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

    第71章 第 71 章 地狱过山车

    水系实在是太过于安静了, 也安静得太过于久了。

    在这近乎于永恒的寂静之中,她这句轻柔的话显得很突兀,很奇怪, 很没头没脑。

    却也很清晰, 很明确, 甚至于……笃定。

    跟她走吧。

    真让人不理解。

    怎么会有人能够如此坦然,又如此随意地, 向大名鼎鼎的“白毛鬼”提出一个连邀请都称不上的提议?

    明明之前在那艘方舟里也害怕了、退缩了……不是吗?

    成霖极轻地扯了扯唇角。

    他缓缓转过身望向她,凉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而她毫不畏惧,眉眼弯弯, 笑容灵动, 甚至还带着丝熟悉的狡黠。

    凭借成霖对她的了解,被她这样看着的人, 一般已经在她心里被规划好了结局, 安排得妥妥当当,凄凄惨惨戚戚。

    “我不是故意来这么晚的。我们在那方舟里发现了不少线索,我三天没睡觉了, 紧赶慢赶,第一时间来接你。说来话长……”

    她说着,丝丝云烟大胆地在他周围试探着,长话只说一半, 留下钩子, “唔, 你的伤也自愈些了,但比我治疗的速度差远了。”

    云烟轻轻触碰他的肌肤,见他没反应, 立即小心翼翼地钻入他的伤口中去。她心神一动,烟雾渗透那伤口,又偷偷地散出来一丁点儿蛊惑人心的毒。

    无色无味,能够和水完全融为一体——

    凌允镜精心研制,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美丽新世界’已经发布了官方通报,定性主理人诺亚状态为‘身体不适’。”毒浸染水需要时间,时伊娓娓道来,“你那样明目张胆地杀了诺亚,相当于一巴掌扇在对方脸上。他们现在没动手,或许是忌惮你的力量,但他们绝不会等待太久。”

    “而我不一样。你在明,我在暗。所有的线索直指《群星盛宴》,他们一定还会露出马脚。”

    “反正你也要痊愈之后才能继续大开杀戒。与其在这里当靶子……”时伊向他眨眨眼睛:“不如先跟我走吧?”

    成霖走神地想,云烟实在是和她十分相称的能力。

    可以非常尖锐,也可以非常温柔,万般皆随她的心意。此刻,云烟丝丝绕过他心脏旁的伤口,温凉地浸润着,柔软地包裹着,五脏六腑翻搅着的痛苦仿佛都得到了平息。

    时伊望着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有些拿不定主意。

    毒生效了吗?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了那么多,他好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那双冰蓝色的眸仿若蒙了层薄雾一般,像是中了些什么毒,细看时,却发现底色仍然无比清明。

    幸而男人喉结滚了滚:“走去哪里?”

    时伊声音很轻快:“去蓝星。”

    她像邀请同学去春游似的:“带你去玩玩我们蓝星人小时候的游乐场,比你在水系亲手做的游乐园还要有趣。”-

    《群星盛宴》拍摄地,蓝星游乐园。

    巨大的摩天轮缓缓旋转,过山车盘踞在都市之上,旋转木马播放着欢快的音乐,棉花糖和爆米花的甜腻香气混杂在空气里,组成了最快乐的童年气息。

    时伊抵达时,才猛然想起这是一个组队游戏。

    其他嘉宾已经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显然已经分好了队伍。这几天的组队环节也是节目组的拍摄素材,会剪辑作为花絮放出,但凌允镜向来不参加这种花絮拍摄,她翘得理所应当,如今没有队友当然也是合情合理。

    她顶着凌允镜那张精致却写满生人勿近的脸,尝试着走向一队正在讨论攻略的明星。对方几人看到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和拘谨,互相使了个眼色,最终由一人出面,客气又疏离地婉拒:“啊,凌老师……不好意思啊,我们人刚刚好满了。”

    她又看向另一队,那队的队长甚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干笑着摆手。

    时伊内心一阵无语。

    凌允镜平时眼高于顶,毒舌傲慢又挑剔,没人愿意在需要合作的游戏环节里带上这么一个不好伺候的大爷。

    正一筹莫展,思考着是不是该用点非常手段时,主持人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彻全场:“本次游戏环节特开启‘观众来帮帮’环节!有部分热心观众通过我们的层层筛选,获得机会参与现场——其中还有一位观众,是凌允镜老师您的粉丝,非常希望能与您临时组队,共同体验今天的娱乐项目呢!”

    镜头聚焦在时伊脸上。

    她保持着凌允镜矜贵优雅的模样,略作了下沉吟,才纡尊降贵地“嗯”了一声。

    主持人打蛇随棍上:“谢谢凌老师!那么让我们热烈欢迎这位幸运的观众——”

    应该是谢谢热心观众才对。

    时伊心中松快许多。

    幸好还有粉丝,让她不至于太麻烦,组个队还要使阴招。

    她面色冷酷,实际好奇地望向那通道处——

    凌允镜的粉丝,会是可爱的女孩子吗?

    升降台缓缓抬起。

    先撞入视线中心的,是张扬的红发。

    然后……是锐利的眉眼。

    唇角噙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

    男人身材高挑,穿着一身看似随意却质感高级的黑色休闲装,他明亮的、燃烧着灼灼杀气的眸望住时伊:“……凌老师好。”

    虎牙尖尖,笑开:“我是你的粉丝,陈烬。”

    时伊:……

    柳白不在绝对空间帮她演戏,她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不至于太崩坏凌允镜的表情。

    不是,这小少爷是来搞什么鬼?!

    讨打讨到节目里,是不是有病?!

    陈烬迈着两条长腿,大步流星地走到她身旁,然后极为自然地一环手,搂在她肩膀上。

    笑容阳光灿烂,很有镜头感地面朝摄像机,解释道:“开玩笑的。什么粉丝,我们在圈外也认识,我可是凌老师的学生——是不是啊,大明星?”

    说着,手紧了紧,勒得时伊喘不过气就算了,还烫得水之假面都隐隐波动开来。

    时伊保持着凌允镜的态度,干脆利落地甩开他,附赠一个怒气冲天的“滚”字,主持人“哈哈”打着圆场:“原来是好朋友,好兄弟!那就更好了!”

    “那么,现在开始我们的‘蓝星游乐场’大冒险吧!”她道,“大冒险采取积分淘汰制,每组初始有10积分,积分可以通过以下方式获得——”

    “第一,项目积分。每个项目视难易程度能够获得不同积分,鬼屋、过山车这种比较惊险刺激的项目积分最高,欢迎大家挑战!

    第二,隐藏任务积分。旋转木马之类比较温和的项目,也可能会触发隐藏任务,完成便会获得额外积分!

    第三,观看直播的观众也可以在场外声援打卡,有机会获得外部积分!”

    说到这里,主持人神秘地压低声音:“本次环节的冠军队伍,除了获得‘美丽新世界’提供的神秘大奖外,还能够获得与女神若若共进晚餐的机会哦——”

    时伊微微挑眉,心中迅速有了计较。

    “我们好好配合。如果能得第一,”她用气声给陈烬画饼,“我不用毒,和你痛痛快快打一场,打到你满意。”

    陈烬嗤一声,毫不犹豫地回答她——

    “我才不信。”

    时伊:……

    两人再没什么可说的,并肩慢悠悠走在游乐场里。

    这里是蓝星的一个废弃的老旧游乐场,随着迪士尼、环球影城之类的主题乐园风靡,这里经营不善,也未创新,慢慢失去人气。老板负债累累,干脆将游乐场抵了出去。

    节目组选中了这里,在周围设了结界,还把所有的游乐设施“魔改”了一遍,变成了充斥着异能气息的危险游戏。

    其他大部分组都反应很快,主持人话音落下,他们便有了目标,迅速朝某些方向奔跑而去,一些设施前甚至很快已经排起了长队。

    两人晃悠了一圈,都不愿意排队,最后阴差阳错,站定在过山车前。

    此处空无一人。

    虽然每年的游戏不同,但大家对节目组的骚操作很熟悉,知晓会获得最高积分的关卡一定会藏着最深的雷。

    但陈烬不怕,时伊当然更不怕。

    她以前在蓝星的时候就喜欢玩过山车。

    高耸交错的过山车在地面投出狰狞的剪影,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中年女人穿着售票员的衣服,从小亭里探出脑袋:“两位小朋友,你们好,请问是要玩过山车吗?”

    时伊刚望过去,售票员就紧张地垂下了眸,声音也结结巴巴:“票价是6积分,两位小朋友的、的话,是12积分……通关的话退还票价,并附赠20积分奖励。但中途如果放弃的话,票、票价不予退还,再倒扣10积分……”

    好贵的游戏!

    每组初始才只有10积分,只有一个人能玩,失败了全部扣光,相当于整个队伍都失去资格,怪不得没人玩呢。

    不过……

    应该是相当刺激有趣的过山车吧?

    “你们总共只有10积分,只有一个人能玩……”那女人小声问,“你、你们谁想要玩吗?”

    “我要玩。”

    “我要玩。”

    时伊和陈烬同时开口,又同时惊讶。

    时伊问:“你这么主动帮我的忙?”

    “嗯啊,”陈烬道,“我向来很热心。”

    ……

    热心个大头鬼。

    纯粹是想玩吧!

    那眼神亮晶晶,都快粘在那过山车上去了!

    “我玩。”

    时伊不容置喙地下决断,她根本信不过陈烬。

    火球立马在陈烬指尖闪现出来,小少爷眼眸沉沉,威胁意味浓郁,时伊毫不怀疑他会为了玩这个过山车而与她大打出手。

    真幼稚!

    还真成来游乐场撒欢的了!

    一股怒火冒上来,时伊脱口而出:“那就都别玩了!”

    说完就立刻咬住了唇,暗恨自己的智商也被他拉低。

    陈烬毫无自觉:“你不玩我也要玩!”

    售票员左右望了望,她趁着摄像机没有照过来的时间,深吸一口气,迅速对他俩做了个“嘘”的手势。

    “一、一起玩吧!”她好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但声音却依旧很小,很低,“我只扣一个人的积分……来游乐场,就是要和好朋友一起玩才开心。”

    “开开心心地长大吧,小朋友们。”

    售票员的笑容很温柔,眼角旁藏着几丝细纹,黑发里掩着几丝雪白。在某一瞬间,突然让时伊想起了她已经逝去的母亲。

    母亲也曾经……

    回忆还未全然浮现出来,她身边被透明云烟缠绕着的、被空气中的水分掩藏着的男人微微偏过了头去,明显不悦了几分。

    不对劲。

    时伊垂下眸,余光望向旁边的陈烬,发现他正跃跃欲试地抬头望着过山车,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啊,想起来了。

    凌允镜说过,陈烬从出生起便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她不再看那个售货员了。

    两人挤挤挨挨地坐在了过山车的第一排。

    第一排有三个位置,时伊坐在最中间,一边是陈烬,另一边恰好坐下成霖。

    他的身形完全掩藏在空气之中,只有时伊能够感受到他的姿势——

    非常懒散,非常百无聊赖。眼睛也阖着,几乎陷入沉睡,显然对这过山车,对这整个游乐园都没什么兴趣。

    但没办法。

    云烟将他缠绕的严严实实,像云朵定制的治疗舱一般,温柔地环绕着他。水汽将云烟也隐了形,时伊尝试过,如果离得太远,云烟在精密的摄像头下,可能会有暴露的危险。她和成霖说了,对方也没什么反应,好像并不打算解决这个距离的问题。

    售票员的声音响起:“准备出发啦,小朋友们请坐好——”

    安全压杆“咔嗒”一声落下,锁死。

    过山车猛然启动!

    带着点锈味的风迎面吹来,周遭所有的光线瞬间被抽离,视野陷入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漆黑!

    巨大的液晶屏在黑暗中突然亮起,血红色的、带着撕裂效果的大字狰狞地弹出——

    【欢迎乘坐

    地狱过山车】-

    作者有话说:52红包包~

    第72章 第 72 章 不要伤心啊,小少爷……

    过山车不断向上攀升, 【地狱过山车】五个字流下鲜红浓稠的血,遮蔽了原本天空的颜色。

    “呜呼——”

    血腥的风扑面而来,身边的陈烬眼睛发亮, 语气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地狱长什么样儿?快给小爷瞧瞧。”

    他一来劲, 时伊感觉周身的气温都升高了几度。

    水之假面晃了晃,水火不容, 旁边的成霖更是嫌弃地往另一侧偏了过去。

    “小朋友们,”售票员柔和的声音响起,“玩得开心呀!”

    话音落下,【地狱过山车】的血字随之消散, 像短暂的幻觉。

    黑暗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明亮的梦幻景象,色彩饱和度高到近乎失真, 像是被童年记忆中套了一层滤镜般美好。

    阳光灿烂, 天空晴朗,风扑在脸上是暖的,带着糖果的甜香。

    过山车仿佛缩小了, 周围的景物大了一倍,视线也变得矮矮的,身旁传来陈烬兴奋的尖叫声,却是稚嫩的童音:“哇——好高!”

    时伊转过头去, 发现陈烬竟然变成了大概四五岁的样子!

    再一低头, 伸出手, 自己的手也小小的,和他差不到哪儿去!

    直播间,弹幕正疯狂地弹跳。

    【哇, 节目组大手笔,这不是失传已久的水之假面吗?从哪儿搞到的?感觉价值上亿……】

    【天呐凌猫猫小时候也太可爱了吧——!!我直接就是一个狂吻!】

    【那个陈烬长得也超级帅啊!小小年纪就一副拽样哈哈哈哈】

    水之假面外又附着了一层水之假面,时伊感觉自己的动作变得有些迟缓,头脑发沉,身体也重,周围直播的无数摄像头就在这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然后突然全部黑掉。

    【怎么黑屏了】

    【节目组在吗?歪?】

    【什么情况???】

    眼前景象猛地一花,耳边过山车的轰鸣扭曲、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水般的寂静。

    时伊像是坠入了温暖的海底。

    阳光透过清澈的海水,洒下摇曳的光斑。

    “圣地”二字飘飘荡荡,色彩斑斓的珊瑚礁搭建成连绵的城堡与庭院,珍珠母贝铺就的小径闪烁着莹润的光泽。

    这里游曳着的,都不是普通的海洋生物。

    “鱼群”的鳞片上天然镌刻着银色符文、形如幼蛟,正在追逐和嬉戏。

    远远望见了时伊,竟然主动停下了动作,首尾相接,绕成了某个繁复的形状,如同某种恭敬而古老的礼仪。

    巨鲛温顺地向她低头,姿态温顺地向她低下威严的头颅。旁边龙龟的甲壳如水晶般莹亮,慢吞吞地站起身子,掌轻触壳前,微微躬身,向她行礼。

    色泽梦幻的水母群舒展着触手,最前的一只朝他迎了上来,显出几分喜悦,又带着隐隐的不安。

    细细的触手无声地、飞速地绕出奇妙的文字。

    时伊竟然看懂了——

    它道:小少爷,您不能总来这里的……

    另一只水母抢在它前,这只显然更活跃一些,欢快地问:小少爷,您今天学习辛苦吗?给我们带好吃的了吗?有好玩的吗?今天要给我们讲陆地上还是天空中的故事呀?

    远远游来玫瑰花般的章鱼,触手中翻阅着一本被塑封好的连环画:小少爷,新的一期出了吗?迫不及待啦!

    大海螺背着小海螺,扭扭捏捏地发出海浪的声音:我女儿说,想要您给她带一只蓝星的风铃……

    背上的小海螺轻轻撞了它一下,发出细微的脆响:明明是妈妈自己也想要……

    金色的螃蟹正钳着一只琉璃般的贝:小少爷,上次您从蓝星带回来的贝壳我养活了,那天我看着它开了一点点口呢,我也能养宠物啦!

    小少爷!

    小少爷。

    小少爷……

    ……什么小少爷?

    这是谁的童年记忆?

    成霖?

    头皮突然一麻。

    冰冷的窒息感无声无息地攥紧了她的心脏。

    “噔、噔……” 过山车缓慢爬升的机械声,仿佛从极其遥远的水面之上传来,模糊而不祥。

    紧接着,她听到了另一种声音,像透过厚重的浸水的棉花,不甚清晰。

    尖锐的、规律的、金属铿锵摩擦的——

    “锵!”

    时伊猛地抬起头来!

    透过荡漾的水波和欢快游弋的鱼群,她看到头顶上方,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闸刀正一层层地切开海水,朝她头顶猛地落下!

    海水如泡沫般消散!阳光刺痛她的双眼,时伊清晰地看到,过山车正沿着几乎垂直的轨道,一寸寸地驶向那湛蓝到几乎虚假的云端。

    “锵——!!!”

    一声更加尖锐、更加贴近的巨响爆开!

    时伊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闸刀已经追上了过山车队伍的最后几节车厢!刀刃所过之处,坚固的金属车厢如同热刀下的黄油,火花四溅,毫无滞涩地从中碎裂开来!

    一节、两节……

    闸刀无情地推进,所过之处,车厢纷纷碎成泥,落入下方深不见底的深渊地狱。

    而过山车上升的也太慢了!

    她迅速瞥向身边。

    成霖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周身云烟依旧,仿佛刚才那惊艳又残酷的海底世界与他毫无关系。

    而完全没有毒抗性的陈烬,正闭着双眼陷入沉眠,唇微微勾着,显然还沉浸在幸福的幻象里,向来暴躁的男人,竟然透出一种罕见的宁静——

    香甜的气息愈加浓郁了。

    美好的回忆偶尔也会成为继续向前的拖累。

    时伊迅速咬紧牙关,凝聚云烟之力,试着向上拖拽这过山车!

    云烟顺着车厢缝隙钻进去,裹住沉重的钢轮,她甚至能感觉到云烟在用力拉扯,每一根烟丝都绷得发颤,像要被钢轮的重量扯断。

    可过山车的钢轮陷在轨道那如同蜜糖般粘稠的液体里,那甜蜜温柔却固执地缠绕着这钢铁巨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按在原地,只能按照规定的速度慢吞吞地挪动——

    而更可怕的是,时伊竟然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流逝!

    那黏液……

    竟然在吞噬她的云烟之力!

    “忘了吗?”成霖柔软的唇一张一合,在她云烟上抚过,无声地道,“这可是饕餮种的游戏。”

    “没猜错的话,他们正在试探你——或者说,想干脆杀了你。”

    诡异的售票员,被切断的直播,完全不正常的、带着杀意的游戏——

    应该是在颁奖典礼上拉了若若的手,被他们发现了端倪。

    时伊暗骂一声,转头喊:“陈烬!”

    但她的声音被水之假面层层过滤,变得又轻又闷,根本没有穿透力。

    糟糕!

    在记忆中陷得越深,过山车爬得越慢,刚刚她试着扔了各种解药,也都不见效——

    陈烬还完全没有醒来的趋势。

    再这样下去,闸刀马上迎头赶上,他们都得死在这里!

    时伊抬手试图给他一拳,却绝望地发现,在水之假面的力量影响下,她的手臂变得短小而无力,衣袖空荡荡地垂落,挥舞起来软绵绵的,毫无力量。水之假面不仅束缚了她的行动,更似乎将她的一部分禁锢在了幼年的状态,根本使不上力气!

    “锵!!!”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这一次近在咫尺!他们后面的那一节车厢瞬间被闸刀吞噬、粉碎!崩飞的金属碎片几乎擦着时伊的脸颊飞过!

    来不及了!

    儿童的陈烬比儿童的凌允镜高了半个头,眼看着那闸刀即将落在他头顶,时伊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意志对抗着那沉重的迟滞感,她猛地向旁边的陈烬扑过去——几乎是爬了过去!

    “铛——!!!”

    震耳欲聋的巨响爆开!时伊凝结的金属镜盾堪堪挡住了那致命一击,瞬间布满了裂痕,巨大的冲击力让时伊喉头一甜,差点趴倒在陈烬身上。

    “给我醒醒!”她下手毫不客气,用碎裂的镜片狠狠插入了陈烬的锁骨里!

    剧烈的疼痛袭来,那声巨响和她的呼喊一起穿透了幻境,陈烬猛地一震,眼睛骤然睁开!

    迷茫的眸迅速聚焦,他看清了几乎趴在自己身上的时伊,看清了那碎裂的镜子,以及她嘴角那一丝刺眼的红。

    他张口,刚想说什么——

    轰!

    过山车恰好在这瞬间冲破了幻象的最后束缚,达到了轨道的最高点,毫不停滞,直接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地向下俯冲!

    强烈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所有人,过山车从天堂骤然坠向无间地狱!

    哗啦——

    时伊坠入血红的海底世界。

    圣地两个字变得狰狞无比。

    鱼儿翻起肚皮,巨鲛散成尸块,龟壳空空如也,章鱼变得干瘪,巨大的水母触手僵硬,随海流画着断断续续的、再无人能懂的呓语。

    死去的螃蟹紧紧钳制着他从蓝星带回来的那贝壳。

    贝壳完全张开,里面的珍珠漆黑如血,冲时伊恶意地微笑着。

    “谢谢你啊,小少爷。”珍珠流转着诡异的光泽,上面迅速凝结成冰,慢慢碎裂开来,“不、不远万里,把我带回圣地……”

    “闭、闭嘴……!”

    海螺艰难地从巨鲛的石块下翻了出来。

    它身上套了一层龟甲,但身体的一半也已经碎成齑粉,剩下的另一半微微震颤着,浪声如泣如诉,断断续续,沙哑至极,却又很是温柔。

    “不要伤心啊……小少爷。”

    海浪翻涌着。

    “你从蓝星……带来的所有礼物……我们……都很喜欢……

    大家……拼命地保护我……留我这一口气……是想让我……告诉你……

    这不是……你的错……

    千万……不要……自责。

    我们被锁在这圣地……亿万年了……日复一日……无聊透顶……

    谢谢你……带我们……看美丽……的新世界……”

    海螺碎裂开来,如同微弱的泡沫,消散在那片血海之中。

    映出了一双年幼的、血红的眸。

    ……

    真的是成霖!

    时伊猛然睁开眼睛!

    原来地狱过山车,是会互相交互,看到每个人的地狱时刻!

    这过山车上到底有什么装置?

    仅从接触的肌肤……便能实现记忆针管的效果吗?

    容不得她细想了。

    过山车的轰鸣震得耳膜发疼,正呼啸着朝前方狂奔——

    而前方,轨道断裂开来,迎来的是深不见底的地狱!

    陈烬还未醒,成霖也毫无出手的打算。

    他甚至勾起了个冰冷而玩味的笑。

    “真是让人期待。”他慢条斯理地道,“不知道它要带我们下哪里的地狱?”

    时伊简直无语。

    有什么可期待的?

    她可是一点也不想下地狱!

    现在就迎头和饕餮种对上也太早了,不过是一次试探而已,如果能够唤醒陈烬,或许根本不需要他们二人出手。

    唤醒陈烬?

    破除毒或许就可以!

    时伊灵机一动,咬牙在心中呼唤:“毒宝——”

    毒宝最近吃得很多,睡得也比之前要久很多。

    如果不唤它,它就窝在她的绝对空间里面酣睡,像冬眠了一般,一动不动,只身体在慢慢地长大。

    车厢猛地一沉,毒宝慢吞吞地探出头,蛇信子懒洋洋地扫了扫空气。

    它没看时伊,也没看周围的幻象,反而对着车头,突然张大嘴——

    不是平时撒娇的小幅度,是能吞下半个拳头的弧度,尖锐的蛇牙闪着冷光,“咔嗒”一声咬了下去。

    车头碎裂成纹,黑暗里传来一声极细的“啵”,像泡泡破了的声音。

    陈烬就在这时猛然睁开眼睛!

    “……哪里来的异种……”他双目赤红,声音很轻,“敢玷污我的爱人?”

    陈烬看到的竟然是属于时伊的地狱时刻!

    带着愤怒的火焰在他周身燃烧起来,而过山车的速度变得更快!

    毒宝再次张开大嘴,朝车头咬去——

    时伊猛然明白过来!

    “陈烬,冷静!”她道,“过山车是活的!”

    他们看到的那些,并不是什么简单的幻象,是这过山车分泌出的诱导素之类的东西,而它,是依靠吸食他们正面或负面的极端情绪而动!

    细听,过山车的声音,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机械声,那是混合着沉闷如雷的心跳,还有仿佛来自深渊的沉重喘息。

    甜蜜或痛苦都是陷阱。

    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毒宝昂着头,懒懒地缠在了她的身上,坚硬的鳞片完全保护住她的要害,隔开了那安全压杆,也遮盖住了她的视线。

    时伊没有看到的是,那过山车正慢慢地扭曲、伸长,变成了一只她以前最害怕的,多足蜈蚣。

    蜈蚣倒仰在轨道之上,每节车厢都是它的体节,泛着油光的甲壳上嵌着无数复眼,正死死盯着座位上的人。

    而扣在他们身上的安全压杆,根本就是蜈蚣毛茸茸的步足!

    轨道消失,蜈蚣卷着他们,像片失控的叶,风声灌满她的耳朵,火焰烈烈升起,而他们正在向万丈深渊的地狱坠落——-

    作者有话说:52红包包~

    第73章 第 73 章 满本字缝中的“吃人”……

    风声倒灌, 重心离地。

    在天旋地转,一片漆黑之中,时伊只能感受到冰凉的蛇鳞。

    它严密地包裹着她, 贴合着她的肌肤, 覆盖着她的眼睛。

    像层密不透风的护盾, 隔绝了所有危险,却又带着奇异的柔软, 像一个沉默而安全的拥抱。

    外界的一切轰鸣与撞击都被这层屏障过滤。

    她能听到陈烬爆发出的、近乎癫狂的怒吼和火焰爆裂的轰鸣,能感觉到蜈蚣那带着倒钩的步足的疯狂撞击,但最后一切只剩下沉闷的震动,透过鳞片传递到她的胸口。

    砰砰。

    砰砰。

    她好像听见了谁的心跳。

    毒宝……?

    “杀了你……杀了你——!”

    陈烬赤红的双眸中映的不是眼前的蜈蚣, 而是那夜晚拥堵的高速路, 暴雨中的树林,高悬的圆月, 还有死去的爱人。

    狂暴的火焰如同失控的怒龙, 轰开了缠绕他们的步足和体节,却也不分敌我,疯狂地砸向周围的一切, 时伊甚至能感受到她外面的那层水之假面正在被蒸发着!

    “白痴。”

    成霖的声音像淬了冰,带着一丝罕见的怒意。

    陈烬那失控的、狂暴的烈焰席卷而来,却在靠近成霖周身尺许之地时,遭遇了绝对零度般的领域。火焰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之墙, 发出“嗤——”的嘶响, 瞬间化为白茫茫的滚烫水汽!

    “别动!”

    时伊道。

    无数金属之力如同针线, 细密地穿插在成霖最深的伤口之中,禁锢了流动的水之力。而随着成霖的动作,刚被时伊稳住的伤口, 瞬间被扯开一道新的创口——

    一旦这修复中的力量被强行中断,造成的反噬将不堪设想!

    水火不容,成霖很容易被陈烬的火焰激怒。而他若出手,势必被当作陈烬幻境中的敌人,正中了那蜈蚣的圈套!

    而成霖显然不在意所谓圈套,更没有帮助陈烬醒过来的打算。

    他从来没有朋友,更没有“合作”的概念,如今周身的低气压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霜,那双被水汽遮掩的眼眸深处,翻涌着的是极度不耐烦和即将爆发的冰冷怒意。

    坠落的速度,因情绪的变化而变得更快!

    时伊深吸一口气,她平静而快速地命令:“松开我,毒宝。”

    巨蟒的动作一顿,极为不情愿地缓缓松开了她。

    视线恢复的瞬间,时伊的呼吸猛地一窒——蜈蚣狰狞的面貌放大了无数倍,几乎就在眼前!

    那数不清的复眼如同无数颗浑浊肮脏的玻璃珠,每一颗眼里都扭曲地映照出她的模样!

    这几乎就是她童年噩梦的具现化。

    时伊也以为她会胆怯、会恐惧、会慌张,但当她笔直地正视着这只蜈蚣,一颗心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甚至还有心情勾起一丝笑。

    “……原来只是个虫子啊。”

    时伊的声音很轻,身旁游动着的巨蟒却停滞了一瞬。

    她一瞬不眨地望着这巨大的蜈蚣。

    那笼罩童年的所谓阴影,其实只是个能随意捏死的虫子而已。

    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视野值放到最大,时伊飞速地扫过那无数复眼。

    那些浑浊的眼珠里,映照着她从上过山车以来的种种瞬间——微笑、甜蜜、悲伤、痛苦、焦急、恼怒……

    在这无数情绪之中,在那复眼集群的最深处,她找到了那一只最特别的——

    那里映照出的,不是扭曲的幻象,而是她此刻最真实、最冷静的模样!

    就是现在!

    指尖骤然弹动,一抹几乎看不见的乌光闪过——凌允镜的毒针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射入那只最中心的复眼!

    “吱——!”蜈蚣发出一声尖锐至极的痛嘶,那复眼瞬间爆开一团浑浊的黏液,它正欲喷吐的毒气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是你……是你……杀了她……”

    陈烬的气焰随之降低,但还在喃喃自语,他的视线失去了聚焦,通红的眸中几乎要滴下鲜血来。

    孤零零的火焰悲伤地灼烧着,时伊找到一丝空隙,在那滔天烈焰中悄然注入一丝剧毒,整个火焰瞬间变成诡异的幽紫色,轰然爆炸!

    气浪将毒气全数搅散,也将陈烬翻滚出一个跟头,让他朝时伊的方向栽了过来——

    时伊身上“童年”的那道水之假面早就被陈烬烧得精光!

    她顺势高高抬手,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男人的脸被打偏过去,又被她掐住了下巴,抬了起来——

    “陈烬。”

    时伊冷静地望向他的双眼,问,“你喜欢的人很弱吗?她是会被什么杂碎随随便便杀掉的角色吗?”

    “……当然……不是……”

    陈烬下意识地回答。

    当然不是。

    她很强大。

    她很强大啊。

    狂暴的动作猛地一滞,陈烬的表情出现一丝裂隙般的恍惚。

    视线影影绰绰,终于聚焦在眼前的“凌允镜”脸上。

    “凌允镜”正冷静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却温柔,好像还有一丝奇妙的熟悉感。

    而那双眼睛,竟慢慢地、一点点地和他幻象中死去的时伊重合在一起。

    幻象就在此刻,被火彻底烧成灰烬。

    ……

    又中毒了!X的!

    陈烬恨得几乎咬碎了牙。

    中毒其实也没什么,他也不是第一次中毒——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凌允镜”这双眸的平静注视下,在这一刻,他突然感到脸颊发烫,耳根发红。一种极强烈的羞耻感,混杂着莫名其妙的复杂情绪,迅速地涌上心头,又被他一股脑儿地暴力压下。

    “滚开。”

    陈烬别开脸,吐出口鲜血,冷声道。

    话音落下,他双手猛地合十,更加精纯、更加炽烈的火焰自他体内奔涌而出,如同有生命般缠绕上蜈蚣的身躯!

    轰!

    蜈蚣发出凄厉尖叫,身躯疯狂扭动,每一节甲壳都泛起油腻的褐光,无数步足如同从地狱伸出的鬼手,死死收拢,要将他们彻底绞碎!

    但它根本不是陈烬的对手!火焰不再是混乱的爆发,而是无比精准地灼烧着蜈蚣那没有被甲壳覆盖的软肉,它痛苦地蜷缩了起来,下坠的速度也变得缓慢!

    深渊地狱之中,一股热风裹挟着令人作呕的馥郁香气,扑面而来。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气味。

    有熬煮到极致的、带着奶味的浓郁骨香,有某种昂贵香料散发出的辛甜,有陈年醇酒的醉人芬芳,甚至还有一丝顶级菌菇般的山野鲜气……

    种种本该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在此刻却混合成一种甜腻到发腥、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气息。

    而就在这令人眩晕的香风之中,时伊从坠落时就向下延伸出的一缕云烟,终于在此刻触到了底!

    借由云烟那无形的“触角”,一片极其恐怖的景象瞬间撞入她的脑海!时伊心脏猛地缩紧——

    她终于看到了,所谓地狱的模样。

    那并非寻常想象中的混乱炼狱,而是一口极尽奢华的、巨大的漆黑珐琅锅。

    锅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几乎能够吸收所有光亮的墨黑,在翻滚着的血色汤底映照下,流动着暗沉而华丽的光泽。

    沿边,镶嵌着一圈繁复扭曲的金色纹路。纹路细看之下,竟是由无数痛苦哀嚎的人脸缠绕而成,哭泣的眼睛连着狂笑的嘴巴,耄耋老人的皱纹挤压着新生的婴儿,雕琢精美而华贵。

    锅并非架在普通的火焰上。

    下方连接着一个看起来相当复杂的自动化装置,正精准地从一旁堆积的“柴火”中,抓起一个个带着红发的人头,毫无波澜地投入炉膛之中。

    火焰更胜了几分——

    那是被杀戮掉的、火系的进化者们!

    他们的生命,他们的痛苦与绝望,成了维持这口地狱火锅永恒沸腾的燃料。

    而周围,是一片更为广阔的、如同巨大厨房或宴厅的诡异空间。

    时伊看到那光滑如镜的地面,竟是由无数紧密拼接、打磨光滑的肋骨铺就而成。

    看到那精致的蘸料盘,根本是打磨得极薄的头骨,边缘还镶嵌着细小的、作为装饰的指甲。

    看到不远处,几张高背椅静静地摆放在阴影里,椅身覆盖着纹路奇特、绷得极紧的人皮——而某些部位,甚至还保留着所谓“原生态”的,人类生前被定格的惊恐或麻木的表情。

    鲁迅先生笔下那“满本字缝中透出来的‘吃人’二字”,在这里不再是隐喻。

    而他们,正是那新鲜的、送上门的开胃菜!

    时伊用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呕吐出来。

    “我们得回去。”

    她闭了闭眼睛,磅礴的金属之力从周身散开,瞬间在空中凝实成了一道金属的锁链,吊住了蜈蚣的尾巴!

    “陈烬,”她的金系力量散出去太多,额头沁出汗珠,连声音都微微地发着颤,“来条火龙……让这小虫子见识见识。”

    陈烬与她目光相接,几乎是心领神会。

    他反应极快,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喝,力量尽数倾泻而出!

    一条前所未有的、凝实无比的炽热火龙骤然从他掌心咆哮着冲出!

    它鳞甲分明,怒目獠牙,周身翻滚的烈焰几乎要将空间都点燃,带着毁天灭地的暴戾气息,却并没有去攻击蜈蚣,而是猛地一头扎向下方的深渊!

    火龙巨大的头颅精准地悬停在蜈蚣复眼之下,那大张着的烈焰巨口,比下方的火锅更令人胆寒,灼热的气浪逆冲而上,死死盯住了钢铁蜈蚣!

    钢铁蜈蚣发出一声尖锐的、充满了恐惧和犹豫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求生的本能最终占据了上风,它猛地调转了个头,无数步足狂奔着,沿着那金属锁链,拼尽全力地开始向上攀爬!

    剧烈的颠簸中,被血色和黑暗笼罩的天空慢慢变得近了,那令人窒息的腥臭味道似乎也在逐渐褪去。

    就在蜈蚣布满倒刺的腹部彻底脱离深渊边缘、完全接触到上方正常轨道的刹那——仿佛某种魔法被解除,又或是伪装到了极限——它那狰狞的形态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扭动的体节僵直,固化,复眼黯淡消失,无数疯狂的步足收缩,折叠回了车厢底部……

    在一阵刺目的幽光闪烁后,它彻底变回了那辆破旧不堪、锈迹斑斑的过山车模样,只是凭借着惯性,沉重地滑向最初的站台。

    时伊听到起点处传来的压抑哭泣,和严厉的呵斥声。

    那个温柔的售票员阿姨正跪在地上,对着一个穿着节目组制服的男人哭泣求饶,不知磕了几个头,额头已经出了血:“……对不起,主管!我真的不知道设施还没检修好……是我失职,求求您别裁掉我,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哎呦,你可快起来,别被人看到了!跪我也没用呀!”那胖胖的主管急急道,“你一句不知道就能推卸责任吗?专门设置的那么贵的积分,根本没人能玩得起的!你倒好,让两位重要嘉宾坐上故障项目!你知道万一出了事,节目组要承担多大风险吗?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哐当!”

    车厢猛烈地撞击缓冲器,终于彻底停稳,安全压杆弹开,发出沉闷的声响。

    几乎同时,所有直播设备瞬间亮起!

    主持人夸张的、强作喜悦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彻整个区域:“哇!!不可思议!真是惊心动魄!凌老师和陈烬选手这一组竟然成功挑战了我们的特别惊喜环节——隐藏地狱模式!让我们恭喜他们获得双倍积分!”

    直播弹幕瞬间爆炸般涌出。

    【卧槽吓死我了】

    【刚才黑屏是节目效果?】

    【什么玩意儿,我看是出了什么故障问题吧】

    【节目组别挽尊了,刚刚明显吓一跳,演技这么好应该你们当明星啊】

    【什么鬼隐藏模式,我就是来看凌猫猫的,少这么多镜头和时长谁给我补?】

    【+1】

    【+1+1+1】

    ……

    主持人脸上挂着职业假笑,额头却渗出冷汗,她故弄玄虚地对着镜头说道:“看来大家都被我们精心设计的悬念吓到了呢!刚才那一刻的黑暗和惊悚,是不是格外刺激?哈、哈哈……”

    这时,陈烬不耐烦的声音插了进来,

    “干嘛呢?”他才不管什么直播不直播,态度恶劣地冲那主管道,“是我们自己要坐的。吵吵嚷嚷什么?至于吗?大不了把我们的积分扣掉好了。”

    直播镜头猛地转向他们,捕捉着这意外的一幕。

    主管反应极快,脸上的怒容瞬间化为无比关切和歉意的笑容,声音也提高了八度,确保能被收声器捕捉:“您误会了!我们绝不是要追究责任,只是后怕啊!这过山车的隐藏地狱模式还不够成熟,本来是想在明年的节目再投入运行的,没想到误打误撞,就这么提前曝光了个预告片!”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对旁边的工作人员使了个眼色,让人先把哭泣的售票员带下去,然后立刻转向镜头,笑容满面地宣布:“为了庆祝两位英雄的归来,也为了给所有喜爱凌老师和陈烬的观众带来更多精彩时刻,节目组决定,特别赠送他们一次直接空降体验!我们下一个超人气项目的机会——疯狂碰碰车大逃杀!现在场内正是战况最激烈的时候,积分奖励池已经累积到一个惊人的数字了!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行啊。”陈烬无所谓地耸耸肩,随意地道,“唔,那就让刚刚那位售票员带我们过去吧——游乐场这么大,我们再迷路发掘出来个新的隐藏模式也不好。”

    他看着那主管向他赔笑,也露出了尖尖虎牙,回了对方一个带着戾气的笑容。

    当小爷傻的吗?

    这个游乐场显然不对劲。

    那个售票员好像也哪里不对劲……

    唔。

    他也发现了吗?

    陈烬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凌允镜”,又迅速地转回了视线,握紧了拳——

    管他做什么?真是晦气!

    时伊轻抿着唇,正在出神。

    身边成霖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只有一缕极其细微的云烟,如同拥有生命的丝线,一头缠绕在她的指尖,另一头则绕在成霖心口,随他一起,笔直地坠落着,探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之中。

    成霖孤身一人,进入了那地狱般的厨房世界-

    作者有话说:52红包包~

    陈烬:爱上的是11的灵魂/莫名其妙再次爱上/大崩溃

    第74章 第 74 章 动物世界

    “就……就是这里了。”

    售票员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打破三人间长久的沉默。

    这段路走得格外漫长。

    她这一路试图介绍些游乐设施,但身后两位明星嘉宾一个比一个心不在焉,一个眼神飘忽, 一个不知神游何处, 让她所有的话都掉在了冷冰冰的空气里。

    三人站在灯火绚烂的场馆前。

    巨大的霓虹灯牌悬在入口上方, 左边“碰碰车”三个卡通大字很抢眼,周围装饰着可爱的爪印和动物头像图案, 色彩鲜艳活泼,曾经应当是个充满童趣的亲子项目——

    再往右看,画风骤变,节目组用夸张的黑色闪电和爆炸图案魔改一通, 拼出了“大逃杀”三个字, 把好好的招牌硬生生劈成了两半。

    机油味混杂着清新的水果糖气味,车的撞击、引擎轰鸣、尖叫和大笑的声音被厚重的金属巨门隔绝, 显得不甚清晰。

    “你们, ”售票员背对着他们,问,“确定要玩这个吗?”

    陈烬“嗯”了一声, 时伊也回过神来。

    她看着售票员抬手刷了下身份卡,门顶闪过一道微光,那扇沉重的大门在他们面前徐徐打开。

    震耳欲聋的声浪瞬间涌出!

    场地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旋转平台,周围轨道错综复杂。

    而里面穿梭的……

    时伊微微眯起眼睛。

    长着獠牙的野猪车横冲直撞, 拖着火焰般狐尾的狐狸车灵活穿梭, 披着硬壳的乌龟车缓慢却坚固, 甚至还有长颈鹿车试图从高处撞击……

    所谓的碰碰车,竟是一辆辆被改装成各种动物形态的金属猛兽!

    这里根本不像是碰碰车的场馆,更像是一个动物世界。

    售票员被场内震耳欲聋的喧嚣吓得缩了下肩膀, 但还是努力履行着职责,抬手指向场内那些横冲直撞的猛兽,声音又快又轻,几乎要被引擎的咆哮吞没:“看、看到那些车了吗?每辆都不一样的……是节目组改造过的,会有特殊的异能。比如,比如……”

    她的目光慌乱地扫过混乱的赛场。

    “比如那只野猪,”她指着那辆正蛮横冲撞、獠牙上还沾着不知名油漆碎屑的车,“皮糙肉厚,力气大得吓人,被它盯上撞一下可不得了……”

    她的手指又飞快地移向那辆正在烟尘中灵活穿梭、甩着赤红狐尾的车:“还有那辆狐狸车!跑起来影子都抓不住,尾巴后面还能放出呛人的烟雾,迷惑人得很……”

    就在这时,一辆移动缓慢、覆着厚重金属甲壳的乌龟车,被一辆造型狂野的猎豹车从侧面狠狠撞击,发出巨大的闷响!然而,乌龟车只是剧烈震动了一下,车身晃了晃便稳定下来,表面的甲壳甚至没有明显的凹陷,反倒是那辆猎豹车的车头有些变形了。

    “啊,还有那个……”售票员小声惊呼,解释道,“那辆乌龟车,壳、壳特别硬……一般撞不坏的……”

    她道:“如果能在生成中心匹配到适合自己的车子,就会事半功倍……”

    “这样啊,”时伊望向售票员,问,“那我们是要两个人一辆车吗?”

    售票员还没来得及回答,陈烬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都炸开:“为什么要两个人一辆车?各开各的啊!”

    那么小的车,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

    她有说过想和他一个车吗?

    时伊干脆保持着凌允镜的矜傲,抬眸望过去,而细看,那眸色却波光粼粼,颇有几分无辜之意:“你不想?你不是我的粉丝吗?”

    “谁、谁……”

    陈烬气血上涌,望向“凌允镜”那双眸,向来灵活的舌头此刻打了结似的,说不出话来。

    这粉丝确实是陈烬之前自己说的没错,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从“凌允镜”嘴里说出来,就让她觉得哪里怪怪的,浑身都不舒服……

    好奇怪一男的!好柔美一男的!

    什么啊——

    他有些想抓狂地别开眼睛。

    售票员解释:“也可以一辆车。不过分开坐的话,积分会进行累计计算,但……”

    “那分开坐。”时伊迅速下了决定。

    售票员剩下的半句话噎住:“……但、但也更危险。”

    “没关系。”时伊道,又望向陈烬,“你肯定不会害怕危险的吧?”

    “开什么玩笑!”

    两人跟随着售票员,绕到了侧面,一个挂着“碰碰车生成中心”牌子的区域。

    整个生成中心科技感极强,光条随脚步流动。走廊两侧是一个个独立的舱体,每个舱门上都印着“专属生成舱”的标识,舱体里泛着淡蓝的微光,隐约能看见内部的全息操作台。

    “系统会扫描你们的生物数据,同步你们的……嗯……特质,生成最适合你们的专属碰碰车。由于生成过程会涉及到个人隐私,所以是私密状态,请放心……”售票员踟蹰着,“需、需不需要我帮两位调试?需要的话,请、请一个个来……”

    “我不用!”

    陈烬手一挥,自己一个人便先进去了。

    时伊于是道:“那帮我调试下吧。”

    售票员松了一口气,和她一起,走进了其中一个舱体。

    这里有着巨大的圆形的银色平台,平台上方都悬垂着一个结构复杂的机械臂,末端是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环形扫描仪。

    “请站在生成台上。”售票员道。

    时伊平静地走上平台。

    扫描光幕落下,带来一阵轻微的酥麻感。

    【分析特质中……】

    【匹配模组检索中……】

    【匹配成功。】

    身下的平台突然开始运作。

    先出现的是流线型的哑光银灰色车身,车顶缀着一圈淡金色的光带,然后是半透明的黑色轮毂,而最后,顶上猛地冒出两只尖尖的猫耳——

    “哇,”售票员忍不住惊呼,“是猫猫碰碰车!”

    她站在操作台旁,指尖在虚拟面板上轻轻滑动:“我帮你调试下细节。唔,座椅高度再降两厘米,坐进去会更舒服;安全扣的松紧度也调得合适一点,要安全,还要避免勒到胸口;还有车顶的光带,你觉得晃眼吗?我可以把亮度调低……”

    售票员忙忙碌碌,一边调试,一边弯腰比对时伊的身高调整座椅,又凑近仔细研究了会儿参数,还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匆忙地从自己制服口袋里摸索出一小段雪白的缎带。

    “这个……这个给你系上吧……”她声音很轻,但动作却很坚定,绕到猫猫车驾驶舱后方,熟练地系上了一个小巧而精致的蝴蝶结。

    “别看它小,”她一边仔细地调整着蝴蝶结,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声说,“是用特殊材料做的,能吸掉一点点震动的力道……万一被撞到了,也能稍微好受一点……”

    整个动作很轻,极其熟练,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不像在调整车辆,更像是为即将远行的孩子整理衣襟。

    “好了……”售票员终于松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她转过头,对上时伊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想说什么——

    “谢谢。”

    时伊突然道。

    售票员怔了一瞬。

    “不,我有什么可谢的?是我该谢谢你、哦,谢谢你们……刚刚替我说话,”这是私密的空间,并没有直播摄像头,但售票员的声音仍然很轻,“真的……谢谢……你们明明都还只是小朋友而已……”

    她抬起头,看向时伊,脸上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但那笑容却异常复杂——

    混杂着感激、悲伤、担忧,以及一种……

    近乎欣慰的释然。

    是时伊想象中的,母亲看到她长大成人、拥有了自己的力量和决断后,会露出的那种欣慰模样。

    这是售票员第二次让她想到了母亲。

    明明和她的母亲天差地别,却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到底是为什么呢?

    时伊微微眯起了眼睛。

    还未想明白,平台已发出嗡鸣。

    那辆线条流畅的银色猫猫赛车彻底凝成实体!下方的圆形平台猛地打开,时伊连同她的座驾一起,失重般直直坠落,精准地落入了赛场最混乱的中心区域!

    直播镜头瞬间锁定!

    弹幕立刻炸开——

    【猫猫!我就说是猫猫车!是凌猫猫没错吧?】

    【银色的!好帅!】

    【凌老师冲鸭!】

    【等等这落点好像不太妙啊!】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视野值迅速拉到最大,时伊的瞳孔骤然收缩,头皮泛起麻意——

    这不是普通的卡通碰碰车场馆。

    那轨道上并不是鲜艳活泼的红漆,而是大量的、被涂抹晕开了的粘稠鲜血,有些拐弯处,还黏连着细小的、难以辨认的指甲或牙齿。

    而在直播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好几辆严重损毁的车瘫在一旁,车窗碎裂,鲜血四溅,如死寂般沉默,完全看不到里面的驾驶员,也不知其生死。

    也有的车好像正在颤颤巍巍地试图重新点火,却只能听到徒劳的“咔咔”声;有的车头完全裂开,显然再也禁不起任何一次撞击……

    时伊根本顾不上多看,刚一落地,一辆如同重型坦克般的野猪车,带着野蛮的咆哮,直直冲着她猛撞过来!

    【野猪又来了啊啊啊好烦啊!】

    【只会逮着小动物欺负!刚碰上老虎的时候疯狂倒车,吐了!】

    【那玩游戏肯定也要考量对手水平啊!你自己是野猪的话就送到老虎嘴里去吗?】

    【你才是野猪呢!】

    那对巨大的金属獠牙闪烁着寒光,气势汹汹,上面浸满了猎物们的血液。

    若是被正面撞上,她的猫猫车绝对无法承受!

    而前方唯一能紧急避让的岔道上,正停着一辆正在几乎完全损毁的小羊车。那车经历了数次碰撞,羊角断裂开,蹄也被削去,整个车几乎动弹不得!

    大逃杀……

    原来是这个意思。

    如果时伊避开那野猪,便必将碾压这只小羊。

    这根本不是选择,而是节目组精心设计的道德献祭。

    那些饕餮种好似也很好奇。

    这些道貌岸然的进化者们,在绝境之中,到底会不会选择牺牲自己曾经保护过的弱者,来换取活下去的资格?

    【妈呀,这怎么搞???】

    【当然躲开啊!和野猪撞,找死吗?】

    【可那个小兔子好可怜……】

    【圣母哥醒醒吧,这是大逃杀OK?那小兔子必输了,就算凌猫猫不撞飞它别人也会撞飞它的啊。】

    【话是这么说,但主动碾压还是有点那个……】

    【快看!凌猫猫好像没打算躲?!!】

    很神奇的感觉。时伊想。

    驾驶着这辆车时,意识仿佛和冰冷的机械完全融为一体。每一个转向,每一次加速,都如臂使指,流畅得如同在用她自己的双腿在奔跑。

    明明坐在驾驶舱里,风却好似迎面拂来,每个细胞都舒展开,叫嚣着迎战。

    猫是好胜心极强的动物。

    来碰碰试试吧——

    时伊没有转弯,也没有减速,反而将动力一推到底!

    银色猫车发出一声低沉的引擎嗡鸣,如同一道闪电,朝那硕大威猛的野猪车猛冲过去!

    距离在瞬息间拉近!

    就在两车即将猛烈撞击的前一刹,猫车的轮毂边缘骤然弹出数道寒光闪闪的金属利爪!借着前冲的惯性,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刮过野猪车粗壮的后视镜支架!

    “刺啦——!”

    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响起!

    而透过那被刮裂的后视镜玻璃,时伊清晰地看到野猪车驾驶室里,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脸——

    是那个……火系的舞者?

    时伊慢慢睁大了眼睛。

    脸还是那张脸,但男人的鼻子竟然真的如同野猪般向前拱起,变成了两个火红的猪鼻孔,还在急促地翕动着!

    而更诡异的是,在右边后视镜碎裂的同时,那驾驶者右耳的尖端竟然也应声被削掉了一块,鲜血立刻渗了出来!

    车与驾驶者,已经完全融为了一体!

    巨大的反作用力传来,猫车的金属利爪不堪重负当场碎裂,钻心的疼痛也随即袭来——

    时伊看到自己紧握操控杆的手指指甲也瞬间迸裂,渗出鲜血。

    碰碰车,碰的根本不是车,而是驾驶员自己!

    野猪车皮糙肉厚,正面抗衡,绝无胜算。

    但时伊的目的已经达到。

    挑衅般的攻击彻底激怒了野猪。

    只听一声混合着机械与“哼哧哧”的狂怒咆哮,野猪车庞大的车身猛地向前一拱,厚重的底盘因这剧烈的动作而瞬间抬高,与轨道之间露出了一个短暂的、极其有限的缝隙——

    就是现在!

    猫车的底盘猛地一沉,整个车身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刚性,化作一道柔软的银色水流,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常识的极致柔软,险之又险地从那只够勉强通过的底盘缝隙下方滑了过去!

    这是猫猫独有的技能——液体化!

    野猪车扑了个空,巨大的惯性让它愕然地继续向前冲,而时伊的银猫早已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它的身后。

    没有丝毫停顿!

    时伊猛拉操纵杆,银色猫车在滑行中完成了一个近乎不可能的急速倒车!

    她倒车速度极快,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车尾精准地、狠狠地顶撞在了野猪车毫无防护的后保险杠上!

    这一下借力打力时机极妙!

    野猪车本身前冲的势头尚未完全抵消,又被这从后方而来的猛烈一顶,整辆车彻底失去平衡,如同被一股巨力掀翻一般,车头猛地翘起,后半截车身不受控制地向前甩去——

    而它的正前方,正是赛道边缘那圈布满了锈迹斑斑、顶端尖锐如矛的金属荆棘围栏!

    “哼、哼不——!”

    野猪发出一声惊恐的嚎叫,那张猪鼻孔的脸因恐惧而扭曲,放大。

    但为时已晚!

    “轰!!!”

    一声穿透**的闷响爆开!

    野猪车沉重的后半部车身,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结结实实地、整个儿被掼在了那片荆棘围栏之上!

    数根尖锐的金属刺毫不留情地穿透了车顶——

    时伊曾在动物世界看到过,野猪皮肉坚韧,最薄弱的弱点,便是两眼中间的上方!

    鲜血瞬间从破口处迸射出来,染红了锈迹斑斑的栏杆和地面。

    野猪车像一头被钉在标本板上的巨兽,挂在围栏上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引擎发出最后几声徒劳的哀鸣,便彻底不动了。

    驾驶舱内再无生息。

    时伊的银色猫车早已借着反作用力轻盈地退开,稳稳停在不远处。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个流畅的转身,再次汇入了赛道疯狂的洪流之中。

    【……】

    【我靠……】

    【这就……干掉了?】

    【太狠了……】

    【猫猫好帅!但也好可怕!】

    【有点害怕了,有必要吗?】

    【怎么没必要?野猪冲过来的时候就很有必要?我们猫猫只会对想杀他的人动手啊!】

    【弱肉强食,这就是大逃杀……】

    弱肉强食吗……

    也不一定。

    时伊远远看到了一只小白兔。

    那辆小白兔正在被一只猛虎车戏弄着,它在混乱的赛道边跌跌撞撞地逃窜,仿佛随时都会被撞碎。

    小白兔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害又笨拙,那么的单纯善良,不谙世事,柔弱无骨……

    但却有一双血红的眼睛。

    猛虎车似乎玩腻了这种追逐游戏。

    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引擎功率全开,张开那由金属利齿构成的血盆大口,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猛地加速冲向那辆看似已被逼入绝境、无处可逃的兔子车!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就在猛虎车即将吞下小白兔之时,小白兔猛地向旁边打了一个微小的侧滑!而就在小白兔闪开的刹那,它身后原本被其车身完全挡住的一辆蜱虫车,赫然暴露了出来!

    这辆蜱虫车体型扁平暗沉,几乎紧贴着地面,毫不起眼,之前完美地隐藏在兔子的阴影和赛道杂物中。

    它没有猛兽的张扬,却散发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冷气息。

    猛虎车收势不及,也根本没将这辆小不点放在眼里,依旧保持着前冲的势头!

    而就在两车即将接触的瞬间,蜱虫车顶部猛地打开数个吸盘状的出口,喷射出大量粘稠无比的黑色胶状物,精准地覆盖了猛虎车的整个前挡风玻璃!

    “吱嘎——!”

    猛虎车的视线瞬间被完全遮蔽,轮胎抓地力骤降,车辆彻底失控,像没头苍蝇一样疯狂打滑!

    但这仅仅是开始!

    蜱虫车底盘伸出数条带着倒钩的坚韧触须,如同真正的蜱虫口器,死死钉入了猛虎车相对薄弱的底盘缝隙之中!然后,它开始疯狂地、贪婪地吮吸!

    猛虎车那原本光泽油亮的装甲,以触须插入点为中心,迅速开始失去光泽,变得灰暗、枯萎,如同被吸干了血液的皮囊!

    同时,一股股粘稠腐败的液体被强行注入猛虎之中,就像蜱虫传播的致命病原体。

    所过之处,精密电路瞬间短路冒烟,机械传动机构发出痛苦的嘎吱声后被锈蚀卡死,甚至连引擎的轰鸣都迅速变得低沉、滞涩,仿佛被无形的淤泥堵塞!

    猛虎车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不是挣扎,而是生命被急速抽离、内部被迅速瓦解时的死亡痉挛。它那庞大的身躯曾经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此刻却像一头被微小寄生虫钉住的巨兽,徒劳地发出最后几声低沉而绝望的哀鸣,然后轰然坍塌,变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而那只系着白色蝴蝶结的小白兔,早已轻盈地跳开,一个急转弯,侧面暴露在时伊视野中——

    时伊清晰地看到,在兔子车那对长长的、柔软的金属耳朵根部,也系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雪白的蝴蝶结。

    同样的材质,同样的系法,奇异的白色绸缎,在阳光下泛着同样柔和的微光。

    像一条洁白的吊带裙。

    那是若若。

    她正在享受着这个游戏。

    蝴蝶结迎风飞舞,跟着若若雀跃,也跟着若若杀戮,快乐得像一个不属于此地的、关于单纯童年的幻影。

    时伊想起来了。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售票员如此地熟悉。

    因为她曾经作为“若若”,无数次地见过那售票员。

    在那漫长的十年里。

    那个怯懦的、细心的、温柔的,给时伊和若若系上相同蝴蝶结的女人……

    她是若若的母亲-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的祝福~

    52红包包~

    第75章 第 75 章 你有想我吗?

    跟上那只小白兔!

    时伊心神一凛, 银猫如同离弦的箭,直直向前冲去!

    她速度极快,轨道上火星四溅, 残影掠过那猛虎车的废墟之时, 银猫车体突然微微一沉——

    无数暗褐色的“小点”从轨道两侧的阴影里跳出来, 落在车顶和车窗上,密密麻麻, 细看才发现,竟是无数的机械蜱虫!

    它吃掉那只老虎后,竟然分裂了!

    机械蜱虫们比普通蜱虫大上一圈,如附骨之疽一般, 节肢钢钉般牢牢扣进了银猫的车壳缝隙。受制于车身, 时伊的土之铠甲完全使用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口器扎入车身!

    时伊感觉大脑“嗡”地一声, 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 意识变得模糊而遥远。

    那口器在扎进车身的瞬间,就开始疯狂膨胀,注入大量带有毒素的黏液, 甚至顺着甲壳往下淌,遮住了前挡风玻璃,连猫耳上的蝴蝶结都被黏住,动弹不得。

    时伊只觉身体像被扎开了无数个洞, 冰水灌入其中, 尖锐的疼痛、刺骨的寒意、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在一瞬间笼罩了她, 血色瞬间从她脸上散去。

    【给我尝尝!】

    【火焰球——】

    她不断地试图发动技能,想吃掉或烧掉那毒素,却始终没有成功。在这辆猫车里, 她好像只能使用猫猫的技能……

    而液体化,只会加快毒素的扩散。

    蜱虫的毒全数注入银猫车体内。

    力量全部被抽走。

    指尖开始发麻,身体像灌了铅般沉重,整个人如坠冰窖,氧气也如同粘稠的冰水,呼吸开始艰难,思维也变得迟缓。

    但她的心却也如同浸入冰海,随之冷却下来。

    冷静下来,时伊。

    她在心中迅速地思考。

    要解毒,要杀了那蜱虫,要抓住若若,要停止这场杀戮……

    而就在这瞬间,模糊昏沉的视野之中,一道赤红色的身影如同劈开迷雾的烈焰,猛地闯入进来!

    是一条赤焰狼——陈烬!

    狼车的引擎如同低沉咆哮,带着最原始的野性与暴戾,直接扑了过来!狼吻大张,尖利的獠牙之中,竟喷吐出高度浓缩、温度极高的苍白火焰,铺天盖地朝时伊的银猫袭来!

    直播弹幕一片惊叫!

    【烬哥在干嘛?!火烧凌老师?!】

    【还是业火!完了完了,怎么扑灭啊!】

    【哎,好像没有烧到的样子?】

    那火焰竟然化作数道极细的利箭,箭尾拖着细碎的火芒,每一支的尖端,都无比精准地对准了附着于车体表面、正试图钻入缝隙的蜱虫之上,就连正在逃窜的也没有放过!

    “嗤——”

    令人毛骨悚然的焦臭味传来,机械蜱虫们“吱吱”尖叫着,扭转着身体掉落下来,瞬间化作飞灰。

    而银猫车安然无恙。

    所有最细微的力道,最刁钻的角度,都在火焰的掌控之中。

    这是多么强大的控制力!

    蜱虫车发出尖锐刺耳的怒吼,黏液在空中拧成一条扭曲的绿蛇,带着毒雾直扑赤焰狼车的车头!

    陈烬反应极快,车顶的狼脊火纹炸开,形成一道半弧形的火焰屏障。火纹顺着车身蔓延,但他毫不退缩,反而猛地踩下油门,将那屏障作为盾牌,向蜱虫车野蛮撞去——

    滚热的火焰掠过时伊面颊,她几乎能够感受到陈烬的战意,和……欢愉。

    他玩得很开心。

    火焰屏障先一步撞了上去!

    毒蛇般的黏液刚触到炽白的焰边,就“嘭”的一声炸开,化作漫天细碎的黑雾,被高温烧得干干净净,连点腐蚀性的痕迹都没留下。

    没等蜱虫车收回口器,赤焰狼车的车头已经狠狠撞在它凹陷的甲壳上——那力道带着全速冲刺的惯性,像重锤砸在薄铁皮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蜱虫车的甲壳瞬间裂成蛛网纹,然后彻底爆开,化为燃烧的残骸。

    陈烬霸道地为她开辟了一条畅通的路。

    但前方的小白兔早已消失无踪。

    蜱虫全部被烧死,已注入体内的毒素仍在肆虐。

    冰冷的麻痹感正逼近心脏,在漫天火焰的遮掩之下,时伊虚弱地吐出气音。

    “毒……”

    她勉强垂下眸,话音突然收住。

    因为那艳丽的毒蛇不知何时,早已抬起了头,望着她的眼睛。

    一双黑眸如星如点,幽幽地,和她对视着,她却没看太清楚。

    因为体内的毒素好似已经积累到了某个临界值,整个视线就在此刻彻底黑掉。

    时伊一动不能动,只能感受到冰凉的蛇身缓缓游移。

    鳞片摩擦着她的肌肤,发出簌簌声响,轻柔地卷上她手指、小臂,一路延伸向上,攀在她纤细锁骨之上。

    她感受到了它的信子,吞吐之中的气息抚过耳畔,带来一阵酥痒。

    紧接着,尖锐的毒牙几乎是凶狠地刺入她脖颈!

    意料之中的剧痛没有袭来。

    只有一种奇异的、酥麻中带着刺痛的酸胀感,沿着那尖利的牙,迅速扩散开来,传遍她四肢百骸。

    那些在体内乱窜的冰冷毒素,正被一股更强大、更霸道的吸力强行抽取,汇向锁骨处的伤口,涌入毒宝体内。

    身体的麻痹感如潮水般褪去。

    视线慢慢明亮起来。

    她下意识望向毒宝,却只能看到它乖巧摇摆的尾巴。

    它脑袋埋在她颈窝里,蛇身正小心地缠上她脖颈,轻柔地摩挲着刚刚被它自己咬破的伤口处。

    时伊抬起头,看到赤焰狼如同燃烧的流星,在赛道上横冲直撞,专挑那些体型最大、看起来最厉害的车作为目标。

    场地中央的积分榜瞬间刷新,【赤焰狼】的标识耀眼夺目,不知何时已经跃至了第一位。

    积分还在不断跳动,有的车辆分数不断飙升,有的则突然清零。可积分榜旁没有倒计时,没有剩余人数提示,甚至没有“游戏结束条件”的说明。

    时伊看着那不断刷新、仿佛没有尽头的积分榜,看着场中永无止境的碰撞、惨叫和报废的车辆,心里冰冷一片。

    大逃杀。

    到底要逃到什么时候,杀到什么时候才是终点?

    不远处,龟壳在赤焰狼的獠牙啮咬之下,迸出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炽红的火舌顺着裂纹钻进龟壳内部,“咔哒”一声脆响,整个爆炸开来!

    而就在此刻,整个赛道发出巨大的机械轰鸣声!

    “咔哒……轰隆隆……”

    整个地面微微颤抖,所有正在行驶的车辆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制动、拖拽!轨道开始剧烈变形、重组!

    眨眼间,一条全新的、更加险峻的环形轨道出现在场地中央,场上所有车辆,都被强行拉入了这条环形轨道,首尾相接,如同被串在一起的猎物,开始不受控制地高速绕圈!

    主持人热切的声音响彻全场!

    “各位观众!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经过激烈的角逐,场上只剩十名最强的勇士了!”

    “恭喜他们闯入本届碰碰车大逃杀的最终环节——困兽之环!”

    “如大家所见,轨道正在不断收缩挤压——最后将只能容下唯一一辆完好的车辆!任何被撞出轨道范围的车辆,将连同驾驶者一起,掉入深渊之中!”

    “那么,战斗吧!决出唯一的冠军,让我们见证,谁才是最强的王者——”

    环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本还算宽敞的轨道瞬间变得拥挤,一辆车被挤翻,惨叫着跌落深渊!

    时伊视线迅速扫过整个赛道,观察着场地,观察着对手,也观察着规则。

    但明明是无比紧张刺激的时刻,她心中却莫名升起一种懒洋洋的、毫不在意、甚至高高在上的感觉。

    是的,一辆又一辆的车掉下去了,那又怎么样?

    弱肉强食,本就是大自然的规律。

    弱者天生就该被吃掉、被淘汰,不是吗?

    冰冷的蛇身缠紧了她的脖颈,呼吸有些艰难,伤口也泛着隐痛。

    她“嘶”了一声,将毒宝扯开了些,顺便摸了摸头顶的位置,怀疑下一秒便会跳出两只猫耳朵。

    刚刚那如此冰冷的、毫无人性的想法……

    应该是兽化的前兆。

    不止她一人,视线可及之处,所有的车辆都开始加速,引擎声如困兽低吼,环形场内变得疯狂而混乱。

    不能在这个猫车之中再待下去了。

    会失去理智,变成真正的野兽的!

    “先推掉那只赤焰狼——!”

    时伊身后突然响起尖利的啸声,“他不掉下去,我们都得完蛋!”

    她从后视镜望过去,只见那男人已完全化作狐狸姿态,面部轮廓拉长,露出尖牙,吐息时,车尾喷洒着迷惑人心的毒气:“只有推他下去,大家才可以公平竞争!”

    直播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狐狸好阴险!】

    【但他说的是实话啊,烬哥太强了,不先解决他谁都没机会!】

    【这就是人性……还是兽性?绝境下首先除掉最大威胁……】

    几乎在狐狸话音落下的同时,它并未直接攻击陈烬,而是狡猾地一个加速,猛地撞向时伊银猫的侧后方!

    然而,时伊的反应更快!

    就在狐狸车即将撞上的刹那,银猫的车身再次展现出那种不可思议的特性——瞬间液体化!整辆车仿佛变成了一滩流动的水银,不仅完美卸掉了撞击力,更是顺势缠绕上了狐狸车!

    狐狸车驾驶者眼中闪过一丝惊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液体化的银猫已经重新凝聚,但位置已然改变——它出现在了狐狸车的侧面,借助刚才缠绕的力道,猛地一甩!

    “不——!”狐狸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辆车就被一股巧劲直接甩出了狭窄的环形轨道,向着下方那深邃的黑暗坠去!

    时伊指尖微动,一缕云烟悄无声息地探出,巧妙地插入上方一个直播摄像头的底座。

    那摄像头“嘎吱”一声,转出了个几乎不可能出现的角度。

    而这个镜头,竟然死死跟随着狐狸车一起坠了下去,借着车爆炸出的亮光,将轨道下方的深渊照出了真实的一隅——

    那深渊并非虚无,而是布满了无数高速旋转的金属绞盘,和尖锐的突刺!

    但镜头仅仅捕捉到一瞬,便瞬间彻底烧黑!

    金属的撕裂声、狐狸的惨叫声短促地出现,也瞬间被加大的欢快音乐完全压盖了下去。

    弹幕瞬间一片死寂,随后是更疯狂的刷屏:

    【……】

    【我靠!下面是什么东西?!绞肉机一样,认真的吗节目组?】

    【特效啦!怎么可能是真的!】

    【谁录屏了?发出来看看?专业鉴定一下?】

    赤焰狼所向披靡,越杀越勇,烈焰过处,几辆试图抱团围攻的车辆也被冲得七零八落,根本无法形成有效抵抗。

    陈烬此人,一打起架来,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整个场地内的温度都开始飙升。

    只有时伊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陈烬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滞涩。

    不再是那种力量澎湃的碾压感,而是带着一种隐忍的、仿佛在与无形枷锁抗争的沉重。

    赤焰狼的每一次扑击、每一次转向,都比之前慢了半拍,甚至有一次,差点被一只狡猾的蜥蜴车偷袭得手。这绝非陈烬的正常水平!

    时伊不动声色地接近陈烬,视野值拉到最大,终于在某一瞬间捕捉到——

    在赤焰狼车轮碾过的轨道下方,原本光滑的金属表面,竟然诡异地凸起了一根根闪烁着寒光的尖锐金属刺!

    这些尖刺如同有生命般,随着赤焰狼的移动而若隐若现,只在陈烬的脚下出现!

    他的每一步都像奔跑在利刃之上!

    那些所谓的“观众”……

    许是看陈烬碾压式的胜利觉得无聊,便无端使出这等阴招。

    游乐园里,一切的规则都不是真正的规则,只是让那些上位者尽兴的条框。

    陈烬显然也早已发觉。

    他撞下去了一辆巨鲸车后,将周身火焰全然灌注到赤焰狼那轮毂之下,对准了那不断作怪的轨道!

    “轰——!”

    极度高温的火焰涌出,瞬间烧熔了轨道表面尖锐的突刺!

    时伊扬声:“后面!”

    陈烬反应极快!

    突刺熔化只是短暂的一瞬,但他完全抓住了机会,如同在烧红的铁板上滑动般,猛地一个爆发式后倒,撞向了身后准备偷袭的蜥蜴车!

    蜥蜴惨叫着跌落深渊!

    碰碰车场内,最后一丝引擎的轰鸣与碰撞的巨响归于死寂。

    浓烟与尘土缓缓沉降,露出残破不堪的赛道。环顾四周,除了报废冒烟的车辆残骸,再无其他可以活动的对手。

    赤焰狼与银猫,一赤一银,孤零零地停在急速收缩的环形轨道上,成了这片钢铁坟场中仅存的活物。

    轨道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无情地向内挤压。

    时伊和陈烬的距离不断贴近。

    隔着车窗,她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激烈的战斗过后,肾上腺素消退,陈烬那张扬的红色短发之间,竟然冒出了一对毛茸茸的狼耳,此刻正因为剧烈的喘息和未平复的情绪,微微颤抖着,让人很有抚摸的欲望。

    “你帮我一次,我帮你一次,扯平了。”陈烬张口,那尖锐的刺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从他所在的轨道直直向上爆出,从脚踝几乎刺透了他的小腿——

    他整个人被钉穿在轨道上,几乎完全无法移动,也完全没有胜算了,眉梢眼角却仍然带着兴味,道:“痛痛快快打一架吧,像你之前说的那样,嗯?”

    时伊轻轻笑了下。

    那笑容很淡,却像羽毛般扫过陈烬的心尖,让他莫名一悸。

    “好。”她哄小孩似的,一口答应,又道,“下次吧……下次一定。”

    就在这时,最后的平台也开始了崩塌!

    边缘的金属块剥落,坠入深渊!

    陈烬瞳孔骤缩!

    他看到时伊的嘴唇动了动,隔着玻璃和喧嚣,他清晰地读出了那几个字的唇形——

    “陈烬,”她很诚恳地道,“你已经足够有勇气了。”

    银猫完全没有朝他撞来的意思!

    而是随着那崩塌的轨道边缘,毫不犹豫地坠落下去!

    陈烬整个人僵直在原地,连腿上的剧痛都感知不到了。

    刚刚,“凌允镜”说话的神情,竟然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陈晚灯——

    那时他还很小,她也很年轻,曾经姐弟二人有过一次难得的、正式的谈话,是在极危险的情况下,很简短,但却让陈烬印象很深刻。

    是陈晚灯的一句话。

    她说。

    没有人要你一定要赢。

    我只希望你有勇气。

    所以,他——

    那个从小就是病秧子的他,那个在家族里被视为异类、连走路都喘的他,那个倔强地拒绝学习任何体术,战力差到人人皆可嘲讽的他;

    那个天天和姐姐吵得天翻地覆,却又在出任务时因为自己的无能,害得姐姐差点死掉的他……

    属于他的记忆,都在地狱过山车中,被“凌允镜”那家伙看到了吗?

    那么,他看到的……

    在树林之间用一根浅淡云雾和巨蟒搏斗的,亲手漂亮地杀了自己爱人而在雨中哭泣着的……

    是谁?

    绝不可能是凌允镜!-

    风声在耳边呼啸,黑暗包裹周身。

    时伊直直地向下坠落。

    脱离了轨道,身下那辆与她意识紧密相连的银色猫车,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开始迅速消融、褪色,不见。

    而在那绞肉机上方,竟旁逸斜出一枝树干,上面开满柔和莹亮的花儿,也坐满了面色惊惶、狼狈不堪的人们。

    那是刚刚被她、被陈烬、被规则推落深渊的人们。

    陆明檀温柔和缓的声音响起。

    “好久不见,时伊。”他笑着,道,“我非常想念你。”

    然后,难得顿了一顿,轻声地问:“……你有想我吗?”

    时伊刚想狠狠点头,指尖却被丝线勾缠的更紧。

    她在上面就感知到了。

    丝线微微地颤动着,极淡的水汽顺着丝线,从深渊之下传递到她的指尖。

    没错。

    成霖就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即将吹响集合的号角!

    52红包包~

    第76章 第 76 章 下面有谁啊

    时伊的云烟和成霖的水汽交织着, 几乎是同时探到了深渊之底,摸到了地狱厨房的轮廓。

    成霖微微眯起眼睛,刚想说些什么, 便听到她的声音。

    “陈烬。”

    她说。

    “来条火龙……”

    轻描淡写, 杀气凛然, 用那种极为信任和熟稔的语气。

    “让这小虫子见识见识。”

    话音未落,从陈烬身周骤然爆发出炽热的光芒, 火龙蓬勃而出!

    许是过于炙热,水汽在成霖的胸口剧烈的冲击翻腾,让他心烦意乱,不得安宁。

    这愚蠢至极的火焰!

    火龙将那蜈蚣过山车逼上梁山时, 一滴水悄声无息地落入了深渊之中。

    风声呼啸而过, 成霖挟着至寒之气,飞身而下。

    火焰朝上奔涌, 而他向下坠落, 周身温度越来越低。

    而他离那令人烦心的滚热火焰越远,便越发觉得诡异。

    明明那热度已经几不可感,为什么胸口那风吹浪打的翻涌却丝毫未曾停歇, 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在他跑神思索的刹那,穿插在他五脏六腑的云雾丝线,突然被谁猛地扯紧!

    成霖毫无防备,喉间一窒, 几乎瞬间失去了呼吸, 一种被完全掌控、无处遁形的束缚感勒紧了他的神魂。

    但也只是那仅仅一瞬, 在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后,力道又诡异地松弛下来,仿佛只是寻觅和确认而已。

    甚至那线放得更长, 将他的伤口缠绕包裹得更紧。

    就在此刻,风浪俱停。

    万籁收声。

    成霖凝神屏息,周身的水系能量压到极致。

    他身形巧妙地穿过了无数细密的电网和机关,幽灵一般,悄声无息地落入了那地狱厨房里。

    珐琅锅下,“柴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映照出周围的空间。

    刚刚水汽探索出的轮廓变得清晰。成霖冰冷的目光扫视过去,看到那些双目空洞、表情凝固、发色如火的头颅,竟都用的是同一张脸。

    是同一个男人。

    或笑,或蹙眉,或怒目而视……

    所有的人生瞬间都定格在这里。

    而那张脸,成霖曾见过。

    没记错的话,是陈晚灯的父亲。

    记忆中,那个男人曾在教室门口接过陈晚灯放学。那天好像是陈晚灯的生日。

    他热情地和周围的同学们打招呼,一把将幼小的陈晚灯高高抱起,祝她生日快乐,又哈哈大笑着用胡茬扎她脸颊,同学们都新奇地看过来,惹得陈晚灯脸色涨红,恼怒至极。

    男人见陈晚灯不高兴,手掌一转,变戏法似的凝出一只火焰小马。陈晚灯这才面色稍霁,高冷地昂着头,骑着小马跟他回了家。

    成霖沉默地走在他们身后,听了一路的欢声笑语。

    是他吗……?

    念头刚起,其中一颗保持着微笑表情的人头,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眸带着茫然,在空间内转了一圈,最后迟疑地,锁定了隐匿在阴影中的成霖。

    还活着吗?

    被发现了吗?

    毕竟那男人曾经是火系的最高战力。

    成霖平静地直视着那颗人头,看着那微笑的表情瞬间碎裂,被极致的惊恐取代。

    他的嘴巴大大张开,几乎咧到了耳后,似乎想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但成霖的反应更快!

    几乎在对方张开嘴的瞬间,一缕极致寒气已无声袭至,瞬间将那颗人头连同其上刚刚浮现的惊恐表情,彻底冰封!

    下一秒,自动化装置毫无波澜地将这颗冻僵的“柴火”抓起,投入炉膛!

    冰火交织,发出一阵“嗤嗤”的轻响,冒起股股白烟,最终未出一声,便化为了燃料。

    不是他。

    成霖确信。

    那最后一刻的惊恐表情,绝不可能是陈晚灯父亲会有的神态。

    应当是被饕餮种以某种手段暴力提取了能力,混合了其他所谓科技手段,强行无穷无尽地分裂、克隆,如同栽培能源作物,只为确保这口地狱之锅能源不绝。

    成霖沉默地环视这处核心区域。

    锅内翻滚的汤底被机械臂舀入一个个小碗,一只属于土系族人、肤色略显灰白的手,正无意识地在碗边拍打着,负责将菜品传送到未知之处。

    这里防护极其严密,是一个完全独立、高度隔离的区域,连他最细微的水汽都难以渗透出去探查传送终点。

    必须制造混乱,趁机离开。

    刚刚那头盖骨被燃烧到边缘焦黑,却因冰之力燃烧不完全,从炉膛中迸了出来!成霖指尖微动,一道巧力裹挟着水汽,如同无形的手,将那碎片精准地弹射出去,不偏不倚,卡进了自动化投料装置最关键的传动齿轮之中!

    “嘎吱——咔!”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装置运行瞬间受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锅内沸腾的汤汁也因为波动而剧烈翻滚,几乎溢出!

    【警报!警报!厨房出现故障!煲汤暂停!】

    冰冷的机械警报声划破了地狱厨房的有序和宁静。

    几乎是同时,站台中心光影一闪,一道身影迅速浮现——

    竟然是进化者学院食堂里,那个总是笑容满面的勤哥!

    此刻他脸上没了往日的和蔼,眉头紧锁,满是焦急与不耐,嘴里低声骂骂咧咧:“搞什么鬼!偏偏这个时候……”

    他快步走到故障的装置前,开始仔细地检查。

    火焰灼灼地燃烧着,不一会儿,他额头上便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机会!

    就在勤哥全神贯注于修理,身体背对着成霖所在阴影的刹那——

    成霖周身水汽极致收敛,形态变幻,化作一滴几乎看不见的、冰冷的水珠,悄无声息地附着在了勤哥后颈的衣领之上。

    故障很快被排除。

    勤哥呼出一口气。他走向那个平台,目不斜视地踩过那只土系的手掌。

    手掌痉挛着,而勤哥露出个舒心的微笑,身影消失在地狱厨房-

    “凌、凌允镜老师?”

    一个虚弱又急促的声音响起。

    时伊刚落在那枝桠上,便看见那个曾化身猛虎的木系乐师。

    她此刻已恢复了人类模样,脸色苍白地靠坐在一根枝桠上。浑身布满被蜱虫穿透的、细小却极深的伤口,嫩绿的叶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正为她止血疗伤。

    “这、这是什么情况?”褪去猛虎的外形,她眼中还残留着未散的恐惧和深深的困惑,“我们……我们不是应该……”

    周边,其他人也陆续从动物的形态中褪出,变回人形。

    曾凶猛无比的野猪舞者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个阴险的蜱虫男孩抱着膝盖瑟瑟发抖,每个人都像是刚从一场无法控制的噩梦中惊醒,脸上交织着后怕、羞愧与难以置信。

    “这节目……”那个化身狐狸的金系少女嗓音干涩地开口,她用力摇了摇头,仿佛想甩掉那些不愉快的记忆,“这节目有问题!我承认,那些念头……那些想要撕碎别人、只为自己活下去的念头,在我脑海里确实闪过,但仅仅是一瞬而已!我、我……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你当然不是。”时伊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地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们都被控制了。”

    她站住了本想继续下坠的脚步,解释道:“当我们变成了碰碰车后,人性便被压抑了,而内心中最深、最黑暗的那一丝本能冲动被无限放大,会扭曲成纯粹的兽性。那并不是真正的大家。”

    “怎、怎么不是呢?”黑发男孩很轻地开了口,发出呜咽的泣音,“那样卑劣的、阴险的、懦弱的蜱虫……明明就是我啊。是我想要掩藏自己,是我决定偷袭,是我杀红了眼,想要把大家一个个都杀掉……”

    “那不是你。”时伊决然打断了他,她感受着那丝线,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些焦躁,道,“我们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我们拥有理智,能够思考,能够选择不去顺从那些黑暗的冲动,能够用道德和情感约束自己。而刚才发生的一切,完全抛却了我们本身的意志,是幕后黑手的游戏。请大家一定要相信自己,不要掉入自证的阴谋里!”

    黑发男孩怔怔地抬眼望她,眼中泪光未干,却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时伊的语气缓和下来,继续道:“但是,请大家也仔细感受,那被扭曲放大的兽性背后,是否也隐藏着你们自己都未曾真正了解,或者被现实压抑了的特质?”

    她平和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

    先看向木系那惊惶的少女乐师:“不要害怕,你可是猛虎啊——刚刚那样的勇猛与力量,难道不是你内心深处渴望保护自己,甚至保护他人的勇气吗?”

    再望向那金系的狐狸少女:“而你,那份在绝境中迅速寻找盟友、审时度势的智慧,那份即使在被影响的情况下也能保持清晰思路的狡黠,难道不是极其宝贵的应变能力吗?”

    最后,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黑发男孩身上:“还有你,选择像蜱虫一样隐匿、等待时机、寻找弱点……这背后,难道不正是极致的耐心、敏锐的观察力,还有在弱势中寻求生存之道的不屈韧性吗?”

    时伊呼出一口气,她环视众人,总结道:“幕后黑手的可恨之处,不仅在于操控我们,更在于他们扭曲了我们这些潜藏的特质,让勇气变成暴戾,让智慧变成算计,让坚韧变成阴狠。”

    “我们要做的,不是否定这些特质本身,而是认清扭曲,夺回掌控权。将这些力量,用于保护,用于突破,用于揭开真相,而不是在自相残杀中消耗殆尽!”

    她的话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幸存者们心中漾开一圈圈涟漪。那黑发男孩望着时伊,微微蹙起眉,突然开口:“凌允镜老师……你真的是凌允镜老师吗?”

    ……

    完了,一不小心要掉马了。

    时伊唇角一抽,还未来得及回答,那阴影处,陆明檀好似极轻地笑了一声。

    笑声很淡,飘散在空气里。

    他从容地自阴影中迈出一步,瞬间吸引了所有幸存者的视线。

    那黑发少男见到他,几乎是本能地、带着敬畏地单膝跪地:“少主。”

    木系的少女乐师也惊惶地跪了下来:“少主!”

    所有人哗然!

    那可是木系的少主!

    木系再式微,也依旧位列于进化者学院的顶端——

    如此尊贵的大人物,怎会出现在这深渊之中?

    在所有人或震惊、或敬畏、或恐惧的视线之中,时伊这才将眼前温润的男人,与记忆中电视上那个抱着父亲遗像、沉默穿过记者围堵的年轻少主形象重叠。

    才数月未见,陆明檀好像褪去了最后一丝属于年轻人的青涩,周身的气息变得更为内敛深沉,如同古井深潭,不起波澜,却难测其底。

    众人都垂下头,时伊便也垂下头,依着礼节尊敬道:“少主。”

    在她着手重建方舟时,凌允镜的实验分析也取得了突破。

    他发现陆明檀的父亲——陆沉枫的头颅中,曾被植入过一种奇异的精神毒素。那是控制他生死的密钥。

    而那毒素,曾发作过无数次,将陆沉枫折磨得生不如死。

    或许陆沉枫并非一开始就与饕餮种同流合污。

    据凌允镜推断,饕餮种非常善于操弄人心。或许是生命威胁,或许是权势诱惑,或许是木系日渐式微时的挑唆……

    陆沉枫应当是逐步沉沦,直至万劫不复。

    时伊看着凌允镜给陈晚灯送了消息,知晓那消息自然也会送去陆明檀那里。

    就算是他亲手了结的……

    但那毕竟也是他的父亲。

    应该关心一下的。

    时伊顺手便给陆明檀发去了消息。

    她只是如朋友一般问候,因为没想到有什么话题可聊,便插科打诨,问他有没有看最近很火的综艺《群星盛宴》。

    而陆明檀只回复了三个字:“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复,时伊太忙了,也便没有在意。

    没想到今日,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环形轨道形成、地面撕裂的瞬间,她清晰地感受到,一支极细的藤蔓轻柔地缠绕上她的脚踝,安抚般地勾了一勾。

    四目相接,陆明檀听到她这声“少主”,笑容显得有几分无奈。

    她便又问:“您怎么会在这里?”

    他轻轻叹了口气。

    微风吹过,树叶沙沙,形成了只有时伊能听到的声音。

    “你要来的地方,也是我定位到,必须前来探查的地方。”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理由,毕竟属下来探查也可以……”

    “最重要的理由,我已经说了。”

    “我很想念你。”

    风停了,男人的声音消失了。

    时伊迟缓地眨了眨眼睛,一时没接上话。

    “起来吧。”陆明檀面色如常,朝那跪地的男孩虚虚一抬手,温和道,“你表现得很好。”

    若非这男孩分化出的、那遮天蔽日的机械蜱虫群制造了足够的混乱与掩护,他的藤蔓也没法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裂缝中延伸,精准地勾上她的脚踝。

    “大家受惊了。之后的事,便由我来为大家解释吧。”

    陆明檀转而面向所有惶惑不安的幸存者,声音依旧温和,但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如坠冰窟。

    “进化者学院已经发现了群星盛宴的真相——诸位,大概都是被精心挑选、投放至此的……饕餮种的晚餐。”

    他抬手,指向下方那高速旋转、散发着血腥与死亡气息的绞肉机。

    “在这里,你们会带着在游戏中被激发到极致的恐惧、愤怒、绝望等情绪,被翻搅、加工。这些强烈的情绪能量,会改变食材的风味,让你们变得更加可口。”

    “处理后的、失去本心的大家,会在下一环节中被重新放出来,参加所谓的‘决赛公演’——据我们推测,那实际应当是一场食材的拍卖会。每位优胜者都会像展品一样被精心包装,找到所谓的‘食客’,以惊人的价钱被兜售至世界各地,满足某些存在更长久的享用。”

    “然后在综艺结束之后,再以各种意外、隐退之类的合理方式,慢慢销声匿迹。”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清晰而残酷。

    “被杀死的,从来都不只是冠军。”

    “是参加‘群星盛宴’的所有人。”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平台。

    消化这骇人听闻的真相需要时间,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

    “学院……学院会来救我们的,对不对?”有人抱着微弱的希望,颤声问道,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陆明檀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平静,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沉重。

    “我们所有人都希望如此。”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接下来的话却击碎了最后的幻想,“但非常遗憾的是,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进化者学院内部,乃至更高层面,也并非铁板一块。幕后黑手,远比我们想象的渗透得更深。”

    “此刻贸然向外求援,很可能不是引来救兵,而是……招致更快的灭口。”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中猛地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带着颤抖的怒吼。

    “凭什么?!”一个金系少女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屈辱和怒火,正是之前化身狐狸的那女孩,“凭什么他们可以像在超市挑选货物一样购买我们?!我们是有思想、有生命的人!是进化者学院的明星——不是货架上的商品!”

    “想吃掉我们?”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是那个曾化作野猪的火系舞者,他的身体因愤怒而微微发抖,“就因为他们更强?更有权有势?想吃就吃,想杀就杀?!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圈养的牲口吗?!”

    愤怒如同野火般迅速蔓延。

    “我们拼尽全力参加比赛,以为是在追逐梦想和荣耀……结果竟然只是……只是在让自己变得更美味?!”

    “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

    “什么狗屁盛宴!什么狗屁食客!”

    “请大家冷静。”

    陆明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舒缓,却奇异地抚平了空气中弥漫的躁动与不安。

    “我无法向你们承诺绝对的安全,也无法保证前路一帆风顺。但我可以代表木系承诺,我们会站在你们身前,与你们共同面对。”

    “我们需要时间,需要理清内部的毒瘤,需要联合所有可以联合的力量。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必须自救,必须团结,必须让幕后之人明白,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牲畜!”

    “请大家记住此刻的愤怒和不甘。”他道,“这将会是我们共同撕开这张吞噬之网的第一步。”

    那木系乐师下意识、习惯性地想哭,鼻尖一酸,却立刻死死抿紧了唇,将那股软弱的冲动压了下去。

    好奇怪。

    她的心在经历过最初的惊涛骇浪后,此刻竟然如此平静——不,不仅仅是平静。

    那深处甚至翻涌着一丝隐隐的、不合时宜的兴奋和期待。

    从小到大,她过的都是被精心安排好的人生,像一件被摆在正确位置的漂亮瓷器,每一步都循规蹈矩,连情绪都被要求保持在最得体的范围内。

    如今,巨灾临头,天翻地覆,所有的规则和假象都被撕得粉碎。

    这是否意味着,那层精致的、束缚了她十几年的外壳,也终于可以……打破了?

    她是不是,终于可以做一次真正的自己了?

    女孩慢慢地、坚定地握紧了拳头。

    她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索着“凌允镜”的身影,却无果——

    “凌允镜”消失不见了!他去了哪里?

    只听陆明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年轻的家主带着不满的抱怨,轻声道,“下面有谁啊,那么着急。”-

    作者有话说:52红包包~[亲亲]

    第77章 第 77 章 很喜欢你

    “时伊, 能听到吗?”

    陆明檀的声音温柔地在耳边响起,时伊抬手,抚上耳旁那朵小小的、漂亮的花儿。

    那是木系天然的通讯器。

    她从那花儿里清晰地听到了陆明檀那番鼓动人心的演讲, 也听到了众人的决定。此刻舒了口气, 用意念回复, 带着笑音:“少主不愧是少主,一番话说得连我心跳都跟着加速。”

    “哦?”陆明檀挑起眉, “哪一句?”

    “记住愤怒和不甘……”

    他轻声打断:“我以为会是‘我很想念你’。”

    花儿短暂地安静一瞬,只余留呼啸的风声,“沙沙”地掠过耳际。

    “觉得我的话不合时宜吗?”陆明檀轻声问,他好似想叹一口气, 却最终只是温和地笑, “但如今所有人的生命都危在旦夕,不知道明天会如何, 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说给你听。”

    “我想说的, 不只是‘我很想念你’。”他低声道,“你那么聪明,应该早就已经猜到了吧?”

    深渊之中, 巨树之上,年轻的家主身影显得很单薄,却又挺拔。

    他垂下那双黑眸,音色温润, 神情认真, 一字一句。

    “我想说的, 是我很喜欢你。”

    怦怦。

    时伊的心跳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和花瓣的颤动奇妙地共振起来。

    下一秒,耳旁的小白花突然绽放, 洁白的花瓣层层展开,像被风吹开的纸鸢,轻轻裹住时伊的全身。

    没有刺眼的光,只有淡淡的暖意,顺着花瓣的纹路渗入皮肤,融入骨血——

    断掉的指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变得圆润而有光泽。

    被蜱虫啃噬得千疮百孔的伤口处正快速长出血肉,结痂,再消失,残留着淡淡的痒意。

    就连心口因毒素残留的钝痛,各种情绪交织而成的焦虑、烦忧,都像被温水化开般,一点点消失不见、

    只余留满心的安宁,像微风和煦的假期,无所事事地躺在春日的藤花丛里。

    充满真诚爱意的话语……

    竟也是木系的治愈之术吗?

    “真是的,走得那么急,都没来得及疗伤……”陆明檀低低地道,又问,“现在好点了吗?”

    这是时伊现阶段最需要的!

    刚刚紧绷着的神经全部放松下来,像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反而变得更加敏锐而清醒。

    “好多了。”她真诚地道,“谢谢!”

    “别客气。”他轻描淡写,又很轻声地道,“反正我也只是说实话而已,并不费什么力气。”

    花瓣的暖意渐渐收敛,重新变回小小的一朵,贴在时伊耳旁。

    陆明檀的声音终于严肃起来:“时伊……无论如何,不要轻举妄动。你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他顿了一顿,最终还是说出来,声音很低,几不可闻,“……我不能失去你。”

    时伊笑着,用无比笃定的语气:“当然。”

    开什么玩笑。

    她从来都不是空有一腔孤勇去送命的傻瓜。

    此刻的时伊,正接近到巨大绞肉机的上方,冰冷的金属气息扑面而来。

    从这里,她清晰地看到了地下的全貌。

    一阵寒意沿着脊椎迅速窜了上来。

    下面,不仅仅有绞肉机。

    那是整整一条,高效、冷酷、令人窒息的流水线——

    确切地说,是一个食材加工场。

    时伊屏住呼吸,将视觉感知拉到极致,观察这里遍布各处的摄像头,猛然发现,那竟然是一颗颗鲜活的人类眼珠!

    它们来自于不同的进化者。有苍老的,年少的,或厌烦,或好奇,却齐齐被镶嵌在金属底座上,微微转动着,忠实地记录着一切。

    避无可避。

    心念电转,时伊保持着凌允镜的水之假面,并未在空中做任何停留或抵抗,而是发出一声凄厉的、符合“坠落者”身份的尖叫,直直地坠入那咆哮的绞肉机中!

    声息迅速被金属的轰鸣吞没。

    但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未出现——那些看似狰狞的金属尖端在触碰到她时,竟诡异得不够锐利,咬合也失之精准。它们更像是一种仪式性的工具,并非为了物理毁灭,而是试图刺入她的能量场,从灵魂层面提取着什么……

    和金属尖端相连的尾部,有着长长的针管,相连了无数的罐子。

    那里好像是无人关心、无人打扫的地区,罐子里早就已经涨满,旁边溢出了一地闪耀的液体,在黑暗中泛着莹润的光泽。

    时伊状似无意识地在绞肉机中翻搅、沉浮,细细凝望,终于看清。

    那罐子上,被长久岁月磨损得一塌糊涂的字体。

    正义。

    善良。

    同情。

    勇气。

    ……

    不,不是提取——

    是过滤!

    这绞肉机正在强行抽取进化者体内的某种特质——那些闪耀的、温暖的、属于人性的光辉:正义、善良、同情、勇气……所有被饕餮种视为杂质的美德,都被这诡异的装置强行剥离!

    时伊放松身体,任由那股抽取之力作用,实则体内云烟流转,一层极致柔韧清澈的水膜已将她从头到脚严密包裹。

    那些试图深入提取的力量,如同撞上无形壁垒,只能在表层徒劳滑过。她毫发无伤,完美扮演了一个被净化完毕的食材。

    紧接着,被绞杀到完全碎裂……或者说,被判定为已完全过滤掉所有美德的她,掉入了第二层的炒锅之中。

    炒锅内,翻涌着黏稠得如同活物的暗紫色液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腻与腐朽混合的气味。而上方,悬着一排精密的自动化调味瓶,正根据某种设定,精准地向锅内注入各种五颜六色的调料。

    每个瓶身上都用冰冷的字体标注着其内容。

    贪婪。

    自私。

    暴戾。

    猜忌。

    ……

    时伊的目光顺着那些管道向上望去,几乎差点吐了出来——

    每个调味瓶的透明储液仓内,竟然都压缩着无数死去异种的扭曲残骸!

    它们被某种力量强行碾碎,提纯,化作了这些代表着极端负面情绪的浓缩精华!

    而那暗紫色的液体中,时伊周身的水膜将她紧密地包裹着。

    那些叫嚣着的、试图浸染她的负面情绪能量,如同遇到了克星,在她周围逡巡不前,甚至畏惧地散开……

    原来如此。

    怪不得成霖如此特立独行,如此被害怕,也如此被敬畏。

    不仅仅是力量强大。

    他所代表的水系,本就拥有至高无上的、净化的特性。

    很快,时伊被从炒锅中盛出来,被封装进了透明的盒棺中,放置在传送带上,运往质检台。

    整个地下如同一个巨大而沉默的黑工厂。冰冷的机械运转声是主旋律,间或夹杂着食材坠落的闷响和液体翻滚的汩汩声。

    空气中弥漫着能量、血腥与各种怪异调料混合的复杂气味。

    “姓名……凌允镜。金系。”一名面色冷淡的质检员拿着扫描仪和印章,例行公事地检查着,“S级。啧,长得倒是好看,味道应该还不错,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老板……”

    时伊的盒棺“咔嗒”一声停在他面前。

    他慢腾腾地拿起扫描仪——

    电光火石间!

    盒棺中的时伊猛然睁眼!一只手如闪电般穿透了提前割开的缝隙,一把夺过印章,同时另一只手死死攥住了质检员的手腕!

    空间转移瞬间发动!

    两人的位置在刹那间互换!

    质检员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惊愕地发现自己已被困在了冰冷的盒棺之中!

    而外面,站着眼神冰冷的“自己”。

    时伊利用这偷来的身份和短暂的空档,迅速整理了一下并不合身的制服,压低帽檐,拿起了扫描仪和那个至关重要的印章。

    “烦死了,这不合格的玩意儿。”

    她模仿着工作人员不耐烦的语气,低声抱怨着,拎起那个装着真质检员的盒棺,作势要走向第一层的绞肉机进行返工。

    而身后其他的工作人员根本就没有关心她的意思。

    所有人好像都累得要死。

    时伊拎着那个盒棺,站在绞肉机投料口的高处,冷漠地看着盒棺内——

    那质检员整个面部都被她强行覆盖的水膜紧紧绷住,五官扭曲,完全变成了“凌允镜”痛苦的模样。

    放了我,放了我……

    你是谁?你想要干什么?

    饶我一命,我什么都告诉你……

    他想求饶,想呼喊,却连一丝声音都无法发出,只能在极致的窒息与恐惧中徒劳挣扎。

    “准备好了吗?”陆明檀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好了。”时伊用意念回复了他。

    然后她毫不犹豫,将那质检员连同盒棺一起,推入了轰鸣的绞肉机中!

    她根本不指望质检员这样的人,能告诉她什么世界的真相。

    她可以自己去寻觅。

    就在此时,上方通道传来密集的坠落声——

    新的“食材”们到了!

    时伊抬头望去,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

    第一个坠落下来的,赫然是那只之前化作小猛虎的少女!她一双眼眸明亮,脸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恐,泪水滚滚,尖叫着落下,演技逼真。

    紧随其后的,是狐狸女孩,蜱虫男孩,火系舞者……

    所有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

    与此同时,时伊指尖那缕连接着成霖的云烟丝线微微发热,一股精纯的水系力量源源不断地传输过来。

    她意念一动,刚才覆盖在质检员脸上、此刻已脱离的水膜瞬间四散开来,化作无数更细微的水流,如同有生命般,精准地包裹住了绞肉机内所有旋转的利刃!

    这层水膜不会阻止机器运转,却完全阻挡了那提取美德的效力。

    这还不够!

    时伊望着他们坠入炒锅之中,手指极其隐蔽地一弹,数根由极致寒气凝聚而成的、细如牛毛的冰针,悄无声息地射向上方那些调味瓶最脆弱的连接处!

    冰针融入其中,蕴含的净化水之力随之缓慢扩散,开始无声地污染、中和那些浓缩的负面精华!

    做完这一切,时伊面无表情地回到质检员的位置。

    她看着传送带将进化者学院的明星们一个接一个地运送到她面前。

    然后拿起印章。

    “啪!”

    “啪!”

    “啪!”

    清脆的声响接连不断。

    时伊面不改色,在每一个进化者的盒棺上,都盖上了鲜红的“质检合格”印记——那印记,渗入盒棺,融化在他们的眉心里。

    而印章落在那小老虎的盒棺上时,里面的少女对她飞快地、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

    ……

    明明相识还没有多久。

    她竟然透过那水之假面,准确地认出了时伊。

    再见了。

    伙伴们。

    你们将会散去世界各地。

    带着被悄悄保留的本心,和深埋的、等待燎原的火种。

    当时伊拿起印章,准备为最后一个盒棺盖上合格的印记时,一个她绝没想到会在此刻出现的声音,自身后平静地响起。

    “动作快点。”

    那声音……

    时伊的脊背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

    那是她的辅导员——胡璇老师!

    是时伊来到进化者学院见到的第一个老师。

    是那个永远娇俏活泼、偶尔会因小事急躁、看起来没什么心机的胡璇老师。

    可此刻,她的声音里没有了丝毫平日的温度,平稳得像一条拉直的线,甚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游乐场环节快结束了。校长吩咐,这批合格品要优先送回去,不能耽误接下来的公演。”

    胡璇。

    校长。

    时伊手中的印章,悬在了半空。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时间被拉长,只剩下传送带运行的嗡鸣和远处绞肉机永不疲倦的咆哮。

    然后——

    “嗑。”

    一声轻响。

    她将那鲜红的印章用力地按了下去。

    “已经质检完毕。”时伊转过身,用质检员那麻木的语气,道,“我有紧急情况要和校长汇报——校长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52红包包~

    第78章 第 78 章 抓到你了——白毛鬼!……

    哒、哒、哒。

    高跟鞋撞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 在无尽的长廊之中回响。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关于叛徒的消息。”胡璇背对着她,声音很淡,威慑力却极强, “不然待会儿我会亲手杀了你。”

    时伊望着胡璇的后脑勺, 道:“当然。我怎么敢骗您?”

    胡璇轻哼了一声, 秀丽的披肩长发随着脚步一荡一荡,带着淡淡的香气。

    那是曾经她昼夜不分追着胡老师讨要云亦的消息时, 闻惯了的香。

    胡老师曾带着那沁香,给过她柔软的拥抱。

    时伊慢慢地垂下了眼眸。

    她将视野值开到最大,将周边所有路径印入脑海。

    出了加工厂,冰冷的金属与血腥气迅速被抛在身后。

    她们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两旁有很多房间, 但有的门是门, 有的门则是金色的漩涡。

    里面的景象扭曲着。虽然能看到,但看得却不够真切清晰, 好似这空间感只是起到装点作用而已——

    时伊意识到, 有的房间是距离遥远的、独立的。如果没有密钥,就算在这长廊里耗尽时间来回穿梭,也是徒劳。

    先路过的是漩涡后的厨房。

    巨大的珐琅锅若隐若现, 时伊仿佛能够透过那漩涡,嗅到在过山车坠入深渊之时,那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

    然后是门扉虚掩的书房。

    内部书架高耸至顶,摆放的却不是书, 而是一个个被封存在透明立方体中的、仍在微微搏动的各种器官——

    一颗覆盖着细密鳞片的心脏、一只瞳孔中闪烁着星芒的眼球、一段缠绕着荆棘状神经丛的脊椎……

    像标本, 又像主人收藏的战利品。

    再往前, 是会客室。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垂下,柔软的沙发,晶亮的酒柜, 墙上挂着笔触古典的油画……这里像是某个欧洲古堡的客厅,温馨、奢华,与方才的屠宰场仅一墙之隔。

    这里……

    好像是一个“家”。

    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品味诡谲却奢华的家。

    这一路走来,只有墙壁上的画格格不入。

    它们的主题无一例外,都是喧闹而直白的喜庆丰收。

    金黄的麦浪仿佛能闻到阳光曝晒过的尘土气,堆成小山的瓜果颜色艳俗得如同廉价的糖果,成群的牛犊和羔羊被描绘得憨态可掬,充满了乡土式的、对富足最朴素的向往。

    这些画的用笔技巧堪称精湛,色彩饱满,构图饱满得几乎要溢出画框,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土气与匠气。

    与这空间中旧主人那种冷酷、抽象、近乎残忍的优雅审美天差地别。

    这个地方,一定转过手。

    这些画,应当是新主人迫不及待覆盖上去的印记。

    时伊跟着胡璇穿过一个有着巨大玻璃穹顶、种植着各种奇异植物的室内花园时,她抬手将碎发别过耳后,指尖那白花上,飘落下一枚几乎看不见的叶片,无声无息地融入旁边一盆茂盛的观叶绿植中。

    叶片落入泥土中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随后,她们来到了一个相对独立、戒备森严的侧翼。

    这里像是物流枢纽,冰冷的白光取代了暖黄灯光,数个传送带终端在此汇聚。

    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沉默地将一个个封装好的透明“盒棺”扫描、贴上标签,装入印有不同家族徽记的特制运输箱中。

    这是……

    预制菜发货处?

    时伊的心微微一沉。

    她看到大部分“菜品”都被流水线般打包、传输,即将发往世界各地。

    然而,猛虎少女所在的那一批,却被单独分拣出来,汇聚在一条明显更高级、铺设着暗红色绒布的传送带上,如同等待压轴出场的珍品。

    这条传送带并非水平运行,而是直直地、诡异地朝上方延伸,没入天花板一个装饰着金色浮雕的圆形通道口,仿佛通往某个光辉灿烂的展示殿堂。

    而就在这上升通道的侧下方,地板悄然滑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圆形洞口。洞口边缘同样装饰华丽,标注着“拍卖处”三个字。

    时伊彻底明白了。

    “群星盛宴”的综艺前期,是为了向老板们展示“食物原料”的鲜活与优质。

    而接下来的决赛公演,他们将向老板们展示这些“食物”被加工烹制后的极致美味。

    最后,便是竞价、选择,从这里,将这些封装好的终极佳肴,发往每一位订购者的餐桌。

    胡璇的脚步没有在这里停留,她带着时伊径直穿过这片繁忙而沉默的区域,走向走廊尽头那扇最为厚重、雕刻着缠绕蛇纹与不知名花朵的对开木门。

    餐厅,到了。

    胡璇尊敬地叩响了门。

    里面传来慢条斯理的声音:“请进。”

    门无声地滑开。

    这里的景象比会客室更加奢华。穹顶高阔,垂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每一寸空间都映照得熠熠生辉。一张长得夸张的餐桌占据中央,铺着象牙白的丝绸桌布,上面摆放着成套的、镶嵌着宝石的银质餐具。

    而校长,正独自坐在长桌遥远的那一头。

    他比时伊在宣传册上看到的还要年轻一些,虽然早已步入中年,但面容光洁,完全不显疲态,既有知识分子的儒雅低调,又有一种上位者的尊贵气息。

    几名身着黑色礼服、面容呆滞的服务生,正无声地为他布菜。

    那些菜肴精致、漂亮得像艺术品。

    主菜,是用金系进化者烹制成一只振翅欲飞的金雀,羽毛根根分明,闪烁着锐利的金属光泽,周围点缀着用凝固闪电雕琢的枝叶。

    沙拉由木系进化者凝聚而成,呈现出翡翠般的通透质感,叶片上还滚动着露珠般的能量液,散发着令人迷醉的清新气息。

    浓汤盛在白玉碗中,汤色是炽烈的橘红,是对火系进化者的驯服和凝练,汤面漂浮着几缕如同岩浆般缓缓流动的稠浆,散发着灼人的热力。

    甜点,则以土系进化者为基底,被塑造成一座微缩的山脉,山体上覆盖着用晶体碎屑模拟的“积雪”,散发着醇香的大地之气。

    校长慢条斯理地切割着那只“金雀”,刀叉与盘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温和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

    “胡老师,我希望你带来的消息,值得打断我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他的对面,长桌的另一端,空着一个位置。

    那套餐具同样摆放整齐,仿佛在等待着另一位临时失约的宾客。

    胡璇微微躬身,语气恭敬:“校长,这位质检员说,有关于……叛徒的紧急情况,需要亲自向您汇报。”

    “哦?”校长抬起眼,鹰一般的视线落在时伊身上,噙着笑,“说来听听。”

    时伊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恐惧、忠诚与豁出一切的决绝神情。

    “校长!”她的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颤抖,“我……我请求单独向您汇报!如今风声鹤唳,我……我不能相信任何人!”

    她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抬眼直视校长:“我担心……我担心话一出口,我就会诺亚大人一样,被……被灭口!”

    说着,她怯怯地朝胡璇那里投了极短暂的一个眼神,好似在暗示什么。胡璇立即怒起来:“什么意思——你难道想说我是叛徒吗?”

    “好了,小胡。”校长随意地挥了挥手,“你先下去。”

    胡璇脸上的怒意转成了不可置信,甚至还有几分悲伤,她喃喃一声:“……校长……?您难道不信任我吗?”

    “小胡啊,我当然是信任你的。”校长的视线扫过胡璇,语气轻描淡写,好似在安抚,又好似在探寻,“只是现在从上到下,都正在全力排查养殖场的叛徒,你能力优秀,大家都知道,但也要注意避嫌……”

    “……毕竟诺亚大人遇上那白毛鬼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校长声音沉沉,眸光幽深,“你说是不是?”

    时伊敏锐地察觉到,在校长那看似平静的目光扫过时,胡璇的脊背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是,校长。”

    她最终低下头,沉默地退了出去。

    厚重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时伊走上前一步,感受到指尖缠绕着的云烟丝线在微微发烫,随着她的步伐,缩短,再缩短,传递着一种近乎压抑不住的杀意。

    她不动声色,指尖轻柔地勾缠着,像挠逗小猫的下巴,温和地安抚着。

    等一等。

    再等一等。

    丝线缩短至不到一米的距离。

    时伊低下头,目光落在校长脚下,恰到好处地被“吓了一跳”,倒抽一口冷气——

    食堂的勤哥,正像一条卑微的野狗般匍匐在地,被校长用锃亮的皮鞋鞋尖碾着手指尖。

    指甲已经断了几个,指骨也血肉模糊,一地脏污,勤哥疼得青筋暴露,额头沁着汗珠,却死死咬着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啊呀,差点忘记……小勤啊,”校长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仿佛在教训一个不成器的晚辈,“我知道若若小姐身份尊贵,行程繁忙。但她难得来一次,我们总要尽到地主之谊。你这消息打听得不准确,让我空欢喜一场,准备了这么一桌……岂不是都浪费了?”

    他微微俯身,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浪费食物,多么可耻啊。你说,我罚你,罚得该不该?”

    校长谈笑之间,脚下又加了一分力。

    勤哥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谄媚的应和:“对、对…您说得对……都是属下办事不力,属下该死……”

    “哎……诺亚大人不在了,很多规矩,只能由我来立了。”校长轻声叹息,很是头痛的模样,“最近实在是不太平。诺亚大人刚刚离世,紧接着,路如砂被杀,紫禁山庄被连根拔起——尽管调查局里都是我们的人,但在进化者中间,终究是掀起了不该有的波澜。尤其是陆明檀掌管的木系……几乎快要脱离掌控了。”

    “院长大人对我很不满意啊……幸好,这次灵机一动,推了新生代实验体的代表上去做新诺亚,借力打力,瓦解了新生代的实力,解了院长心头之恨。不然说不定连我也要遭殃……”

    “所以,‘群星盛宴’必须圆满成功。这不仅仅是一场盛宴,更是一个试点。我们要向院长证明,现有的体系依旧高效可靠。之后……”校长的声音微沉,“便是面向全体师生的学院庆典了。”

    “学院庆典?”时伊适时地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困惑的好奇,仿佛一个虚心求教的学生。她微微前倾身体,姿态恭敬而专注,“校长,请恕我愚钝……学院要庆祝什么呢?”

    “庆祝什么?”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温和依旧,“庆祝丰收,庆祝新生,庆祝……一个更加健康、纯净的未来。”

    “啊……”时伊闻言,半懂不懂地睁大眼睛,完美地满足了中年男人的说教欲。

    校长放下酒杯,双手交叉置于桌前,解释道:“你可以把我们的学院,想象成一个极其先进的、现代化的养殖场。而我们精心培养的每一位进化者学生,就是场内品质各异的……小猪。”

    “如今,养殖场里混入了一些不安分的、带有反抗思想的个体,它们就像瘟疫,会污染整个群体,在猪圈里传播开来。而实验室被毁,诺亚遇刺,就相当于栏圈受损,甚至看守都被打伤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养猪人,”校长看向时伊,带着温和的笑意,“当你发现猪群里出现了瘟疫,栏圈也不再牢固时,最优解是什么?是费时费力地去给每一头可能生病的猪打针吃药,修补每一个破洞吗?”

    虽然是问句,但他根本不期待时伊的回答,只缓缓摇头,自问自答:

    “不,那太低效,成本太高了。真正明智的做法是——”

    他的声音放缓,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展示的快意:

    “将当前这一整批可能被污染的小猪,全部、尽快地出栏。然后,对养殖场进行最彻底的清洗、消毒,不留任何死角。最后……”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引进全新的、健康的、背景干净的小猪崽,重新开始。”

    “这,就是学院庆典真正要庆祝的。”校长总结道,语气轻松,“一场彻底的更新换代,一次为了更高效率和更稳定产出的必要举措。你说,这难道不值得庆祝吗?”

    时伊心中寒意彻骨,她攥紧手指,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这样!校长英明!”

    “所以说,在彻底‘出栏’前,把隐藏在养猪场里,可能会咬伤其他猪,甚至试图打开栅栏的叛徒抓出来,就至关重要了。”校长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手,他抬起眼睛,目光变得幽深,扫过她胸前的牌子,“质检员……嗯,小周。希望你说话办事能比小勤强上那么一些,我也不想总是体罚,影响多么恶劣啊。”

    他说着,脚却没有抬起的意思,仍细细地碾压着,仿佛是在玩什么解压游戏。

    “说吧,”校长笑容和蔼,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那个该死的叛徒是谁?”

    时伊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她四下看看,贴近校长,非常谨慎,非常小声,如悄悄话般地,清脆道——

    “是你奶奶我。”

    这话让时伊自己都忍不住笑开,再无半分之前的恭敬与惶恐,因为在她贴近校长之时,陆明檀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天籁一般:“餐厅区域——叶眸已切入替换完毕。请务必小心。”

    时伊藏在袖中的手快得只剩残影,一柄不知何时凝聚的、流淌着五行之力的短刃,在开口之前,已经直直刺入校长太阳穴!

    更恐怖的是,短刃在触及皮肤的刹那,形态暴涨,化作一道金属与水混合的狰狞利刃,带着撕裂一切的意志,就要将他头颅贯穿,甚至一劈为二!

    同一时刻,银光乍现!

    成霖自虚空中踏出,没有半分迟疑,甚至看都没看校长,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水线如同死神的指尖,悄无声息地掠过地上勤哥的脖颈——

    勤哥眼中最后的惊愕尚未浮现,便已气绝。

    而成霖的本体,已裹挟着漫天寒意,如同极地风暴般袭向校长后背!

    指掌间幽蓝冰晶疯狂旋转,直取其后心!

    校长眸中的惊愕仅仅持续了一瞬,甚至不到十分之一秒,就转变为暴怒!

    他们杀了勤哥!

    这些蝼蚁——

    “吼——!”

    一声非人的低吼从他喉咙里挤出。面对时伊那志在必得的贯穿头颅的一击,他竟然不闪不避,只是头颅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微微偏转,同时,他的身体仿佛化作了无形的深渊!

    时伊感觉手中的利刃像是刺入了粘稠无比、正在疯狂吞噬一切的黑泥之中!刃身上附着的能量,她灌注其中的力量,都在被急速抽离、吞噬!那足以劈开钢铁的一击,竟被他以这种霸道无比的方式硬生生“吃”掉了大半威力,刀刃卡在他的颅骨侧方,再难寸进!

    而背后,成霖的冰晶轰击已至!

    校长反手一掌拍出,掌心那个微小的黑色漩涡再次浮现,悍然迎上成霖的极寒之力!

    “轰!”

    冰与暗的碰撞,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能量湮灭声!

    “是你,白毛鬼……”校长眼中贪婪与忌惮交织,他极速与成霖撤开距离,无数闪烁着污秽符文的红色锁链从地面、墙壁激射而出,瞬间在空气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火网!

    整个餐厅的空间仿佛被隔绝,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制力弥漫开来!

    成霖周身湛蓝的光晕明显一黯,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动作也迟滞了一分。他皱眉,尝试调动力量,水流在他手中凝聚,却比平时缓慢许多,而且隐隐有被那暗网污染的迹象。

    “感觉到了吗?”校长得意地笑了起来,好整以暇地擦拭着手指,“为了能安全地享用你们这些美味的水系,我们可是花了很大代价呢。这禁水结界,味道如何?”

    “不如何!”时伊清叱一声,她双手虚合,体内力量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运转、融合!

    厚重的土之力、锐利的金之力,还有一丝浅淡的水意,以一种极其不稳定的状态强行糅合在一起,化作一道色彩混沌的螺旋尖锥!

    随着她的动作,尖锥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狠狠撞在那暗紫色的符文网络上!

    “咔嚓!”

    结界剧烈震颤,被击中的地方符文明灭,竟被强行撕开了一道裂缝!

    校长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化为惊愕!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他完全没料到,这个看似普通的质检员竟然能施展出如此诡异、属于饕餮种的力量!

    惊怒之下,他视线迅速落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勤哥脸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

    然后,隔空对着那衣物一抓!

    “嗡——”

    一股无形的吸力产生,只见一道浑浊的血色能量流,竟从虚空中被强行抽取出来,发出凄厉不甘的哀嚎,被校长一口吸入!

    “轰——!”

    校长周身的气息如同火山喷发般疯狂暴涨!

    暗紫色的能量几乎凝成实质,在他体表形成一副狰狞的能量铠甲!他腰间的伤口瞬间愈合,双目赤红,威压让整个餐厅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怎么会——

    时伊睁大了双眼。

    他只是吃掉了那个勤哥而已……

    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哈哈哈——吃惊吧?”

    校长狂笑起来,周身骨骼发出噼啪爆响,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一圈!暗紫色的能量不再是雾气,而是如同粘稠的液体般覆盖他全身,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强横气息!

    他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脸上露出病态的满足,望着那空衣物道:

    “勤哥当然很厉害啊。他可是我发小呢……”

    “小时候,他什么都比我强,天赋比我强,性格比我好,又爱读书,还比我更勤快……所有人都喜欢他……”

    他语气哀哀的,似哭,似笑,似癫狂。

    “可现在呢?我才是高高在上的校长!而他?只是个F级的垃圾!不……连垃圾都不如,他只是我储藏起来的食物!在最关键的时候,为我贡献最后的价值!哈哈哈哈!”

    那张遮天蔽日的大网,带着禁锢与污染的特性,朝着成霖当头罩下!

    校长的声音尖锐到扭曲。

    “抓到你了——白毛鬼!”-

    作者有话说:52红包包~

    第79章 第 79 章 胡老师

    火焰巨网夹杂着闪烁不定的暗紫色符文, 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低沉嗡鸣,铺天盖地般压了下来!

    时伊和成霖的身影,瞬间便被这片紫红交织的诡异天幕笼罩其中。

    五行生克之理, 在这里没有任何作用。

    明明是燃烧着的火焰之网, 散发着蒸腾滚热的气息, 却粘稠地流动着,如同活物一般。成霖释放出的浩瀚水汽、凛冽寒冰, 一触及网,便如同溪流汇入大海,被无声无息地吸入。

    就像在对抗一片无边无际的深渊沼泽。

    而时伊也是一样!

    她尝试将不同属性的能量融合,但那螺旋尖锥的结构远不够稳定, 在触及暴涨且极具韧性的网丝时, 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被轻易地碾碎,化为光点被巨网吸收。

    单一属性的攻击更是徒劳。

    高速旋转的火球嵌入其中, 迅速消融, 那火势甚至更旺了些;

    金属锋刃斩在网上,如泥牛入海,只激起一丝涟漪便被吞噬;

    藤蔓缠绕而上, 却迅速被那符文腐蚀、枯萎;

    重石拔地而起,朝上轰击,网面却只是微微一荡,便恢复了原状, 继续下落, 丝网将那山般的巨石轻易割裂……

    时伊感觉手脚发软, 耳畔轰鸣声逐渐远去,世界在她周围变得模糊而寂静,好似只剩下那片不断压下的、令人窒息的紫红天幕。

    被吞噬的不仅是力量, 还有声音,光线,甚至希望。

    这张网……

    就好像能吞噬一切的她自己。

    更加强大,更加冰冷,更加扭曲的,她自己。

    甚至散发着一种诡异的亲切和熟悉之感。

    时伊能够明显地感受到,当属于她的力量被吞噬时,那张肮脏的网会发出短暂的愉悦震颤——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恶意的……共鸣。

    就在这时,温和而坚定的清凉气息自手心悄然弥散开来。

    那是陆明檀的花!

    他正源源不断地向她注入着精纯的木系治愈之力——

    而那张网,竟然好似也能够敏锐地感受到她的变化!

    它震颤着,发出冲天的尖声大笑。

    【妈妈已经吃饱了,嘻嘻……真乖。】

    【你快吃吧,我的宝贝……】

    那网带着诡异的恶意,甚至开始向她输送黑暗粘稠的能量,引诱饥饿的她乖乖张开口,吞下一勺。

    不——

    不可能!

    ……怎么会?

    她难道……真的是饕餮种吗?

    念头如同毒蛇,缠绕上时伊的心脏,甫一收紧——

    “轰——!!”

    模糊的世界中,突然划开一道雪白如鞭的闪电!

    银色短发在风中狂舞,男人的背影挺拔如孤峭的冰峰。成霖不知何时,竟飞身而上,以血肉之躯,孤身顶住了那张即将吞噬一切的巨网!

    时伊的眼睛慢慢睁大。

    在某一瞬,她竟然极其不适宜地回忆起那个雨夜。

    ……谁没有想过放弃呢?

    深爱的男朋友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条巨蟒,甜言蜜语地向她许诺了爱和永生,想要吃掉她,自此一生一世在一起,就和他们曾经说好的那样。

    而她在那风雨之中已然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圆月高悬,她被蛇尾高高卷起,勒到几近窒息。

    世界褪去了所有色彩与声音,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无边无际的绝望。

    却突然降落了一道这样的闪电。

    闪电划破漫长的夜,撕裂所有谎言。

    然后,点燃整个世界。

    就像现在。

    成霖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他抬起手,周身原本浩瀚的湛蓝光晕被他极速压缩至指尖,凝练如实质,随那“轰”的一声猛地爆开!

    如同深海炸裂的冰川,强行将周遭收缩的网丝震得剧烈颤动,甚至崩断了数根!

    这张巨网,真的被撕裂出了缺口!

    “不行!”时伊扬声喊道,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她看得分明,这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那瞬间爆发的反噬力狠狠冲击在成霖本就未愈的旧伤之上。

    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连接着他那旧伤之处的云烟丝线,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震颤着——已经隐隐传来了即将断裂的信号。

    而那被强行撕裂的网线缺口处,暗紫色的符文正如同拥有生命般急速蠕动、交织,眨眼之间便修复如初,甚至因为吸收了成霖爆发的那股力量,收缩的速度变得更快,压迫感更甚之前!

    但成霖只是平静地站在这片混乱的能量风暴中心,在那张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巨网之下,缓缓地、极其稳定地,再次抬起了他的手。

    指节分明,修长有力,仿佛蕴含着碾碎星辰的力量。

    没有一丝颤抖,没有半分迟疑。

    能量再次凝聚——

    “没用的!”校长露出狰狞的笑,他手势一变,那巨网开始缓缓收缩,压迫感骤增,“此网是院长大人特制的——任你能量通天,最终也只能如百川归海,成为它的一部分!挣扎吧,你越是反抗,它吸收的力量越多,就越牢固!”

    真是啰嗦。

    若真像校长说得那么厉害,这网为什么还迟迟不落,反而要像猫捉老鼠般,缓缓收缩?

    时伊飞速地思考着。

    根本不合理!

    如果校长真的能够用这网杀了成霖,为什么不趁早杀了他?

    如今成霖杀了诺亚之事显然已被众人皆知,校长如此愤怒,他若有能力,早该以雷霆手段将其抹杀,以儆效尤,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地用这张看似强大、实则耐心过头的网?

    这说明——

    他们目前根本没有在正面冲突中,快速稳妥地杀掉成霖的把握!

    这张网,更像是一个不得已的选择,一个试图捕捉,或者自保的工具!

    那么。

    它还真的只是一张纯粹的火网吗?

    再试一试!

    电光火石间,时伊心随念动!

    “镜盾,开!”

    她手中光华一闪,那面赤红镜盾瞬间浮现,一条由烈焰构成的狰狞火龙,带着焚尽八荒的凶戾之气,咆哮着冲盾而出!

    “轰!”

    火龙猛地撞在火网上,迅速被切出数道伤口,却随了陈烬的脾气,悍不畏死,张牙舞爪,粉身碎骨浑不怕,势要将这诡异的火网冲开了去!

    而那看似由火焰凝结的网面,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水面,剧烈地波动荡漾起来!

    这反应……

    竟有几分像她的水之假面触火的时候!

    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在时伊脑海中诞生!

    她没有丝毫犹豫,云烟之力催动到极致,身形如电,竟冲天而起,迎向成霖面前那正在收缩的巨网!

    “你干什么!”

    成霖的声音绷得很紧,但时伊不管不顾,伸手一把抓住了一根凝实的火红能量丝线!

    入手的感觉极为诡异!

    不灼热,也不冰冷,而是一种粘稠的吸力,仿佛要将她也拉入那片泥淖里!

    时伊咬紧牙关,催动所有力量——

    【给我尝尝——】

    【给我尝尝!】

    但那丝线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感受到她的接触,立刻疯狂地蠕动起来,锋锐的能量边缘瞬间割开了她掌心的肌肤,鲜血奔涌而出!

    但时伊像是感觉不到疼痛,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双手拽紧,将两条小臂都死死贴合了上去!任由鲜血浸染丝线,与之缠绕,再交融!

    然后她用尽全身力气,朝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拽!

    “给我……过来!”

    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能量,顺着那根被鲜血染红的丝线,被强行抽取,竟然真的被她吞咽了一丝!

    “唔……”

    时伊身体剧烈一晃,如折翼的蝶般向下坠落,被男人有力的手稳稳拉住——

    那股被强行掠夺而来的能量在她意识深处轰然炸开!

    竟然是水汽!

    和成霖的气息有些相似,但不一样!成霖的水之力顺着他们紧握的双手传递而来,浩瀚而纯净,但她吸入的这力量则完全不同!

    是什么呢?

    汩汩地涌着,相似的水汽……

    咕嘟。

    咕嘟。

    啵。

    像泡沫碎裂的声音,极轻地响起。

    意识的海面上,骤然盛放出硕大的、血色的妖艳之花,一瓣瓣绽放,都是凝固的哀嚎。

    时伊猛地睁开眼睛——

    那不是水!

    是鲜血——!!

    是无数被囚禁折磨的灵魂血河!

    是无数充满痛苦与绝望的呐喊汇成的血海!

    “杀了我……”

    “让我解脱吧……求你……”

    “有本事就吃掉我啊,哈哈哈……”

    “……谁来……救救我们……”

    疯狂的呓语、痛苦的哀嚎、扭曲的狂笑,如同数千根冰冷的毒针,刺入时伊的脑海!

    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血色海啸——

    这是……

    这是水族的鲜血!

    时伊蓦地抬头,望向身旁的成霖:“这网——是用水系族人的鲜血熔铸的!它在用你族人的痛苦污染和同化你的力量!”

    成霖动作骤然一顿。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呼啸的海浪、收缩的巨网、所有的声音与光线,都在他周身凝滞。

    狂风骤雨安宁一息,巨大的风暴开始凝聚。

    成霖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他不再试图用力量去冲击,去对抗这张巨网。

    周身所有的湛蓝光芒,收起了那澎湃海浪的攻击,化作了一种无比柔和,深邃,仿佛能包容与涤荡万物的净化之光。

    这光芒如同水波般的怀抱,以他为中心,温柔地向四周扩散,竟然主动迎向了那张充满污秽与痛苦的网!

    “是谁……谁……”

    “啊,好熟悉……好温暖……”

    “是我们的亲人……有人来救我们了……”

    “不要,不要来……求你,不要来啊……”

    鲜血拥抱鲜血。

    他们互相怀念。

    侵蚀与对抗停留在此刻,接下来便是洗涤。

    那暗紫色的符文,在接触到这纯净到极致的净化之光时,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开始消融。

    符文结构中那些被强行拘禁、扭曲的水系符咒,在感受到这来自亲人纯粹的呼唤与抚慰时,发出了微弱的,却充满了解脱意味的鸣响。

    它们不再听从那污秽框架的驱使,开始本能地汇聚、流向成霖。

    那张火红巨网,在无声的净化中,在校长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寸寸瓦解,蜕变成一片浩瀚无垠的湛蓝海洋。

    “不!这不可能!”校长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院长……这可是院长亲赐给我的护身符……”

    江海同归,这海洋缠绕在成霖周身,不再是枷锁,而是化作了听他号令的流水之鞭!

    “借用我族人之血,布此龌龊之网……”成霖的声音如寒冰般,“……你们也配?”

    他甚至连脚步都未曾移动,而那流水之鞭,此刻携带着冰冷的怒意,如同拥有生命的湛蓝巨蟒,无比迅猛地朝着校长扑去!

    速度比之前的火网快了何止一倍!

    校长惊醒过来,他好像顿悟了什么,迅速后撤一步,双手在身前虚按!

    周身能量以一种极其复杂有序的方式流转编织,在他身前瞬间凝聚出一本不断翻涌着痛苦面孔与扭曲符文的典籍,上面写着《大学生就业指导手册》几个字。

    “……冥顽不灵,对牛弹琴!”

    他低吼着,那本典籍哗啦啦地翻开,书页并非纸张,而是一片片压缩到极致的空间断层!

    而每一个断层中,都封印着一道曾经被他吞噬并炼化的灵魂碎片!

    什么狗屁《大学生就业指导手册》,根本就是学生们的死亡指导手册!

    此刻,这些印记被强行激发,熊熊燃烧着,化作一道道性质各异却同样充满恶意的攻击洪流,如同从书中喷发的毁灭性篇章,朝着时伊和成霖席卷而去!

    有腐蚀性极强的酸液风暴,有扰乱精神的尖啸波纹,有足以撕裂空间的虚无之刃……

    攻击如同经过精心计算后的组合拳,相互配合,封死了他们所有闪避的空间!

    而流水之鞭当头而下,以最纯粹的力量,劈开所有书页,形成了一道笔直的通道,直取校长面门!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

    流水之鞭如同无数根冰冷的尖针,瞬间贯穿了校长的身躯,将他牢牢钉在半空!

    他胸膛被贯穿出数个巨大的窟窿,血液如瀑般喷洒,眼中的疯狂迅速被无尽的恐惧取代。他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丑陋昆虫,徒劳地抽搐着。

    那本《大学生就业指导手册》失去了主人的维系,光芒急速黯淡,书页变得虚幻、不稳定,仿佛随时会消散。

    而时伊身形如鬼魅般,闪现在校长面前!她灵活地伸手一夺,那本书竟然真的被她握在手心!

    化作成了一本巴掌大小的实体书册,触感冰凉,仿佛有细微血管在皮下搏动。

    而入手瞬间,无数冰冷黑暗的意识全数顺着她的手臂,钻入脑海!

    “呦,谁呀这是?”

    “一个小美女,装作质检员。那老登刚没发现,我也没告诉他,哈哈哈哈哈!”

    “太坏啦班长!那老登不是要死了吗?”

    “死了好啊!终于不用听他上课了,他杀了我们的时候就该死啦——”

    “嚷嚷什么呢。喂,小美女今年几岁了?”

    闭嘴!

    时伊心神一凛,产生一股更为凌厉的威压!

    仿佛被更凶恶的猎食者盯上,那书本的躁动瞬间平息了不少,它发觉自己无法像蛊惑普通持有者那样轻易地蛊惑她,变得乖巧了一些。

    这不仅仅是一件武器,更是一个危险的伙伴,一个力量的捷径……

    也是一个可能将她拖入深渊的诱惑。

    时伊毫不犹豫地收入自己的绝对空间中。

    “不应该……不应该啊……”校长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成霖颈上那黑色皮革质感的颈圈,声音因恐惧而扭曲,“为什么没有触发?雷电,雷电呢……为什么你没事……就、就因为我不是……”

    不是什么?

    时伊微微眯起眼睛。

    而就在校长语无伦次之际,一道细小的黑影从他影子里悄然滑出,如同墨水般悄无声息地渗向地砖缝隙——

    “啪!”

    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匕首精准地钉住了那道黑影的七寸!

    时伊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侧,她踩住那不断挣扎的黑影,抬眸看向被禁锢的校长,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么爱定规矩,又要年轻人讲礼貌,怎么话说了一半就想跑?”时伊的声音冷冽,目光如刀,逼视着校长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真是没礼貌啊,校长。”

    “你、你们难道不想知道院长的……”校长嘴唇哆嗦着,还想挣扎,但时伊的刀已经狠狠掼入他脑中!

    “没兴趣听你啰嗦。”时伊眯起了眼睛,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能量虚浮,空有吞噬之形……看来,你也不是什么纯粹的饕餮种啊。”

    时伊实际是在试探。

    校长说要触发的是什么?雷电是什么?说他自己不是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不是纯正的饕餮种,所以院长给予的、某些特定的禁锢或保护机制没有发作?

    而时伊的话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校长仅存的侥幸。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发作……就、就因为我不是纯血吗……院长,院长……我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校长思维已经混乱,涣散的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大门,用尽最后力气发出嘶哑的求助般的呼喊,“胡、胡璇……”

    整个餐厅早已被不祥的血红光芒彻底笼罩——那是最高级别的警报!

    校长明明早就触发了,这里却如同上演着一出荒诞的默剧,死寂无声。

    那扇雕刻着蛇与花的厚重门外,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静。

    终于,胡璇轻柔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我在呢,一直都在。”她语气仍是如此尊敬,“校长,再见了。”

    校长的瞳孔彻底涣散,脸上凝固着震惊和不甘,嘶嘶地挤出最后几个气音:“竟然……是……你……”

    他嵌在墙中的身躯,已经被彻底凝结成最洁净的冰,再化作齑粉,簌簌落下,只留下那身破烂的校长袍挂在龟裂的墙面上。

    “咔嗒。”

    一声轻响,厚重的门被从外推开。

    胡璇缓步走了进来,依旧是那身得体的职业装和高跟鞋,神情平静,仿佛只是走进一间普通的办公室。

    她甚至没有多看墙上那摊痕迹一眼,只径直走向成霖和时伊。

    然后在成霖面前……

    几乎五米远处站定。

    ……

    还是那个贪生怕死的胡老师啊。

    时伊简直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能够在如此恐怖的地方当上了卧底。

    胡璇深吸一口气。

    她垂着眸,微微颔首,语气带着歉意,却很坦诚:“抱歉,成霖大人。”

    “是我利用了你……是我刻意引导,制造了你和诺亚的那场‘偶遇’。”胡璇顿了顿,她握紧双拳,终于有些颤抖地,迎上成霖那双冰蓝色的眸,“诺亚是院长的急先锋。借你之手除掉他,是斩断院长一臂最高效,也是当时情境下唯一可行的方式。为了学院的大家,我……我将你置于险境,深感歉意,但……别无选择。”

    成霖沉默地看着她,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倒是时伊接上了话,她压了压质检员的帽子,轻松道:“小问题,人家可是白毛鬼,杀个诺亚算什么,校长他也杀得,院长他也杀得呢。”

    ……

    胡璇还从来没见过谁敢当着白毛鬼的面叫白毛鬼。

    她略显紧张地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成霖,一时无语。

    正好,此时胡璇手腕上的通讯器闪烁起来,她略一蹙眉,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迅速接通电话。

    她的声音沉稳而冰冷:“校长已看过方案,没有问题。‘预制菜’已经全部制作处理完毕,决赛公演可以按时举行。”

    “哦,若若小姐现在还在游乐场里玩吗?嗯,已经和校长汇报过此事,他也已经独自用过餐了,没事,让若若小姐玩得尽兴——一定要伺候好,这是我们的贵宾。”

    打电话的时间,时伊一边听着,一边迅速将校长那些文件翻阅了一遍——

    全数录入在记忆录播中,待空时细阅。

    胡璇电话一挂,她也整理好了思路。

    “这里你收尾可以吧,胡老师?院长失踪个几天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勤哥我们也杀了……后面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等我和你联系。”时伊对胡璇道,语气自然地像和老朋友聊天,“我还得去参加决赛公演呢。”

    她的那声“胡老师”是如此熟稔,胡璇一怔,迅速道:“好。决赛公演在——”

    “我知道。”时伊道,陆明檀那花瓣莹润地覆盖住她受伤的小臂,传递着治愈的力量,传递着清晰的路线信息,也传递着温柔关切的私语。

    “时间紧,任务重。”她不再耽搁,一把拉住成霖的手腕,准备空间转移,“走了!”

    而触碰之时,时伊方觉不对劲。

    太烫了。

    怎么会这样烫?

    空间转移的时刻,视野会短暂地被剥离所有光线,陷入绝对的漆黑。

    而就在这意识与感官悬空的、寂静到极致的黑暗一瞬——

    成霖竟然反握住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时,她听到了他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喘息,很轻,却很急促。

    水汽被他控制得很好。

    只不小心泄露出了独独一丝,顺着云烟,顺着手心,传递给了时伊。

    她看到了——

    刚刚被他强行吸收、净化的,属于无数族人的痛苦记忆与绝望怨念,那片汪洋的血海,此刻正如同滚烫的岩浆般在他体内奔涌着,反噬着!

    而成霖竟然完全没有表露出来任何痛苦之色。

    直到他握住了她的手。

    视野恢复清明之时,时伊只觉肩上一沉——

    男人银色的短发拂过她颈侧,滚烫的额头抵着她的肩膀。水汽弥漫,天空中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像谁在哭泣。

    成霖失去了意识,但没有松开她的手。

    她下意识,用另一只手环住了他即将坠落的身躯-

    作者有话说:52红包包~

    第80章 第 80 章 沉入深海

    “时伊……”

    “时伊。”

    “时伊?”

    始终得不到她的回应, 陆明檀一点点失了冷静与温和,声音绷得很紧:“时伊?听得到吗?”

    “……嗯。”

    她终于分出心神,回应了一句。

    “你还好吗?”陆明檀像终于找回了呼吸, 心跳声嗡嗡地充斥整个胸膛, 他攥紧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 “你在哪里?出什么意外了吗?怎么没回休息室?”

    每个参加综艺的明星“预制菜”,都被那通道传送到了各自的休息室。

    “凌允镜”也是一样。

    有工作人员在那里唤醒他们, 呈上必要的说辞,检测他们的生命体征,并判断确认“预制菜”的真实情况。

    没问题后,便会由经纪人接管, 开始准备决赛公演, 在世界各地的老板面前展现出最“美味”的一面。

    所有的参赛明星都已就位。

    明星毕竟是明星,反应速度快, 应变能力强, 演技也佳。他们有的抱怨,有的惊惶,有的发了脾气, 有的表示理解……但最后都坦然接受了节目组“为了节目效果”而做的“特殊环节”安排,没有引起任何疑心。

    现在也都在进行短暂地休整。

    和经纪人聊天,讨论,休息……部分人甚至还若无其事地开起了直播, 和粉丝们互动。

    只有时伊的这间休息室空无一人。

    工作人员被支走, 经纪人路芜砚还在那艘方舟上, 而那个真正的质检员戴着“凌允镜”的假面,被悄无声息地被串在藤蔓上,绽放出了血色的花, 再慢慢地被分解掉。

    藤蔓在刚刚的某刻疯狂地暴涨,探寻,几乎将整个休息室变成了茂密的丛林——是陆明檀在寻找她的踪迹。

    “没事。”时伊呼吸有些不畅,她尽量平稳着声音,道,“若若还在游乐场……我来碰碰运气。”

    陆明檀安静了一瞬。

    那花萼明明贴着她的耳畔,但传来的,却是两人交叠着的呼吸。

    都很急促。

    “这网很是诡异。不是毒,但比毒还要厉害,像是无穷无尽的怨念,一直往血肉里咬……痊愈还需要一段时间。你要小心些,小臂尽量不要再使力……”陆明檀温和地提醒,“啊,也不要碰水。”

    过了几秒,时伊又“嗯”了一声,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陆明檀好似笑了笑。

    他轻轻道声“晚点联系”,那花儿便彻底安静了下来,再无任何声音。

    于是,狭窄昏暗的更衣室里,时伊只能听见成霖的呼吸。

    滚烫,急促,清晰,极近地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廓和颈侧,带着潮湿的水汽。

    他整个人都沉沉地交付在她身上。

    银色的短发,和安静垂落着的长睫一起,随着呼吸起伏,如羽毛般掠过她的颈侧,带来一种陌生的痒意。

    清甜的水汽将他和她的周身都包裹起来,像五光十色的美丽泡泡。

    时伊窥见了成霖的梦境。

    碎片式的,在他的一呼一吸之间传递过来,每个画面都无比清晰。

    教室里,理论课老师正在上面讲解着复杂的招式结构。

    而他的背被谁用笔戳了下。

    年幼的成霖蹙着眉转过去,看到年幼的陈晚灯托着腮,双眼亮晶晶,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好奇。

    “哎,”她问,“听说你父亲病死了,水系族长之位便传给了你的母亲,是真的吗?”

    成霖冰蓝色的眼眸中结了一层薄冰。

    他冷淡地转过身去,一言未发,留下清瘦而笔挺的背脊。

    “你、你别说了你,”身旁是年幼的云亦,他局促地低声拽了陈晚灯的袖子,“哪有这样问问题的,听着让人心里不舒服……”

    “怎么不舒服?女族长哎,”陈晚灯不满地瞪他,“和我们火族一样,多好!”

    云亦憋红了脸:“这不是重点……”

    陈晚灯疑惑:“那什么是重点?”

    “陈晚灯!”老师扔过来一个粉笔头,正中她眉心,“你说的话才是重点。来来来,你上来说吧。”

    ……

    旭日露出半角,而小雨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水系琉璃的走廊外,几个族人一起望向那个训练场的小小身影。

    “啊呀,这才几点,小少爷怎么又在加练了——”

    “族长知道了又要说他无趣,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呀。”

    “就是,咱们水族已经是第一大族了,资源丰富,地位稳固,主打一个随波逐流,逍遥自在,没必要嘛!”

    “不,你们不知道。上次族内会议的时候有长老弹劾族长,觉得她心思散漫,耽于享乐,不像前族长那样沉稳持重,不该继承族长之位……”

    “怎么就耽于享乐了?族长带领我们发展得很好啊!他们能打得过她吗?连上任族长都打不过她好不好——”

    “所以他们想让她生孩子!不敢相信吧?他们觉得她这么强大的能力只有一个继承人太少了,应该多生几个,为水系的未来着想……”

    轰——!

    训练场上的火人被男孩一掌捏成了冰,然后迸裂开来,所有人都噤了声。

    “很好!就是这样!”身旁的长老声音高昂而严肃,道,“水族的未来系于您一身。您必须比您的母亲更清醒,更强大!”

    成霖抬起眼,冰蓝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动摇,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我的母亲,已经足够清醒,也足够强大。”

    语毕,他收起了手,沉默地往回走去。

    而“雨网”仍在捕捉族人们的窃窃私语。

    “长老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你看小少爷多么强大啊,要是族长能再生几个,咱们水系的未来……”

    “是啊……族长也是为全族着想……”

    闭嘴——!

    成霖握紧了拳头。

    他强大吗?

    如果足够强大,他早就能够让这雨随他的心意彻底停歇了。

    不会像现在,完全不受控制,擅自让整个世界充满杂音。

    他一点都没兴趣听。

    ……

    书桌前。

    思维第无数次被母亲的歌声打断,成霖捏紧了手中的笔。

    “妈妈。”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道,“我在学习。”

    “儿子。”美丽而威严的族长在客厅逗小鱼玩儿,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我在唱歌。你死去的老爸最喜欢听我唱歌。你有什么意见?”

    成霖感觉呼吸有些不畅。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没说话,继续集中精力。

    母亲踱步走过来。

    她在他书桌旁坐下,随手也拿起了些文件开始翻阅。翻了没几分钟,又哼起歌来,还转过头去望成霖的书,望了一会儿便吃惊起来:“你这孩子——是打算跳级吗?你学的这水之假面是高级课程吧?老师现在有讲到吗?”

    “没有。”成霖顿了顿,道,“我对水之假面比较感兴趣。”

    母亲“哦”了一声,道:“你小时候最讨厌水之假面。你记不记得,万圣节我和你爸爸装成异种的样子,把你气得够呛,说这个技能有多么幼稚多么无聊……”

    “……”成霖道,“我长大了。”

    “也不要长大得太快啦。”母亲笑得揶揄,“长大就变得这么无聊,都不知道以后找不找得到女朋友……还是小时候可爱,还会跟着我一起唱歌来着呢。”

    “我?”成霖道,“唱歌?”

    “是呀,”母亲在书桌上画了条圆头圆脑的小鱼,旁边还画了几个音符,唱起来,“‘无论顺流逆流,要唱着歌向前游’,你小时候咿咿呀呀的,唱得可好了呢。”

    “……”成霖试图继续集中精力,“我要学习了。”

    “哎呀,这孩子,真是。娱乐也很重要啊,开心也很重要。”母亲耸了耸肩,道,“偶尔也要玩一玩嘛,‘玩’不是毫无意义的东西,而是漫漫人生路中最快乐的事情。”

    成霖像没听到一样,没有再给出任何回应。

    ……

    光怪陆离的珊瑚丛如同摇曳的森林,成霖坐在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巨大贝壳中,身边环绕着闪烁着符文的好奇鱼群。

    “这里就是海底圣地。是我们水族世代要守护的地方。”女人银色的长发在脑后挽成髻,声音是如此温柔和煦,却夹杂了一声轻浅的叹息,“那些上古神兽拥有近乎永恒的生命,但却要永远留在这里镇压海底魔物,为世界抵御深渊之息的侵蚀……”

    “守护他人,便意味着牺牲自己。”成霖认真地道,“妈妈说过,我记得。”

    “真是聪明的小水。”母亲转过身,朝成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它们和你妈妈我,和你爸爸,你姥姥姥爷,你爷爷奶奶,你太姥姥太姥爷,太爷爷太奶奶,你太太姥姥…………都是好朋友。接下来就看你的啦。”

    年幼的成霖点点头。

    “我是成霖。”他庄严行礼,郑重地道,“作为水族下一代传人,我在此立誓,会用生命守护你们。”

    小小的人认真地立下了大大的誓言。

    而好像就是下一秒,整个海底圣地轰然炸开。

    鲜血蔓延,所有视野全部都模糊起来。

    时伊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

    她扣着成霖薄而韧的腰身,用了些力气,才让他没有就这样软软地滑落在地。

    许是他整个人都太过于滚烫,让她的肌肤显得凉而润。

    气息交织之间,他竟然无意识地侧过头,用他那滚烫的脸颊和微干的唇,极其轻柔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像在分辨她的气息。

    紧接着,他拥抱了她。

    明明人很不清醒,但拥抱却很紧,几乎要将她嵌入骨血里。

    时伊有些发怔地垂下眸。

    银色碎发下是他被灼烧得几近发粉的耳根,脖颈,顺着一路延伸到黑色质料的衣服里。更衣室的那镜中,清晰地映照出他苍白的肌肤和蹙着的眉,男人唇微微张着,好似想要说些什么,却像被噩梦魇住一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而他周身那滚烫的粼粼水意,就在此刻,如同涨潮般彻底将她包围,淹没。

    她就在这瞬,和他相拥着,一同沉入了深海里-

    作者有话说:52红包包~
图片
新书推荐: 教主卧底后怀崽了 重生六零之美人救英雄 2倍速游戏打了两年穿进游戏里了 打工人被豪门酷哥狠宠了 你们修真界道德太高 被高冷公主反向攻略 魔君大人被小白脸勾搭跑了 [神话]外挂是抽卡模拟器 孤星入怀 倒霉社畜沦为虫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