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年轻的身体就是好,就是心中只含着一口气,一时半会儿的也显化不到肉身上,医者也看不出什么毛病来。


    只是,女大夫临走前,沈蕊玉还是犹豫了几下。


    按理来说,活到她这份上,再明白不过不能插手他人命运的道理——谁插手,报应就会报应到谁头上。


    无论如何,只要多管闲事,就会担着几分因,逃是逃不掉的。


    这些都是沈蕊玉用具体的事情验证的结果。


    但……


    沈蕊玉手指往下一敲,想起前世最后那一天这位大夫不请自来,站在她门外的那一刻,她便下定了主意,抬头看向眼前跟她告别,等待着她说话的女大夫。


    上一世,公都周便连给皇帝看病的人都请到屋子里了,什么都已不再忌讳,只求救她。当时公都府名医如云,女大夫大可不来,但这位女大夫还是来了。


    这份情谊,沈蕊玉要是死透死绝,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还是应一应罢。


    她只是活累了,活倦了,活乏了,不是活得身上没人性了。


    “你往下走一走,”沈蕊玉斟酌着,看着眼前等待着她说话,却因听到她这话而面露困惑的女大夫道:“给平民百姓看看病,不收钱,少收钱也看看。”


    居清欢不解,但若有所思,直到……


    沈大娘子道:“他们人多,口碑落在人间,比落在富贵人家强。”


    便连皇帝也要落口碑于民间,很多话沈蕊玉无法跟她明说,但按居女大夫这个年纪的智慧,已能听懂她的话了。


    民间人穷,资源匮乏,渴望得到善待,也急需被善待,就算没被她医治过,一听说她是个会给平民百姓看病的大夫,她落难的时候,他们也会来接她。


    不像仁和堂,把她送入富贵人家,在她身上最大化地攫取她所带来的利益,在她落难时,一分不给把她扫地出门。


    她便连个给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在没受过她恩惠的人眼里,她的落难,不过是狗咬狗一嘴毛的下场,是他们的谈资,是他们的幸灾乐祸与唏嘘。他们对待她会有各种方式,但绝不会把她,当成是他们自己的人。


    “我……”她的话,让居清欢喉口发紧,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祖母在世时,也跟她这般说过。只是她年少思情,嫁给了仁和堂的一个小少东家,从此被拘在仁和堂,寸步难移。


    年少时她不懂祖母的话,再懂时,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想变一变,但太难了。


    如今,这个比祖母年轻诸多的少女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居清欢胸口就像压了一堵墙,急喘了几口气,方才挤出话来:“我会试一试。”


    沈蕊玉看她呼吸难耐,居然是挤出了这句话来,看来是把她这个表相年纪小小却说妄语的少女的话真当真了,不禁莞尔,她颔首:“好,试一试。”


    试一试是好事,牢笼便是这般打破的,未来便是这般带来的。


    能信任他人的人,坎坷再多,也是能把日子往好里过的人。


    “好,你随我来。”沈蕊玉带她去了自己侧上房的书房,从中挑了挑,挑了两本医书,和一本经史注释给她。


    女大夫拿过,双手捧书弯腰,脑袋差点挨着地面,给沈蕊玉行了个大礼。


    沈蕊玉转身,“走,我送你到门口。”


    女大夫便如此去了。母亲那边听到她没事,欢天喜地带着小妹过来跟沈蕊玉聊了半会儿天。


    小妹临走前,还薅走了她们送过来的蜜枣,被母亲吓唬着说:“还吃,牙齿都掉光了!要变成丑娇娇了。”


    沈蕊玉小妹名叫沈宝娇,上辈子嫁回了西北老家给一个望族当大妇。那时她的婚事已是公都夫人的沈蕊玉能做一点主,给小妹挑了一个嫁过去只要沈府不倒就会把她供着的家族。


    小妹十几岁的时候也是有些脾气的,知道她的婚事有长姐的手笔在里头,不想嫁去西北老家的她临走前对着沈蕊玉大喊“我恨你”。


    说“恨你”的小妹在近十年后回京探亲,哭倒在当时仿如一把冷刀利剑的沈蕊玉怀里,诉说着沈家的姐妹们和她闺阁中好友们日子的不幸。


    她开始懂了沈蕊玉的好,但彼时疲倦的沈蕊玉,在她临走前,跟她说:“往后靠自己罢。”


    靠父母的时期过了,下半生的幸福,就得靠自己打拼和谋划了。


    沈蕊玉是个煞风景的长姐,好在这时,小妹已不再是天真的女子,她已能听得懂长姐的话,她朝沈蕊玉点头,还是满脸对长姐的依赖,话却说:“娇娇晓得的,娇娇懂事了,姐姐放心。”


    她是个好妹妹,善良又心软,却又聪慧坚强,没让沈蕊玉操过什么心。


    这世见到还天真可爱的小妹妹,沈蕊玉脸上的笑都多了。母亲与妹子走后,她这心情也轻快了不少,躺在书房的躺椅上蜷着腿,看一本介绍风光景色的地志。


    上辈子就四十来年,做了二十多年的主母,勾心斗角的小事没少干,杀伐裁决的大事更没少做,但就是去的地方还是不多,也就去京外的尼姑庙里躲了两次清静。


    居姑庙里其实也不清静,需要削光头发才能求得心灵平静求一舍安身之处的女人们群居的地方,说是嗔恨怨怼的魔窟也不为过。只是去的路上,和呆在那里的那些没有太多人打扰的时间,是沈蕊玉为数不多的大多都属于她自己一个人的时间。


    仅仅只属于她自己一个人的路程、风光、时间。


    这世要是这种时刻多来一点,重生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见到年幼可爱的小妹,沈蕊玉那古井般的心到底还是泛起了几点亮涟漪,直到……


    母亲身边的婆子过来,恭恭敬敬跟她说了前堂的事。


    说话的婆子不断偷瞄她,眼神小心谨慎,还有仰慕在里面。


    母亲身边最凶恶的婆子,却是对沈蕊玉有异常的恭敬和敬仰在里头。上一世,不管沈蕊玉出嫁前,还是沈蕊玉出嫁后,她对沈蕊玉一直如此。


    原因是沈蕊玉小时候找大夫救了她孙子的命。


    从此,沈蕊玉就成了这婆子的神。


    很多没靠山的人,尤其心灵没主的人,都是需要一个神供着当心灵的依靠,用虚幻的神,给自己寒冷的人生取暖,打气。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沈蕊玉以前不懂,只当这是愚昧,等到能懂,她已伤痕累累,疲倦至极。


    这时蔡婆婆口沫横飞说完那箱子上的凤,见大娘子看着空中的一点,也不说话,她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大娘子的意思,却又不敢多说话唐突了大娘子,只得弯着腰不安地站在原地,拿着眼睛不断小心地偷瞄大娘子。


    她是小心了,但偷瞄的次数太多,多到沈蕊玉无法忽视她,便收回眼神,跟婆子道:“蔡婆……”


    “在!”蔡婆一个激灵,大声道。


    她太大声,又被自己吓到,又压低声音道:“在的在的,大娘子,婆子在。”


    “去搬张凳子,坐过来。”


    “呃……”


    “去。”


    “是!”婆子一激灵,迈着小碎步去不远处搬来凳子,离大娘子远远放下。她欲坐时看到大娘子那张朝她望来的笑脸,便又不好意思把凳子搬起,放到了稍微离大娘子近了一点的地方,这才手按着凳子的边沿坐下。


    大娘子历来对下人宽厚。


    但这也容不得下人放肆。


    蔡婆子就尤其厌恶那些仗着大娘子仁厚就在大娘子面前得寸进尺的人。


    她不做那种人。


    婆子抿着嘴,本就凶恶的脸显得更恶了。沈蕊玉上世未出嫁前还是个心灵软弱的穿越女子,难以直视这种脸,总觉得这种脸写了太多深刻的让她难以承担的苦,她不忍直视。直到她背负得够多,再看这些人,她也担得起了。


    “担得起”三个字,是她日日月月年年熬出来的。


    “如是飞凤,我心中有数了。”沈蕊玉开口,跟婆子道:“你回去跟我母亲说,这礼收不得,我还未出嫁,收这种大礼,沈府是会被外面的人垢病的。让我母亲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些不该收的礼退回去。”


    “是是是,您说的是,老奴这便去回大夫人。”将将坐下的蔡婆子又站起。


    “不急,你听我说,你要跟我母亲说,是不该收的礼都不能收。你这般跟我母亲说便是。”沈蕊玉心中琢磨着公都周的此举到底是何意,但不管怎么说,她是不会去前面见他派过来的人的。


    她脑子里一时猜测颇多,但心还是静得下来。


    她前世没有任何对不起公都周的地方。她是个极好的妻子,哪怕跟此人求爱不成,她也做好了一个妻子和一个母亲所能做到的最好。


    她没有对不起这个人的地方,是以,她对这个男人的心情除了累倦,懒于多思,还有一种木然的平静。


    这一世,仅是因着听闻她生了个病,他就送了一副大礼过来,这不是上一世前期对她根本不会多花心思的公都周所为。


    但这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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