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钱浅所料, 瓦逋奇等人保持谨慎,不肯多饮,就算她死乞白赖劝, 也只是瓦逋奇拎着身旁的人一起应付,她只能放弃。
饭后, 钱浅伸了个懒腰, 客套道:“首领, 你们今日舟车劳顿, 就早些休息吧!有撒子需要跟阿为说就好咯!”
她说罢又指着挑选出的那吐蕃小伙儿对孙烨说:“你带他去洗干净, 送我屋头来。”
孙烨并不愿意,但也不敢说什么, 把那人领走了。
李为把吐蕃人都安排好, 按钱浅说的,给众人准备了洗澡水,说人舒服了就会放松警惕。他又偷偷去叮嘱孙烨,洗澡洗得彻底一些, 多拖一会儿时间。
李为安排好之后来找钱浅汇报,“是侯爷没错。他们放了六个人守着侯爷,警觉得很,我们根本近不了身。”
“先别轻举妄动。”
钱浅抱着胳膊在屋里转圈, “他们完全没有放下戒心, 所以入口的东西都是郎中尝过确认没问题, 才敢让别人吃。只是宋十安为何一直昏迷不醒?难不成是那郎中给他下了毒?”
李为瞬间急眼:“那万一他们给侯爷下毒了,咱们可怎么办?”
钱浅思索再三, “得想办法留着那个郎中的性命。你派人去买些上好的毒药,要无色无味的那种,以备不时之需。再寻两个郎中来, 医术高超些的,把常见的解毒药都备上一份,以防万一。咱们估计要多费些功夫,才能让他们放下防备心。”
李为转身就要去,钱浅又叫住他:“告诉大家,不要将人盯得太死,只会惹人起疑。反正在咱们寨子里,把大门关紧了,他们逃不出去。他们现在没杀侯爷,应是留着侯爷的命有用,咱们耐心点,等他们放下戒心,定能把人从他们手里弄过来。”
吐蕃小伙身上几乎快被搓掉一层皮了,才换上令人觉得感觉羞耻的薄衣,被孙烨带到钱浅面前。
李为和孙烨得钱浅授意,给小伙子灌酒,钱浅假意与他调笑想套话。可惜吐蕃小伙听不太懂,也不会说瀚语和西蜀话,最终被一碗加了麻沸散的酒放倒。
钱浅将先前山匪头子折磨女子用的“器具”扔给孙烨,“给他用上。不要太重,但要把人吓得屁滚尿流,将我视为洪水猛兽。”
“啊这……”孙烨挠着脑袋,懵懵懂懂去了。
钱浅又对李为说:“我想了想,明日我会借着郎中看诊之际随机应变,尝试明抢,你们一定要沉住气,我不发话绝不能冲动。”
“明抢?”李为吃惊。
钱浅道:“一个好色成性的山匪头子,劫个色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李为恍然大悟:“原来姑娘要这个吐蕃人来伺候,是在为抢人做铺垫!”
钱浅无奈:“他们戒心太重,我只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迂回救人。”
李为呵呵笑问:“那姑娘就不怕他们真被你骂走了?”
钱浅有恃无恐道:“他们但凡有别的去处,又何须二次拜山?”
李为豁然开朗,不禁赞叹:“我看啊,姑娘比那些谋士一点儿也不差!”他转身向外去,“我去看看孙烨那个愣头青,别误会了姑娘的意思,把人弄死了。”
二人拎着吐蕃小伙回来时,钱浅都睡着了。
孙烨神色怪异,李为则对吕佐附耳说了一句,随即兴冲冲问:“吕兄弟,你跟在郡王身边见多识广,瞧着这样成了不?”
这下吕佐脸色也呈现出诡异之色,吞吞吐吐含糊应道:“呃,大概,应该是,够了……”
一大清早,吐蕃小伙在孙烨身下醒来,孙烨赤膊骑着他,睡得正香。
小伙嗷一嗓子惊叫,随即注意到身上一道道皮鞭抽过的红痕,一圈红绳勒着胸前的肌肉和大臂,却并非是为束缚,而是看着香艳。最重要的是,他一动,□□就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钱浅都被他这骇人的大叫给吓醒了,惊坐起身。就见地铺上的吐蕃小伙一脸受了奇耻大辱的神情,衣裳都没穿,就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
见小伙的装扮和捂着□□的姿势,钱浅一言难尽地看向孙烨。
“玩的……挺花啊!”
孙烨也才从梦中惊醒,想起昨晚的事,脸瞬间爆红,拼命辩解:“不不不、不、是我!我就抽了他顿鞭子解气!”
李为正好进来,孙烨便指着李为甩锅:“都是他干的!”
李为派人轮守着宋十安,一夜没敢合眼,见那人跑出去才进来。见钱浅投射过来的眼神,慌乱解释:“不是姑娘想的那样……我就、就划了几个小口子,只为吓吓他……”
钱浅顿时就明白了,掩口打哈欠,摆手安抚道:“无妨无妨。把人吓跑,我才有理由去换人。”
吃早饭时,瓦逋奇脸色不大好,显然知道自己属下昨晚受了“屈辱”。
但郎中当众给吕佐换药,他瞧见吕佐那两处伤,突然觉得这女山匪头子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那吐蕃小伙都没敢来吃早饭,钱浅顺势问:“我昨晚玩得太高兴咯,是不是把那小锅锅弄疼了?不然咋个今日都不见人嘞?正好郎中在,给他去瞧一瞧嘛!”
瓦逋奇推拒,钱浅嘴上客气,行为却十分强势,“那咋个行?都是一家兄弟,不用跟我客气撒!走走走!”
瓦逋奇根本拦不住,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他们的居所。
那吐蕃小伙正和宋十安在同一个屋里,显然他们的郎中刚给他上完药,满屋都是草药和药油的味道。
钱浅没管吐蕃小伙的惊恐神色,推着郎中又给他检查了下伤口,而后顺势提出:“对哦,你们还有个受伤昏迷的人嘞!这位郎中在我们这远近闻名,让他给你们那个昏迷不醒的人看一看咯!”
不出意料,瓦逋奇果断婉拒:“不用劳烦大当家了!我们的郎中会治好他的。”
“哎呀莫得事!”
钱浅才不管他那套,径直挤上前,口中絮絮叨叨:“再不醒人饿都饿死咯,让郎中顺手诊治一哈嘛!都是兄弟,莫客气噻!”
屋里看着宋十安的吐蕃人神情甚是紧张,但也不敢拔刀阻挠,钱浅便得寸进尺,拽着郎中走到宋十安床边。
终于能正大光明地看宋十安了,却只看到一张苍白憔悴的脸。钱浅心中抽痛,才分别短短几日,他便遭遇这番苦痛,让她怎能不心疼?
但她努力克制住情绪,佯装惊艳之色,夸张地喊:“哦呦!昨天没看清,这个小锅锅生得也太好看咯!我好喜欢!”
随即她转头拉过郎中,对郎中命道:“快!你赶紧救醒他!我要他伺候我!”
郎中踉跄着坐下给宋十安诊脉,瓦逋奇脸色十分难看,一把拎过昨晚的吐蕃小伙赔笑说:“大当家,他受了伤不便伺候。这小子没事,还是让他伺候您吧!”
吐蕃小伙脸都绿了,钱浅却摆出任性霸道的姿态:“我不得!我就要他!莫得事,郎中肯定能治好他嘞!”
说罢也不等瓦逋奇回复,转头问郎中:“哎,他咋个咯?”
郎中小心道:“我得看看他的伤撒!”
钱浅催促:“你看嘛!快一点!”
“真的不行大当家!”
瓦逋奇再次阻拦,终于逼得说了实话:“小王实话跟您说,他是我们重要的俘虏,为了抓住他,我们足足折损了十几个人!此人十分危险,实在不能伺候大当家!”
钱浅黑了脸,“我看你就是不舍得给我!昨天还说他是你的人,今天又说是俘虏!俘虏救他做撒子?我替你杀了好咯!”
她说着拔出刀对准宋十安。
“不可不可!”
瓦逋奇又不让杀,劝道:“大当家有所不知,此人是大瀚一位重要人物!若非他们瀚人自己人内讧出卖他,我们不可能抓住他!我们此来,就是要见那位出卖他行踪的瀚人,还要留着他的性命与对方谈判,实在杀不得!”
钱浅、李为等人的脸色,瞬间就从佯怒变成真心难看了。
原来宋十安出事,竟是因为有大瀚内鬼出卖?
谁想害他?
只有吕佐紧张握紧拳头,看来吐蕃人要见的真是沈望尘!
钱浅也怀疑到沈望尘头上,但眼下更要紧的是把人抢过来。
她转而对瓦逋奇说:“那反正要留他性命,这几日就先给我用用,也没撒子问题吧?我这寨子两面环山、一面悬崖,唯一的出口就是寨门,有人严加看守,我保证他跑不脱就是咯!”
瓦逋奇还是不肯:“大当家,此人功夫了得,性情刚烈,绝不会低头听话的!我们这一行人里,除了他,可任您随便挑选!”
“我就要他!”
钱浅甚是执拗,又嚣张狂妄挑衅道:“你当我们寨子的人是吃素的?你的人太废物拿不下他,但他肯定翻不出我的手掌心!长得这样俊俏,性子烈点怕什么?这才更有趣噻!”
有个吐蕃人听懂了,顿时火冒三丈,用生硬地瀚话质问钱浅:“谁,废物?”
钱浅轻蔑地瞪他一眼,跋扈地昂着头下令:“阿烨,打服他!你若敢输,就永远不要进我屋头!”
孙烨上手揪住那人到了屋外,二人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开打。
那吐蕃人虽生得人高马大,却都是笨功夫,不到十个回合,就被孙烨踹翻在地,被孙烨踩在脚下爬不起来。
钱浅倚着门,语气更加张狂:“还有啷个不服?”
又一吐蕃人愤愤站出,李为随即上前一步。
钱浅怕他暴露了军中的功夫,开口阻拦道:“阿为,你出手就太欺负人咯!他们终究是客人,把人伤太重喽可不好!”
李为虽然不明白原因,但也知道钱浅的意思是不让他出手,于是乖乖退回去。孙烨想刚要继续,吕佐却先他一步站了出来。
吕佐身形诡谲,比孙烨更快拿下战局,把瓦逋奇彻底看傻了眼。
钱浅原本还担心他身上有伤敌不过,见轻易获胜,顿时摆出傲慢姿态,对瓦逋奇轻佻笑道:“我家阿佐身上还有伤嘞,这可不算我们欺负人咯!”
她朝着瓦逋奇迈进一步,强悍地释放出威胁之意:“首领,这是我的地盘。我想要什么,没人能拒绝。”
“你是朋友,我就以礼相待;你若不是——”
“可就走不出这寨子咯!”
第152章 山寨4 大当家不是要劫色吗?
剑拔弩张的气氛下, 所有人都紧张地握住了刀柄。
可那纤弱的姑娘没有半分退意,就那样弯着唇角盯紧对面,霸道气势压住了场间的每一个人!
瓦逋奇喉结滚动, 挤出个难看的笑容,心中万分后悔选择这山寨作为谈判地点, 可谁又能料到一个土匪窝居然如此卧虎藏龙?
他小心地赔笑讨好:“小王选择来大当家这里与瀚人谈判, 自然是想当与大当家做朋友的。我等谨慎行事, 也只因部族遭瀚军打击严重, 还望大当家谅解。”
见他松了口, 钱浅顺势后退一步,豪爽而笑:“莫得事!首领你尽管放心, 我只是让他陪陪我。冲你的面子, 我也肯定好好对他,不会玩死他滴。绝对不耽误你的正事!”
瓦逋奇艰难地扯着嘴角笑:“是,大当家手下的勇士个个身手非凡,想来这俘虏也是伤不着大当家的。”
“那是当然!”钱浅拍拍瓦逋奇的肩膀, 说:“首领你放心!等你们谈判的时候,我叫我的人给你助威!咱气势上绝对不能弱,不能让那些瀚人瞧扁咯!”
瓦逋奇的笑容这才真心几分,“那, 小王就先行谢过大当家了!”
郎中听着他们的对话一直没敢吭声, 此刻突然开口:“他、他要醒了!”
钱浅刚松懈下来的心弦霎时间再度绷紧!
若宋十安看见熟人叫出名字来, 那她刚争取到的优势可就全白玩了!
于是她一把推开郎中坐到床边,用身躯挡住身后的李为等人。
宋十安从昏迷中醒来, 缓慢聚焦的瞳孔定格在钱浅脸上,流露出满满的愣怔和迷茫。见他嘴唇似乎要动,钱浅反应迅捷, 直接俯身亲上他的唇。
场间诸人纷纷瞪大眼睛,甚至能听到倒抽凉气的声音。
瓦逋奇感叹,见惯了男色鬼,却想不到女中色鬼也如此生猛可怕!
孙烨、李为虽然惊诧,却是喜闻乐见,只有吕佐脸黑得难看。
钱浅亲着宋十安朝他挤眼,又悄悄捏了下他的手,才起身刻意提点道:“这位俏郎君,我是这个山寨的大当家。你在我这小住的几天,我会好好疼你。不过你要乖一些哦!我这个人最烦吵闹咯,敢乱说话,我会割掉你滴舌头哦!”
宋十安依旧一脸茫然,但显然接收到她的意思了,没再动嘴。
见他老老实实没吭声,钱浅起身对瓦逋奇说:“人我就带走咯!首领若是不放心,大可派人去我屋头守着!”
随即钱浅对李为招呼:“阿为,把人抬到我屋头去!我要亲自照看这个俏郎君!”
宋十安在看到瓦逋奇的一刻震惊地瞪圆了眼,看到李为等人就更加懵了,那一脸惊愕做不得假。
瓦逋奇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宋十安被人抢走,只得命几个人跟去,远远地守在屋子外围。
钱浅命李为留意着他们的动作,便跟进了屋。
孙烨很快又把另一个郎中带来,两个郎中一齐给宋十安看伤。
宋十安背上、腹上、胳膊上、腿上都有伤,短短几天没见,人瘦了一大圈,脸白得没有丁点血色,憔悴得不成样。钱浅见他遭了这么大的罪,心疼鼻子直发酸。
他虚弱得厉害,瓦逋奇的人虽为他止住了血,却也没做缝合治疗等的措施。钱浅不想他忧心分神,喂他喝下一碗加了麻沸散的肉粥,让他睡过去,才让郎中为他重新处理缝合伤口。
李为进屋就看到宋十安一身的伤,顿时怒发冲冠,握住刀柄问钱浅:“姑娘,动手吧!”
“不急。”
钱浅小心地帮郎中给宋十安处理伤口,郎中说幸而他身体强健,这些伤也经过处理了,只要别再受伤,好生将养便不会危及性命。钱浅又再三跟他们确认了宋十安没中毒,终于放下心。
伤口处理进入收尾工作了,钱浅才到李为身边小声说:“你没听瓦逋奇说,出卖侯爷的人会来么?再留他们多活几天。”
李为顿时就明白了,“姑娘是说,等他说的瀚人到了,再一窝端?”
郎中给宋十安包扎完,钱浅命道:“孙烨,送郎中去歇着,好生照看。再端盆热水来,我给他擦擦身上。”
孙烨颔首退下,钱浅才继续对李为说:“咱们现在与他们人手相当,若真动起手只怕会是一场血战。还不知那瀚人会带多少人来,你最好想法子再去调两队人过来,方能更稳妥。毒药多备些,能不动手最好不动手。”
“明白!”李为领命也出去了。
宋十安喜洁,人总是干净清爽的。钱浅给他细细地擦了身,又在孙烨的帮忙下给他洗了头,才感觉揪紧的心渐渐平复。
她装作旁若无事的模样,跟瓦逋奇一起吃了午饭、晚饭,还坐在吕佐怀里玩了会儿弩箭。
她箭箭命中,瓦逋奇连连称赞,觉得她这个女土匪头子也算有几分本事,不像想象中只靠美色驱使他人。
打消完吐蕃人的疑虑,钱浅回到房间。李为正在眉飞色舞地跟宋十安吹牛,“真的侯爷,姑娘的才能真叫老李我心悦诚服!若姑娘能为我军所用,定是个极好的谋士……”
见钱浅进来,李为笑呵呵站起身,“姑娘回来啦!”
钱浅坐到宋十安床边:“何时醒的?感觉好一点吗?”
宋十安握住她的手,笑容温柔:“一见你就全好了。”
钱浅脸烧得慌,也没敢抽出手,任他拉着,问:“喝药了吗?”
没等宋十安回答,孙烨又送来面片汤,强调道:“姑娘,按您说的,用鸡汤下的面片,避掉了油花,盛得都是鸡脯肉和鸡腿肉,连皮我都撕下去……”
“知道了知道了!”
钱浅匆匆打断孙烨的话,之前怎么没发觉,这家伙竟如此聒噪。
她接过面片汤吹了吹,想喂给宋十安吃,却见他抿着唇角似在忍笑,顿时臊得脸烧到了脖子根儿,羞恼道:“你笑什么,不饿是不是?”
宋十安自行从她手中接过面碗,笑着调侃:“不敢劳大当家亲自动手。”
钱浅红着脸钻出屋,待洗漱完毕,宋十安也差不多吃完了。
孙烨收拾好碗筷,服侍宋十安漱了口,随即从柜子里抱出席子。
李为按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孙烨不明所以:“打地铺睡觉啊!”
李为一把扯过他,咬牙切齿附耳道:“你是不是傻!”见吕佐正好给钱浅端来洗脚水,顺便喊道:“吕兄弟,旁边屋子我都收拾好了,早点儿歇下吧!”
吕佐迟疑地看向钱浅,钱浅犹豫片刻说:“去吧!有李将军的人守着,他们应该不敢有动作。你伤还没好利落,好好休息休息吧!”
人去屋空后,钱浅突然有点后悔。
想到琼华楼赶他走时说的那些狠话,她就尴尬得抬不起头。
“听闻,往常大当家这屋里,至少要留宿三四个男人的。今日怎么不留了?”
他话音里满是揶揄逗弄,冲淡了钱浅尴尬。她不甘示弱反击道:“因为我是个喜新厌旧的山匪头子。”
钱浅擦干脚,来到床边,“我扶你躺下吧!我就睡在旁边榻上,你需要什么就喊我,不用客……”
宋十安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向前一带,钱浅急忙支撑住床边,险些就要按在他伤口上。
“你……!”
“大当家,不是要劫色吗?”
那眼睛亮得灼人一般,钱浅眼神慌乱躲闪,扒下他的手责备道:“别闹了!你伤得不轻,多睡觉有助于身体恢复……”
宋十安转而捉住她的手,不依不饶地说:“不是要演戏给瓦逋奇看?若让他的人看到你对我如此以礼相待,定会生疑的。”
钱浅说:“门窗都关了,他们的人看不到。”
宋十安不说话,但也没放手,就那样执拗地看着她。
钱浅只好又说:“我睡觉不老实,而且睡得沉。你伤得这么重,我怕……”
“我不怕。有你在,我会好得很快。”
恳求的语调里带着锲而不舍的意味,钱浅败下阵来:“好吧,那我去里面睡。”
钱浅爬上床扶他躺好,拿了个薄被子想给他搭在肚子上,宋十安却抬头摸向她的额头,“李为说,你前日发了热。”
钱浅按下他的手:“有点中暑而已,已经没事了。”
让出足够的安全距离后,钱浅躺定。
沉闷寂静的气氛里,困意迟迟不到。
“听说,你遇到李为他们的时候,正在被青楼追杀,吕侍卫还受了伤。发生何事了?”
“没事,就是想离开琼华楼,鸨母不想放人。恰好被吕佐救了。”
“那你……”
“我困了。”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就在困意终于涌上来时,钱浅听到一抹微不可察的叹息。
“浅浅,为何不想见我,又不顾危险来救我?”
钱浅没睁眼,翻过身背朝他,良久才轻声回道:“因为,做不到眼睁睁的看你被别人欺负。”
宋十安看着她的背影,也不知看了多久,就见她一个翻身便滚到了臂弯下,还将手搭在了他腹间的伤处。
痛是实实在在的,她也是。
宋十安注视着缩在怀里安睡的人,伤感顷刻间被难以言喻的满足所取代。
真的好想就这样与她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可他总是摸不清她的心思,不明白她为何总是推开他?
她明明,这样在乎他……
*
清晨醒来,她还安安稳稳睡在他的怀里,那样恬静,与世无争。
宋十安轻轻拨开垂在她脸颊的一缕发丝,却见她眉心微动,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希望她可以在他怀里多一会儿,再多一会儿。
钱浅醒来,发现自己居然抱着宋十安,手还压在他的伤处,赶忙撤回手。
见他还在熟睡,心里踏实不少,支起身体端详他的睡颜。平日粉嫩的唇此刻显得很苍白,宽阔的身躯横竖绑着白布条,多了几分软弱可欺的味道。
看着看着,她没忍住偷亲了一口。
不料双唇才刚刚分开,宋十安却突然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笑意。
“该我了吧?”
钱浅脸上划过一丝慌乱,想后撤却没能成功。
宋十安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臂弯里,低头吻下。
那吻刚开始像小孩吃糖一样,轻柔辗转,慢慢品尝着甜美,而后逐渐加深,撬开齿关去找寻那片柔韧。
神思迷醉之际,钱浅感受到一处异样顶来,霎时间找回理智,偏头躲开他说:“别闹了!你还伤着!”
宋十安不依,又啄了一下她的唇角,“我没事。”
钱浅只得说:“我胳膊疼。”
宋十安赶忙松开她,“怎么?我压疼你了?”
钱浅趁机将他按躺回去:“骗你的!谁让你伤得这么重还胡闹?小心我让郎中给你开服药,让你昏睡个几天几夜!”
她爬下床穿好衣裳,扶着宋十安靠坐到床头,说:“我去打点水给你擦擦脸。”
钱浅打开门,转而去端昨晚还没倒掉的洗脚水,不想右臂一阵隐痛竟脱了力,刚离地的洗脚盆“咣当”一声便摔落下去,撒出小半盆水。
宋十安猛地直起身,就见吕佐三两步蹿到她身边,神情急切:“怎么?手臂又疼了?”
钱浅那日背着吕佐走得太久,之后右臂就一直使不上劲儿。郎中说断骨抻着了,不让再使力,好好养着应不会有大碍。吕佐知道此事,近来都不让她拿重物,连洗脸水、洗脚水都是他给端。照顾她许久,这些事倒也做习惯了。
“跟你说了多少次,这些东西都不用你动手。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还不到俩月呢,你心急什么!”
吕佐急切的语气里带出嗔怪,看到宋十安愕然的神色又闭上了嘴,对钱浅说:“你不用动,我来收拾。”
吕佐端着洗脚水出去了,宋十安拉过钱浅观察她的右臂:“怎么回事?”
钱浅安慰道:“先前不小心摔断了,现下已经长好了,只是有一些姿势还会有点疼。没事儿的。”
宋十安握住那纤细的小臂细细观瞧,心疼不已:“何时的事?先前在一起那么多日,为何不与我说?”
“你何曾让我拎过重物?既没有,我又没疼,何必要说?”
钱浅将手指按在他的眉心处,谴责道:“不准皱眉,苦大仇深的都不俊俏了!本大当家可是劫色的,小心我不满意把你还给瓦逋奇!”
这当口还想要逗他开心,宋十安更加心疼,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钱浅不敢抱他,只能轻轻拍他肩膀:“别这么用力,小心伤口!”
*
人在女山匪手里整整一日一夜,任何意外都没发生,瓦逋奇渐渐放下戒心。除了远远盯着钱浅房间的几人,其他吐蕃人的精神都松懈了不少,甚至有人开始在山寨闲逛看风景了。
两方势力加起来七十来号人,物资消耗颇大。
李为一行人是为救人而来,出来的急,压根没带什么钱财。钱浅离家时身上带的钱财,在混进山寨时买酒、买肉,给众人置办行头、板车花去大多半,后来又买毒药、请郎中,也所剩不多。
山寨里的鸡已经吃完了,猪、羊虽然还有,可也不能顿顿吃肉,蔬菜粮食也需要补充。
瓦逋奇送的钱财被钱浅耍浑扔回去了,换了那个吐蕃小伙之后,也不好再要回来,眼下想要买东西却没钱用了。
一筹莫展之际,吕佐提起山匪喽啰说起过大当家屋里藏着许多金银珠宝,而且寨子里这些山匪,抢来的钱财定是藏在寨子里的。
李为立即命人去小心搜寻,钱浅也跑回房间翻找。
四处翻箱倒柜找了一圈,还趴到床底下仔细看了半天,仍是一无所获。
宋十安强撑着身体下了床,指着床榻说:“再看看榻下。”
钱浅苦恼道:“榻下就那两个扁匣子,没别的了。”
宋十安歪头又看了看,坚持道:“从床上睁眼就能看到榻,而且这榻有点太大了。床下空着这么大地方,榻下却塞了两个扁匣子,不奇怪么?”
钱浅一想是这么个理,挪开榻床,终于发现地板竟可以掀开!
榻的地板几乎是空的,放着三个大箱子,金银珠宝应有尽有。
“这山匪是劫了多少人,竟然攒了这么多!”
宋十安搭着她的肩膀,打趣道:“恭喜大当家,喜得横财。”
“啊?”钱浅诧异,“你要把这些给我?”
宋十安哑然失笑,“怎么是我给你?我大瀚凌云军可从未来过西蜀。瀚军军籍偷偷潜入西蜀,不论大瀚朝廷还是西蜀朝廷都是不能容许的,你可不要害我!匪是你剿的,那战利品自然也归你所有,否则引发两国严肃交涉,我和李为他们都吃罪不起。”
钱浅被天降横财砸得一脸茫然,扶他在榻上坐下,喃喃道:“这,我也没用啊……”
这么多钱如果寄给绵绵,裕王不会谋财害命吧?钱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怎会没用?”宋十安不解:“你不是因为钱财才栖身青楼的吗?以至于想走不能走,还被他们追杀逃亡。”
钱浅不想说是为了躲沈望尘才栖身青楼的,推脱说:“我真的没用。你偷偷拿去好了,军饷不足的时候,也可以拿来顶一阵。”
宋十安忍不住笑说:“多谢大当家如此厚爱。不过大瀚国库充裕,军饷粮草都充足的很,用不着我倒贴。而且若被人得知我自己拿钱养凌云军,怕是要被人怀疑我所图不轨,扣来一顶意欲谋反的大帽子。”
钱浅虽从未涉足朝堂,但理论知识挺足的,听他一说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宋十安又说:“要不我让孙烨先帮你存到万通钱庄?万通钱庄分号多,西蜀、南诏等国都有分号,你取用也方便。”
钱浅没过脑子直接说:“那等我死了,这些不就成了无主之财,归钱庄所有了?”
宋十安瞬间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钱浅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又连忙找补:“呃,我的意思是,若我在外游历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这些钱财就取不出来了……”
宋十安脸色难看至极,盯着她语气凝重道:“你说过,你不会再寻死了。”
钱浅只得安抚:“我真没骗你,我保证不会再寻死了。我说的意外,就是天灾、人祸之类的。”
宋十安仍旧不踏实,拉着她的手,艰难开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前一世,是怎么,怎么……”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他不愿说出口的字眼,被她轻飘飘就说出来了。宋十安手心紧了紧,轻轻点头。
钱浅思索了一下,语气依然轻松,“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情况有些复杂,可能是撞死的,也可能是摔死的,还有可能是溺水淹死的,我也不确定。”
见宋十安一脸惊怔和不解,钱浅尽力解释说:“是个早晨。那天雾特别特别大,从这儿到床的这点距离都看不清楚。路上有座桥断了,没人发现。从我身旁路过的人前一刻还在对我出言调笑,下一刻就扎了下去,只留下一声惨叫。”
那是辆摩托车,朝骑着自行车的她吹了个流氓哨,然后就飞出去了。
“那个世界有一种很大的车,能承载几十个人,而且速度很快,比能日行八百里的骏马速度还快。我发现桥断了,就想阻拦住身后的一车人,但雾太大了,车的惯性又快,他们看见我的时候停车已经晚了,就把我撞飞出去了。”
钱浅拿起榻桌上的茶杯和茶壶给他演示,“这个茶壶就如同那辆车,我是这个茶杯。这辆车撞在我身上,然后我就飞起来了,摔到对面的断桥上,然后又滚进了河里。”
茶壶将茶杯从榻桌撞到榻上,茶杯滚了一圈又落地上,先前还好好的,只在最后与地面碰撞时发生清脆的碎裂声响。
钱浅摊摊手说:“我也不知道是被茶壶撞碎的,还是摔在榻上碎的,亦或是最后滚进河里才碎的。反正,终归是碎了。”
那天,她在半空中才看清,那辆中型巴士的挡风玻璃上还放着某个单位名字的卡牌。
她记得特别清楚,被撞飞后,眼前一切都变得很慢。她没有一点紧张,也完全没担心自己危不危险,而是在思考为什么会这么慢?
失重感在撞击到对面断桥的高处时暂停。很奇怪,那么大力的撞击,她应该碎掉的,却没感觉到疼。
但失重感并未就此停下,她从断桥高位再次向下滚落,经过了第一个摔下来的那个骑摩托的人。她甚至看清了那人破碎的头盔里面,血染红了整张脸。
之后她就滚入河中了。
依旧没疼,唯一的感觉只有冷。
而后,周遭变成了温暖的颜色,冷的感觉也随之消失,觉得很舒适,很放松,很平静。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就变成了一个婴儿。
抱着她的人,就是她这一世的母亲,姜婷。
钱浅并不忌讳想起那一幕,因为那并不是她害怕的记忆。但宋十安的脸色难看得过分,似乎非常难以接受。
钱浅不忍,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想什么呢?我就是编话本子走火入魔了,胡思乱想的,你别当真。”
宋十安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神蕴聚起浓烈的悲伤,让钱浅有些无所适从。
她承受不住那样的沉重,偏头躲避开他的眼神,转移话题:“好嘛!就依你,你让孙烨帮我存起来。我去喊他!”
才迈出两步,又听见身后凄惶不安的声音。
“你那时,多大年纪?”
钱浅有点难受,没答话。
原来,这就是她再三推开他的原因。
宋十安克制不住,声音带出一丝颤抖:“是……十九岁吗?”
她沉默伫立良久,就在宋十安以为不会得到答案时,却听到那声满含怅然的轻叹。
“二十一。”
第153章 山寨5 “求大当家专宠我一人”
直到晚饭时, 钱浅才再次出现在宋十安面前。
“他们宰了头猪,孙烨熬着骨汤呢。你想吃炖的肉么?要不给你包点饺子吧?”
宋十安一点也笑不出来,但她好像无事发生, 让李为寻了个会包饺子的人,兴冲冲去折腾了。
花了一个多时辰, 热腾腾的饺子才端到宋十安面前。
明明是她亲手包的饺子, 却苦得宋十安想落泪。
夜深人静, 她依旧睡的深沉, 身体微微蜷着, 将自己包裹。
宋十安将她的手攥进手心,压抑已久的沉痛突然决堤, 从眼眶汹涌而下。
上天啊, 一个死囚最难熬的时间,便是等待头顶刀落下的那一刻。你怎么忍心让她一个单薄的姑娘,在这样悬而未斩的处境里,生生捱着日子啊……
她那些经历, 光是听说就足以呛疼心肺。
而她无惧跌倒,也不缺少一切归零、从头再来的勇气。可你怎能舍得让她重复那些,以如此残酷暴虐的方式,磋磨掉她所有的明朗和希望啊……
你不能这样对她……
你不能, 这么残忍……
*
就快入暑了, 西蜀又闷热, 即便钱浅这样不惧热的人,也还是被热醒了。
她在宋十安的怀里睁开眼, 他额头上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却仍然将她抱得很紧,不肯撒手。
刚给他擦了汗, 他便睁开眼了,眼底一片乌青。
“没睡好么?”
宋十安轻轻摇头,将她拉进怀里抱住。
“想吃什么?”
“吃什么都好,但我想跟你一起吃。”
沙哑的声音透出恳求和撒娇,钱浅不忍说出拒绝的话,只能哄道:“我是大当家嘛,要跟瓦逋奇他们一起吃才像话。要不我少吃一点,等他们吃完再回来陪你一起吃?”
“那我跟你一起去。我不想分开,一时一刻也不想。”
他执拗起来像个任性的孩子,钱浅哭笑不得,“你不知我在他们面前的做派,你要吃很多苦头的。”
宋十安亲亲她的额头,“甘之如饴。”
钱浅拗不过他,只得将他双手缚在背后,又叮嘱道:“你可要表现出不太情愿的样子,否则他们要起疑的。这几日得先稳住他们。”
“面对你,我哪会不情愿?”
含情脉脉的词句让钱浅蓦地红了脸,“不听话不带你去了!”
宋十安无奈叹道:“好吧,我一定尽力。”
钱浅将他拖拽进大堂,瓦逋奇和一众吐蕃人都十分惊讶。
宋十安一见他们,不由自主就严肃起来,脸上带着浓重不满。这倒不是装的,而是厌烦他们牵扯了钱浅的精力,害她总得出来应付他们。
钱浅让他坐在她寨主的椅子上,宣布开饭。
宋十安被绑着双手没法吃,钱浅便拿饭碗夹了几种菜,坐到他旁边,夹着送到他嘴边,“来,吃饭。”
宋十安迟疑片刻,觉得不张嘴是否就能显得不情愿了呢?
谁料下一秒钱浅就骑坐到了他的腿上,对他软言哄道:“张嘴,啊……”
宋十安在惊愕中烧红了脸,傻傻地依言张开嘴巴。
钱浅把菜喂进去,“啪叽”亲了他额头一口,说:“这才乖撒!”
宋十安见下面好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过来,有吐蕃人,也有自己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着震惊和不可思议,羞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来,是这样的“苦头”……
他羞臊之余又克制不住暗喜。尽管只是一个“以色侍人的俘虏”形象,但能得她大庭广众之下彰明喜爱,他也十分心满意足了。
瓦逋奇由心佩服起这个女山匪了,居然能把令人闻风丧胆的安庆侯规训得如此乖顺服帖!倘若他能将女匪拉拢成自己人,是否能通过她驯服西蜀和大瀚的良将,收为己用?
众人各怀心思,时不时偷瞄钱浅给宋十安喂饭。
见她一会亲额头,一会儿亲脸颊,一会摸肩膀,一会摸胸膛,吃完饭后还干脆抱着不撒手了,那叫一个上下其手、毫不避人,香艳豪放的画面令闻者低头、见者脸红。
钱浅也挺佩服自己能这么厚脸皮的,这样当众轻薄宋十安,竟还有些暗爽是怎么回事?
琼华楼诚不欺我,这样绑着人欺负,真的会很开心哎!
应付完瓦逋奇回到房间,钱浅连忙给宋十安解开绳子。
“我绑的不紧吧?勒疼了吗?”
宋十安得了自由立即将她禁锢在怀里,带着醋意问:“大当家这几日,都是这样给人喂饭的?”
钱浅晃晃手中的绳子反问:“这山寨上下除了你,谁需要喂饭啊?”
宋十安低头吻下,带着掠夺,有些重。
“不准这样喂别人吃饭。”
钱浅喘着粗气,梗着脖子嚣张:“我可是寨主,你一个俘虏还敢命令我?”
宋十安按住她的后脖颈,反身将其压到床上,换了个语气:“求大当家只专宠我一人,好不好?”
模样装得可怜兮兮,却将她禁锢在身下,不许她逃。钱浅嗔斥:“哪有你这般谈条件的……”
话没说完,他突然含住她的耳垂。钱浅仿佛被烫了一下,炙烫便从耳朵荡开,一寸寸燃向及全身。
她缩着脖子保持理智,又顾忌他的伤不敢用力推拒,只能斥道:“休要胡闹!小心伤口崩开了!”
可随着她躲闪的动作,本就轻薄暴露的纱衣不经意从肩头滑落,露出几寸雪肤。
宋十安喉结一滚,压抑不住熊熊烈火,虔诚地亲吻她的脖颈、香肩,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丝丝电流,鼓动着她的耳膜:“这点伤算什么……我时刻都愿献出自己……”
“吱呀”一声门响,孙烨立在房门口,看到叠在床上的二人吓得眼都没处放了!
宋十安回头怒斥:“谁准你不敲门就进来的!”
孙烨忙不迭地又把门关上了。
宋十安收回目光,却眼神飘忽,显然臊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但这是他好不容营造出的气氛,不甘就这样轻易被人破坏掉,于是强压制下尴尬和羞臊,低头寻找她的唇,执意继续。
可钱浅也同样羞得说不出话,努力躲避与他目光触碰。
但二人近在咫尺,脸对着脸,他还执意要亲,视线避无可避地对上了。
鼻尖蹭到鼻尖,双方都在彼此眼底看到强忍的害羞和尴尬,尝试几次愣没能亲下去。
也不知谁先破的功,俩人就这么笑成了一团。
钱浅笑得肩背直颤,肚子直抖。宋十安更是笑得直按伤口,又羞又窘又尬又气!
谁家侍卫干啥啥不行,净会给人捣乱添堵啊!
*
次日,钱浅又光明正大地在瓦逋奇面前调戏一天宋十安。
晚上,瓦逋奇约了钱浅,把她先前还回去的金银再次送给她,还说与她性情相投,想跟她结拜为异姓兄妹。
结拜自然要喝酒,钱浅为了多套点话,拉着孙烨和吕佐帮忙一起灌。
“话说,锅锅你来找的那个瀚人,生得也这般俊俏嘛?”
瓦逋奇笑得很僵,“这,我也不知,此前并未见过……”
钱浅奇道:“人都没见过,你们怎么联络噻?”
瓦逋奇解释说:“都是他们单方面派人来通知。他们势力很大,人并不固定。”
钱浅嘲笑:“连对方啥子身份也不知道,你谈判个锤子?”
瓦逋奇给她分析说:“他们知道宋贼的行踪,足见势力庞大,而且能想到利用我除去宋贼,身份肯定不低。先前他们就给我递过消息,说宋贼要到边境来。我率军偷袭过两次,没能杀了宋贼,反而损兵折将,后来还是靠他们提供宋贼潜入西蜀的行踪,我才抓住了人。”
钱浅问:“那你如何肯定他们会来?”
“因为他们比我更迫切想要除掉宋贼!”
瓦逋奇言辞间自信满满,得意道:“没错,宋贼杀我部族、占我疆域,与我不共戴天!可他区区一条人命,如何能抵得过我部族万千将士流出的热血?瀚贼没一个好东西,我才不会白白被他们利用!我反倒要利用宋贼这个把柄,让这些瀚贼吐出我部族被侵占的领土!”
若钱浅是西蜀人,瓦逋奇的话她或许真的会信,可惜她是瀚人。
大哥,不是你们吐蕃骚扰进犯大瀚边城,被凌云军打得节节败退,最后出让疆域换得战事平息的吗?
吕佐一直紧紧盯着瓦逋奇,还时不时想摸剑柄。钱浅怕他冒进,揪着他先替自己挡酒,谁知这家伙跟自己一样没量,几碗下肚就两眼发直了。
孙烨也是个不顶用的,也可能是山寨粗酿的烈酒劲儿太大,但瓦逋奇一点喝多的表现都没有。
钱浅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发现烛火的光晕变得像月亮一样大,立即草草结束了这次套话。
她将自己泡进浴桶里,想着能蒸蒸酒气,谁料从浴桶踏出来时一阵天旋地转,便“哐叽”一下摔地上了。
宽大的衣袍兜头罩下,随即身体一轻,待眼前再恢复光明时,人已经躺在床上了。
宋十安将自己的里衣给她裹上,又蹲在地上给她的膝盖擦药油,心疼道:“明日怕是要青紫了。瓦逋奇那里你不用操心,我心里有数。还疼不疼?”
抬头见钱浅浅笑嫣然,定定地盯着他看,眼珠都没错一下。宋十安的心又软了,“想什么呢?”
“鹬蚌相争,渔翁捡漏!”
她醉笑吟吟,朱红色的唇带着诱人和蛊惑,宋十安没忍住亲了一口,问:“捡什么?”
钱浅却欺身而上,抱着他便开始亲,那样用力,吸得他脖子都刺痛了。
宋十安奋力抑制着欲望,哑着嗓子唤她:“浅浅,你,喝醉了……”
她却抬起埋首在他颈窝的脸,呼扇着睫羽,看着他的眼睛,像宣誓一样一字一顿。
“我爱你。”
宋十安浑身一震,瞬间热血奔涌,按着她的后颈将人按进怀里。
正吻得难得难分,□□焚身之际,她却突然撑起身子:“不行,你受伤了。”
人就这么吧嗒往旁边一躺,不动了。
宋十安不肯,再次凑过去,却被她托住下巴不让靠近,严词拒绝:“不可以!”
宋十安忍得咬牙切齿,气坐起身问:“你就是想折磨我是不是?”
钱浅却已经闭上眼睛,哼哼唧唧不知说了句什么,随后抬脚搭在了他的腿上。
宋十安握住她纤细的脚踝,莫名升起一股奇异之感。
他的里衣在她身上显得十分宽大,领口斜斜往下垂着,露出晃眼的白皙。修长笔直的大腿微微打着弯,被里衣遮住的阴影像极了神秘的深渊,勾着人想一探究竟。
第一次云雨过后,他便在琼华楼旁的书肆里,买的两本取悦女子的书,其中一章便是教人如何让花朵酿蜜。
宋十安喉头一滚,这样不会有碍伤势,就不算违背她的话了吧?
脑子还在想着合不合适,脸已经埋进去了。
柔韧的舌尖温柔地勾勒、描绘着,听到头上愈发加重的呼吸,宋十安也加重了吮舔动作。
娇喘声很快溢出,伴随着柔软含媚的声音加大,他浑身都着起火,愈发加快动作,舌尖顺着蜜液探得更深。
不知过了多久,软成一滩的人突然哼叫出口,纤细的脚踝不受控地一颤,抬脚便踹了过来。
那脚后跟正中宋十安肩前的伤口,痛得他向后趴倒,闷哼出声。
他那伤重所致的苍白面色,早已被红晕填满,偏头望向睡梦中的人,那平坦的胸脯还在剧烈起伏着,宋十安心里冒起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他唇边一层晶亮在烛光的映射下闪闪发光,配合上那难以言喻的神色,呈现出一抹妖异的昳丽。
宋十安忍痛重新爬过来,轻轻握住那只调皮的脚。
力气这么大,看来还是没够。
*
钱浅做了一夜春梦,早上醒来时感觉臀部、腿部的肌肉酸痛得厉害,好像干了一夜的力气活。可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从沐浴后摔倒,宋十安给她擦药。
他都这样了,应该不会乱来吧?
下面也的确没有什么胀痛和不适,还是应该相信他的自制力。
宋十安已经起来了,并不在房中,不然钱浅还真有些臊得慌,赶紧趁他没在起床洗漱。
昨晚的套话,虽不知瓦逋奇隐藏了多少,但不论如何,大瀚朝廷有人想让宋十安死是肯定的。只是那人没想到瓦逋奇是个城府极深的,反而生擒了宋十安,想用宋十安的性命换取更多利益。
这一遭也算是狗咬狗,黑吃黑了。
至此,瓦逋奇选择西蜀的山匪寨子作为谈判地点,原因也不言自明了。
瓦逋奇不敢去大瀚,对方不敢去吐蕃,西蜀作为夹在中间的小弱国便成了最佳谈判地点。
而瓦逋奇选择山寨,还特地早来一步并且送上金银、拉拢感情,便是想借山寨的势力起到第三方震慑作用,免得大瀚的人来者不善或心存歹意,直接送他们一行和宋十安一同齐齐归西。
钱浅思考许久,觉得就算皇太女求爱不成,也不会恼羞成怒想取宋十安的命。那日观她行事作风,不是个糊涂的,宋十安这样的忠臣良将护着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杀?
想除掉宋十安的人不一定与他有仇,还可能是因为他站错队了。
对方位高权重、势力庞大,那么除了惦记宋十安军权的人,便只有昌王了吧?
若是昌王,想利用瓦逋奇的仇恨断皇太女一臂,堪称一出好算计。而瓦逋奇竟然利用敌国内讧为自己部族谋利,更是不简单。
若没有她横插一杠子,这局棋的胜负还真不好说呢!
身体突然被人从后抱住,温热的吻落在脖颈后,“大当家这是在想什么呢?”
钱浅扒下他的手,回身笑道:“在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宋十安听到这话却莫名红了脸,视线飘忽躲闪。
钱浅奇道:“你怎么了?”
宋十安摸摸鼻子,“呃,没什么。就是想问,你饿不饿?”
*
又是一整日下来,宋十安先前还能表现出一点不情愿,现下却像是被降服了似的,那叫一个言听计从,眼睛恨不得粘在女山匪身上,跟着她的身影移动。
瓦逋奇不禁开始担心,再这样下去几日,这女山匪会不会就不舍得杀他了?
幸好,他们只担忧了这一晚,次日他们等的人就来了。
午后,寨门外终于有人来报,说有一队人马到了寨子外。
钱浅从宋十安的腿上站起身,勾勾他的下巴说:“俏郎君,要你命的人来咯!”
瓦逋奇显然已经等得心焦如焚,迫不及待遣身边的近侍去迎。
钱浅也看向李为,意味深长地说:“阿为,该把给客人们准备的醪糟甜汤,端出来了。”
很快,一个容貌平平无奇的人与瓦逋奇的侍卫并肩而来,身后还跟着六个护卫。
一行人进了屋,先介绍给了瓦逋奇。
钱浅也从铺着兽皮的大椅子上站起身,瓦逋奇随即满面笑容地为二人介绍:“这位是此山寨的大当家,女中豪杰,这位就是大瀚的使者了。”
“幸会幸会……”
钱浅的寒暄在瞟过大瀚使者的一众护卫时,生生被卡断。那张熟悉的面孔,让她刹那间心底发寒,在这快入暑的天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尽管她不愿怀疑他,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
李为带人拎着醪糟甜汤进屋,朝钱浅使了个眼色。
钱浅立即回神,继续扬着笑容,盯着沈望尘说:“阿为,天气炎热,给瓦逋奇大哥和大瀚的使者们——”
“盛碗甜汤。”
沈望尘让手下冒充他,他则假扮侍卫跟着来到山寨。
从进入山寨大门起,他便本能地察觉到一股莫名的危险气息。
直到进了屋,见到钱浅坐在正中间的大椅子上,吕佐、孙烨一左一右守在两侧,而宋十安双手缚在身后,跪在她脚边,心中骇然!
吕佐一眼就看到了假扮侍卫的他,微不可察地朝他摇了摇头。
二人多年朝夕相处的默契,沈望尘当即明白,这是告诉他终止计划的意思。他不喜欢被动,尤其这种对眼前状况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一般选择主动出击,赢得先机。
瓦逋奇还在跟假扮的使者和钱浅客套:“大当家真是细致周到!使者,快请坐。”
沈望尘背着手上前一步,目光扫过钱浅、宋十安、吕佐,最后落回钱浅身上。
“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钱浅冷笑一声,“这话我倒想问你……”
“公子?你终于赶来了!”
吕佐佯装刚看到他,三步并做两步来到沈望尘身边,对钱浅说:“你莫误会。当日我见你坚持要来救宋侯,怕你深陷险境愧对郡王嘱托,便偷偷给郡王去了信。郡王定是担忧你的安危,才会冒充大瀚使者,到此来见吐蕃首领的!”
钱浅凝视着他,似乎一点都不信。
“你,你们……”
瓦逋奇彻底懵了,然后就见宋十安从地上站了起来,原本缚在背后的双手直接松开了,长身玉立睨视下方。
瓦逋奇一脸震惊,本能就要拔刀。但沈望尘已然领会吕佐传递出的信息,心念电转之间极速出手。
瓦逋奇的刀还未出鞘就被沈望尘按了回去,随后就被其掐住了脖子。沈望尘身边的人也在瞬间同时拔刀,七手八脚将瓦逋奇跟他身边的四名随从一起制住。
“别杀他!”
钱浅怕瓦逋奇被灭口,一把攥住沈望尘的手腕,眸中尽是晦暗复杂。
沈望尘挑了下眉,当即松了手。
他手放得痛快,倒让钱浅心生狐疑,“你是来救我的?”
沈望尘甩手将瓦逋奇丢给身后的护卫,“不然呢?”
钱浅讽刺道:“这山寨有八十多山匪,加上吐蕃人足有百十多人,你就带这么几个人来救我?”
“我带了三十余人,其他人守在外面等信号。”
沈望尘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朝她晃了晃,“何况我还有这个,足够应付了。”
钱浅知道是那种厉害的强力迷药,又问:“那你为何会以大瀚使者的身份出现?你如何知道会有大瀚使者要来这里?”
沈望尘随手拎过一旁的椅子坐下,吊儿郎当地抱起双臂,“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队人,逼问之下得知他们要来此面见吐蕃首领,故而想以他们的身份先混进来,探明情况。”
“那队人呢?”
“杀了。”
“尸体呢?”
“就在西南方向几十里处。”
钱浅盯着沈望尘,命道:“李为,遣人跟着郡王的人一起,去郡王说的地方查看一下。”
李为没有丝毫迟疑,立即唤人去执行。
沈望尘见李为居然听钱浅的命令,完全无视了宋十安,脸色有些难看。
他看向吕佐,意有所指地说:“吕佐,你也去跟咱们外面的人说一声,千万别把侯爷的人,当山匪给杀了。”
宋十安指挥着军士们把被毒死的吐蕃人抬出来,瓦逋奇才知道他带来的人已经全军覆没。
瓦逋奇目眦欲裂瞪向钱浅,双目几乎要流出血来:“你究竟是何人?”
钱浅轻飘飘道:“过路人。”
李为问钱浅:“姑娘,尸体还扔去后山悬崖吗?”
“别。”钱浅否决,“都是中毒死的,野兽无辜。还是烧了吧!烧完埋,省点力气。”
“啊?”孙烨震惊。
大瀚不管什么罪过,死后都会给人留个体面,埋进土里。这种焚毁尸体的行径与他一贯的认知相悖,一时难以接受。而且死了这么多人,她眼都不眨一下,却担心野兽无辜,实在亦正亦邪。
宋十安并未在意,反而对孙烨的质疑甚为不满:“啊什么啊?且不说这么多人需要挖多大的坑,就算埋了,也难免不被野兽挖出来。而且天气这么热,若闹出什么疫病岂不害了当地百姓?别废话,按姑娘说的去做!”
沈望尘见宋十安如此维护她,又见二人亲密无间的样子,五脏六腑几欲焚裂!
吕佐忙完回来,将他拉出房间,简短讲明这些天所发生的事。沈望尘气得额头青筋绽出,“她可真能给我添乱!”
吕佐问:“你为何会来这里?出了什么岔子?”
沈望尘恼怒道:“还不是这个瓦逋奇贪得无厌!知晓昌王利用他杀宋十安,故意生擒宋十安反过来要挟,想换些利益。我此行调来不少人手,就是打算把瓦逋奇、宋十安连同这座山寨一起灭了。谁想到竟被她坏了大事!”
“这,实在是赶巧了。”吕佐无奈道,又紧张地问:“那大瀚使者的尸体如何应对?若无尸体交差,她不会信你的!”
沈望尘缓了口气:“来的路上遇到了一队贼匪,吵嚷着要追杀一双雌雄双煞,还逼问我有没有看见。如今看来,就是追杀你们的人了。我怕横生事端,就把他们杀了。”
吕佐长长吐出口浊气,紧张的心情缓和下来,“幸好。如此,想来这遭就能应付过去了。”
沈望尘问:“你的伤怎么样?”
吕佐道:“已然无碍了。不过错过这次机会,只怕就没机会杀宋十安了。昌王那边要如何交代?”
沈望尘遥遥望向屋里,瞳中露出狠戾之色,“只要有她在,何愁没机会!”
李为派去查看的人归来,竟真的有一队尸首,并持有武器。七个人,也刚好与沈望尘进入山寨的人数一样。
钱浅不愿相信,这样满心筹谋的人竟真会涉险为救她而来?她此刻宁愿相信,沈望尘便是筹谋算计宋十安的人,毕竟他似乎是昌王的人,谋害宋十安也毫不意外。
可若是如此,那队尸首又如何解释?
宋十安更是神色复杂。
那次去郊外游湖时,他便察觉二人之间有一些不寻常。如今沈望尘得知她有危险,竟不顾一切脱离使团,冒着生命危险亲自带人前来营救。二人之间,到底有何纠葛?
第154章 山寨6 “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定会让……
处理完一切, 天色就不早了,宋十安让众人休整一晚再走。
晚饭时,众人照旧做好了饭菜。
沈望尘亲自下厨炒了两个小菜, 端到钱浅面前,好声好气地说:“柴房简陋, 调味也不齐全, 你将就吃些。”
钱浅别扭地看了一眼宋十安, 没搭他的话, 低头吃着军士做的饭菜。
沈望尘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里, 软言哄道:“好了逍遥,看在我不顾使臣身份, 千里迢迢跑来救你的份上, 你就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他这话让钱浅实在没法接。
先前去青楼的确是与他赌气,可这事儿适合现在说吗?若她说不生气了,倒好像二人真的吵了架、闹别扭来着;她要是说还生气,又像她在使小性子似的。
这个家伙!
见她不说话, 沈望尘又给她夹了两筷子菜,“你就原谅我吧,求你了……”
钱浅觉得她不回应的话,他恐怕会没完没了, 只得硬着头皮说:“此事就此揭过, 日后无需再提。你吃你自己的, 不用管我。”
沈望尘喜笑颜开,“你原谅我啦?以后可不准再秋后算账哦!”
钱浅斜他一眼, 没好气道:“吃你的饭!”
一顿饭,除了沈望尘态度殷勤,眉开眼笑外, 其余人都味同嚼蜡。
钱浅尽快扒拉完饭碗,就借口累了回房去了。
宋十安想跟去了解情况,沈望尘却先他一步屁颠颠地追过去了。
钱浅吃饭时就在琢磨,如今宋十安救下来了,瓦逋奇被擒,那她该何去何从呢?
正在出神,一旁突然伸出纸扇抬起她手中的茶壶嘴。
“想什么呢?茶水都要溢出来了。”
沈望尘收回纸扇打开扇了两下,见她低头喝水不打算回应,继续说:“你倒厉害,灭了个土匪窝不说,还把吐蕃的部族首领骗得团团转。这么大本事,不去定国安邦真是屈才了!”
钱浅撇撇嘴,“彼此彼此。移花接木、鱼目混珠,你也玩得挺溜!”
“这算不算你我的默契?”
见钱浅白了一眼,沈望尘摇着纸扇叫屈:“我这是被逼无奈。谁让你总是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去招惹地头蛇?狼狈逃命的途中,还能顾得上去救人。真是可怜了吕佐,受着伤还要跟你胡闹。”
钱浅反斥道:“还不是你阴魂不散,否则我凭白去招惹地头蛇做什么?若非你添乱,我们此刻便已抓到勾结敌国的细作了!”
“没良心!”沈望尘合上纸扇去敲她的头,“这些山匪连当地官府都惹不起,我还不是担心你会有危险?”
钱浅吃痛抬脚就踢,“谁要你担心了?若非你逼吕佐跟着我,他又怎会受伤?他的伤合该记在你头上!”
沈望尘一个闪身躲过她的脚,却注意到宋十安正远远地看着他们。
他心思一动,故意对钱浅示爱道:“我也不想担心你,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啊!”
钱浅嗤嘲:“沈大公子,红颜知己太多,小心贪多嚼不烂啊!”
沈望尘佯装深情:“不管你相信与否,就算我明知此行凶险,甚至可能身死异乡,我也无法放任你深陷险境却坐视不管。”
钱浅眼神冷漠,语气带嘲:“你沈望尘,可不是会做这种傻事来感动自己的人。”
沈望尘兀地愠怒。
他话虽假,但见她这般嗤之以鼻,仍是激起了火气和心痛。
“对!我很清楚,我不该爱上你!可我能怎么办?”
沈望尘抓起她的手放在心口上,情不自禁就说出心底掩藏已久肺腑之言。
“从这里占据了上风的那一刻开始,我的理智就输得一塌糊涂!你告诉我,我该如何忘了你?你教教我!”
平静的水面上猛地掀起阵风浪,钱浅心跳骤然乱了节拍。
那瞳眸里带着些许怒、些许悲、些许无奈、些许爱恋,深沉得让人无所适从。
沈望尘却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在她神思无措之际,揽过她的腰肢低头吻下。
钱浅惊愕地瞪大眼睛,身体完全僵住了,大脑也一片空白。男性带着侵略性和占有欲的荷尔蒙扑袭而来,像是压抑已久的情感在此刻爆发而出,紧紧将她禁锢和包裹。
远处看到这一幕的宋十安,拳头瞬间攥紧。
沈望尘完全占据主导权,唇舌强势侵入她的领地,吸吮着还未褪去的茶香粉唇,舌尖扫过贝齿,奋力去撬那紧闭的齿关。
钱浅终于反应过来。
沈望尘轻佻、孟浪,时不时暧昧调戏,却从未真正进犯她的底线!她不愿意,开始奋力挣扎,可他坚实的手臂和胸膛,像铁箍一样紧紧勒着她,几欲将她揉碎。
随即,沈望尘环抱着她一带,抬脚把门关上了。
宋十安拳攥了又攥,最终还是决定当面问清楚她的心意和二人之间的纠葛,于是迈开长腿大步而来。
“宋侯止步。”
半路横冲出来个人,伸臂阻拦住他的去路。
吕佐面无表情,带着公事公办的客套和疏离说:“先前姑娘是为助侯爷您擒获细作,才与侯爷逢场作戏。如今事情已解决,侯爷与姑娘男女有别,再进姑娘的房间可就不合适了。”
宋十安克制不住怒火,“男女有别?那你家郡王呢!”
“我家郡王与姑娘自然不同。他二人……早已私定终身了!”
吕佐信口开河十分心虚,却在心里再三说服自己,他都是为了沈望尘。
可宋十安不傻。二人在琼华楼的第一次那样艰难,她痛得把他的肩膀都抓出了血,明明是初尝人事的模样,又怎会与沈望尘私定终身?
他懒得跟吕佐废话,抬手格开人,“让开!”
吕佐被推得后退一步,却再次伸手阻拦,语气更加凌厉:“还请宋侯自重!”
见宋十安欲要动手,吕佐直接道:“宋侯可知,姑娘为何突然匆匆离京?”
宋十安动作一滞,马上联想到夏锦的话,神色凝重地问:“你知道什么?”
吕佐收回手,冷声说:“因为侯爷您对她纠缠不休,令太女殿下十分不悦,于是对铺子里的裁缝说出夏掌柜是罪籍的事,又亲自到锦绵阁警告威胁她,不准她再靠近你。”
宋十安完全懵了,难以置信地问:“这是何时的事?”
“就在去岁末锦绵阁歇业的当日。”吕佐道,“若非我家郡王处置了闹事的裁缝,锦绵阁如今,怕是早就关门了!”
宋十安的心在一瞬间跌至谷底,喃喃道:“她,为何不告诉我?”
吕佐讥道:“告诉您有何用?您又能对太女殿下如何?您去质问太女殿下,只会给她和她家人带去更大麻烦。她一介孤女,既无力对抗皇太女,又无法摆脱侯爷您的纠缠,只好匆匆离京,以此来换取家人的安稳生活。”
宋十安不受控地后退一步,五脏六腑好像被细细密密的针碾过,痛楚弥漫到四肢百骸。
她,竟遭受过这等委屈?
吕佐见宋十安败下阵,趁热打铁说:“从姑娘离开京都时起,我就一直护在左右。侯爷派来的人,也是我甩掉的。因为我家郡王不希望姑娘还被侯爷痴缠不放。”
宋十安又被激起愤怒,紧紧握着拳怒道:“即便如此,她也并未选择你家郡王!少跟我说什么私定终身的鬼话……”
“侯爷大概有所不知。”吕佐打断他,“郡王此番作为使臣出使西蜀,就是想来见一见姑娘。二人此前闹了些小误会,姑娘才会一气之下去了青楼。她定下由她选恩客的规矩,就是在与郡王赌气,故意气郡王而已。”
宋十安再次愣住。
他就说,她怎会沦落到栖身青楼的地步?原来……
吕佐继续道:“姑娘重情重义,此番冒险相救,也算还了侯爷当初北郊行宫相救之恩。若侯爷对她还有几分情意,还请就此放手,让她去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宋十安久久无言,望着远处关闭的房门,终究没再有动作。
毕竟已有一会子了,她也未曾发声喊人以示不愿,说明她心里也是有沈望尘的。
心口像浸泡在未成熟的酸涩果子榨出的汁水里,又有人在胸膛里放了把火,把心架起来炙烤。炙烤的疼痛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楚,即便攥紧双拳也压不下去一点儿,最终悻而转身。
望着宋十安失魂落魄的背影,吕佐心跳得突突的。
他转而绕到房间另一侧去敲了敲窗子,得到允许后,翻窗而入。
“如何?他信了吗?”
沈望尘只着里衣坐在床边,床上是无知无觉的钱浅,身上盖着被单子。
吕佐垂下头,“原本不信。我只能说了皇太女找上她的事,他才没有闯进来。”
沈望尘猛地盯向他,吕佐心里一颤,连忙解释说:“现下相隔千里,宋十安也无法与皇太女当面对质,不会将此事闹大的。能让他们君臣间生出嫌隙,何乐而不为呢?”
沈望尘沉默良久,只说:“日后不要擅自做主。”
“是。”
又是一阵沉默,吕佐再次开口:“可要趁宋十安此时心存愧疚离开?”
沈望尘回头看了眼昏睡的钱浅,冷嗤道:“只是心存愧疚怎么够?我要让宋十安亲眼看到我与她共度一夜春宵,让他痛彻心扉,让他悔、让他恨,才能在得知她的消息时被冲昏头脑,不顾一切!”
吕佐望向床上的人,想到她的性子深感担忧:“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沈望尘缓和口气,抬手摁了摁额角,也对此颇感头疼,“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先好言哄着吧!而且你说她在琼华楼狠心赶走宋十安,又在宋十安离开后直接逃离琼华楼,说明她不打算再与宋十安纠缠。我带她离开,她未必会怪我。”
吕佐动了动嘴,又闭上了。
沈望尘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没指望能把她拘起来,只要她不回京都,不再跟宋十安纠缠,她乐意做什么便做什么,派两个人暗中护着她就是了。”
*
宋十安一夜未眠,天边泛起白肚时,有人来报,说尘毅郡王称有要事,一行人匆匆离去,还带走了钱姑娘。
他起身就想去追,又猛地停住动作。
即便想要挽回,也应该先解决皇太女的问题。否则,他有何立场和资格去求她选择自己?
钱浅昨晚的确想发声呼救的。
沈望尘吻得又重又急,带着不由分说地侵略性,将她压倒在床上。
钱浅怕他会用强,于是咬了他的嘴想开口呼救。不料沈望尘却捂住了她的嘴,随后一阵晕眩袭来,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一处客栈醒来时,已是次日下午了。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沈望尘亲了她之后,就把她迷晕了。所幸衣裳还穿得好好的,身上也未感不适,他应该没对自己做什么。
沈望尘推门进来,手中抱着一叠衣裳,“醒了?这么一点点药就睡成这样,真够弱的!”
钱浅气骂道:“你有病啊!干嘛对我用迷药?!”
沈望尘一派理所当然:“你不是想躲宋十安吗?我这可是在帮你!”
钱浅面色一僵,仍是怒道:“谁要你多管闲事?”
她的确没想要怎么面对和处理与宋十安之间的事,可也不是这么个处理方式啊!
“他怎会让你把我带走?你不会是偷偷把我带走的吧?”钱浅心里隐隐担忧,那他岂不是要急死了?
沈望尘冷笑一声,“我可是光明正大带你走的,他的人没拦,他也没有追来。”
钱浅心叹,那就是误会了。
见她表情沮丧,沈望尘把衣裳扔到她脸上,没好气地说:“去沐浴!把你这身露骨的衣裳换下来!”
沐浴更衣后,沈望尘带她到酒楼吃饭。
钱浅问:“你还不赶紧回使团吗?”
沈望尘傲娇地哼了一声,“可算想起来关心我了?”
钱浅白他一眼不再说话,低头吃饭。
沈望尘又巴巴解释道:“与西蜀国主会面十分顺利,国书已经遣人送回大瀚了。我借口要在西蜀四处逛一逛,所以才能留下来去救你。”
钱浅小声嘟囔:“谁要你救了。”
盛夏的蝉鸣没个停歇,吵得人心里焦躁。
沈望尘买了辆马车,拉着她去吃喝玩乐,游山玩水。
虽然他没再逾矩冒犯,也没再说那些挑逗的话,可钱浅知道了他的心思,自然只想远离。她问沈望尘到底什么安排,他也不说,问他什么时候回大瀚,他就装听不见。
她身无分文,二人又一步不落地跟着他,愣是让她连个尿遁的机会都没有。
沈望尘带她去爬了山,二人坐在山顶崖边看日落。
落霞映照着整片天空,夕阳的余晖为远山的轮廓加了一层金红色滤镜,天地间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美丽。
红光淡去后,钱浅煞风景地问:“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把我绑在你身边吧?”
沈望尘望着天边,不答反问:“若有一天我要死了,你会怎么办?”
钱浅轻轻摸着随风摇晃的小草尖,“呃,应该不会怎么办。你是需要我去培一把土吗?”
“我就知道。”沈望尘冷嘲一声,“你连半分好脸色都吝啬于我,又怎会舍命去救我。”
钱浅蹙眉,这哪跟哪啊?
她懒得掰扯,再次问:“已经好几日了,你到底打算何时放我走?”
沈望尘冷笑:“放你走?好让你去找他吗?”
钱浅觉得他真该看看心理医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说:“你现在脑子不清醒,我不与你计较。你还是早些回京都去,等冷静下来,想明白你忍辱负重、图谋多年,究竟为的是……”
沈望尘没等她说完,突然用力将她扯进怀里,凶狠地堵住了她的嘴。
数日来,她待他十分冷淡,分寸感极强,时刻保持距离。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
汹汹的埋怨和滔天的醋意一齐用这个吻宣泄出来,沈望尘肆意压榨她肺里的氧气,撕咬研磨她的唇,似乎想要狠狠教训一下这处吐露伤人之言的柔软。
铺天盖地的气息侵袭了感官,钱浅觉得自己像条被拎出水的深海鱼,时刻都可能窒息而亡。
她挣扎不脱,再次狠狠咬了下他的唇。
沈望尘吃痛松了劲儿,钱浅趁机一把将他推开,重重甩过去一个耳光,“你发什么疯!”
四目相对,紧绷压抑的情绪在二人对视中擦出火花。
拼命克制多日的火山,在这一巴掌的火力加持下,汹涌迸发!
沈望尘用舌尖顶了顶胀痛发麻的腮帮子,“我真是太纵容你了!”
他抓住钱浅的胳膊,扯着她来到崖边,指着下方山涧说:“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要么跟我在一起,要么死!”
“公子!”吕佐惊恐跑上几步。
沈望尘偏头怒吼制止:“你闭嘴!”
钱浅神色无惧,哼笑一声说:“我选死。”
沈望尘居然并不意外她这样选,气得直发笑:“哈,好。”
他松开手后退两步,指着悬崖向她威胁道:“你去死!等你死了之后,我就送你的宝贝妹妹和宋十安一起下去跟你团聚!”
钱浅顿时怒火中烧,揪住他的衣领吼道:“你敢!”
“我有何不敢!”
沈望尘面容狰狞,目光淬火,“你不是凉薄无情吗?现在你再来选一选,是你死带着他们一起去死,还是选择跟我在一起!”
钱浅顷刻间愤怒达到极点,然而看着他执拗疯狂的瞳眸,心情却诡异地平静下来。
“你很在乎我,是吗?”她轻声问,“那你还记得,你对我发过的毒誓吗?”
吕佐心中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沈望尘见她平静得有些可怕,蹙了蹙眉,没有回答。
见他面露疑惑,钱浅微微勾了下唇角,眼中带着决然的冷意,语气狠绝:“背誓,就要付出代价!”
她说罢猛地拦腰抱住他,以身体为冲撞工具,将他朝悬崖撞去!
沈望尘惊恐瞪大眼睛,恐慌值瞬间达到顶峰,身体于意识之前率先做出反应,回手薅住斜伸到悬崖的一颗小树。
然而,两个人下坠的重力太大,惯性使得他无法一下攥紧,撸着树干的手掌都磨出了血,更加攥不住。
幸而吕佐从先前察觉不妙就冲了过来,在沈望尘差点脱力时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脚又死死勾住一旁的石头,才生生止住了二人的下坠之势!
沈望尘将钱浅拉回崖上,心几乎要嗓子眼跳出来了,按着她厉声喝道:“你疯了!”
钱浅被他按着挣扎不脱,歇斯底里吼道:“对!我本来就是个疯子!我说过!你若敢伤害我妹妹,你所在乎的人必将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在你面前!你不是在乎我吗?那我就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沈望尘方才没想起那个誓言,此刻听到她所言,刹那间肝胆俱裂!
倘若他没能抓住那树,倘若吕佐没能及时察觉,二人刚才定然就摔死了!
她竟打算用如此决绝孤裂的方式,与他玉石俱焚!
钱浅愤懑难当,满是血丝的眼底渗着穷途末路的疯狂和绝望,“你逃得过一次,也逃不过以后的每时每刻!你最好杀了我,看着我死透了!否则,我定会让你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
那哀恨恸碎的话语字字诛心,狰狞的双目翻滚着滔天的杀意,沈望尘心裂胆寒,不得不再次给她用了迷药。
直到她不甘地闭上眼睛,二人才双双松开钳制她的手,仿如劫后余生般大口喘息。
吕佐良久也无法平复下心情,看着她的眼角残存的水花,突然悔恨交加。
他早该知道,她的性子强迫不得一点,他怎能又帮公子把她扣下了呢?这分明就是在要她的命啊!
想到这吕佐实在不忍,开口哀求:“公子,咱们,放过她吧……”
“不可能!”
沈望尘断然回绝,神色癫狂而执拗,哑声嘶吼:“有她在我就不是一个人!我绝不放手!”
“绝不放手!”
*
客栈房间里,沈望尘将蜡烛挪到床边,给钱浅蹭伤的手上药。
直至此刻,回想起她决绝的神情,仍然心有余悸。
看着她手上的伤,他不受控地红了眼眶。
“我们之间,为何会落到这步田地……”
次日中午钱浅醒来,发现沈望尘把所有尖锐的东西都收起来了,连根发簪都给她没留,不禁很绝望。
她想过自己很多种死法,唯独没想过会被人囚禁、受尽屈辱而死。
吕佐送来吃食,她一口没动,苦思冥想该如何对付这个疯子。
沈望尘见她不肯再吃东西,耐着性子哄她吃饭,却被她挥手打翻,饭菜撒了二人一身。
吕佐送来干净的衣裳,却没有勇气看她,连头都不敢抬。钱浅趁机去拔他腰间的剑,可惜他反应迅速,没等她摸到剑柄就被挡住。
沈望尘耐心告罄,钳着她的手腕怒声喝问:“跟我在一起,就让你这般生不如死?!”
钱浅眼底恨意昭彰,“我早已生不如死,这世上再无人能强求我!”
“我偏要强求!”
沈望尘抬手撕扯开她的衣裳,咬牙切齿将她扑倒,“你是我的!你休想离开我!”
钱浅连半分挣扎都没有,就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嘴角带着满满的冷嘲:“你以为你可以征服我吗?你以为我会在乎吗?肉身不过是承载灵魂的一个道具而已,与盛水的缸、装货的车一样,无甚区别。”
“沈望尘,你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我。”
“我怎么可能,会在乎一具皮囊?”
沈望尘僵硬地停住动作。
钱浅继续盯着他说:“我还是那句话,你最好杀了我,否则——”
“我定会让你悔之不及,痛不欲生!”
第155章 地震1 “我知道你伤痕累累,可我救不……
直到夜半子时, 沈望尘还坐在椅子上,支着脑袋看床上那熟睡中的容颜,心里被惶恐填满。
自相识以来, 她从未有过一时半刻受他掌控。
他明知道,对她这样油盐不进、宁折不弯的性子, 他的一切手段都行不通。
可面对她时, 他又总是容易失控, 所有的理智都荡然无存。好像野兽夺食的本能一般, 清醒的大脑被兽性本能占据, 完全控制不住。
老天爷,他该拿她怎么办?
正胡思乱想着, 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 随即整个房间都剧烈地晃动起来。
柱子、房梁开始发出恐怖的动静,似乎是因扭力过大而纷纷开裂破碎。
手边的茶杯直接摔在地上,碎片迸溅在地上。床甚至斜得挪了地方,钱浅更是被摇得从床上直接滚落到地上。
沈望尘想站起身去拉她, 可地面晃动得太厉害,一下子没能站起来。
钱浅摔在地上后就醒了,看着满屋不断四散掉落翻倒的东西先是一惊。
地震!!!
但心惊和忐忑很快平静下来,原来是地震。
她是死于天灾的。
这个结果对她来说, 实在不算差。
斜前方的榆木衣柜晃悠着朝她扑来, 钱浅闭上眼睛。
毁灭吧!她早就累了。
沈望尘勉强站起身, 扶着椅子摇摇晃晃,眼见着柜子砸向瘫坐在地上的钱浅, 他毫不犹豫冲上去抵住那黑色巨物。
一股巨大的力道砸在钱浅身上,却不是木头的硬,力道也不是想象中的剧烈。
黑暗中听到沈望尘的咳嗽声, 钱浅惊愕不已:“沈望尘?!”
沈望尘搂住她的背,咳嗽声里透出一股艰难:“这下,是你欠我的了……”
又是一阵大幅度晃动,好似船只被巨浪掀翻,天旋地转之间,二人一同滑向床下,柜子也不知翻到哪里去了。
钱浅猜,大概是整座客栈都倾倒了。
不久,轰隆翻腾的动静平静下来,周遭漆黑一片,没有丁点光亮,什么都看不见。
钱浅喊着沈望尘的名字摸过去,没有得到回答,直到摸到他的脸,却是一手湿。
是血。
“沈望尘?沈望尘!你醒醒啊!”
钱浅摇晃了他好几下,仍然没有回应,不禁开始心慌:他不会是死了吧?
她赶忙摸索到他胸口去听心跳,心跳还有,看来只是昏过去了,这才松口气。
床下的空间狭小而逼仄,她只能努力把沈望尘尽量放平,细细捏过他全身上下,似乎没有骨头折断,也没有外物刺入的伤口,想来是被那柜子砸到才会吐血。
她挣扎起来四处摸,想要寻找逃生之路,可惜到处都被封得死死的,连床下都只有他们身处的这点地方能待人,靠外一点就有倒下的椅背卡着,一点都挪动不得。
钱浅大声呼救许久也无人应答。
也是,午夜时分的大地震,估计许多人都在睡梦中反应不过来。现在所有人都自顾不暇,哪有人能来救他们呢?
不知吕佐怎样了?
宋十安那里呢?
京都城那么远,应当受灾不重吧?
*
凌云军大营住的都是帐篷,所以地震并未对军中造成什么影响。
宋十安刚回大营不久便遭此天灾,立即连夜组织分派将士们去附近的各个城池相助赈灾。更令他心焦不已的是,不知钱浅如今在哪里,是否有危险。
天刚蒙蒙亮,突然军士来报,说有人送上一封信,写着安庆侯亲启。
宋十安打开,上面只有短短两句话,“她在巴西郡,速来相救。”
宋十安紧紧捏着信纸,心顷刻间就乱了,急急地问:“送信的人呢?!”
军士报说:“那人骑马而来,递了信就急匆匆走了!”
李为心知他心中所想,抬手便拦,“侯爷不可!昨夜才发生地震,若钱姑娘真在巴西郡,信怎么可能半个晚上就送到?何况发生地震,路段定然出现损毁,更不可能这么快送来。这定是陷阱!”
宋十安却根本不管李为的话,喊道:“孙烨!快收拾东西,咱们立即动身!”
李为再度阻拦道:“侯爷您不能去!暗害您的人还没有抓到,您不能冲动啊!”
宋十安双目通红:“就算只有万一的可能,我也非去不可!”
李为见阻拦不住,又赶忙道:“就算您去了又能如何?此次地震西蜀最为严重,您与孙烨只有两个人,巴西郡那么大,您要如何找人、如何救人?”
宋十安一时心急被冲昏了头脑,经李为提醒才冷静下来。
他思忖片刻道:“我朝刚与西蜀签订友好盟约,眼下西蜀遭受天灾,我军自当就近前去救援!你立即向朝廷拟奏,凌云军自请援助西蜀。叫两名军医,点一千轻骑,卸甲,随我一同进入西蜀!”
西蜀边城守军见浩浩荡荡的千骑人马都吓坏了,以为大瀚要趁人之危吞并西蜀,临近了才发现,千骑人马未配一刀一枪。
老守将得知凌云军主帅安庆侯亲自率军来前救援,感动得热泪盈眶,赶紧把人放进来了,还派了两个人给他们带路,又派人去王宫禀奏,免得他们师出无名。
宋十安一行人越走越心惊,到处都是断瓦残垣,比他们大营所在地方严重许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西蜀房屋大都是木质的,被救出来的人只要没受太重的伤,至少能保住性命。
道路被震下的山石阻挡住,行进艰难。
宋十安只能一边安排人清障,一边继续前行。
*
不知睡了多久,钱浅醒来后仍处在那片漆黑中,她再次去摸沈望尘的脉搏和心跳,都还有。
她有些茫然地瞪着眼睛,察觉不到外面有半点人声。
沈望尘终于醒来,眼前漆黑一片,抬手却发现只有半臂的空间。他想到昏迷前发生了地震,还以为自己在棺材里,紧张地去拍头顶的木板,大喊:“逍遥!逍遥!”
“我在。”钱浅答。
沈望尘忐忑的心瞬间踏实下来,寻声去摸她的手紧紧握住,“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钱浅没有挣扎任他握着,轻声说:“我没事,没受伤。你呢?”
沈望尘动了下身体,浑身疼得好像骨头都碎了,却只说:“没事,还能动。咱们这是在哪?”
“床底下。”
“咱们还在客栈里?吕佐没来救咱们吗?”
“客栈大概倒了,吕佐应该也被埋在下面了。”
沈望尘惊愕不已,“就是说,咱们可能要被困死在这里?”
“嗯。”钱浅淡淡应了一声,补充道:“看这个震幅强度,西蜀应该有许多地方都损毁严重。咱们没有食物和水,顶多能撑三天,大概是等不到人来救了。”
沈望尘久久没有发声。
黑暗中,时间的流逝仿佛变慢了,久到钱浅觉得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沈望尘才轻笑出声。
“真奇怪。有你在身边,哪怕是最坏的事情发生,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钱浅沉默了一会儿,问:“为何要救我?你若自己逃命,大概还有一线生机。”
沈望尘似乎又笑了下。他语气轻快道:“你说过,今生不欠,来生不见。我偏要你欠我的,来生也要与你纠缠在一起。”
钱浅不说话了。
沈望尘继续逗她:“虽然不是你亲手杀的我,但你也算如愿了,怎么还不高兴?”
钱浅无奈道:“为我而死和被我杀死还是有区别的。”
沈望尘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似乎很得意。
他笑够了又问:“我知你性子凉薄,可你终究并非完全无情。既然宋十安能进你的心,为何我不行?”
“论凉薄,谁能比得过你?”
钱浅讥诮道:“对女伴温柔体贴;对友人细致周全;对皇子皇女们更是热情付出;和谁相处都让对方如沐春风。所有人都对你赞不绝口,可你真正在乎过哪一个?”
她不能他回答,继续道:“众人不过是因这样或那样的价值,能为你所用,一旦威胁到你的利益或让你察觉危险,你便会毫不留情断绝关系。人前热情洋溢,转身就可能抹杀对方。论凉薄寡情,还是你更高一筹才对。”
沈望尘被她轻易揭下面具,却并不恼怒,反而很愉悦:“我就知道,你能懂我。”
钱浅无情道:“我懂你,是因为我对你是向下兼容。”
“何为向下兼容?”
“你觉得我能与你共情,觉得我懂你,是因为我比你站得更高。就像你能看穿那些人,就会知道怎么能让他们觉得舒服、让他们觉得被理解,然后视你为知己。而他们却看不穿你笑脸下的底色,自以为与你很亲近。”
“那你跟我不是一样的么?”
“不一样。你对他们是降维打击,是想利用他们实现自己目的。而我对你没有目的,所以我对你是向下兼容。你奸诈,我淳朴。”
沈望尘觉得好笑,“你能比我好到哪去?吕佐说你杀人时面无波澜、心如止水,没有惧怕、也不见狠厉,好像在你手中逝去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随手摘下的一片叶子。如此面若观音心如蛇蝎,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与我不是绝配吗?”
钱浅懒得反驳,也不说话。
沈望尘等不到回答,又说:“逍遥,你不像你自己以为的那样冷漠。就算你平等的逃离每一个人,想跟这世间撇清一切关系,可你还是会领养绵绵;会收留夏锦、陈亦庭这样的罪民;会引导宥川学好、鼓励姚菁菁、开解徐芷兰……”
“逍遥,如果有一个人能成为你的例外,那个人,能否是我?”
黑暗中,沈望尘握她的手不自觉有些用力,似乎很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钱浅不想骗他。
可沈望尘短短二十余年的生命,从未被爱温暖过,临终等死的时刻若再拒绝他,好像又太过残忍了。
沈望尘见她不说话,又故作轻快地补充道:“大不了,等你想毁灭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就算拼上性命也一定助你!行不行?”
“沈望尘……”
钱浅的声音带着深深无力和疲倦,“我知道你伤痕累累,满目疮痍。可我并未比你好到哪儿去。”
“我救不了你。”
被握紧的手,力道渐渐轻了,却终究没有放开。
良久,黑暗中再次传来沈望尘的声音:“那就一起堕落吧!”
*
废墟中漆黑一片,昼夜不分。
二人醒了睡,睡了醒,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沈望尘嗓子干的像着火了一般,滚动喉结吞咽口水,却好像咽了口火,把嗓子灼烧得更疼。
他伸手去摸钱浅,勉强撑着精神推了推她,“逍遥……”
钱浅早就没了力气,渴得都快说不出话了,用微弱地声音说:“省点力气吧……”
沈望尘这才想起来,地震前她已经一整日没吃东西了。他艰难地笑了下,自嘲道:“看来,你我二人就要葬身于此了。”
她没回应。
沈望尘过了一会儿又问:“你觉得,这里像不像一口棺材?”
她仍未回答。
沈望尘又推了推她,忍着肩背上的痛楚,将她扯进臂弯里又叫了几声,没得到回应。
他抚摸她的脸,轻轻亲吻着她的额头,喃喃道:“这样死在一起,也挺好的……”
*
钱浅迷迷糊糊再次有了意识,只觉得神智都快消散了。
黑暗中,她推了沈望尘好几下,都没有反应。凑近去听,连呼吸都已变得十分微弱,显然就要撑不下去了。
钱浅抬手摸向头顶。
先前尝试寻找出口时,她摸到了几片陶瓷碎片,就把碎片放到了头顶,以备最后的时刻。
如今,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
她选了一片带尖的碎片,摸索着掰开了沈望尘的嘴,用陶瓷碎片大力割开手腕,随即将伤口放到他的嘴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濒死了,连碎片割破手腕的痛感都不像十二岁那年强烈。
片刻之后,她感觉到沈望尘的喉咙微微滚动,有了吞咽的声音,轻轻笑了。
沈望尘,不管你能不能活下去,我都不欠你了……
*
宋十安一路疾驰,昼夜不眠,在损毁严重的路段还要跟军士们一起搬开落石。好不容易穿过重重障碍,在第三天下午来到破败不堪的巴西郡,心瞬间就凉了。
巴西郡受灾相当严重,半数城镇都已变为废墟。
在自然的强大力量之下,人类是那样渺小和不堪一击。
一路经过受灾严重的城镇,他都会留下些军士去救人,最终跟他来到巴西郡的人数不足一百。
眼见日头已西斜了,宋十安急急分散众人去找客栈废墟。
不一会儿,有军士来报,说有人说知道郡王和逍遥姑娘在哪。
宋十安急急带人跑过去,那人满身狼狈,对宋十安行礼,“宋侯……”
宋十安焦急不已:“你知道他们在哪?”
那人连忙说:“去大营给您送信的就是我,吕佐公子说交给大营守卫即可,送到就走。我离开时他们就住在这个客栈,我也刚赶到不久,可整座客栈都塌了,我喊了好一会也没找到人。”
宋十安瞪着猩红的双眼下令,“快找!就算客栈掀个底朝天,也要把人找出来!”
众人立即动手开刨,宋十安与孙烨也跟着一起翻动废墟。
吕佐是第一个被找出来的,困在椅子和柜子的夹角下。人昏迷着,但还活着,只有些磕碰伤。宋十安猜测他住的与沈望尘不会远,缩小了范围。
外面巨大的动静吵醒了沈望尘,嘴里满是铁锈味儿,但嗓子犹如刀割的痛楚却得到一丝缓解。他艰难地动了下头,才发现是有个东西压在脸上,把半张脸都压麻了。
伸手去扒下那个东西,发现那是只手,顺着摸过去才意识到是钱浅的,人正趴在他怀里。
沈望尘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涌上一抹喜悦,伸手去摇怀里的人,“逍遥,有人来救我们了……”
然而触摸到钱浅的身体,不寻常的温度让他心头一紧。
她好凉。
“逍遥?逍遥?”
沈望尘声音发颤,抬手摸到刚才扒下的那只手腕,滑腻黏稠的触感下,摸不到一点脉搏。
呼吸在顷刻间就乱了节拍,他用尽力气去拍打头顶的床板,“来人啊!有没有人啊!快!这里有人啊!”
孙烨耳朵灵敏,第一时间发现了下面的声音,立即喊道:“这里有人!快!”
众人七手八脚扒开废墟,搬开歪斜的床,终于看到二人。
沈望尘仰面躺着,脸上、脖颈间满是黯淡发黑的血渍。
钱浅趴在沈望尘臂膀上,一动不动。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沈望尘本能地遮住了眼,却根本顾不得别的,用沙哑的声音急切喊道:“救她……快救他……”
“军医!快!”
宋十安急急上前,将钱浅翻过身,却注意到那纤细的手腕处,有一道血肉模糊的伤痕,血已快凝固了。
他瞬间心裂胆寒,“浅浅……浅浅!你不要吓我!”
军医蹲下看到那伤痕,赶紧捉了另一只手去摸脉搏,又伸手去探了她的脖颈,随即又翻了下眼皮,神色惶恐地说:“侯爷,这位姑娘,已没了气息。”
宋十安仿如五雷轰顶,劈愣在原地!
周遭一切声音骤然消失,只能听到脑海中拉长的嗡鸣声。
沈望尘顾不得光的刺眼,一把抓住军医的衣角:“你说什么?!”
那通红的双目被光刺得直流泪,流出的液体似要带出鲜血的颜色。
军医被所有人的目光聚集,感觉沈望尘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了,赶忙解释道:“看这位姑娘的样子,似乎是给郡王喂了她的血。”
沈望尘这才看到钱浅的手腕,抬手抹了下嘴,看到那干涸发暗的血渍,恍然明白嘴里的铁锈味儿是怎么回事!
军医继续道:“寻常人这样不吃不喝近三天,尚且难以支撑。这姑娘身形薄弱,又割血救人,自是,撑不下去的……”
沈望尘浑身血液冲上脑袋,几欲冲破天灵盖!
割血救人?她竟然……!
宋十安整个人都垮了下去,只觉得眼前的世界轰然倒塌,在顷刻间土崩瓦解,只剩满目死寂。
此时联想到她笃定的命运天定之言,那些对话便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你说过,你不会再寻死了。”
“我真没骗你,我保证不会再寻死了。我说的意外,就是天灾、人祸之类的。”
原来她说的是真的。
宿命如此,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抵抗!
宋十安心痛得难以呼吸,捂着心口难以喘息:“不!不会的!军医,你快用些药!快啊!”
军医从未见过统领十万大军的安庆侯这般失态,神情无措,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侯爷,这,这……”
宋十安泪水涌下,崩溃地大吼:“你快救她啊……”
军医垂下头,“侯爷节哀,姑娘早已气绝……”
宋十安紧紧抓着钱浅毫无生气的手贴在脸上,越哭越哀伤,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令人不忍再听。
“不……不要……”
“浅浅……别走……”
“别这样……不要这么就走了……”
“求你,我求求你……”
沈望尘眼里渗着血丝,像失了魂一般枯坐着,明明是炎炎夏日,却只感受到极度的寒冷和绝望。
周遭垂头呆立的众人,满是哀戚肃穆。
她样貌生得清冷,一动不动躺在那像,被打破的精美白瓷,有种岁月如轮,被轰然碾碎的破损之美。暖色斜阳映照在那白净如雪的脸上,为那清冷的容颜平添一抹平和与安宁。
“浅浅……求你醒过来……我求求你……”
“说出来你一定不信。我早就寻死过,可我好像有不死之身,无论如何都死不了。别说你不信,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这话跟谁说,谁都得觉得我是个疯子吧!”
痛彻心扉的哭声突然止住,宋十安猛然抬头:“军医,为她处理伤口!立刻!孙烨,去找个安全的落脚处!快!”
军医不敢违抗军令,为钱浅缝合处理好伤口,孙烨已寻到了个稳固的砖瓦房,立即整理好床铺。
宋十安把钱浅放到床上,好像魔怔了似的,端着水碗一勺勺给她喂。
怎么可能喂得进去呢?
清水从嘴角溢出,更彰显床上的人已是一具毫无知觉的尸身。
孙烨眼泪止不住地掉,想劝慰几句却又张不开嘴。
军医给沈望尘看了伤,他伤得不轻,整个肩背都肿起来了,还断了三根肋骨,虽性命无碍,但没有及时救治,恐怕会留下隐患。
沈望尘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靠坐在椅子上,看着床上无知无觉的人,觉得神魂都被狠狠捣碎了。
她太狠了。
她终究做到了,让他在乎人,以最惨烈的方式亡于他面前……
她怎能……对他如此狠绝?
宋十安走火入魔一般,就算喂不进去还是不断去喂,水溢出来他就擦,擦完了继续喂。
他还不停让军医来诊脉,就算每次结果都一样,也还是坚持去叫。
吕佐没受伤,只是缺水缺食,喝了水后精神就恢复许多,连忙问:“郡王呢?钱姑娘呢?”
“在,隔壁……”
那人将他扶过去,吕佐看到沈望尘,脸上才刚刚露出松弛之意,就听军医劝慰:“侯爷,姑娘气息已断,再怎么摸脉也没用了!”
吕佐如心灌寒冰,五脏俱僵,双膝一软就瘫坐在了地上。
她……死了?
“你胡说!她会醒过来的!她一定会醒过来的!”
宋十安痴癫嘶吼,声声泣血带泪,转而又捧着钱浅的手贴在脸上,努力将自己的体温传递到她身上,沙哑的嗓音和着不断淌下的泪水诉尽哀伤。
“浅浅,求你,醒过来……”
“不要这样走,你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浅浅,你醒一醒,求你别走,我求求你了……”
床上静静安睡的女子肌肤白若冷瓷,秀发凌乱地铺在床上,看起来凄美而破碎。
最后的日头彻底消失在平地线,但天色并未黑透。
平地起了一阵风,油绿的树叶飒飒作响,细细密密的声音彰显着夏日的盎然。
所有人都明白,她就犹如被地震掀断根茎倒下的小树,随着落山的太阳,一同离开了这个世界。
只有宋十安一人还抱着莫须有的希望,好像只要把她种回去,她就会随着明早的朝阳一起,重新睁开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