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送走瞿盛之后,姜璎重新点的外卖很快就到了。
看着她一点也不尴尬地招呼他过去吃饭,宿珩才终于不得不接受现实:她的确,一点都不在意刚刚发生的事。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也为此投入过情绪,然而在她眼里,他只不过是一条狗。
既然她能够对他毫不吝啬地拥抱与亲吻,这点细枝末节的小插曲在她那里又算的了什么?
无非就像某天回到家后,发现养的小狗将家里的东西拆了个遍,顶多将小狗拎到犯罪现场前假模假样训斥一顿,看着它飞机耳一脸“下次还敢”的样子反而觉得可爱,气顿时消了一半。再过了一天,就想都不会再想起了。
姜璎就是如此,只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来访,就让她将刚刚的事完全抛在了脑后。
宿珩沉默地拿起筷子, 看向餐桌对面的少女。
她看上去根本没打算向他解释, 好像刚刚在她手机里读出的那几句话一点也不重要。
也是。谁会和一条狗较真呢?
可他也有自尊……怎么能在她都毫不在意的情况下,腆着脸又去问……?
于是, 这个他无比想听她解释的事, 只能被他咽回肚子里。
这一顿饭食之无味。
宿珩等姜璎吃完,才状似不经意开口。
“明天等你上班之后,我有点事。我会赶在下班前来接你,可以吗?”
瞧瞧。
他多像一只刚受了委屈,转眼间就又对主人摇尾乞怜的狗。
“嗯嗯,好呀。我上班的时候也不需要你啦,这段时间你可以随意安排的。”
她一点也没有犹豫, 宿珩听了反而难受了。
尤其是那句“不需要他”,居然让他莫名生出一种随时都会被她抛弃的恐惧。
她甚至……不再担心他会不会走丢。
他将那股低沉的情绪压下去。
“……好的。”
她果然没有察觉到他的失落,或许他不刻意隐藏也没什么所谓。
姜璎站起来,一手撑着桌面,伸长另一只手臂,跨越饭桌去摸他的头。
眼看着就要偏了,宿珩倾了倾身,将自己的兽耳送到她的掌心下。
“乖狗狗。”
毛茸茸的触感令她笑弯了眉眼。
他垂着眼,任由那只兽耳在她的手心颤动。
你只是在做脱敏,不是投怀送抱。他再一次告诉自己,这是待在她身边利用她,必须要做的事。
*
第二天送姜璎到公司后,宿珩独自一人前往靳储昀的心理诊所。
走到大厅时,他抬眼看向前方的摄像头。
上一次来这里,他故意表现出和她亲昵的样子,的确带着些类似宣誓主权的恶劣心思。
而此刻,他果然又感受到了镜头后方的视线。
不带任何恶意,也并非审视,明明温和而平静,可宿珩的心底却莫名生起一种敌意。他分不清,这股敌意是针对靳储昀本人,还是针对他和姜璎之间的联系。
或许都有。
他忍着这股不舒服的感觉,推开了咨询室的门。
靳储昀并未殷勤地站起来迎接,只是友好地朝他点了点头:“又见面了。”
宿珩迈进去一步,山间暴雨的气味弥漫在整个室内。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上次姜璎从这里出去后,身上满是同样的气味。一部分来源于那个男人身上的信息素,另一部分则是什么东西模拟出来的。
视线转向桌面上摆着的香薰,宿珩轻微地皱了皱眉。
他知道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想要捕捉到他的微表情并非难事,但他根本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在靳储昀观察他的同时,他也在观察着这间咨询室的布置。
今天明明是晴天,窗外的模拟景色却下着雨,和屋内的气味相呼应。如果姜璎每次来这里都是如此,或许她日后只要是遇到雨天,听到了类似淅淅沥沥的雨声,都会下意识联想到这个男人。
这个认知让他没来由地觉得烦闷。
靳储昀将一杯热茶推到他的面前:“瞿盛和我说有位兽人朋友想找我看诊,我还惊讶了一下。”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并没有丝毫惊讶,“没想到是你。”
瞿盛并没有告知靳储昀来的人是谁。
但显然,在见到他之前,靳储昀已经猜到了。
“那么,你需要什么帮助呢?”
他端起茶抿了一口,“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又是那种感觉。
明明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语言和举动,却隐隐让宿珩察觉到危险。
或许是那副将他的眼神隐藏在其后的金丝眼镜,又或许是那双被柔和了锋芒的眼睛。
只是针对他吗?
还是因为她看不到,所以从未察觉到?
就像他自己用藏不住情.欲的眼神盯着她的时候,她也毫无所觉一样。
宿珩眯了眯眼睛:“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在她的面前保密。”
根本不用说这个“她”是谁。
此刻游离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有些剑拔弩张。
明明是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就诊和咨询,两人似乎都不约而同地将这次谈话当成了一次不必明说的较量,以及上方心知肚明的试探。
“当然。”靳储昀的唇角挂着永远精准的弧度。
宿珩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对某种抑制贴过敏。”
抑制贴?
……发.情抑制贴?
雄性兽人多为被动发情,也就是说,他的身边大概率存在令他发.情的某个人。
靳储昀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一直扬着的嘴角压平了些,并没有多大的幅度,却足以被宿珩观察到。
果然。
她对他而言,并不是单纯的患者。
但他似乎也并不是对姜璎有那种感情。
宿珩暂时判断不出来。
但无论他对她有何种企图,心理医生与患者间必然是一种权利不对等的关系。暂且不提姜璎是否有可能会在咨询治疗中对作为医生的靳储昀产生移情,单以医生的身份来说,掌握着她病情的所有信息,就已经让她成为这段关系中的弱势方。
姜璎信任靳储昀,但宿珩不能信。
更何况……靳储昀是那个人的儿子。
在靳从悯的教导下成长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是兽人友好派?
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又或者有另一个可能,这层身份,还有靳储昀“选择”的职业,本就是他的伪装。
他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联邦前线战斗里突然不正常提升的背后,究竟是谁在推动?多方传闻幕后之人是靳从悯,他能否从靳储昀的身上找到线索?
出于各种目的,他必须想办法参与靳储昀对于姜璎的治疗,从而找到靳储昀的破绽,帮她排除危险。
宿珩继续说道:“我想知道,是否有其他物品或者方法能够抑制发.情期。”
靳储昀已经恢复了最初的表情。
那一闪而逝的不耐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在他的行为举止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倒是少见的情况,不过确实存在过相似的例子。”
靳储昀说,“可以先针对抑制药物的成分做一个测试,再来做接下来的判断。”
有瞿盛推荐的关系在,靳储昀也做不了什么手脚。
宿珩同意了他的提议。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靳储昀将检测报告递给他:“让你过敏的是抑制药物的主要成分,其他抑制产品同样用到了这个成分,你都不能使用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对于这个最坏的结果,宿珩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他放下检测报告:“不知道靳医生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抱歉,据我所知,目前市面上能够抑制缓和兽人发.情生理现象的仅有这些药物疗法。”
宿珩搭在沙发上的指尖一下下敲击着,虽没有发出声音,但这样大幅度的动作,靳储昀却视若无睹。
——他始终保持着防御姿态,即使并未显露出任何明显的动作特征。
“可是,”宿珩停下试探,继续说道,“我认为,我这是心理问题。”
“……”
靳储昀微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症状。我不认为这种生理现象可以定向针对某一个人发生。”
为了介入靳储昀对于姜璎的治疗,他甚至说出了连他自己都不肯承认的猜测,“我对她似乎有超出雇佣关系的依赖,但我却无法控制这种心理。我想,这也许就是引发我发.情期的关键原因。”
宿珩抬眼看向靳储昀,果然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
“所以,我想请靳医生以心理医生的角度帮助我。”
他继续说道,“但我并不想让她知道我的状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靳储昀半晌没有回应。
面前的茶似乎已经凉了。
他将茶杯端起来,垂眼看向杯中水面,将眼中不想暴露于人的狠厉投入茶水之中。
茶面一晃,他眼底隐约聚拢的冷金色逼人寒意也同时消失了。
“我大概了解了。”
靳储昀重新抬眼,唇角又挂上了滴水不漏的笑容,“正好,姜璎的认知障碍治疗也是时候进入下一个阶段了。如果你能参与到治疗中,我也能借由你们的互动,引导她逐渐正确认知兽人。与此同时,也能够在你们的互动中,找出你对她莫名产生依赖的原因,从而推断出引发发.情期生理现象的根源。”
双方都知道,这是一场心知肚明的试探与博弈。
谁才是获胜方,尚且不知。
宿珩伸出手,与靳储昀相握:“多谢。这周末,我会与她一同前来。”——
作者有话说:妹还在玛卡巴卡,哥俩已经开始背地里雄竞了[狗头]
怎么回事! !七夕都没有人看文吗! ! !
你们都和对象出门甜甜蜜蜜,不爱我了吗! ! ! [爆哭][爆哭][爆哭]
第27章
接她回家的时候下了雨,联邦天气多变,天气预报不准是常事了。姜璎并没有天天看天气的习惯,也不喜欢每天背个包带把伞。
而厄加气候全年温暖少雨,在厄加生活了这么久的宿珩也没有带雨伞的意识。
两人走到公司写字楼下才发现,他以为姜璎会不高兴,但垂眼看她的时候,她却唇角噙着笑,抬手伸出屋檐,尝试着用掌心去接雨水。
宿珩的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你喜欢下雨?”
“诶?”姜璎怔了一下,“喜欢下雨倒是算不上。”
蓄满的雨水从指缝间溜走,徒留手心冰冷的潮湿。
她被冻得发抖,脸上的表情却仍是高兴的,脸侧脸颊又凹陷出两只小小的梨涡。
姜璎缩回手,两只手合十,放在嘴边哈着气:“以前——看得见的时候其实不喜欢雨天,再大的雨也难放假,还要冒着雨去上学上班,等到了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失明之后也谈不上喜欢,只是,雨是我最明显能感知到的天气了,我就慢慢开始喜欢下雨的声音。”
她又想了想,好像觉得理由不是很充分,不太能自圆其说, “这么说的话我也应该喜欢雷声才对,不过那声音太大了,没有闪电的提前预告,有时候我会突然被吓到。”
原来是这样。
明明他应该心疼她的境遇的。
可在这一刻,另一个裹着滚滚乌云的阴沉想法却占据了他的思绪。
——所以,心理诊所的雨声,也是因为她才有的吗?
显然姜璎也并没有把这个当成多么重要的事,可得出这个猜测的瞬间,他的心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攥住了,挤压间带出酸楚的涩意。
在那股酸意像碳酸的气泡一样往上冒到胸口时,突然刮起的一阵风将滂沱大雨吹到他的脸上,将那些将散未散的气泡和他暗藏的心思一同戳破了。
“好像越下越大了。”
姜璎抹了把脸,始料未及地往后退了一步,扯了扯他的袖口,“阿珩,我工位的抽屉里放了一把备用的雨伞。”
“我去拿,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宿珩握住那只手,将她往写字楼大厅内带了一些,自动的玻璃大门拉开又关上,将越发凶猛地击穿在地的雨声挡住了大半。
“站里面来吧。”
刚刚沾湿在她手心雨水被他包裹在掌心。
还未等他的体温传递过去,宿珩就放开了手。
一次牵手脱敏,宿珩在心里记下。并不算完整,只能说是最初级的训练。再多一秒,或许他就会控制不住再将她的手扣紧一些。
转身上楼前,他又说了一次:“我很快就回来。”
宿珩坐上电梯,前往她公司所在的高楼层。
她经常是最后一个下班的人,走的时候会让他去关掉所有灯、窗户和空调。
办公室里黑漆漆的,宿珩打开最前面一排灯的时候,忽然在想,在没有他之前,她是如何一个人做这些事的呢?
……啊,她看不见。
关了灯,好像对她来说也一样。
或许是阴雨天的确容易让人产生负面的情绪,这个认知让他更加难受了。
他无意识地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机械手臂,想她重复这样的每一天时,是否和他因为这只手臂产生排异反应、高烧不退几乎濒死时一样无助。
后排的灯也亮了起来。
宿珩在她的工位前站定,打开了右手边的抽屉。
一把很小的折叠伞。
他伸出完好的那只手去拿,手刚触到伞面,就看到一旁摞着好几个笔记本。
从侧面能看出,除了最上面那一本,几乎都被写满了,反反复复翻过很多遍,纸张是褶皱的,侧面也不像没怎么用过的那一本那样雪白。上面几乎没有嗅到猫薄荷的气味。这些都是她无法再使用的东西,已经很久没有再翻开了。
他将伞拿出来,扫过她的办公桌面。
干净整洁,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洗干净的杯子摆在一旁,再旁边是一盒咖啡冻干,凳子旁边的垃圾桶里扔了好几颗撕开过的。电脑显示器旁摆着两盒没开封的椰奶,杯子里放着一支咖啡勺,或许比起美式,她更偏爱兑一些别的。
桌上放着一把看上去是特地买的键盘,摆在亚麻材质的桌垫上,好好地收在电脑增高架的下方,没有近期在使用的痕迹。
一周的工作中,他坐在休息室,断断续续听到了不少外面办公室的讨论声。
项目初期是她主导建立了整个游戏的世界观,创造出了几个主角。
他想象着她坐在这里,用这把键盘在屏幕上敲下一行行字,企图用一个游戏打动玩家,让更多人接受兽人这个种族。多么天真和乐观。
而现在,在她的世界失去光亮的同时,她也成了那个最不能理解当初的自己的人。
他在原地站了两秒,收起那股复杂的情绪。
该走了,她已经等了很久。
在关上抽屉的同时,一张彩色的涂鸦纸被伞带出,掉落在地面上。
上面画着一个亚兽人少年,犬科,似乎是柯基,如同松鼠一样的大尾巴高高翘起在身后,笑得异常开心。
这是谁?
宿珩愣了一下,将这张纸放了回去。
回到楼下时,远远看到她靠在墙边,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听到脚步声靠近,她顺势挽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身侧:“拿到啦?回家回家——好困,我有点想睡一觉再起来吃晚饭。”
“那就先睡一会儿,我来点饭,等到了再叫你。”宿珩说。
“好狗狗。”姜璎想垫脚摸摸他的头,被一个哈欠打断。
“……走吧。”宿珩想问那张涂鸦的意义,最终还是作罢。
宿珩撑起伞,走在雨刮来的那一边,将她护在自己身侧。
她好像对这把伞的大小没什么概念,不知道它根本容纳不下两个人,更何况是他这样比人类高大许多的兽人。自然也看不见,那完全倾向她,为她一人遮风挡雨的伞面,和他暴露在大雨之中浑身上下湿透的样子。
被雨水浇透给他降了温,也让他比平日里待在她身边冷静了许多,像这样与她紧贴着走在一起,他的心跳也被哗哗的雨声和轰隆隆的雷声遮掩住。
如果忽略那隐约的眩晕感,他骗自己,这似乎又是一次成功的脱敏。
然而直到快要到家,宿珩才发现那眩晕感并非完全来自于对她的敏感。
失重感。耳边的嗡鸣声。头痛欲裂。
在吊桥效应之下,人很容易将那种感觉当成爱情。
兽人也一样。
他或许,就将大脑对身体机能异常的警告,当成了面对她时的心悸。
而当他站在家门口,收起伞的同时,他发现自己听不到伞骨折叠的瞬间发出的声响,也听不见她焦急呼喊的声音了。
……
当宿珩一声不吭地向她倒过来时,姜璎吓了一跳。
他压着她撞开刚打开的门,两人一起摔进室内。
以姜璎的力气,自然撑不住宿珩的重量。她被高大的兽人压在地面上,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发烫。
之前也有类似的情况,可姜璎清楚地感觉到了不同。那一次他说不是不舒服果然不是在说谎,因为此刻他的状态与当时拉开了巨大的差异。
她废了好大的力气将他翻过来,让他能平躺在她的腿上。
像被雨淋湿的狗。
他下意识地贴近她,蜷缩在她的膝间,喉咙中发出难受的呜咽声,将湿漉漉的水汽蹭到她身上。
姜璎伸出手,触到他额间的薄汗,再往下,摸到他紧蹙着发颤的眉头。
他似乎非常痛苦。
这时她想抱住他,却发现他浑身都湿透了。
姜璎愣了一下。他刚刚没有给自己打伞,全都挡在她头顶吗?
她后知后觉想起公司抽屉里的备用伞只是一把小折叠伞,当即开始懊恼。
“都怪我。”
她替他擦去脸颊上的雨水,指腹抚过他唇边时,他的嘴唇似乎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察觉到他越来越差的状态,姜璎有些焦急了。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捧着他的脸颊安抚:“乖狗狗,再忍一下,我这就找人来给你看病。”
人在紧急的时候果然能发挥出平时没有的力量。
姜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着宿珩,将他搬上客厅的沙发的。
她打了电话叫了人,转身去给他准备湿毛巾降温。
听到她离开的声音,宿珩费力地睁开眼。
想挽留,想让她别走,但发不出声,抬不起手。
直到看到她停下脚步,才放下心来。
他隐隐意识到这场高烧的由来。
这只机械手臂或许已经到了该报废的时候。得到它时,他就经历了一场几乎快要了他的命的高烧,没想到将要失去它时也是一样。
可此时此刻,他内心所想却不是这只折磨了他这么多年的义体。
高烧令人无法清晰地思考,脑海中仿佛起了雾,让宿珩捉不住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关于她,关于他今天一整天因她而低沉的情绪,她平日里是怎样的一个人,在他不曾出现的过去又经历了什么。这些在暴雨天中产生的好奇,在高温下被蒸腾成水汽,模糊住了他的视线。
他恍惚地看着背对着他忙碌的人影,毫无逻辑地想。
很快。
他又要重新变成残缺的人了。
这样一来,他也就能更长久的,待在她身边了吧?——
作者有话说:进入互相了解阶段[可怜]
告白是小孩子做的成年人请直接用勾引
勾引的第一步 抛弃人性
基本来说是三种套路
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
——坂元裕二《四重奏》
第28章
狗狗的兽耳耷拉着,呼吸虚弱得仿佛一碰就碎,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在给他的额头搭上湿毛巾降温时,姜璎的指腹触到他的眼皮,发现他的眼珠在不安地颤动。
宿珩没有陷入沉睡, 也并不清醒。半睡半醒间, 感受到了朝他靠近的一丝凉意。
温温凉凉的。她的气味。
好舒服。
他气喘吁吁地用脸去蹭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 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最终也没能追上她离开的速度。
淋了水的湿毛巾很快就被他额头的温度同步,失去了降温的作用。
高温下越来越恍惚的神志,他似乎又看到了许多年都没有再出现的噩梦。
头顶的手术无影灯开着,耳边滴滴答答输液的声音,医生推着针管靠近,冷漠的声音在汇报着第一批义体融合的情况。
他听到他们说,平日里与他关系最好的那个白虎兽人起了严重的排异反应,向来低调、看起来憨憨傻傻的一条小蛇三天没有醒来了,一直以来与他们作对的狮鹫已经死去。
最冷漠的那个声音让他们闭嘴。
说拜列尔帝国不允许义体实验再一次失败, 给他们用上最好的药,调来最权威的医生和科学家,人类的未来就把握在实验室的这些兽人手上。
他们是拜列尔的英雄,善良宽容的靳从悯首相将为活下来的兽人安排最好的生活。
……是吗?
意识模模糊糊间, 针头刺入脖颈, 未知的液体辛辣如烈酒, 炙热的火焰一般的温度,被强硬地推进他的血管。尚且年幼的他猛地一震,又不动了。
一旁的医护麻木而冷淡地宣告结果。
实验体亚兽人2348729669与义体机械手臂产生排异反应,身体机能严重异常,实验——失败——
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声音。
果然如此啊。
人类就是如此卑劣自私的生物。
拜列尔帝国容不下兽人,容不下与其意志相左、威胁到掌权者权利、地位与安危的任何人。
用这种所谓英雄还是牺牲的借口,来铲除无论是力量还是寿命都高于人类的兽人,是末日重建后有限资源争夺下的必然。
但他不愿接受这样的命运,更无法看到千千万万的兽人同胞迎来这样的结局。
宿珩想说话。
他想告诉他们,他还活着。他们夺走了他的手臂,不能再用如此轻率的宣告夺走他的生命。
可除了张不开口,他也清楚,即使发出多大声的呼喊,都没有人会在意。
没有人会……
“宿珩。”有什么冰凉的触感贴上了他的额头,取代了那块已经温热干涩的毛巾。
姜璎垂下脑袋,扶开额前的头发,用自己额头抵住他的。
人类的体温比犬科兽人低上很多,比起一会儿就被敷热的毛巾,她的体温能传递更久。她想,或许,这多少能减缓一点他的难受。
她有用指尖去舒展他紧蹙的眉头,用掌心贴上他的脸颊。
手心热了,就再翻个面,换成手背。
“可怜的狗狗。”她心疼地睫毛轻颤,“有好一些吗?”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宿珩似乎真的觉得比刚刚好了一些。他终于沙哑着嗓子,挤出难以分辨的字句。
“不要……不要走……”
是兽人的语言。
人在情急之下,或者意识模糊不清的情况下,总会首先想起自己的母语。
兽人也同样。
姜璎听不清,也听不懂。可这一刻似乎不需要言语,她顺从内心替他整理沾湿在额前的碎发,用酒精湿巾轻柔地擦拭着他兽耳的内侧,和渗出薄汗的掌心,试图尽可能带走他身上过于夸张的热意。
她下意识地回应着他含糊不清的请求:“嗯嗯,我在这里呢。我不走呀,不会走的。”
“不怕不怕。”
“乖狗狗。”
“不怕哦,不要紧的。”
……
靳楚钰进门的时候,看到姜璎就这样蹲在沙发前,一遍遍抚摸着面前的兽人,没有丝毫不耐地做着没有什么实质性作用的安慰。
符合一个不知所措的狗主人做的事。
“具体什么情况?”靳楚钰提着一个巨大的药箱,走到她身侧。
姜璎忽然觉得自己是个不称职的主人。
她根本不知道宿珩怎么了。
“刚刚在回家路上的时候,他一直在淋雨。我,我没有注意到……”她懊恼地沉下嘴角,急得语速加快,“然后一回来他就晕倒了,浑身都很烫,好像在发烧。”
靳楚钰伸手覆在她的肩膀上,示意她冷静。
“嘤嘤我先跟你说好,我已经很久没有给兽人看过病了。我先看看,如果解决不了,你就得带他去兽人诊所了。”
“嗯嗯。”
靳楚钰是她在这个世界最信任的人。
姜璎点头,靳楚钰从医药箱中拿出兽人专用的体温计,靠近沙发上仿佛已经陷入昏睡的宿珩。
然而当靳楚钰靠近他的一瞬间,烟灰色的眼眸骤然睁开,闪过一瞬暗红的同时,那支体温计已经被宿珩反手夺过去,抵在了靳楚钰的脖子上。
“我没有恶意。”靳楚钰冷静道。
“阿珩!”姜璎意识到什么,握住宿珩的手安抚,“楚楚是来给你看病的,你别怕,我在这儿呢。”
宿珩怔了一下,眼中的警惕和敌意散去了些,在看清姜璎的脸时才完全柔和下来。
“抱歉,我……”
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开口就让他咳嗽不止,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姜璎虚抱着他,轻抚他的后背替他顺气,放轻声音哄他。
“没事,不用说话,我都知道。我发烧的时候也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脑子都是一团糊,我妈——”
她停顿了一下,有些怀念地回忆着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我妈给我喂药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老师发现我上课看小说了,要来收我的书,直接把拿勺药挥翻了,撒了我妈一身。”
她越说越语无伦次、重点缺失,说到最后也不知道能不能用这毫不相关的事情安抚到他了。
但好在,他身上那一瞬间迸发出的攻击性和压迫感,在她抱住他时就消失了。
受到威胁的靳楚钰倒是没什么反应。
比起犬科兽人出于直觉的防御性攻击,她更在意的是他的那只手臂。
刚刚在攻击靳楚钰的时候,宿珩下意识伸出的,是右手的机械义体。
这是从实验室到战场,浸染了无数鲜血的杀人工具。
面对姜璎时,他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尽量不用这只手去碰触她。
靳楚钰并非介意他的攻击,而是他攻击她时,袖口露出的寒光。
和怎么洗也洗不净的血迹。
“嘤嘤。”她拉着姜璎离远了些,严肃道,“你知道他那只义体手臂的来历吗?”
姜璎摇了摇头,小声说:“阿珩好像从一开始就不想提……他一直藏着那只手,平日里也时常戴着手套。我觉得他好像不太喜欢别人观察他的那只手,所以没有问过……怎么了吗?”
“那只义体的型号太老了。”
靳楚钰皱眉,“我以前——我学兽人医学的时候,教授给我们看过第一批由兽人做志愿者进行实验的义体。初代义体是为了战争而研发的,我对那批义体的样子记忆犹新……”
每一个被从兽人身上剥离下来的义体,都沾染着无法洗净的血迹。
就像宿珩手上的那样。
姜璎看不到,作为朋友,靳楚钰也不想让她因为那样黑暗的历史痛苦。她没有提起这个细节。
“你的兽人导盲犬,他手上的义体,就是当年实验结束后丢失的那只机械手臂。”
当然,这样的信息绝不可能来自什么兽人医学院。
这是靳楚钰还是学生、还未“离家出走”前,无意间在靳从悯的书房中发现的。
靳楚钰压低声线:“这机械手臂是联邦,不,是拜列尔帝国的杰作。”
“会不会是搞错了?”姜璎懵了一下,隐约意识到闺蜜所说的或许是什么危险的秘密,“阿珩难道是……”
穿越前,姜璎就看到过用比格犬作为实验动物的帖子。
而在这个世界,对于兽人做这些,也让她难以接受。
“嘤嘤。拥有这一批义体的实验品……理应无人生还。你理解我的意思了吗?”
靳楚钰深吸一口气,“至少,至少在你有能力保护自己、在我有能力保护你之前,不要去探究他的身份。也不要带他去任何兽人医院,一旦他手上的东西被发现,你和他立刻就会被联邦带走。”
姜璎点头。太阳xue突突地跳。
比起他的身份,她有更关心的事。
“他的状况很严重吗?”
“当年的技术力有限,最初的那批义体早就该报废了。能稳定地与他共存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产生排异和反噬只需要一个契机。”
契机就是这场暴雨,是他守护她而忽略自己的后果。
姜璎眼神一晃。
果然,靳楚钰继续说道:“太久了,它的寿命已经到了极限。人类都已经对末日后的极端气候免疫,可这只手臂已经到了无法抵抗暴雨中特殊物质侵蚀的地步。”
姜璎哑然:“怎么才能帮他?他好像非常痛苦。”
“现在没有专业人士的情况下,无法拆除他的义体。我手上没有能够控制他状况的药物,我会拜托我的师兄送过来。你放心嘤嘤,师兄是能信得过的人。”
“我相信你,楚楚。”
姜璎回到沙发前,蹲在宿珩身边。
他似乎真的陷入了沉睡,像虚弱的小狗似的,脸颊随着呼吸在她掌心下起伏。
她心想,她一定要治好他。
她的狗狗经历了那样的过去,现在他的主人是她,她一定加倍对他好。
即便他没有了手臂,她也会努力补全他缺失的其他东西。
就像他成为她的眼睛一样——
作者有话说:都开学了吗呜呜呜呜呜瞬间冷清了好多啊[爆哭][爆哭][爆哭]
第29章
等靳楚钰的师兄闻人叙带药赶过来时,宿珩的嘴唇都已经泛乌了。
无论姜璎如何舒展他的眉头,再过一会儿又会蹙起。
因为疼痛,他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下意识紧紧攥住她的手, 分外用力, 掐得她的手心手背都在发白。
很痛。她忍着没表现出来一丝一毫,仍在不停出声试图安抚他。
“乖狗狗,没事的。”
“要快点好起来哦!等好了就可以出去玩了, 还可以吃各种好吃的东西。”
“抱抱你就不疼啦。”
闻人叙听了立刻意识到她是兽人认知障碍人群,看了眼靳楚钰,见她没有反应,也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接诊的兽人中,也有一部分是有人类朋友或者伴侣的。像姜璎这样有兽人认知障碍的雇主也不少,但就他接触到的,这样的雇佣关系基本很难长久。
一是双方之间的观念差距过大, 很容易起冲突, 二是患有认知障碍的人群, 如果没能稳住病情, 很有可能恶化,对于兽人的认知越来越偏激。
就算她没有这样,但兽人也是人,就算最初不在意,可人总是想要的越来越多。渐渐的,这样不对等的认知关系会让他们产生不甘。
闻人叙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提醒姜璎,只是默默拿出了注射药剂。
“我先给他打止痛剂。”
他解释道,“过于强烈的疼痛可能会引发兽人陷入狂化,如果没有及时处理, 可能会使他丧失人性。”
姜璎立刻紧张起来:“好的,拜托你了!”
闻人叙拿着针筒靠近。
靳楚钰提醒:“你小心点,他的警惕性很高。”
“知道知道,和这么多兽人打过交道了,师兄我这点常识还是有——嗷嗷嗷!!!”
闻人叙在宿珩出手的同时紧急后撤,左脚踩右脚,差点把自己绊倒。
他尴尬地挠挠头,“没、没想到这么敏锐哈。”
明明看上去都已经奄奄一息了。
在感知到危险的时候,居然还能做出这样的下意识反应。
“我还是待在他身边吧。”姜璎重新回到沙发边,握住宿珩的手,“这样的话,他应该不会再攻击你。”
闻人叙小心翼翼地靠近。
果然,这次宿珩只是皱了皱眉,再没有太大的反应。
透明的液体被一点点推进宿珩的身体,他又拿出另一支浑浊的试剂来。
“这个是稳定剂,能让他的身体不再针对义体产生排异反应。不过效果持续时间有限,需要定期注射。”
一管止痛剂和稳定剂打下去,宿珩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
闻人叙又给了姜璎一只手套和一捆绷带,让她给宿珩缠上。
观察了半个小时,见他的状态趋于平稳,闻人叙才下了结论。
“现在没什么问题了。但只是表面上稳定了他的身体机能,根本的源头还没有解决。”
闻人叙从他的医疗箱中取出另一件东西,“义体没有办法直接拆除,只能给他戴上特殊的手套,用于防护止痛和抑制继续恶化。只不过……”
他顿住了,似乎在考虑要怎么跟姜璎说。
任谁听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姜璎握紧宿珩的手,抬头面向闻人叙的方向:“只不过?”
后者叹了口气:“只不过,这只右手在换上新的义体前,可能都没有办法正常活动了。”
姜璎的心情瞬间低落。
她失去过眼睛,当然也知道小狗失去手臂的心情。
“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在淋雨之类的了,洗澡最好也戴着这只手套,绷带也不要解开,不要让义体接触到外界,它已经是濒临崩溃的状态了。啊,对了,”闻人叙看出她心不在焉,想活跃一下气氛,“这材质是防水的,质量绝对ok !”
靳楚钰嫌弃地看了她的师兄一眼,走过去安慰姜璎。
“我和师兄会关注下有没有信得过的义体制造师。目前的话,只要定期注射稳定剂,至少能保证不再继续恶化。师兄会隔段时间寄一批试剂过来,你可以让他每天自己注射。”
闻人叙:“嗯嗯,对的。”
“谢谢。”姜璎抱了抱靳楚钰。
临走前,靳楚钰还特地又强调一次,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他右手义体的情况。
闻人叙眼巴巴地看着她们两个,边走还边在问靳楚钰:“她就是那个让你放弃诊所,弃医从文的人嘛?……”
……
姜璎拿了新的毛巾沾湿,将宿珩额头上的薄汗擦去。那些汗是之前渗出来的,现在他的状态已经稳定,呼吸的频率也正常了。
拿来一杯水用勺子一点点喂他喝,她的失明让这样一个简单的举动变得无比艰难,每一次都要小心找准他嘴唇的位置,最终也就只是勉强帮他润了润唇。
她想,应该帮他脱掉被浸湿的衣服。
这简直太难了,她不仅看不见,还没有多大的力气,光扒掉他的外套就废了好大的劲。又害怕惊扰到好不容易陷入沉睡的狗狗,她尽量动作缓慢,不去触碰到他的皮肤。
脱一件衣服就休息好一会儿,她花了小半个小时,才将宿珩脱光。
“这样应该会舒服很多吧?”
姜璎自觉没有什么问题。
她抱着他的衣物扔进洗衣机,又拐去她的房间,从柜子里拿了张薄毯,回到沙发搭在宿珩的身上。
毯子没有那么长,他修长的双腿露出一截,姜璎看不到,只顾着往上拉到他的脖子下方。
盖上肚子就不会着凉了——这是她身为一个华国人的本能。
做完这些后,她不知道还能为狗狗做点什么。
她本来想麻烦闻人叙帮忙把宿珩移到房间里去,可即便是沉睡状态下,除了她以外的人过分靠近,宿珩都会进入下意识的防御攻击状态。
“真没办法了,师妹的朋友,刚刚给他注射已经差点要了我的命了。”
闻人叙心有余悸地扶着胸口,“虽然我接诊的兽人里也有警惕性强的,但是无差别攻击人的还的确是少见。”
没办法,只能让他继续睡在沙发上了。
姜璎搬了个椅子,趴在一旁,脑袋枕在他手边的沙发上,就这样睡睡醒醒一整晚。
第二天醒来时,宿珩的脸就在旁边。
虽然体会不到视觉上的冲击力,但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还是让她反应了一会儿。
在想起还要上班这个噩耗之前,姜璎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比她的体温要高很多,但不至于像昨天那么烫。
呼吸也是平稳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了。
似乎只是昨天抵抗了那么久的痛苦让他太累,直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好狗狗,早安。”
姜璎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鼻尖。
“我要去上班啦。要快点好起来哦。”
站起来的时候腿麻了,她龇牙咧嘴地跺跺脚,很小力,怕把他吵醒。又倾身靠近,伸手摸索试探着给她的狗狗掖好被角,才洗漱收拾好出门。
手上握着陪伴了她三年的盲杖,这一刻却有些陌生了。
但仔细一想,她买来导盲犬也根本没有多久。
她本以为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东西,却不知道被新的习惯覆盖旧的,居然是这样容易。
直到踏出小区的楼栋,她才找回一点独自出门的感觉。
脚又踩上了凹凸不平的盲道。
她小心翼翼挥动着盲杖,辨别前方的障碍。
当初公司选址时她还没有失明,考虑到招人时在应聘者眼中的靠谱程度,她和靳楚钰选择了互联网公司聚集的联邦创新科技园,离她的家实在是有些远。
即使是打车过去,在上班出行的高峰期,靠近园区的那段路还是得下来走,不然就将面临长达半个小时至一个小时不等的堵车。
有宿珩在的时候,那段路走得异常的顺利,以至于她起床的时间都足足往后推了大半个小时。
今天她记得提前出门,然而恢复到从前的作息,让她一直忍不住打哈欠。
她开始意识到,少了她的导盲犬,就好像少了这大半个小时一样。
不是什么大到影响生活的事,只是,没有他在身边时那么舒心了。
就和养了只宠物小狗似的。
平时每天遛狗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一旦哪天小狗生病出不了门,才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好像多了某种牵绊。
果然养了小猫小狗之后,会盼着回家是真的。
狗狗生病了,人上班的时候都会担心。
走到公司门前时她还在想,得问问楚楚他需不需要忌口。
在找到彻底治好他的方法前,她能为狗狗做的不多。但下班时带一份好吃的回家,让他的心情好一些,还是可以做到的。
*
宿珩醒来时,头还有些昏沉。
他恍惚了一下,才意识到这里是她家的客厅。
窗帘半掩着,今天天气也不太好,软绵绵的微弱阳光从外面钻进来了些,只照亮的靠近阳台的部分。
沙发附近是昏暗的,他半天没有判断出此刻的时间,视线转向另一边,才看出大概。
已经过了姜璎上班的时间了。
……她呢?
他试图坐起来,像刚从深海中被捞起来似的,溺水窒息的感觉包裹着他的喉咙,身体每一处都是酸胀疼痛的。
这样的感觉持续了不到半分钟,却让他大汗淋漓。
而比这更令他思维一时空白的是,他感觉不到他的右手了。
从肩膀开始,到手臂,直到手掌和指尖。
没有知觉。
仿佛不存在。
宿珩低下头,随着身上薄毯的滑落,他看到自己本该报废的机械义体完好地接在他的肩膀上,被人戴上了特殊材质的手套,手臂上用同样材质的绷带一圈圈绑着,最上端系了个蝴蝶结,似乎是出自姜璎的手笔。
所以。她知道了?
知晓了他的残缺,也知晓了他的过去。
宿珩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他该直接杀了她的。
可他却开始替自己找借口——
他现在还没有被联邦派人带走,说明他半睡半醒间替他诊治的两个人,都没有将他供出去。
留下她也没关系。她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他不会因此暴露身份。
两种矛盾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纠缠了许久,宿珩才终于从沙发上站起身。
然而……
身上的遮挡彻底滑落。
他这才惊觉,就在这之前,自己还一丝.不挂地躺在沙发上,盖着一张柔软的薄毯。
手边的沙发还有一处浅浅的凹陷,沙发、毯子、他裸露的皮肤上,全都是她的气味。
猫薄荷的味道到现在还没有散去。
她昨天是在这里——就枕在他旁边睡的。
而且,还扒光了他的衣服。
虽然她看不见……
虽然她只把他当做一条狗……
但,他是个正常的、知道男女有别的、还没有经历过恋爱的、初次体验发.情的、有羞耻心的成年男人……
宿珩手足无措地用左手将那张薄毯捡起来,重新罩在身上。
随着这个举动,那柔软的触感满载着她的气味将他包裹。
他不禁又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对她的脱敏毫无进展,反倒更加严重了。
他恍惚间以为,是她在拥抱他。
身体排异的异常症状暂时消失,可伴随着某种酥酥麻麻的情绪迅速在心底滋生,这样羞涩的认知却又让他再次烧了起来。
……
宿珩裹着被子,涨红了脸沉默地回到房间。
一想到这只是他单方面的尴尬,就更令他羞耻了。
他想起一开始睡在她房间的那晚,她旁若无人地当着他的面准备脱衣服——当然是旁若无人,在她眼里他根本就没什么所谓。
昨晚脱的衣服也是一样,她根本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和狗狗没有什么男女有别可言。
没什么的。
宿珩一遍一遍这样告诉自己。
可脑子里还是忍不住浮现她一边摸索着一边帮他脱衣服的样子,让他觉得浑身发软,站都站不稳,魂不守舍地扶着衣柜门在一旁的床边缓缓坐下。
他用左手捂住脸,深吸一口气。
想要平稳呼吸,却反而将满满的猫薄荷味吸入鼻腔。
他又觉得自己好像醉了。
“姜璎。”
宿珩不自觉地念出她的名字,同他无法控制的身体一起发颤。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在舌尖发涩,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咬到自己的舌头。说出来的同时,有一种隐秘的满足感急速蔓延至他的整个胸腔,温温凉凉的,像是她的呼吸和体温在侵占着他身体的每一处。
他甚至不敢再念第二次。
换上衣裤的同时,他好像感觉到她就在一旁看着,背靠在衣柜的滑动门上,平日里空的双眼亮晶晶的。
他知道那是幻觉。
狠狠闭了闭眼,她果然消失了。
去厨房倒水,看到她冰箱里她用保鲜膜包好的食物,眼前又浮现出她手忙脚乱,卡着上班的时间为他准备这些的样子。
他将盘子取出来,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没有多好吃,但是很健康,看得出来是她特地为他准备的。
“好吃吗?”
他看到她坐在桌边,双手撑着下巴“注视”着他。
被人这么盯着吃饭本该是一件不太愉快的事,可宿珩却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即使她根本看不见他吃饭的样子,即使此刻身旁的她根本就是幻象。
他沉默地舀了一大勺粥,喉结上下滚动,发出吞咽的声音。
她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兽耳,说“真乖,多吃点,好狗狗”。
宿珩从空无一人的座位上收回视线,颤抖着瞳孔回应那句虚无的叮嘱:“……嗯。”
幻象中的她似乎很满意他的乖顺。
她凑过来坐在他的腿上,亲亲他的额头,捧着他的脸蹭蹭他的脸颊,用鼻尖抵着他的鼻尖笑,呼吸间将温凉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又故意欺负他似的咬一口他的耳垂,最后垂下头,像上次那样无辜而好奇地舔舔他的喉结。
“好乖。”他脑海中的幻象又说道,语气和平日里真正的她一样单纯,“宿珩,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他不说话了。
半晌,他像是终于抵抗不住那个声音的蛊惑,轻声开口,矜持地问:“能不能再叫一次?”
“嗯?叫什么呀?”
宿珩仰头看着一片白的天花板,阳台风吹进来一些,让头顶吊灯的装饰点缀晃动起暧昧的幅度。他想起,想象之中的她坐在他身上,随着她低头亲吻他的动作,额前小幅度轻晃着的碎发。
“叫我……”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滚出那个让他兴奋无比的字眼,“……好狗狗。”
“……可以吗?”
没有回音。
幻象消失了。
那不是她。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他只想在真正的她口中听到这样的称呼。
瞬间从想象中清醒过来。
他恍惚间又想起,这是在餐桌旁。
好像……是他脑子里在想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是他不知廉耻地想做她的餐前甜点。
汤勺掉进已经空了的碗中,发出一声异响。
宿珩僵直了后背,靠在餐桌旁的椅子上,脖颈后仰着,一边急促地喘着气,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求偶声。
……太糟糕了。
不只是无法对她做到脱敏。
现在,他居然会对着她的幻象发.情了吗?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已经没有办法在不做任何措施抑制发.情的状态下,和她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宿珩拿出手机,在恍惚发晕的视线中找到了瞿盛的联系方式。
对面似乎在忙,过了许久都没有接电话。
这期间他又被他眼中的幻影撩拨得浑身发软,紧紧攥住手机,才没让它像那只汤勺一样掉下去。
他想用另一只手撑住桌沿,以此来抵抗身体在发.情状态下一波又一波难挡的亢奋,可无论如何发力,那只机械手臂仍然一动不动地垂落在他的身侧。
他只能闭上眼,去忽略无所不在的她。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喂?”瞿盛的声音从听筒对面传来,他似乎在移动,背景音从嘈杂很快变成安静,“主将大人?抱歉抱歉,刚刚在忙。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吗?”
宿珩没能马上回应。
他还在平复呼吸,如此剧烈的喘.息想要克制住不传入手机听筒,就已经很难,他怕说话的瞬间就暴露了自己此时异常的状态。
他这个样子……只能让她一人知道。
“主将大人?”
瞿盛又问了一遍,语气带上了点疑惑。
宿珩这才沉着声开口:“瞿盛,上次你提起的兽人诊所,给我一下联系方式。”
“哦哦,好的。”瞿盛心下觉得不简单,但没有多问,“稍等我发给您。”
“嗯。”
宿珩准备挂断,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又补充道,“我只是觉得应该了解一下你说的诊所,这与我此次前来联邦的目的并不冲突,或许还能获得一些需要的信息。”
解释的越多越心虚,以主将大人的身份,大可以单纯地下命令,完全不需要知会他缘由。
瞿盛向来懂得人情世故,嘻嘻哈哈地掩盖过去,装作不知道。
“哈哈,当然,主将大人想的还是周全哈。”
瞿盛又增加了一些具有一定说服力的话,“那个兽人诊所从建立以来就为联邦的兽人提供了不少帮助。大战在即,无论是想要获得联邦兽人同胞的支持,还是保护同胞不受战争的干扰,或许都需要这样的兽人友好组织提供帮助。如果能获得兽人论坛的舆论支持,说不定会对厄加更有利。”
言下之意,他只提供联络方式和必要的情报信息,但真要拉拢联邦的兽人友好群体,得宿珩自己来。
宿珩当然知道老狐狸的心思。
在这种状态下,他也没有精力和他计较。
他简单地结束了对话,挂断之后,瞿盛很快发来了兽人诊所的联系方式。
*
距离姜璎下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还来得及。
在发.情期的症状愈发无法控制的同时,昨晚因为义体而产生的眼中排斥反应倒是基本得到了缓解。
除了依旧苍白的脸色,和动弹不得的右臂,他并没有更多不舒服了。
宿珩套上帽衫,叠了顶鸭舌帽,联系了兽人诊所,打车去了瞿盛提供的诊所地址。
这是一间十分不起眼的诊所,下了车还要在巷子里七拐八弯,对方位不敏感的人或许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找到它的位置。
比起靳储昀的心理诊所,这里一看就是那种只有熟人介绍才会来的民间医馆。不像前者有最新的AI医疗接待机器人,为就诊人士进行咨询、分诊、引路和缴费等等操作,这件民间医馆只有几个人在忙活。
看到宿珩走进大厅时,在附近忙活的护士吆喝了一声:“闻医生,有人找!”
“都说了多少次,我姓闻人啦……”
闻人叙顶着一双黑眼圈走出办公室,看到门口站着的兽人时,明显愣住了。
这不是,昨天小师妹的朋友家,养的狗——不是——雇的兽人吗?
瞿盛介绍的兽人居然就是他?
闻人叙不知道宿珩对昨天的事是否有印象,默默将震惊咽进了肚子里。
宿珩在看到他的瞬间,就认出了他是昨天姜璎找来给他看病的人。
昨天他虽然几乎陷入昏迷,但仍保有一点意识,在对方靠近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发起防御性攻击,同时也看清了想要给他注射药剂的人的样貌。
太巧了。
又一个关键人物出现在她的身边。
而他找不出任何破绽。
从他的义体出问题到她找人来给他治疗,再到今天他因为“私人原因”找瞿盛推荐兽人诊所,无论哪一个环节,都仅仅是巧合,而并非人为。
此刻两人都没有主动提起昨天的事,闻人叙上前一步,轻咳两声:“你好,是来就诊的吗?请跟我来。”
闻人叙看着是个聒噪的年轻人,办公室却像个老干部似的。
桌上放着红枣枸杞茶,一瓶维生素c泡腾片,一盒褪黑素,一包蒸汽眼罩, U型枕、折叠躺椅、空调毯一应俱全。
“咳咳,”他示意宿珩在对面坐下,“请问是有什么需要咨询的呢?”
宿珩抬眼,面无表情地叙述着自己身上的状况。
“昨天注射药物之后,今天在我身上出现了谵妄的症状。”
闻人叙怔了一下。
“这不应该啊,那两个药剂的副作用里都没有——”他突然顿住。
对方还没放大招,他就已经不打自招了。
看到宿珩的脸上露出“果然没错”的从容,闻人叙装不下去了。
“好吧,昨天就是我给你注射的药剂。”
他摊牌,“一个是止痛药,你昨天的状态很不好,我担心会引发狂化现象。另一个是稳定剂,这个药需要每天注射,我刚刚才让人把这一周的药寄过去。”
宿珩没出声,等他继续说。
他没什么表情,但却透出无形的压迫感。
加上昨天他半清醒间展现出的下意识的狠厉,闻人叙心有余悸地将自己的椅子往后移了移。
他笃定道:“按理来说,这两个药的副作用中都不包含谵妄。”
“是吗。”
宿珩不置可否。
就这么不带任何情绪的两个字,又让闻人叙紧张起来。
他隐隐意识到,面前的兽人并不是什么普通人。
当然,肩膀上接着当年丢失的第一批实验义体,还好生活到现在的兽人,又怎么会是什么善茬。
“当然也有例外,毕竟世界对兽人医学的认知都只是皮毛。”
他斟酌着问道,“你出现的谵妄,是什么样的内容呢?我需要判断一下它出现的原因,是否和我的用药有关。”
宿珩沉默半晌。
“我看到——”他静默两秒,继续道,“她。”
“啊?”
她?闻人叙反应了一会儿,想起昨天他那副下一秒就能要他性命、却立刻在姜璎的安抚下变成乖乖狗的样子。
他恍然大悟:“哦哦,她吗?”
再一深思,他陷入纠结。
“这……这不像是药物副作用引发的谵妄,倒像是……”
他观察着宿珩的表情,小心翼翼问道,“你正在经历发.情期,是吗?”
兽人冷峻的表情松动了一瞬。
他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却不愿意承认。
费力压下各种矛盾的心理,他故作镇定地反问:“是。和这有关系吗?”
“部分兽人在发.情期间,如果不能及时满足欲.望、得到安抚,因长时间的忍耐而积累下来的情绪堆积,可能会让身体出现相应的症状,去排解身体的需求。谵妄就是其中一种兽人在极度渴求另一半的状态下,发生的生理及心理双重现象。发.情状态得不到舒缓,长此以往,可能会进一步影响身心,让谵妄更加严重。”
说白了,就是相思病。
闻人叙没敢这么直白地告诉他。
宿珩呼吸滞了滞,想着,果然是这样。
“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他问。
去心理诊所就诊,主要目的是接触靳储昀。而目前的状况来看,他没有办法不用更强硬的方法压制了。
“最根治的办法就是绝……”
闻人叙在骤然凛冽的视线下改口,“这个当然是不考虑的!”
顿了顿,他才继续往下说。
“这毕竟是兽人的生理现象,没有办法完全压制,市面上也只有短暂抑制的手段,我猜你应该已经用过了,没有效果才会遇到这样的状况吧?”
宿珩:“是。我对抑制药剂的成分过敏。”
“怪不得。”
闻人叙没有意外,“我也接诊过这样的病例。老实说,没有太多的办法。除非——”
“除非?”
“在那个患者就诊之后,我的诊所就开始研发非传统的抑制手段。需要提取引发兽人发.情的人的信息素,以此为主要成分,来制成针对单个患者的专属抑制剂。没有普通抑制药物的成分,也就不存在过敏。只是——”
闻人叙总是留个悬念,听得宿珩有些不耐。
他忍着仍在思念她的焦躁,问:“只是?”
“只是和稳定剂一样需要每天持续用药,一旦停止,就会反弹。之前所有抑制住的欲.望和冲动都会全数爆发出来。”
宿珩淡淡道:“不停止用药就行了。”
“好吧,既然你坚持。”闻人叙抛下最后一个炸弹,“不过,我需要先采集姜小姐的信息素。”
“……”宿珩不说话了。
他不想让她知道,他每天都在对着她发.情,甚至还需要她的信息素做药引。
闻人叙看穿了他的想法:“不用姜小姐本人来做采集,你将她的信息素带来就好。”
宿珩眼神微闪:“怎么带来?”
“啊,就是,那个嘛……多多亲密接触,你的腺体里就会短暂保留她的信息素样本的哦?”——
作者有话说:【改错别字不小心复制了两遍,明天的更新加到这一章了[可怜]私密马赛,麻烦看过的宝再看下这章了!天塌了,我裂开了[裂开]】
男主:老婆照顾我,老婆好爱我
女主:好可怜的狗狗我要好好养他才行
上次去诊所,男主:我要脱敏
下次去诊所,男主:贴贴贴贴贴贴贴我要当着情敌的面和老婆贴贴
靳储昀:? [裂开]
第30章
要抑制发.情状态,首先要靠和她亲密接触来采集信息素制药。
这着实是个折磨他的悖论。
更何况,他也不希望因为这种事去虚伪地对她做亲密的举动。
闻人叙在宿珩隐忍着不悦的表情下讪讪地挠了挠头:“抱歉抱歉,我的意思是,本质上就是近距离接触下的气味覆盖,小猫用脑袋蹭主人那样,只要时间不长,都能提取出对方的信息素来的。”
近距离接触下的气味覆盖吗?
宿珩想起,昨晚她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就枕在他手臂旁的沙发睡觉。
她还替他脱了衣服。
在他昏昏沉沉、意识模糊的时候,她还抚摸过他、抱过他、亲吻过他。
没有什么比这更亲密的接触了吧?
“可以采集试试。”
宿珩沉思片刻,抬头认真解释,没有给闻人叙产生误会的机会,“昨晚,她一直在旁边照顾我。”
属于他独自一人的隐秘的欣喜被藏在冷峻的眉眼之下,平静无波的说辞却杜绝了一切暧昧的可能性。
闻人叙在他严肃的表情下,将那一点粉色泡沫也打消了。
“有近距离气味的覆盖, 就有较高的成功率。”他想了想, “可以试试先做一批试用, 你跟我来吧。”
采集室中,很顺利地从宿珩的腺体中取到了姜璎的信息素。
闻人叙平日里看起来靠不住,工作起来却异常靠谱。
他将提取出来的信息素交给药剂研发部门加紧赶制:“最快今天就能出一批试用药,只不过数量有限,药效也比较平和,仅用来看它是否对你起作用。”
或许能赶在她下班之前。
宿珩想, 拿到注射剂之后,他还能赶去接她。
“嗯。”他顿了顿,“药效比较平和是指?”
“就是至少不会让你产生太尴尬的反应,但想要到无欲无求这种程度,还是差点意思。”
说的人大大咧咧,听的人却悄悄红了耳根。
宿珩故作淡然地点头:“这样就够了。”
“是暂时够了。而且考虑到你现在已经出现发.情期谵妄的症状,晚上回去你还需要补打一支才行。药剂完全生效还需要一段时间,如果这个药剂对你有用,且没有其他副作用,后续研制的会按照你实时的状况做调整。”
闻人叙伸出食指在眼前晃了晃,提醒道,“——下一次发.情期会更严重的。”
*
等宿珩拿到试用药剂,注射一剂过了观察期后,已经到了姜璎公司下班的时间。
鉴于她每次都会加班一会儿,或许他还能赶得上。
从闻人叙的兽人诊所到她的公司需要半小时,宿珩打了车,快到地方却遇到科技园下班高峰期,整条路全部堵死了,一动不动。
宿珩在中途停靠在路边时下了车,快步朝目的地走去。
他不是想她想到发疯。
只是半天没见到,怎么可能让他心慌意乱。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发.情期的症状。他的症状很严重,出现这样的心理也是合情合理。
当然也不是迫不及待想看见她。
这只是合同中明确写明的内容,他需要负责接送她上下班,成为她的眼睛。
如果她自己回去,恐怕又要耗费两倍以上的时间,等到了家,一推门又会喊肚子饿了。
综上所述,宿珩得出了一个理智的结论。
他必须尽快赶到她身边。
她的公司就在前方。
宿珩加快了步伐,在转角的路口刚好看到她走出写字楼的玻璃门。
至于心底立刻冒出来的,那种如同小狗见到主人回家时的欢喜,他艰难地想要将其忽略掉,最终却并未成功。
“姜——”
才刚发出声音。
他的目光一滞,在看到她身后走出的那个男人时,将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名字咽了回去。
靳储昀跟在姜璎身后,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衣着正式却不会让面对他的人感到过于拘谨,一副温文尔雅的绅士模样。
在他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维持的社交距离下,甚至让人很难对这两张看起来如此般配的脸,产生任何一点暧昧关系的联系。任谁看,都只是普通朋友以下的关系,只是比较熟识的人,仅此而已。
可尽管如此,宿珩还是极其不舒服。
此时没有下雨,却仿佛有瓢泼大雨将他从头浇到尾。
刚刚在他胸腔里咕噜咕噜膨胀起来的甜味气泡,就这样被眼前的画面一下子戳破。
他的脑海里空白了几秒,好像一下子被夺走了呼吸的能力。心脏没来由得收紧,又开始有细细密密的刺痛,他本已经失去的那只右手,忽然又开始出现不存在的幻痛。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兽人的听力极佳,能收尽附近的声音。可此时此刻,他仿佛只能听到那两个人的对话。
“没想到在这里碰到靳医生。”
姜璎的一手拿着用不上的折叠伞,另一只手拄着盲杖,微微侧过脸,望向男人所在的方向, “你是来找楚楚的吗?她刚刚已经下班先走啦。”
“楚钰?”靳储昀露出无奈的表情,“不是来找她。她应该和你提过,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姜璎一直以为这是靳楚钰单方面的想法,没想到靳储昀也直白地承认了。
她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靳储昀笑了笑,没有让她的无措停留几秒,立刻带过了这个话题。
“我来帮一个制作医疗严肃游戏的团队做顾问,没想到你们的公司就在这里。”
看来靳楚钰并没有告诉他办公地点。
姜璎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但走出咨询室,她与靳储昀仿佛又多了一层边界感,让她觉得疏离到浑身不自在。
她也不多问,绞尽脑汁地找话附和:“嗯嗯嗯,这边确实有很多游戏公司。”
靳储昀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
“这是下班回家了吗?”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位兽人朋友没有来接你?”
“啊,阿珩有些感冒发烧,我让他在家休息一下了。”
她记得靳楚钰昨天的叮嘱,模糊了宿珩真实的情况。
靳储昀顺势邀请:“我的司机就快到了,你家在哪儿?顺便送你回去吧。”
“诶?”从公司到她家再到靳储昀的诊所,似乎不怎么顺路,她犹豫地说了个大致区域,“好像不太顺便。”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靳储昀解释道:“诊所的确不顺路,但我回家的话,是要经过那里的。”
姜璎“哦”了一声,好像找不出不接受的理由。
宿珩还病着,他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状态怎么样了。她有些担心,想赶紧回去,如果有靳储昀送她,当然会节省不少时间。至于私下不该有过多联系的医患关系,倒也不至于因为一次顺风车就变得多熟。
权衡了一会儿,姜璎最终还是应了下来:“那就谢谢靳医生了。”
宿珩隐在两人看不见的死角,下意识地攥紧垂在身侧的双手。
右手使不上力,他才恍然又想起自己已经失去了那只义体。可紧绷在机械手臂上的绷带却又好像带来了真实的束缚感,甚至她系好的蝴蝶结与肩头的衣物摩擦,都让他察觉到一丝异物感。
为什么失去了的东西,还会觉得痛。
好似属于他的东西,却又给他一种随时都会失去的错觉。
看着姜璎和靳储昀上了车,那种莫名的感觉更汹涌地涌上他的胸腔,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也是发.情期的症状之一吗?
可是……他能感觉到,发.情抑制剂已经在生效了。
*
下班高峰期的堵车,反而让宿珩提前到了家。
鬼使神差地,他将身上的衣服全都脱掉,又躺回了沙发上,让家里的一切恢复到昨晚的样子。
在她眼里,他将并没有出门,而会是在沙发上昏睡了一天。
“咔哒”一声,大门被打开了。
宿珩将自己裹进那张还残留着一点猫薄荷味的薄毯中,闭上了眼。
果然,她一进门就朝沙发过来了,蹲在他面前伸手试探了一下,触到他的鼻尖,确认了他仍在沙发上。
再然后,凉凉的掌心贴上他的额头。
“没有发烧了,太好了。”她低声喃喃,揉了揉他的兽耳,“可怜的狗狗,还没有醒吗?”
宿珩忍着没有动,直到她的指尖离开,那只兽耳才按捺不住欢快地抖动了一下。
他装作刚刚转醒的样子,发出迷茫的声音,“下意识”蹭了蹭她停留在一旁的手背。
“你醒啦?”
刚准备离开去拿湿纸巾替他擦擦脸,姜璎惊喜地“望”向他,“好狗狗,你感觉怎么样了?”
宿珩迟疑道:“我的右手……”
她的语气瞬间沉下来,好像失去右手的是她自己:“这只义体已经到使用的极限了,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
她停顿了一下,上前将他拥住,认真道,“我会保护你的。”
她果然知道了。
他的过去。他的秘密。
可她是人类,是联邦的公民,能用什么保护他?在利益相悖时,在战争爆发后,他们终究会变成刀剑相向的敌人。
而此刻,他被她抱着,感受着她的体温。
“我的衣服……?”
“啊!你昨天淋湿了,又因为发热流了好多汗,所以我才帮你脱了衣服。没关系的,狗狗有什么关系呀?我本来想用毛巾帮你擦一擦身体,但是又怕让你不舒服或者吵醒你。现在你觉得好些了吗?有力气的话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她严谨地拿出手机,“我问问医生,你今天能不能洗澡哦。”
“……”
宿珩的情绪又沉了下来。
她真当他是狗,脱衣服和洗澡这种事情都说得坦然极了,哪怕一点点作为女性的害羞都没有。
面对那个男人时却全然不同。
就连他要送她回家,她都要“扭捏”好半天。
心里堵得慌。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在生她的气。
……他好像有点疯了。
宿珩闭了闭眼,将脸埋进她的颈窝,仗着发.情抑制剂已经起了点作用,从容地呼吸着,嗅闻着属于她的气味。
这一次不再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取代求偶声的是他终于能够正常运转的理智。
她和她的朋友已经知晓他的过去,在他的身份彻底暴露之前,他该完成自己来联邦要做的正事了。
要尽快利用姜璎接近靳储昀和阿兰因,弄清联邦兽人战力大幅度提升的原因,和出现如此多精神力高度匹配的人类兽人搭档的缘由。
而弄清楚这些的那一天,也就是厄加的兽人军队踏平联邦之时。
到那时。
他会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将她从他的世界剥离。 ——
作者有话说:期待一下乖狗狗变疯狗[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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