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想知道。”
“你执行那个3S级任务的时候, 受伤了是吗?”
成霖显然完全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少有地停顿了下。
时伊倒确实是很在意这个问题。
她一瞬不眨地望着成霖,想要得到他的答案。
她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来到这里的。除了那些糊弄人的东西,当然也下定决心要拿出点真家伙来, 势必要达成她的目的。
现在招数还没使几个, 没想到成霖会摆出一副看起来配合的态度。
她不明白。
成霖这样的人, 会真的因为她的三言两语,和小小花招, 而愿意和她合作吗?
感觉不太可能。
至少目前不太可能,她的能力还太弱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现在出现了什么问题,或者不能抛头露面, 或者根本无法行动……
所以有些简单的事情可以交由她来代办。
毕竟他看起来人缘很不好的样子。
除了她, 或许他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考虑了。
而关于受伤的猜测……
成霖其实完全没有表现出来任何蛛丝马迹,时伊也没有感受到任何血腥气, 或其他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硬要说的话, 可能是基于对黏土宝宝的一点点了解?
小水当时被撕碎开的时候,好像表情也格外地平静一些。
唇色好像也比平时更淡一些。
再说,成霖这样的人, 既然收到了学院安排课程的消息,如果没时间,为什么不直接取消?如果有时间,为什么不安排课程?
拖拖拉拉完全不是他的性格。
视而不见也不是。
这么仔细回想起来, 他当时的那个模样, 有点像压根都还没看到课程通知似的……
进化者学院的进化者, 每天必备事项就是查阅学生卡上的通知,这是刻在DNA里的本能。
到底是什么情况,会没有看到课程通知呢?
难道是……
连续两周都处于昏迷状态吗?
“对。”成霖终于回答了她的问题。
黑T衬得他整个人更加地白, 他模样好似懒散了一点,冷玉般的臂支在那冰桌上,手托腮望她,承认,“是受伤了。”
“伤情严重到,”时伊打量他的神情,“暂时不能离开水市的地步吗?”
她的话音落下,成霖竟然微微勾起了唇角。
时伊屏住了呼吸。
这男人长得实在是漂亮。
笑起来时容貌更加昳丽。
长睫弯弯,一双冰蓝色的眸如水般漾着,看起来完全无害,唇色明明苍白,却莫名其妙地有几丝勾人的味道。
他嗓音低而轻哑:“被你猜到了。”
时伊的心脏怦怦跳。真的被她猜中了!
就说——
只有双方制衡,互相都有得赚,才能形成合作关系吧?
“既然如此,”她按捺着激动心情,道,“那我们就是货真价实的合作关系。”
男人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那桌子上叩,问她:“不然呢?”
多多少少有些冷嘲热讽的意思。
也是,人家本来就同意了合作,是她疑心太重,非要追根究底,得到结果才能放下心来。
倒显得她小气了呢。
时伊假模假样地问:“你伤得很严重吗?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没有。”成霖似笑非笑,道,“现在可以问了吧?”
哎呀,完全被看透了呢。
时伊也摆烂了,她不多做无用的寒暄,干脆利落地切入正题。
“所以,”她问,“路如砂还没有死,是吗?”
“可以这么说。”
“那为什么学院判定他已经死了?”
“对学院来说,他确实已经死了。”成霖道,“至少,作为进化者的身份,已经消失了。”
时伊其实本来就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但她还是问:“……什么意思?”
“你不是挺会猜的吗?”成霖微挑眉,道,“他异化了。成了异种。”
果然,和时伊猜想得一样。
当时她问路芜砚那是不是他的哥哥,路芜砚异常的沉默,她就猜到他的答案。是,也不是。
……哎?她为什么能猜到他的答案?
不重要。
时伊陷入沉思。
进化者堕落成了异种,是学院的大忌。如果知晓,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出手抹杀。
就算学院不出手,土系也一定会杀了他。这将会是土系绝对不能容忍的污点。
看来路如砂掩藏得非常好。
那他当时对云亦……
她没说话,成霖也没有打扰。
他懒洋洋地向后靠在椅子上,阖上双眸休憩。
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样的伤。
身体整个被撕裂开来,再被浓稠的恶意污染。只有水市这样完全纯净的环境可以稍微进行压制。
都怪那该死的幻觉,突然出现,让他的动作停滞了极短的一瞬间。才让那异种有了可乘之机。
不过那个异种也不对劲,等他伤好了……
“成霖,”女声很轻,很温柔地响起,“你睡着了吗?”
“……没有。”
成霖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确实完全没有睡意。
刚刚停顿了一下,只是有些不习惯有人直接喊他的名字。
竟然还敢在水市里那么大声地喊。他那时全部心神都用来和恶意斗争,意识完全醒不过来。浑浑噩噩之中,隐约知晓她来了,但没当一回事,没想到就那么硬生生地被她喊醒……
或许是因为被喊了名字,意外地比想象中要更快获得了胜利,压制住了那邪恶的力量。
这么想来,或许也要感谢她才对。
如今恶意已经开始在他体内开始净化。但净化的过程却极为缓慢。
这期间他不能离开水市,一旦恶意扩散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还有要做的事情。
时伊不知道那么多。
她刚刚已经想好了,作出了决定,便干脆地问:“路如砂现在在哪里?”
“蓝星,北市,紫禁山庄。”
那是蓝星极为著名的别墅区。政界权威、商业大亨、当红明星……很多北市的名流都会定居在那里。
时伊问:“他在那里做什么?”
“做……游戏?”成霖耸耸肩,“你要去吗?”
“当然。”
说着,女人的身躯突然向他靠近了些。
“你一定能帮到点我什么的,对吧?我们可是合作关系。”她一双明眸认真地盯着他,笑容无比甜美,嗓音也动听,“需要我做什么,也千万别客气,尽管提。”
她其实并没有离他多近,但这个距离已经足够让成霖感到有些不习惯。
所有人都怕他,对他恨不得退避三舍之外,有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对他的态度可以这么地随心所欲。
甚至感觉……
好像他要是一个不注意,对方的手都能摸到他的头发上去。
成霖淡声道:“别墅是移动的,你去了也找不到他。我可以给你一个道具,让你直接抵达那个别墅里面——但具体里面是什么情况,就只能靠你自己。而且路如砂也不一定会一直在那里,需要碰碰运气。”
“那可以帮忙掩藏身形吗?就是变换模样之类的?”时伊道,“我还有一个队友,也是进化者学院的,我怕他被路如砂认出来。”
“可以。”成霖道,“但只能保持十天。”
说着,一个极精致的水晶球浮现在时伊面前,中间微微有道裂痕,成霖道:“使用时和你队友站在一起,捏碎水晶球,水之假面会自动包裹住两个意识体,送你们去路如砂的那栋别墅里。”
时伊接住水晶球,水的能量瞬间充盈她的指尖。
水晶球在手心散发着莹润的光泽,触感微凉,她拿着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真棒啊我们小水!
男人的身影和黏土宝宝无限重合,时伊喜气洋洋,恨不得一把揉在他那柔软的银发上去。手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对方冰蓝色的眸眯了眯,一股极强的威压袭来,让她忍住了这个冲动,只笑着夸奖:“太厉害了吧?”
尽管有所克制,但还是哄小孩的语气。
不,是哄骗小孩的语气。
成霖顿了顿:“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时伊确实还有事情。
“那个什么,我的特殊课程,是完成A级任务得来的,很宝贵的机会。”她道,“你能不能也给我上上课呢?我有水系的灵根的。当然,是等你伤好了以后哈。”
成霖没有答复她。
“啊,”时伊福至心灵,突发奇想,说话不过大脑,“你之前给别人上过课吗?”
臭名昭著的白毛鬼。
有人敢报他的课吗?
男人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冷下来。
时伊:“随便问问。”
她学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迅速补充:“这不重要。”
成霖不说话,她顺口就继续说下去:“老师也不是第一天就会当老师嘛。不知道怎么教学生也都是很正常的。你随便教教就行,我悟性很高,肯定努力学习。未来给咱们水族开枝散叶啊。”
……
他按了按额角,感到有些头痛。
时伊问:“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嗯,”成霖道,“等你回来再说。”
时伊明白,成霖给她这种连学院或许都没有掌握的信息,不仅是完成她的要求,其实也是对她的一种考验。
看她是否会退缩,也看她是否会轻而易举的就死掉。
让白毛鬼说出“等你回来”四个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时伊能感觉到他说出这句话时的轻微不适,尽管他好像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平常模样。
“我很快就回来。”时伊向他伸出手,笑着,“合作愉快!”
她笑容明亮,又真诚,好似对这个合作,或对这个握手,有着很大的期待。
不明白。
但成霖最终还是伸出手去。
掌心相接之时,两人同步地停住了动作。
成霖有些跑神。
真是奇怪。明明只是碰到她,但那种隐隐的,被撕裂的幻觉……
好像真的有了些奇妙的变化。
但并不是消失,而是像……在愈合一样。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他莫名其妙地回忆起她的话语。
她说。
阿姨说,她不放心,要我和你一起……
鬼话连篇。
时伊真是恨不得能再紧紧地拥抱他一下。如果实力允许,她干脆就会在这里直接把他吃掉。吃得干干净净,一滴都不剩下。
身体像一块极干的海绵,在短时间内迅速地喝饱,甚至能感觉到小水在她体内迅速地恢复健康。实在是舒爽。
完全不想放开。
这个握手的时间比正常要稍微长点儿。
松开的时刻,两个人同时别过了眼睛。
来日方长,不可一次全部喝掉。揉小水的脑袋和揉他的脑袋一样,还没有风险,多好。时伊在心里安慰自己,克制自己,她恋恋不舍地望他:“那我走了。”
“……嗯,”男人没看向她,只道,“再见。”-
作者有话说:埋下了一个激动人心的伏笔~激动激动 我速速地写[亲亲][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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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张嘴。”
路如砂, 土系S级进化者。
自幼展现非凡天赋,为人谦逊克己,毕生恪守土系家族准则, 他的离世是进化者学院的重大损失, 他的精神与功绩将永远铭刻于学院丰碑, 激励后人前行。
以上是讣告的部分内容。
时伊将能搜索到的有关于路如砂的信息全部看了一遍。
什么“在进化者学院蝉联三届特等奖学金”,“创立‘大地守护者’公益基金”, 甚至还有“化解蓝星地质灾害危机”……
没有任何负面内容。看起来是那种无与伦比的优秀人才。
他作为老师,那些课程下面也没有任何一个同学给他打过负分或差评。
一水儿的好评,在他死后更是有很多学生纷纷来补分,追忆他的过往。
【老师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人!看起来严肃古板, 其实很善良, 又耐心,讲课也很幽默风趣, 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 都教会了我很多很多……真的很感谢能够和老师相遇。老师晚安!】
【呜呜呜老师,我们永远怀念您,希望您在另一个世界幸福安康。晚安。】
【老师晚安。】
【想老师了, 来看看……】
【老师晚安。下辈子还希望能够做您的学生。】
……
评论很多。条条都是好评,完美到毫无瑕疵。
连课程上的灰白色照片也是,极为英俊的长相,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衣, 极具质感的西装, 和教科书般的微笑。
虽然土系整体都挺优秀, 但路如砂更像是拿标尺和模具一点点雕刻出来的……
世界上真的有这样子的人吗?
时伊在心里打一个问号。
她了解他的生平,了解他的爱好,了解他的一切, 想要试着猜测……
一个S级的进化者,堕落为异种,会有什么样的能力?又有多强?
他的别墅里面会有些什么?
时伊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够出击。
她干脆休整了一段时间,决定先把落下的课程补一补。
凌晨1点58分,时伊卡着点进了毒理课的教室,还没坐下,就听到凌允镜在讲台上阴阳怪气。
“呦,这不是我们云烟族的优秀学员吗,我以为你要自动退课了呢。”
云亦出事后时伊基本没怎么上过课,课程出勤率对成绩很重要,她的排名一落千丈。
之前凌允镜觉得她是个好苗子,扔过给她几个小项目搞,她还没来得及搞出名堂,又光顾着吃拿卡要,补充各种制毒需要的或不需要的材料,自知理亏。
“怎么可能!”她笑,“忙着接点任务补贴家用,老师您不懂我们小族的痛。”
对付凌允镜这种人就是要适当示弱,果然,她这话一出,凌允镜轻嗤一声,拨弄了两下灰紫色的发尾,不再多说。
陈烬见到她进教室,顺手敲了敲自己旁边的空座位,向她示意,要她坐在自己身旁。他脸色不太好,刚刚听了时伊那几句话,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本小爷喜欢的人,还要接任务来补贴家用吗?
他下次是不是直接送钱比较好?
……贸然送钱会不会显得他不够尊重她?觉得她赚不到钱一样?
陈烬可没有那个意思。他只是觉得没必要太辛苦,又太浪费时间。比起赚钱,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更好。
嗯。
干脆等她坐下来问问她的意见好了。
陈烬看着时伊向他的方向走过来,又看着她面不改色地从他旁边走过去——
坐到了陆明檀的身旁。
搞什么鬼!
小少爷转头怒视陆明檀,他的红发都微微地立起来,上面几乎要出现明晃晃的火苗。
陆明檀若有所感地抬起眼望向陈烬,一双黑眸很无辜,满是对他怒火的迷茫。
这个装货!
陈烬脸颊微微抽动了下。木系的就是一股子绿茶味道!
要不是时伊在场,他非得把这绿茶就地烧了不可。
上课铃声响起。
凌允镜懒洋洋地拍了桌子:“现在开始上课。”
今天的课程是两人一组,练习快速分辨中毒类型并解毒。
凌允镜讲课时虽然懒散,但很能抓住核心要义,三言两语就能把中毒的类型,具体解毒的方式讲得清楚明白。只是讲得过快,有时中间隔了几个知识点,不太容易理解,还好时伊有记忆录播,回去可以再慢慢研究思考。
她理所当然地和陆明檀一组。
每组都给了20种毒药,和搭配的20种解药。
毒药的威力有轻有重,吃下的那个人知道解毒方式,另一个人不知道,要准确迅速地通过症状判断出来,并按规范流程解毒。
毒药和解药全部用完,就可以下课了。
陆明檀主动先试毒。
他随意捡起一管吃下去,在等毒药发作时,还不忘温声关心时伊:“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时伊弯弯唇角,“感谢陆医生出手相助。”
云亦刚出事时,云楚毕竟还小,时伊也不懂进化者学院的规矩,还是陆明檀明里暗里帮了不少的忙,才成功稳住了云烟族的情况,也帮助云楚顺利地过渡成为现在的实习族长。
“太客……”陆明檀的“气”字还没发出来,脸颊瞬间涨成绛红色。
毒药发作只在一瞬间,他完全说不出话,也吸不进去空气,还没有几秒,便整个人从座位上软倒下去,被时伊眼疾手快地拽起来。
男人的身体软滑无力,随着她的动作,脑袋抵在了她肩膀上。
时伊被清淡好闻的木质香包围,他的黑发撩在她颈窝,痒痒的,凉凉的。
她一手按着他的后脖颈,随意地捏揉着,帮他缓解不适,另一手迅速地在解药箱里翻找。
症状:窒息,麻痹,心脏骤停……
怎么一下子就选中这么狠的毒。陆明檀也是够倒霉的。
时伊准确地找到解药。
她抓住他后脑的短发,仰起他的脸,轻拍几下。陆明檀勉强睁开眼睛望她,那金边眼镜微微歪斜着,露出那颗极小的红痣,颜色更加艳丽了。
“张嘴。”
陆明檀听懂了,他想张开嘴,但身体好似不听他的使唤。时伊不打算浪费时间,她干脆利落地伸出手,两指强硬地掰开了他的嘴,倒进去了一大半解药。
凌允镜做毒药精妙,解药则向来粗糙,尤其是这管解药,颜色泛着诡异的黑,时伊打开时就闻到那异常的味道,喝下去的感觉更不敢想。
“别吐出来哦。”她强硬地捂住他的唇,命令,“都咽了。”
她看着他喉结缓慢地滚动。
然后伸手直接摘下了他的眼镜。
黑色瞳孔微微地缩了下。
剩下的几滴解药,被时伊迅速地滴在他失焦的黑色瞳孔上。滴好,双眼又被迅速盖住,女人轻轻地揉,温柔又沉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好了,你缓一缓。”
陆明檀重新靠回她的肩膀。
沉默半晌,终于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边进行得倒是顺利,时伊张望一圈,每组目前都还算是比较有序……
除了陈烬那边。
“奇怪。不是这个吗?”陈烬蹙着眉,又随意拿起一瓶,“那是这个?”
“这个是毒药好不好!痒死了我草,哎呦,烬哥你是要药死我啊——”那人哀嚎起来,乱蹦一气,问讲台上的凌允镜,“老师,我什么时候可以自己吃解药?”
凌允镜兴致挺好,冲他微笑:“你自己吃解药就算你们这组失格了哦。”
“嗷嗷叫什么,烦死了,坚持一下!”陈烬烦躁地翻找着,又拿出一个明显看起来就不对劲的玩意儿,“这个?”
“乱吃解药也会死人的吧?老师?是不是啊老师???”那人痒得浑身都哆嗦,“草,烬哥你倒是再好好看看啊,我的症状是痒啊,痒——”
陈烬不理解:“这不就是解痒的吗???”
……
幸好没和他一组。
时伊的视线平静地移回来。
陈烬人是聪明,但在毒理上可以说是完全没天赋,属于四体虽勤,五毒不分。
也怪不得火系点名要求小少爷来恶补毒理课。
可惜啊,落到凌允镜手里……
凌允镜的课程评价和路如砂真是两个极端,可以说,除了外貌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一条好评,上课手法那叫一个简单粗暴……
肩上的重量一轻。
那木质的香气也跟着远离了。
陆明檀撑着桌子坐起身,毒药的劲下去,他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也重新和她保持了应有的社交距离。只是脸颊和耳根还隐隐地泛着红。
他戴好眼镜,带着歉意,有些尴尬地弯起唇角:“对不起……我失态了。”
时伊摇摇头:“这有什么,别在意。”
轮到她了。
最毒的一个毒药被陆明檀挑到了,其他的症状可能都没这么痛苦了。
她随便挑个毒药,仰头便灌下去。
陆明檀很快从解药箱里选出一瓶。
……
时伊和陆明檀这组是最早下课的。
她理所当然地得到了S的评级。
凌允镜甚至还夸奖她:“你解毒的方式比我想象的还要简单粗暴,很不错。”
啊?
时伊有些迟钝地望向班里的其他同学,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管解药竟然写着“建议注射使用”,大家都拿着针管……只有她干脆又强硬地掰开了陆明檀的唇齿,还逼他咽了下去。
她勉强接受了凌允镜难得的夸奖:“……谢谢老师。”
有几个毒药的症状,陆明檀判断得不够准确,最后只得到了A的评级。
两人走出课室的时候,身后陈烬还在发着火:“为什么非要老子学这种阴人的狗屁玩意儿啊?!”
那人也发着火:“还不是因为你他妈太容易被阴了!草!”
……
陆明檀食指轻推了下眼镜,问时伊:“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时伊笑:“打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晚点还要去上体能课呢。”
“那,”陆明檀问,“还要继续找你哥哥的消息吗?”
之前时伊天天去学院里缠着胡璇,陆明檀也是知道的。
时伊摇了摇头。
路如砂变成异种了,云亦会怎么样?
虽然她认为云亦绝对不会变成异种。但在她向来谨慎,在亲自确认之前,不打算向任何人再提及此事。
“不打算了。人死如灯灭,我接受现实。”时伊道,“如果他活着,也希望我会好好活下去吧。”
陆明檀轻轻地点头,转移话题:“我上次送你的盆栽开花了吗?”
凌晨四点多,天还沉沉黑着,月亮被云雾遮挡,远处有几颗温柔的星。
他们并肩走着,影子也轻柔地叠在一起。
“啊,那个,我很喜欢。已经开花啦。”时伊道,“我放在客厅,也不怎么浇水,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不回家,它也开得很漂亮呢。”
“喜欢就好。那是我们木系的定神花,开花后的香气能够让人心情平静些,有助于睡眠。”
“真的啊?正好我最近睡得不太好。”时伊道,“回去闻闻看。”
时伊最近确实一直睡得不好。
有时很困很疲惫的时候躺下来,却慢慢地变清醒,很久都不能入睡,有时大半夜还要在客厅看会儿电视,寻找睡意。
有时好不容易睡着了,却会突然做梦惊醒,梦到路如砂朝她伸过手来,她的黑雾变成利刃,贯穿他的手掌和胸膛,男人慢慢地倒下,她定睛一看,那长脸却变成了云亦的模样。这种情况一宿基本都报废,她会干脆起来锻炼一会儿。
她继续道:“如果有用的话,干脆放到我卧室里去。”
“不必。”陆明檀很快地回答,顿了顿,又道,“……放在客厅比较好。你们蓝星人不是讲究什么……风水?”
时伊忍不住笑起来:“你还懂这个?”
陆明檀也笑,他道:“啊,对了。花瓣也可以泡水喝,有助于恢复体能。”
“这样啊,我还挺喜欢喝花茶的。谢谢陆医生。”
聊着些杂七杂八,有的没的小事,两人很快走到了分别的路口。
他们互相礼貌地道别。
“再见,陆医生。”
“再见,时伊。”
男人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传送石处。
他停顿许久,手指慢慢地抚上自己的唇瓣-
时伊刷了学生卡,直接回家,准备补个觉。
路过客厅,看到迎着月亮绽放的小白花,突然想起陆明檀说的话。
她走过去,低下头,深深嗅了那香气。
不太浓郁的淡香,却足够让人身心舒畅。
就和陆明檀本人一样。
躁动的情绪好像真的被那淡淡的花香安抚了,她有点困倦了,懒得泡水喝,干脆张口咬下了一片花瓣尝了尝。
清甜的气味充盈在她口腔,将今天吃的毒药和解药都抵消,整个人都轻盈舒服了些。
今晚或许可以睡个好觉。
嫩绿的叶子随着月光慢慢害羞地卷曲。
裹住了一颗极小的红意-
作者有话说:怎么写谁就喜欢谁啊,我真是三心二意的坏女人
52红包包[红心]
第33章 第 33 章 “你的身体记得”
时伊卡点来到竞技场的时候, 路芜砚已经站在最中间了。
他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绷带还没有完全拆掉。
黑曜石的穹顶之下,站着十八九岁的少年, 金发张扬, 双臂松松抱着, 肌肉线条极为流畅漂亮,脖颈间绕了洁白的一圈绷带, 病态和阳光的气息冲撞,形成了别具一格的性感张力。
学生们免不了“哇哦”几声。路芜砚本来就年轻,虽然是老师,却一副弟弟模样, 容易让人没有距离感。有几个学生喊起来:“路老师戴chocker也太帅了吧——”
“咱们路老师什么风格都能驾驭得了呢!一键切换!”
很多学生卡点上课, 正一个接一个地从他身边冒出来,但那双碧绿的猫眼还是迅速准确地锁定住了时伊。
她眉眼弯弯, 冲他露出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
没安好心。
应该是已经有什么计划了吧。
路芜砚下了判断, 他移开目光,上课铃在此时打响。
“上课。”
路芜砚的每节课都有计划,要讲哪些要点, 教哪些动作,考查上节课学习的哪些内容,全部都是极为规范的流程。整个有些类似蓝星最顶级的高中课程设计。
进化者学院里,大部分老师都是按照自己的经验去教课, 像路芜砚这样认真设计的课程其实很少见。
虽然体能课的内容略显枯燥, 老师也略显严厉……
但只要认真跟着路芜砚认真学习, 体能一定会有着长足的提高。课堂上的氛围还是相当不错的。
先是检查基础功。
时伊平时听讲很认真,训练也很认真,可惜有几节课没来, 中间个别内容断了档,有些跟不上。
路芜砚完全没有给她开小灶的意思。
他准确地指出了学生们较为普遍的问题,简要地总结了提高方向,便开始今天的课程。
这节课的重点是团体作战。
整个班级的学生直接分成两组,打团体对抗赛。
路芜砚讲了配合应该有的思路,就直接下令开打。
他身影如鬼魅般在混乱战局之中穿梭,无比准确且迅速地进行点评,就如同精密运转的计算机一般,每一道指令都切中要害。
“陈一燃,冲太靠前了。队友都没跟上,你要先去送死吗?”
“陆杏,辅助要跟好队伍,算好你的技能距离。”
“陆成岩,抗伤反应太慢,觉悟不够。怕什么?”
……
“时伊,”路芜砚的身形突然闪现在她身边,顿了顿,“团体赛禁止划水。”
时伊有点无语。
她毕竟明面上还是个C级!还是云烟族的C级!
怎么能不划水?扔个火球出来把竞技场点咯?
“云烟族的能力不止于此。”路芜砚沉声道,“你应该再好好地挖掘一下。”
……
这句话倒是说到点上了。
之前一起吃饭的时候,云亦顺口逗了云楚,说云烟族有个什么绝招,还说先教时伊,以后再教他。
后来云亦出事了,云楚缠上时伊,问她什么时候可以教他云烟族的绝招。时伊本来觉得应该告诉小朋友实话,但不知道为什么,话都到了嘴边,看到云楚咬着唇的模样,一下脱口而出,说:等你再长大一点,就教给你。
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小朋友很快就会长大的。
她的超级二手烟怎么教给他啊?
这么想来,她到处吃来吃去,技能又多又杂,但其实用得最经常的,下意识使用出来的,还是超级二手烟。
确实应该认真地思考下自己的技能,也为之后的紫禁山庄做做准备。
这节课结束得很快。
每个人都被掏空,拳打脚踢了别人,放出去了乱七八糟的技能,也都挨了不少打,大家一起吵吵嚷嚷地复盘,笑着,闹着,抱怨着,反思着,再互相道别离去。
“下节课见,路老师——”
“下节课见!谢谢路老师!”
“可爱路路拜拜啦——”这个学生跑得超级快。
……
人群纷纷散去,但路芜砚一直没动。
还有一个人也没有走。
“感谢路老师的谆谆教诲,我受益颇多。”时伊笑道,“方不方便请您一起吃个饭?”
“我请你吧。”
路芜砚话音落下,小指极为自然地勾上她衣角。
时伊眼前一晃。
她来到了路芜砚的安全室——新布置的安全室之中。
曾经安全室里的一切都被她洗劫一空,只为了能够成功发动“画地为牢”。
而如今,他们从第一人民医院回来也没有多久,路芜砚就已经布置好了新的安全室……而且……
时伊微微蹙起眉。
这里的一切怎么会那么、那么地熟悉?
简直就是……严哥和若若房间的翻版!
布局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床、桌子、衣柜的位置……都一样。
“为什么布置成这样子?”时伊问,“你之前的安全室布局明明不是这样的。我当时只是拿了你的东西,但没动里面的布局啊?”
路芜砚轻飘飘地撂下三个字:“习惯了。”然后转身推开一扇门:“我去做饭。”
天呐!
时伊震惊地发现,安全室里竟然还做了一模一样的,但更高级的厨房。
以前安全室里明明只有点儿急速充能的补品来着。
时伊跟着路芜砚身后进厨房,她一字一句地道:“路老师,路芜砚,我现在很认真地和你说。请你认真地听着——我觉得你可能患有任务后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俗称ptsd。若若和严哥是二十年前的人,那是他们的回忆,不是我们的经历。你明不明白?”
“明白。”
路芜砚洗干净了手,从冰箱里拿出来了新鲜的牛肉,还有各种蔬菜,娴熟地在灶台前操作起来。
时伊双眼瞪得更大。
这里竟然还有冰箱!不是地下一百米吗!
路芜砚看出她的震惊,他勾了勾唇角,解释:“进化者学院有寒冰的道具。只是现在很少见了,我也是好不容易找到的。”
……
看来是水族做的道具。
当然少见啊!水族现在只剩下成霖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会有空做这种东西!
那么珍贵的、用一个少一个的寒冰竟然被路芜砚用来做冰箱!
时伊在他身后继续输出:“你听到我说话没有?路芜砚?你这样让我很紧张你的精神状态。我本来还想和你合作呢,你……”
“出去等吧。”他打断了她的话,蜿蜒着浅淡青筋的、能一拳打爆A级异种的小臂,正漫不经心地掂着勺,菜乖巧地飞上去,落下来,他的语气很平常,“厨房有油烟。”
……
倒像是个真会做饭的。
进化者学院和蓝星不同,很多进化者都是几天吃一顿饭,几乎没有人掌握做饭技能,食堂的菜也是口味寡淡,只能勉强果腹而已。
谁能想到竟还有这么一位大厨。
土系培养人才这么全面的吗?
时伊真是有点糊涂了,她声音都提高了:“喂——你没事儿吧——”
“没事,”路芜砚道,“恢复得差不多了。”
……
她问的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好吗?
但菜都飘出香味了。
服了。
时伊咽了咽嗓子,打算吃完这顿饭再说。
她从厨房走出去,在外面兜兜转转,发现仔细看,这里好像也和幻境有着不小的区别。
比如床单被罩,这里是洁白的,崭新的。
幻境中则是洗得发白的。
沙发也比幻境里高级得多,极为柔软舒适,包裹感很强。
至少不是他那盒棺里硬得硌死人的岩土底了。
其他家具也都是一样,又相似,却又更加地精巧,甚至有不乏许多奢侈品牌,但搭配得非常和谐漂亮,一看就是出自路芜砚的手笔,有过极为认真精心的筛选。
难道是他经历了那么穷苦的幻境后,知晓要享受生活了?
不管了。
时伊往那沙发上一仰,极为顺手地打开电视——这里竟然能收到进化者学院的娱乐台。
进化者学院鼓励学习,不鼓励娱乐,娱乐台收费可高了呢,她之前也只是听说过,这还是第一次看。
进化者学院的肥皂剧一样狗血,基本都是S级男主们和F级女主之间的爱恨情仇,但那F级女主也不简单,好像是奔着复仇来的,扮猪吃老虎,时伊一下就看进去了。
路芜砚把饭菜端出来的时候,看到正在看电视的时伊,整个人都停顿了一瞬。
他尽量平稳地开口:“吃饭了。”
“嗯,”时伊起身,一步三回头,“这娱乐台多少钱一个月啊?”
“你可以随时来看。我几乎都不会在这里。”路芜砚推过去一个陶土做的小钥匙,“拿着。”
“那多不好意思。”
时伊说着,顺手接下那钥匙。
握着那钥匙就可以空间转移到这里了,以后半夜睡不着觉过来看会儿也不是不行。她直接把那钥匙当成手指饼干吃进了绝对空间里。
话说回来,和知根知底的人相处确实比较舒服。
所有的技能都不用藏,根本不用担心他会说出去,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路芜砚又谨慎,思虑又周全,能力绝对过硬,再加上她和他的哥哥有可能处于相同的处境……这个队友实在是太适合不过了。
她现在只有一点担心。
“路老师,你听我说。当时我们身处其中,其实就像演员一样。有时戏结束了,人却还没走出来。很正常。”时伊深吸一口气,“我自己也是一样,所以才会随随便便地窝在陌生的沙发上看电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路芜砚示意她:“先吃吧。”
时伊还想继续说,又没想到其他能够劝解的词儿,那菜也确实香,让她说一句话咽好几次嗓子,便还是先动了筷。
不尝不知道,一尝吓一跳。
他的手艺未免也太符合她的胃口。
麻辣水煮牛肉铺满密密麻麻的干辣椒与青花椒,鲜嫩的牛里脊片,吸饱汤汁的豆芽、木耳……
胖头鱼头剖成两半,上面盖着红艳艳的剁椒,金黄的豆豉,鱼肉鲜辣绵密。
外酥里嫩的辣子鸡丁,配着小段干辣椒,点缀着白芝麻和葱花,越嚼越辣,越辣越上瘾。
甚至还有个冰镇桂花糯米藕,搭配一小碟冰镇酸梅酱,清甜冰爽,能瞬间压下口腔里的灼热感。
这冰用得也是值了!
时伊没空继续说话了。进化者学院的食堂可没有这么可口的饭菜,她去蓝星也是忙着做任务,没空下馆子。何况路芜砚做的口味……根本没有任何高级餐厅可以比拟。
很美味,也很熟悉。
像是来自回忆中的味道。
……什么回忆来着?
如果蓝星以前有这家餐厅,她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
……难道是爸爸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家里餐厅的味道吗?
好像也不是。
要是当时她家餐厅的菜能做得这么好吃,生意早红红火火了。
说起来,在她莫名其妙地来进化者学院之前可是个吃播来着,如今宝刀未老,味蕾还是相当地敏感,按理说能够记住所有的味道才对……
可惜搜寻了半天也无果。
到底是在哪里吃过呢?
时伊很专注地吃完了一顿餐。
路芜砚极为自然地起身,将碗碟收回厨房。
厨房响起哗哗的流水声。
他和她都没有说话。
房间里有完备的通风系统,饭菜的香味很快消散而去,只剩桌上几支鲜嫩的花儿。
不是什么昂贵的品种,更像是在路边随意折下的野花。
那是她为了打发时间,在副本里,在若若的出租屋里,养的花儿。
路芜砚把一切都清理得干干净净才出来,整个房间只有野花淡淡的香气。
时伊慢慢地抬起眼睛。
“关于我们在幻境发生的事情……”她微蹙着眉,踌躇了下,还是问,“我有什么遗漏之处吗?”
比如这顿饭的味道。
或者其他的什么。
她总觉得,她和路芜砚之前的关系,好像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这种改变是自然而然的,有时连她也会忽视掉。但回想起来,她在他面前未免过于放松,毫无伪装……甚至有时刻意想要伪装,也会不小心忘记,而露出她的真实一面。
为什么?
她绝对不是这样不谨慎的人。
路芜砚微扬起眉:“你想知道?”
“当然。”她斩钉截铁地道。
视线在空气中交织,缠绕。
没有关掉的电视里,正播放着轻缓动听的音调。
路芜砚平静地开了口。
“我们做了整整十年的夫妻。”
“不是若若和严哥。而是你和我。”
“刚开始当然是副本的限制。”他道,“后来在漫长的时间洪流中,我们都几乎忘记那是个副本。于是我们变成了真正的夫妻。”
他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恩爱夫妻。”
时伊倒抽一口冷气。
“真的假的?”她道,“可我完全不记得……”
“……那么,”路芜砚站起身,碧绿的、猫儿般上挑的眸直直地望向她眼底,男人的身子慢慢地俯身向她压过来,他轻声地问,“你的身体记得吗?”
熟悉的大地淡香水扑面而来,时伊在那一刻感觉头皮微微地泛起麻意。
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她好像知道。
房间那么那么地小。
莫名其妙的身体记忆正在提醒着她,餐桌距离床的位置,只有短短五步的距离。
第一步是迫不及待地接吻,第二步是踉跄着相拥。
第三步她卷起他的T恤,扯掉他的绷带。第四步他用极为炽热的掌心贴住她的后腰和臀,将她高高抱起。
她的腿会绕在他劲窄的腰间,长发凌乱地落在他的鼻尖和颈窝里……
心跳如擂鼓般。
怦怦,怦怦。
时伊从来不知道那双猫儿般的少年竟然可以拥有如此具有侵略性的视线。
她在那视线中不自觉地向后微微地退,椅子和地板发出极轻的、熟悉的摩擦声。
想起来了。
第五步。
他和她一起,跌落在那雪白之中,身体和灵魂都达到最亲密无间的距离-
作者有话说:哎,小杨啊,小杨,简直不止三心二意
52红包包[黄心][黄心][黄心]
第34章 第 34 章 和他坠落
他和她之间的距离无限接近。
土系世代相传的社交准则, 此刻正随着路芜砚向她前倾的动作寸寸崩裂,发出细如蚁噬的嗡鸣。
那些从小刻在他骨子里的 “界限”“礼仪”“禁忌”,像被崩碎的岩土铠甲, 簌簌地剥落, 然后开出鲜艳漂亮的花儿。
时伊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 看清楚男人微微颤动着的纤长睫毛。
猫儿般的碧眸正完整地倒映出她的模样。
她轻轻吸一口气:“我好像想起来了……”
路芜砚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感到整个身体都有些僵硬,声音也轻飘:“……什么?”
明明是整整十年的缱绻。
却变成只有他一个人记得的回忆。
一切都随意地被她扔掉, 像被拂落的灰尘,像被海水卷去的沙,不留一丝痕迹。
偶尔午夜梦醒之时,身旁空无一人, 脑海中的所有都像不切实际、令人发笑的幻想。
他不该这样。
那只是副本而已, 只是幻境而已,并不是真实发生的, 路芜砚当然知道。
他当然知道。
但她却再次吻了他。
在幻境与真实在他脑海中混沌作战的时刻, 她俯下身子,真实地吻了他。
她怎么可以在那个时候吻他?
“只是某些片段而已……”她迟疑几秒,终于道, “那个……你不会要我负责吧?”
她的视线小心地抬起,又飞快地收回,再次道:“那毕竟是在副本的作用下发生的,并不是我们的本意。”
上天啊。
她惹到谁都不想惹到土系。
那本《黏土宝宝使用手册》里面, 也有土系的家规家训。
土系的原则是, 一旦动了心, 就必须要从一而终,至死不渝。
而且是真心实意地至死不渝。绝不只是靠道德枷锁而已。
一生只会爱一人。
这是他们骨子里天然纯粹的概念,当然, 也和时伊的处事原则完全相背离。
在她的认知里,一生很长,长到足够可以经历多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比如温斯北。
她当时总是很不愿意开口说爱他,觉得肉麻又尴尬。他倒是很爱说这些,说完又要缠来缠去地反复询问她,她那时不当一回事,最多只是在床上高兴了才敷衍一两句。而且一般是体力不支,想哄他快点交出来的骗局。
毕竟他对她的情话毫无抵抗力。
现在,她可以很老实地承认,她是真的很爱他。
也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她哄他的时刻也是发自真心。
但那又如何呢?
他毕竟已经死了。
拜托,温斯北死掉,是他自己不给力。
她要拿他的错误惩罚自己吗?
她才不要。
她要好好地活下去。
未来或许会再爱上别人,也可能会分手,会再重新开始崭新的恋情。一切皆有可能。
她从来不缺少从头再来的勇气。
而土系的世界里,显然没有“分手”的这个字眼。
路芜砚的心动太过于沉重了,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她完全负担不起。
他专注地凝望着她,而她的眼神开始飘移。
沉默之中,他好像有些想笑,唇角却始终没有成功勾起。
最终辗转成为极轻的叹息。
“不会。”男人的声音有些哑,他低声重复,“我不会要你负责,你不需要感到任何压力。那毕竟只是副本而已。”
时伊松一口气。
路芜砚重新回到了安全距离。
“我只是需要些时间,”他淡声道,“你要理解。”
时伊立刻道:“我当然很理解。”
“那就好。”路芜砚道,“但这不影响我们的合作。毕竟我们的哥哥可能处于相似的处境,我们又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唔,虽然目前是我单方面了解你。但你也没有什么要担心的,毕竟有‘画地为牢’,对不对?”
时伊点了点头。
他确实很了解她。也和她很默契。
有这样的队友会更让人放心一些。
“那么,”她试着道,“我说说我的计划?”
路芜砚从旁边书柜上取下纸笔,摊开:“请。”
时伊:……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一板一眼的严谨。
但这也同样让她感到放心。
时伊对他几乎没有藏私。
除了没有提到成霖此人,她把自己掌握的信息全部都分享与他,同时探听他有关于路如砂的消息。
“他是怎样的人呢?”她问,“路如砂。你的哥哥。”
路芜砚的笔尖在本上顿了顿。
“我不了解。”
他尽量简短地解释:“我们土系,分本家和分家。我们的父亲是双胞胎兄弟,我的父亲是长子,继承了本家。而他的父亲则属于分家。”
怪不得长得那么相似。原来父亲就是双胞胎兄弟。
这是时伊搜索不到的土系内部信息。
本家,分家……
二十一新世纪了,还是在进化者学院,土系竟然还在搞那套嫡嫡道道。
路芜砚在她审视的视线下平静地解释:“成长环境不同,培养方式也不同。我们相处的机会很少,不足以对他进行评判。”
“倒是谨慎。”时伊微挑起眉,她追问,“既然都不了解,为什么要选择替他遮掩?直接告诉你们族长说路如砂变成异种了,他们肯定会派人私下处理,这样不是更稳妥一些?”
“我不想他被别人评头论足,哪怕是族人,哪怕只是在心里。”路芜砚顿了顿,道,“他毕竟是唯一和我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那么,”时伊直视着他的眼睛,“如果,我只是说如果——”
“如果他真的变成异种了,你能下得去手吗?”
这个问题她是一定要确认的。
路芜砚的回答完全没有任何犹豫。
“当然。”他道,“如果有一天我变成异种了,我也会希望自己能够立即死去,不要再多苟活哪怕一秒。”
时伊点了点头。
两人认真地商量起来细节。
路芜砚甚至在任务系统中找到了一个不明等级的任务。
【任务(不明等级):蓝星风言风语,盛传北市紫禁山庄别墅风水养人,住进来的人非富即贵,运势极红。经检测,暂未发现异种恶意。但近日,部分居住于此的名流接连离世,数据存在微小波动,自动生成此任务。】
这种任务是系统自动生成的,数据波动很轻微,有可能今天还存在,明天数据正常就会消失,基本会被进化者们完全忽视掉。
也难得会遇上路芜砚这种极为谨慎认真,不会放过每一个细节的人。
“太好了,”时伊很开心,“你把任务接下来,把我拉进去。这样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有奖励呢。”
路芜砚认可:“这种行动也需要学院为我们背书。”
两人沟通顺畅丝滑,完全没有任何障碍,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和准备的东西,便就此告别。
时伊走之前极为顺手地去关电视。
肥皂爱情剧早就播完了,现在播的是进化者学院的综艺,各族系的男女明星正用异能做游戏,时伊还从来没看过这里的综艺,她站到电视机前,一秒就看了进去。
路芜砚道:“你今晚就可以住在这里。随时过来就好,我几乎不会过来的。”
“我今晚得回去做准备,”她视线黏在电视上,道,“放心,有空就会来的。我才不会和你客气。”
路芜砚“嗯”了一声。时伊终于狠下心关掉电视,转过来时,发现他竟然正冲她微微弯起了唇角。
是很少见的,有些开心的笑。笑容冲淡了那一板一眼的气息,回归了真正的,属于少年的模样。
一双星眸很亮,金发也张扬,绷带缠在颈间,缠在喉结上,向她微微露出洁白一角,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勾人。
这小猫长得未免也太漂亮。
身材也有些太好。
莫名其妙的记忆碎片突然在此刻冲入她脑海。
就好像她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一样。
好像是某个夜色流转之时,她压在他身上,把他双手举起来,扣在头顶柔软的枕头之中。金色的发丝在她身下凌乱,男人一双猫眼忽闪忽闪地慌张,而她的指尖不紧不慢,从额头、鼻尖、唇瓣、喉结……一路下划着,仔细地端详。
然后她俯下身,轻轻地咬住他耳垂,厮磨着,轻喃着。
出租屋的床板吱呀地摇,她的声音很低,还噙着笑:真漂亮呢,老公。身材也好好……
我靠!
时伊匆匆别过了目光-
他们选在七日后见面。
由于路如砂是土系的,按照路芜砚的分析,在他的别墅里,很有可能会用不了空间转移。而如果路如砂一直没有出现,他们就要等待不知道多久,所以时伊这次准备得非常周全。
她把能带上的都带上了,临出门之前犹豫了下,连陆明檀送的那盆定神花都装在绝对空间里带走了。
万一被困入其中精神失常,还能咬几朵花瓣舒缓一下。
临走前还把小水喊出来检查了一下。
他每次出现在她手心里都一副杀气很重的模样,显然对被呼来喝去一事感到极大地恼怒。
可惜时伊根本不在乎。
她报复性地揉他的银发,捏他的脸颊,甚至还教育他不要和大水有样学样,人家那是可怕的白毛鬼,咱小水可是可爱的白猫猫呢。
令她难受的是,小水的身体仍没有恢复完全。
那个黑心医生不知道在他的身体上动了什么手脚,整个腹部虽然被时伊曾小心地拿黏土重新粘了起来,但上面的裂痕仍很重,感觉动作稍微大些就会整个碎裂开来一样。
喝了成霖的水,也只是恢复了肌肤的模样,而那裂痕似的伤疤变得更加触目惊心了。估计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够完全恢复得好。
时伊蹙眉看那伤口,拿指尖轻轻触碰几下,问疼不疼,小水脑袋一撇,当然没有理她。
脾气真大。
她又把它好好地收回绝对空间里,这才安心地出发。
今天的进化者学院阳光明媚,草长莺飞,路芜砚站在她家门口等她,穿着和她款式相似的黑色冲锋衣,不知道的以为两人要出去约会爬山露营一样。
但他们只是互相核对了应带物品,然后一起去了地下百米的安全室里。
成霖提醒过时伊,使用时要和队友站在一起,越近越好。他说,捏碎水晶球时,水之假面会自动包裹住两个意识体,并送他们去路如砂的那栋别墅里。
熟悉的安全室里,她和熟悉的男人身体贴得极近,为了防止传送中出现意外分开,路芜砚甚至轻轻地勾上了她的小指。
“准备好了吗?”她问。
“准备好了。”他回答。
时伊深吸一口气,她清空思绪,沉下心来,然后干脆利落地捏碎了手中的水晶球。
水流一分为二,却没有顺着指缝滴落——每一滴水珠都在半空骤然悬停,像被无形的力场托住,旋即化作细密交织的水丝,迅速在周身勾勒出半透明的茧。
整个过程甚至还不到一秒。
时伊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安全室里。
空荡荡的房间内,只留下路芜砚独自一人。
他维持着半伸手的姿势,慢慢地睁大眼睛,心脏像被什么攫住似的,几乎无法呼吸。
指尖还残留着她肌肤柔软的触感。
空气中甚至还能嗅到她的发香。
那水丝明明一分为二了,却并没有缠绕在他的身上!
怎么会这样?!-
坠落,不停地坠落。
周围一切都是模糊的景色,失重感侵蚀着她的心神,耳边响起被水流摩擦的嗡鸣声。
别的不说,水之假面还挺好用的呢。
成霖那家伙一看就有洁癖,做出来的道具好像都有自净的功效,凉凉滑滑地贴在身上,有种刚刚出浴后的清新味道。
看来在别墅打斗的时候都不用想办法洗澡了,不会像在第一人民医院一样搞得那么狼狈了,也挺好。
假面好像正在修改着她的模样,身边的男人也是一样。
两人离得极近,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和心跳。
不知道为什么。时伊感觉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似的。
她试着睁开眼睛,但无数水纹在眼前潺潺波动,什么也看不清楚。
只能依靠听觉。
……
为什么。
除了她以外。
好像还有两个心跳?
假面慢慢地形成,水流变得浅淡,隐隐约约地露出男人的模样。
银发和冰蓝色的双眸慢慢地流转,形成了深不见底的黑。
等等。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电光火石之间,成霖当时的话语回响在她耳边。
他说。
使用时和你队友站在一起,水之假面会自动包裹住两个意识体……
比起勾上小指的路芜砚,还有其他离她更近的意识体吗?
来不及了。
她和那黑发黑眸的男人一起,降落在蓝星的深夜。
北市,紫禁山庄-
作者有话说:猜猜两个心跳是什么情况
哈哈哈哈哈想到接下来我要写什么就好激动
周末快来啊啊啊 上班真的忙鼠我 我也很想写谁懂啊 急得嗷嗷叫
52红包包!!!!!
第35章 第 35 章 沉睡在她的怀里
时间是蓝星的深夜。
别墅里面关了灯, 她和他在水流的包裹下极为轻柔地降落,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男人率先移动,她紧随其后。
水之假面有30秒的保护时间。水流如变色龙一般在他们的身体上变幻, 空气中两个极不清晰的水影, 迅速无声地离开了落脚点, 完全融入在夜色之中。
紫禁山庄所有的别墅户型早已印在时伊的脑海里。
她迅速辨认出,路如砂的这栋别墅应该属于核心区域的楼王户型, 地上两层,地下应该也是两层,总共1800平方米。
而他们的降落地点应该是……
二楼的主卧套间之中。
套间有300余平米,空间大得离谱, 却令人感到极为压抑和窒息。
放眼望去, 天花板、四面墙壁、地板上……全部都是诡异的雕刻,意大利红纹石被做成了镂空的男男女女, 上面全部都是纠缠着的赤身裸体。
男人的肌肉虬结, 面目狰狞,女人腰肢弯成诡异的角度。四面八方,无数人, 无数姿势,如藤蔓般**着,露出猩红的唇,赤白的脚, 还有那空洞泛白的眼珠——
如同有生命般, 一齐死死地盯着那大床的方向。
豪华的大床上正发出着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
“大小姐……”男人的声音沙哑, 却带着微微翘起的诱人尾音,“时间再晚,我就回不去了……您真的确定今晚就选我……”
“确定呀。”女人的声音娇娇柔柔, 但好似并不耐烦,“你比你看起来的样子更多话呢。”
时伊的视野值开到最大。
她远远地看到那两个赤身裸体的人。
男人面色潮红,他仰躺在女人身下,双手握在她的细腰之间。女人长相极为明丽,她带着笑容,海藻般的长发散落在柔软的大床上。
和床正对面天花板上的某个动作,几乎是完全一致。
“啊……”男人极为痛苦地仰起头,脖上青筋偾张,“大小姐,不要……”
时伊注意到,女人那海藻般的长发如有生命般,缠住了男人的脖颈和四肢,而发尖上好似长出了无数张小小的嘴,咬住了他的血肉,正不断地吸吮着。
长发随着心跳的节奏一鼓一合,慢慢张开,如渔网般笼罩住他们二人的身影。密密发丝之中,时伊看到闪过了一个银色的圆形号码牌。
花型的阿拉伯数字,11。
男人挣扎着,朝他们的方向侧过来,时伊看到了他的脸。
……不能算是脸。
完全没有五官,是一张平滑板正的皮面。
上面也有一个同款的号码牌,是同样的花型,数字3。
声音竟然是从他的下身之处发出来的。
他的意识已经完全模糊了,只能喃喃:“大小姐……我是真心地爱慕您……”
女人轻轻笑了一声。
她捋了一下耳侧的发,动作拉起了那海藻般的发丝,直接咬下了几块男人的血肉。
发丝失去锚点,在空气中高高地昂起来,举起血肉,小口小口地品尝。
她的唇色更加艳红了,脸色却白如死物。
笑意仍然温柔,唇角翘起的弧度和之前一模一样,仿佛精心镌刻上去一般。
两个异种。
按照时伊和路芜砚的计划,现在她应该拿出路芜砚放在她绝对空间里的土系道具,那个精巧的陶土罐,轻轻一摇,掩藏他们的身形和气味,然后迅速找到藏身点,做好伪装。
可现在,前方的男人并不是路芜砚。
他的声音极冷淡——
是他常用的,命令的,不容置喙的冰冷口吻。
“杀了他们。”
好得很。
竟然和她的想法完全一致。
时伊确定,那确实是成霖的声音无误。
但他也并不是成霖。
如果是真的成霖,他根本不会和她沟通,冰柱大概会瞬间穿透这两个异种的胸膛。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此刻根本没空多想,水之假面的保护时间正在倒计时,时伊和男人左右开弓迎了上去——
【超级二手烟!】
黑雾瞬间变成无数根细密的利刃,比那异种的发丝还要蓬勃,还要锐利,一一准确无误地刺透那发丝上的嘴唇!
高速旋转的火焰从黑雾的尖端燃烧起来,滚动着一路飞速烧了上去!
这是在路芜砚提醒之后,时伊对云烟族技能的新尝试。没想到效果如此拔群。
女人的动作猛地停滞,随后她拼命地扭转起身子,试图扑灭那火,脸拼命地扭转着,向上仰着,好像想要尖叫,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黑心手术刀在此刻终于发挥作用——
【失语症】
时伊还在不断测试学习着黑心手术刀的用法。
癌症之类的疾病并没有成功生效,但这个却可以生效,说明并不是她和异种之间能力差距的问题。
那么……
水流的作用还剩下最后几秒,时伊从那发丝背后,拿黑心手术刀直直地插入了长发异种的心脏。
超级二手烟从黑心手术刀的刃喷出。
黑色的烟雾瞬间充斥异种的胸膛。
【肺癌晚期!】
成功生效了!
那异种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嘴唇瞬间褪去艳丽的红色,变得苍白干燥,燃烧着的长发也迅速枯萎,在空中拼命地张牙舞爪着,却未找到攻击的对象。
发丝快要烧干净,露出她皎白明丽的脸庞。
她睁着双眼,额上布满可怖的青筋,唇角却仍然温柔微笑着,甚至带着些慈悲神圣的意味,在数千根直立着燃烧的发丝之中,显得极为古怪可怖——
时伊慢慢地瞪大眼睛。
她这才认出来,那竟是蓝星家喻户晓的大明星,梁皎月!
曾以豪门大小姐身份强势进入娱乐圈,出道后迅速火遍大江南北,中途却因家道中落,熄影数年。后来再出现在荧幕前,却还是当年的不老容颜,甚至比当年要更加惊艳动人。
也因此,她迅速翻红,重新迎来泼天的事业运,只那一头秀发都不知道做了多少个洗护发产品相关的广告。
时伊看过她主演的不少电影电视剧,她不仅人漂亮,演技也相当地强悍……
当然,也查到了梁皎月在紫禁山庄有一套别墅。
蓝星人竟然也与异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与此同时,成霖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他面无表情地一掌劈下,砸向了无面异种的面庞!
那平板般的脸颊完全碎裂开来,异种痛苦地扭曲,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时伊这才注意到,男人发出声音的下身,竟不知何时,也已经被成霖切割掉……
他还挺爱干净,用的是……散落在一旁,还没有拆开的安全套。
小小的包装,锯齿边缘沾染了黑色的血,扔在了一旁远远的地上。
手术刀上的黑色血液污脏了时伊的手,又被流水缓慢地冲洗掉,而那黑发黑眸的男人浑身都很干干净净,一丁点儿都没沾染上。
那安全套显然是扔出来的,像回旋镖。
得是多么快多么狠的速度和力道啊。
时伊在心中咂舌。
甚至没有用到任何和水有关的技能呢。
两个异种已经开始缓慢地消散,圆圆的银色号码牌从空气中摇摇晃晃,几乎要落了下来——
就在这时,天花板、四面墙壁、地板上所有的男男女女都开始疯狂地流动,扭曲,它们无声地狰狞嘶吼,甚至已经有无数只腐烂的手,从地板中直直地伸出来,如同暴起的墓碑,疯了一般地要去争抢那号码牌!
水之假面的保护时间还有一秒。
时伊和男人同时动作!
他迅速接起了那个3号,顺便把11号向她扔过来。
时伊仿照着男人的动作,利索地把号码牌贴在腰间,然后在水流消失的前一瞬,径直将男人扑倒,压在了身下!
两人的身形慢慢地显现出来。刚巧,与那两个消失的异种形成无缝的衔接。
四面八方,男男女女们的动作都停滞住,重新变为生冷的雕刻。
地面上腐烂的手也不情不愿地缩了回去。
但无数双空洞泛白的眼珠仍在死死地盯着他们。好像一旦露出破绽,就会顷刻间将他们全部生吞活剥,拽入墙里。
时伊低下头,望向男人的脸。
……竟然真的是成霖的模样。
熟悉的俊美,只是发色乌黑,眼眸也漆黑,望向她的眼神冷冷淡淡,却仍是惊人的漂亮。
四目相接,两人几秒钟不动,墙面中的男男女女就隐隐有着流动的趋势。
时伊迟疑仅一瞬,便轻轻柔柔地笑起来。
她伸手拨开他额前的黑发,又试探着低声开口,道:“主卧的门锁了,我们应该要到明早才可以出去。现在硬闯,容易打草惊蛇。”
墙面中的男男女女停下了动作。
看来它们并不会检测她和他说了些什么。只要有动作就可以通过。
男人没有说话。
他阖上了眼眸,好像在休息。
两人的身体相贴,她坐在他腰间的位置,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润凉意,有些别扭地稍微挪动了几下。
男人呼吸微重,他睁开眼睛,突然伸出双手握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微微向上提起,悬在一个巧妙的,无接触的位置。
时伊也无所谓,她道:“毕竟这个别墅里全部都是异种。我们这层,看起来像是情色场所。楼下有赌博的声音,骰子声,吆喝声……你应该也听到了吧。”
男人还是没说话。
甚至重新又闭上了眼睛。
“唔,这个数字看起来还挺重要的。别墅的异种应该都是靠数字区分身份……”她思索着,俯下身在他耳边,装作亲昵模样,冷静道,“我的身份应该就是当红女星。来这里消费的客人?你的身份倒是不太好辨认呢。刚刚应该再多拷问一下再杀,以免明天露馅才是……”
仍没有说话。
“对了,你的水之假面应该是可以让别人看到我们应该有的样子……就是他们认为的样子,对吧?”
竟然还是不说话!
像睡着了一样!hello?以为在家呢?
“说话。你现在不是会说话了吗?”时伊耐心尽失,她抬起身子,微眯起眸看向他,习惯性地拍了拍他的脸颊,“醒醒。小水?”
男人睁开眼睛。
他突然翻起身,时伊都没看清楚他的动作,只感觉腰间被一提一放,视线跟着颠倒,她被他径直压在了身下。
她陷入柔软的床褥之中,这才看到,天花板上的之前的人物位置已经发出诡异的红光——大概是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了,引来了异种的怀疑。
“别乱叫我的名字。”
他俯身望向她,语气冰冷,黑色的双眸里是她熟悉的恼怒。
妈呀!竟然真的是小水!
用和成霖一模一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时伊一动不动,心神都被震撼到。
刚刚她其实只是试探而已。
就算是时伊也万万没有想到,黏土宝宝里竟然真的有着属于成霖的意识。
而且成霖本人看起来也毫不知情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你、你怎么回事啊?你也不是成霖啊?”她结结巴巴地问,还留有一丝期望,“我,我小水呢?你把我小水弄哪儿去了?”
老天啊,千万别告诉她她的宝贝小水就是成霖的分身,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尽管她心里已经这么认为了,但还是不愿意相信——
她可是每天晚上都抱着它睡觉呢!
黏土宝宝现在已经变成了她的阿贝贝了,每天不拿出来摸摸揉揉心里都会不舒服的那种……她还给它做了新的小裙子,等着它伤好重新打扮它呢!
它明明就是一个和成霖长得很像的漂亮小宝宝,怎么可以是真的成霖?啊???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心情。
天花板上的异种正扭来扭去,他顺手抄起她旁边的枕头,回身便甩到身后去,态度极为恶劣:“都滚。”
天花板被甩出几条裂缝,那发着诡异红光的男男女女好似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从四面八方速速地退了下去。
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拉了起来,盖在两人身上。
被单之下,他甚至完全没有触碰到她。
时伊注意到他的动作变得很缓慢。
好似稍微一快,整个身体都会散架似的。
“……你的伤很重?”她道。
不管是黏土宝宝还是真的成霖,伤势显然都很重。
黏土宝宝整个身体被撕开了,成霖连水市都暂时不能离开。
眼前的男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你虽然是成霖的分身,但只有他的一点点水……对不对?”
时伊一颗心微微地沉下去。
刚刚杀掉那个异种怕是已经用掉了他所有的力气。
看来并不是他不想用水系的技能,而是根本用不出来而已。刚刚闭上眼睛,也并不是不想回答,而是真的在休息蓄力。
就像上次在第一人民医院,一个技能就会用掉几乎所有的水……
“比你想象的……要更少一些。”男人的声音很轻,他整个人懒懒地阖着眸,声音越来越低,好似快要睡着了,“明早再说吧。”
那两个心跳声是怎么回事?
时伊还想问,但她还没开口,男人却突然朝她坠落下来。
像是因为突然之间的力竭而失去意识,他只来得及向她身侧一偏,大半个身子都如数落在了她的身上,砸在了她怀里。
呼吸轻轻浅浅地抚在她脸颊,男人头微偏着,脸朝向她的方向,好看的眉微蹙着,一副在睡梦中都不能放心的模样。
……
和她的黏土宝宝一模一样。
有时黏土宝宝不睡觉,她想让它睡,就用烟雾缠着它控制它的动作,伸手按在它眉眼上去,和以前按温斯北的眼睛是一模一样的路数,也是一模一样的奏效。
它通常会剧烈地眨几下眼睛,纤长睫毛簌簌扫过她掌心,痒那么一小会儿,便也就真的睡了过去。
但睡着也是这样子,微微蹙着眉,像做了什么不好的梦一样。
她有时心血来潮会抚上它的眉,甚至啵啵地连续亲吻它的眉心——毕竟黏土宝宝实在是太漂亮可爱,像洋娃娃一样。她要哄着它舒展眉眼,才能拥抱着它一起开开心心地睡去。
今天她当然没有抚上他眉心的心情。
它可是成霖的分身!救命!
如果有一天它回到成霖的身体里,记忆也会一起跟着回去……
时伊绝不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她对它做过多少离谱的事情,说过多少离谱的话,连她自己现在都想不太起来了。
只有几滴成霖的水的……黏土宝宝啊。
她居然跟他一起来到这满是异种的别墅里。
他居然就这样沉睡在她的怀里。
心思百转千回,她的视线再次望向身旁昏睡着的男人。
他睡得好像更熟了些,双唇微分,脑袋完全垂了下去,黑发柔软地搭在额上,又抵在了她肩上。短短的发丝随着他的呼吸起伏,肩膀上传来了微微的痒意。
……黏土宝宝也经常这样子,虽然是被她的云烟锁在这里。
既来之则安之吧。
时伊也不喜欢做无谓的担心。
说白了,有队友当然很好。
但她真正相信的,永远只有自己。
从下定决心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就做好了只靠自己的准备。
身边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时伊心念一动,无数白色的烟雾冒出来,如轻柔的流水般,托起了男人无知无觉的身体,想往旁边移一移。他眉蹙得更紧了些,她用的烟雾很轻,被他一抬手便挣扎开,又重新掉回了她的怀抱里。
男人的额再次抵上她的肩。
呼吸跟着平稳起来,眉眼也微微地舒展开了些。
……算了。
虽然有点点沉,但他的身体还是带着如水般的温润之感,触碰起来很舒适。
是和黏土宝宝一模一样的熟悉感觉呢。
时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作者有话说:来晚了来晚了 这周末又加班两天 我真的不敢相信……
本文是不定时更新 但每周都会更新2w字左右 绝对不会坑!!!大家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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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这三三,我要了
男人绵长均匀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后脑传来一股温软的力度, 女人的五指陷入他的发丝里,掌心轻轻压了下,将他向她的方向箍紧了些。
“再睡会儿。”她的声音懒洋洋的, 轻哑, 甜软, “天还没亮呢,今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成霖下意识地就要重新闭上眼睛。
却又立刻清醒。
她的宠物蛇正高高地昂着头朝他示威。
黑色的鳞微微炸起, 吐着冰冷猩红的信子,几乎下一秒就要咬断他的脖颈。
而他……
他竟然睡在她的怀抱里。
并不是以黏土宝宝的形态,而是真正的他自己。
虽然他整个人比她高出不少,但他仍习惯性地靠在她的肩窝里。而她也习惯性地抱着他的脑袋——动作就像以前抱着黏土宝宝的感觉差不多, 双手紧紧搂着他, 下巴抵在他发顶。
但他毕竟不是黏土宝宝。
他是一个成年男人,她以前手掌便几乎托住黏土宝宝的整个身体, 他与她的接触面至多不过是肩颈。如今她整个人贴得太近, 他甚至能感受到她脚踝骨纤细的凸起。
他无处安放的手臂,竟也环在她的腰肢之间。
而他的手指……甚至在她背后,无意识间缠绕了她微微卷曲着的发尾。
男人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
他迅速抽开身子, 翻身便下了床——四米大的圆床,她夜里一步步地逼近,他一步步地后退,被她挤在翻身就能掉下去的边缘, 腰间甚至被她随意地搭着小腿。
踩在地面的瞬间, 地板上的异种冒起白烟, 它们无声地惊叫着,极为迅速从他周边退开,缩入房间的角落之中。
房间响起柔美却诡异的音乐, 电动窗帘自动拉开,晨曦的阳光透过洁白的纱洒进来,四面八方的异种疯狂扭曲着身体,嘴张得很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缓慢地往墙中、天花板中陷进去,变成了装饰性的华丽暗纹。
光线很亮,时伊哀怨地睁开眼睛。
“一大早闹什么脾气。”
男人迅速别过眼去。
不知道保持那个姿势睡了多久,他的呼吸将她的肩颈的那片肌肤都暖得更热了,在晨曦的光线之下,泛着些莹莹的粉。
……她身上,是他自己的水之假面。
看来本体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是在和她合作么?
本来他也只是随意分出一丝心神来探查她的情况而已。但她体内那火实在诡异,如熔炉一般,竟让他和这个黏土宝宝意外地融合起来,一时无法分离。
反正暂时无法回到本体,干脆看看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没想到本体也掺和进来,竟与他阴差阳错地搅和在了一起。
时伊打着哈欠翻了个身,顺手捋了几下自己的长发。
她惊喜地发现,尽管在这里睡了一夜,但她整个人都很轻盈干净。
这种水润是由内而外的,浑身都舒爽,发丝蓬松顺滑,脸颊上一点都没有出油,口气也清新,显然是水之假面的功劳。
男人当然也是一样。
他的银发被她揉得乱掉,但整个人仍透着一股清冽甘甜的水意,像隔着一层薄雾闻到的青草香。
这么想来,黏土宝宝,哦不,成霖,显然有很严重的洁癖。
她每次把黏土宝宝收回她的绝对空间里,再进去时,都会发现里面被她扔进去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会被它清理得干干净净,摆放得整整齐齐。就连水市的市容市貌也全部都很整洁漂亮,只是可惜,没有任何人居住,甚至可能都没有任何人敢去……
杂七杂八的思绪被脚步声打断。
脚步声很轻,由远及近,门口那暗色的花纹迅速惊恐地退开,露出洁白的墙壁。
就像见到成霖一样。
很强的异种。
时伊不动声色地望了男人一眼,想知道他恢复得怎么样。但他根本没有望向她的方向,确切地说,那双黑眸整个都没什么焦点,像在神游一样。
脚步声停在门外。
无数细小的白色眼珠从门缝中滚了进来,弹跳着,迅速蔓延开,好似在探查房内的情况。
“十一小姐,”门外,一个年轻的男声响起,声音细滑,婉转如黄鹂鸟,却有种阴森的可怖,“早上好。”
时伊乍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浑身倏然一僵。
她恼怒地飞快瞪了男人一眼,以为是他的水之假面不够靠谱,被路如砂查了个底儿掉。但男人眼神平静而冰冷,没有半丝波动,于是她很快反应过来,对方喊的是“十一”号,而不是她的名字“时伊”。
十一,时伊,也真是凑巧。
“早上好,”她笑着道,表情和声调都与梁皎月一模一样,娇娇柔柔,慢慢吞吞,带着些隐约的不耐烦,“你上来得倒是早。”
“上次您玩儿死了咱们家的花魁,昨夜又说走就走,”外面那人桀桀地笑着,像是解释,但语气也没多少敬意,“大少爷回来后朝小的发难,小的也不好交代哪……”
说着,门锁应声而开,门外的人竟直接打开了房门,背着手,慢步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面色极为粉白的男人,像紫禁城中的大太监般,妆容极浓,笑容谄媚,眼眸狭长,眼珠是纯白的颜色,唇小而朱红,穿着很正式的一件黑色长褂衫。
褂衫上挂了一个银白色圆牌,花型的9,像一捧白菊。
这衣服很特别,时伊好像在哪儿见过……
记忆录播迅速提取出来,那是清明祭祖时,土系比较正式的正装。
这是……异种别墅的管家吗?
路如砂在土系也确实是大少爷来着。
时伊自然地下了床,顺手揽住了身旁的成霖,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捏他的手臂,像小朋友在玩弄自己喜欢的玩具。
“等你们大少爷回来和他说,”她笑着道,“这三三,我要了。”
男人闭上乌黑的眸,感觉额角一跳一跳。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落到如此境地。
就算是分身,只要是正常的分身,也可以杀穿这别墅,直接暴力破局。他却只有意识,还有这根本不属于他的,完全不好用的身体……
真不该下意识地抓住那棵破烂定神草。
【现在说这些不大好吧,成霖。】身体里,男人温润的声音蒙蒙响起,【毕竟我也没有想给你用的意思。】
成霖被他的意识驱动着,下意识地想推一下鼻梁上根本不存在的眼镜。
但他的手臂被女人紧紧地揽着,她柔软指尖正在他小臂上龙飞凤舞地比划。
【开个玩笑嘛,别生气】
写完这四个字又感觉没意思,继续乱涂乱画。
【33333333333……】
……
成霖慢慢地深呼吸。
真的还有必要回到本体吗?
这段记忆,全部清除掉或许也不是不行。
“等大少爷回来,也要大概一周之后了,”大太监扬声道,“请吧,今日您的行程排得可是满当呢。”
行程。
什么行程?
真是让人期待啊。
时伊揽着成霖站起身来,娇娇柔柔地笑:“走吧。”-
从主卧套间走出来,赌博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
骰子声,吆喝声,惨叫声,狂笑声交织着,她和男人亲昵地挽着手,跟着九号的大太监,慢步走到那旋转楼梯。
旋转楼梯之下本应是宽敞奢华的客厅,但现在变成了金碧辉煌的赌场,二十四小时营业,从不停息。
中央的LED大屏幕是华丽至极的宣传语。
【涅槃重生,逆天改命。】
【长生不老,寿与天齐。】
【那些金钱和权势都买不到的特权,将在这里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紫禁山庄欢迎您。】
穿燕尾服的长尾老鼠异种端着盘子穿梭,赌桌旁却都是正常的红着眼睛的男男女女。时伊扫过去一眼,竟看到了其中有京城出了名的富二代,张耀祖。他也是正常人类的模样,只是面色惨白,面前的筹码也即将曙光。
根据资料搜索显示,他也住在紫禁山庄的核心区域。
“耀祖先生,”老鼠异种就站在张耀祖的身旁,但他双眼发直,完全没有注意到。
异种柔声劝慰,“您的筹码已经输光了。今天就玩到这里吧,下次再来……”
“为什么要下次再来?”张耀祖笑起来,仍是那副矜贵富二代的模样,但牙关却微微地发起抖,“我只是今天没带够钱。和大少爷说一声,今天我先赊账。再来一把,只要一把,我一定……”
“赊账是吗?”老鼠的长尾巴从他背后绕了一圈,这里点点,那里摸摸,最后选中他的心脏,尾巴尖画了个圈,上面泛起血红色的光芒,它道,“好的,您的筹码马上到账。”
赌桌上冒出了新的筹码。
旁边突然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知名主持人杨勇的整个五官突然全部消失,他哀哀地喊着,声音呕哑嘲哳,难听至极:“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我刚刚还赢得了平步青云的省长人生……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可以。”老鼠异种笑眯眯地,尾巴将他整个人都缠住,“作为知名主持人,您最为重要的声音和脸面都已经输掉了,没有赌博资格了。请随我去花楼吧。”
“花楼……”杨勇哭叫着,用他那难听至极的公鸭嗓音,“不、不要……会被人吞吃掉的……求你、求你……”
“您不要这样说,偶尔也会遇到心软的客户的。再说,万一您能在花楼中胜出,可是能赢得重生的机会,那难道不是更大、更有趣的赌注吗?”
老鼠异种笑着,尾巴卷上他的脖颈,和他整个人一起,消失在赌场里。
客厅里留下杨勇最后一声“不——”,是恐惧到极点,撕心裂肺的气音,激起阵阵回荡,又很快被鼎沸的人声掩盖下去。
张耀祖浑身一颤,心中多少有些后悔。
他刚刚已经赢来了可以长命百岁的健康身体,赢来了幸福美满的家庭……
但都在一场赌局中如数输了出去。
是不是该见好就收呢?
杨勇也是他好兄弟,父母一路帮衬着走到了今天,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此时,赌场中央的LED大屏滚动掉落了新的赌注,所有人一齐狂欢起来,沸反盈天,几乎将别墅掀了去——
【随意操控股市涨跌的金手指】
哈、哈哈……
张耀祖的嘴角微微抽动。
健康算什么?
家庭算什么?
竟给他这些没有用的破烂玩意儿!
他不想再当被世人指摘的纨绔子弟了。
要赢得像样的、足够光宗耀祖的事业才可以!
对!就要这个才可以!
张耀祖收敛心神,很快重新投入了战局。
时伊望过去……
眼熟的面孔还真的不少。
都是电视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主持人、富商、明星、政界精英……
路如砂这生意做得可真是风生水起。
算起来也是亲兄弟,脑子看起来可比陆芜砚灵活多了。
“十一小姐,”一行三人进了电梯,九号笑眯眯地问,“您昨晚运气可是不错呢。要不要再来两盘?”
她做出一副心动模样,朝外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拒绝:“忙完再说咯。”
九号无所谓地耸耸肩,他按下负一层的按键,道:“那请刷卡吧,十一小姐。”
时伊拿起身上小小的银色圆牌刷了下,电梯按键亮起了莹莹的粉色光泽。
看来负一层不是单纯的只有一层而已。
应该有些专属的隔间,要刷卡才能抵达。
电梯里没有任何灯光,只有那粉色的光圈而已。
下坠,不断地下坠。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独留那光圈炫目,令人意乱神迷。
终于停下,电梯门缓缓地打开。
全新的世界在他们面前徐徐展露一角。
时伊面不改色,仍保持着梁皎月的标准微笑,握着男人的手却微微地发紧。
身旁的男人动作微停。
几秒后。
他轻轻地捏了捏她汗湿的手心。
她面色丝毫未变,微笑着,稳步向前走出。
而他紧随她其后,两人一起走入银白色的世界里-
作者有话说:52红包包~
第37章 第 37 章 陆医生?
刺眼的银白色占据了绝大部分视野。
整个空间空旷到失去边际, 高耸的巨柱一眼望不到顶,镜面般的冰冷质感,上面挂着密密麻麻的……人脸。
如同最昂贵奢华的奢侈品店, 巨柱便是货架, 人脸便是藏品, 每张脸都被银白色的透明玻璃罩罩着,依次陈列开来, 时不时地,轻轻眨一下眼睛。
那不是画像,不是雕塑,而是活生生的、有着细微毛孔的、带着温度的人脸。
每张脸都看向她。
每张脸都微笑着。
那微笑很眼熟, 有着居高临下的怜悯、慈悲和神性, 也有着任君多采撷的热切和痴迷。
看看我吧。
看看我吧。
我瞳孔的颜色是多么漂亮,我的肌肤是多么光滑细腻, 我的每一根眉毛都精心裁量, 我的鼻骨得天独厚,我的唇瓣多么光泽闪亮——
看看我——
快看看我啊!!!
看我啊!
细细的金属钩穿过下颌,它们被悬挂在无尽的巨柱之上, 每一张微笑的脸都在歇斯底里的尖叫。
时伊漫步走在其中,巨柱中镜面的缝隙映照出她的身影。
她的微笑和巨柱上那无数人脸的微笑无甚分别,一样的美丽,一样的标准, 一样的绝望, 一样的僵硬。
耳膜阵痛。
喉咙发干。
怒火如被飓风卷起, 点燃她的心脏,窜上她的发顶,时伊感觉自己的后脑一波又一波地震荡, 泛起愤怒到极点的麻意。
怒火在心中叫嚣——
想毁了这里。
好想毁了这里。
不容原谅。
不容原谅!
她的手无意识地将男人攥得更紧。
指尖陷入他的皮肤,感受到了一丝来自于水的柔软凉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纯净清澈的水之假面已经一点点地,将她手心的汗全部洗净。
“根据您之前的优异表现,今天,咱们紫禁山庄决定送您一张铂金级面具。”前方,九号大太监声调向上扬着,怪腔怪调,“那可是用进化者精心制造的面具,戴上能获得一日的异能体验卡,是非常珍贵的机会……”
他背对着她,后脑勺却突然冒出来一个白色的眼珠,正在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和反应。
时伊的视线漫无目的,像来逛街似的,态度随意地道:“哦。”
九号显然很不乐意她如此简短地回复自己。
那眼球就在她的视野值区域内,突然猛地一下爆开,整个背部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眼珠!
女人秀眉微抬,眼神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
九号的眼珠慢慢地收了回去。
“十一小姐,看上哪个了尽管提,不越过铂金级都可以。按理说我们这儿不拆卖的,但您是大客户,大少爷说了,您要单单相中哪个眼睛或鼻子也行呢。”他嘻嘻地笑着,随意一指,“喏,刚来的新鲜货,眼睛形状挺优美,大小看着也合适。要不要摘下来给您试试?”
时伊的视线望过去。
那是一个陌生的漂亮少女。
看起来很年轻,充满了胶原蛋白,忽闪忽闪地眨着眼睛望过来。
她好像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摆在这冰冷货架上,目光甚至带着些好奇,仿佛这只是一场新鲜的试镜。
每张脸下面都标着一行小字,有着曾用人的名字与生平。
写着“使用手册”四个字,却像墓志铭。
【柳白,女,19岁,演员。】
“行啊,”时伊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地笑,“拿下来吧。”
九号打了个响指,那玻璃罩徐徐升上去,形成托盘模样,脸向后倒,直接落入其中,像盘菜一样。
时伊走上前去。
柳白的每个五官都被精心地包装好,透明的袋塑封着,旁边还放了一只金属的镊子。
她慢悠悠地夹起了一只右眼,放在自己脸前,对着镜子照。
那只漂亮的眼睛中,迅速闪回了几个画面。
阳光,树荫,陈旧斑驳的矮矮课桌,印满卡通图案的老式同学录。
花里胡哨的一路顺风,步步高升,学业有成,身体健康。
还有一栏,是学生时代必备的四个字:我的理想。
我的理想——
和我全世界最漂亮最可爱的欣欣宝贝一起,成为全世界最优秀的演员!!!
一起演一部真正的电影!一起做最厉害最大腕的主角!!!
下面还有另一个笔迹的回复。
永远爱我的白白宝贝!!!
一起变成更好的大人吧~
稚嫩的笔迹。
后面用粉色的荧光笔,画了三个粗粗的粉色爱心符号。
闪闪发亮。
……
实在太亮了。
璀璨的水晶吊灯晃了她的眼睛,包间里的装潢过于豪华,觥筹交错之中,出现了无数只握着酒杯的男人的手,衬衣,西装,还有昂贵奢华的腕表。
视线飘忽无措,转个不停。
谁来劝酒了,她慌张地速速摆手,再劝,再摆手,不知对方说了什么,酒杯几乎抵在了她鼻尖上。
正摇摆拒绝着的手停下了,顿了几秒,握住了那只小小的,盛满辛辣白酒的玻璃杯。
酒杯猛地抬起,眼睛紧紧闭上。
……
纤长浓密的睫毛眨开,合上,再睁开。
视线影影绰绰,天花板很漂亮,也很高。
转过身,床头有条流光溢彩的项链,吊坠是一把钻石镶嵌着的,精美的锁。
旁边那张精美的卡片,写着“张总的见面礼”。
视线突然整个模糊,暗掉。
……
再睁开眼睛是一个深夜,雕花的装饰,洁白奢侈的大床。
视线慢吞吞地转向身旁。
望向那个熟睡的、打着均匀鼾声的男人。
和握在手心里颤颤的刀。
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双手握紧那把刀,就像当时握住酒杯一样。
高高地扬起,尖利的刀锋在月色中划出凌冽的光——
鲜红热辣的血液溅入眼眶。
这次她的眼睛一眨不眨。
只微微地弯起,笑。
……
她的笑容和对面男人的笑容重叠在一起。
翘起的弧度,扬起的眼尾,微挑的眉毛,竟然有几乎十成十的像。
男人端坐在皮质沙发上,金发被随意地梳至了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锋利的眉骨。
那双猫儿般的凌厉碧眸含着些如水般的慵懒笑意。
是路如砂。
他穿着件极有质感的深碳灰西装,可却懒得系扣子,只肆意地敞着,一条长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膝头,折出几道散漫的折痕。
完全是纨绔的贵公子形象。
和他在进化者学院一丝不苟、温润如玉的优秀教师形象是彻底相反的两个极端。
“啊。你真的杀了他啊?”他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语气好像在惊讶,又好像在撒娇,抱怨地道,“真是的……我只是和你开玩笑。你信了?”
“你的那些剧,投资人其实全都是他,根本不是我。张总虽然年纪大点儿,丑点儿,但对你可是真心实意的呢,我邀请你来紫禁山庄做客,他都吃醋不许,我真是又生气,又感动……啊呀,怎么这种眼神看我?”
他手拍着胸脯,语气夸张,眼眸笑意却更加深:“吓到我了。不要这样看我,我也会害羞的啊。”
“我、说、了,不要这样看我。”语气慢慢地阴沉下来,又轻声慢语地哄起来,“低下头。嗯……真乖,再低点儿。听话,你也不想被我杀掉吧?”
“亲手杀了你我也会伤心的呢。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有天赋的演员……进门前故意和我的下属吵起来,是想要逃跑的吧?好厉害,把那些傻瓜都骗到,幸好我回来的时机凑巧。哈哈哈——你说说,这是巧呢,还是不巧?”
膝下的土地微微震颤着,男人挑眉倾听,突然眉眼舒展开来,爆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他自顾自地,笑到眼角泛出眼泪,笑到几乎弯下了腰,“有趣,有趣!老张也好,我也好,原来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啊——”
“那天在酒桌上,你是亲眼看到老张那个蠢货在白酒加料,还故意喝下去的啊?为了给你的那个一起跑龙套的好闺蜜报仇吗?她叫什么,星星?欣欣?”
“装作相信我,也只是为了顺利杀掉老张吧?现在是怎么样,还想要杀掉我吗?”
“好了,好了,不要闹了。哈哈哈……真是小孩子心性。为了一个死掉的人赔上自己的命,也太不值得了吧?”
“乖乖地来我的紫禁山庄吧——你那么优秀,那么漂亮,那么狠毒,是我最最最特别的藏品,我会把你装裱在银柱之上,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唔……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柳白,对,真是好听的名字。”
“别抖啊。别怕。我还从来没有亲手处理过你们这些弱小的蓝星人的脸,割花了就不漂亮了……”
“我会很轻的哦……”
刀尖从下颌线开始,仔细地划开她的脸颊。
男人哼起愉悦的小调。
……
时伊认真看了好一会儿,赞叹道:“确实漂亮。”
“那就送您右眼咯?”九号问。
“大少爷不是说送整张吗?”
她声音柔柔的,却有种理所应当,不容置喙的感觉,和梁皎月说话语气一模一样,一听就是出身豪门的大小姐。
这理所应当的语气让九号粉白的脸微微抽动了下,狭长眼眸中的细小眼珠跟着跳跃,闪现出来了短短一瞬。
时伊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瞬。
九号的眼眸狭长,极细,根本看不清楚眼珠的位置。
时而指尖上显出个眼球,时而又从脖颈上冒出来,但都是白色的,像早上洒入他们房间内的一样。
只有刚刚眼睛里的是血红色的。
琉璃一样透亮。
“那行吧。”九号的嗓子捏得很细,“就送您整张。相信她一定会和您融合得很好,让您青春永驻,更加光彩照人。”
语气听起来不情不愿,甚至有些嫉妒,眼珠却从额上冒出来了,一副狂喜的模样。
时伊放下柳白的眼睛:“那铂金级面具送哪张?”
男人粉白的脸一僵,明显不高兴了:“就这张啊。你不都挑中了吗?”
“这是铂金级的面具吗?”时伊保持着那微笑,抬眼望向巨柱的上方。
她的视野值比之前要更强,从电梯门打开时就已经将这里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巨柱的位置越向上,人脸的玻璃罩就越精巧。这九号给她推荐的393号的位置还没身边的男人个子高,算什么铂金级。
真正高级的货可都在天上呢。
这九号也太多小九九。
大少爷要送的东西,他倒是自顾自在这儿讨价还价起来。
怎么,担心送出来之后,她会影响到他的地位吗?
女人那双漂亮的猫眼微眯,食指指向了半空中的一个位置。
她声线平稳至极:“我要那张。”
“……哪张?”九号抬起头,望向她手指的方向。
时伊面色平静地抬头望,胸口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滚烫。
在这些密密麻麻的无数人脸之中,她进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他了。
原因无他,大概只是因为那琥珀色的卷发太显眼包。
男人的笑容虽然僵硬,但一如既往地露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在一众诡异的人脸之中,显得多少有几分乖巧。
好久不见啊,哥哥。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确定吗?”九号明显地不高兴,声音都沉了下来,很冷淡,“确定了就不能再反悔了。”
“确定。”
时伊听见自己的声音,咬字很轻。
是很不确定的语调。
玻璃罩打开,和柳白一样,脸向后倒,托盘像坐电梯一样,顺着巨柱下滑,来到她身旁。
【云亦,男,B级进化者,云烟族。】
他无知无觉地冲她笑。
时伊没有丝毫犹豫,她闭上眼睛,轻柔将他的面具戴在了她的脸上。
她好像感受到了来自哥哥的拥抱。
他们还从没有过这样亲密的拥抱。
九号死死地盯着时伊的一举一动。
以她为圆心,周边出现了无数硕大的眼球,飘浮在空中,360度无死角地监控着她。
他整个人微微地抖动着,面部几乎完全扭曲,直到亲眼看着她戴上了那张面具,才终于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
他笑得脸上的白粉都往下掉,不小心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白色眼球:“这就是你挑的破烂面具……云烟族,一点攻击力都没有,什么眼光!”
“我再告诉你个秘密好不好?”他乐不可支,嗓音阴柔,“男人和女人的脸是会产生排异反应的。你这一日体验卡相当于都废了,还掌握什么异能?大少爷也太过于高看你……说什么能掌握的话就给你晋级,哪儿能那么容易?”
“好了,不要耽误我的时间了。”九号道,“给你三分钟,唔,用异能杀掉你旁边的男人,就算你成功吧。”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薄薄的水雾。
水雾出现的位置很巧妙,完全融入在银白色的世界中,只在时伊眼前微微荡漾出了一道波浪,像催促的暗号。
小水的耐心一如既往地差劲。
“男人和女人的脸会排异吗……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小九?”时伊歪歪头,望向九号,唇角慢慢地勾起,弧度变得更大,“你偷偷吃掉那么多女人,大少爷知道吗?”
九号浑身一震,狭长的眼眸竟突然瞪大!
血红色的眼珠暴起,迅速溢满整个眼白,在死白的脸上飞速旋转,像开启了两个血红的、通往地狱的入口一般。
他僵硬的脸颊抽搐着,想要狞笑,想要放几句狠话,想要修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但与此同时,空气中的水雾却同步骤然落下,冰通过无数细小血管急速凝结,瞬间覆盖整个眼球——
女人的刀刃应声而到!
力道凶猛,烟雾形成的刃,径直穿透他的双眼!
冰从中间开始裂开,九号发出极为尖利的痛叫——
“真是白长那么多眼睛,”时伊的云雾从他的两只眼球中穿过,将他钉在了巨柱之上,“有眼无珠的蠢货,看不出云烟族的异能有多强吗?”
云雾洁白,柔柔地包围着她,时伊周身都发着神圣的微光。
这种感觉……和她的二手烟一点都不一样。
这才是云烟族真正的力量。
属于云亦的力量。
所谓的排斥反应根本没有在她身上出现。
尽管有水之假面,但那云烟的力量乎在一瞬间就认出了她是谁,丝丝缕缕的洁白雾气瞬间欢快地融入她的黑雾之中,融入了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探出来温柔的一缕。
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她的肩膀。
好久不见,时伊。
嗯……
还好吗?
支支吾吾,结结巴巴,模模糊糊,半天大概也表达就这么个意思。
时伊想说好,又想说不太好,但又感觉说出来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他听不到的。
一日体验卡,24小时后便会全部散去。
沉默之中,发顶却突然传来男人平静的声音。
“这不是云亦。”
“嗯。”时伊头也没抬地道,“是他残留的云烟而已。”
当然不是云亦。
也就第一眼能够唬唬人而已。细看过去,哪哪都不对劲。
云亦的眼睛要更圆更钝一点,鼻梁也更高挺,头发比他做出来的这东西要更卷一些,微微向上翘着才合理。
只是个装有他云烟的赝品而已。
却已经足够让她想要烧光这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或许现在只有路如砂能够回答她的问题。
地上,九号正极为痛苦地抽搐着。
这个该死的偷窥狂异种正在渐渐死去。
早上房间里涌进来那么多细小的白色眼珠,她和成霖对视之间就达成了一致,眼睛应当就是这九号的本体。
它爱看女人,爱学女人,爱杀女人,也嫉妒女人,更想要变成女人。
眼球嘛,本来就是水,由成霖来对付他再合适不过了。
这点小事交给他办,时伊也放心。
不过她也没想到,两人第一次配合,竟然可以这么默契。整个进攻极为丝滑,没有一丁点儿多余的动作,也没给对手留任何可乘之机。
很快,散落一地的眼球全部消散,那写着花型“9”的银色圆牌也开始发污,然后迅速地变黑。
整个大厅中同步响起刺耳尖锐的警报声,像无数的钢针扎入她脑海里。
红色的灯光亮起,迅速锁定时伊的身影。
机械的电子音响起。
【警报——警报——】
【地下11室发生暴力冲突事件,请审判者降临。】
时伊好整以暇地环着双臂等待。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里可是路如砂一手打造的天地。
她在他的小天地杀了他的人,怎么可能不惊动上级?
面前的地面开始松动,突然冒出了无数根深绿色的枝条,抽枝发芽,藤蔓转合,凝结成了一个男人的模样。
男人腰间也有小小的银色圆牌,但上面不是数字,而是姓名。
他叫做……陆槐。
是木系的进化者?
还是和路如砂一样,堕落的异种?
陆槐抬起眼睛。
黑发黑眸,英俊的脸庞。
这张脸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时伊感受到空气中的流动着的蒙蒙水雾好似停顿了一拍,然后突然消散在空气中,如同被蒸发了一样。
余光里,成霖的身影竟然跟着微微摇晃了下。
时伊反应很快,她急速上前一步揽住他肩膀,将他埋入了自己怀中。男人顺从地随着她的动作拥住她,竟没有半分反抗模样。
“实在不好意思,陆槐大人。”她保持着梁皎月的微笑,用很是礼貌的语气,“我们三三胆子比较小。”
说着,她有样学样地也捏了捏他的手心。
“杀人者十一,”陆槐对她的小动作毫无兴趣,他语气平静无澜,如机器人一般,“说出你的原因。”
“这真的是个误会来的,我完全不是故意的。小九要我测试异能的杀伤力,”时伊道,“但我怕三三接不上我的招,试不出来效果,就只好用小九试了一下——”
“我也没想到……我的异能竟然这么强大。”她伸出手,云烟在指尖轻柔地打着转儿,眼神无辜,“还是小九实在太弱了呢?”
陆槐没有说话,一双黢黑的眼睛淡漠地望着她,地上突然莫名其妙地探出无数小草。
这银白色的空茫世界中多了一抹鲜嫩的绿色。
小草左摇右摆,飒飒作响,陆槐停顿片刻,很快开口。
“杀人者十一,审判结果为故意杀人,性质恶劣,影响严重,判处死刑缓期执行。”
“异能等级判定为A,获得缓刑时间24小时,以及地下二层擂台赛入场资格。擂台赛胜出则赦免,失败则陪葬。”
“审判完毕。现在生效。”
陆槐语气冷淡地宣读完毕,话音还回荡着,地上已经卷起一根长长的藤蔓,将他径自卷回了地下。
小草也跟着全部消失,世界重归于平静。
时伊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她感觉大脑有些宕机。
肩膀上正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炙热水意。
男人低垂着头,靠在她肩膀。水之假面正发生着激烈的变化。
他面颊绯红,呼吸急促,显然在发烧,乌黑的发都被打湿了,整个人几乎站不住,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而那身体,并不属于成霖。
毕竟她刚刚才抱着他睡了一夜,多少还是有点印象。
长相……
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时伊有些发懵地望向男人清俊的脸,望向他眼下的那颗极精致的红痣,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雨水散去,沉雾漫过松针,浓郁的檀香包裹了她。
“陆……”她眨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陆医生?”
陆明檀的气息滚烫,他艰难地勾起唇角,声音微哑:“……你好,时伊小姐。”-
作者有话说:52红包包~
第38章 第 38 章 我押一条命,赌十一号赢……
【站起来。】
【我说站起来。】
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愠怒。
【听不到吗?】
……
吵死了, 成霖。
陆明檀额头抵在时伊肩上,手虚虚环在她腰间,人一动未动。
脑海里回荡着成霖的声音。
滚烫的水之假面一波波地震荡, 如烈日烧灼后的海潮。
他喘息着, 等待成霖的那波怒意过去。
两个人共用一个身体, 确实很不方便。
他感触到的一切,成霖都能完全同步感受得到。
同理, 昨夜成霖力竭睡去,他倒是轻松了,陆明檀几乎一夜都没睡着。
她在深夜里向他靠近,那么随意地、像抱个洋娃娃般地拥抱他, 他想要避开, 却完全躲避不掉。
成霖倒好,很自然地保持着那个姿势睡着了, 怎么喊都喊不醒, 甚至还无意识地在时伊的颈窝蹭了蹭,吓了陆明檀一跳。
陆明檀完全不理解成霖为什么会那么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好像身体天然养成的习惯就应该是和她紧密拥抱。
而他清醒地认识到不该这样,却完全无法逃脱。
也完全无力抵抗。
那种被动感受到的滋味很不好受。
如今成霖也该尝一尝这味道。
幸好。
成霖散出那水雾耗费了他太多的力气,陆槐出现得又太突然,让陆明檀瞬间爆发了几乎所有的能量, 这才终于抢夺到身体的主动权。
这白毛鬼, 现在未免也太强了吧?
明明以前一起上学的时候和他也差不了多少啊。
烈日和海潮慢慢褪去, 水之假面重归平静。
陆明檀终于有了些力气,站直了身子。
然后猝不及防地撞入女人审视的目光之中。
她一双眸明亮,清澈, 漂亮到几乎逼人的地步,又问了一遍:“陆医生?”
你怎么会在这里。
语调轻柔,咬字清晰,已经猜了出来,却还在等他老实交代的语气。
“……定神花中有我的神识,”陆明檀垂下眸,低声道,“云亦在很早之前便托我照顾你。但我实在不知道怎样照顾好。毕竟你并不是一个需要照顾的人。之前侧面问过你,果然被你拒绝,但我总是放心不下……”
“叶眸能够感知探查危险,在关键时刻向我汇报……我多少能够放心一点。”他很诚恳地道歉,“对不起。这件事情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希望你不要生气。”
那定神花和成霖的雨水是差不多的能力。
他的一部分神识凝结成极小的精巧红意,就藏在那一片嫩叶里。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
真的是,叶眸确实在平日里并不会舒张开来,只是偶尔感受到变故才会出现,为陆明檀提个醒。
假的是,陆明檀刚开始的本意并不是为了帮助时伊。
她不是云烟族的进化者,这是他一早就知晓的事情。
他故意放纵她来到进化者学院,是想要探查她的目的,了解她的能力,看她背后是否有庞大缜密的组织,在操纵她的一言一行。
甚至在云亦离世时,陆明檀也第一个怀疑过是不是时伊的问题。
获取她的信任,送出定神花,只是其中的一步棋。
只是那叶眸,屡屡震动提醒得不合时宜。
譬如云亦刚走的那段时间,她平静地在沙发上坐的一夜,又一个夜里。
月光漫进来,在她脚边积成一片冷霜,她的目光悲伤而沉静。
她开始近乎于苛刻的训练。
从刚开始形态单一的绵绵云烟,到后来坚韧如钢铁般,可以随意变幻出不同的姿态;
从跑三圈就喘,到后来能够负重跑上二十圈也脸不红心不跳;
从刚开始没有章法的拳脚,到精准无误,一击便能让地面裂出蛛纹……
树叶也跟着簌簌落下,叶眸记录着她的模样。
脱力软倒在地的时候也有,扶着墙干呕的时候也有,被自己的攻击震到不小心吐血的时候也有……
实验进化者和自然进化者的身体素质天差地别。
从小受到的教育方向也天差地别。
想要跟上自然进化者的节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他清楚地见证了她的聪慧,她的成长,和她的努力。
终于在一个清晨,陆明檀敲响了她的门。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或许是……应该了解得更深入细致,才足以发现她的秘密?
时伊稍稍松一口气。
“怪不得,”她笑道,“当时也是我考虑得不周到,直接就拒绝你的帮助。其实我和云楚还是很需要你的,你也确实帮了我们很多。我们都很感谢你。”
她刚刚已经用记忆录播进行了比对。
绝对空间里,和黏土宝宝一起消失的,确实还有定神花上某片嫩绿的叶。
成霖是水,顺理成章地融合在了水之假面当中,而水之假面裹挟的、离她最近的那个意识,便是绝对空间当中的陆明檀。
叶眸啊……
原来如此。
在云亦刚“离世”的那段时间里,陆明檀总是能为她和云楚提供一些恰到好处的帮助。
帮忙操办云亦的后事,帮云楚衔接云烟族的大小事务……
有次她外出去做任务,云楚被云烟族几个反对派围起来,要求脱离水族,投诚金族,也是陆明檀及时出现,暂且安抚了下来。
甚至还主动请她吃过好几次饭,陪她出去散了心。
陆明檀有着和蓝星人一样的黑发黑眸,又温和儒雅,体贴得不露痕迹,就像一个熟悉亲切的高年级学长般,总能让她放下防备心理。
甚至还有些雀跃呢。
“太好了,陆医生。”她笑道,“能和你一起,我也就放心了。”
水之假面莫名其妙地波动了一瞬。
很快便又沉寂下来,散发着寒冰般的气息。
时伊的想法很简单。
如果真的能够在这个异种别墅的某个角落找到云亦,有陆医生在,说不定也能起死回生呢。
陆明檀也微微地弯起唇角。
她的语气是完完全全的信任和喜悦,并没有过多地和他计较。
他下意识地想推一下眼镜,可惜鼻梁上空空如也。眼下的那颗精致的红痣只好完全地暴露在空气里。
女人也好像是刚刚才注意到,歪头多看了一眼。那红痣便更加嫣红了几分。
时伊注意到陆明檀正望着地面沉思。
那是刚刚陆槐消失的位置。
陆槐……
陆明檀。
都姓陆,名中都带木字旁。
陆槐的技能,看起来也是木系的。
“陆槐,那个审判者,”时伊问,“你认识吗?”
“嗯。”陆明檀轻声道,“他是我们这一代木系子弟中的……第一个S级。”
是曾经的继承木系少主的,最佳选项-
时伊得到了地下二层擂台赛的入场资格。
她在电梯间刷了那11号的银牌,电梯上才浮现出负二层的标志。
根据标志大小和空余位置,她迅速计算了一下。
地下应当有十八层。
路如砂安排自己住在十八层地狱是吗?
真是没品的疯子。
电梯门徐徐打开,鼎沸的人声瞬间涌入进来——欢呼声,混杂着嘶吼、狞笑与求饶的喊叫,撞得时伊耳膜发疼。
地下二层的空间是硬生生凿开的土系岩层,岩壁上嵌着暗黄色的地灯,光线从岩缝里渗出来,把观众席照得如同洞窟。
擂台是块巨大的青黑色岩石,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缝隙里凝结着暗褐色的痕迹,全部都是干涸的血。
两个异种正在上面激烈的缠斗,岩台边缘缠绕着粗如手臂的铁链,被观众的嘶吼震得哗哗作响。
看台上挤满了形态各异的异种,却也有不少看起来正常的人类,舒适地在高处的VIP席,惬意地摇晃着红酒杯观赏。
擂台赛中央的LED屏幕正在滚动播放着比赛顺序。
时伊在上面看到了她的序号。
11号实验体【云烟系】
VS
23号实验体【金系】
还要再等三场才轮到她。
而旁边竟然还有专门下注的洞窟,时伊看到自己的赔率已经达到了1:15。
也能理解。
金系本来战斗力就强,金属锋利又强劲,现在在进化者学院都是最火爆的族系。
而云烟系这三个字软绵绵的,听起来就像是要被割开的命。
真是让人心动的赔率。
时伊走到那下注区,问:“可以拿什么当赌注?”
“任何赌注都可以,”穿着西装的老鼠头回答她,它上下打量了时伊和陆明檀,道,“但您二位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陆明檀沉思着,问:“命可不可以?”
“命倒是可以。”
“1:15,”时伊问,“意思是,如果我赢了,可以拿我的命,换15条命?”
“命的赔率不是这样子算哦,”老鼠异种很快回答她,“命的话,每人只能押注一次,也只能一换一。”
“这样啊,”身边的陆明檀语气淡定,毫不犹豫,“那我押一条命,赌十一号赢。”
时伊有些吃惊地抬眼望他:“陆医生,对我这么有信心?”
“如果时伊小姐在这里死掉,我怕是也出不去。”陆明檀黑眸里噙了些清澈的笑意,他语气温和平缓,“我毕竟只是个医生,还算是有些自知之明。”
身后排队的异种不耐烦了,长长的口器几乎要刺入时伊的皮肤里:“给老子快点儿!”
另一只蚊子也嗡嗡起来:“他妈的下个注还在这里问东问西……”
话还没落下,那两只漆黑泛光的口器就被云烟形成的利刃劈开了,异种的脑袋瞬间被按在了下注区。
它们两个一起挣扎着,尖叫着,却被云烟死死地按着,一动都不能动了。
“我也押一条命,加上他,一共两条命。”时伊的语气很随意,“没说非要用自己的命吧?”
“没有的呢。”老鼠异种很快为她办好手续,“买定离手,谢谢二位光临!”-
作者有话说:52红包包~
第39章 第 39 章 温柔的泥沼里
时伊和陆明檀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比赛。
擂台赛上拳拳到肉, 命悬一线,看台上下了注的看客们也紧张刺激,氛围一触即发。但陆明檀人向来平和, 讲话又带着些恰到好处的幽默, 三言两语便逗时伊笑了出来。
“别说, ”时伊看着擂台上那个的红毛愤怒仙人掌,忍不住笑, “还真的有点像陈烬呢。”
仙人掌猛地旋转,尖锐的刺甩向四面八方,变成无数高速旋转的火球,将看台点燃了一大片, 引来无数惊叫。
小少爷生气的时候, 可比这威力要大得多了。
“唔,”陆明檀笑意盈盈, 温和道, “在这里看到他,都感觉有些亲切了。”
在这充满血腥气、怒意的尖锐世界中,她和陆明檀两个人仿佛独立出来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被绿意萦绕, 被木质的淡香包围,身体被疗愈着,精神也慢慢放松,得到了片刻的休憩。
他给时伊讲着对抗金系的注意事项, 为了让她印象深刻, 能记得牢, 还时不时地夹杂着些进化者学院的趣事,缓和了她即将上场的紧张情绪。
两个人坐在一处,悠悠哉哉, 指指点点,时不时地还笑两声,愣是有了些看电影或话剧的氛围。
“幸好是和陆医生在一起,”时伊再次感叹,“在这异种别墅里也能有几分乐趣。”
话里话外好像是在抱怨成霖没趣。
陆明檀感觉那水之假面几乎要把他彻底冰冻在这里。
“是我的荣幸。”说着,他恰到好处地打了个寒颤,时伊望向坐在陆明檀那边的异种——是个正在融化的冰块人,散发着阵阵寒意。
她招呼他:“往我这边坐一点。”
男人犹豫了下,最终还是选择坐过去。
两人挨得很近,薄薄的衣料贴着衣料,她的温度传递到他被冻得发冰的小臂,是微微有些舒适的烫。
她的温度好像比常人要高上一点。
擂台赛上,仙人掌被鲜血染得血红,露出残忍的微笑。
它再次旋转起来,这次动作很轻柔,像舞蹈一般,将黑色的灰尘高高扬起。
那是被烧成灰烬的对手。
生死擂台的规则是不能认输,无法求饶。
必须要到一方彻底死掉,这场比赛才能画上休止的符号。
LED屏幕上出现了下场比赛预告,时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对面,紫色的身影一跃而上,看台上立刻响起尖叫的热浪。
是很有人气的选手呢,她的对手,23号……
时伊来了兴致。
她站起身来,活动筋骨:“我出发啦。”
手却突然被人拉住了。
男人的指骨修长,冰冷如玉,手心微微张开,里面是一朵浅碧色的花儿。
花朵极为精致,花瓣莹润,上面着几滴剔透的露珠,流溢着极淡的绿光。
“这还是我第一次和时伊小姐做任务,”陆明檀道,“我也希望我可以帮得上什么忙才好。”
时伊的指尖悬在花瓣上方,还没有触碰到,便能感觉到一丝清润灵妙的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不是普通的道具。
一看便知其珍贵,应当是很耗心血才能制作出来的东西。
男人抬眸望她,神色温柔,唇色却苍白了几分。
“它叫解语花。放在额心,可以短暂地融入你的身体……”
陆明檀说到这里停顿了下。
融入身体……这个说法,任谁听起来也会觉得不适。别人不论,只说他,是绝对难以接受将别人送的,不明不白的花儿融入自己的身体。
他道:“如果你信任我的话……”
话还没说完,时伊便微微弯下腰来。
柔滑发丝划过他颊侧,散下缕缕沁香。
陆明檀指尖微蜷,身子有些僵硬。
停顿一息,时伊已经抬起眼睛。
“怎么,”她离他这样近,秀眉微挑,眸中漾着几分笑意,“不是送给我的么?”
陆明檀稳住心神。
“是送给你的。”他轻声道。
冰凉的指尖轻柔地点了下她的眉心。
浅碧色的花儿瞬间贴合进她的皮肤,在眉心处出现了浅浅的花朵痕迹。
他和她的心神在此链接。
他望着她,唇没有动,声音却在她脑海中响起。
这是解语花的作用。
“金系技能最为毒辣。”陆明檀说,“不要犹豫,一定要直接下死手。”
时伊点点头,她转过身,稳步走向擂台。
只能活下来一个人哎,她又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当然会毫不犹豫地下死手了。
陆明檀望向她的背影,终于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尽管他语气尽量轻松,但心中就如冰川下的暗流,掀起一阵阵的惊涛骇浪,完全无法平静。
时伊并不了解,但陆明檀心知肚明,异种根本不可能有金木水火土这样的族系。
擂台赛上这些无数的异种……
全部都是进化者学院曾经失踪的进化者。
这里绝对不是简单的异种别墅。
而是一个大型的实验室。
是将进化者、异种甚至蓝星人随意融合尝试的地方。
擂台赛或许也是选拔的一种手段,是实验中的一个步骤。
别说他和时伊两个人,就算换作进化者学院最成熟的顶级战力小分队,如今也不一定能够顺利地活着离开这里。
除非……
陆明檀的视线向角落望去。
他早就发现。
就算是擂台赛这样的地方,角落里也会点缀着些小小的绿植。
那些植物有着不同的生长状态,叶间不同的脉络,看似不规则的孔洞,花朵的颜色,不同的朝向,卷曲程度……
全部都是木系的暗语。
是属于家主一系,才能读懂的暗语。
陆明檀站起身,平静地朝那角落走去-
倒计时冰冷的电子音在喧嚣中显得格外尖锐。
时伊翻身跃入铁笼,金属锁链在她身后“哐当”闭合,隔绝了外界,也锁死了退路。
“哎呦,”观众席上有人桀桀地笑,“是个小娘们儿呢。”
“应该再多赌个一百万了——”有人后悔地拍大腿,“注下少了!”
“这场来得值了!这么漂亮的小娘们儿,正好遇上金系,直接把她拉入幻境,一失神还不是随便玩儿啊?”
无数的杂音,又被哄笑声统统湮没。
刺眼的聚光灯打在擂台上,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她看清楚了面前的对手。
23号异种的面上戴着镶着獠牙的恶鬼面具,全身骨骼都已经金属化,右臂是布满倒刺的金属蝎尾,尾部的尖端颤动着,酝酿着如梦似幻的浓郁紫色。
冰冷的电子音无情地报数:“三——!”
全场赌徒的咆哮汇成海啸:“二——!!”
“二”字尾音未落,23号异种毫无征兆地动了!
蝎尾猛地甩向空中,“哗——”地一声,妖异的紫色磷光如粉尘般散开,劈头盖脸向时伊笼罩下来!
强烈的腐蚀性和金属腥甜气息扑面而来,时伊毫不怀疑,一旦吸入,五脏六腑都会瞬间被直接烧穿。
她反应极快,一抬手,云烟迅速凝结成半圆形的盾,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粉尘簌簌落下,如同强酸泼洒般,将圣白云烟染成了诡异的紫红色,发出被腐蚀的嘶嘶声音。
云烟迅速被腐蚀出无数细小的凹坑,那凹坑带来的痛感也如数传递到了时伊的意识之中。
如万根银针刺入骨髓之中,细细麻麻的疼痛泛起,时伊咬住牙,定睛一看,那紫色磷光在落下的瞬间便凝结成了金属丝,如硬化的蛛网一般,沉甸甸地切割下来,嵌入云烟当中!
她微微眯起眼睛,正试图寻找突破点,腰间却突然一动——
什么东西高高地昂起了头,冰冷的鳞片摩擦着她的皮肤,猩红的信子急速吞吐,发出“嘶嘶”的兴奋低鸣。
是毒宝!
时伊刚一点头,它便飞速窜出,饿虎扑食般,迫不及待地主动扑向金属丝,獠牙直接将顶端最坚韧的节点部分咬碎,囫囵吞下!
紫色的毒气渐渐地稀薄了。
毒宝的成长进度条竟突兀地向前跳了一格!
它竟然在进食!
毒宝之前一直都是吃点活鱼活虾之类的,尽管成长速度增加了2%,但整体的进度条几乎完全停滞不动。
时伊之前也突发奇想喂过它毒药之类,但它总是很嫌弃的不吃。
原来是要吃带着恶意的、真正的毒啊……
紫色磷光顺着它喉管滑入腹中,它一路蜿蜒吃下去,鳞片炸开一道道黑环,尾巴尖舒适地微微发起抖来。
看给孩子饿的。
时伊抓住机会,迅速凝聚云烟,从毒宝吃掉的空隙里甩出无数高速旋转的手里剑,直冲23号面门!
手里剑铺天盖地,躲无可躲,千钧一发之际,那条刚刚释放完毒粉的蝎尾以惊人的速度回卷,挡在了它的面前!
一阵密集如暴雨打芭蕉般的金属撞击声响起,火星四溅,将黑色坚硬的蝎尾划出了细密的伤口。
23号抬眼望她,恶鬼的面具微微抽动着,仿佛现在才认清自己的对手。紧接着,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蝎尾直接插入擂台旁的铁链之中!
他声音粗粝如砂纸:“幻阵!”
铁链颤动着,发出震天动地的嗡鸣。
冲天的紫光猛地亮起。
观众台上瞬间沸腾。
“来了来了,最精彩的部分来了!”
“没想到这11号竟然能把幻阵逼出来!哈哈哈!这场值回票价了!”
声音如海潮般褪去,时伊完全听不到他们的喊叫。
因为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时伊……”
“时伊!”
“时伊。”
妈妈、爸爸、温斯北、云亦……
他们都在呼喊她的名字,用着无比真实,带着笑意的语调。
那些梦里都梦不到的身影,一个个地出现在她身前。
和真实的几乎一样,她甚至能感受到他们的体温。
熟悉的男人神色温柔,深邃望她,带着极浅的笑意,眉眼里都是眷恋。
“好久不见,时伊。”温斯北轻柔地开口,“我好想你。”
“你呢?”他歪歪头,带着些孩子气的撒娇,“你也好想我吧?”
“喂……”眉头微微蹙起,“我不在的时候,不会有别的狗男人趁虚而入吧?”
这幻象不仅是精神攻击,更是物理毒气的载体,只望过去一眼,她整个人的身体都泛起了发麻的无力感。
时伊迅速屏住呼吸。
眉心中的解语花微微发亮,她手起,云刃飞出,男人痛苦地仰起头,他喃喃喊着她的名字,身影如泡沫般震荡,散开。
温情假象如同劣质幕布般被剥落,她的步伐坚定。
23号似乎不满幻象被破,蝎尾微微一抖,时伊眼前景象再次扭曲——
那张脸一眨眼,竟又换成了云亦。
琥珀色的眼睛闪闪,笑意带着些羞涩,两个酒窝一抿,充满了蓬勃的朝气。
“时伊……?”云亦望她,突然反应过来,语气极为紧张,“你怎么会在这里?”
……
语言,神态,说出的话语,都和真实的云亦毫无区别。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你在这里做什么?”云亦的语气很焦急,他一紧张就开始大段大段地输出,“不对,你怎么可能会进来这里的呢?这里没有任何人可以定位到才对啊!你、你要快点想办法离开才行——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啊——”
“……你,”云亦慢慢地睁大双眼,“你难道是来这里,找我的吗……不会吧……”
屏住呼吸的时间过久,胸腔中充满了辛辣的酸疼之感,如万根银针刺入肺腑,从心口泛起细细麻麻的疼意。
时伊的动作毫不迟疑。
云刃再次飞出,云亦一怔,竟抬手便形成云盾——
“时伊……是我,”他的表情几乎要哭出来,“你认不出我了吗?”
“我、我是哥哥啊……”
“我知道,你从来就没把我当作过真正的哥哥……”
他的云盾虚软无力,被时伊的刃狠厉地穿过,径直插入了他的胸膛。
泡影慢慢消失,云亦的声音残留在空气里。
“没关系,都没关系……”他颤声道,“快跑……快跑……想办法离开这里……”
时伊穿透了母亲虚空的腹部,父亲透明的心脏。
幻影如同被戳破的气泡,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瞬间破碎、消散,只留下点点逸散的妖异紫光。
四面八方无数的人扑向她,毒雾扑面而来,她喉咙里泛起铁锈味的腥甜,无数只蚂蚁仿佛顺着血管往里钻,啃噬着每一寸肌肉。
而时伊完全没有停下脚步。
向前,向前——
哪怕肺要炸开,哪怕骨头要碎掉……
她有一定要追寻的真相,有一定要达成的目标。
毒宝身体大了不知道几倍,它不再是一条小蛇,而是一条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鳞片间黑环闪耀的毒蛟!它发出低沉的嘶鸣,紧紧跟随着时伊的脚步,和她一起涌向那紫色的身影。
23号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哮!
它全身的金属甲片竖起,化作旋转的毒刃风暴,而那毒刃不仅飞向时伊,也同时旋向他自己,切割着它被金属包裹着的躯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紫色的、粘稠如油膏般的血液滴落在地,如同活物一般,迅速沿着岩石的缝隙流淌,汇聚,和那冲天紫光完全结合在了一处!
汩汩的鲜血不断融合在地上,23号的气息慢慢衰弱下去,那充满怨毒的惨叫响彻整个看台——
观众席上响起疯狂的叫好声。
“来了,来了!幻阵升级了,快玩她,玩死她,嘻嘻、嘻嘻……”
“23号!能听见爷说话吗!一会儿给爷演点好看的,爷少不了你好处——”
应和声,哄笑声如耳鸣般嗡嗡作响,最后聚集变成“滴——”的一声,在时伊的脑海里震荡。
她向前迈出的下一步,天地统统变色。
脚下虚空,头顶无垠。
周围狂热的呐喊、赌徒扭曲的脸、锈迹斑斑的铁笼……所有现实的景象如同镜花水月般渐渐消失。
她不能再向前跑了。
身体像灌了铅般沉重。
……好累啊。
血液倒流,周身发冷,愤怒的情绪、无数的记忆如潮水般飞速褪去。
她抬起头,发现自己坐在蓝星的教室里。
二十一世纪。
这是蓝星最美好的黄金年代。
没有战争,没有危机,物质丰裕,精神充盈。
可以读书,也可以玩耍,可以奋斗,当然也可以躺平。
想做什么都可以。
如果感觉累了,就应该好好休息。
只要能够与自己挣扎的内心和解,只要甘愿咽下那粒名为“自我”的沙砾,就可以在这片温柔的泥沼里,继续快乐地呼吸。
窗外绿树成荫,风扇在头上吱呀吱呀地转,黑板上是复杂的数学题,严肃的老师抄着双臂怒视她,同桌的手肘撞过来。
一切都触手可及。
“快醒醒,时伊,”同桌小声道,“老师喊你回答问题呢。”-
作者有话说:52红包包~
第40章 第 40 章 把我的记忆还给我
这是一个闷热的、漫长的夏天。
是学生时代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来来来, ”数学老师冷着脸,“时伊,上课睡那么香, 是都学会了是吧?这两道题答案是什么, 你来说说我听听。”
同学们纷纷望过来, 有好奇,有惊讶, 有善意的揶揄笑意。
每张脸庞都熟悉。
时伊眨了眨眼睛。
眼眶微微地泛起酸意。
泪水几乎要落下来。
……为什么?
老师一拍桌子,声音扬起:“站起来!”
她一哆嗦,身体比大脑反应还快,几乎弹跳般笔直地站起来。
黑板上的题目看起来并不难, 但她的思维很混乱, 情绪也焦灼。
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可以在这里耽误时间。
咦?
上学是什么耽误时间的事情吗?
身后,一个男声低低地响起。
“时伊, 能听到吗?”他喊她的名字, 轻声道,“答案是11,和23。”
时伊怔怔地转过身。
那是她后桌的……高中同学?
男生抬眼望她, 一双黑眸温和,表情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长相很是俊秀,像从电影里走出来的翩翩贵公子。
时伊有些不解。
她高中班里的男同学们都是些歪瓜裂枣,何时多了这号人物?
老师:“时伊?”
“11, ”她立刻抬头, 回答, “11,和23。”
“……全错!”老师按住胸口,深呼吸几下, 怒道:“这两道题问的是不等式的解集!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后面站着去!”
一通怒发冲冠中,时伊讪讪地道歉,然后转身向教室后方走去。
路过男生时,老师正好背过身去写粉笔字,她抓住时机,一脚踹在他的凳子上,让他一个趔趄,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有毛病啊你?”时伊用气声恶狠狠地骂,“不知道还乱说,想死呢?”
话撂到位,她根本不管他是什么表情,只大摇大摆地路过了他。
余光看到了他书本上的名字。
谢语花。
没听说过。
名字倒是真的好听。
……
胆子也是真的大。
她站在了教室最后面,惊讶地发现,那男生趔趄了下之后,竟然也跟着她站起来,一起走到了教室的最后面。
如此突兀、出格的举动。
而老师和同学们竟然就像完全没看到他一样。
他和她并肩罚站。
她好奇地侧头看他。
那么真实,几乎能看清楚他的纤长睫毛,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的体温,嗅到来自于他的檀木香气,极淡,陌生却又熟悉。
谢语花焦灼地喊她的名字:“时伊……”
时伊突兀地打断了他。
“你是谁?”少女明亮的双眼逼视他,“你为什么要来我的梦里?”
难得有个完全无忧无虑的梦境。
就连黑板上面悬挂着的“距离高考还有365天”的倒计时,也让她心生无限眷恋之意。
这是多么美好的学生时代。
要好的朋友们都还没有散落在天涯。
没有生活的压力,没有世俗的目光,没有染缸般的社会,也没有因为日复一日的忙碌和麻木而失去联系。
她们都在她的身边。
每天都可以手挽着手一起去上厕所,混体育课,再讲一讲男生的坏话,讨论最新播出的偶像剧集。
反正都是梦而已。
她要梦到自己考了高考状元,要一飞冲天,彻底暴富,走向人生巅峰,什么车子房子票子男子,在未来的金光大道上都不值一提——
哦,还有。
既然是她的梦境,放了学……应该也可以回到有爸爸妈妈的家里。
如果他们可以活到她的高中时期,会是什么样子呢?
会变老一点吗?
会开始吵架吗?
会和之前一样,在她发脾气离家出走的时候,满世界地找她吗?
“不要说话,”眼前的教室开始扭曲,阳光遁入黑夜,大雨滂沱,少女眯起冰冷的眼睛,对身旁的男生下了命令,“不管你是谁,现在,不允许你打扰我的梦境。”
“这是独属于我一个人的梦境。”
雨幕把世界泡成了模糊的水影,他和她都被淋得湿透。
路灯在湿滑的地面投出两个小小的、孤零零的身影。
时伊抹了一把脸,急急转身道:“我要回家了。”
谢语花不说话,在身后沉默地跟着她。
“不要跟着我!”她喊。
但他亦步亦趋,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天色那么暗。
时间快要来不及。
时伊顾不上搭理他,她迈开双腿,朝家的方向奔跑起来。
林立的冰冷楼宇之中,有一盏为她而亮的暖灯。
跑——
要快点跑——
妈妈,爸爸,等等我,先不要出门,先不要开车,好不好?
我很快就回家了。
她飞快地跑出那个弯弯绕绕的公园,一个不注意,在水坑上滑出了狠狠一跤,身影一摇,被谢语花扶住她的肩膀。
他那双黑眸幽深,双手握得她很紧,肩膀传来阵阵疼痛,她怒视他:“不要碍事!”
“我不知道你是谁,有什么目的,想唤醒我什么样的记忆。但我劝你,尽早歇了这份心。”
“你以为你在帮助我吗?没必要。我并不需要被谁帮助,也根本不打算被你唤醒。”
“人生最重要的是开心,活得就是一个心态而已。如果可以在这里过上我想要的生活,又何必在乎是活在现实中,还是梦境里?”
这明明就是很真实的梦境。
不,也不太真实……
但已经足够哄她开心。
她不知道男人在担心什么,焦灼什么,但她此时此刻并没有那么在意。
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沉醉在自己的梦境里。
为什么,凭什么,一定要是她,偏偏要被唤醒?
她也想要沉缅,想要堕落,想要平平无奇。
不可以吗?
她仰头望他,雨水顺着她脸庞滑落,一滴,两滴,跳跃在水洼里。
男人终于松开了手。
“……去吧。”他轻声道,“这是你的人生,你当然有选择的权利。”
时伊站直身体。
她完全没有停顿,重新向前跑去。
一路跑过马路,跑进小区,钻进门栋,跑得胸腔泛起腥甜,但步履始终未停。
三楼而已。
旋转的台阶如通往天堂的路,她看到了熟悉的家——
细嫩的手握成拳头,狠狠地砸在门上。
砰砰。
砰砰。
心跳怦怦。
她撕心裂肺地喊:“是我,是时伊,开门啊——”
终于,终于,门被打开——
那是她的妈妈和爸爸啊。
是真的,活生生的,妈妈,和爸爸啊。
他们正一脸焦急。
“去哪儿了,这孩子——”
“就说你几句,怎么那么大气性?”
“这么晚,下这么大雨,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
知道。
当然知道。
不然一向沉稳的妈妈不可能把车开到那个莫名其妙的深坑里面去。
时伊扑向他们的怀抱。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
我不该一生气就任性地离家出走,我当然知道妈妈和爸爸说的那些话也都是无心。
滚烫的眼泪浸湿他们冰凉的身体。
但他们并没有回抱她,而只是一动不动地僵直着身体。
时伊怔怔地睁开眼睛。
他们依然那么年轻,岁月没有在他们的脸上留下丝毫印记,那张脸却僵硬而诡异,冰冷的、毫无机质的眼珠越过她,直直地望向她身后的男人。
谢语花。
他撑着门框,站得有些艰难,指尖几乎陷入墙中,发出莹莹的浅碧色微光、
那微光顺着墙壁上的青苔,一路钻进她的家里。
雨水将他整个人都打湿,额前的发凌乱着,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一双黑眸带着威慑之意,正定定地盯着那两个异种。
……什么?
什么异种?
时伊感到一阵眩晕。
她好像听到蛇的嘶鸣声。还有人们疯狂的尖叫和呐喊。
身体上传来冰冷鳞片的触感。
就像……就像被卷曲的蛇身包裹起来的感觉。
是被小心拥抱着的感觉。
不着急,你慢慢来。
你当然有选择的权利。
那小蛇温柔地保护着她。
鳞片刮磨着她的肌肤,如耳鬓厮磨般,正在向她低语。
不着急,你慢慢来。
你当然有选择的权利。
男人坚定地站在她身后。
莹莹的碧绿色光芒从她的额心亮起,凝结成了一朵小花,将她包裹在湿润的草木沁香里。
“宝贝,”爸爸突然开口,语气僵硬,“这是谁啊?你的同学吗?”
妈妈的语气一样僵硬:“天太晚了,快让他也回家去吧。”
时伊慢慢地抬起头来。
她望向她最爱的妈妈。
“快呀,快让他回去。”女人微笑如常,一样地温柔,平静,她将时伊潮湿的头发别入耳后,哄小孩的语调,“他的家人也会担心他的。就像我们担心你。”
“……好。”
时伊应了声。
她缓慢地走到门边,望向陆明檀。
“我妈妈叫你回去呢,”她说,“你听到了吗?”
陆明檀微微眯了眯眼睛。
时伊冲他勾起了唇角。
少女的声音清脆,果决,毫不犹豫。
“再见。”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了。
浅碧色的微光彻底黯淡下去。
妈妈和爸爸就在这一瞬间恢复如常。
妈妈上前,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声音颤抖:“还好吧……冷不冷?看看,怎么淋湿成这样子……”
“回来就好……”爸爸也环抱住了她们,他眼眶通红,里面都是血丝,“回来就好……”
他们的怀抱很温暖。
也很窒息。
细密的触手试探着钻出来,想要钻入她的身体里。
时伊沉默着,从那无数交织着的触手之中,冷静地环视着她的家。
哪里不对劲。
这里完全一比一复刻了她的记忆,而且是从潜意识中提取的真正的记忆——比她脑海中的模糊印象要清晰和精准得多。
墙上那幅全家福是她小学的时候拍的。
为什么没有更早的照片?
幼小的她无法感知到的一切,在这个空间里被不断地放大,放大。
比如那个空空的、造型奇异的鱼缸。里面从来没有养过鱼。
比如身为饭店大厨的爸爸,身上从来都带着股淡香,没有一丁点儿油烟气。他们家真的开过饭店吗?
比如妈妈……
妈妈明明那么年轻漂亮,为什么总是定时要在家里染头发?
……要窒息了。
氧气和意识一起变得稀薄。
时伊非常清楚。
如果她在这时闭上眼睛,如果她选择不去思考,不去深究,妈妈和爸爸就会恢复正常的样子。
他们会互相拥抱、哭泣、道歉、和好,他们会看着她长大,会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会弥补她人生中无数个细小的缺憾和不满意。
她还是会遇到温斯北。
这次她会坚决地拒绝他在节假日高峰期出行的狗屁提议,她会和他窝在他们小小却又温馨的家里,会在父母和朋友们的见证下,戴上他精心挑选的钻戒,和他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他会哭得稀里哗啦,她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钻戒没有被碾成齑粉,会完好无损地戴在她的无名指,闪闪发亮,就像未来的每一天一样。
这毕竟是属于她的梦境。
当然可以永远这样和和美美,永远按照她的心意,永远快乐地继续生活下去。
但她还是睁开了眼睛。
她在无数触手的束缚之中,艰难地抬起眼看过去。
视野值被打开到最大,她清晰地看见,妈妈新长出来的短短发根处,竟然泛着些漂亮的红!
那红色极为亮眼,让人过目不忘。
那是……
那是陈烬的发色。
是火系的发色!
父母离世的时间是小学。
时间太过于久远,她那时也太过于幼小,只完全沉浸在悲伤之中,根本想不到其他任何事情。
那明明只是一场意外事故。
难道不是吗?
“我们不该那样说你……”妈妈的声音仍在颤抖,触手从它的口中探出,慢慢摩挲着时伊的后颈,“那并不是我们的真心话……”
是的,那当然不是他们的真心话。
时伊竟然现在才回忆起来,她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
她并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任性的小孩。
她之所以离家出走,是因为爸爸妈妈说……说他们后悔生下她。说他们后悔带她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们到底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们明明就很爱她。
他们对她的爱融入在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完全毋庸置疑。
那个她离家出走的雨夜,他们的车坠落的那个深坑的位置,离家有百余公里。
她明明只是生气地离家出走而已,明明只是走到了旁边三公里处的公园里而已。
他们真的会去那么远的地方寻找她吗?
无数触手们缓缓张开,悄悄变成尖锐的倒钩,直直地刺向她的后颈!
与此同时,时伊的手心里,瞬间闪出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刀尖微旋,直直将周身的无数触手割断在地!
在触手怪的惊恐怪叫声中,在一地鲜血和跳跃着的断手之中,时伊重新拥有了呼吸的权利。
【给我尝尝!】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那紫色的毒气。
圣白的云烟从她周围弥漫了出来。争先恐后地将那毒气吞噬进来,变成了淡淡的、美妙的粉紫色。
整个世界都在眼前扭曲。
她的家,她的亲人,她的世界,一点点地消失殆尽。
但没关系。
还给我吧。
把我的记忆还给我。
我想要我的痛苦,想要我的愤怒,想要我的悲伤——
我想要我的战斗。
双眸猛然睁开。
被水浸透了,更加透彻,明亮。
时伊回到了生死擂台之中。
毒宝垂着头抵在她鼻尖,一双金色的竖瞳,和她四目相接。
它的身影大了很多圈,紧密地缠绕在她身上,不露出一点缝隙。这一会儿时间,不知道它受了多少攻击,身上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鳞片都斑斑驳驳,淌着黑色的血。
但她安然无恙,一丁点儿都没有受伤。
系统音提示时伊,毒宝已从幼年期进入了成长期。
四面的看台都很安静。
没有任何赌徒在此刻发出声音。
因为她的粉紫色云烟正铺天盖地,温柔地坠落,将擂台的岩石腐蚀成了流水,那些赌徒当然也是一样。
偶还有几个逃过一劫的,缩在角落里拼命地捂着自己的嘴,正颤颤发抖,生怕时伊望过去,然后云烟飘然降临。
23号躺在地上,面具被腐蚀掉了,露出一张俊俏的脸,被紫发挡住了一半——时伊还没看清楚,它便艰难地抬起右手的蝎尾,蝎尾变成无数根针,然后直直地捣烂了自己的脸!
“啊……”他声音竟有几分清澈的少年音,不似之前的沙哑粗粝,解脱一般,软绵绵的,“这样也好……终于,终于可以死掉了……”
擂台上响起了机械的电子音。
“本场擂台赛的获胜者是——十一!”
“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恭喜她——得到实验的资格!”
空荡的大厅里,传来孤零零的掌声。
很散漫,有一下没一下的,没什么节奏。
时伊眯起眼睛,向看台的角落望去-
作者有话说:52红包包~
剧情流真的好难……本杨以前只写过感情流小甜文,完全没啥剧情,这本写得步履维艰……
更新慢不是懒惰,是真的反复写反复改反复琢磨,但只有这个水平(没有卖惨的意思因为我写的也非常开心!就是对我来说难度太大,更新可能不太稳定
每周会尽量保持2万字上下的更新的!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亲亲][亲亲][亲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