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震惊得有些合不拢嘴，忙喊阿雁将适才见到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自己——
原来，和云珠一分开，萧明安便迫不及待去往了寺庙禅房后头的那片竹林。
她根本没有去锦鲤池，也没有去别的殿宇，左拐右拐甩开了王府的护卫后，便直奔自己的目标而去。
在竹林里等着她的是一个穿着青衫的男子，看样子是王府私塾中培养的学子。
两人一见面便拉上了手，如胶似漆。
阿雁跟了他们有一段功夫，竹林静谧，她听得他们的对话，全是一些老掉牙的酸话。
云珠了然。
难怪呢，她想，她和萧明安素来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她今日为何非得要拉着她来这寺庙，原是用她来遮掩着她的心上人。
也真是难为她，一边瞒着家中，一边又想着要利用她。
云珠又问阿雁：“那男子的样貌你可瞧清楚了？认得出到底是谁么？”
阿雁摇头。云州城这么大，她能认出这是王府培养的私塾中的学子，已经相当不易了。
但她的确记得那人的样貌，若是再次遇到，她定是可以认得出来。
云珠便不再追问更多，只是叮嘱阿雁，此事万不可同他人透露。
她是和萧明安关系一般，但也不至于到要害她的地步。
桓王府的私塾，是由王府出钱，用来培养云州城内外寒门子弟的学孰。学孰从老师到学舍，再到其中的一应用具，全都由桓王府提供。只要是桓王地盘上的学生，通过了考试，便可进入学孰学习，不需花一分钱财。
而作为代价，等到将来学有所成时，这群人便需要进入王府下辖的衙门，为桓王府办事。
萧明安如今挑选的这个情郎，连出门都穿着学孰的青衫，可见是真没什么钱，也没什么地位。
萧明安自己也清楚这一点，于是只敢悄悄地和人相会，不敢光明正大。
但他们也并非完全没有出路。
若是此人将来能有真本事，能凭自己的能力，得到桓王府的器重，那么假以时日，他们未尝不能成为一段佳话。
云珠做好了决定，和阿雁回到原地时，恰好，赶上萧明安从寺庙中走出来。
两拨人相聚，她只是和来时一样，与萧明安问了几句，便和她一道下山去了。
—
回城后，云珠先把寺庙中碰到的那个孩子送去了云州府衙。
那孩子没有说谎，他的兄长当真在云州府衙当差，还曾见过云珠两面。
捕快对她千恩万谢，那孩子也终于知道，原来自己今日碰上的，是桓王府的世子妃还有县主。
难怪她有着那么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那孩子瞪大了自己的瞳孔，观察云珠，自然也是听闻过桓王世子娶了一位异族公主当世子妃的消息。
云珠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却也不恼，只是在临走前，又俯下身与他道：“既然你已知晓我的身份，那也当知道，云州城内我可以做不少的事情，日后若是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大可上桓王府来找我，只要我能做到的，尽量都帮你。”
“好！”那孩子郑重地点点头。
云珠这才直起身子，和萧明安一道回去了王府。
只是等她坐上马车后，萧明安后知后觉，问道：“诶，我哥哥今日不是正好在府衙，你怎么不叫人通传一声，让我们进去找他玩会儿？”
“他在府衙自是有要事要忙，我们去打扰他做什么？”云珠相当自然地反问，叫萧明安一时语塞。
好吧，萧明安想，她这嫂嫂在某些时候，也是相当知晓分寸的。
而云珠看着这不谙世事的小姑子，却是实在无奈。
都到府衙门口了，她是真的不想进去找萧明章玩嘛？自然不是。
只是她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在她刚嫁到云州城没有多久的时候，便知晓了，云州府衙是桓王府的机密重地，便如同军营一样，轻易，她一个外族女子是不被欢迎的。
即便她是桓王府的世子妃也不行。
她和萧明安回到王府，应氏出去吃满月酒，尚未归来，云珠便少了一桩大麻烦，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半下午的时辰，萧明章竟然会在家。
云珠讶异地走进书房，见到萧明章手中正捧着自己今早写的字帖，她便没有说话，只等着萧明章看完，期待他的评价。
“嗯，还不错。”可萧明章的评价实在没有什么惊喜可言。云珠便有些不满地抽走字帖，反问道：“只是不错？”
“不然？”萧明章问。
“我用这新的字帖才练了两日，两日便能如此纯熟，你该多夸些我才是！”云珠一本正经道。
萧明章眉眼压着微微的笑意，不知原来云珠打的是这个主意。
“那你教教我，该如何夸奖？”他虚心请教。
云珠便也不客气，一下子挺直腰杆，道：“你该说，世子妃短短两日，竟就能将字练的如此出神入化，看样子悟性实在是高，假以时日，再继续下去，中原的书法大家，定能排得上你的名号！”
她是真的大言不惭，萧明章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屈指往云珠的额头上轻点了一下。
“就你这字，再练十年，我再看看能不能这么夸你。”他终于实话实说。
好吧，云珠讪讪地收好字帖，自然也知道，自己这水平，实在是担不得如此之高的称赞。但她就是想和萧明章玩玩嘛。
她收好字帖，望着书房外尚且明亮的天色，终于想起问萧明章：“怎么你今日这般早便回来了？”
“嗯？我还不能早些回来了？”
“那自然不是！”云珠忙道，只是萧明章从前若是去衙门，不到傍晚是不可能归家的。
萧明章大抵也知道，云珠在想些什么，便解释道：“母妃今日去人家府上吃满月酒，势必要傍晚才回，我早些回来，省得到时候撞到她。”
啊，对，云珠这才想起，萧明章脸颊上这道疤痕，应氏尚不知情。
她听萧明章说完话，不免又心疼地伸手，轻抚了抚他的脸颊。
短短一日，那道伤疤留在萧明章的脸颊上，根本不可能完全褪去。
云珠仰着头，轻抚了那道疤痕好一会儿，才问：“你下午上过药了吗？”
“没，这不是等着回家，想要劳烦世子妃帮忙？”
平心而论，萧明章有时说话云珠不爱听，但有时说话，云珠又真是爱听得很。
她撤了手，将双手攀在萧明章的肩膀上，轻点了下他的脸颊。
柔软的触碰转瞬即逝。
云珠才跑走，去给萧明章取他需要涂的药膏。
而萧明章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云珠适才亲吻的地方，恰好是他的那道疤痕。
他想若无其事，但终究没法，只能任由笑意攀爬上他整张脸颊，溜进眼底。
他跟在云珠身后，也去到卧房。
云珠取出今早用过的药膏，细心涂抹在萧明章的脸颊上。
萧明章便盯着她的动作。
直到她涂完了，趴在他的肩膀上，替他轻吹着晕开的药膏，他才揽上她的腰肢，问：“你今日和明安一道去寺庙了？”
“是。”云珠回答道。
“明安骄纵，你多担待些。”自己的妹妹是个什么德行，萧明章知道的很。
但他也没办法，萧明安从小跟在母妃身边长大，对母妃言听计从。
“我不会跟她计较些什么的。”萧明安和应氏是什么样的，云珠在云州也有两年了，自然也是清楚的很。
“而且，她今日就是缺人陪了，这才找上我，想我同她一道出门去转转。”
“那你们在寺庙，都求了些什么？”
“……”
求了子嗣。
云珠瞟一眼萧明章，也是奇怪，明明什么都做过了，但要她亲口在萧明章面前说出这些，她觉得还怪羞人的。
她便和萧明章先说起了那个打青州来的孩子。
“那孩子又可怜，却又顽强。”云珠道，“从青州到云州，他竟都是一个人过来的。”
“嗯……”
关于青州闹蝗灾的事情，萧明章其实很早就知道了。
在金陵的时候，在大殿上便已经有人将此事禀报给了皇帝，皇帝命了户部以及司农寺的人去协助隋王，希望青州可以度过此次难关。
云珠看着萧明章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心中明白，此事他当早已了解。
也对，虽然对于个人而言，青州与云州相去甚远，但是对于皇帝对各个儿子的分布而言，青州和云州，可以说是近邻。
隋王府有什么事情，桓王府必定都会早早知晓的。
只是她难知晓罢了。
她正想和萧明章再问些有关于青州蝗灾的事情，却听萧明章很快又主动问起，那个男孩的兄长叫什么名字，在衙门当的什么差。
云珠都一一告诉了。
萧明章才点点头。
云珠想，这回她总能再问些有关于蝗灾的事情了，不想萧明章旋即又问道：“那你们在寺庙里，便只见到了那个孩童？”
“……”
本以为此事便算是揭过了，云珠不成想，萧明章绕来绕去，又会问起这。
“菩萨呢？求了些什么？”他一副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云珠只得避重就轻，道，“我和明安都去求了和合二仙！”
“和合二仙？”
萧明章打量着云珠，见她不过说了二位神仙的名字，便脸颊微微透着红晕，不免有些起疑。
若是只求了和合二仙，希望姻缘和睦，照云珠的性子，她定不会如此娇赧。
“没求别的？”他于是追问道。
“……”云珠想撒谎，说没求，但观音菩萨是什么很拿不出手的人物嘛？自然不是。
她便小声道：“还求了观音。”
萧明章明白了。
但他明知故问道：“求观音做什么？”
“……”
萧明章实在有点欺人太甚了！
云珠瞪了他一眼。
萧明章便终于再度笑出了声。他越发地揽紧了云珠的细腰，叫笑声清朗，阵阵钻入她的耳间。
明明是清风明月一般的笑意，云珠却越听越觉得自己臊得慌。
她不住捶打着萧明章的手臂，听萧明章笑够了，终于在自己耳畔道：“云珠，想要孩子，并不羞人。”
云珠讶然地抬起头来。
关于孩子的事情，这两年间，他们从未正式谈起过，云珠不知道和萧明章该如何开口，没想，会是萧明章主动提起。
萧明章捧着云珠的脸颊，叫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面对着面。
虽然两人互相抵着额头，但萧明章垂下去的眼眸，却掩饰了太多的事情。
自从金陵回来，萧明章能明显察觉到，自己的父王对于皇位的越发渴望，如今，桓王府兵强马壮，只是缺少足够的谋士。
他知晓，父王如今只是还无法真正下定决定，等到他真做下决定夺嫡的那一日，就算他再怎么反对，他也许也根本护不住云珠。
今日他去衙门，本是想查看衙门近几月的事宜，去了却才知道，这些事宜，早在昨日夜里，便被他的父王给全部搬走了。
他在同他置气，亦是在警告和敲打他。
云珠想有个孩子，那他们便有个孩子。
若是有了孩子，那说不定，父王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会放她一马。
“但我们都两年了也没怀上……”既然萧明章都直接说到孩子了，云珠抵着萧明章的额头，忍不住便将自己的疑惑说出了口。
“嗯，先做。”萧明章吻住了云珠的眼睫，道，“等明日我请郎中上门来给我们都看看。”
“……”
怎么有人说话这么直白的？
云珠浑圆的一双眼睛瞪着萧明章，还想再说些什么，一片呜咽声却都直接消弭在了不可告人的肚腹中。
……
“哇唔……”
一晌贪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