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才过去一半,他生了病的消息就像插了翅膀,飞速传遍、团队。
和身体健康有关的事情方颂钰不敢再帮喻珩瞒着,早上九点,秦教授就亲自来了电话问喻珩。
喻珩好说歹说把他妈妈哄安心了,他姐的电话又来了。
喻玥最近在忙出国的事情,最近两个月姐弟俩都没怎么见过,只有喻珩来擎秋前,喻玥带着她的千叮咛万嘱咐来送了送。
现在从秦教授那里知道喻珩生病了立刻就坐不住了。
“妈说你病了?严重吗,我查过了擎秋的医院离你们不远,我联系你们领队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喻玥自小比他爸妈还要紧张他,喻珩喝了口水,冷静道:“没事儿,和以前一样,睡一觉就好了。”
喻玥很敏锐:“你从小每次发烧都是遇到什么事或者太累了,这两天发生什么了?太累了?或者队伍里有人欺负你还是和人吵架了?”
“没……”喻珩有时候佩服她姐的推理能力,“有摩擦也正常,都是小事,我不在意。再说我这脾气,谁能欺负到我头上?”
“有这么简单就好了,谁知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自己闷着。”
“姐。”喻珩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不少,“我都十八了,就算有事儿我也有能力自己解决了,你别总因为担心我把自己弄得那么焦虑。不然出国之后怎么办?总不能在我身上装个监控。”
“我怎么能不担心你?”喻玥那头似乎有人找她说事,但喻玥一句“稍等”干脆地打断了,换了个僻静的地方继续道,“我早就不同意你一个人去擎秋,爸妈非说让你自己试着出去看看,你自己瞧瞧,这才几天就发烧了?暑假在家里不舒服吗?怎么非要吃这苦?”
“你自己大学寒暑假都跑出去实习工作,没一个玩儿过去的假期,还说我。”喻珩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笔在纸上画圈圈,嘟囔:“不是非要,我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出门。”
“要不我过来和你一起?”喻玥忽然说。
喻珩的手一顿,圆圆的圈陡然变得奇形怪状。
他想起昨天梦到的十年前抱着蛋糕不敢靠近自己的姐姐,眨了下眼,有点酸。
他知道,因为当初没来接他,这些年喻玥对他一直都很愧疚,觉得他当年走丢被拐卖都是她的错。
“姐。”喻珩没答,把画歪的圈涂成一个圆满的正圆,答非所问,“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出国前送给你。在国外想我的时候就看看,不要担心我了,好不好?”
“……”
那头沉默了几秒,喻玥呼吸不稳地说了一句“有事就和家里说”,然后匆匆挂了电话。
喻珩保持着手机放在耳边的动作,一手在纸上漫无目的又机械地画着圈,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上午的课程结束,方颂钰招呼大家开会。
“咱们日程表里的读书日要到了,学校捐的一批书会在今天运到,咱们这边出几个人去搬书,擎秋负责人会也会找人来帮忙。”
方颂钰点了几个人的名字,都是些男生,喻珩因为还在生病,没有被点到。
方颂钰问:“除了新书,出发前还通知了你们每人带三本书送给自己组里的孩子,明天就是赠书日了,书都带了吧?”
“带了带了。”
“哪能忘?我箱子没地方放,特意把吹风机拿出来塞的书。”
“这就是你天天问我借吹风机吹袜子的原因!?”
过了三天大部分人都熟悉了不少,没两句就嬉笑起来,方颂钰拍拍本子:“行了行了都别贫了,那就收拾收拾准备中午放学吧。”
*
中午,喻珩端着盒饭坐忽然坐到方颂钰边上和她耳语了几句。
听完喻珩的话,方颂钰有点惊讶:“白川不是请假了吗,家里应该有人照顾吧?你要去看看他?”
喻珩嗓子还疼着,心不在焉地戳着饭菜里软趴趴的丝瓜,没有一点食欲:“他爸爸今天好像不在家。”
提起白川的爸爸,方颂钰左右看了看人,小声问:“白川今天请假也没具体说理由,是不是昨晚他爸打他打的?你昨晚有听到什么吗?是不是家暴?”
“没……”越说喻珩越吃不下,喻珩一想起来就头胀,干脆直接站起来准备出门,“不是,我弄错了。白川就是有点不舒服,我去看看,下午上课前回来。”
方颂钰夹着一块肉丝看着他走出会议室,总觉得喻珩有点不对劲。
“他干嘛去了?”对面的毕萧注意到喻珩什么都没吃就走了,问方颂钰。
方颂钰头也不抬地把肉丝塞进嘴里,表情淡淡:“上厕所。”
喻珩没立刻就去白川家里,他转到了有点远的一家水果店,挑了点水果,然后拎着水果在白川家外边儿徘徊了十几分钟。
他不知道白叔中午在不在,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从今早付远野的话里他意识到白川家的条件没有他以为得好,报警的这一出一定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惹祸的人变成了自己,喻珩有点无措。
“是小川的老师吗?”
身后传来声音,喻珩转身,猝不及防遇上了回家给白川做饭的白叔。
白叔不知道他又来做什么,目光有点疑惑。
喻珩拎着两大袋荔枝桃子和葡萄,张了张嘴,最后硬着头皮道:“白叔,对不起。昨晚给您添麻烦了,我——”
他不常和人打交道,也不擅长道歉,不知道要怎样说才最真情实感。
“老师。”白叔打断他,皱着眉,但表情没有昨天那么排斥了,他叹道,“我知道你是担心小川,没什么好怪你的,但我们这地方对孩子就是……算了,你回去吧,我去给小川做饭了。”
喻珩听出来白叔还是对昨天自己报警的事情心有芥蒂,心里很不是滋味,提了提手里的水果,再次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来看看白川,这个您拿着吧,给白川的。”
白叔看了他手里的东西一眼,没有接,开门进屋,也没有让人进去。
“孩子,回吧。”
门被关上,喻珩站在紧闭的门外,眼里一片茫然。
*
付远野坐在沙发上看书,明明是白天,屋子里的窗帘却拉得严严实实,唯有边上一盏灯在书上投下光。
他从不做在白天开灯的事,但因为小巷里的人,今天是个例外。
扣扣——
门被敲响。
“付远野,你在家吗?”少年清润的声音传来。
付远野抬起头望向门口。
“哥?你在家吗?”
付远野起身去开门。
他以为给人腾出一个人的空间不去打扰比较好,结果人自己找上门来了。
门打开,喻珩站在外面,冲他微微笑着,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但付远野觉得他的笑又假假的。
“你今天在家?”喻珩从外向里张望了一下,“一个人啊?”
人在不在状态的时候总会说些有的没的奇怪东西,像是没话找话。
付远野看着他被水果袋子勒红的手指,道:“下午不在。”
喻珩“哦”了声:“又去运货吗?”
“搬书。”
喻珩心不在焉地点头,反应过来:“在中心小学吗?”
“嗯。”
喻珩有点没料到,顿了一下,提起手上的两大袋水果:“那真是辛苦你了,买了水果给你。”
付远野目光微妙了一瞬。
喻珩看着,居然觉得他可能是想笑。
“怎么这个眼神看我。”
他心情不好,说话没有起伏,听起来像埋怨和质问。
但付远野却真的笑了一下,道:“没什么。”
他没去问喻珩明明不知道他要去搬书却还带了水果是怎么一回事。
这水果原本是给谁的他又不是不清楚。
有人急于脱手,倒一股脑便宜了他。
付远野笑着,又觉得牙痒痒。
这人先把他这里当幼稚园收容所,现在又当什么回收站吗。
“不用——”
喻珩提得手酸,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皱着眉语气拖长:“快接着呀,我手都酸了。”
语调转了几圈一个字一个字撞进付远野耳朵里,嘴边的话像被堵住似的截断,他盯着那截有点颤的手腕看了几秒,伸手。
“谢谢。”
“客气什么。”喻珩有点心虚地摆摆手,“别放太久,天热容易坏。”
他停了停,眼睛一眨,像是临时补了一句:“今晚一起吃吧?”
付远野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道:“要吃你就拿回去。”
喻珩的情绪起落在熟悉了之后就表现得明显起来,他眼睛一下子耷拉下来,闷闷地“哦”了一声,又问:“我中午吃多了现在吃不下,晚上来吃不行么?”
付远野看着他的发顶,发现喻珩有两个旋。
他想起小时候他爸说过,头上一个旋的小孩最多见,这些小孩性格温和乖顺;而长了两个旋的小孩比较少见,这类小孩儿就会很犟、偏执,但也很聪明。
他小时候觉得他爸一个人民教师怎么也信这些没有科学依据的话,但他看着喻珩柔软发丛中的两个卷涡,忽然觉得他爸可能说得也没错。
看着挺乖的,其实很能折腾。
他不知道自己都让步到这个份上了喻珩还要几次三番地来试探能不能继续睡他家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个善言辞的人,不拒绝就是他最大的允许。
付远野把水果放进冰箱,关上门时又重新打开,在三个袋子里分别取出了几个放在阴凉的地方,手上还另外揣了几颗荔枝。
而后转身道:“走吧。”
喻珩在他没转身前表情就撅着一张脸,抬头看他:“走去哪儿?”
“你不回去?”
喻珩见他开始换鞋了,撅着的脸由阴转晴:“你又要送我啊?”
付远野直起身体,把手里的荔枝塞进喻珩的兜里,和早上一样拍了拍:“顺路。”
喻珩反应了一秒,然后喊道:“喂荔枝皮多脏啊你就直接塞我口袋!”
语气里止不住的上扬语调,听起来是高兴的。
“出来。”付远野没管他大呼小叫,拎着人的后脖颈把人带了出来,锁上了门。
喻珩前一秒还高兴着,后一秒出门就没声了,一直到他们离开家门口和白川家的范围,才悄悄呼出一口气。
付远野走在边上,淡淡收回目光:“昨晚第一次进警局,还没缓过来?”
“怎么啊。”喻珩不服气,“说得你好像不是第一次进似的。”
他们遵纪守法好公民,谁没事进警局玩儿啊。
结果付远野嗤笑了一声:“谁和你说我是第一次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