容色冷,声音更冷:“时候不早了,没什么事的话,就早些休息吧。”
临走前他还那样温柔的。
谢沅顿了顿,她呆愣愣地说道:“好的,叔叔。”
她跟这个世界,好像有一层隔膜似的。
谢沅遇到事情总是很茫然,她不知道要怎样应对,也不知道要怎样处理。
做小孩子时,爸爸妈妈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十五岁以后,沈长凛就是谢沅的全世界。
他要她怎样,她就怎样,他要她嫁给谁,她就嫁给谁。
可在这个晚上,谢沅突然有些迷惘,她孤单地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抱住毛茸玩具,就那样一个人坐了好久。
她很迟钝。
但她也能感知得到,在发生意外的第二天,沈长凛的确没有怪罪她,他甚至可能有别的想法。
可从外地回来后,沈长凛突然就变得很冷漠。
谢沅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幅样子。
在他们最初见面的那个午后,沈长凛都是那样的和柔。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还是叔叔误会什么了?
谢沅的心绪烦乱,她试着找寻过沈长凛,但他见都没有见她,就让管家请她离开了。
她也试着问过李特助,他迟疑良久,最终只是低声说道:“最近沈总事情有些多。”
谢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接连的碰壁后,她到底是没敢再去打扰沈长凛。
谢沅在卧室里睡了一整个下午。
沈长凛心底的恶欲深重到可怖,自从知悉她暗恋沈宴白多时的事后,那些压抑着的病态欲念,全都被唤醒了。
无数残忍的念头不断盘桓。
冷酷阴暗到骇然。
占有欲,控制欲,侵略欲,在引诱他将谢沅逼上绝路,将她养成全然的禁脔、私有物。
可在知悉她一下午都没有出卧室、晚间也没有用餐时,他还是本能地先去看了她。
怕她生病,怕她难受。
谢沅睡得很熟,她好像是很难过,长睫湿润,眼尾还带着泪痕,身躯蜷缩成一小团,无声息地睡着。
沈长凛的薄唇微抿,动作很轻地抚上她的额头。
但就这样轻柔的抚摸,谢沅也如惊弓之鸟般苏醒过来。
她像是做了噩梦,低喘着气,但望见他的刹那,那纤细的手臂便环上了他的脖颈,带着哭腔唤道:“叔叔。”
谢沅的确是很依赖他的。
可在那一刻,涌动在沈长凛心底的全都是病态至极的偏执念头。
胸腔里的心脏在紊乱地跃动着。
他很想掐住谢沅的脖颈问她,为什么爱的是沈宴白,却要来引诱他?
他也想问她,为什么不情愿,却还要继续欺骗他?
但另一方面,沈长凛比谁都要更清楚,谢沅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明白。
他的眉眼冰冷,恶欲在疯狂地冲击着理智的边线,但他最终是将手抽出,走出了谢沅的卧室。
谢沅望着沈长凛的背影,一点点地低下了头,她垂着眼眸,很久都没有说话。
那种小孩子般的无措,侵袭着她的心头。
大一上半学期刚刚结束,谢沅就答应沈长凛要回到家里住,到现今已经有一年了,她并不敢忤逆他。
哪怕没有当初的事,如果沈长凛要求她住在家里,她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但发生了这样的事,谢沅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她的情绪迷茫,最终是没有在家里多待,趁沈长凛出外时,悄悄地收拾行李,回到了学校的公寓。
突然发生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没关系”呢?
沈长凛的确是又忙了一段时间。
但有时是这样的,越繁忙,某些念头也就越清晰。
放手和掠夺的欲念反复交织,道德和礼义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
之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哪里好叫小孩子再那样为难?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多无辜。
可当沈长凛回去后,听到下面的人战战兢兢地言说,大小姐搬回学校公寓,已经离开一周时,理智的弦陡然间就断裂了-
谢沅是连夜被叫回来的。
她的身份证不在自己手里,没法住酒店,暂时又没办法申请宿舍,只能住在学校的公寓里。
谢沅一边急匆匆地打车,一边向电话那头问道:“叔叔病得重吗?”
夜色已深,她的晚课要上到十点,那边刚刚结束,就急急忙忙地就回了沈家。
但情形却跟想象中的不同。
李特助、管家和医生等人站在外面,像是侯她多时。
他让人都先退下,轻声说道:“大小姐,沈总最近事情多,这是积虑成疾。”
“您也知道,沈总身边这些年都没什么人,”他声音很低,“遇到事情,也没有能分忧的人。”
李特助看向她,声音是那样的迟疑,谢沅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三月多,春寒还有些料峭。
那天晚上却是一个难得的暖夜。
只不过夜色深黑,丝缕的月色都不能够照进来。
高处不胜寒。
谢沅被沈长凛养在沈家多年,他什么模样她都见过。
他温柔矜贵,骨子里却是强势的,不容忤逆,甚至带着些独断专行。
谢沅最害怕看见的,不是沈长凛动怒,而是他微蹙起的眉心和那不易觉察的伤神,他是如隔云端的权贵,可也是那样孤独的一个人。
只要一想起这些。
她的心就像是被一双手攥着,止不住地泛起酸涩。
所以听完李特助的话语后,谢沅最终接过那杯茶水,给沈长凛送了过去。
他还在病中,眉眼间都是戾气,声音冷淡:“你既是不情愿,何必这个时候过来呢?”
谢沅低下眼眸,不断地摇头,声音颤抖:“我是愿意的,叔叔。”
那是一个很清醒的晚上。
谢沅甚至觉得,她从来都没有那样的清醒过。
黑暗将她吞噬,把她从光明亮堂的地方剥离出去,身躯被涌动的暗潮淹没,她被高高地举起,然后又重重地落下,就像是在暴风雨中挣扎的小舟。
褪去温柔表象后的男人,带着病态的残忍,在所有物的身上打下烙印。
谢沅竭力隐忍,却还是止不住地掉眼泪。
沈长凛抚过她的脸庞,声音很轻,柔得像风一样:“沅沅哭的样子,很好看。”
他的语调和柔,透着的却尽是偏执的恶欲。
这合该带来恐惧。
但在极致的压抑过后,谢沅觉察到了一种很荒唐的解脱感。
就好像是,突然被人从规矩中拽了出来一样。
谢沅不想要再哭,可是却被逼得更狠,哭得也更凶,翌日她再度没能起得来床。
但不同于第一次夜晚后男人的温柔。
沈长凛把玩着谢沅的指骨,眼里仍是与昨夜类似的晦暗情绪,他漫不经心地说道:“说说,谁教予你离家出走的?”
她还疼着,但被扣住细腰时,她连挣扎都不敢挣扎。
谢沅全然不记得,她是怎样糊弄过去的。
她只记得,到正午送沈长凛走时,她站都站不起来。
谢沅低喘着气,眸光摇晃,一觉又睡过了整个下午,晚间沈长凛回来,蹙眉问道:“怎么没用晚餐?”
她揉着眼眸,从床上坐起身。
吊带裙单薄,细带滑落,雪光乍泄。
谢沅细声说道:“我……不太饿,叔叔。”
沈长凛掐住她的下颌,眸底晦暗,声音低哑:“是吗?”
谢沅有些崩溃,但最终那双无力的手臂,还是挂在了男人的肩头,她的眼眸湿润,哭腔破碎:“叔叔……”
她的眼泪坠落,像是破碎的星光。
沈长凛将谢沅抱到了落地窗边,他的指尖掐烟,俯身吻谢沅的樱唇。
她受不得烟气,却又无力抵抗。
樱唇张开,生涩地回应着。
但这样的无措,也被男人视作了不情愿。
变本加厉的摧折,让谢沅雪白的腰身都泛起青紫,她止不住地哭着,单薄的身躯颤抖,快要被破禁的疯狂逼得欲死。
“求您了,求您了……”她不断地抵抗着,沈长凛却将她的皓腕交扣在了一起。
他的声音冷淡:“不是说你愿意吗?”
谢沅泪眼朦胧,到底是将哭声咬进了唇齿间。
漫长的一日到夜深时,才算是结束。
沐浴还没完时,谢沅就快要昏过去,沈长凛托着她臀根的软肉,将人抱在怀里,带回到卧室里。
她累到手指都抬不动,趴在他的肩头,到底是没有抵挡住困意,昏沉地睡了过去。
谢沅的长睫垂落,在眼睑处落下一层浅色的阴影。
夜色已深,但沈长凛却没有离开。
他陪在谢沅的身边,就那样看了许久。
道德和礼义是再也不复存在了。
用病态的方式将谢沅掠夺到身边的那一刻起,沈长凛就再也没有想过放手。
他就是死,也不可能会放开谢沅的。
不能得到她的心,那就先得到她的身体、她的魂魄,假以时日,他的存在就占据她的全世界。
在那时候,她一定会忘记沈宴白的,不是吗?
沈长凛扣住谢沅的手指,将指节一根根地嵌入,两人十指相扣的瞬间,他感知到一种病态的满足。
她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一整晚都睡得昏沉。
谢沅翌日将近正午才清醒过来,她撑着手臂坐起身,眼底还带着少许青影。
她抚着额头想了片刻,才将昨夜的事记清楚。
谢沅的脸庞滚烫,低眸看见腕间的红痕时,她连耳根都是红的。
她起不来床,也不想起床。
怕沈长凛知道,怕他还要再罚她。
好在他向来都是冷淡克制的人,于此间事也很是寡欲。
谢沅没有多想的余力,她昨天都没吃什么,就是被沈长凛喂了点小蛋糕,然后吃了些樱桃,便没有多用。
她又不想下楼,腹中又已经空空,纠结地躺在床上,抱紧了毛茸玩具。
人到十二点还没有下来。
难不成是想用不吃饭,来闹脾气?
沈长凛眉心拧着,侯了谢沅许久后,耐心最终告罄。
他直接上楼,用指纹解锁了谢沅卧室的门,然而抬起眼帘,就看见她抱着平板问:“Siri,很饿又不想下楼要怎么办?”
沈长凛神情微动,忽然就没了情绪-
沈长凛没再多强迫谢沅,她毕竟还要上学,不能天天起不来床。
他只要求她好好学接吻。
但就是这样简单的事,谢沅也充斥抗拒,跟寻常孩子不一样,她的抗拒是细微的、无声的。
被吻得受不住了,她也只会强忍泪意。
谢沅不会将任何抗拒的情绪表露出来,可沈长凛对谢沅比她自己还要更加熟悉、了解。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那些温柔的情绪忽然就褪尽了。
不愿意跟他接吻,那是想跟谁呢?
沈长凛的眸光晦暗,没再耐心地教引谢沅。
长驱直入的吻将她逼得想哭,她不敢抗拒,被男人抱在腿上,吻得狠时,眼泪都要掉下来。
沈长凛是过了一段时间,才发现谢沅不喜欢烟味的。
她穿着黑色的吊带裙,坐在他的腿上,眼尾湿红,眸里含着水光。
这些天强迫谢沅学接吻,她非常的抗拒,她越抗拒,他就越想要逼迫她。
此刻沈长凛才陡地意识到,她可能不是在抗拒和他接吻,她只是不喜欢烟味。
他抚上谢沅的脸庞,将她眼尾的泪水拭去。
沈长凛声音微哑,迟疑地问道:“沅沅,你是不是不喜欢烟气?”
她坐在他的腿上,樱唇红肿。
谢沅有些怕,她低着眸摇了摇头,细声说道:“没有不喜欢。”
她胆子一直都是很小的,害怕也不敢说,抗拒也不敢说。
情绪更是从来都不敢表达出来。
沈长凛薄唇微抿,低声说道:“抱歉,叔叔以后不会再那样了。”
谢沅不知道他是怎样觉察的,只是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在她跟前抽过烟,也没有再强迫她接吻。
他们的这段关系开始得紊乱。
跟沈长凛开始后,谢沅将沈宴白的消息都抛之脑后,跟秦承月也很久没有联系。
巧的是,秦承月同样很久没有跟谢沅联系。
沈长凛再也没有提过联姻的事,只是压在谢沅心头的背德感,始终没有退去。
夜深人静时,她还在看书和写论文。
就好像只要把时间填满,便不必去多想其他的事情。
谢沅这学期前八周的课很多,期中考试结束后,她才轻松很多。
但不幸的是,她在攀岩课时不小心将腿跌伤了。
沈长凛刚好在家里,他回来时,家庭医生刚给谢沅又上了回药。
马上就是五一假期,她可以在家里休息很久,期中考试结束,很多前八周的课也完成,她接下来都没什么事情。
沈长凛以前从不会想这些事的。
但是现今他偶尔回来迟了,都要想谢沅明天早上有没有课。
他一直在她的生命中,可到如今他才能算是参与进了她的生命中。
谢沅主动跟他打了电话,说没有事情,回到家后,沈长凛才发觉不是她说的那么一回事。
她侧过脸庞,微微吸气,长腿屈着,无力地靠在床边。
见他进来,她抬起水眸,讷讷地说道:“您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沈长凛现今是脾气好了,才没有立刻就罚谢沅。
他阖了阖眼眸,强压下心底的暗怒,低声说道:“我不回来,你是不是就想一直骗过去?”
马上就是五月,燕城的天已经很热了。
谢沅的腿又跌伤了,她穿得很薄,短袖上扬,露出半截纤细雪白的腰肢,热裤也很短,皎色的长腿全都露了出来。
她怯生生地抬眸,细声辩解道:“没有,叔叔。”
“给您打电话时,还没有那样严重,”谢沅水眸闪动,“真的是后来,才变成这样的了。”
她的言辞委屈,带着些不易觉察的娇意。
就像是在潜移默化间,忽然融化成春水的薄冰。
沈长凛单膝跪地,抚上谢沅的小腿,轻声说道:“别难过,叔叔没有要怪你,我就是想问你现在还疼不疼,沅沅?”
他想那时候,他的声音一直很柔软。
不过在谢沅主动抱住他的那个瞬间,萦绕在心头的,始终是另一个念头。
总有一天,他会得到她的心。
——下一次单膝跪地时,合该是在他们的求婚仪式上。
第82章 番外03 温思瑜vs秦承月
温家和秦家看似关系匪浅,实则没什么牵扯。
也永远不会有什么牵扯。
就像温思瑜和秦承月二人,瞧着亲近,其实除却社交场上外,一直都很疏离。
身份是原因,但更多是性格的差异。
温思瑜明艳张扬,行事素来无所顾忌,说是温家的长公主,实则跟温家的小霸王也没什么区别。
圈里圈外都没人敢招惹。
秦承月持重沉稳,早早就做了秦家的继承人,他骨子里带着矜傲,略微有些清高。
一个在燕城横行霸道,一个国外留学多年。
就是秦承月回国后,两人依旧没什么交集。
也没有产生交集的缘由。
事情发生变故是在某个意外的夜晚。
温思瑜是温家的长公主,生活最大的消遣就是满世界地游玩,她跟朋友去拉城看展、度假。
十月的美国,天还没有多冷。
她点了一支烟,漫不经心地在露台边抽。
谢沅不喜欢烟味,她年岁又小,怕教坏孩子,温思瑜从来不在她跟前抽。
然后就是母亲沈蓉,她总觉得独女还是个乖巧、顺从的小女孩。
沈蓉身子越来越差了。
第一次发觉她抽烟时,沈蓉跟她吵过几回。
后来温思瑜烦不胜烦,又顾忌沈蓉的身子,到底是没跟母亲多说什么。
她只草草地言说已经戒烟,便没多辩解。
此刻瞧着落日西坠,温思瑜倏地起了兴致,她指尖掐着烟,躺在摇椅上,眺望金红色的霞光渐渐消逝,被夜幕所倾覆。
她的身边很少有寂静的时候。
热闹得久了,就是想静下来都难。
温思瑜掐灭烟不久,便有人谄媚地笑着来请:“思瑜姐,您不过去吗?”
她扬了扬眉,抬声说道:“我怎么不过去?”
温思瑜唇边含笑,心里却没什么情绪。
每当置身于喧嚷中时,她都会很容易想得到谢沅。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真的很奇妙,和你的牵连可能并没有那样的深,却就是能让你在想起她的刹那,心情就变得很平静。
聚会的酒吧很热闹。
爵士乐和摇滚乐来回交织,这会儿轮到金属朋克,乐队在台上疯狂地演绎着。
温思瑜执着酒杯,在五光十色中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秦承月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的唇边却挂着淡笑,像是在用英语和身边人在说什么。
他半掩住唇,压低声问道:“你确定是在这里吗?”
身畔的师弟也有些困惑,说道:“应该就是在这里。”
“是个大小姐,请了好些乐队,”他挠了挠头,“姓温,不知道师兄你认识不认识?”
秦承月神情微怔,他的身后还背着乐器,抬起眼帘的瞬间,和坐在高处摇晃酒杯的温思瑜对上了视线。
有些事情,或许真的是命运。
温思瑜和秦承月在燕城相见过无数回。
双方说上话的次数,掰着手就能数清楚,说过的话更是只有那么几句。
客客气气的“晚上好”、“好久不见”,然后就没什么了。
可在拉城的这个意外的晚上,褪去身份和家族的辉映后,他们交谈到了深夜。
温思瑜摇着杯中的酒,笑着说道:“真没想到,你还玩过乐队。”
“很早之前的事了,”秦承月梳到后面的头发放了下来,“已经很久没碰过了,挺生疏的。”
他的言辞既矜傲持重,又很是谦逊有礼。
这种形容前后矛盾。
但放在秦承月的身上,却是分外的合适。
他真是个怪人。
温思瑜望着秦承月的侧颜,静默地想着。
太奇怪了,这个人。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他这么奇怪呢?
温思瑜没有深究秦承月为何会此时出现在拉城,那晚过去不久,她就飞了巴黎,听说秦承月也很快回了燕城。
那个意外的夜晚,像突然被破开的天窗。
他们更熟悉了一点,但不久后在宴席上重逢,两人又恢复了惯常的客气、疏离。
很多人艳羡权贵能够为所欲为。
却只有深陷在圈子里的人才知道,身居高位,到底有多少的不得已。
他们看似尊崇贵重,能够左右旁人的生死,但却并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甚至连幸福与渴望,也是全由别人说了算。
很久之后,温思瑜才知道,在拉城见到秦承月的那个夜晚,他才开了通宵的会议。
豪门世家,簪缨望族。
是容不得掌权者有欲、有念存在的。
即便是音乐,也只是音乐-
破冰是个很缓慢的过程。
等待寒冰消融,须要很漫长的时光,但如果用上手段,破冰可能也只在一瞬间。
进入十二月以后,这一年也在飞快地宣告尾声。
温思瑜二十四五的年纪,说不上大,也说不上小。
在她少女时,沈蓉总是期盼她能够胜逾一切堂兄堂弟,成为温家真正的长公主。
或者说,皇太女。
温家是跨国集团,核心的产业很大一部分在国外。
但大家族总是要更传统、更保守些。
温先生从没想过将权力交予独女继承,他早先就领养了亡弟的儿子温怀瑾,然后在家族中也有几位颇为亲重的晚辈。
沈蓉却未曾停止过给温思瑜争取,毕竟温思瑜可有沈长凛那么一位舅舅。
这样的身份,就意味着温思瑜和所有人不同。
直到某一天,沈蓉觉察温先生与一个女人过从甚密的时候。
当她发现那个女人是曾经的妯娌,温先生亡弟的妻子时,她像是疯了一样。
怪不得温先生虽不那般喜她,还是将她娶进门。
怪不得他非要给温思瑜和温怀瑾取相对的名字。
但让沈蓉彻底疯掉的,还是那样一份亲子鉴定,她平生最重体面,最怕的就是被人看不起,打碎牙也要和血吞。
可是这样荒唐的、腌臜的事,就是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温先生倒很冷静。
他将怀中的女人往身后挡,平静地看向沈蓉:“你接受不了的话,我们可以离婚。”
温先生并没有遮掩,他坦然得不可思议。
温思瑜年纪那时还不大,十五六岁,她是在某次父母争吵时,偶然觉察这桩事的。
女孩子的心思,总归是要更敏感些。
她那时还是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忽然间就有了重重的心事。
这又是一桩谁也不能说的心事。
温思瑜等了半月父母婚姻破裂的消息,但结果是什么也没有,那桩事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似的。
沈蓉甚至待温怀瑾更好了。
说是视如己出也不为过。
温思瑜年岁小,并不能明白,她只是渐渐地意识到,母亲没了再让她超越男人的念头。
尤其是在温思瑜成年过后。
沈蓉对她的要求和期许,好像一夜之间就从“胜男”的大小姐,变成了贤良淑德的女人。
“你跟明家那孩子,要多见见面,”沈蓉笑着说道,“往后夫妻间才协调。”
“现在呢,是要你做温家的排面,”她握住温思瑜的手,“但等你婚后,还是少抛头露面,免得有什么风言风语。”
温思瑜最初时,每次听了都极为厌烦。
后来她也渐渐地懒得言语了,敷衍地说道:“好,我都听您的。”
然后就到了这一年的冬天。
温思瑜坐在沙发上,瞧着外边的枯枝败叶,明艳的眉眼略带倦怠。
她摆弄着桌案上的花瓶,莫名地想起了秦承月。
那通电话打过去得很突然。
“你最近有空吗?”温思瑜轻声说道,“要出来喝酒吗?我朋友新开了家酒吧,请的乐队都还不错。”
隔着一堵墙,是沈蓉和人虚与委蛇的谈话声。
秦承月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有空。”
霜冰的乍破是很突然的事。
有些苦闷是不易被觉察的,也是不便于说予旁人的,只有同样置身泥潭的人,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他们自然都是活得很好的人。
万人之上,高贵尊崇。
等闲人都不敢多言。
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荣华之下,到底是怎样的难以言喻。
酒吧里吵闹喧嚷,并不是个适宜的聊天沟通之地。
但在这样的闹声中,温思瑜却久违地放松下来,在乐声到达顶峰时,她揉了一把秦承月的头发:“你出来玩,能不能不要这么正经?”
两人已经出来许多次,关系也不再那般疏离客气。
秦承月二十六岁,比沈长凛还要年轻些。
但两人站在一起时,没人觉得那位矜贵俊美的沈家家主,是更年长的人。
秦承月低声说道:“好,我知道了。”
他本意是想将梳到后方的头发,拨弄得稍微乱一些,但抬手的瞬间,忽然碰到了温思瑜的指节。
温思瑜也愣怔了一瞬。
他们二人都立刻抽回手,也没有再多说。
但都是成年人,谁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氛围的转变是悄无声息的,等到寒冰彻底消融时,其下涌动的暗流才变得分外清晰。
温思瑜给谢沅打电话。
她最近很高兴,像是在热切地盼着什么,温思瑜问她,她说在等圣诞节。
平安夜很寂静。
温思瑜拨通电话时,刚好是零点,她轻声说道:“圣诞节快乐,沅沅。”
但电话的另一头,还没有声音响起,便被挂断。
谢沅睡得早,她每年努力跨年,都要失败,方才或许是睡熟了,忽然碰到接听键。
温思瑜的心却突然冷静了下来。
这或许就是预兆。
沅沅不喜欢秦承月,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能够和这位未来的妹夫发生什么-
可生命的奏鸣曲,就是意外。
很多人都猜想,等到谢沅二十岁后,沈长凛就会将她跟秦承月的事摆上台面。
他很早之前,就给二人指婚。
谢沅年岁太小,他们没有正式订婚,这桩婚事也一直没有过明路。
但不知道为什么,新年过去后,沈长凛还是没有提起这件事。
就仿佛这段婚事便这样作罢了似的。
沈蓉也请人旁敲侧击过,却说谢沅接了电话,便是摇头细声言语,说她也不知道。
想请人到家里,沈长凛那边也不应允,直接让人回绝了。
只怕消息都没递到谢沅跟前。
温思瑜倚在墙边,安静地听着,末了也没有说什么,轻轻地越过待客厅,走向了露台。
新年前后,家里人来人往格外的多。
父亲温先生正在窗边和昔日弟媳言语着什么。
很多人赞他心善,收养亡弟之子,还那样器重,对于弟媳颇为照拂。
不久两人一道往楼上走去,沈蓉见了,也是满脸的笑:“我还说怎么没见着你呢,原来在这里。”
三个人,瞧起来是那样亲密。
但只有温思瑜知晓,这是多么怪诞的一个家庭。
她不恨他们,也不怪他们。
她仅仅是对自己的渴望,感到讽刺。
温思瑜阖了阖眼,指尖莫名地又点到那个对话框上,她本想按灭屏幕的,却倏然碰到了视频通话。
秦承月刚好也在看手机,或许是以为有急事,立刻就接了起来。
两个人有段时间没有接触。
但只是对上视线的刹那,压抑的情绪便忽然复苏。
秦承月低声说道:“你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温思瑜侧过脸庞,“刚刚不小心碰到了。”
很平淡的对话,结束的时候,她却没能舍得按下挂断。
秦承月很轻地笑了一下,他低头说道:“你是不是想喝酒了?稍等一下,我这边还有点事情,马上就处理完。”
他二十多的年纪,眼底却是三十多的持重。
平心而论,秦承月是这一代里最杰出的青年才俊,但他也真的是个冷到没趣的人。
对着谢沅那样乖的孩子,他都露不出来几个笑脸。
虽然谢沅对他也一直有些微妙的排斥就是了。
温思瑜看向屏幕,眼眶陡然有些酸,她低声说道:“是啊,我有点想喝酒了。”
不知道从那一日起,谢沅再也不会提到秦承月。
沈蓉猜测,或许是沈长凛的默许。
想给谢沅换个新的丈夫。
沈长凛身处的位子高得可怕,旁人若是能够嫁入秦家,成为秦家的少夫人,只怕要高兴得手舞足蹈。
但对谢沅来说,就没这个必要了。
如果她愿意的话,这整个权贵圈子里,便没有她嫁不得的男人。
沈蓉每每提到,言语都尽是艳羡。
她笑着看向女儿,蔼声说道:“我就是吃了生太早的亏,我要是长凛的妹妹,肯定能嫁得更好,让你也过更好的日子。”
妹妹?沈宴白可是沈长凛的亲侄子,也只是那样罢了。
但谢沅是他碰在掌心里呵护的孩子。
背德的压力,在半年的时间中,最终是退了潮。
温思瑜松了口气,她也在静默地等待,沈长凛何时会再度开口,言说谢沅的下一任丈夫。
谢沅从来没有表露,但她能感知得到,谢沅的情感在发生波动。
不是因为秦承月。那只能是另一个男人。
但在那之前,沈蓉先一步撞破了温思瑜和秦承月的事。
不同于预想中的激烈反对,沈蓉大喜过望,甚至可以说是喜极而泣:“你这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
被母亲抱在怀里时,温思瑜有一片刻的愣怔。
她迟疑刹那,低下了头。
“你别担心,妈一定给你想办法,”沈蓉高兴地说道,“妈最在乎的,就是思瑜你的幸福。”
她是多灵通、多敏锐的人。
谢沅跟秦承月的事,一点风声都没有,那就八成是成不了。
沈长凛说不定,还等着秦承月有点眼色,主动来言说呢。
沈蓉越说越高兴:“虽然咱们两家照理来说不能有牵扯,但你们都这样了,你舅舅应当不会如何的。”
温思瑜沉默片刻,低头应道:“嗯。”
她不知道她答应了什么。
温思瑜只是知道,在母亲久违的蔼然欣悦目光望来时,她想要答应沈蓉的一切。
第83章 番外04 养崽日常
在生孩子上好像有一个特别神奇的规律。
健壮的母亲容易生出瘦小的孩子,而柔弱的母亲则更容易生出结实的孩子。
谢时尹小朋友是个很健康的小宝宝。
他生得像沈长凛,但那双水眸却是跟谢沅一模一样。
清澈剔透,像盈着星光似的。
看完谢时尹后,谢沅穿着白裙子,踩着兔子拖鞋回到房中,她在日历上打了一个红色的勾,笑颜柔美:“再有一天就可以回家啦。”
沈长凛担心她的身体。
谢沅和谢时尹在医院里待了很久,新年都是在这边过的。
他没准允太多人过来,但这一年还是出奇的热闹。
无数的鲜花和礼物送到楼下,谢沅手机的收件箱也快要被各种消息挤爆,温思瑜来的那天,更是带了一捧大到无以复加的花,谢沅差点都没拿住。
她站在日历边,单手插在腰间,像是个端详画作的画家。
生过孩子后,谢沅的身躯又恢复了往昔的纤细体态。
不过和少女时代的单薄相比,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领口微敞,露出的是莹白的雪肤,其下是柔软如花苞般的曲线,延展蔓伸,收拢在不盈一握的腰肢,然后到嫩臀处时再度翘起。
沈长凛搂住谢沅的腰身,从后方将人揽在怀里。
他吻了下她的额头,轻声说道:“嗯,后天一早我们就回家。”
谢沅已经出月子了,但沈长凛在这种事上向来严格,将谢沅在医院里多留了几天。
她报复性地狂玩了一段时间的电子设备,眼睛都看得疼了。
这是马上就能回家,谢沅才消停下来。
她每天都去看宝宝,趴在谢时尹的小床旁边,听他咿咿呀呀,然后单方面地跟他聊天,生活既轻松又快乐。
只有一件事很麻烦又很难以讲述。
谢沅侧过身,攀上沈长凛的脖颈,雪白的长腿也分开,环上他的腰身。
她像小八爪鱼一样,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
谢沅的脸庞透着薄粉,腰肢也轻轻摇动。
她靠近他的耳边,细声说道:“我难受,叔叔。”
沈长凛托起谢沅臀根的软肉,将她搂在怀里,往内间抱去。
他声音很轻,像哄孩子似的,只有尾音透着少许的哑意:“没事,待会儿就不疼了。”
从前谢沅很怕这桩事。
近来却不太一样。
谢沅趴在沈长凛的肩头,她的耳尖动了动,仰起水眸,看向沈长凛,眼底都是光亮:“叔叔,你今天疼疼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很小,眸里藏着纯真的诱惑。
瞧着懵懂,却尽是欲气。
沈长凛扣着谢沅的腰身,熟稔地挑开她后颈处的细带。
她房间的暖气开得总是格外足,足到能让她在刚开春就穿睡裙。
谢沅最近总是很难受,要沈长凛帮,衣服也换成了最好更换的这种,他的指节轻动,就能把她整个人按在怀里。
他动作轻柔,话语却是那般残忍:“就差两天,沅沅也等不得吗?”
沈长凛的声音带着些散漫。
谢沅的年岁在长,他的年岁也在长。
但不知怎的,这男人却仿佛逆着生长似的,不仅生得更加俊美,气质也越发像当初那位尊贵慵懒的沈三公子了。
谢沅还是经不起逗弄。
她趴在沈长凛的怀里,将透着薄红的脸庞埋进他的肩窝,人也不肯说话了。
沈长凛将谢沅抱到柔软的大床上。
这里的装潢和她卧室很像,连外间的青绿树木都颇为相近。
夜色昏黑,有月光透过落地窗照了进来。
沈长凛扣着谢沅的腰身,轻拍了拍她的脸庞,低声哄道:“听话,沅沅,你不难受了吗?”
她一直都是很乖的孩子,虽然禁不住诱惑,但其实是有些寡欲的。
今次实在是旷了太久。
谢沅早先就出了月子,他也早先就该喂饱她的。
可出于对她身体的顾虑,沈长凛还是让她再多禁欲了几日。
这是有些委屈孩子的。
不能他每天餍足,却叫她日日饿着。
谢沅的眸里还盈着水光,但到底放下了手臂,她的身躯微微后仰,长睫也半阖:“你轻一点,叔叔。”
沈长凛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说道:“嗯。”
他哪里舍得叫她难受呢?
不过此间事,本来就是很难隐忍的。
谢沅坐在沈长凛的腿上,她死死地咬住唇瓣,却还是有泣音颤着溢出。
她的脸庞红得滴血,眼尾也透着湿红。
从谢沅孕期到现今,这桩事两人都已经很熟稔,但她每次却还是很难忍受,眼泪也常掉个不停。
沈长凛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哄着:“不哭了,沅沅,等回家以后,叔叔会好好补偿你的。”
谢沅坐在他的腿上,肩膀微微地抖动着。
她过了许久,眼泪才终于止住。
沈长凛抱谢沅去沐浴,洗完澡后再将人从洒满玫瑰花瓣的浴缸里抱出。
她孕期总是很嗜睡,现在才勉强好些,但一旦累着,还是很容易睡过去。
洗澡都要人盯着才行。
谢沅困得马上就要在浴缸里睡过去,沈长凛把她抱起来,她才清醒少许,可一到他的怀里后,困意却更重了。
他搂住她的腰身,心底都是很温柔的情绪-
谢沅的好日子结束在回到秦家的那天。
她臂力很差,但还是能抱得动小小的谢时尹。
小宝宝尚在襁褓,一天简直能睡二十个小时,他睡着的时候很乖,不哭也不闹,长得也越来越可爱,皮肤柔软得吹弹可破。
谢沅拿着摇铃,跟他一起玩。
她坐在车里,高兴地说道:“三三好聪明。”
沈长凛坐在副驾,临到秦家时,才刚刚结束远程会议,他摘掉耳机,迈出长腿从车里走出来。
谢时尹实在是太能睡了。
谢沅想陪他玩,也经常遇不到他醒过来的时候。
今天小宝宝难得一直醒着,她陪他玩了一路,将副驾还在工作的沈长凛忘了个一干二净。
下车后谢沅才想起来他。
她抱着宝宝,抬起水眸,乖乖地唤道:“叔叔,你终于开完会啦。”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久了,谢沅也越来越会应付沈长凛。
跟宝宝玩得将他忘了,也能表现得是等他很久。
男人的容色俊美,因为是逆着光,略微有些晦暗不明,谢沅微微颤了一下,再度唤他:“叔叔,我们回家吧?”
沈长凛侧过身,将她的小手牵住,轻声应道:“嗯。”
日光洒落,照得他浅色的眼眸更加剔透。
沈长凛的神情带着些漫不经心,好像真的没什么情绪,谢沅自从有宝宝后,一直被他宠得很过,全然没有意识到危险。
直到被抱回到那间熟悉的卧室,落地窗边最厚重的帘子也被放下时,她小动物般觉察危险的本能才再度苏醒。
谢沅下意识地就想躲。
但她连足尖还没点到地上,便被攥着腰身拽了回来。
“你不想叔叔疼你了吗,沅沅?”沈长凛的声音很轻,掌住她腰侧的动作却是那样狠。
谢沅终于想起一个很可怕的问题。
她此次旷了很久,但沈长凛也同样是禁欲多时。
谢沅的眸里氤氲着水汽,哭声还没从喉间溢出,便被弄碎了。
他们早上九点就到了家,但直到晚上的九点,她才被沈长凛抱着下楼。
谢沅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坐在沈长凛的腿上,连启唇用餐的力气都快要耗尽了。
她的眼眸红肿,嗓子也全哑了。
小姑娘敢怒不敢言,像是生怕他再欺负人,瞧着既可怜又招人疼。
进入而立之年后,沈长凛身上的气质更加矜崇,贵气敛都敛不住,举手投足都带着上位者的温雅。
可在人后,他却越来越坏心眼了。
用完餐后,沈长凛亲了亲谢沅的脸庞,声音轻柔:“沅沅这是叶公好龙,之前还说要……的,你说的……、……,实现哪一个了?”
外间对他的评价一直都是淡漠、寡欲,不近女色。
可只有谢沅知道,沈长凛坏的时候,可以坏到什么程度。
她的脸庞涨得通红,一个字都不想跟他多说,挣扎着就想从他的膝上下去。
但男人的指节牢牢地钳住了她的腰身。
沈长凛漫不经心,轻声说道:“沅沅今晚要是想被……出来,那就从我腿上下来。”
他是说到做到的人,在床笫间手段又狠、花样又多。
谢沅立刻就老实下来。
她的樱唇微抿,转移话题道:“我是想喝那杯果汁,叔叔。”
谢沅乖乖地坐在沈长凛的腿上,等他将杯盏拿过来,喂她喝果汁。
他又温柔起来,轻声说道:“想要什么,跟我说就好。”
谢沅很想要像沈长凛一样从容淡然,脸庞却控制不住地红着,她强作镇定应道:“好,叔叔。”
白天折腾得太过,晚间沈长凛没再欺负她。
两个人一起去谢时尹的宝宝房看他。
谢时尹很不给面子地睡着了,谢沅轻轻戳他的小脸,有些郁闷地说道:“都怪叔叔,要是我们早点过来,三三就不会睡着了。”
这样的指责带着私心,毫无缘由可言。
但沈长凛很温柔地应下了。
“下次不会这样了,”他轻声说道,“下次宝宝醒了,我们就过来看他,好吗?”
沈长凛表现得很像个蔼然的父亲。
如果谢沅不知道他打算马上就把宝宝送出国的话。
她今年秋天要开始读博,沈长凛工作又是那样忙碌,这半年多是因为她怀着身孕,才一直在她身边照看她。
他们都不是能有大量时间养育一个小孩子的人。
与其让宝宝在他们身边受冷遇,倒不如送去外婆身边让他被疼宠、呵护。
而且在最初和沈长凛在一起时,谢沅就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如果不是继承人的问题须要解决,她甚至觉得他可能会不想拥有一个分夺她视线的孩子。
毕竟他们家里是真的有家业要继承。
沈长凛性子偏执,占有欲和控制欲极强,他对孩子的爱,也全是出于对她的爱屋及乌。
这样的人,其实是不适合做父亲的。
但与此同时,沈长凛又是个很善于掩饰的人。
他做事滴水不漏,内里虽然冷情淡漠,甚至有些冷血残忍,可外人看来,总会觉得他温柔从容,是个好说话的人。
也就只有秦老先生能看出沈长凛的本性。
谢沅没有再戳谢时尹的小脸,她伸出指节,戳了戳沈长凛的脸庞:“不可以欺负宝宝,叔叔。”
她的容颜柔美,唇边带着浅笑。
谢沅一句话都没有多说,沈长凛却能觉察得出来,她什么都知道了。
但她没有怪他。
他们两个人之间,沈长凛是更年长的那个,他疼溺谢沅、宠爱谢沅,将她当做小孩子般的呵护。
可是一直以来,都是她在包容他。
无底线的包容催化了本就病态的占有欲,更让道德和礼义彻底地走向末途。
爱欲焚心毁念,让沈长凛时常也难以保持淡漠。
谢沅却始终是清醒的,她认真地规划他们的归来,仔细地思考将来的事情。
当初决定要这个孩子时,她大抵就已经想好日后要如何。
沈长凛搂过谢沅的腰身,俯身吻她的唇,声音低哑:“我不会欺负宝宝的,沅沅。”
——他是因为你对我的爱,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八月底的晴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谢沅早先就做过准备,送谢时尹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地掉了眼泪。
沈长凛将她揽在怀里,轻声哄她:“再过几天十一,我们就可以去看他。”
他早先就约了航线。
谢沅也知道乘私人飞机过去那边很方便,但她还是会难过,不仅为谢时尹,还为很多年前的沈夫人和沈长凛。
她是主动将宝宝送走的,都这样难过。
当初沈夫人和秦老先生被迫将沈长凛送出国时,该有多伤心,他那样小的年岁,一个人在国外多年,又多孤独。
沈长凛神情微怔,他将谢沅抱起来,低眸说道:“我没什么的,沅沅。”
只有一件事情是快乐的,就是她不再须要沈长凛帮忙解决……的事了。
但是送走宝宝的第二周,谢沅便要开学了。
她终于忘记为谢时尹难过,可是她忍不住为自己伤心。
谢沅一边哭,一边看德语文献:“我好多东西都忘记了,叔叔。”
她像个临到开学,才想起补暑假作业的孩子。
沈长凛看谢沅掉眼泪,却忍不住笑了出来:“没事的,沅沅,过段时间就好了。”
他那副旁观者的姿态没有让谢沅满意。
沈长凛被赶去了客房,直到谢沅开学的那天才刑满释放。
男人低眉垂眸,送她去上学,矜贵的容色温柔得不像话:“晚间我会记得来接沅沅的。”
燕大开学第一天,几个校门口都堵得水泄不通。
在一众本科生中,谢沅也显得分外年轻,她本来就长得有些显小,眼眶微红的模样更像是不愿上学的孩子。
她以前性子很内敛,现在还是很注重形象。
谢沅揉了揉眼眸,细声说道:“嗯。”
她刚将情绪整理好,就和不远处的导师对上了视线。
因为早婚的事,谢沅的导师一直对她的丈夫颇有微词,觉得这个男人定然是那种傲慢的上位者,此刻看着沈长凛轻声哄谢沅,他的眼都瞪直了。
几天后听到导师迟疑地问她,是不是换丈夫时,她更是眼前一黑。
在一片鸡飞狗跳中,谢沅开始了她的博士生涯。
很难想象,她都读到博士了,还会被每天接送上下学。
但在体会到接送孩子的快乐后,沈长凛一有空就亲自过来接她,谢沅犹豫很久才试探着想要拒绝。
他从善如流,却是立刻就搬出了谢时尹。
“他总在这个时候醒来,”沈长凛眉心微拧,似是有些为难,“想跟我们视频。”
谢时尹还很小,他被江夫人照顾得很好,他们两个也是一有空就去看他。
但沈长凛这个理由,一直用到了谢时尹回国上幼稚园。
谢沅的博士读了三年就顺利毕业。
江夫人送谢时尹回国,小孩子已经长大很多,随着爸爸一起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他们两个长得实在很像,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是父子,只那双水眸与谢沅如出一辙。
谢沅穿着学士服,把谢时尹抱起来,亲了亲他的额头,柔声唤道:“三三今天过来,我很高兴。”
他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
谢时尹很想将话语说得郑重些,却还是带着奶声奶气:“妈妈邀请我过来,我也很高兴。”
沈长凛听到两个人的对话,也禁不住笑了。
谢沅弯起眼眸,一手牵着谢时尹的小手,一手和沈长凛交扣在一起,笑着向外间走去。
在短暂的离别后,他们一家三口以后都不会再分开。
回国之后,谢时尹便要开始准备读幼稚园。
他是个很聪明的小孩子,华文和英文都很好,沈宴白过来看他,还教了他几句粤语,他也学得很快。
在国外的这两年,沈宴白的性子平和了许多。
他跟霍阳、秦承月的友谊也又恢复。
不过他们还是跟温怀瑾不对付,每次见面都要吵架,如果温思瑜也在,战火会进一步地升级。
只有一件事情谢沅比较苦恼。
她婚后一直没有改口,虽然在人前已经能够自然地唤沈长凛的名字,可在人后总还是习惯唤他“叔叔”。
在家里的时候,谢沅已经这样说惯了。
可在谢时尹的面前,她就很不好意思这样讲。
沈长凛将谢沅抱到腿上,轻笑着吻上她的额头:“没关系的,沅沅。”
他当然没关系,因为唤“叔叔”的又不是他。
谢沅气得从他腿上跳下来,她努力地克制了许多天,却到底在谢时尹文艺汇演那天漏了陷。
沈长凛倒是很自然地牵过她,轻吻了吻她的脸庞:“叔叔在这里,沅沅。”
谢沅羞得脸庞泛红,却见小孩子的表情并无异样。
谢时尹当然不会有异样,因为沈长凛很早之前就跟他讲过他们之间的事。
在他们这个家里,谢沅的自由和快乐永远都是首要的,余下的一切都要向后靠。
她想要唤什么,就唤什么。
谢时尹年岁还很小,但他也不觉得爸爸的这个准则有任何问题。
走出幼稚园时,已经接近六点,日光却还很好。
谢沅抬眸看向天边的金红,清澈的水眸里都是星子般的光亮,沈长凛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瞧见了此生最夺目的霞光。
可是霞光那样美,也及不上他的沅沅分毫。
在道德和礼义的约束里,爱上谢沅是他疯狂的越轨。
但在生命和情欲的渴望中,爱上谢沅是他注定的沉沦。
余生漫长,多幸运他们能够共度。
第84章 番外05 沅沅变成猫猫了怎么办
沅沅突然变成猫猫了。
沈长凛苏醒的时候,第一次产生还在梦里的错觉。
怀里的孩子身躯柔软,像小八爪鱼般地贴在他的怀里。
白色的吊带睡裙由于姿势,被睡得乱七八糟,卷到了腰间。
露出的半截腰身莹白,宛若凝脂美玉,唯有腰侧尽是深红色的指痕和掐痕。
但现在小裤的边沿处,却陡然冒出一条尾巴。
谢沅的头顶,也长出了一对毛茸茸的猫耳朵。
她还在睡梦中,趴在男人的怀里,低声地哼哼着。
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嫩红色的舌尖探出,舔了舔樱唇的唇瓣。
与之同时,谢沅的猫耳朵也抖了抖。
沈长凛抚着谢沅那生长在发间的耳朵,指节渐渐顿住。
这猫耳跟之前玩过的女仆装全然不一样,是毛茸茸的,活生生的,抚在掌心时,甚至是有温度的。
向来持重冷静的男人,脸上浮现出了近乎茫然的神情。
当沈长凛的手指落在谢沅的臀尖,继而触摸到她的尾巴尖时,他的颧骨都泛起了少许的薄红。
怎么办?
沅沅好像变成了一只小白猫。
谢沅是有些喜欢猫的,沈长凛也不讨厌猫,只是他对猫毛过敏,就是想陪谢沅养一只也不成。
他薄唇微抿,拥着谢沅,在愣怔片刻后再度抬手抚上了她的尾巴。
沈长凛对猫毛过敏,但他……好像对谢沅不过敏。
毛茸茸的尾巴蓬松,柔软地蜷在掌心,像是一团大些的水。
沈长凛拢着谢沅的尾巴,无意识地便加重了少许的力道。
在玩玩具的时候,谢沅的尾巴就很敏感,但被沈长凛弄醒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对猫猫来说,尾巴到底有多敏感。
她还在睡梦中,此刻陡地睁开了水眸。
从尾巴传来的酥麻感陌生,却像过电似的激烈。
连带着耳朵也竖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坏?
没看见猫猫都这样了吗,竟然还在欺负人——
谢沅睁开眼眸,抬起头就跟沈长凛对上了视线,她怒目圆睁,生气地把尾巴拽了过来,不让他再摸。
她的耳朵竖了起来,眼眸也含嗔。
谢沅的眸里含水,有些委屈地说道:“你怎么又欺负我的尾巴?”
她的尾巴很敏感,经不得欺负,尤其是那样故意的欺负。
谢沅抱着毛茸茸的尾巴,跟沈长凛拉开距离,他抬起手想要扣住她的皓腕,却被她下意识地挠了一爪子。
她变成了小猫,却没有爪子。
可那一下落下来后,还是留下了血痕。
谢沅吓了一跳,尾巴也不顾了,凑到沈长凛的跟前。
她捧起他的手,抱歉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叔叔。”
谢沅真的很乖,有时候被他弄狠了,攀着他肩膀的那双手还是会收着气力,克制着不将他抓伤。
可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沈长凛摇了摇头,声音迟疑:“沅沅,这是你自己的尾巴。”
他一边言说,一边很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耳朵。
什么叫“自己的尾巴”?
温热的感触是那样真实,就像是长在头顶的一样。
谢沅本能地就抖了抖耳朵。
她愣怔片刻,旋即用力地拽了一下身后的尾巴,然后尖叫出声:“啊——”-
谢沅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接受她变成了猫猫的事实。
小姑娘掉着眼泪,可怜巴巴地问:“我以后都会这样吗,叔叔?”
沈长凛喂她吃了口蛋糕,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耳朵:“肯定不会的,沅沅。”
车厘子小蛋糕很好吃,谢沅抹了抹眼泪,慢慢平复下来。
她坐在沈长凛的腿上,身后的尾巴不住地摇晃。
虽然不知道谢沅为什么会变成猫猫,但这的确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
沈长凛将视线从她毛茸茸的尾巴尖上收回,轻声说道:“叔叔先去接个电话,沅沅自己喝点水,可以吗?”
谢沅接过杯子,乖乖地应道:“好,叔叔。”
别说变成猫,她就算变成三四岁的小孩子,也会自己独立喝水。
沈长凛见谢沅那样乖巧点头,放心少许。
他回身跟人讲电话,挂断电话后看向满桌子的水,脸都要黑了。
谢沅趴在岛台边,尾巴高高地翘起来,晃来晃去地拍打杯子里的水,因为是背光坐在高脚椅上,她的眼眸显得格外圆。
清凌凌,水圆圆,乖巧得像个小宝宝。
虽然谢沅现在的确变成了一只很小的小白猫。
她巴拉着桌案上的水,一边用尾巴甩着,一边用小手在桌上胡乱地画着。
小猫是怕水的,但爱玩的天性战胜了怕水的本能。
沈长凛抱起谢沅,动作既温柔又严厉地打了一下她的肉臀,低声说道:“不是说会好好喝水吗?”
她突然长了尾巴,正常的小裤也没法穿。
细细的、薄薄的小裤没有任何遮挡作用,反倒更加欲盖弥彰。
谢沅趴在沈长凛的腿上,脸庞通红,裙摆被撩起后,白皙的腿根全都裸露出来,巴掌扇打过后,立刻就泛起明显的红痕。
她羞得欲死,眼眸里也含着水。
谢沅的声音细弱,讷讷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叔叔……”
“是杯子、杯子有点问题,”她皱着眉说道,“然后我想看看。”
做坏事好像是小猫的天性。
沈长凛有些无奈,他换了个姿势把谢沅抱到腿上,轻声说道:“但你还没有喝水,是不是?”
她摇了摇头。
谢沅的眼瞳变得很大,圆圆的,黑黑的,看起来愈加纯真懵懂。
但她的举手投足,透着的都是昭然的欲气。
谢沅很乖地待在沈长凛的怀里,被喂水的时候更乖,好好地喝下了大半杯的水。
他抚了抚她的薄背,将人抱到起居室里。
起居室有一张很柔软的圆形地毯,像谢沅尾巴一样毛茸茸,她以前就很喜欢在这边玩。
沈长凛拍了拍她的肩头,然后把平板递给她,轻声说道:“先玩一会儿,沅沅。”
他联系了家庭医生,也跟私人医院打过电话。
谢沅趴在地毯上,小腿翘起来,来回地晃着,尾巴和耳朵也在摇来摇去。
她软声应道:“好,叔叔。”
谢沅应得很认真,沈长凛却没信,走出起居室后,他就点开了监控。
毕竟猫猫说的话,是一个字都不可以信的。
家庭医生来得很快。
沈长凛的会议还没有结束,他只得一边继续开,一边留心谢沅的事。
她趴在地毯上玩积木,把各种颜色的积木摞得高高的,像个大建筑师一样。
连平板都被她放在了一边。
沈长凛看了片刻,渐渐放心,在最快的时间里将手头的这个会议解决掉。
他这边刚刚结束,就打算点开监控。
但沈长凛还没打开屏幕,一旁的起居室都陡然传来巨响。
他甫一起身,就瞧见家庭医生狼狈地走出廊道。
沈长凛愣怔片刻,还以为是谢沅又在闯祸,但他刚走进起居室,小孩子就哭着扑到了他的怀里。
她很软很轻,变成小猫后,更是像羽毛般。
谢沅哭得厉害,但话语却组织不出来。
她哭得很凶,却也只是哭。
沈长凛对猫并不了解,是跟着谢沅看过一些视频和动画片,方才知悉少许。
他想到谢沅可能是应激了。
她方才一直没有反应,只不过因为这是在她的领地,而他又是她的主人。
小猫对气味很敏感,全然适应不了陌生人的。
沈长凛把谢沅抱了起来,低声说道:“对不起,沅沅,叔叔忘记了,不哭了,好不好?”
他托着她臀根的软肉,将她往卧室抱去。
沈长凛顺道拿了西装外套过来,披在谢沅的身上,外衣上有她最熟悉的雪松气息,应当能让她好受些许。
她哭了一会儿后就累了。
长长的眼睫垂落,洒下一层浅金色的阴影。
谢沅抓着沈长凛的外衣,但没多时就睡了过去。
她这样子是没法看医生的,更别提去医院了。
沈长凛第一次这样迟疑,他给生活助理通了电话,轻声说道:“送一点猫薄荷过来吧。”
电话另一头的生活助理神情愕然,下巴都差些掉在了地上。
近处侍候的人,谁不知道沈总对猫毛过敏,怎么会突然要猫薄荷?
沈长凛阖了阖眼眸,轻声说道:“养猫的册子,如果有的话,也一起带过来吧。”
虽然还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今天还是要照顾好变成猫猫的沅沅-
谢沅刚刚受了惊,睡得却很香。
她本来白天不困的,昨夜睡得也很熟,阖上眼眸的时候,却好像是被本能操纵一样。
阳光越好,她就越想睡觉。
猫猫很容易害怕,可猫猫的世界很简单。
谢沅睡得很舒服,舒服到她都忘记刚才发生什么了。
她像小鱼般钻到沈长凛的怀里,声音柔软:“我睡醒了,叔叔。”
下午两三点的阳光很好。
沈长凛搂过谢沅的腰身,将她扶抱起来,下意识地就抬手覆上她的额头。
她的体温比先前高了一些。
谢沅趴在沈长凛的怀里,只是他感知她体温的这片刻功夫,她的尾巴就又活跃起来。
她早上还在难过有了尾巴以后,要怎么穿衣服。
到这时候,谢沅就深刻感知到了有尾巴的快乐。
她的目光不住地往身后的尾巴飘去,很想要抓住自己的尾巴尖尖。
谢沅的耳朵和尾巴都是纯白的,一缕杂色的毛都没有,招眼得很,她自己都忍不住一直看。
但她还没有走神多久,便被沈长凛落在臀尖上的一巴掌给惊醒了。
男人的动作不轻不重,白软的嫩臀却霎时就红了起来。
谢沅的眼眶也开始泛红。
沈长凛却没哄她,他低声说道:“我刚刚说了什么,沅沅?”
谢沅一个字都没有听,自然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但臀尖还被那修长有力的指节拢着,她怕得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
“我错了,叔叔。”谢沅带着哭腔说道,“你别打我,我会好好听的。”
沈长凛还没做什么,谢沅就一副要嚎啕大哭的可怜模样,他瞬时就没了脾气。
他将她抱在怀里,轻声说道:“待会儿我们还是去医院做个简单的检查,别害怕,叔叔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趁谢沅熟睡的时候,沈长凛已经安排过人。
她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偷偷地看他的神情。
沈长凛的话音温柔,言辞却是不容置疑。
他的神色更是那样决绝,丝缕转圜的余地都没有留。
谢沅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很没有骨气地点头:“好,叔叔。”
她不太情愿,但坐进副驾后情绪又好了起来。
沈长凛亲自开的车,他把毛绒玩具放到谢沅的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难受的话,要记得和叔叔说。”
她乖乖地点头,猫耳朵也抖了抖。
沈长凛低笑一声,说道:“那我们去医院了。”
谢沅抱着毛绒玩具,眼眸好奇地看向外边,就像是看动画片一样。
她现在的状态跟做小朋友时很像,又怕生,好奇心又强。
私人医院离家里并不远。
简单的几项检查结束得很快,她的耳朵却一直在抖,还是有些怕外边。
猫薄荷在这时候起了作用。
谢沅的眸光略微有些涣散。
她趴在沈长凛的怀里,长睫不住地颤着。
检查的结果很好。
谢沅的身体非常健康,她假期在家里营养均衡,脾胃都比先前好了很多。
除了多了耳朵和尾巴外,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没有生病就好。
沈长凛揉了揉谢沅的头发,轻声哄她:“我没有骗沅沅吧,沅沅现在很健康,不用害怕。”
她的手臂勾住他的脖颈,双腿也分开,环住他的腰身。
谢沅埋首于沈长凛的肩窝,还在忍不住地吸他身上的雪松气息。
她小声地说道:“要是一直这样怎么办?”
谢沅的眼眸湿润,水光颤动。
长睫也被濡湿,低低地垂落。
沈长凛神情微动,下意识地吻了一下谢沅的额头,他低声说道:“和以前一样,养一辈子的沅沅。”
这段关系,始于长辈们数十年前的恩情。
秦老先生当时刚从泥潭中挣出,就立刻找寻到了谢知。
报恩对秦老先生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严格来说,这段恩情跟沈长凛是没有关系的。
但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保护谢沅、疼爱谢沅就内化成了他自己的意志。
在谢沅都想要放弃谢沅的时候,沈长凛都没有想过放弃她,更遑论是在爱欲焚燃之后。
他低笑着说道:“但是沅沅,我们可以不住猫窝吗?”
沈长凛亲了亲谢沅的脸庞,看向她的眼眸:“叔叔年纪大了,可能住不惯。”
他的声音很轻,蕴着的力量却是那样重。
谢沅的眼泪莫名就掉了下来-
谢沅一路上都乖乖的,用晚餐的时候也很乖,跟沈长凛一起看动画片的时候,更是乖得不得了。
她的手臂环着沈长凛的脖颈,眼眸一眨不眨地望向他。
就放佛满心满眼都是他似的。
“我也很爱你的,叔叔,”谢沅小声地说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哪怕变成电影里的野兽,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管动画片叫电影,也不许沈长凛叫动画片。
沈长凛拉过谢沅的手,轻吻了吻她的指尖:“叔叔好感动,沅沅。”
他的话语直接,虽然有些像在哄小孩子,谢沅的脸庞还是泛起薄红。
两人温存了一整个晚上,直到临睡前要洗澡时。
谢沅打死也不肯进浴室,她抽咽着说道:“小猫会自洁,不用每天洗澡的,你这样不好。”
沈长凛眉梢微扬,戳破她:“可是你会自洁吗?”
谢沅不会。
最后她丧权辱国地被抱进了浴缸里。
洗澡和玩水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尾巴浸入到水里时,谢沅强忍着才没有立刻就跑出去,花洒的水浸湿耳朵时,她更是差些要哭出来。
沈长凛没有纵着她,掐着她的腰身,硬生生帮她洗完了澡。
谢沅哭得厉害,不止是因为难受,还是因为其他。
擦干头发以后,她哭着指责:“你就是在欺负猫。”
尾巴明明不脏的,可是沈长凛非要来回地洗,从尾巴尖尖到尾巴根,全都被他强硬地洗了一遍。
谢沅受不了,想要挣扎,也被他强摁住了。
她委屈得不行,微潮的耳朵故意抖动,将水甩到沈长凛的身上。
照看孩子是这世界上最麻烦的事。
谢沅一直很乖,但今天她的猫猫本性全部暴露,他才意识到照顾孩子到底有多辛苦。
沈长凛眸色晦暗,将谢沅抱到了腿上,他的眼眸危险地眯了眯,声音微哑:“这就算欺负你了?”
她抽咽着点头,细声说道:“当然算。”
但下一刻谢沅就噤声了,她的眼泪都停住,猫耳朵也抖都不敢抖。
沈长凛慢条斯理地抚过她的脸庞,轻声细语:“那你说这算什么,嗯?”
谢沅哭都不敢再哭,可眼泪却被作弄得越掉越多。
她再也不敢许愿变成猫猫了,变成猫猫后,非但没有停止被沈长凛欺负,反倒还被他欺负得更厉害了。
谢沅睡梦里都在哭,她感觉她完了。
以后她的尾巴和耳朵都不是她的,都要变成沈长凛的了。
第二天睡醒时,谢沅的眼眶都还是红的,沈长凛吻了吻她的额头,轻笑着唤醒她:“沅沅变回来了。”
她立刻就跑到了镜子前,当看到自己的尾巴和耳朵都消失后,水眸都变得亮亮的。
虽然说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她有时候好像特别幸运。
连说给神明的愿望,都能够实现。
谢沅不想这样贪心,但晚间临睡的时候,她还是偷偷地又许愿:“想和叔叔一辈子幸福快乐地在一起。”
第85章 番外06 假如沅沅穿到十年前……
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姑娘突然缠上他了。
沈长凛指尖掐烟,倚在栏边,色泽稍浅的眼眸被日光照亮,带着少许无机质的冷感。
洛城临海,在干燥的夏季也没有过分的炎热。
不远处是贯穿东西的公路,地平线是那样清晰,尽头的落日西坠,像电影里的情形。
如果耳边没有一个小姑娘在哭就更好了。
“叔叔,我是沅沅呀,”她掉着眼泪,“你不记得我了吗?”
谢沅拉着沈长凛的衣袖,漂亮的眼眸里水光摇晃,眼眶也哭得红肿起来。
但这相比初见时,已经好得太多。
她那时哭得很厉害,连句话都要说不完整,茫然无措,像是只受惊的小动物。
赛车场的朋友们无一不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这边。
沈长凛坐在车上,神情冷漠,理都不想理。
他去年冬天刚刚成年,在美利坚的土地上生长了十八年,从来没有回过一次国,就连华文也是几年前才刚学会的。
怎么可能会认识这么一个小女孩?而遑论做她的叔叔了。
沈三公子矜贵傲慢,从不是好相与的人,他的性子淡漠,对女色没有半分兴致。
没见过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位不能招惹的主儿。
沈长凛怎么也想不出,这姑娘是怎么敢拉住他,然后缠上他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睁开眼就到这里了,”她湿润的长睫扑闪地颤着,“昨天我们才说好,今天要一起去瀛洲看外公的。”
漂亮柔弱的女孩子,生了一副很好欺负的面孔。
但她无疑是被呵护得很好。
在他跟前时一点惧意都没有,反倒有着少许难以觉察的娇气。
方才如果不是谢沅准确地说出了秦老先生的名字,以及他们的关系,沈长凛都想将她给扔出去了。
但她那样直接地将那些隐秘全都说出来了。
可听到这句话时,沈长凛又拧了拧眉,他低眸看向谢沅:“你不是叫我叔叔吗?为什么跟我一样叫他外公?”
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生得柔美,哭的时候也漂亮。
但她的脑子好像不太好使。
言辞笨拙,逻辑也不通顺,简单的话语,说都说不清楚。
而且满身都是稚气,方才还哭得那么厉害,喂了她一支冰激凌后,却一下子就好转了许多。
谢沅擦了擦眼泪,抬起水眸:“我们只私下这么叫,叔叔。”
她的脸庞早已哭红,晕染上羞意后,更是如若三月盛放的灼灼桃花。
说完以后,谢沅执起勺子又舀起冰激凌球,吃了一小口,她眼泪汪汪地说道:“真好吃,叔叔,感觉和燕城的冰激凌好不一样。”
她方才还那样哭,吃到冰激凌后,泪水又止住了。
沈长凛却是怔在原处,久久都没有言语。
他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感情她说了这么久,他们根本不是亲叔侄,而是情人——
难为他方才在脑中梳理了那么久燕城权贵里跟他有亲缘关系的人了。
矜贵从容如沈三公子,颧骨也在那个瞬间泛起羞恼的薄红。
她在开什么玩笑?
他连女人的手都没有牵过,怎么可能会在十年后乍然转性去养情人?
而且还是一个要唤他“叔叔”的小姑娘——
谢沅有些懵然,她连冰激凌都顾不上吃,急忙解释道:“我们不是情人关系,叔叔,我们是正经的夫妻呀。”
她抬起手腕,给沈长凛看指间的戒指。
无论是戒托上的粉钻,还是那精巧至极的戒指形状,都在昭然地表明他有多疼她、爱她。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沈长凛的神情震动,眼底都是愕然的情绪。
但这还不是最荒唐的。
谢沅拉住他的手,细声说道:“叔叔,你能不抽烟了吗?我不太喜欢,而且抽烟对身体不好。”
她一边言说,一边用小手将他指间的烟支拿走摁灭-
虽然经历了一些不快。
谢沅还是顺利留了下来,她没有护照,没有钱,连手机都没有。
把她扔到外边,她是真的会被魑魅魍魉给活吞。
谢沅就像是一朵柔弱的菟丝花,没有任何独立生存的能力,更不要说让她孤身一人待在十年前的异国他乡。
别墅里侍候的人是第一次见沈长凛带人回来。
谢沅还有些怕,他刚发了脾气,她怕他真的将她扔到外边。
十年前的叔叔不认得她,更不会哄她。
但见到罗斯阿姨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忍住,小声地用英语跟人打了招呼:“晚上好,罗斯阿姨。”
罗斯神情讶异,谢沅却不敢再看她,立刻就跟上沈长凛。
他之前带她到这边度过假,住的就是这座别墅。
谢沅还记得卧室第二个柜子里,放着的是她的睡裙和兔子拖鞋。
昨天晚上她还在盘算,等从瀛洲回来后,要和沈长凛一起去哪里玩,但今天她只能独自住在冰冷的客房。
谢沅心里委屈,这一觉还是睡得很舒服。
她这半天过得真是太累了,不过十年前的冰激凌真的很好吃。
临睡前,谢沅都还在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件事。
她一觉睡到天亮,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拉开帘子看向窗外全然陌生的洛城风光,才想起她是不小心到了十年前。
这时候手机还没有特别流行。
很多东西都不太一样。
谢沅踩着拖鞋走下楼梯,沈长凛在跟人通电话,他站在落地窗边,单手执着电话:“嗯,就这样吧。”
他的眉眼间带着傲慢,语气也没那般平和。
谢沅第一次见到沈长凛,他已经二十三岁了。
那时的他已经掌权多时,气质矜贵持重,像是沉淀过后的渊水,温雅和柔。
谢沅之前很好奇,沈长凛和沈宴白是血脉相连的亲叔侄,为什么性子差异这么大?
现在她终于明白是为什么。
“你的教养是怎么回事?”沈长凛眉心拧着,“谁教你偷听的?”
他挂断电话,容色冰冷地看向谢沅。
谢沅跟沈长凛一起生活很久,是知道他性子有些阴晴不定的,也知道他年轻时不像后来那样温柔。
但她不知道,他的脾气会这样不好。
谢沅摆着手说道:“对不起,叔叔,我不是故意的。”
她这样反应,沈长凛更意识到一个问题。
谢沅之所以会这样突然过来,是因为十年后的那个他谈事情从来不避着她。
沈长凛一晚上都没睡好。
他是如何也想不清楚。
他这样一个淡漠寡欲的人,到底是发了什么疯,才会把谢沅养到身边,还将她给娶回家的?
眼见谢沅要躲到楼上,沈长凛低声说道:“过来。”
他实在受不得她的眼泪了。
谢沅好像是水做的一样,哭起来就停不下来,现在让她离开他眼皮子底下,只怕待会儿再下楼,眼眸就哭成桃子了。
沈长凛对情爱没兴致,对养孩子更没有兴致。
真想不出十年后他是怎么把谢沅养大的。
谢沅偏好的口味很明显,早餐很丰盛,但她吃的就只有那么几样。
小姑娘像小猫崽似的,话也不敢说,乖乖地用着早餐。
虽然她说出来的话语很荒唐,可谢沅用餐时的礼仪,的确是和沈长凛如出一辙。
两个人一起坐在桌案前,就像是一对兄妹。
谢沅这样笨拙,非得是要人手把手地教着,才能学好用餐礼仪,而且她一定被疼得特别过,才会挑食得这样明显。
沈长凛刚刚跳出来的思绪,在这个时候复又绕了回去。
他揉了揉额侧的穴位,用完餐后容色才再度缓和下来。
直到谢沅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衣袖时。
“叔叔,你能送我回宁城吗?”她声音细弱,“我想去看看我爸爸,他在宁城大学数学系做教授。”
谢沅无疑是个很乖顺的孩子。
她不好意思拒绝别人,也不习惯打扰别人。
但在他的跟前,她好像格外的不一样,那种依赖和孺慕仿佛是融于骨血的,与此同时,那种不易觉察的娇气,也变成了一种本能。
沈长凛的脸黑下来。
他低声说道:“我现在都回不去,怎么送你回去?”
短短的一日下来,沈长凛就觉得他的脾气好了太多。
谢沅眨着眼眸,纤细的手指掩住唇,似乎对他有做不到的事十分惊讶:“啊?”
沈长凛额侧的穴位突突地跳。
他是真的很想将她给扔出去-
虽然回不去国,沈长凛最终还是帮谢沅联系上了谢知。
也是在这时候,他想起谢沅是谁。
她是谢敏行的孙女。
为什么不早说呢?沈长凛坐在长沙发上,看谢沅生疏地打开电脑,戴上耳机:“爸、爸爸,我是沅沅。”
跟任何一个人说,我是来自十年后的人,他都会觉得荒诞不经。
但视频另一头的谢知却没有这样。
沈长凛没去窥探他们进行了怎样的对话,但他看得见,谢沅渐渐地泣不成声。
她的眼泪擦都擦不及。
视频通话的时间是有限的。
不是因为这个时代的技术达不到,而是因为沈长凛的身份特殊。
挂断电话后,谢沅的泪水更加压抑不住,她哭得厉害,肩头也在不断地颤抖。
沈长凛的薄唇微抿,他递给她一张帕子,轻声说道:“先不哭了,谢沅,过两天还可以再给你爸爸打电话。”
谢沅的眼眸红肿,她咬住唇瓣,强忍住哭声,摇了摇头。
“不用了,叔叔……”她带着哭腔说道,“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谢沅很怕给人带来麻烦。
沈长凛也从来不是有耐心的人。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向她湿红的眼尾时,他的思绪仿佛沉静如水,什么杂乱的念头都消逝得无影无踪。
谢沅可能真的是个很乖的孩子。
沈长凛掰开她颤抖的指节,将她紧攥着的帕子拿过来,然后掐着她的下颌,把她的眼泪擦干净。
真是奇异。
他是第一次做这样侍候人的事,可动作却是那样的熟稔。
就好像是在另一个世界,早已做过千回百次似的。
谢沅的眼泪渐渐止住了。
她的眸里都是水光,很容易害羞的孩子,望向他时的目光却那般坚定。
“叔叔,你不要难过,”谢沅小声地说道,“以后你会很幸福的,我们过得也很快乐。”
她的目光有些躲闪,神情也略带忐忑。
那小脑瓜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沈长凛敲了一下谢沅的额头,低声说道:“不要胡思乱想,我现在也能养得起一百个你。”
她身上的稚气很重。
但说出这句话时,沈长凛便意识到,他也被谢沅给影响了。
不然他怎么会说得出这么笨蛋的话?
谢沅却忽然弯起眉眼,她柔声说道:“好,谢谢叔叔。”
她怎么能这么坦荡的?
沈长凛摇了摇头,却没再说什么。
眼下回不了国,也回不去十年后,谢沅索性不想更多,和沈长凛在洛城玩。
她的驾照是刚刚到手的,倒车都不熟练,硬生生地上了赛车场。
回到家里后,谢沅的小脸都还是苍白的。
她额前的发丝被浸湿,贴在雪白的脸庞上,显然是一副吓得不轻的样子。
可刚刚在飙车时,兴奋到忍不住大叫的也是她。
“我……我再也不玩这个了,叔叔。”谢沅喘着气说道,“你也不要玩这个,不安全。”
沈长凛将盛着冰水的高脚杯递给她,懒洋洋地说道:“先喝水,沅沅。”
谢沅被他打断,气鼓鼓的:“真的叔叔,飙车不好。”
他拿过高脚杯,指节抵在杯底,直接将水喂给她。
谢沅差点被呛着。
她是真的从没有见过这样坏的人。
谢沅气得脸庞都要红起来,但沈长凛旋即又拿过一杯冰激凌球,他从容自然地说道:“不尝尝吗?”
谢沅……谢沅很想拒绝。
可最终失败了。
谢沅咬着冰激凌球,吃完以后才想起继续言语。
“这样真的不好,叔叔。”她的腮帮鼓鼓的,“哥哥就是生活不健康,然后才总是生病的。”
落日西坠,红光万丈。
方才还气鼓鼓言语的小姑娘,身形渐渐地化作光点。
沈长凛睁大眼眸,伸手想要拉住她,指尖却只余下了冰凉。
他低下眼帘,渐渐意识到是谢沅离开了。
她是来自十年后的人,自然不可能一直停留在这个时空。
耳边陡然清净下来,却是有些过分的寂静了。
沈长凛对于这个世界,他是没有多少渴望的。
他生来就尊崇贵重,可在这万人之上,并没有别的风光。
但一想到在未来,他还要去拯救、爱护他的小姑娘,他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可以忍受的。
她是一朵柔弱的菟丝花,可是他愿意将整个春天都赠予她。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