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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第31章 父亲

    皮带扣弹开, 发出清脆声响。

    紧接着是皮革擦过皮肤时略微粗糙的触感。

    随之而来令人战栗的束缚感和带着命令与蛊惑的低语……

    他在她耳边喘息:“你买的……勒得我好疼。”

    那语调,不像抱怨,更像是兴奋的战栗。

    一晚上,崭新的皮带, 出现了几道比别处更深的、微微扭曲的折痕。

    —

    那边张连成闷头闷脑地回到家, 心里还乱糟糟地想着晚上饭局上的情形。

    姜玉英没睡等着他,给他倒杯了凉白开:“吃饭怎么样?”

    张连成脱下外套:“碰见韩相了。”

    “韩相?”姜玉英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皱起眉, “他去干嘛?”

    “刘副厂长让他去的, ”张连成语气带着郁闷, “你是没看到,刘副厂长对韩相那个热乎劲儿。”

    他把听到的缘由说了一遍:“你说他这运气也太好了吧?修个车都能修出这层关系来?”

    运气?姜玉英一点儿不信。

    她对张连成说:“你太小看韩相了, 这哪是什么运气?分明就是他早就谋划好的。”

    她太了解韩相了,无利不起早的一个人。交朋友都是带着目的的。

    “谋划好的?”张连成觉得妻子这话有点离谱, “这怎么谋划?他还能算准了刘副厂长的弟弟车会坏,而且正好让他碰上?”

    “他肯定是从什么渠道打听到了刘副厂长的软肋是他这个弟弟, ”姜玉英语气很肯定, “至于修车?哼, 说不定那车坏得都蹊跷!”

    张连成觉得有些奇怪,妻子怎么那么熟悉韩相?

    “你跟刘副厂长聊得怎么样?”姜玉英问张连成, “他对你印象怎么样?”

    张连成含糊道:“还行吧,说了几句技术上的事。”

    姜玉英满意地点点头,她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刘兆彬倚重张连成的美好画面。

    —

    这段时间,张光林积极地走动起来。

    这是因为一位与他私交不错的老上级透露了点风声:“光林啊,你们六五厂的表现很亮眼,厅里最近在考虑明年开春后的人事调整,有几个位置要动一动。你嘛, 资历也够了,这次又立了功,很有希望啊。”

    张光林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果自己调走,能否想办法将林颂再往上推一推。

    这样即便自己离开了,六五厂这条线以及可能通过林颂接触到的人脉资源,也不至于完全断掉。

    今晚,张光林小酌了两杯,说起林颂来。

    他妻子周凤霞是厂医院的医生,一边给女儿张中仪夹菜,一边打断他:“你差不多就行了,快吃饭,菜都凉了。中仪,多吃点。”

    “嗯,妈。”张中仪点点头。

    张光林谈兴正浓,没理会妻子的打趣,把目光转向了女儿:“中仪,爸跟你说个正事。”

    张中仪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父亲。

    “以后啊,下班没事,或者休班的时候,多跟林颂接触接触。”张光林语气有些郑重。

    张中仪蹙起秀气的眉毛,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解和抵触:“爸,林颂……我跟她又不熟,去找她干什么?而且我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

    “忙也得去!”张光林的语气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和急切。

    他看向女儿:“我跟你讲,她家里背景不一般,计委都有关系,这是什么?这就是人脉,这就是资源。中仪,你跟这样的人多接触,耳濡目染,开阔开阔眼界,对你将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周凤霞听着听着,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她放下筷子,有些不赞同地看着丈夫:“老张,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让孩子学点好,积极上进,我没意见。但你这动机就不对!什么背景啊人脉啊,听着就功利。咱们是工人家庭,踏踏实实做事,本本分分做人,比什么都强。”

    她故意提到刘兆彬:“你看刘副厂长,没听说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吧?人家就是靠真本事,一步一个脚印干上来的!天天泡在车间,跟工人师傅们打成一片,谁有困难他都肯帮,技术上有什么难题他也真能解决。这样的领导,工人才真心信服。”

    张光林气笑了:“没什么背景?”

    “算了,”他摆摆手,“我不和女人一般见识。”

    “女人怎么了?”周凤霞气坏了。

    一顿饭不欢而散。

    但张光林认定的事,很难改变。过了两天,他又找机会跟女儿提了这事,语气缓和了些,但意思没变:“中仪,爸是为你好。林颂确实很优秀,你去跟她接触接触,哪怕就是帮她跑跑腿,送送文件,听听她说话,都能学到很多东西。就当是散散心,交个新朋友,好不好?”

    张中仪见父亲如此坚持,甚至有点低声下气,她心里一软:“嗯……知道了。”

    —

    这天,张中仪鼓足勇气找到林颂。

    林颂认出她是张光林的女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有事吗?进来坐。”

    张中仪走进去,脸上有些尴尬:“林颂姐姐,我爸说……让我有空多来跟你学习学习。”

    她越说声音越小,脸微微发烫,觉得这话实在太蠢。

    林颂看张中仪这局促又带点抵触的样子,笑道:“学习不敢当。我这儿正好有点忙,你要是没事,帮我把这几分通知送到后勤科,好吗?正好顺路。”

    “哎,好的。”张中仪赶紧接过通知,像逃离现场一样快步走出去了。

    之后,在张光林的催促下,张中仪又去找了林颂几次。

    有时林颂不忙,就会跟她聊几句,问问医院的新鲜事,或者说说厂里最近的活动。

    有一次,厂里组织青年职工去看电影。

    回厂的路上,张中仪主动说道:“林颂姐姐,我……能跟你说说话吗?”

    林颂侧过头,看到张中仪紧抿着嘴唇,点点头:“当然,怎么了?看你好像有心事。”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某个闸门。

    张中仪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我最近……喜欢上了一个人。”

    “哦?这是好事啊。”林颂顺着她的话说。

    “可是我爸妈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张中仪的声音里带上了委屈和焦虑。

    “为什么?对方条件不好?”林颂问道。

    “也不是条件不好,”张中仪犹豫了一下,“他能力挺强的,听说很受领导器重。”

    “那不是挺好的吗?”林颂评价道。

    “但是,”张中仪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脸也微微涨红了,“他年纪比我大不少,而且……离过婚。”

    张中仪说出来后,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随即她一脸紧张地看向林颂,观察着她的反应。

    林颂脸上并没有出现张中仪预想中的鄙夷的表情,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然后很平静地问:“大多少?有孩子吗?”

    见林颂没有立刻否定,张中仪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语速加快了些:“大十二岁。没有孩子!他前妻……听说是因为不能生,后来感情也不好了,就分开了。”

    她急忙补充这一点,仿佛没有孩子是一个巨大的优点,能减少很多阻力。

    “嗯,大十二岁,确实差得有点多。”林颂点点头,依旧是不置可否的语气,“那你喜欢他什么呢?或者说,你觉得他哪里吸引你?”

    这个问题让张中仪愣了一下。

    她没思考过这个,想了想后说道:“他很成熟,不像厂里那些毛头小子,咋咋呼呼的,什么都不懂。他说话做事都很稳当,考虑事情特别周全。”

    她眼中流露出一种依赖和崇拜交织的光芒:“而且他对我很好,我工作上遇到什么烦心事,或者和我爸妈闹别扭,跟他说,他总能帮我分析,告诉我该怎么处理,好像什么难题到他那里都能解决一样。”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在为自己辩护:“我真的不介意他离过婚。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觉得……跟他在一起,特别安心,特别踏实。好像天塌下来,他都能帮我顶着。”

    林颂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评判的神色。

    直到张中仪倾诉完,眼巴巴地望着她时,林颂才缓缓抬起眼。

    她没有评价张中仪喜欢这个人如何,也没有分析年龄差距和离婚背景的利弊,只是说道:“很多时候,我们特别欣赏、特别渴望拥有某种特质,恰恰是因为我们自己身上缺少它。”

    我们缺少的……才特别渴望?

    张中仪下意识地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她渴望的是什么呢?

    是有能力……她知道,这是因为她自己内心缺乏安全感,不够强大。

    林颂没有往深处说,这个人利用他比你年长十几岁积累的经验、他的社会地位、他人脉资源,甚至可能只是他更丰富的情感经历,自然而然地在你面前建立起一种权威感。你遇到任何困难,第一反应不再是思考自己如何解决,而是转向他求助。他为你解决的每一个问题,都在无形中强化你的依赖,同时削弱你的自信和能力。

    这就是亲密关系中权力的来源。

    本质上,就是控制。

    张中仪怔怔地看着林颂,试图从对方平静无波的脸上读出更多含义,但林颂已经收回了目光。

    林颂目前不打算去对一个正陷入情感冲动的人进行长篇大论的分析和说教,那样只会引起对方的反感和防御。

    有时候说的越少,对方更容易听进去。

    第32章 请教

    韩相翻着夜校的教材。

    书半晌没动一页。

    林颂还没回来, 八成又是跟张厂长的女儿张中仪在一块。

    这个小姑娘,最近出现的频率实在太高了,他想忽视都难。

    一天到晚粘着林颂,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话要讲。

    本来每天下班回家, 他和林颂聊聊那只尾巴带点黑的小鸡, 或者聊聊东墙根那几棵南瓜苗,可现在因为张中仪, 他和林颂之间的独处时间都变少了。

    更让他憋闷的是, 林颂似乎对张中仪格外有耐心。

    韩相有些吃味。

    但他不敢表露。

    因为他隐隐察觉到, 林颂是不喜欢他过多干涉或侵占她的个人空间的。

    韩相是个极其敏锐的人,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这种边界。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韩相立刻站起身。

    看到林颂带着一丝倦意走进来, 他接过她手里的包:“饭还热着。”

    “有点事,耽搁了。”林颂随口应道, 洗了手坐到桌边。

    韩相把温着的饭菜端上来,一碗小米粥, 一碟炒青菜, 还有一个她爱吃的水煮蛋。他坐在对面, 看着她吃,状似无意地问起:“最近, 张厂长的女儿,好像常来找你?”

    林颂喝了口粥:“嗯,小姑娘有点心事。”

    韩相“哦”了一声。

    他沉默地吃了几口饭,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放下筷子,汇报道:“对了有件事,今天下班前, 刘副厂长找我。”

    林颂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询问的神色。

    韩相继续道:“他说县里在搞一个‘学理论、抓生产’的思想汇报活动,要求各厂选拔优秀稿件上报。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写一篇。”

    他略顿了一下,微微蹙眉,做出为难的样子:“刘副厂长特意强调,要侧重思想层面,写写学习最新指示精神的心得,如何联系实际,指导生产实践,提高思想认识之类的。这种政治文章,我摸不着门道,怕写砸了,辜负了刘副厂长的信任不说,还可能惹麻烦。”

    林颂听完若有所思。

    刘兆彬让韩相写政治文章?

    刘兆彬这个人,粗中有细,表面看起来是个埋头抓生产的技术型领导,作风硬朗,甚至有些粗放,实则心思缜密,进退有据。

    林颂知道刘兆彬和韩相关系不错,但写政治文章,显然,刘兆彬想把韩相培养成自己人。

    她看向韩相:“刘副厂长给你这个机会,是好事。”

    韩相一脸诚恳地等待着她的指点。

    那眼神里除了请教,还藏着一丝希望借此夺回她关注的小心思。

    林颂又讲了几点注意事项:“第一,立意要高,开篇就要点明学习了什么重要精神,得到了怎样的深刻启发。第二,结合要巧,不能空谈理论,必须紧密结合咱们厂的实际,选取一两个最生动的例子,说明是如何在先进思想指导下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最后要升华,落脚到继续深入学习、提高觉悟、为三线建设贡献更大力量上来。”

    韩相听得极其认真,连连点头。

    “至于具体怎么写,”林颂顿了顿,“你先把架子搭起来,例子选好,初稿写出来。拿给我看。”

    “好!”

    韩相今晚没学到深夜,早早躺下了。

    他翻个身:“哎,你说,张厂长的那个女儿,是不是性子太绵软了点?”

    林颂发出一个略带疑问的鼻音:“嗯?”

    韩相见她没有反感,便继续悄声说,语气里努力带上一点担忧:“主要是我看她老是愁眉不展的来找你。”

    林颂摇头说:“根源恐怕在张光林身上。强势的父母,孩子要么强硬叛逆,要么就会像中仪这样,变得怯于表达,因为知道表达了也没用,反而可能招来否定。”

    韩相张了张嘴,含糊地应了一声:“……哦,原来是这样。”

    —

    张中仪回去后一直思考的林颂的话。

    她从小到大,最擅长做的一件事,就是听话。

    只是,她怎么去拥有自己渴望的特质。

    然而过去的经历,没有给她提供任何答案。

    这天晚上,她正低头整理着交班记录,突然听到抢救室方向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喊。

    她立刻放下笔,小跑着赶过去。

    走廊里灯火通明,平车上躺着一个血淋淋的工人,脸色惨白,呻吟微弱。他是铸造车间的老师傅,夜班操作时不慎被滑落的钢锭砸中了胸腹部位,情况看起来十分危急。

    值班的李医生额上全是汗,一边检查一边大吼:“快,建立静脉通道,通知手术室准备!血压,快测血压!”

    现场一片忙乱。

    伤者的工友围在旁边,七嘴八舌,情绪激动,反而挡住了通道。家属还没赶到,只有一个吓懵了的小徒弟在一旁哆嗦。

    张中仪也有些慌,这种严重的工伤事故,她工作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下意识地想,要是“他”在就好了,“他”肯定能稳住场面……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立马摇了摇头。

    就在这一瞬间的恍惚中,李医生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怒火:“都别围着了,散开。”

    他喊张中仪:“小张,愣着干嘛?准备输血!快啊。”

    这个厂长千金,真是又呆又傻。

    张中仪大声对那几个乱糟糟的工友说:“几位师傅麻烦先到外面等候,别耽误抢救。”

    然后她转向那个吓傻了的小徒弟:“你,立刻去办公楼一楼值班室,打电话通知伤者家属。就说厂医院,急伤,让他们马上过来。别说太多吓唬人。”

    接着,她几乎是小跑到护士站,迅速抓起内部电话:“铸造车间重物砸伤,怀疑内出血,马上要手术!对!立刻准备。”

    放下电话,她又迅速核对急救药品,将需要的器械有序地递给李医生。

    李医生在紧张的操作间隙,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张中仪一眼。

    他来不及多说,只快速点了下头,表示认可。

    张中仪没有时间回味这细微的认可,她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配合抢救上。监测生命体征,记录用药,安抚几乎要哭晕过去的家属……

    直到伤员被紧急推进手术室,手术室的门砰地关上,走廊里暂时恢复安静,只剩下家属低低的啜泣声时,张中仪才靠着墙壁,缓缓松了口气,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腿有些发软,后背的护士服早已被汗水浸湿。

    黎明时分,手术结束,伤员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李医生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来,摘下口罩,对一直守在外面的张中仪露出了一个带着赞许的笑容:“小张,干得不错。”

    张中仪没想到对方会夸自己。

    这句话比一百句“别怕,有我”都来得更有分量。

    因为这是她靠自己挣来的。

    原来她渴望的那种解决问题的能力,完全可以通过工作、通过专业、通过一次次应对挑战来锤炼和拥有。

    —

    院子里,林颂躺在藤椅上,手里拿着韩相这几天写出来的政治文章初稿。

    她神情专注地看着,偶尔用笔在上面勾画几下。

    韩相坐在她对面稍远些的椅子上,神情有些紧张,又带着期盼。

    目光紧紧跟着林颂的笔尖,试图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里读出评价。

    突然,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是张中仪,只见她站在门口,似乎想进来又有些迟疑。

    林颂有些意外:“中仪?”

    张中仪将带的核桃酥递过去:“林颂姐姐,我没打扰你们吧?”

    韩相无语,都知道是打扰了还来打扰。

    林颂笑道:“没有。”

    张中仪开口道:“我跟那个男的没联系了。”

    她说完,眼睛看着林颂,像是在汇报一个重要决定,又像是在期待某种反馈。

    这么快?这完全出乎林颂的预料。

    按照常理,陷入这种情感纠葛的年轻人,尤其是像张中仪这样性格原本有些优柔寡断的,往往需要长时间的反复和挣扎。

    林颂眼含欣赏,点了点头:“嗯,自己想清楚了就好。”

    然而接下张中仪的话,让林颂狠狠挑了下眉。

    张中仪抿了抿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异常认真地问道:“林颂姐姐,我回去想了很久。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糊里糊涂的,总是被动。我想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在一段关系里,不管是哪种关系,能自己说了算?能占据主导?”

    占据主导?

    没有人比林颂更深谙此道。

    她看着张中仪渴望而迷茫的眼睛,脑海里瞬间闪过的是如何设立界限、及时奖惩、不断强化条件反射直至对方彻底驯服的那一套。

    当然,她不会对张中仪说得如此赤裸和冷酷。

    但即便说的再委婉,韩相在一旁,也听得胆战心惊。

    张中仪走后,林颂继续看稿子。

    “这里,”她用笔点了一下某处,“这个说法容易让人抓小辫子。”

    韩相“嗯”了声,情绪有些低落。

    林颂随手放下稿子,看向他:“害怕了?”

    韩相立即摇头:“没有。”

    林颂朝他招手,韩相往前走了几步,林颂抚上他的脖颈:“我这么对你,不是把你当成随意摆弄的东西,而是想让你靠着我。”

    韩相一愣,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林颂却在这时松开了他的脖子:“我知道,男人一般都不喜欢靠——”

    “不,我喜欢。”韩相着急地打断。

    林颂笑了笑,奖励似的摸了摸他的喉结。

    真乖。

    第33章 结业

    林颂是故意让韩相听到那套东西的。

    韩相看起来温顺, 其实小心思非常多,就拿写稿子这事来说,韩相真的不会写吗?肯定不是。

    林颂不怕韩相小心思多,她给韩相足够的自由和成长空间, 但关键在于, 链子始终握在她手里。

    这样做并不是因为她对人与人的关系充满悲观,而是因为很多人还没有达到用爱交流的水平。

    更何况, 林颂从来不追求得到别人的爱。

    原因无他, 她缺那点爱吗?

    当然不啊。

    至于为什么跟张中仪说那套东西。

    在一个父亲强势的环境下长大, 即便张中仪通过努力, 在工作上提升了能力,但当她进入一段亲密关系时, 还是会不自觉地寻找一个强势角色去依附,甚至即使对方并非强势, 她也可能会因为习惯了被主导而自动退让。

    给她一把刀,比那些提升自我的说教, 要更有用。

    林颂点出几处关键修改意见后, 将稿子给韩相, 身子向后一靠。

    一边看小鸡,一边吃张中仪带来的核桃酥。

    —

    姜玉英拐过自家门前的路口。

    刚要进屋, 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林颂院子里走出来。

    是张中仪。

    低着头,像是在琢磨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姜玉英的眉头拧了起来,上辈子,张中仪没这么黏糊林颂啊。

    不过她记得,张中仪非要嫁给一个二婚的男的,闹得很大。

    张光林一心想给女儿找个更攀得上的人家,哪里看得上那个没什么大背景的二婚干部。最后, 张中仪嫁给了省城一个家里挺有背景的男的。

    她还记得自己羡慕来着,有个好爹就是好啊。

    姜玉英是知道后续的,她那时候回城了,那个男的人模狗样,仗着家世好,胡作非为,对张中仪更是非打即骂,根本不当人看。张中仪过得那叫一个惨,整个人都枯萎了。

    姜玉英收回视线。

    她并不觉得张中仪这辈子和上辈子有什么不同,因为命运的轨迹再怎么变化,人的本性是很难改的。

    —

    夜校马上就要结业考试了。

    韩相并不太担心,那些公式原理他早已吃透。孙云清坐在他旁边,也一脸轻松。

    韩相和孙云清当初是因为讨论题目熟络起来的。

    韩相觉得这人虽然性子独,但没什么坏心眼,可以交往。

    后来,一次极其偶然的机会,韩相听到夜校老师闲聊,才知道孙云清,竟然是刘副厂长的弟弟。

    韩相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

    但他没有丝毫急切,他深知,对待孙云清这种人,绝不能带着赤裸裸的目的去巴结讨好。

    孙云清性子孤傲,又因为刘兆彬的关系,恐怕早就见惯了各种攀附逢迎,对那套东西肯定有所警惕。

    韩相有他自己的一套办法。

    他从不直接求人,而是让对方了解你的难处,欣赏你的为人,最后让他觉得不帮你一把,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

    韩相表面上一切如常,依旧和孙云清讨论学习,也从来不提刘兆彬,甚至当别人议论刘兆彬时,他会巧妙地岔开话题。

    他展现给孙云清的,是一个勤奋、上进、踏实、又懂得关心人的形象。

    偶尔提起弟弟马上小升初,露出一点兄长对弟弟学业的忧虑。

    孙云清虽然性子闷,但心思细腻敏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韩相对他的好是不图回报的。因此,他渐渐把韩相当成了在夜校唯一真正说得上话的朋友。

    而听到韩相为弟弟打算时,心里颇有触动,自己虽然父母早逝,但因为刘兆彬,很多事情都不用他操心。

    夜校结业考试结束了。

    韩相和孙云清一起走出校门,韩相对孙云清说:“云清,多亏你最后那几天帮我捋思路。”

    孙云清推了推眼镜,有点不好意思:“互相帮助,你也帮了我很多。”他说的是实话,韩相理解能力很强。

    “走,请你去饭店庆祝一下?”韩相提议。

    “不了,”孙云清摆手,“估计我哥在家里等我呢。”

    “行,那下次。”韩相也不勉强。

    这时,韩相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轻快而欣慰:“考完了,了了一桩心事。接下来就得抓紧时间跑跑我弟上学的事了,眼看没几个月了。希望公社中学那边能顺利点。”

    他这话说就像朋友间普通的唠家常,完全没指望孙云清接茬。

    然而,孙云清脚步顿了一下。

    他侧过头,看着韩相带着些许疲惫却依然充满干劲的侧脸,立马想到了自己那个虽然严厉但却为他安排好一切的哥哥。

    孙云清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韩相,你弟弟想去公社中学读书?”

    韩相点头:“是啊。怎么了?”

    孙云清似乎有点不习惯主动揽事:“你要是真想让你弟弟上个好点的学校,其实,可以去子弟学校。”

    韩相适当地流露出一点为难:“子弟学校?我也知道,是好。但那名额……我们这没门路的,哪敢想啊。”

    孙云清抿了抿嘴,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嗐,这有什么不敢想的,你弟弟成绩要是还行,问题应该不大。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我回头跟我家里人说说,看能不能想点办法。”

    他说得有点含糊,但那语气和神态,已然表明了十足的把握。

    韩相露出万分感激的表情:“这太麻烦你了,使不得使不得。”

    孙云清挥手说:“没事,咱俩谁跟谁。就这么说定了,等消息吧。”

    孙云清回去后,跟刘兆彬说了这事。

    刘兆彬点点头:“行,我知道了,回头我问问。”

    他一口答应下来,不光是因为弟弟难得求他办事,另一方面,他想把韩相培养成自己人。

    张光林从省城回来那天,陈书记特意他叫到家里,语重心长地提点他:“兆彬啊,你技术过硬,抓生产是一把好手,这大家都知道。但是啊,要想再往上走,光会埋头搞技术不行,还得会抬头看路,会总结,会表达!你得有自己的‘笔杆子’,得能把你的工作、你的思路,拔高了、说透了,让上面的人看得见、听得懂!这方面,你得有意识地去发现和培养人才。”

    以前他不太看重这个,觉得是花架子,但今时不同往日。

    —

    这几日,工会办公室里都很清闲。

    马大姐正捧着个大茶缸,跟几个女干事唠着各家孩子的趣事。

    话题不知不觉又拐到了厂职工的“个人问题”上。

    马大姐叹口气:“咱们厂偏,天天就是车间、食堂、宿舍三点一线,上哪儿认识新朋友去?我看呐,再这么下去,真得组织咱们厂内部消化大会了。”

    众人跟着笑起来,但也颇以为然。

    这确实是六五厂乃至所有三线厂普遍存在的现实难题。

    一旁林颂在摸鱼,听到这话抬起头,像是被这个话题触动,她看向马大姐:“马大姐,您说的这个问题,我倒是有点想法。”

    马大姐立刻来了精神:“哦?小林你有什么好主意?快说说!” 她现在对林颂的意见格外重视。

    林颂微微一笑,说道:“内部消化固然是个办法,但圈子还是太小,选择面也窄。我就在想,咱们能不能主动走出去、请进来?”

    “怎么个走出去请进来法?”马大姐追问。

    “您看啊,”林颂条理清晰地说道,“咱们这片山区,又不是只有咱们六五厂一个单位,还有红星厂、化工厂,规模都不小,青年职工也多。”

    她顿了顿,抛出了核心建议:“咱们工会能不能牵头,跟这几个兄弟厂的工会联系一下,就以‘加强青年职工革命友谊,活跃业余文化生活’的名义,联合组织一场交谊舞会?让年轻人有个正经场合互相认识认识。”

    “舞会?”马大姐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有点犹豫,“这……跳交谊舞?会不会有人说闲话?”

    林颂显然早有考虑,从容应对:“所以咱们要把主题定好调子。不是单纯的娱乐,是‘革命友谊联谊会’。强调这是健康的、积极的社交活动,是为了让来自五湖四海的青年建设者们更好地交流思想、增进团结,也是为了稳定职工队伍,让大家更能安心扎根山区搞建设。”

    她接着补充实操细节:“场地现成的,咱们厂礼堂就行。音乐也好办,找广播站的小王。再准备点茶水瓜子,气氛搞热闹点就行。关键是给年轻人创造一个能自然接触的机会。”

    马大姐越听越觉得可行,脸上的犹豫变成了兴奋:“哎呦,小林,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主意好!”

    她顿时干劲十足:“我这就去拟个报告,跟钱主席汇报一下,然后就去联系红星厂和化工厂的工会,他们肯定也愁这事,咱们六五厂带这个头。”

    办公室里其他干事也纷纷觉得这主意新颖又实在,表示支持。

    “那就辛苦马大姐您多操心了。”林颂说道,“希望能真帮上咱们厂的年轻同志。”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马大姐拍着胸脯,信心满满地走了。

    林颂这么做,是因为看到张中仪,还有跟张中仪一样的小姑娘,接触的人太少。

    正好,她也凑凑热闹。

    第34章 舞会

    马大姐的行动力一向惊人。

    报告打上去, 钱主席觉得符合政策切实可行,大笔一挥就批了。

    马大姐立刻风风火火地联系了红星厂和化工厂的工会。

    三方一拍即合,时间定在了下周周末,地点在六五厂大礼堂。

    林颂去帮马大姐布置礼堂。

    礼堂是平时开大会、放电影用的。马大姐已经带着几个年轻男职工在里面忙活了。

    “哎哟小林你来了!”马大姐一见林颂, 拉着她问道, “快看看,这桌椅挪得行不行?”

    礼堂中央的桌椅都被挪到了四周, 空出了一片不小的舞池。

    “挺好, 马大姐, 您安排得井井有条。”林颂笑着肯定了一句。

    走到临时充当后台区域的舞台一角, 那里堆放着采购来的物资,她问道:“马大姐, 这彩纸是?”

    “哦,那个啊, ”马大姐解释说,“我寻思着光秃秃的不好看, 想着让孩子们扎几个拉花、剪点纸花挂上, 添点喜气!”

    林颂笑着点点头, 这个年代的物质匮乏,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热情从不匮乏。

    她挽起袖子, 和马大姐以及陆续过来的几个工会干事一起,将彩色纸剪成简单的花朵形状,用细绳串起来挂在墙上。

    布置得差不多了,林颂跟马大姐说:“马大姐,我先去理个发。”

    “去吧去吧!”马大姐摆摆手,“这边有我呢!”

    厂里的理发室在生活区一排平房的最边上。门虚掩着,门口挂着一个牌子, 上面用红漆写着理发二字。

    林颂推门进去,理头师傅正拿着推子给一个年轻小伙剃头,嗡嗡声不绝于耳。

    她在靠墙的长条木凳上坐下,安静地等着。

    理头师傅熟练地操作着,很快,轮到了林颂。

    “你想怎么弄?”理头师傅一边用刷子清理理发椅上的碎发,一边问林颂。

    “帮我把头发修短一些。”林颂用手比划了一下,“麻烦您了。”

    理头师傅拿着梳子和剪刀,端详了一下她的头型,便拿起剪刀。

    细碎的黑发飘落下来,落在白色的围布上。他的动作很仔细,不时停下来左右端详。

    剪得差不多了,理头师傅说:“好了,你看看。”

    林颂看向正前方的大镜子,头发被打理得层次分明,显得脖颈更加修长,整个人透着一股清爽的气质。

    “谢谢您。”林颂满意地付了钱。

    到了联谊会那天。

    礼堂门口热闹非凡,各厂的青年职工们三三两两地聚在门口,姑娘们穿着颜色鲜亮的衣服,辫子梳得油光水滑,脸上带着羞涩又期待的笑容。

    张中仪过来找林颂:“林颂姐姐。”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新衬衫,领子翻得整整齐齐,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长裙。

    林颂对她笑了笑,夸道:“这身很好看。”

    张中仪脸上飞起两抹红晕,林颂拍拍她的手臂:“去那边坐吧,放松点,就是大家在一起热闹热闹。”

    这时,马大姐拿着话筒,热情地号召大家:“同志们!革命的青年朋友们!别光站着坐着啊,跳起来!跳起来!”

    有几个大胆的男青年已经开始邀请女伴下场了,舞池里渐渐有了人影。

    姜玉英拉着张连成,也过来凑热闹。

    她的目光在人群里穿梭,掠过一张张或兴奋或羞涩或局促的脸庞,试图与记忆中上辈子后来那些有出息的人对上号。

    忽然,她的视线在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定住了。

    那张脸虽然年轻了许多,气质也截然不同,带着几分青涩和局促,但她绝对不会认错——

    是秦英。

    是那个后来在军工领域声名赫赫,解决了多项关键技术难题,成了最年轻的总工程师之一,名字经常上电视的秦英。

    他这么跟张中仪一块跳起了舞?

    姜玉英隐约记得秦英一直醉心技术,婚姻方面传闻很少。

    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秦英显然不太会跳舞,步伐生硬,好几次差点踩到张中仪的脚,每次他都立刻涨红了脸,连声道歉,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张中仪并没有不耐烦或嫌弃,眼神里带着一丝包容。

    林颂跟她说过,很多男人,骨子里是缺‘爹’的,他们非常向往、需要一个强大的人来认可他们,所以你试着当他们的‘爹’就好。

    —

    林颂帮忙调整好一处被碰歪的桌椅,直起身,轻轻舒了口气,目光扫过喧闹的舞池和周围的人群。

    这时,一个身影穿过人群,停在了她面前。

    来人十八九岁,眉宇间带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自信。

    “同志,你好!”他声音洪亮,目光坦率地落在她脸上,嘴角扬起一个爽朗的笑容,“能请你跳支舞吗?”

    他做了一个略显生硬的邀请手势。

    林颂微微怔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惯有的、礼貌而从容的微笑,点了点头:“好啊。”

    年轻人脸上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虚握住林颂的手,引着她走向舞池中央。他的步伐迈得很大,带着点迫不及待。

    年轻人节奏感好,他一边跳,一边试图找话题。

    “同志,你是六五厂工会的?”

    “嗯。”

    “你们厂这舞会办得真不赖!比我们厂热闹!”他夸赞道,语气真诚。

    “谢谢。”林颂微笑回应。

    “我叫郑兴,红星厂三车间的钳工!”他主动报上姓名和单位。

    “林颂。”她简单回答。

    这一幕恰好被刚刚赶到礼堂门口的韩相看在眼里。

    韩相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

    的确良白衬衫和一条军绿色裤子。腰带是林颂买的那条。

    没想到刘兆彬突然找他有事:“小韩,我正找你呢。”

    刘兆彬脸上带着笑,拍了拍韩相的肩膀:“好事儿,你写的那篇思想汇报,上面评了优秀。”

    “谢谢刘厂长。”韩相立马道了谢,又谦虚了两句。

    刘兆彬很满意他的态度:“继续努力,以后这类机会还多着呢。对了,正好有几句嘱咐你的话。第一,戒骄戒躁,继续保持学习;第二,以后这类文字工作多承担些,这也是锻炼;第三,多关注厂里的生产实际,眼光放长远些……明白吗?”刘兆彬的话里带着提点和期望。

    “明白,”韩相认真点头,“谢谢刘厂长指点,我一定努力。”

    “嗯,好。”刘兆彬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想起什么,“哦,今晚有联谊会是吧?你们年轻人去玩玩也好,放松一下。”

    刘兆彬的嘱咐在韩相心里盘旋,他点了点头,但来不及想太多,快步向礼堂赶去。

    为了这次舞会,他还偷偷找人学习了怎么跳。

    到了礼堂门口,韩相透过攒动的人头,一眼就看到了林颂正和一个男的跳舞。

    韩相的目光沉沉地落在那人的脸上。

    十八九岁的年纪,或许更小一点,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稚气和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蓬勃朝气。露出一口白牙,眼睛亮得灼人。

    和他不一样。

    韩相像被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林颂在别人的引领下旋转、移动。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一首曲子终于结束了。

    林颂礼貌地对年轻人点头致谢,对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她已微微颔首,转身准备走出舞池。

    一抬眼,她就看到了门口的韩相。

    他像是刚刚赶到,又像是已经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林颂脚步顿了顿,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刚走近,还没开口,韩相猛地向前一步,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控诉:“你怎么……跟他跳舞了?”

    林颂微微挑眉,看着他这副像是被抛弃的大狗般的模样:“有人邀请我跳一支舞不是很正常?”

    语气听不出情绪。

    林颂的目光扫过他明显精心打扮过的样子:“你有意见?”

    “……没意见。”

    韩相说完,急急地补充道:“但是,我也可以陪你跳的。我学了的……”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他几秒。

    韩相的心随着她的沉默一点点下沉,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林颂朝着他,缓缓地伸出了手。

    “那我可得验收一下学习成果,韩相同志。”

    巨大的惊喜冲垮了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韩相几乎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姜玉英看到这一幕,使劲眨了眨眼,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韩相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这种带着强烈占有欲和委屈的、近乎幼稚的情绪,怎么可能出现在他这个永远冷静自持、甚至有些阴郁的人脸上?

    在她的记忆里,韩相冷静、理智、甚至可以说是冷血。

    他或许会表现出顺从和体贴,但都是有目的的,而不是眼前这副粘人的模样。

    姜玉英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惑和违和感。

    “什么时候学的?”林颂低声问,随着他的步伐移动。

    韩相老实交代:“就……前几天。”

    林颂没再追问,只是嘴角的弧度微微加深了些。

    一支舞曲结束,韩相还紧紧握着林颂的手舍不得放开。

    周围响起了掌声和笑声,大多是善意的起哄。

    韩相这才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手。

    林颂倒是坦然,对着周围笑了笑,便拉着韩相走出了舞池。

    “哟,小韩同志跳得不错嘛!深藏不露啊!”马大姐凑过来打趣,眼睛在他们两人之间滴溜溜地转。

    韩相难得地有些腼腆,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提前走了,回院子的路上。

    “今天挺帅。”林颂忽然开口。

    韩相脚步一顿,侧过头看她:“和那个……男的比呢?”

    林颂似乎轻笑了一下:“你。”

    韩相猛地停住脚步。

    林颂略带疑惑地转头看他。

    下一秒,天旋地转。

    韩相毫无预兆地弯下腰,一手抄过她的腿弯,另一只手牢牢箍住她的后背,竟是直接将她扛上了肩头。

    林颂捶了一下他的背,幸好已是深夜,路上空无一人。

    院门近在眼前,韩相一手推开门,将人扛进卧室。

    “……上次用完了……”

    “没关系。”韩相一路向下吻去,最终,埋首在了某个柔软敏感的部位。

    林颂浑身猛地一颤,她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第35章 模范

    小河村小学的期末考试张榜了。

    韩里的名字赫然排在榜首, 分数远远甩开第二名。

    韩里眼睛亮晶晶的,虽极力克制,但那份骄傲和期待几乎要溢出来:“哥!成绩单!”

    韩相接过那张薄薄的、印着红字的纸,目光扫过上面每一科优异的分数和那个醒目的“第一名”。他抬手用力揉了揉弟弟的短发:“考得不错。”

    韩里享受般地眯了眯眼, 随即又急切地问:“哥, 我是不是可以去公社上学了。”

    这是他努力的目标,也是哥哥对他的承诺。

    韩相看着弟弟那充满憧憬的样子:“不去公社中学, 去子弟学校。”

    韩里眼睛瞪得溜圆:“去子弟学校?”

    那是厂里职工子女才能上的学校, 听说老师好, 教室新, 但村里孩子是没法去的。他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子弟学校?我能去吗?”

    韩相说道:“厂里子弟学校今年有政策,允许招收少量成绩特别优秀的周边村社学生。你的成绩是完全可以的。”

    “子弟学校……”韩里喃喃道, 眼睛里充满了憧憬,但随即又闪过一丝犹豫, “学费是不是比公社中学贵很多?”

    韩相看着懂事的弟弟:“钱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只需要想,愿不愿意去?”

    “我想!”韩里几乎脱口而出, 但马上又谨慎地问, “哥, 真的可以吗?”

    “只要你愿意,就可以。”韩相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去了子弟学校,要更努力,不能给哥丢人,也不能让人看不起咱们小河村出来的孩子,能做到吗?”

    “能!”韩里挺起瘦弱的胸膛,声音响亮。

    “好。”韩相再次揉了揉他的头发,“那就这么定了。”

    —

    张光林赴省工业厅任职已成定局, 离任前的各种交接也进入了最后阶段。

    晚上县委那边有个小范围的送行宴,张光林叫上了林颂。

    车子驶入了县委招待所的小院。

    一位约莫五十岁左右,梳着整齐的分头,张光林见到他,快步上前,热情地与他握手:“杨书记,您太客气了,还专门安排时间。”

    随后立刻向林颂介绍:“小林,这位就是我们县委的杨书记。”

    林颂立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态度恭敬而不失大方:“杨书记,您好。”

    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身材略微发福,脸上带着笑容。张光林接着介绍:“这位是县委组织部的周部长,管着全县的官帽子呢,哈哈。”

    “周部长,您好。”林颂再次问好,姿态从容。

    杨书记和周部长的目光都自然而然地落在林颂身上。

    张光林在离任前的关键饭局上带一位如此年轻的女干事来,非同寻常。

    张光林笑着继续介绍:“这是我们六五厂办公室的林颂同志。京市来的高材生,父亲是京市的干部。别看年轻,能力非常突出,有思想,有文笔,是我们厂里不可多得的人才,很多工作都靠她挑大梁。我这一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些有潜力的好苗子,怕埋没了。”

    林颂适当地露出谦逊的笑容:“各位领导好,张厂长过奖了,都是厂领导指导有方,同志们共同努力。”

    杨书记温和地笑了笑:“哦?光林同志可是很少这么夸人。小林同志看起来很干练嘛。六五厂是我们县的工业支柱,人才是关键,培养好年轻干部很重要。”

    “张厂长是爱护晚辈,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和提高的地方。”林颂态度落落大方,应对得体。

    席间,话题自然是围绕着张光林的调任展开。

    张光林应对自如,既汇报了工作,也表达了对县里多年支持的感谢。

    他几次巧妙地把话题引向林颂。

    林颂心领神会,每次发言都言简意赅、重点突出,既能展现她对厂情的熟悉和思考深度,又绝不喧宾夺主,时刻保持着学习和聆听的姿态。

    酒过三巡,气氛更加热络。

    张光林觉得时机成熟,便举杯敬杨书记和周部长,语气诚恳:“杨书记,周部长,我在六五厂这么多年,离不开县委和您二位一直以来的大力支持。我敬您二位一杯,表示感谢!我这一走,心里最惦记的就是厂里未来的发展,还有像小林这样有潜力的年轻人。她是个好苗子,就是还需要历练。以后万一有什么地方需要请教,或者工作上遇到什么难题,还望二位领导看在老张我的薄面上,能多多指点、多多关照啊!我先干为敬!”

    说罢,一饮而尽。

    这话几乎是在明确地向县里两位最重要的领导托付林颂了。

    杨书记放下酒杯,笑容和煦:“光林同志的心情我们理解。爱才之心,人皆有之嘛。对于优秀的年轻干部,县委一直是关心和重视的。”

    周部长也点点头:“组织上对于表现突出的年轻同志,心里都是有数的。林颂同志只要继续踏实工作,经受住考验,未来的成长进步,组织上会统筹考虑的。”

    林颂立刻起身,敬了两位领导:“非常感谢杨书记、周部长的鼓励和教诲,我一定谨记两位领导和张厂长的嘱托,努力工作,加强学习,不断提高自己,绝不辜负组织的培养和期望。”

    回去的车上。

    张光林又嘱咐了几句,他知道,以林颂的聪明,知道该怎么运用这些资源。

    末了,张光林忽然说道:“小林啊,这段时间,中仪多亏你开导和帮助了。”

    “这孩子性子软绵,现在看她开朗了不少,工作上也有进步,”张光林侧头看向林颂,语气诚恳,“我知道,这孩子没少去麻烦你。”

    这番话从一向威严的张光林口中说出,林颂有些意外。

    “厂长您言重了。中仪本来就很优秀,也很善良,我只是和她随便聊聊,能看到她越来越好,我也很高兴。”林颂谦逊地回应道。

    张光林摇摇头,语气肯定:“你对她的影响,我看在眼里。这孩子,缺的就是一个像你这样有见识、又能平等跟她交流的引路人。”

    —

    随着刘兆彬即将接任厂长的消息传开,厂里原本一些观望的人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向新领导靠拢。

    韩相因为和刘兆彬走得近,成了大伙儿眼中打探消息、套近乎的对象。

    “韩兄弟,下班了?”

    韩相转头,看到张连成站在一旁,黝黑的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显然是在特意等自己。

    “张师傅。”韩相脸上露出惯常的温和笑容,点了点头,“刚忙完。你也才走?”

    “哎,哎,刚弄完。”张连成应着,和韩相并排走在了一起。

    气氛有点微妙的沉默。张连成似乎在想怎么开口,韩相也不催促。

    “那个韩兄弟,”张连成终于憋不住了,“最近厂里变化挺大哈。张厂长要走了,听说是刘副厂长要顶上来了?”

    韩相笑了笑,刘兆彬即将接任厂长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张连成显然是有其他目的。

    他脸上是惯常的温和表情:“嗯,厂里是有这个说法。不过领导们的事,咱们听安排就是了。”

    “那是,那是。”张连成连连点头,像是非常赞同,接着又像是无意间提起,“我就是想着,刘厂长新官上任,肯定得有新气象吧?”

    韩相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他想问什么:“刘副厂长一向重视生产,看重技术,这大家都是知道的。只要把本职工作做好,领导自然都看在眼里。至于具体的政策,等厂里正式文件下来不就清楚了?现在胡乱猜测也没意义。”

    张连成一听也不好继续往下问了。

    “对对对,韩兄弟你说得对。还是得好好干活。”他连连说道。

    其实,刘兆彬跟韩相提过张连成。

    但韩相对张连成有敌意,因为他一看到张连成,就会想到当初相亲,如果林颂推开不是他在的那间屋子,而是张连成……

    尽管他知道这已是绝无可能的现实,但仅仅是想到这种可能性,就足以让他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慌。

    “对了,”韩相看向他,“还没恭喜张师傅你评选上了模范丈夫。这可是大好事,说明工会很认可呀。”

    张连成被他这么一说,笑容多了起来,话也跟着多了起来:“主要是我爱人,非要去工会说道,哎,其实都是咱老爷们儿该做的份内事,有什么好说的。”

    韩相脸上维持着笑容:“不过张师傅,我这人可能有点老思想。我就觉着吧,关起门来过日子的事,冷暖自知。是好是赖,左邻右舍、亲戚朋友眼睛都不瞎,心里自然有杆秤。需要让妻子跑到外面去,敲锣打鼓地跟外人说道,才能换来这么个名头,这荣誉,拿着不烧手吗?”

    张连成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喜悦被难堪取代。

    他张了张口想反驳,男人对女人好被表扬,怎么还丢人了?

    韩相见好就收,重新挂上那副温和面具,拍了拍张连成的肩膀:“我就是随口一说,张师傅你别往心里去。日子是你们俩过,自己舒心最重要。快到家了吧?我先走了。”

    后来也有不少人找韩相打听消息。

    但都被韩相圆滑地挡了回去。

    如此一来,大伙儿都摸清了韩相的性子——看着温和好说话,实则口风极严。

    韩相很清楚,他是刘兆彬提拔的人,自然更要谨言慎行,既不给领导添麻烦,也不能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第36章 西瓜

    晚上, 林颂洗漱完毕,刚躺进薄薄的凉被里,准备酝酿睡意。

    隔壁传来姜玉英的声音,充满了委屈和愤怒。

    “我为你忙前忙后, 豁出脸去给你争这份荣誉, 我图什么?不就图你能有点出息吗?你倒好,一回到家就给甩我脸色。张连成, 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林颂的睡意驱散了些, 侧耳听着。

    姜玉英的音调陡然拔高, 再也压不住音量:“我争来的难道不是你的脸面?哦, 合着有好处的时候你不吱声,丢人了就全怪我是吧?要不是你没用, 我用得着去出这个头?”

    “砰”地一声闷响,像是搪瓷缸子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林颂听得迷迷糊糊, 难道有什么瓜,她给吃漏了?

    正琢磨着, 韩相冲完澡出来, 只穿着一条短裤, 赤着上身。他一边用毛巾胡乱擦着头发,一边朝床边走来。

    “听见没?”林颂朝隔壁努了努嘴, “吵起来了,动静不小。”

    韩相凝神听了片刻,张连成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声音也拔高了许多,带着一种被戳中痛处的羞愤:“我窝囊?我窝囊我天天起早贪黑在车间干活,我窝囊我工资一分不少全交给你!”

    韩相心里门清发生了什么,但脸上露出茫然, 对林颂说:“可能是为家里的琐事吧。”

    “不像是,”林颂摇着头说道,“我听着是张连成在外头受了气,回来冲姜玉英发火。”

    “有可能,”韩相煞有其事地分析道,“厂里车间那么大,人多口杂,也许跟谁拌了句嘴,或者活没干顺心,回来心情不好也是有的。”

    “不过,”韩相顿了顿,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张连成这个人吧,技术是没得说,老实肯干。但有时候……嗯,男人嘛,心眼有点小,容易钻牛角尖,一点小事能记好久。可能无意中得罪了谁,自己还没觉出来吧。”

    “是吗?”林颂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不过她懒得理会,他们爱怎么吵怎么吵。

    林颂翻了个身,很快进入了梦乡。

    —

    刘兆彬正式接任六五厂厂长的任命下来了。

    新官上任,虽然没有立刻大刀阔斧地改革,但人事调整是一定有的。

    其中,关于刘兆彬看重技术、可能要提拔一批技术骨干的消息开始流传。

    张连成作为车间里的技术尖子,自然听到了风声,而且传言里,车间副主任的位置,他有些希望。

    张连成很开心,但想起姜玉英的嘱咐:“千万要小心韩相,他如今是刘厂长跟前的大红人,他要是跟刘厂长说你几句坏话,你这副主任就悬了。”

    张来成心里七上八下。

    他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于是这几日有意无意地跟相熟的工友诉苦。

    “唉,老王,你说这人呐,心眼小起来真是没法说。我不就得了个‘模范丈夫’吗?那也是群众认可是不是?有人就看不惯了,觉得我抢了他风头似的。”

    “小李,咱们车间这次提副主任,我这点技术你是知道的,厂里也认可。但我这心里就是不踏实啊,厂办有人和我不对付,而且他如今在领导面前说话有分量,我怕……”

    张连成不敢说得太明白。

    但这种半遮半掩的事,反而更容易传播和发酵。

    很快大伙儿都在传韩相和张连成不对付,韩相要在刘厂长面前给张连成穿小鞋。

    不过大伙儿这么说,倒不是站在张连成那边,而是觉得韩相升太快了,明眼人都知道,刘兆彬要提韩相为秘书。

    对于这些议论,韩相只是淡淡一笑。

    他依旧每天准时上下班,处理着刘兆彬交办的事务。

    遇到张连成时,也正常跟他打招呼,仿佛根本不知道那些关于自己的传言。

    刘兆彬自然也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

    一天下午,办公室只剩下刘兆彬和正在整理文件的韩相。

    刘兆彬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韩相身上,开口问道:“韩相啊,最近厂里关于你和机修车间张连成的一些传闻,你听说了吗?”

    韩相整理文件的手没有丝毫停顿,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坦然,点了点头:“厂长,听到了一些。”

    “哦?”刘兆彬观察着他的表情,“你怎么看?”

    韩相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真诚甚至带着点惋惜:“厂长,我觉得这些传言很无聊,也对张师傅很不公平。张连成师傅是厂里多年的老师傅,技术过硬,任劳任怨,这是有目共睹的。我对他只有尊重,绝没有任何个人看法。至于提拔与否,那是厂领导基于全局考虑的决定,我相信组织肯定会公平公正地衡量每一位同志的能力和贡献。我个人人微言轻,怎么可能影响到厂里的决策?这些传言,实在是抬举我了,也看低了领导,更是对张师傅辛勤工作的不尊重。”

    刘兆彬听着,仔细审视着韩相。

    对方眼神清澈坦然,语气诚恳,没有丝毫闪烁或心虚。

    韩相这时又说:“非要说过节,可能就是当初相亲,最后阴差阳错我和林颂同志成了家。张师傅可能心里一直对这件事有些介意吧。所以后来但凡有点什么事,容易联想到我身上。但我个人对他真的没有任何看法,他是厂里的老师傅,技术很好,我很敬佩他。”

    这番话,彻底撇清了自己任何主动挑衅或打压的可能,最后还再次肯定对方,展现自己的大度。

    如此一来,刘兆彬对张连成的观感更加差了。

    一个技术骨干,心思不全部放在钻研技术上,反而琢磨这些,这还没怎么样就先到处散播被迫害言论,太不成熟。

    还有,一个男人对过去了这么久的事耿耿于怀至今,还搞小动作,张连成这心眼够小的。

    “嗯。”刘兆彬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最重要。厂里用人,自有标准和程序,不会受些无谓流言的影响。”

    “是,厂长,我明白。”韩相恭敬地回答。

    他心里知道,这一关,他算是顺利度过了,而且无意中,还给张连成挖了个小坑。

    —

    林颂今天下班稍早了些。

    院子里,晾衣绳上挂着洗净的床单,随风轻轻摆动。林颂先收了衣服。

    外面传来拖拉机的熄火声,紧接着,院门被人推开。

    是王秀英。

    自从王秀英跑车后,每次从县城回来,都会给林颂韩相捎点东西。

    她一手拎着一个沉甸甸的编织网兜,里面是个翠皮黑纹的大西瓜,另一只手提着条用草绳串着的鲤鱼。

    林颂迎上前:“妈。”

    王秀英把西瓜小心地放在阴凉地儿,又把鱼拎到井台边:“今儿跑县城,路过瓜摊,这瓜看着就好。还有这鱼,水库刚捞上来的,鲜活着呢,晚上炖了吃。”

    “对了,”她说着,从篮子里掏出一个白布包着的东西。里面是几张烙得金黄喷香的油饼。

    王秀英说道:“自个儿烙的,还热乎着,晚上就不用弄饭了。”

    “谢谢妈!这西瓜真好,油饼闻着就香!”林颂笑着走过去,挽起袖子说,“鱼我来处理吧,您歇会儿。”

    “歇啥歇,我不累。”王秀英抢先一步拿起刀和砧板。

    她对林颂说:“这鱼腥,别沾你手了。我来弄,你去把葱姜蒜准备一下就行。”

    王秀英是干活的老手,刮鳞、剖腹、去内脏,动作行云流水,一边忙活一边跟林颂唠嗑:“你瞅这鱼肚子,多肥,炖汤最好,放两块豆腐,鲜掉眉毛……”

    林颂在旁边剥蒜、切姜、洗葱,安静地听着,偶尔含笑应和几句。

    林颂做这些并不熟练,动作甚至有些生疏。

    显然,平时都是韩相在做。

    王秀英看着儿媳妇在一旁认真打下手,心里感叹,这儿媳妇,真是没得挑。

    虽说不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但能这样,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她不由想起林颂给她和韩大山买的衣服,还有时不时塞给韩里的文具和零嘴儿。虽然儿子和儿媳妇的相处方式有点特别,但儿子跟着儿媳妇,有前程,日子过得体面,这就比什么都强。

    人不能不知足。

    婆媳俩一个主厨一个帮手,厨房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炖上鱼汤,王秀英又把油饼重新烙热,滋滋作响,满院飘香。

    韩相下班回来,一进院门就闻到香味,再看厨房里母亲和妻子并肩忙碌的身影。他快步走过去:“做什么好吃的呢?这么香。”

    “回来了?”林颂回头看他,把手里的空碗递给他,“去,把桌子摆好,碗筷拿出去。妈带了西瓜,先切了。”

    “哎。”韩相立刻应声,接过碗筷就忙活起来。

    王秀英看着儿子儿媳妇这默契样,心里更是乐开了花,嘴上却嫌弃道:“瞅瞅你,回来就等现成的,还得吩咐你才知道动。”

    韩相笑了笑,也不反驳。

    晚饭摆在小院里的石桌上。

    奶白的鱼汤,金黄的油饼,清爽的拌小菜,还有沙甜可口的西瓜。

    王秀英说着跑车的趣事,韩相汇报着厂里的近况,林颂偶尔插几句,三个人吃得很饱。

    第37章 住宿

    姜玉英因为加班, 这会儿才往家里走。

    新领导上台,各种报表、核算、计划书像雪片一样堆到她桌上,她已经连着加了好几天班,浑身骨头像散了架。

    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家瘫着, 快走到门口时, 忽然,对面走来一个人影, 和她擦肩而过。

    姜玉英下意识地抬眼瞥了一下, 这人有些眼熟。

    她眼睛瞪得溜圆, 困倦一扫而空, 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

    我的老天爷!

    这真是王秀英?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简直换了个人!

    眼前这人,身板挺直, 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自信和利索劲儿,要不是那五官轮廓没大变, 姜玉英简直不敢认。

    王秀英显然也看到了她,脚步缓了一下, 脸上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 点了点头。

    姜玉英不喜欢王秀英。

    上辈子她嫁到小河村, 王秀英表面上对她很热情,嘘寒问暖, 端茶倒水,但背后总嫌她吃穿用度讲究,说她不是过日子的料。

    姜玉英觉得,韩相后来对她那么冷淡,一半都是王秀英在背后挑唆的。

    如果不是王秀英整天在韩相面前说她的不是,不然的话,韩相刚开始还好好的, 怎么后来就越来越不对劲?

    童养媳出身的人,从小看人脸色,心眼子怎么可能少?表面上不声不响的,心里指不定怎么算计呢。

    看王秀英把韩大山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一辈子吭都不敢吭一声就知道了。

    这种女人,比那种直来直去的恶婆婆更难缠,更阴险。

    幸好——她这辈子没婆婆。

    张连成他妈死得早,不然,遇上这么个心里有九曲十八弯的婆婆,再加上现在这一堆烂摊子事,她还活不活了?

    天天光琢磨怎么跟婆婆斗智斗勇就得累死。

    现在虽然累,但家里好歹是她说了算。

    这么一想,姜玉英心里那点因为王秀英巨大变化而产生的不快消失了大半。

    她推开了自家的院门。

    堂屋狭小拥挤,桌子上一片狼藉,吃剩的饭碗菜碟都还没收,碗底只剩下一点油乎乎的菜汤。

    显然,家里几个人已经吃完晚饭了。

    没有人等她,甚至可能都没人想起来她还没回来。

    一股怒火噌地一下窜上姜玉英的头顶,她猛地摔上房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片刻后,二弟探出头来,看到脸色铁青的姜玉英,吓了一跳:“嫂子……你回来了?”

    “都吃完了?”姜玉英脸色阴沉。

    “嗯,哥说饿了,我们就先吃了。”二弟小声说道,眼神躲闪。

    “都不知道给我留点?”姜玉英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声音尖利起来,“我是你们的老妈子吗?活该饿着肚子给你们当牛做马?一群白眼狼,就知道吃,怎么不噎死你们。”

    她越骂越气,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子,狠狠摔在地上。

    里屋顿时鸦雀无声,几个小的吓得大气不敢出。

    张连成闻声从里屋走出来,看到姜玉英狰狞的脸色,皱了皱眉,脸上带着疲惫和不耐烦:“你又发什么疯?累了就赶紧洗洗睡,冲孩子撒什么气?”

    “我发疯?”姜玉英猛地转向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混合着愤怒和委屈,“张连成,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家,我加班到现在,一口热饭都吃不上。你和你这些弟弟妹妹,有一个算一个,谁心里有我了?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甚至在这一刻,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王秀英那样的婆婆是自己的婆婆,虽然心眼多,但至少能干,能撑起一部分家,而不是把所有重担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

    王秀英开着拖拉机回到小河村。

    韩大山正坐在院里的矮凳上,就着最后的天光,修补着一个破了的箩筐,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去儿媳妇那了?”

    “嗯。”王秀英走到水缸边舀水洗手洗脸,“回来的时候在村口碰上老赵家了,说他家母狗前一窝下的崽子。”

    韩大山继续手里的活计,知道妻子还有下文。

    王秀英凑近了些:“我瞧着里头有只小黄狗,机灵得很,不认生,直往我脚边蹭。我一下子就想起来,儿媳妇前阵子不是念叨过一嘴,说想养条小土狗吗。”

    韩大山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你想抱一只?”

    “我心里是这么琢磨的。”王秀英点点头,“他们小两口住的是独门独院,养条狗,晚上有个动静也能吱一声。我看儿媳啊,面上看着淡淡的,心里其实喜欢这些小活物。”

    韩大山沉吟了一下,缓缓点头:“是这个理儿。”

    他对林颂这个儿媳妇,是打心眼里满意和感激的。人家不嫌弃他们家,对儿子好,对他们老两口也大方周到。

    “就是,”王秀英洗好了手,拿起蒲扇扇着风,眉头微微蹙起,“我今儿去送东西,瞅着他们家隔壁那家,好像不太友善。”

    “哦?咋回事?”韩大山放下了手里的箩筐,认真听起来。

    “我也说不上来具体,”王秀英回忆着,“隔壁那女的,那眼神……冷飕飕的,皮笑肉不笑的,连个招呼都没打。我听着他们家院里,好像时不时就有吵吵声,不太安生。”

    韩大山叹了口气:“厂里人多,啥人都有。相处不来,就远着点。”

    “我也是这么想的。”王秀英附和道,“所以啊,更得抱只狗。真有点啥事,狗看家呢!老赵家说那窝小狗都快满月了,正好能抱了。我寻思着,过两天休息,就把那小黄狗给他们抱过去?”

    “行,你看着办就好。”韩大山没有意见。

    夕阳彻底落下了,王秀英让韩大山别补了。

    “哎。”韩大山听话地收了箩筐。

    两人也不点灯,就坐在院里,享受着夏日夜晚的凉风。

    王秀英摇着蒲扇,驱赶着偶尔扑来的蚊虫,说起村里的事:“村东头韩老四家的,提了半篮子鸡蛋来找我。”

    韩大山皱了皱眉,韩老四家日子紧巴,平时可舍不得拿鸡蛋送人。

    王秀英嗤笑一声:“拐弯抹角半天,还不是听说大娃在厂里坐办公室了,成了厂长跟前的人,想托我递个话,看能不能把他家那个初中毕业在家晃荡了半年的小子,也弄进六五厂当个临时工,哪怕扫扫地也行。”

    韩大山眉头皱得更紧了:“厂里招工哪有那么容易?大娃刚去没多久,哪能做这个主?别让孩子为难。”

    “我还能不知道这个?”王秀英继续往下说,“我当场就把那半篮子鸡蛋塞回她手里了。我说,‘老四家的,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东西我不能收。大娃那工作,听着好听,也就是个跑腿传话的,厂里招工他哪插得上手?’”

    “那韩老四家的,脸上就有点挂不住,讪讪的。”王秀英撇撇嘴,“还不死心,说什么‘秀英嫂子你现在见识广,人面熟,总能想想办法’。”

    “那我更不能松口了。”王秀英扇子摇得快了些。

    韩大山听着,缓缓点头,脸上露出赞同的神色:“对,不能开这个头。”

    王秀英一拍大腿:“这口子一开,往后村里七姑八姨有点啥事都找上来,咱是帮还是不帮?帮不了就得罪人,帮了就是给大娃惹祸!我才不揽这破事儿呢。”

    王秀英虽然读书不多,但心明眼亮:“咱们守好本分,不给他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嗯,都听你的。”韩大山点着头。

    —

    林颂走到屋里那只樟木衣柜前打开柜门。

    衣柜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左边挂着她几件衬衫,右边是韩相的衣服。

    林颂将白日里晾晒好的干净衣服,一件件仔细叠起来。

    她叠得很仔细,先抖开,抚平上面的每一丝褶皱,然后对折。

    韩相洗好碗进来,立马拿起另一件帮忙一起叠。

    “厂里关于你的那些风言风语,还没消停?”林颂随口提起。

    韩相叠衣服的手顿都没顿:“由他们说去。新鲜劲过了,自然就找别的话题了。”

    “你倒是一点都不在意?”林颂抬眼瞥了他一下。

    韩相笑了笑:“嘴长在别人身上,还能堵住不让说么?更何况,拿到好处,让人说几句,不痛不痒,无伤大雅。”

    他把叠好的衣服放在一边,又拿起一件:“这世上,没有人不被人在背后说闲话,也没有人不在背后议论别人。无非是说多说少,说轻说重的区别。厂里这点事,才哪到哪。”

    林颂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她没想到韩相能如此平静甚至通透地看待这件事。

    韩相像是被勾起了些回忆:“你是没在村里待过。那才是真正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人的地方。我刚当上记分员那会儿——”

    他一边叠一边说:“当面笑嘻嘻,背后骂我祖宗八代的有的是。说我走了谁谁谁的门路,说我要当大队书记家的上门女婿,甚至有人说我晚上记工分时给自己家多记……说什么的都有,而且一点不避人,恨不得戳着我脊梁骨骂。那才叫难听。厂里这点,相比之下,文明多了。”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韩相抬起头,“想拿到别人拿不到的东西,就得忍得住别人忍不住的闲话。把好处实实在在抓在手里,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虚的。”

    林颂静静地听着,手里的动作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她忽然对眼前这个男人有了一种新的认识。

    这种新的认识,让林颂心里微微动了一下。

    “你过来一下。”

    “嗯?”韩相转头看她。

    林颂忽然伸出手,揽住了韩相的后颈。

    “唔……”韩相喉间溢出一声模糊的闷哼,大脑一片空白。

    林颂指尖陷入他短硬的发茬中。

    “林颂……”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欲念和一丝不确定的询问,仿佛在确认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是否真实。

    林颂却没有回答,用又一个深吻封住了他所有的疑问。

    突然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有人站在不远处闲聊,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韩相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

    林颂将他这细微的反应看在眼里,笑了下:“真敏感。”

    她语气带着点调侃:“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外面不过是路人说句话,就能把你吓成这样?”

    韩相被她说得有些窘迫。

    林颂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韩里马上就要来子弟学校报到了吧,到时候晚上可得住在家里了。”

    她目光在他脸上流转,慢悠悠地继续道:“你这副样子,关起门来,都草木皆兵,怕被听见。这要是被你弟弟撞见点什么……你这兄长的高大形象,还要不要了?这可怎么办呐?”

    韩相被林颂的话刺激得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

    “不行。”韩相的声音骤然拔高。

    “厂里子弟学校有宿舍,条件再一般,也比村里强百倍,够他住了。”他几乎是在强调,“半大的小子,早就该学会独立了,天天赖在兄嫂家里像什么话。”

    “周末……或者放长假,他想回来看看,可以。”他试图让语气听起来更合理一些,“但平时,必须住宿舍,这事没商量。”

    第38章 丝巾

    子弟学校开学报到的日子到了。

    韩相因为有个紧急会议走不开, 于是林颂带着韩里去学校报道。

    子弟学校就在县城边上,离六五厂不算太远。

    校舍是几排红砖砌成的平房,围出一个大大的操场,看起来虽然简陋, 但打扫得干干净净, 比起小河村的学校条件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男生宿舍八人一间,韩里的床位是靠窗的一个上铺。

    一切安排妥当, 林颂领着韩里去见了班主任老师。

    班主任老师一位戴着眼镜、看起来挺和气的女老师。

    林颂简单介绍了下韩里的情况, 说了句“孩子交给学校, 麻烦老师多费心”。

    老师态度很客气:“林干事放心, 韩里同学成绩好,到了我们学校肯定会跟上进度的。”

    两人逛了逛校园, 林颂指了指窗外不远处的一排平房:“吃饭的地方在那边。”

    她嘱咐道:“以后按时去打饭,注意卫生, 别吃不干净的东西。钱和粮票放好,别丢了。”

    韩里用力点头:“嗯, 我知道, 嫂子。”

    林颂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 便对韩里说:“行了,你跟新同学认识认识。周末回家吃饭, 记得路吗?”

    “记得记得,嫂子你放心。”韩里挺起小胸脯保证。

    林颂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往家走。

    韩里一直把林颂送到学校门口,看着嫂子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心里既有点离家的怅惘,更多的是对新生活的期待和兴奋。

    刚出校门, 林颂听到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林干事?真巧啊!你也来送孩子?”

    林颂抬头,看见一个女同志正笑着看她,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名字。

    那女同志说道:“马大姐是我妈,上次活动咱们见过。”

    “哦,刘姐,”林颂想起来了,“我来送我爱人的弟弟来报到。”

    “哎呦,那他成绩肯定不错吧。”刘姐立刻夸赞道,语气热络,“住校好,锻炼人!我家那个皮小子也住校,就在初一三班。以后让他们小哥俩多亲近亲近,互相有个照应。”

    “嗯。”林颂微笑着应和。

    刘姐是个健谈的人,一路上嘴就没停过。说着说着,她一脸关切地问林颂:“林干事,你年纪也不小了吧?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啊?”

    这问题有些突然,林颂淡淡笑了笑:“厂里事多,等等再说吧。”

    “哎,工作哪做得完呀。”刘姐摇着头,“我趁年轻,恢复得快,老人也还能帮把手。”

    林颂心里有些无奈,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不急。”

    分别时,刘姐热情地邀请林颂有空去她家玩。

    林颂客气地应下了。

    心里却想,这种过于热络的家长里短,她还是敬谢不敏。

    —

    韩相被任命为厂长秘书的通知下来了。

    这天上班,林颂拎着暖水瓶去打水。还没走出办公室门,就被张大姐一把拉住:“哎呦小林,快放下快放下。”

    说着就不由分说地把暖水瓶塞给了旁边一个年轻干事。

    林颂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林颂啊,快来坐快来坐,”另一位平时关系泛泛的李干事,赶紧搬过一把椅子,“你说说,你这眼光啊,真是这个。”

    她说着,翘起了大拇指,脸上的羡慕和赞叹几乎要溢出来。

    这一下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办公室里其他几位大姐、阿姨也立刻围拢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

    “可不是嘛,林干事你这眼光也太毒了,当初小韩同志刚来厂里那会儿,谁能看出来他有这造化?”一个干事拍着大腿说道,声音洪亮。

    “就是就是,那会儿我们还私底下替你可惜呢!”另一个接口道,语气里充满了事后诸葛亮的感慨,“你说你林颂,京市来的,有文化有模样,工作又好,怎么就找了个农村小伙呢?虽说模样是周正,可这过日子,光模样顶啥用?现在看看。真是我们眼皮子浅了,人家韩相那是真人不露相。”

    “是啊,这才多久?人家摇身一变,成了厂长秘书。”张大姐又抢回话头,“这升迁速度,咱们厂里找得出第二个?”

    “林干事你真是慧眼识珠。”李干事总结道。

    众人纷纷附和,各种夸赞之词不绝于耳。

    被围在中心的林颂,脸上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她目光扫过众人,落在一旁笑呵呵看着这一幕的马大姐身上。

    她适时开口,将功劳巧妙地引了过去:“各位大姐可别这么夸我,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说起来,这缘分还是马大姐给牵的线呢。要不是马大姐热心肠,我上哪儿认识韩相去?得谢谢马大姐才对。”

    这话一出,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马大姐。

    马大姐脸上笑开了花,心里受用无比。她连连摆手,嗓门一如既往地洪亮:“哎哟可别这么说,我那就是牵个线,搭个桥,缘分到了,拦都拦不住。主要还是你们俩自己看对眼了,这叫天公作美,我可不敢贪功。”

    说实话,马大姐也没想到韩相这么有出息,她一开始看好的是张连成。

    现在回过头来看看,还是林颂眼光独到。

    这时,一个似乎知道些内情的女干事,突然插话:“诶?我咋记得……当初马大姐最开始给林颂介绍的,好像是机修车间那个张连成张师傅吧?后来才换的韩相?”

    “原来如此……”有人立刻接口,带着点后知后觉的恍然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怪不得张连成跟韩秘书不对付呢,原来根子在这儿啊。这换谁心里能没点疙瘩?”

    “嘘!别瞎说!”有人假装制止,但眼神里的八卦之火已经熊熊燃烧。

    这些议论,很快就在厂里爱闲聊的人群中传开了。

    自然,也少不了“有心人”,或是出于同情,或是纯粹嚼舌根,有意无意地飘到了姜玉英耳朵里。

    “玉英啊,你说这人呐,真是命!当初你要是……唉,现在韩秘书这势头,真是不得了哦!”一个女工看似同情地拍了拍姜玉英的肩膀。

    另一个也凑过来,压低声音:“听说最开始介绍的是你们家连成?怎么后来就?啧啧,真是阴差阳错。要是当初……现在享福的可就是你了。”

    姜玉英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哪是阴差阳错?

    事实是她先抢了林颂的对象。

    可为什么到头来,还是她过得不如意?

    大伙儿看着她骤然失色的脸,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假意安慰了几句,便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

    韩相被正式任命为厂长秘书后的第一个休息日,他比平时起得更早了些。

    林颂还没醒,他悄悄洗漱完毕,推着那辆二八大杠就出了门。

    他今天要去老赵家抱小狗。

    骑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到了地方。老赵家一听韩相来了,很是热情。那窝小土狗正在院子里打滚撒欢,毛茸茸的一团,黄的、黑的、花的,像一个个移动的毛球,憨态可掬。

    韩相要了那只小黄狗。

    它不像其他兄弟姐妹那样疯跑,而是蹲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歪着脑袋,用一双乌溜溜、清澈好奇的眼睛打量着韩相这个陌生人,小尾巴还试探性地、轻轻地摇了几下。

    “这只。”韩相指了指。

    老赵家爽快地答应了,帮忙把小狗装进一个垫了旧布的竹篮里。韩相道了谢,付了早就准备好的两块钱,把篮子小心地挂在车把上,踏上了回程。

    小狗很乖,一路上只在篮子里发出几声细细的哼哼,大部分时间都在好奇地张望。

    韩相又拐去了县百货商场。

    回到家时,林颂已经起来了,正坐在院里藤椅上。

    韩相把篮子从车把上解下来,提到她面前。

    小黄狗似乎不怕生,摇着小尾巴,对着林颂奶声奶气地“汪汪”叫了两声。

    林颂弯下腰,仔细看着小家伙,伸出手指碰了碰它湿润的鼻尖,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眼神挺灵。男孩女孩?”

    “女……孩。”

    韩相把篮子放在地上,小狗迫不及待地爬出来,摇摇晃晃地在院子里探索起来,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林颂的注意力都被小狗吸引了过去,看着它笨拙地嗅着鸡窝、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韩相站在她身边,看了一会儿,才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牛皮纸包,递到她面前。

    林颂有些疑惑地接过,入手轻薄,摸着像是布料。

    林颂拆开牛皮纸,是方真丝丝巾,做工精细,花色雅致,很符合她的审美。

    “礼物。”韩相说,“升迁礼物。”

    你升迁给我礼物?林颂心里掠过一丝奇异的感受。

    “谢谢,”她将丝巾仔细折好,“很好看。”

    “给它起个名字吧。”韩相指了指已经开始试图啃凳子腿的小狗。

    林颂看着那只活力四射的小黄狗,想了想:“就叫黄豆吧。你看它黄澄澄的,圆滚滚的。”

    “行。”韩相点头,觉得这名字很贴切。

    黄豆似乎听懂了是在叫自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围着两人的脚边打转。

    第39章 小葱

    院子里, 阳光正好。

    新成员“黄豆”摇着尾巴,这里嗅嗅,那里刨刨,对她的新家充满了无限好奇。

    林颂蹲在地上, 看着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得给它弄个像样的窝。”

    她从杂物堆里翻出一个旧木箱, 然后指挥韩相洗刷干净。

    自己则找来一些干净的干草,仔细铺垫进去, 弄得蓬松柔软。

    不过, 这还没完。

    她又翻箱倒柜找出几件柔软的旧衣服, 坐在院中的小凳上, 拿出针线笸箩,开始一针一线地给黄豆缝垫子。

    林颂针线活一般, 但神情专注。

    她还时不时拿起半成品在好奇凑过来的黄豆身上比量一下,调整着尺寸。

    黄豆似乎知道这是在为她忙碌, 乖乖地趴在林颂脚边,小脑袋搁在爪子上, 乌溜溜的眼睛跟着林颂的动作转动。

    韩相在一旁看得酸溜溜的。

    这狗崽子待遇也太好了……林颂还从来没这么对他呢。

    他忍不住开口, 声音里带了一丝试探和委屈:“你对它可真上心。”

    这时, 林颂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轻笑一声:“你别说, 我那天送韩里报道,碰到了马大姐的女儿刘姐,她还问,咱们两个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我看呐,这就是了。”

    她伸手把黄豆捞起来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我们的女儿黄豆。”

    说着, 还用手指挠了挠黄豆的下巴:“你说是不是,黄豆?”

    小家伙舒服地发出咕噜声。

    韩相看着林颂怀里那只眯着眼享受的小黄狗,他干嘛非要给林颂抱只狗回来?这简直是给自己找了个争宠的小祖宗!

    韩相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做点什么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的目光扫过院子东墙根,那里新栽的几畦小葱已经长得青翠欲滴,正是最鲜嫩的时候。

    “咳,”他清了清嗓子,状似无意地指向那边,“你看那葱,长得真好,能吃了。”

    林颂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她这边终于缝完最后一针,拿起那块小巧柔软的垫子,满意地看了看。

    小家伙在那软和的垫子上踩了踩,转了几个圈,然后心满意足地趴下了,小脑袋搁在窝边,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林颂,尾巴轻轻摇着。

    林颂逗了会儿黄豆,才站起身走到菜畦边。

    韩相弯腰掐了一根葱叶,林颂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辛辣清新的香气直冲鼻腔。

    “嗯,是时候了。”林颂食指大动,“这么嫩的葱,不配点好的吃,可惜了。”

    韩相赶紧接话:“想怎么吃?炒鸡蛋?还是烙饼?”

    林颂忽然心血来潮:“不如我们烧烤吧?就用这新葱,卷着肉吃,肯定香。”

    烧烤?韩相看到林颂的馋样,点头:“行,我去买肉。”

    林颂点头:“多买点,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最好。”

    韩相推着自行车出了门,直奔副食品商店。

    店里肉案上摆着的猪肉看起来确实不错,他挑了一条肥瘦匀称的五花肉。

    付钱的时候,韩相掏出家里的肉票本,撕下相应的票额。肉票是够的,这个月的定量还没用完。但是,看着票本上迅速减少的剩余票额,韩相在心里计算起来:离月底还有好些天,这下个月的肉菜可得精打细算了。

    回到小院,韩相扬了扬手里的肉:“买到了,挺不错的一块五花。”

    林颂看了一眼,点点头:“看着就好吃。”

    两人开始默契地分工忙活起来。

    林颂负责生火,她引燃后,小心地扇着风,看着火苗一点点蹿起,变得红彤彤的,映得她额角微微冒汗。

    黄豆好奇地围着她脚边打转,被她轻轻拨到一边:“乖,离远点,小心烫着。”

    韩相则负责洗葱、切肉、腌制。

    他把那块肉洗得干干净净,切成薄厚适中的片状,然后放入碗中,加入酱油、一点白糖和切得细细的姜末,用手抓匀腌制。接着又把那些鲜嫩的小香葱洗净,切成寸段,放在盘子里。

    准备工作就绪,他们搬来两个小马扎,围坐在炉子旁。

    韩相负责烤,林颂就抱着黄豆坐在旁边看,偶尔出声指挥一下:“翻面了”、“这边有点焦了”、“可以了可以了”。

    肉片发出诱人的“滋滋”声,油脂滴落,激起小小的火苗。

    浓郁的肉香瞬间弥漫开来,混合着新鲜葱段被热气烘出的辛辣清香,充满了整个小院。

    烤好的肉呈现金黄色,用筷子夹起,趁热卷上一段新鲜的小葱,一口咬下去,肉的焦香丰腴和葱的清甜辛脆在口中完美融合,味道层次丰富,好吃得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怎么样?味道还行吗?”韩相有些期待地问,仔细观察着林颂的表情。

    林颂吃得嘴角都沾了点油光,连连点头,眼睛因为满足而显得亮晶晶的:“嗯!好吃!特别香!”

    她给韩相夹了一个,递到韩相嘴边:“张嘴。”

    韩相下意识地抬起头,还没反应过来,一串冒着热气、香气扑鼻的烤肉就递到了他的唇边。

    他微微一怔,对上林颂含着笑意的眼睛。

    他顺从地张开嘴,就着她的手,咬下最顶端那块肥瘦相间、烤得恰到好处的肉块。

    牙齿咬破焦脆的外皮,滚烫的肉汁混合着腌料的咸香瞬间在口中爆开。

    味道确实很好,但更让他品尝的是这其中一丝不同寻常的亲昵滋味。

    “好吃吧?”林颂笑着问他,眼神亮亮的。

    韩相重重地点头:“嗯。”

    黄豆急得在一旁哼哼唧唧,绕着炉子直打转,被这浓郁的食物香气急得不行。

    林颂被缠得没法,小心地挑了一小块没放任何调料的、烤得全熟的肉,吹凉了才喂给它。

    吃饱喝足,收拾完炭炉和碗筷,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墨蓝色的天幕上缀满了星星,晚风吹散了烧烤的烟火气。

    韩相提起了肉票的事:“肉票估计撑不到月底了。”

    “这么快?”她想了想这个月的开销,了然地点点头。

    忽然,林颂眼睛亮了一下,嘴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有了。”

    她站起身,走进屋里。

    韩相疑惑地跟进去,只见林颂已经坐在书桌前,铺开了信纸,拿起了钢笔。

    “你做什么?”韩相问。

    “给林建国写封信。”林颂说着,开始落笔。

    韩相更疑惑了,这跟肉票有什么关系?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看着她写。

    “爸,”林颂写下开头,语气轻松得像在唠家常,“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您要有孙女了。”

    韩相:“???”

    他猛地瞪大眼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孙女?

    哪来的孙女?

    他下意识地看向窗外的黄豆,嘴角不受控制地歪了歪。

    这就是孙女?

    林颂继续写道:“我跟韩相商量着给她起了个小名,叫黄豆,叫着顺口,也好养活。就是这名儿毕竟是小名,叫着玩还行,起大名我俩就犯了难,怕起不好,耽误了孩子。一下子就想起您来了。您高瞻远瞩,我们都佩服得很。所以就想着,能不能请您这个做外公的,费心给孩子起个大名?也算沾沾您的福气和远见。”

    写到这里,她笔锋一转,开始“哭穷”:“不过爸,这添丁进口虽然是天大的喜事,但一下子多了个家庭成员,日子确实比往常紧张了些。我这刚调工会,工资还没涨,韩相那边也才稳定,眼看着各种票证都有点捉襟见肘了。尤其是吃的方面,营养得跟上啊……”

    韩相看着她面不改色地写下这些,心里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忍不住低声问:“这么骗……”

    林颂停下笔,侧过头看他,理直气壮道:“黄豆是不是咱们家的新成员?林建国是不是她外公?外公给孙女寄点营养费、添置点东西,不是天经地义?”

    “再说了,”她顿了顿,说了个秘密,“林建国以前不叫林建国,叫林二狗。是后来改的。一方面当然是爱国,另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迎合时局,方便进步。”

    韩相听到“林二狗”三个字,猛地呛了一下,老丈人还有这么个曾用名?

    “所以,从根源上说,林建国和我们黄豆亲得不能再亲了。”林颂总结道。

    写完,林颂放下笔,轻轻吹了吹信纸上的墨迹。

    “不过他现在最听不得别人提以前那个名儿,觉得土,配不上他干部的身份。”林颂接着刚才的话题,又继续往下说,“我让他给起大名,在这过程里,他想到孙女的可爱,再一想到我们这边的艰难,他那点愧疚心和外公的爱意一上来,还怕他不表示表示?”

    她拿起信纸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末了小心地将信纸折好,装入信封,封好口。

    “明天就寄出去。然后,就等着曾用名‘二狗’的林建国同志,好好琢磨一下怎么给他外孙女起个什么大名,以及……怎么表示一下他那份沉甸甸的外公之心了。”

    韩相再次深刻认识到了自己媳妇的……足智多谋。

    窗外,月色明亮。

    黄豆已经在自己柔软的新窝里睡着了,偶尔发出几声模糊的梦呓。

    第40章 大名

    几天后, 林颂那封信到了林建国单位的传达室。

    林建国拿着信回到办公室,拆开一看,开头那句“家中新添个新成员,是女孩”,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林建国拿着信纸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越咧越大, 最后干脆笑出了声。

    “哈哈!好!好啊!”

    林建国激动地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 引得外间的人都探头看他。

    林建国反复看着那几行字, 仿佛能透过纸张看到女儿怀孕的模样和外孙女可爱的脸蛋:“黄豆, 这小名起得,好养活!”

    下班回到家, 林建国脸上的喜气根本掩不住。

    周美娟看到他这副模样,顺口问了句:“什么事这么高兴?单位有喜事?”

    “比单位喜事还好, 是天大的喜事,”林建国声音里都带着笑, “颂颂来信了, 我要当外公了。”

    要当外公?

    林颂怀孕了?

    周美娟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是……吗?你怎么知道的?”

    林建国拿出信, 塞到她面前,手指点着那几行字:“你看, 你看这里。黄豆,看到了吗?我外孙女!老林家要添人口了。”

    周美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当看清那几行字时,心里猛地一沉。

    林颂真的怀孕了?

    这么快!

    她强行挤出一个无比惊喜的笑容,声音拔高了几度,试图掩盖内心的震惊和不快:“哎呀,真的呀,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恭喜你啊老林,当外公了。颂颂这孩子,也是的,这么大的事,你看这突然的……”

    她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小薇那边还没动静呢,这下可被比下去了。

    林建国完全没注意到周美娟复杂的心理活动,当然,注意了也不在乎,他已经完全沉浸在外公的喜悦里。

    他把信纸捧在手里,又仔仔细细、逐字逐句地读了一遍,越读越开心,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颂颂还特意让我这个外公来取大名。”说到这里,林建国眼眶有些湿润,“颂颂心里一直记挂着我这个爹啊。”

    周美娟看着林建国抹泪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

    林颂真是阴魂不散,又是挂照片,又是外孙女,原本以为人不在跟前,感情就淡了,现在好了,她都能想象到林建国天天念叨外孙女的场景了。

    周美娟心里这么想,但不敢直接反驳正在兴头上的林建国:“老林,颂颂这才刚怀上,日子还长着呢。”

    “长什么长,我今天就要给黄豆起个大名。”说着,林建国翻箱倒柜找出那本厚厚的新华字典。

    “大名可不能马虎,关系到孩子一生的运道,必须慎重。”林建国神情严肃,手指蘸了点口水,开始一页页地翻字典,“得起个寓意好的,叫起来响亮的,不能俗气,还得符合时代……”

    周美娟看着他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急,林薇怎么还没怀上?刚结婚那会儿,她可就催林薇要孩子了。

    “林什么好呢?女孩子,名字得文雅点,有点寓意……”他喃喃自语,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林静?不行,太普通了。林姝?姝是美好的意思,倒是不错。林知?知书达理?知微见著?或者跟着时局走,林卫红?不行不行,太硬了,女孩子还是温柔点好……”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建国时而蹙眉,时而点头,完全沉浸在了给外孙女起名的宏大工程里。

    最终,林建国似乎找到了满意的选择,他猛地一拍桌子,把周美娟吓了一跳:“有了,就叫这个——”

    他拿起笔,在信纸的空白处,工工整整地写下两个大字:林望。

    他满意地看着这两个字,解释道:“‘望’,有期望、仰望之意,寓意孩子前途远大,受人敬仰。既雅致好听,又寓意深远,还有那么点诗书气,不错,非常不错。”

    他越看越满意,脸上洋溢着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和喜悦,仿佛为外孙女起了一个好名字,比他在工作上取得任何成就都更值得骄傲。

    “美娟,你看怎么样?”他难得地征询周美娟的意见。

    周美娟能说什么?只能挤出笑容连连点头:“好,真好,还是老林你有文化,起的名字就是好听又有内涵!”

    心里却暗道:一个丫头片子,起这么文绉绉的名字,有什么用?

    林建国心满意足,小心翼翼地把写有名字的信纸收好,又开始念叨:“得赶紧回信,还得寄点东西过去,颂颂信里说日子有点紧巴,她现在怀孕了,可不能缺营养……美娟,你看看家里还有没有多余的全国粮票和肉票?”

    周美娟听着,心在滴血。

    林颂这死丫头片子,就没安好心,什么报喜,分明就是变着法儿地要钱要东西,这才消停几个月,就知道刮搜娘家。

    她脸上维持贤惠的样子:“哎,好,我这就去找找,是该寄点,是该寄点。”

    林建国那边又说:“我那工资也一起寄过去,不能苦了孩子。”

    周美娟转身去翻找票证,听到这话,脸瞬间垮了下来。

    林建国工资不少,她原本想补贴一下林薇,于是便说:“小薇也刚结婚没多久,咱们也得……”

    她不提林薇还好,一提林薇,林建国立刻想起了什么,目光转向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比较:“小薇也怀孕了?”

    周美娟被噎得说不出话,心里又气又急。她得赶紧给林薇打电话,让林薇赶紧怀孕。

    虽说不能赶在林颂前面,但绝对不能落下林颂太远。

    —

    姜玉英最近心态发生了变化。

    重活一世,她以为抢来了张连成,就能过上好日子。

    可现实是,韩相一路高升,成了厂长秘书,而张连成还在车间里。

    所以靠男人,不靠谱。

    姜玉英决定指望孩子。

    张连成五个弟弟妹妹,她决定把宝押在那个最小的妹妹张连馨身上。

    只要把张连馨培养出来,她一样能扬眉吐气,享受荣光。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迅速疯长。

    姜玉英立刻行动起来,开始格外关注张连馨的学习。

    张连馨确实聪明,一年级的知识学得很快。姜玉英查看了她的作业,又拿了二年级的课本考她,发现她竟然也能理解个七七八八。

    一个“天才计划”在姜玉英脑中成型。

    她不再满足于张连馨按部就班地读书,便找到张连馨的班主任,想让张连馨直接读二年级。

    姜玉英特意挑了个下午放学后的时间,拉着张连馨,找到了张连馨班主任李老师的办公室。

    李老师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见到姜玉英带着孩子来,有些意外。

    “李老师,耽误您几分钟,有点事想跟您商量一下。”姜玉英将张连馨往前推了推,语气有些急切。

    “张连馨嫂子啊,什么事你说。”李老师放下手里的包,温和地看向她们。

    姜玉英说道:“李老师,是为了我们家连馨学习上的事。这孩子吧,最近回家总说课上讲的东西太简单,她都会了,听着没劲儿。”

    她继续说道:“我起初还不信,就拿了她哥哥以前的旧课本——二年级的,试了试她,结果您猜怎么着?好多字她都认识,数学题也能做对不少。”

    她语气夸张:“我们家连馨啊,脑子就是活络,悟性高,我觉得她现在读一年级,根本就是吃不饱,每天上课,纯属是浪费时间,这不是白白耽误孩子的天赋是什么?李老师,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老师微微蹙了下眉,态度谨慎:“张连馨同学在班里确实算认真的,作业也完成得不错。但是跳级……这可不是小事,一年级知识点不算太难,但打基础很重要,习惯养成也很关键。跳级意味着要直接适应二年级的节奏和深度,孩子心理上、学习上能不能跟上,都需要慎重评估。”

    姜玉英一听这话,反驳道:“评估?李老师,这有什么好评估的?我们连馨就是比别的孩子聪明,接受能力强。您总不能还压着孩子不让她进步吧?”

    她说着,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几本练习本,摊开在李老师面前,上面有一些超纲的题目和张连馨稚嫩但基本正确的笔迹。

    “您看看,这都是她自己琢磨着做的,这还不是天才是什么?这么好的苗子,咱们学校不得重点培养?”

    李老师看看姜玉英急切而自信的脸,又看着一直低着头的张连馨,心里叹了口气。

    她尽量保持语气平和:“张连馨嫂子,你的心情我理解。每个孩子的发展节奏确实不同。这样吧,跳级不是我说了算,需要经过学校的正式测试,包括语文和数学,主要考察二年级上学期的知识掌握情况和学习潜力。如果测试结果确实表明孩子具备跳级的能力,学校才会考虑。”

    姜玉英要的就是这个测试的机会,她立刻眉开眼笑:“应该的应该的,测试好,就得用成绩说话。李老师,您看什么时候能安排?我们连馨随时都可以。”

    她用力按了按张连馨的肩膀:“快,跟老师说谢谢老师给机会。”

    张连馨被按得有些疼,听话道:“谢谢李老师。”

    李老师看着小姑娘被摆布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点点头:“我会跟教务处沟通,尽快安排。不过张连馨嫂子,就算测试通过了,也希望你能多关注孩子的心理适应,拔苗助长未必是好事。”

    “放心吧李老师,我们连馨心理素质好着呢。”姜玉英满口答应,心思早已飞到了成为天才嫂子的荣誉里了。

    她拉着张连馨,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办公室,留下李老师看着她们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

    韩相下班回家,吃过晚饭,便坐在书桌前。

    他规定自己每天至少学习一个小时。

    厂长秘书这个岗位,需要接触的面太广,要学的东西太多,他深知自己底子薄,唯有付出更多努力,才能站稳脚跟。

    院子里,林颂刚刚喂完鸡。

    她撒下最后一把谷糠,看着那几只已经长出硬翎、愈发神气的小母鸡咕咕叫着抢食,满意地拍了拍手。

    黄豆摇着尾巴跟在林颂脚边,林颂去哪,她就去哪。

    喂完鸡,林颂并不急着回屋,就着夕阳最后一点余晖,检查了一下东墙根的菜畦。

    菠菜和小白菜已经绿油油一片,南瓜也结了果。

    她蹲下身,拔了几棵过于密集的小白菜苗,准备明天做个白菜粉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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