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303文学
首页高嫁公府 35-40

35-40

    第36章 第 36 章 回门。

    清晨醒来, 姜忆安还在酣睡中,贺晋远略动了动长臂,将两人身上的锦被掀到一旁,再拉过里侧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就像一晚上两人是分被而睡, 没有人越界一样。

    没过多久, 姜忆安悠悠转醒, 睁眼看了看身旁, 迷迷糊糊推了推他的手臂, 道:“夫君,我渴了。”

    贺晋远低低嗯了一声,“我去给你倒水。”

    他起身下榻,摸索着披上外袍, 摸了摸茶壶里的水温正好,便倒了一杯水。

    姜忆安就着他的手喝了一盏水, 时辰还早,她索性再赖会儿床。

    屋里响起更换衣袍的窸窣声响, 贺晋远转去屏风后脱下寝衣,姜忆安半阖着眼睛睡觉,下意识往屏风的方向瞄了几眼。

    只见屏风后高挺的身形影影绰绰, 隐约可见宽阔的肩与劲瘦的腰,随后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忽地越过屏风上方, 将一旁衣架上的黑色外袍拿了过去。

    姜忆安眉心莫名一跳,急忙回视线,紧紧闭上了眼睛。

    不消片刻, 贺晋远自屏风后踱步出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锦袍,腰间束着的暗纹玉带端端正正,一丝不苟, 双眼覆着黑锻,神色依然如往常般平静无波。

    “娘子?”

    姜忆安猛地睁开眼睛,一骨碌从榻上爬了起来,道:“哎!夫君,怎么啦?”

    贺晋远微微一怔,眉宇间蹙起一抹疑惑。

    不知为何,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心虚的感觉。

    默然片刻,他嗓音极淡地开口,提醒道:“娘子不是说过,今天要吵架分房吗?”

    姜忆安恍然拍了拍额角,道:“你看我这个记性,差点把这件最重要的事都忘了,幸亏夫君提醒了我。”

    一想到等会儿要做的事,她便高兴得差点笑出声来,兴致冲冲地下了榻,便开始洗漱绾发。

    听到她甚至高兴时还哼了几声小曲儿,贺晋远薄唇几乎抿成一道直线,连周身的气息都悄然沉了几分。

    没过多久,小厨房来送早膳,两人如往常般相对而坐,边吃着饭,边说着话。

    忽然,贺晋远将筷子搁下,清清嗓子道:“娘子,我有一位同窗旧友要去外地赴任,我打算送他一方价值千金的砚台践行,你觉得怎样?”

    姜忆安闻言眼睛一瞪,猛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嚷道:“夫君出手真是大方,怎么不想想,咱们手里有多少银钱,如何能置办起那么大的礼?不过是以前的同窗罢了,打发人送二十两银子当路资就是了。”

    谁料,听到这话,贺晋远连饭也不吃了,沉着一张脸起身,道:“不可,同窗之谊尤为珍贵,怎能送区区二十两路资?千金砚台我已买好,娘子莫要多说了。”

    姜忆安立刻气得拍案而起,高声道:“我怎就不能多说了?你是世家公子,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堆小厮伺候着,哪知道银钱金贵?千金的砚台,你干脆把我的嫁妆都拿去买砚台好了,我们以后的日子都不用过了!”

    香草眼睁睁看着两人从方才正常说着话,转眼间就大声吵了起来,一时瞪大了眼睛,惊慌意外得不知所措,飞快地比划着手势,劝两人不要再吵了。

    她劝的话,姜忆安只当没看见,对贺晋远嚷嚷的声音,甚至比方才还高了几分,“夫君你要是非要买那么贵的砚台,我现在就回娘家去!”

    贺晋远默了默,压低声音道:“我心意已决,娘子怎么阻拦都无用!娘子你愿意回去就请自便吧,我不会拦着。”

    姜忆安登时急了,从床底下拖出自己的宝贝箱子来,提着作势就要往外走,高声道:“什么同窗之谊珍贵,要我说,哪有银子珍贵?你就是不会过日子!”

    桃红一看这屋内的情形,急忙去后院将高嬷嬷请了过来。

    高嬷嬷脚不沾地地赶了过来,刚进了正房,便听到贺晋远斥责道:“妇人之见,目光短视,夫人还需好好自省。”

    说完,他一甩袍袖,冷着脸走了出去。

    姜忆安把宝贝箱子放下,拿帕子捂着脸,声调高昂地哭了一下,看着高嬷嬷道:“嬷嬷,人家要我反省呢,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这不是赶我回娘家吗?我现在就回去。”

    高嬷嬷忙道:“大小姐,万万不能这样回娘家去啊!”

    听她这样说,姜忆安便抽泣几声,一面拿帕子捂着脸,一面往里间去了。

    高嬷嬷一脸急色,快步跟到里间问道:“大小姐,这是怎的了,好端端的,跟姑爷吵什么架?”

    姜忆安侧身躺在榻上,脊背对着她,握拳狠狠锤了一下床头,嚎哭着道:“这日子没法过了!他自作主张,花了一千两银子买了方砚台送人,这些日子,有出的没进的,银子一天天见少,以后要花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婚丧嫁娶,年节宴饮,置办衣裳行头,就连厨房里吃道菜也是要记账的,他可是一点儿都不上心!”

    高嬷嬷纳罕她银子花的这么快。

    但这些日子住在国公府,她冷眼旁观兼打听着,三爷四爷都有官职在身的,二房的二爷虽没有官职,二房太太却是深居简出,俭省过日子的,惟有大房的世子爷无官无职没什么进项,还经常打着各样名头从大太太手里要银子。

    想必这些年大太太的嫁妆也快差不多掏空了,这眼下还有两个待嫁的女儿要置办嫁妆,大房只是瞧上去表面略光鲜些,恐怕真没多少银子了。

    想完这些,高嬷嬷清清嗓子,苦口婆心地劝道:“大小姐还要当心身体,不要因为这些动气。再怎么说,府里也不会短了缺了你与姑爷的东西,且放宽了心,就算姑爷花的银子多,与他好声好气商量就是了,哪能这样吵架?”

    姜忆安背对着她,闷声道:“嬷嬷,你哪里知道我的苦?嫁进来这些日子,我白天脸上带笑,夜里藏在被窝里哭,这花银子的事还在其次,煎熬人的事多了去了,我都没法一一细说。”

    高嬷嬷没说话,却是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姑爷虽说是瞎了,却连房都没与大小姐圆,恐怕打心底里还是瞧不上大小姐的出身,她心里能不苦吗?

    不过,再怎么说,大小姐也不能被赶回娘家去,万一大少爷趁此将她休了该怎么办?

    高嬷嬷又再三再四安慰了许久,得到姜忆安暂时不回娘家的承诺,方才不怎么放心地走了。

    等她离开了正房,姜忆安才从榻上起来,趴在窗前看着她一步三回头离去的背影,不由两手握拳,低低笑了几声。

    一连三日,姜忆安与贺晋远都是分房自睡,白日间两人照常一起用饭,只不过都闷闷得极少说话。

    待到第四日,姜老爷打发人来送信,说让姜忆安务必带着姑爷一道回门,时间就定在翌日,不要耽搁。

    ~~~

    要回娘家的事,姜忆安当天去月华院告诉了婆母一声。

    翌日一早,江夫人便备好了她回门该带的礼,还撑着病体来了静思院,不放心地叮嘱她与贺晋远道:“路程远,不必急着当天回来,在娘家多住上几日也使得。”

    姜家住在东坊多福胡同,距离国公府需要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当初长子迎亲回府时遇到的那一桩意外让她至今心有余悸,再者,儿媳嫁国公府三个月都没回娘家了,嘴上虽不说什么,心里头岂能不想她的家人?

    姜忆安点点头应下。

    今天日头虽好,却是有些冷风的,江夫人咳嗽的毛病一直没见好转,姜忆安搀着她的胳膊,道:“娘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们。”

    江夫人微笑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不由眉头一皱。

    不知为何,儿子负手立在不远处,一副冷淡神色,自她来了这院子,都不见他们两口子说一句话,竟像是吵嘴了一般。

    江夫人忽地顿住脚步,道:“媳妇,你与晋远可是吵架了?”

    姜忆安眉心不由一跳,下意识看了眼贺晋远。

    他们假意吵架糊弄了高嬷嬷,却没想到,连婆母都被糊弄过去了。

    她想了想,微笑着低声道:“没有,我们好着呢,对了,娘,郎君他今日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不陪我一起回去了,待下回他身体好了,再陪我回去。”

    听她这样说,江夫人神色微微一变,道:“远儿哪里不舒服了?”

    姜忆安看了贺晋远一眼,心里暗暗着急,本以为他看不见,不能帮着她圆过话去,谁料隔得远远的,他闷声道:“母亲,我昨日吃多了红枣糕,有些腹痛。”

    江夫人关切地道:“可找大夫看过了没有?”

    贺晋远道:“不过是撑到了肠胃,净饿两顿便好了,没什么大碍。”

    这虽是没什么大碍,身体不适也不便陪媳妇回娘家的,江夫人想了想,轻拍了拍姜忆安的手,道:“要不你且等两日,等晋远身体好了,让他陪你一起回娘家去?”

    毕竟是新妇回门,丈夫不陪着回去,也说不过去。

    姜忆安不由无奈按了按额角,婆母是为她好不假,可再说下去,她真怕露出马脚来。

    “娘,不用了,我爹娘昨日打发人送了信,想让我今日就回去呢!”

    这样说完,姜忆安不等江夫人再说什么,便给香草使了眼色,主仆两个很快出了院门,高嬷嬷也绷着一张愁云遍布的脸,紧跟着走了出去。

    马车在府外备着,回礼也都装好了,姜忆安不必他们相送,江夫人只得应以下,随后又叮嘱了贺晋远几句注意身体的话,便回了月华院。

    众人离开,静思院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贺晋远留在院中,默然站了许久。

    ~~~

    晌午之前,国公府的马车在多福胡同停了下来。

    姜家大门大开,姜老爷穿了一身家常袍子,笑容满面地走上前,等着女婿从马车上下来。

    谁料,车门推开,只看到女儿带着丫鬟与高嬷嬷前后下了车。

    姜老爷往车厢里看去,根本没有女婿的身影,再往马车后头一看,也不见其余马车跟着,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姜忆安见怪不怪他这番态度,双手抱臂站在门外,似笑非笑地喊:“爹。”

    姜鸿拧眉看她一眼,哼道:“怎就你自己回来了,姑爷呢?”

    闻言,姜忆安忽地咬了咬唇,连气势都消了几分,低声道:“他身体有些不舒服,没陪我回来。”

    姜老爷眉头紧锁,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一甩袍袖往家里走去,姜忆安便也提起裙摆,低头匆匆迈进了门。

    罗氏、老太太还有姜佑程、姜忆薇都在正厅等着。

    不一会儿,众人见姜老爷冷着脸回来,那后面只有姜忆安一人跟着,罗氏打量着两人的神色,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对老太太道:“母亲,真是稀奇,姑爷没陪着安姐儿,只有她一个人回娘家来了。”

    老太太一听,稀疏的长眉紧拧,在姜忆安进了正厅将要落座时,冷声道:“安姐儿,姑爷怎么没随你一起回门?”

    姜忆安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低声道:“祖母,前些日子本就说好了他陪我一起回来的,谁知他今天一早突然说身体不适,不陪我回来了。”

    听到这话,高嬷嬷朝罗氏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罗氏意外,视线在姜忆安的脸上扫过,心事重重地扶着椅子慢慢坐下。

    老太太听完这些话,脸色更冷了。

    新妇回门,丈夫没陪着,那她还一个人回来做什么?

    不如等姑爷身体好了再一道回来,左右不差这几日,非得这个时候独自回娘家,让街坊邻居知道了,还以为国公府没把姜家放在眼里,岂不惹人背后闲话!

    姜忆安吸了吸鼻子,起身逐一向长辈请安:“祖母这些日子身体可好?您年纪大了,平日要好生休养,莫要动气,动气伤身。”

    老太太鼻子哼了一声,懒怠应她,让嬷嬷扶着回院里歇息去了。

    姜忆安恭送她到正厅外,又对罗氏道:“母亲这些日子操劳家务,辛苦了不少吧,瞧着眼角都添了细纹,家里还有几样婚丧大事要操持呢,母亲也要爱惜身子。”

    这话明面上是关心,听起来却实在不顺耳,罗氏摸了摸眼角的细纹,暗暗深吸了口气,方抚平了心头的郁闷,淡淡吐出一个字:“是。”

    姜老爷捋了捋胡须,皱眉瞥了长女一眼。

    虽说这次回来,长女比先前规矩懂事了些,但言语之中却是还不知忌讳,譬如提到了婚丧大事—那婚姻之事,是她弟妹两人的娶嫁,这尚还说得过去,那丧事却是说的她祖母,老太太身体健朗,以后还要长命百岁呢,哪能提到这种不吉利的话?

    姜老爷脸色有些不大好,姜忆安移步到他面前,突然拿帕子捂住了脸,道:“爹爹在外办差辛苦,看着都瘦了,女儿不能在你身边尽孝,实在心疼难过。要不,以后女儿常在娘家住着,侍奉爹爹”

    话未说完,罗氏忽地站了起来,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安姐儿怎么说这种话呢?你既已嫁到国公府,就是国公府的人了,哪能在娘家长住?再说,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也有丫鬟小厮,侍奉你爹的事,不用你操心。”

    这话说得很是,姜老爷摆了摆手,皱眉道:“你要是真有孝心,以后少气我几次就是了!回来一趟也累了,你先回你院里歇着吧,等会一起去午饭。”

    姜忆安没说什么,只略点了点头,拿帕子在眼角按了几下,带着香草回自己的海棠院去了。

    罗氏急忙把高嬷嬷叫到房里说话。

    “姑爷难道是不想陪安姐儿回来?”

    高嬷嬷重重叹了口气,拧眉道:“太太,岂止是不想,是根本不愿!那大少爷虽是个瞎子,却也是国公府正经嫡长孙,那先前克死的头任未婚妻可是王府郡主,就算那第二任未婚妻门第差了些,也是个大家闺秀,哪个像咱们家大小姐这样,拎着把杀猪刀咋咋呼呼,连大字都不识几个,还懒得很,喝口茶还要指使那大少爷倒水,谁能忍得了她?”

    罗氏狐疑地看着她,道:“她素来是个心眼多的,可别是她又耍出的什么花招吧?”

    高嬷嬷附耳对她道:“太太,老奴仔细看着呢,自打成亲后,他们夜里睡觉一次都没叫过水,那大少爷还没与她圆房呢!别的不说,单就这一件,还不能说明那大少爷看不上她?”

    罗氏心事重重地喝着茶。

    先前把长女嫁到国公府,是为了攀上国公府这门亲,她原想着,长女会被那命硬的嫡长孙克死,可她竟安然无事!

    无事也就罢了,总之多了这门亲,于姜家只会有利无害,现有对证,自打长女与国公府定亲后,老爷出了一趟公差,回来后就得上司提拔,官升一级,由七品升成了六品!

    这是借了国公府的势,才得了这样的升迁,要搁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也就想着,凭着这层关系,以后丈夫青云直上,女儿嫁去高门大户,儿子娶一房有门第的大家闺秀,全都有指望了!

    可谁想到横生枝节,长女竟不得那嫡长孙喜欢!

    罗氏忧心着这事,用午饭时,时不时打量几眼长女的神色。

    姜忆安面无表情,也没有开口说话,只随便用了几口饭,便将筷搁下,唉声叹气地道:“爹,娘,我想在家里住上一个月,再回国公府。”

    罗氏闻言额角突突直跳,抿嘴看向了姜老爷。

    姜老爷双眼一瞪,捋着胡须训斥道:“放肆,你既已经嫁人了,哪能容你在娘家住这么久,明日你便回国公府去!”

    姜忆安忽地站起身来,咬唇道:“爹,你光知道让我回国公府,哪知道我的难处?”

    说罢,她拿帕子捂着脸,呜呜哭了几声,扭身跑了。

    姜老爷错愕了几息,转头看向罗氏,道:“她这是怎地了?”

    罗氏思忖片刻,扯唇笑了笑,道:“老爷,我哪里知道,兴许是嫁到国公府不如咱们家这般自由,被规矩束缚了吧。”

    她才不会说长女在国公府不讨姑爷喜欢的事,无论如何,只要她回国公府去,姜家就会受益,至于她是不是受磋磨,与她这个继母无关。

    姜老爷皱眉想了一会儿,道:“高门贵地的规矩都重,她性子是野了些,刚嫁过去不习惯,习惯就好了。”

    罗氏道:“是这个道理。”

    姜老爷吃了几筷子菜,忽地想起一事来,说:“前些日子席间用饭时,说起一个人来,我觉得与咱们薇儿倒有缘。”

    女儿的婚事,是罗氏放在心头的头一桩大事,听到丈夫这样说,罗氏忙道:“老爷快说说,这人家世如何,相貌怎样,可有功名?”

    姜老爷道:“年轻有为,相貌周正,姓秦,现下不过二十五岁,是六年前的进士,目前刑部任五品郎中,只是这秦家虽也是世家,却早已落败,家里想来积蓄不多,还租住在东坊的一处小宅子里。”

    罗氏闻言面露喜色。

    这虽是贫寒之家出身,但年纪轻轻就已五品,前途不可限量,以后登阁拜相都是有可能的,再说升官发财,以后换大宅子是早晚的事,现在租住个小宅子算什么?

    只是,姜家不缺钱财,缺的是与秦郎中结交的门路,虽说姜老爷升了太常寺的六品主簿,但与刑部的人却没什么交情,更没有与那比他还官高两级的秦大人打过交道。

    罗氏道:“那老爷说说,该怎么与这秦大人结亲呢?”

    姜老爷捋了捋胡须,笑看着她道:“你说,我为什么急着让安姐儿回娘家?”

    罗氏恍然大悟,怪不得老爷一回京,就赶紧打发人送信让长女和姑爷回娘家呢,原来是为了薇儿的婚事。

    罗氏嗔怪地笑着道:“老爷怎不提前跟我说一下?这么说,老爷是想让国公府的亲家从中牵线做媒?”

    姜老爷摆了摆手,道:“亲家牵线,此事也未必能成,我倒是听说,那秦大人与姑爷是同窗好友,曾同年中第。”

    罗氏心里更喜,眉梢眼角都露出了笑意。

    要知道,中举的年轻男子都是香饽饽,中了进士的更不用说,这已经做到五品官职的年轻单身男子,更是黄金香饽饽,得需要抢的!

    要是薇姐儿能嫁给这位秦大人,她不知该有多高兴!

    “没想到那秦大人与姑爷竟有这层情分,既然这样,让姑爷做媒保媒,这事八成就能成了。”罗氏喜滋滋地道。

    姜老爷笑着点点头,继而眉头又拧了起来。

    “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等着姑爷来了,与他提一提这件事的。”

    他这个当岳父的开口,做女婿的自然是得应下的,只是始料未及得是女婿没来,只有长女一个人回娘家了。

    罗氏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的笑意不禁慢慢凝了下来。

    姑爷没来,这事就只能拜托长女去转达说合了,可瞧长女那不被姑爷喜欢的情形,本来八分能成的事,只怕是一分也办不成了!

    姜老爷刚说了一句,“姑爷没来也无事,让安姐儿把这事去与他说一下”

    罗氏急忙打断了他,道:“老爷,只怕指望不上安姐儿!姑爷今日都没陪她回娘家,想是心里就不喜欢她,娘家的事,姑爷怎会上心?”

    姜老爷愣了一愣,细细回想一遍长女回家的情形,眉头深深拧了起来。

    罗氏心细,亏得她提醒,他都未曾想到,长女一个人哭哭啼啼回娘家,是女婿打心眼里不喜欢她。

    长女既已嫁过去,这样也就罢了,可薇姐儿的婚事该如何是好啊?

    正厅外,听到姜老爷与罗太太谈话的香草,悄无声息地回了海棠院。

    姜忆安正靠在房里的美人榻上,慢悠悠地吃着松子糖,看见她进来眼神一亮,道:“怎么样?听到什么了?”

    香草眉头拧成一团,双手上下比划着,把听到的事说了个囫囵大概。

    姜忆安听完,双手抱臂往美人榻上一靠,面无表情地盯着房顶的承梁,幽幽笑了一声。

    怪不得急着让她回娘家,原来是为了她那个蠢货妹妹的亲事。

    罢了,不管是为了什么事,既然爹娘有求于她,那从姜家刮走银子便更容易了几分。

    晚上她自称身体不适,没去前厅用饭,早早关上院门躺下歇息。

    从国公府回娘家,坐了一个多时辰的马车,骨头颠得累得慌,她口渴了,躺在榻上懒得起身,下意识道:“夫君,去给我倒杯水。”

    话音落下,香草以为大小姐是在叫她,便从隔间的小榻上起来,给她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

    姜忆安懒洋洋靠在榻上,伸手掀开床帐,对上了香草那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

    “小姐,你喝呀。”她抿唇笑了笑,用眼神无声催促。

    姜忆安默然片刻,接过水喝了半盏,笑道:“早点去睡,别守夜了。”

    香草眨巴眨巴眼睛,用手指了指床榻,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想和她一起睡。

    她知道自家小姐睡相不好,在国公府她是不必担心的,因姑爷会照顾小姐,可在姜家就没人照顾了,她和小姐睡在一块,好夜间给她掖被子。

    床榻空荡荡的,姜忆安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便拍了拍榻沿,道:“好,快点上床睡觉。”

    身边有了自己的心腹丫鬟,姜忆安踏实了许多,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

    夜色渐暗,静思院的正房亮着灯,贺晋远没什么睡意,但到了平时入睡的时辰,还是如往常一样,吹熄了里间几盏明亮的灯烛,只留下床头一盏夜灯。

    缓缓坐在榻沿上,正要躺下,却忽然鬼使神差地起身,走到桌子旁倒了盏温水。

    拿起茶盏的时候,他才恍然回神,不由抿了抿唇角,将茶盏放回了原处。

    无声躺下,宽阔的床榻上,却只有他一人。

    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在黑暗中生活,也从不觉得一个人躺在榻上孤寂。

    前几日分房而睡,她在正房,他在书房,可夜深安静时,他便悄悄回到正房,在她身边躺下,天色快亮时,再悄然返回书房。

    他想她应该不知道,院里的丫鬟更不知道。

    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有这种莫名其妙举动。

    也许是因为他习惯了正房柔软的卧榻,而书房的床榻有些太硬太硌。

    可此时,只身躺在正房的榻上,床褥也柔软舒适,一种孤独落寞的情绪却难以控制得在心底漫开。

    黑暗中沉默良久,贺晋远用力闭上双眸。

    他想,她不过才离开一日,这一定不是他太过想念她的缘故,而只是难以适应此时过分的安静——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夜深人静,贺晋远悄无声息地推开正房的门,听到床帐内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脱下长袍屈膝上榻,如往常般躺在了外侧。

    身边床榻微微下陷,光线晦暗的床帐内,姜忆安忽地睁开了眼睛。

    待看清了是他,她唇角弯了弯,什么都没有说,抱着被子打了个滚儿,高兴地挨在他身边沉沉睡去。

    第37章 第 37 章 抱她回房。

    辰时, 姜家正院的饭厅已摆好了朝食。

    老太太坐在上首,姜老爷与罗氏在两旁坐着,姜忆薇与姜佑程也依次坐在两人旁边,几人时不时往外看一眼, 却迟迟不见姜忆安来用饭。

    姜忆薇不耐烦地转了转手腕上新买的镯子, 噘嘴说:“爹, 娘, 长姐现在架子真大, 咱们都等了她多久了,她还不来。”

    老太太闻言,本就有些冷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姜佑程没有说话,而是双眼盯着碟子里的炸油圈, 下意识舔了舔肥厚的嘴唇,径直夹起一根油圈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老太太看着自己的孙子, 心疼地道:“你看看,等了这么久, 程哥都饿坏了。”

    说着,亲自夹了块海参炖肘子,放到了姜佑程面前的碟子里。

    姜老爷脸色微沉, 再看一眼外面,还不见长女的影子, 不由皱起了眉头。

    “我看她嫁了人还是不懂规矩,一回到家就原形毕露!怪不得姑爷不喜欢她,就她这样懒怠, 谁能喜欢?再去叫她一次,要是不来吃饭,就让她饿着肚子!”

    话音刚落, 便看到姜忆安带着丫鬟香草,慢悠悠走了进来。

    她一进来,也不坐下,站在桌子旁扫视一周,视线从姜佑程碟子里的肘子移到姜老爷沉冷的脸上,道:“爹,你说让谁饿肚子?”

    姜老爷拧眉喝道:“还能说谁?明知故问!阖家都等着你来吃饭,叫了三回你都不来,用不用一抬轿子把你抬过来?”

    姜忆安瞪眼看着他,冷笑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哪有心思吃饭?别说吃饭了,我现在都要没处容身了,想不到回娘家一趟,爹你还让我饿肚子!”

    说着,她便拿出帕子来抖了一抖,似乎又要扯着嗓门哭起来,姜老爷看她一脸,生气喝道:“我那不过是一句气话而已!怎么就如此较真了?还不快坐下来吃饭!”

    姜忆安吸了吸鼻子,看了眼弟弟姜佑程,突然嫌弃地皱起眉头。

    “爹,说句不该说的,弟弟的脸长得半点不像你也就罢了,身材也和你越发不像了,你看都快胖成球了,还要吃那么多!读书不行也就算了,吃成这副难看的样子,以后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

    罗氏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将刚拿起的筷子又搁回了原处,道:“安姐儿,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弟弟呢??”

    姜忆安笑了笑,道:“娘,我知道这话不好听,可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弟弟真该听我的话,别再吃了。”

    这话听起来刺耳,姜佑程恼羞成怒地瞪向长姐!

    然而触到她轻飘飘睨过来的眼神,忽然想起当初被她掐着脖子按到水里的恐惧,便急忙收回视线,瑟缩着肩膀坐在那里,碟子里的肘子也没心情吃了。

    看到孙儿不敢再用饭,老太太眉头不由往下压了几分,冷眼看向姜忆安,道:“哪有你这样当长姐的?正是吃饭的时候,偏这个时候说你弟弟,连顿饭也不让程哥儿安生吃了,要是饿坏了他该怎么办?”

    姜忆安眉头微微一挑,似笑非笑道:“祖母,我不但要说弟弟,我更得说说你!大清晨的,你怎么能让他吃这些腻味的东西?纵容姜佑程吃的胖成个圆球,你这不是在为他好,分明是在害他!”

    老太太最是疼自己的孙子,闻言一张脸由红变青,由青变紫,气得咬牙道:“你真是强词夺理,我怎会害程哥儿?”

    姜忆安双手撑在桌沿上,笑道:“祖母,你看看,这就是你老人家的无知之处了,国公府从上至下都讲究养身,清晨用饭以清淡为主,咱们家虽比不上国公府那般世家底蕴,但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毕竟当年我娘嫁给我爹,可带来了不少嫁妆,怎么祖母享受着锦衣玉食,见识却不见增长呢?”

    老太太脸色黑沉如墨,嘴唇动了几动,却没说出什么来。

    姜家原是耕读之家,当年儿子姜鸿考中举人进京做了个九品小官,微薄俸禄不足以养家,后来与苏家结了亲,凭着儿媳苏氏不菲的嫁妆,这日子才宽裕起来。

    听到孙女这番夹枪带棒阴阳怪气的话,她气得饭也吃不下去了,干脆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放,沉下了脸没有说话。

    姜老爷见状,没好气地睨了一眼长女,斥道:“就你多嘴,你祖母怎样还用你教导?没大没小,不懂规矩!还不坐下来吃饭,堵住你这张嘴!”

    姜忆薇撇了撇嘴,冷笑道:“爹爹说得是,我看姐姐嫁去了公府,教养却没好多少,反而更不懂规矩了,怪不得姐夫都不陪姐姐回门,就姐姐这样的,谁能喜欢?”

    姜忆安唇边噙笑,瞥了眼她手腕上的镯子,点头叹道:“妹妹的镯子不错,最近才买的?”

    姜忆薇得意地扬了扬手腕,好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当然是才买的,花了二十两银子呢!”

    姜忆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镯子,忽然自顾自点了点头,微笑道:“我说看着有些眼熟,原来公府有几个丫鬟都戴着这样的镯子,是她们的主子赏的。我原还想着买上几对,等年节时赏给我院里的丫鬟用呢!”

    姜忆薇一听,脸色登时变了。

    她可是姜家二小姐,怎么能与公府的丫鬟相提并论?与她们戴一样的镯子,岂不是丢了自己的脸面?

    她恨恨抿紧了唇,把手腕上的镯子褪了下来,让丫鬟冬花赶紧把镯子压到箱底去,她一眼也不想再看了。

    至于桌上的饭菜,她现在更是没有胃口再用了!

    罗氏看了眼女儿气得发青的脸色,眉头深深拧起,转眸看向长女,道:“安姐儿,莫要再多说了,一家子聚在一起,好好用顿饭不成吗?偏要说些不中听的话,听得人不痛快。”

    姜忆安笑着点了点头,道:“母亲说得是,今天是我多嘴了。”

    听到这句话,罗氏暗暗松了口气,姜鸿暗沉的脸色也好转了几分。

    然而下一刻,姜忆安刚在桌旁坐下,便道:“母亲,有句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今天趁大家都在,我也就直说了——”

    她微微一笑,看了眼自己的亲爹,关心地道:“爹爹现在正值壮年,而母亲已过了生育的年龄,以后不好再生养了。我想着,不如爹爹再纳一房妾室,好为姜家开枝散叶,添丁进口,家里多几个弟弟妹妹,热热闹闹的,我心里也高兴。”

    一语落下,姜鸿刚喝进嘴里的汤差点喷了出来!

    而罗氏额角青筋突突跳动,眉宇间像笼了一层怒火,一双眼死死盯住了她。

    迎着继母几乎喷出怒火的视线,姜忆安不紧不慢地道:“母亲一向贤良淑德,想来只会后悔没有早些为父亲想到这些,不会生女儿的气吧?”

    罗氏胸口沉沉起伏数息,忍了片刻,终是没忍住,将手里的筷子啪地搁在了桌子上。

    姜老爷拿帕子擦了擦嘴,瞪了长女一眼,道:“父母的这些事哪用你操心?好好吃你的饭吧,再多说一句,就回自己院子吃去!”

    姜忆安灿然一笑,道:“我听爹的,只用饭,不多嘴。”

    她神情轻松地夹菜吃饭,其余人的脸色却一个比一个更难看,没有一个动筷子的。

    罗氏眼含怒火地看了一眼姜老爷。

    姜老爷却不自在地捋了捋胡须,将视线移开了去,没有与她对视。

    罗氏见他这样,心知长女刚才那个提议让他有所心动,登时恨恨咬紧了牙。

    用完早饭,姜忆安将筷子搁下,微笑环顾了一圈,道:“祖母,爹,娘,我吃饱了,先回院里了。”

    姜老爷咳了一声,道:“你且站住,我有话要问你。”

    说完,他挥了挥手,罗氏见状,便让房里的丫鬟都退了出去,她也搀着老太太离开了。

    一时正厅里清清静静的,只有父女两人说话。

    姜老爷道:“你告诉爹,在国公府中,那贺家郎君待你如何?”

    姜忆安还未开口,突然吸了吸鼻子,拿帕子往眼尾处按了几下,道:“爹,若是我说他待我不好,该怎么办?”

    姜老爷眉头一皱,沉声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嫁国公府,你就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媳,若是他待你不好,你就该更加谨小慎微,兢兢业业,孝顺长辈,侍奉夫君,不让人挑出错来。”

    姜忆安点了点头,道:“爹,你说得是这个道理。可我不讨人喜欢,再怎么不出错也不顶用。我想着,干脆我与他和离,还回娘家来,爹你养我一辈子算了。”

    “不说好好过日子,张口闭口就提和离,简直胡闹!” 姜老爷狠狠一拍桌子,瞪着她说,“若非姑爷双眼瞎了,你怎有福气嫁到国公府去?你不说安分守己地过好日子,净想着这些不着调的。”

    姜忆安似吓了一跳,拿帕子捂着脸哭了两声,怯怯地说:“爹,我不过随口一提,你别动这么大气。”

    姜老爷捏着杯盏,不说话了。

    长女说的这番话,还有回娘家后的种种迹象,处处都昭示着,那国公府嫡长孙,确实不喜爱她。

    可她已嫁到国公府,断没有和离回娘家的道理,姜家丢不起这样的脸!

    想到这里,姜老爷清了清嗓子,道:“你也别太过担心,新婚夫妻还不相熟,有时拌嘴吵架也是有的,日子久了,就慢慢好了。”

    姜忆安不作声,低头绞着手里的帕子,一会儿叠成条缎带模样,一会儿将缎带打个结。

    姜老爷如是说了几句,想起二女儿的婚事,话锋一转说:“现今你妹妹大了,定亲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你这个当长姐的,自然有照顾弟妹的义务。现有一个与你妹妹相配的秦郎君,在刑部任郎中,与姑爷很是相熟,你回府以后,请姑爷牵线搭桥做媒,尽量把这桩婚事与你妹妹促成了,以后姐妹守望互助,我们姜家也会越过越好。”

    姜忆安秀眉一挑,不易察觉地勾起了唇。

    等了半天,演了许久的戏,就在这里等着她爹说这些话呢。

    她虽不意外这番话,却还是适时做出了意外的表情,瞪大一双清澈的杏眸,含着哭腔委委屈屈地道:“爹,不是我不帮妹妹,妹妹嫁个有功名的郎君,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那大少爷对我冷冷淡淡的没点热气,花钱还大手大脚的,一块送人的砚台就花了上千两银子!一千两银子呢!这么大一笔银子说花就花了,我就与他狠狠吵了几架!他现在不怎么理会我,照这样下去,别说给妹妹说媒了,只怕沾咱们家的事,他是一概不理的!”

    姜老爷眉头深深拧起。

    那贺家郎君虽瞎了,学问见识又不减,长女自小在乡下长大,粗鄙没有学识,想必正是这个原因,贺郎君与她才没什么话说,若是当初嫁过去的是薇姐儿,断然不会有这个问题!

    至于花钱大手大脚,那算不得什么事,他自小是个富贵公子,花千金买砚台送人也没什么,倒是长女见识卑微浅薄,张嘴闭嘴提到银子,还拿着这个说事吵架,才让贺郎君不悦。

    说来说去,还是长女的嫁妆太单薄。

    姜老爷道:“给你压箱底的嫁妆银子,你花多少了?”

    姜忆安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睛,道:“花了二十两了,剩下的我没敢动。国公府人情往来,年节宴席,穿衣吃饭,处处都需要花银子。我怕花完了,每天都数几遍银子,给丫鬟打赏也只赏一个铜板,仔细着呢,不舍得花。”

    姜老爷一听她这番话,额角突突直跳,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她不得姑爷喜欢也就罢了,行事还这般抠门,完全一副小家子气的做派,能得姑爷喜欢才怪!

    想到长女方才还贴心得让自己纳妾,姜老爷拍着胸口缓了几口气,道:“这样,明日回国公府,爹再给你三千两银子让你带去,你大方些,不要抠抠搜搜的。有了银子,你也给姑爷置一份贵重的礼,让姑爷高兴高兴!姑爷高兴了,这给你妹妹做媒的事,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姜忆安面露难色,道:“不好吧,爹,我不想花这么多银子给他买东西,你别给我银子了!”

    姜老爷气得拂袖而起,瞪着她道:“朽木不可雕也!给你银子你拿着就是,推脱什么!”

    呵斥完长女,他立即回了正院,对罗氏道:“把家里账上的三千两现银都取出来给安姐儿,让她把银子都带回婆家去!”

    罗氏闻言霎时瞪大了眼,心口突突直跳,差点气晕了过去。

    长女回一次门,就要给她三千两银子,那她再回来一趟,姜家不得让她搬空了?

    这一次又一次的给她银子,简直比钝刀子割肉还让人难受!

    “老爷你想什么呢?好端端的给她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姜老爷睨了她一眼,道:“我这还不是用心良苦,一来让安姐儿在国公府站稳脚跟,二来,也是为薇姐儿的婚事打算。”

    罗氏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他哪是用心良苦为了薇姐儿的婚事打算,只怕是被长女三两句话哄的头晕脑胀了吧!

    想到长女方才给丈夫提议纳妾的事,她心头的怒火更盛,头顶几乎冒出烟来!

    “你说,你是不是想纳妾了?”

    姜老爷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道:“安姐儿言之有理”

    话未说完,罗氏便伸出手来,冲着姜老爷的脸就抓了过去。

    此时她顾不得二女儿的婚事了,给长女银子的事也撂开不提,甚至把苦心经营多年的贤良淑德都抛到了脑后,只想去挠花丈夫的脸。

    姜老爷急忙闪身躲到一旁,道:“有话好好说,你怎么要打人!”

    罗氏一边追着他打,一边冷笑着道:“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纳妾!”

    姜家的家产都是她的女儿与儿子的,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他纳妾生子,分走家产!

    姜老爷躲闪不及,被她照着脸上抓了几下!

    他抬手一摸,竟摸到脸上被抓出了血痕,不由双眼一瞪,气恼地喝道:“罗氏你怎么这么凶悍,亏我这些年待你这么好,难道你的温柔贤惠都是装出来的么!原来你与苏氏一样善妒!”

    罗氏又气又急,冷笑道:“你说我装的也好,说我善妒也罢,反正我不会让你纳妾!也不会让你把银子给安姐儿!”

    姜老爷胡须抖了抖,抬手指着她喝道:“你别忘了,我是一家之主,姜家的事是我当家做主!”

    纳妾的事先不提,也不管罗氏哭哭啼啼生气,姜老爷立时让小厮把几箱银子装到了姜忆安的马车上,让她赶紧带着银子回国公府。

    ~~~

    姜忆安的马车载着满满当当几箱子银子,轻快地驶出了多福胡同。

    而半个时辰前,国公府中,贺晋远独自用过早饭,将石松与南竹叫来,吩咐他们道:“去备车,我要出府。”

    两人均是齐齐一愣。

    主子极少出府,除非有事,上次出府是为了拜访秦大人,不知这次要去哪里。

    但主子的吩咐,他们从来只会执行,不会多问。

    因此,两人意外几瞬后,很快兵分两路,石松去牵马套车,南竹则去准备主子日常要用的东西。

    贺晋远爱洁净,马车里也要熏一熏,南竹拿了薄荷冷香熏车厢,临出门时,突地想起主子最近胃口越来越好,便又准备了几样糕点和果酿,装在食盒里提上了马车。

    马车停在静思院外,贺晋远上车落座,南竹与石松并排坐在车厢外赶车,听到车厢里传出主子的声音:“启程。”

    两人这次又是一愣,面面相觑片刻。

    主子说要启程,却也没说去哪里啊?

    石松寡言,南竹嘴快,“少爷,我们去哪?”

    车厢内静默了几息,“出府,随便转转。”

    南竹不解地挠了挠头,石松闻言则扬鞭催马。

    马车驶出国公府的角门,缓缓向前走过一段宽阔的巷路后,右转驶入长乐大街。

    长乐大街乃主城的一条大道,横贯连接整个京城东西,马车在大街漫无目的地走着,从街头转到街尾,又从街尾调转到街头,车厢里始终没传出停下的吩咐。

    石松沉默赶着车,脸色越来越严肃,两人对视一眼,显然想到了一块去,南竹揉了揉脸,眉头锁成一团。

    前些日子少爷与少奶奶吵了一架,几天都没说话,前日少奶奶回娘家去了,主子也没陪着回门,现在心里后悔了吧!

    可光坐车散心有什么用,得赶紧认错,讨大少奶奶欢心啊。

    南竹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高声对石松道:“松哥,七夕节快到了吧,要是我娶妻了,一定给我娘子准备一份礼物,她收到惊喜,肯定高兴坏了。”

    石松尚未定亲,听见这话,先是眉头一拧,待瞧见南竹对他挤眉弄眼示意,便清了清嗓子,嗓音粗犷有力地说了句:“有道理!”

    车厢内,耳力异常敏锐的贺晋远无语片刻,提起手里的折扇敲了敲车壁,道:“去一趟琳琅阁。”

    京都的首饰铺子有不少,琳琅阁是其中最有名气的一间,但贺晋远没选最近的一家,而是舍近求远,去了东坊。

    他目不能识物,进了琳琅阁,便在雅间坐下,听掌柜一一介绍铺子里几款最时兴的首饰款式。

    女子所戴的用物,他没怎么留意过,掌柜介绍了几句后,他蹙了蹙眉头,道:“哪些首饰最得女子喜欢?”

    掌柜纳罕地打量他一眼,自顾自点了点头。

    眼看七夕节快到了,这郎君来铺子里,定然是给自己的娘子买礼物的,可自己不知对方喜欢什么,想必才成婚不久。

    掌柜笑道:“郎君,若是给娘子买首饰,可买本店的手镯,这镯子乃双环金丝绞成,其上镶着红玉石,寓意夫妻恩爱,永结同心,送给自己的娘子,再合适不过,也是买的人最多的。”

    贺晋远眉头微微蹙起。

    买的人多,那便是太过常见的款式。

    沉默片刻,他道:“可有发簪?”

    掌柜笑道:“有的,公子说说大约要什么样式的,是要一枚,还是”

    贺晋远思忖数息,道:“把你们店中最贵重的发簪都拿来。”

    买完发簪,回到马车上,石松与南竹心里都松了口气。

    两人正打算调转马车回府,车厢里又传来一道略微沉闷的声音。

    “不必回府,先在这里歇息一会儿。”

    琳琅阁距离多福胡同不远,坐上回府的马车不久,眼角余光瞥过车窗外,姜忆安忽地一怔,急忙掀开帘子向外看去。

    一辆低调的乌蓬马车停在琳琅阁外,马车看上去似乎平平无奇,可马车上坐着的那两个人赫然正是南竹与石松。

    只是他们背对着这里,旁人轻易认不出来,姜忆安眼尖,一眼便看到了。

    他们在这,贺晋远定然就在马车里。

    姜忆安不自觉笑了笑,叩了叩车壁道:“停车。”

    马车刚一停稳,她便推开车门一跃而下,稳稳踩在地面上,继而向不远处走去。

    车厢里,看到大小姐忽然下了马车,高嬷嬷和香草俱有些意外,姜忆安却转身冲她们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回国公府,我还有事要办。”

    香草要看守着银子,自是认真点了点头,高嬷嬷则隐晦地打量了几眼外面,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绷紧了脸没说什么。

    姜忆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马车外,以手握拳砰砰砰敲了几下车壁。

    “夫君?”

    车厢内安静了几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掀开车帘,露出一张双眸覆着黑缎的清隽脸庞。

    贺晋远淡声道:“娘子,这么巧?”

    姜忆安灿然一笑,踩着车辕轻巧地跃上马车。

    躬身走进车厢,她坐在他身边,兴高采烈地晃了晃他的胳膊:“是啊,太巧了,夫君怎么在这里?”

    贺晋远淡淡嗯了一声,道:“闲来无事,在外面转一转,听说琳琅阁有新出的首饰,便去买了一支发簪。”

    他说着,便将首饰匣子拿了出来,

    巴掌大小的匣子,他贴身放了许久,姜忆安接过来摸了摸,匣子还有他身上的温度。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贺晋远温声道。

    她抿唇一笑,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好。”

    匣子打开,一只金灿灿的发簪躺在底部。

    发簪顶端是一朵五色玉石镶嵌的海棠花,造型精巧,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寻常发簪,而是很独特很贵重的礼物。

    姜忆安惊喜地笑出声,连声道:“是海棠发簪?!夫君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样的发簪?太好看了吧,我一直想买这样的发簪,寻了好久都没找到!”

    贺晋远唇角极浅地勾了勾。

    他知道她平时戴一对海棠花珍珠耳铛,便猜测她会喜欢这样的发簪,“娘子可还喜欢?”

    “喜欢极了,”姜忆安弯唇看着他,把发簪放到了他的掌心中,催促道,“夫君快帮我戴上发簪吧。”

    贺晋远怔了怔,长指下意识捏紧了发簪,“娘子要我帮你戴吗?”

    姜忆安轻笑着嗯了一声。

    她拉住了他的手。

    他便随着她的指引,慢慢抬起手来,手指轻拂过她顺滑浓密的乌发,在她后脑的发髻上,摸索着别上了那根发簪。

    “怎么样?”他低声开口,长指不易察觉地蜷起。

    姜忆安眼神亮晶晶地摸了摸簪子,他虽看不见,簪子别的倒是正好,动作也温柔小心,一点儿没扯疼她的头发。

    “很好,比我自己戴的还好!”

    听到她满意轻快的声音,贺晋远唇角悄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姜忆安爱不释手地摸了几下头上的发簪,托腮笑眯眯看着他,“夫君,你这两日在家做什么了?”

    贺晋远默默轻舒口气,道:“没做什么,用饭,喝茶,修了修秋千椅,浇浇花,喂喂老虎。”

    姜忆安眼神一亮,立刻坐直了身子,“你亲自喂的猫?”

    贺晋远略一点头。

    她不在家,老虎不肯好好吃饭,桃红一靠近它,它便会喵呜乱叫,他便只好亲自给它做了猫饭,放到它的食盆里。

    只是没抱它,也不让它靠近身边。

    姜忆安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胳膊,脑袋也靠在了他肩头。

    以前他让猫扑过,心底对猫多有提防戒备,这次她不在家他竟会亲自喂猫,让她很是感动。

    “夫君,你真好,谢谢你给我买发簪,也谢谢你喂猫。”

    胳膊一沉,肩头也一沉,贺晋远肩背挺得笔直,唇角却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你呢?在娘家做什么了?”

    想到自己在娘家时不时拿着帕子假装哭哭啼啼,姜忆安噗嗤笑了一声,“没做什么,演演戏,对了”

    提到这个,她便想起给姜忆薇说亲的事。

    “你的那位同窗秦大人可有婚配?”

    贺晋远温声道:“没有,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姜忆安想了想,不答反问:“那你可知道,秦大人为何还没成亲?”

    贺晋远回想片刻。

    当初在国子监读书时,他与秦秉正、林文修三人乃是形影不离的好友,在国子监被称为“文曲三杰”,只是自他出事以后,与秦秉正渐行渐远,打交道也越来越少,至于他为何还没娶妻——

    “秉正自幼刻苦读书,秉性刚直公正,是个十分用功之人,我们同窗那几年,他一心只扑在学业上,考取功名官职晋升以后,也只忙于公务,是个不在意儿女情长的人。”

    姜忆安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姜忆薇贪慕虚荣,愚蠢讨厌,秦大人这样的人物与性格,与她自然是合不来的。

    既然这样,她就趁早告诉她爹歇了这个心思,给她再寻其他的亲事。

    说了一会儿子话,姜忆安觉得口渴,车里的小几上有壶有盏,她便提壶自己倒了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茶水入口甘甜,还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喝完了,才后知后觉竟是一壶果子酒。

    她舔了舔唇意犹未尽,这果酒味道不错,像荔枝酿,喝了一盏还想再来一盏。

    不知不觉,她连喝了两盏,放下茶盏时,又提壶倒了一盏,笑着道:“这果酒滋味不错,夫君要不要尝尝?”

    贺晋远闻言眉心猛地一跳,急忙按住了酒壶。

    “娘子,莫要再喝了。”

    她酒量极差,一杯酒便会醉倒,虽说这果酒烈度稍低,但她连喝了两盏,兴许也会不胜酒力喝醉。

    姜忆安抬头看了看他的手,视线缓缓上移落在他的脸上,眼睛不由微微眯了起来。

    她记得他的脸很俊美,怎么在她面前出现了重影?

    影影绰绰的,好像生了两个脑袋,两个鼻子,教她看不真切。

    “夫君,你靠近些”

    她挥了挥手,一句话没说完,脑袋突然往桌子上一趴,整个人便没有了动静。

    贺晋远:“”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姜忆安纤薄的脊背。

    “娘子,醒醒,我们快到家了。”

    回应他的是均匀沉稳的呼吸声。

    他无奈勾了勾唇,一只手虚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护着她的脑袋,以防马车颠簸时磕碰到她。

    马车驶进国公府后,在静思院外停了下来。

    “少爷,少奶奶,到了,下车吧。”南竹在外面道。

    姜忆安还没醒来,贺晋远轻唤她几声:“娘子,下车了。”

    睡梦中,姜忆安嘀咕一句,“哎呀,夫君别吵,让我再睡会儿。”

    贺晋远蹙眉思忖了几息。

    之后,一手摩挲着扶稳她的肩头,另一只手在空中停顿片刻,凭着估摸的高度缓缓下移,准确地抄起了她的膝窝。

    “娘子,我抱你回房。”他沉声道。

    被他虚虚环抱住的人睡得正熟,没有任何回应。

    贺晋远俯身抬臂,双手稍一用力抬起,将她稳稳抱在了怀里。

    听到车厢里响起沉稳的脚步声,南竹与石松适时地推开了车厢门。

    不过,两人同时因意外而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心也猛然提了起来。

    老天,主子怎抱着大少奶奶下车了!

    两人急忙移来了车凳,一左一右在旁边站定了,眼看着主子抱着大少奶奶下车,手心都紧张地出了层汗。

    “少爷,小心些。”

    贺晋远踩稳了车凳慢慢下车。

    待看到主子稳稳当当迈着步子,抱着大少奶奶走进院里,两个人才同时放心地松了口气。

    抱紧怀里的人,贺晋远大步走向了正房。

    待把姜忆安轻轻放到床榻上,他的额角已挂了一层清冽的薄汗。

    许久没有习武,他的身体已不如之前那般强健,不过抱着她走了短短一段路,竟已觉得有些吃力。

    他缓缓深吸了几口气歇息片刻,便摸索着给她卸了发钗,散了头发,展开锦被盖在她身上。

    “夫君。”迷迷糊糊中,姜忆安唤道。

    贺晋远撩袍坐在榻沿旁,似在垂眸凝视着她,温声道:“我在。”

    睡梦中的人显然是在呓语,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便沉沉睡去。

    不过坐在一旁的人,听着她安静均匀的呼吸,不知不觉间,唇畔勾起一抹明显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挑选发簪小剧场:

    掌柜(把所有贵重的发簪都拿了出来,一一介绍):公子,这些发簪都是最好的,每支价钱不等,你是要一百两左右的,还是两百两左右的?

    贺晋远:有海棠发簪吗?

    掌柜(急忙点头,但面露难色):有是有,不过是本店的镇店之宝,价钱比其他的发簪贵的多,要一千两银子。

    贺晋远:贵店共有几支这样的发簪?

    掌柜(竖起一根手指,更加面露难色):公子,这发簪仅此一支,没有多的。

    贺晋远(满意地点了点头):买了。

    第38章 第 38 章 写他的名字。

    转眼快到七夕节。

    这日一早, 天色微亮时,打理完府里琐事,想起要在七夕节前举办一场赏花宴,谢氏便拟起了参加赏花宴的各府名单。

    这拟好了要请来参宴的名单, 便要打发人写了请帖送到各个府上去, 等对方回下帖子, 才好确定都有哪家来参宴。

    谢氏想了想, 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道:“打发人往平南侯府送请帖去,请周夫人来参宴。”

    琉璃会意地点了点头,执笔在旁边记下。

    崔氏从外头进来,正好听到了谢氏说的话, 笑道:“三嫂,既然是请侯府夫人来, 可别忘了让人说一声,老太太好些日子没见到侯府世子了, 让周夫人带着大郎君来。”

    周夫人膝下两个儿子,长子是为侯府世子,名叫夏鸿宝, 还没定亲。

    崔氏所说的老太太要见夏公子不过是个幌子,请周夫人带着夏公子来, 自然是等他在国公府露面时,让侄女贺嘉云相看他一面,看合不合心意。

    谢氏微笑看了她一眼, 道:“你想得周到。”

    这赏花宴,是为女儿挑夫婿特意举办的,对方的门第家世自然不能差。

    那夏郎君是侯府世子子, 生得亦是一表人才,这样的郎君足够配得上她的嘉云,自然,这次赏花宴,除了南平侯府的郎君外,她还另外邀请了好几家夫人,这些夫人家中都有尚未婚配的儿郎,好让嘉云暗中相看挑选。

    不过,说到这个,谢氏便想起一件事来,不由冷笑着说:“大嫂昨日见了我,还问了我几句要请哪些人家来,看她的意思,莫非也想给嘉月嘉舒相看?”

    崔氏撇嘴,“大嫂可真是会趁机揩油!嘉月才和离,嘉舒又是个退了婚的,她们再怎么相看,也不可能嫁得比嘉云好。”

    谢氏勾唇笑了笑。

    她与周夫人还有着远房表亲的这一层关系,早着人打听过了,那侯府规矩严,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夏世子屋里连个通房都没有,是个洁身自好前途无量的年轻郎君,在京城里也算是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了,若是她给女儿找到这样的夫婿,长房势必是比不上的。

    抛下这个话头不提,谢氏道:“这是我拟的单子,你帮我瞧一瞧,可有漏的忘的?”

    谢氏将单子递过来,崔氏便忙站起来双手接了,仔细看过一回,道:“三嫂,怎么没邀请瑞王妃娘娘来?”

    谢氏端起茶喝了一口,道:“我也正想与你说一说这个事儿,按理来说,咱们府上举办赏花宴,不请王妃娘娘是为失礼,可先前那遭事”

    她点到为止,漫不经心地朝外瞥了一眼,崔氏忽地想起来是为了什么——那瑞王府的昭华郡主是贺晋远的第一任未婚妻,还没进门就被他克死了,有这根刺横亘在这里,这些年,瑞王府已不怎么和国公府走动了。

    崔氏撇了撇嘴道:“这说起来,大房的人还真是命硬,自个没事,倒把别人一个个克死了,怨不得王府不与咱们亲近。不过,要我说,别管大房与瑞王府的这些事,这请帖还是要送去,毕竟现在国公府是三嫂打理中馈,若是王妃娘娘来了,国公府与瑞王府重新走动起来,老太太心里定然高兴,三嫂脸上岂不也有光?”

    谢氏心里已有这个打算,想了想便道:“那便往瑞王府送一张帖子吧。”

    若是王妃娘娘愿意看着她的面子大驾光临,那她面上确实生辉,若是王妃不愿意来,不过是送一张帖子的事,也没什么损失。

    崔氏笑着道:“对了,三嫂,那天我还听老太太提起秦老太太了,说那秦家出了个年轻后生秦秉正,现在有本事,也在朝里任职呢,还是刑部的五品官员,以后定然前途无量,不若也一并打发人送张帖子过去。”

    谢氏想了一想,这秦家原是和国公府有几分交情的,与二嫂的娘家秦氏还有拐着弯的亲戚,不过秦家后来落魄了,两府间便不大走动了。

    如今听崔氏提起此事,谢氏垂下眼帘思忖了几瞬,眉梢眼角都有了笑意。

    若是这秦大人尚未婚配,那可是比夏世子还有前程,万一女儿与那秦大人有缘结亲,她会更加满意。

    “既如此,就打发人给秦老太太送张帖子,请她到府里跟老太太说说话。”

    琉璃边听边记,一会儿名单快要写全了,谢氏看了几眼,忽地发现没将徐家记上,便道:“差点忘了徐将军府,这赏花宴还得邀请徐夫人来,没有她,就不热闹了。”

    崔氏眼珠子转了几转,压低声音说:“三嫂,听说那徐夫人的二儿子已另娶了妻子,是真的吗?”

    徐家嫡孙的百岁宴,谢氏还亲去道贺了,她低头啜了口茶,似笑非笑地说:“正是,徐夫人原还请了大嫂去参加喜宴呢,大嫂推说身体不好,没有去。”

    崔氏抿嘴笑了笑,幸灾乐祸地道:“她能去吗?看见那徐家又娶了妻子,只怕心里难受得慌。”

    谢氏闻言也冷笑了笑。

    当初徐家想与国公府结亲,她本也看上了那徐二公子,想将自己女儿许给他,谁想徐家求娶得却是贺嘉舒,这让她很是恼火了一阵。

    可后来呢,那贺嘉舒放着大好的姻缘不要,非要与徐二公子退婚,她脾性这般任性古怪,连老太太都看不过去,况且,不管什么原因提出退婚,姑娘家总会被背地里议论,以后再议亲都有影响。

    这眼看都耽搁成老姑娘了还没定亲,以后定有她后悔痛哭的时候。

    崔氏在谢氏屋里坐了半天说话,因她提醒了瑞王府的事,临走时,谢氏让琉璃给她拿了半斤燕窝。

    崔氏喜滋滋地抱着回了自己的院子,赶紧让红绫把燕窝收起来,“用瓷罐装了,莫要丢了,再有,把前两日我给嘉莹做的衣裳也装起来,一并送到伯府去。”

    崔氏正吩咐着,贺晋川从书塾回来,无精打采地拎着书袋进了门。

    崔氏瞧见他这个样子就生气,狠狠数落了几句,道:“你去瞧瞧你姐姐去,把那些燕窝和衣裳都给她捎去,再问问她这段日子怎么样了,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每次都是这些话,贺晋川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知道了。你要是想我姐,把我姐再接家来住着不就行了?”

    崔氏将他的耳朵揪了一圈,道:“狗屁不懂,你姐身子重了,到冬月就要生了,哪能路上颠簸?可惜这赏花宴你姐来不了,不然回家热闹热闹也是好的。”

    贺晋川捂着耳朵嚷了几句,气哼哼拎着燕窝走了。

    崔氏在后边追着叮嘱道:“你去了就回来,别住下,晚上回家吃饭。”

    贺晋川没应声,不耐烦挥了挥手,一溜烟便跑不见了影儿。

    ~~~

    静思院中,天色大亮时分,姜忆安醒来时,身畔的床榻已空空如也。

    听到床帐里小姐起床的窸窣动静,香草掀开床帐,笑着比划几下:“小姐,你总算醒啦,太太刚才打发人来,说让你用过早饭,去她院里说话呢。”

    姜忆安睡得好,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看到香草的手语,微笑着点了点头,“好,我等会儿就去。”

    她掀被下榻,榻上软鞋坐到梳妆台前,对镜捋了捋额前几缕翘起的乌发,问香草:“少爷呢?”

    香草笑着指了指窗外,姜忆安微微一怔,随即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贺晋远一身黑袍站在院中的绿竹旁,高大挺拔的身形背对着这里,晨风拂过,他覆眸的黑色缎带随风扬起。

    姜忆安的视线下移,看到他手中紧握着一把带鞘长刀。

    绿竹随风拂动,他长指按住刀柄处,手腕轻松用力,铮的一声锐响,手中长刀遽然出鞘。

    他什么都看不见,对那把刀却极为熟悉,修长大手握紧刀柄挥动,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刀法刚劲力道又不失灵活。

    长刀每次在绿竹前挥过,便似带着千钧之力猛然劈开空气一般,竹叶顿时扑簌簌落下。

    姜忆安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直直看他练了足有两刻钟,在他刀势渐收之时,她灿然一笑,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挽,只用那支海棠发簪随意簪住,便三步并作两步迈出了门。

    “夫君!”

    贺晋远收刀入鞘停了下来,微微侧身面朝她的方向,“娘子醒了?”

    姜忆安嗯了一声,上前摸了几下他的刀柄刀鞘,眼睛像发出亮光一样盯着,还情不自禁地叹了几声。

    这刀看上去不错,比她最长的杀猪刀还长半尺,刀柄也结实,屈指弹了弹刀刃,竟发出清脆有力的嗡鸣声,若是拿来杀猪的话,会更好用!

    可惜她空有一身杀猪卖肉的本事,却没法在国公府里施展,不然,非得借他这把刀使使不可!

    练刀费力,更何况双手已久未再握兵刃,贺晋远收了长刀,白皙的额角挂着一层豆大的清冽汗珠。

    姜忆安看到他脸上的汗,便从袖子里摸出她自己常用的素白手帕,抬手给他擦去汗水,道:“夫君,你会用刀,以前怎么没见你练过?”

    贺晋远微微俯身,待她将脸上的汗都擦净了,方淡淡开口说:“一时闲来无事,随便练几下。”

    姜忆安眼睛依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长刀,“那夫君的刀法是跟哪位师傅学的?”

    提到这个,贺晋远便不自觉勾起唇角,温声道:“我的刀法都是祖父传授,没有另拜武学师傅。”

    姜忆安惊讶地点了点头。

    自她嫁进来,还没见过国公爷呢,他有这样的刀法,那祖父的刀法定然也是极好的!

    她真希望早一点见到祖父,也好见识见识他老人家的刀法!

    ~~~

    月华院中,一大早喝过药,江夫人这会儿子的精神倒好,正坐在厅里的椅子上,让夏荷核算这个月该发放的月例。

    清晨练过刀用过饭,姜忆安便与贺晋远携手来院里探望母亲。

    江夫人看见他们便笑得合不拢嘴,摆摆手让夏荷带着账册下去,让他们两人坐下说话。

    不一会儿,贺嘉月贺嘉舒前后脚来了,娘儿几个先是说了一会儿家常,没过多久,又到了江夫人喝药的时候。

    药房的周嫂子提着食盒来送药,贺嘉月接了药碗,服侍江夫人用药。

    姜忆安道:“母亲这几日睡得可好,晚间还咳嗽吗?”

    贺嘉月蹙着眉头,轻轻抿紧了唇。

    自从和离后,她晚间常住在月华院伺候母亲用汤药,可这些日子来,汤药一碗接一碗的喝着,大夫诊病也不曾落下,可不知为何,母亲晚间的咳嗽却越发严重了。

    “一晚上咳了五六回,每睡半个时辰便会咳醒一次,白天倒是好些。”

    不想孩子忧心自己的病情,江夫人把药碗搁下,笑道:“老毛病了,轻一阵重一阵的,没什么要紧的。”

    她捂唇闷咳了几声,想起今天的正事来,便对女儿儿媳道:“眼看快到七夕了,你们三婶前些日子说过要办一场赏花宴,邀请些有世交的亲戚朋友到府里来赏花,到时候各家太太小姐都会来府里。你们也要出去见人说话的,库房里还有几匹云锦,我想着给你们每人裁几件衣裳,你们都想要什么颜色的,让人取了来挑一挑。”

    听到这话,贺嘉月立刻摇了摇头,道:“娘,让大嫂和妹妹挑料子就是了,赏花宴我就不去了。”

    顿了顿,她轻轻一笑,抱着江夫人的胳膊,坚决地道:“娘,这辈子我都不想再嫁人了,只想永远呆在国公府,陪在你和大哥大嫂身边。”

    江夫人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乌发,叹道:“胡说什么,哪能一辈子不嫁人呢,只是不急于这一时,以后再说吧。”

    话音落下,贺嘉舒却忽然站了起来,咬唇道:“娘,我与大姐一样,不想参加赏花宴,更不想嫁人。”

    江夫人皱眉看了小女儿一眼,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大姐不想嫁人,你怎也不想嫁了?”

    贺嘉舒默叹口气,眉头拧了起来,道:“娘你不用劝我了,我是真心实意这样想的。”

    说完,她便带着丫鬟先行离去。

    两个女儿都不想嫁人,尤其小女儿还这般态度,江夫人气得胸口沉沉起伏,眼眶一酸,眼泪差点落了下来。

    她病情愈发重了,如今长子娶了妻,她只想闭眼之前,早日给两个女儿定下门可靠的亲事。

    可她们都是这样的态度,让她实在发愁。

    贺嘉月与贺嘉舒都不想要布料裁衣裳,姜忆安满腹疑惑,也没什么心情挑选布料。

    她虽没参加过什么高门大户的赏花宴,但估摸着也跟走亲戚似的,相熟的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吃吃饭说说话,自然,高门大户的宴席想必会更复杂些,但总归应该差不了太多。

    可为何两个妹妹都不肯在赏花宴露面?还另外提到了嫁人?

    姜忆安轻轻拽了拽贺晋远的衣袖,待他微微低头,她便在他耳旁低声问:“夫君,难道我们府上举行赏花宴不仅是单单举行宴席,更是为了太太们为自家小辈相看未来的儿媳、女婿?”

    贺晋远没说什么,只是朝她略点了点头。

    姜忆安想了想,便明白了过来,问江夫人道:“母亲,三婶举办赏花宴,可是为了三房堂妹的婚事?”

    江夫人点头道:“媳妇,正是这个用意。你那嘉云堂妹今年也十五岁了,该定亲了。不过,你三婶要举办赏花宴,也不光是为了你那堂妹,毕竟你两个妹妹也没定亲,府里有三个待嫁的姑娘,老太太也着急,这才特意定下了赏花宴。”

    姜忆安思忖着蹙起秀眉。

    大妹贺嘉月刚和离,心境还没有恢复,不想赏花宴上抛头露面,也不想再嫁人,她倒是很理解的。

    可二妹嘉舒为何也这般抵触?

    她退过婚,今年也已十七岁了,只比她这个大嫂小一岁而已,属实是个大姑娘了。

    想到小女儿贺嘉舒退婚的事,江夫人眼里泪光点点,可惜地叹道:“那徐家郎君相貌英武一表人才,还在殿前司任职,实在是个大有前程的郎君,哪里有半点不好,嘉舒这丫头却执意要与人家退婚,我实在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没法子,只当人家是不合她的眼缘,想着再与她定一门亲事好了,哪想到每次给她提到定亲,她都不同意,只喜欢呆在院里看书不出门,真真是教我为难!”

    离开月华院,姜忆安牵着贺晋远的手慢慢往回走,道:“夫君,你与我说说,嘉舒与那徐家是怎么回事,当初又是为什么退的婚?”

    提到这件事,贺晋远也微微拧起了长眉。

    徐家与贺家亦有不少交情,现在的家主徐将军还曾在国公爷麾下任职。

    徐家郎君乃是将军府的嫡子,与妹妹嘉舒年纪相仿,两人三年前定了亲,本打算在十六岁这年成亲的。

    谁料成亲前夕,贺嘉舒却躲在房里不吃不喝黯然垂泪,非要与那徐二公子退婚,任谁都劝说不住。

    后来,母亲实在没有办法,便不得不以八字不合的缘由,与那徐家退了婚。

    因他当时双目已盲,每日请医问药治疗眼疾,为了不让他烦心,妹妹退婚的事母亲瞒着他,等他知道的时候,事情都已过去了许久。

    不过,退婚的原因,嘉舒到底没有告诉任何人,连他这个当大哥的也不清楚。

    姜忆安头一次知道这件事的经过,她只听说过妹妹嘉舒退了婚,却没料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

    两人手牵着手,边聊边往前慢慢走着,姜忆安想了想,道:“母亲很是担忧,我倒觉得不必担心这个。儿孙自有儿孙福,妹妹不想嫁人,兴许只是这阵子没想通,也许以后就想通了。等会儿我就去妹妹院子里瞧瞧,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想法。”

    贺晋远微微偏首,似在垂眸凝视她的模样,沉声道:“娘子费心了。”

    姜忆安看着他清隽的脸庞,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海棠发簪,不觉露齿一笑,道:“哪里费什么心?我找妹妹,还有事要麻烦她呢。”

    ~~~

    姜忆安找了个空闲时间去了兰香院。

    彼时,贺嘉舒正在房里抄古书。

    她的屋子不同于别人的闺房,偌大的正房没有隔断,只是一张梨花木的大案横在房中。

    案上堆了厚厚一摞书本,墙上悬得也都是字画,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玩器装饰,甚至连姑娘家喜欢的插花都没有。

    姜忆安仔细打量了几眼。

    她在乡野长大,不讲究富丽装扮,却也会在屋里里放个插着绿竹薄荷的花瓶呢,她这小姑倒好,正经的大家闺秀,房里却布置得如此简洁。

    看到姜忆安双手抱臂慢悠悠进了门,贺嘉舒手里的笔没有停下,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咬唇低下了头。

    “大嫂请坐吧。”她不失礼貌,但也称不上热情,平静的语调没什么起伏,说话时手里的毛笔也没放下。

    姜忆安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了,指了指案头一本有些破旧的书,“妹妹我可以看下吗?”

    “大嫂请自便。”

    姜忆安拿起书本翻了几翻,上面的字密密麻麻,一个挨着一个,看几眼就犯困,她打了个哈欠放回原处,道:“妹妹抄这么多书做什么?”

    贺嘉舒手里的毛笔顿了顿,笔尖浓墨在宣纸上凝聚成一团。

    沉默一会儿,她轻声道:“大嫂,这些都是残存的古籍,世上不过只剩寥寥数本,我誊抄几册副本,以后这些书也可以流传下去。”

    姜忆安恍然大悟哦了一声,“这书里讲了什么?”

    贺嘉舒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册子里,笑道:“这是一本有关农事的书,记载了粟麦稻谷的选种耕作,还有麻桑纺织,菜蔬栽培,甚至于家畜养殖等都有涉及,内容很多。”

    提到农事,姜忆安知道得可不少,她眼神一亮,夸赞道:“那这些书太有用了!妹妹看了这么多书,那肚子里一定装了很多知识了!”

    贺嘉舒轻轻抿唇一笑,不好意思地道:“大嫂谬赞了,我也只是抄书而已,哪里懂得许多。”

    说着,她把毛笔搁下,又问:“大嫂,你是不是来劝我去参加赏花宴的?”

    姜忆安笑了笑,开诚布公地说:“我之前是有这样的想法。不过,现在我想着,妹妹喜欢做的事这么有意义,又比我见识多,你想做什么定然是有道理的,赏花宴去不去由你自己定,我不会劝你的。”

    “我哪有大嫂见识多?”贺嘉舒羞涩地笑了笑,“不过,谢谢大嫂理解我。”

    姜忆安挥了挥手,“与我客气什么。再说,我只是不劝你,有什么好谢的?”

    她说着话,视线落在贺嘉舒的那些书册上,又拿起一本小心翻了翻,这次因怕翻坏了书,动作都轻了很多。

    贺嘉舒看她仔细地翻了一页又一页,秀眉也微微蹙着,忽然想起大嫂识字不多的事,便道:“大嫂,娘说了好几次让我教你认字,一直都没机会,你好不容易今天来了,就坐下来学会儿吧。”

    姜忆安:“”

    书是好书,可她不愿意学写字啊!

    她一拍脑袋,想起来这里还另有目的,便道:“妹妹,认字的事先不说,你快把你大哥的名字给我写下来。”

    贺嘉舒却微笑看了她一眼,道:“大嫂,你为何不亲自写大哥的名字?”

    姜忆安眨了眨眼睛沉默几息,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我还有事呢,猫儿还没喂,我先回去喂猫,写名字的事改天再说”

    话没说完,贺嘉舒已绕到她身后,拉着她的胳膊按住她坐了下来。

    “院里有香草姑娘呢,喂猫何必大嫂亲自动手?大嫂今天不学写大哥的名字,我就不让你走了。”

    姜忆安:“”

    早知道被她按在这里写字,她绝对不来了!

    她无奈地挑了挑眉头,双手抱臂靠坐在椅背上,以一副讨价还价的口吻道:“妹妹,你大哥的名字是三个字,先说明,今天我顶多写一个字,超过一个我可就不写了。”

    贺嘉舒不由捂住嘴笑了起来。

    没想到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嫂,竟这么不爱读书写字。

    她铺开了宣纸,递到姜忆安手里一支毛笔,道:“大嫂今天为什么忽然想要写大哥的名字?”

    姜忆安一手提着毛笔,耳根莫名有点泛红。

    扭捏了一瞬,又觉得这扭捏实在没什么必要,便大大方方地道:“你大哥送了我发簪,我想送他一只香囊,在上面绣上他的名字,当做七夕的节礼。”

    只是无论是绣香囊,还是写他的名字,对她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贺嘉舒抿唇一笑,点点头道:“好,那我就给大嫂写个样子,大嫂先在我这里习几遍,再拿回自己院里,照着多写几遍,便能记住了。”

    不一会儿,宣纸上多了贺晋远三个大字,簪花小楷,秀丽灵动。

    姜忆安屏息凝神,提起似有千钧重的毛笔,一笔一笔临摹起来——

    作者有话说:睡前:

    姜忆安将那写满了“贺晋远”三个字的纸横看竖看了几遍,越看越不满意,干脆将纸团成皱巴巴一团,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

    写字怎么这么难,要是像杀猪一样简单就好了!

    “贺晋远,贺晋远”

    她拧眉嘀嘀咕咕念着他的名字,仔细回想那一撇一捺该怎么写时,被念叨名字的男人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他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压下的弧度,修长大手握住她的手,以自己的掌心为纸,长指缓缓带动她纤细的手指,一笔一划教她写会了他的名字。

    第39章 第 39 章 太太咳血了!

    学会了写贺晋远的名字, 翌日,趁贺晋远要出门一趟,姜忆安便开始摩拳擦掌绣香囊。

    香草按照吩咐,从针线筐里寻了一块最好的靛青色锦缎, 裁剪出大约巴掌大小的一块方正布料, 之后便期待又有些怀疑地看着自家小姐。

    她只看到小姐挥起杀猪刀时虎虎生风, 可从来没见过小姐动针线, 小姐真的会做香囊吗?

    看到香草的眼神, 姜忆安勾唇一笑,屈指轻弹了下她的额角,“不相信我会做香囊?等着,本小姐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艺!”

    在乡下杀猪卖肉时, 是没人教她做绣活,平时顶多也就是做些缝补衣裳的粗糙针线活, 可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她见过别人做香袋, 依葫芦画瓢就是了!

    姜忆安在布料上左右比划了下,大约确定好哪里绣竹子,哪里绣贺晋远的名字, 便用花绷子撑着布料,从正中的位置果断下针, 对着宣纸上的三个字,一针一线地绣起他的名字来。

    虽说比照着那宣纸上的三个大字绣的,他又手把手教了她好几遍, 她也已经会写了,可真绣起香囊来,却是另外一回事。

    手里的绣针怎么都不听话, 别别扭扭缝了两针,针脚一会儿疏一会儿密,比拎刀杀猪可难多了。

    姜忆安皱眉看了一眼自己歪歪扭扭的走线,默默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她就不信了,不就一个香囊么?别的姑娘能绣好,她还能绣不好?

    她一握拳头鼓了鼓劲,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线都拆了,干脆从头绣起。

    正绣着香囊,突然,高嬷嬷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掀帘子走了进来。

    姜忆安有些意外,把手里的香囊先放到针线筐里,让她坐下说话。

    高嬷嬷先行了个礼,方才挨着凳子坐了。

    姜忆安的视线在她的黑眼圈上转了几转,忍住笑说:“嬷嬷怎地了,看上去没睡好,莫不是有心事,夜里失眠了?”

    高嬷嬷脸色更暗了几分,冷哼一声道:“大少奶奶让我给二小姐绣帕子,我这不是怕绣不好,拆了又绣,绣了又拆,晚间赶工熬了半夜。”

    姜忆安轻快地眨了眨眼睛,笑而不语。

    高嬷嬷之前住在后院时,总是偷偷摸摸听她房里的墙角,她不大放心,从娘家回来后,便让高嬷嬷住在了东边跨院的厢房里。

    知道高嬷嬷最心疼她那个蠢货妹妹,她还特地给她安排了个给姜忆薇做绣活的差事,省得她没事时偷偷到正院里盯着。

    “嬷嬷要注意身体才好,晚上早点睡,白天再绣,早一日晚一日的,也不打紧,反正薇姐儿也不着急用。”姜忆安劝道。

    高嬷嬷哪能愿意,这别的绣活也就算了,薇姐儿对吃穿用度可是挑剔得很,这帕子以后要给她留着做嫁妆的,都得绣好了才成,她可不能闲着。

    “多谢大小姐提醒,老奴以后尽量注意些。”

    姜忆安看了她一眼,道:“嬷嬷来找我可是有事?”

    高嬷嬷道:“大小姐,老奴来就是为了提醒你,先前老爷不是说过要你打听打听那秦大人,好与薇姐儿说亲么?”

    姜忆安点了点头。

    这事她自然记得。

    之前她问过贺晋远那秦大人的为人,听说那秦大人是个公正勤勉的男子,她觉着自己那虚荣懒惰自私的蠢货妹妹跟人家根本不是一路人。

    更何况,姜忆薇的亲事,是她爹一厢情愿想让她牵线搭桥,她可没有点头答应。

    看她沉吟不语,高嬷嬷皱起稀疏的眉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道:“大小姐,,不是我多嘴,老爷、太太和老太太都记挂着薇姐儿的婚事,别的不说,老爷还特意给了你不少银子让你在国公府好过些。你也多使使力,帮薇姐儿寻个好亲事,你帮了她,太太和小姐还能不记得你的好?”

    姜忆安冷笑着睨了她一眼,道:“嬷嬷,打我记事起你就在姜家呆着了,你拍拍良心说一说,姜家的房子、田产还有酒坊是不是都是我亲娘留下的?”

    高嬷嬷眼底闪过一抹惭色,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她在姜家服侍了十多年,这些事自然清清楚楚,当年苏夫人突然重病去世,留下了不菲的嫁妆财物,只是姜家不善经营,这些年出的多进的少,也就剩下大小姐嘴里说的田产酒坊和现银了。

    看高嬷嬷还算明事理讲道理,姜忆安勾了勾唇,道:“既然是我娘的财物,我爹还给我银子是应该的。嬷嬷可不要觉着,我拿了姜家的东西就该为他们着想,他们是怎么待我的,我就怎么待他们。他们敬我一尺,我就敬他们一丈,他们不仁,我就不义。”

    高嬷嬷讪讪笑了笑,道:“大小姐,是老奴多嘴了,但老奴还是想着,你能看在母女情分与姐妹情分上,多帮一帮薇姐儿。”

    姜忆安闻言按了按额角,冷笑说:“嬷嬷所说的情分,我怎么不知道在哪里?我那继母精明得很,连我这桩亲事都是她谋划来的,要不是我运气好嫁个如意夫君,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样呢!嬷嬷跟在我身边,不就是继母打发你盯着我在国公府的举动,顺便看看我什么时候被我夫君克死吗?他们这么谋算我,根本没把我当一家人,连我那个蠢货妹妹也暗地里对我翻白眼,我为何要帮她们?”

    一语落下,高嬷嬷羞愧地抬不起头来。

    这些日子她是常注意着大小姐的举动,甚至到正房外边偷听小姐与姑爷墙角,却没想到一切都被大小姐看在眼里,更何况,太太与二小姐背地里做的事,大小姐说得也分毫不差。

    姜忆安看她脸色青红交错,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便叹口气道:“嬷嬷,你是为我继母办事,我说出这些话来,也不是为了为难你,你放心吧。”

    高嬷嬷如蒙大赦,感激地点了点头,道:“是老奴的不是,多谢大小姐体谅。”

    姜忆安淡淡笑了笑。

    以前她让高嬷嬷陪嫁来,不过是想用她将计就计,现在之所以打开天窗说亮话,是因为下次回娘家,无需再用高嬷嬷在中间传话了。

    姜忆安思忖片刻,道:“嬷嬷,我实话告诉你,我自小被送到老家去,与姜家的人没什么情分,任何人想用母女、姐妹情深之类的话绑架我都没用。我这人秉持一个道理,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你若真心待我,我自拿出十二分真心待你。”

    高嬷嬷叹服地点了点头。

    她快五十岁了,吃过的盐比大小姐这个十八岁的丫头吃过的米还多,可听到她这番掷地有声的敞亮话,却教她自愧不如。

    姜忆安想了想,又道:“嬷嬷,我才回到京都就嫁了人,与我爹娘弟妹相处得都不多,还不知他们以后会怎么样。以前的事,我不会过多计较,如果他们以后痛改前非,真心对我好,那我也自然会对他们好上几分,若是还都和以前一样,那也别怪我不把他们当亲人。”

    高嬷嬷心服口服,直点头道:“大小姐说得是,老奴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待高嬷嬷恭恭敬敬行礼离开后,姜忆安正打算趁贺晋远还没回来,把那香囊捡起来再绣几针,夏荷突然来了静思院。

    她一路飞跑着过来,脸上挂着豆大的汗珠,发髻都快散了,满脸都是着急之色。

    “大少奶奶,不好了,太太刚才咳血晕过去了,您快去看看吧!”

    ~~~

    月华院中,江夫人脸色苍白昏迷不醒地躺在榻上,咳嗽时用过的帕子染着一团触目惊心的血迹。

    贺嘉月与贺嘉舒守在榻沿,两人看到那帕子上的血迹,都捂着嘴哭了起来。

    姜忆安急匆匆到了房里,看了眼婆母的情形,转头问夏荷,“请大夫了吗?”

    夏荷含泪道:“大少奶奶,打发人去请了,想是这会子就快到了。”

    姜忆安拧眉点了点头。

    贺嘉月看到她来了,泪水滚滚落下,道:“大嫂,是我不好,这几日母亲晚上不让我陪着,我还以为她的病好转了,谁知道”

    姜忆安拍了拍她的肩头,轻声道:“别哭了,等大夫来了,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

    婆母虽然身体一直病恹恹的,还有咳嗽的症状,但前两日精神还好,这短短两日病情忽然加重晕倒,实在让她觉得意外。

    没多久,冯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而来,到里间为江夫人请脉后,便在人中处连刺了三针。

    施针之后,江夫人便醒转过来,贺嘉月与贺嘉舒几乎喜极而泣,抓着她的手道:“娘,你怎么样了?”

    江夫人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眼儿媳,虚弱地动了动唇,道:“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诊过病后,冯大夫去外间开药方,姜忆安抬脚跟了出去,道:“大夫,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大夫沉吟片刻,捋着胡须道:“夫人原来就有肺腑失调、肝气郁结的毛病,加之受了点风寒,所以才出现这样的急症。我且开一副散寒行痰,清肺止咳的药方,先吃上三日,等风寒的症状好了,再按照之前的调养肺腑的药方吃药就是了。”

    姜忆安思忖着点了点头。

    这位冯大夫的情况她之前了解过,出身杏林之家,目前在太医院任职,贺晋远诱发心病的那次也是他开的药方,医术颇高,不是无能的庸医。

    这次婆母的病情看上去很严重,虽说冯大夫开了药,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大夫,您先不要离开,等婆母喝完了药,还要麻烦您再诊上一诊。”

    她不会因为冯大夫医术不错就对他完全信任,若是他的药方没有效果,她便会立刻换了别的大夫来瞧,以免贻误了婆母的病情。

    取了药来,姜忆安亲自到茶水房盯着,等炉灶上的锅子煎好了药,便亲手倒进碗里,端着进了里间。

    服过药,江夫人的脸色比之前好了很多,头不再犯晕,还撑起身子靠坐了在床头歇息。

    “母亲,你感觉怎么样?饿不饿?”姜忆安道。

    江夫人摸了摸肚子,她晕了半天没有进食,现下还真感觉有些饿了,“给我端碗山药粥来。”

    山药粥好消化,适合生病的人吃,姜忆安打发香草去小厨房熬了山药粥来,江夫人自己端着碗吃了一多半的粥,搁下碗后,精神比方才又好了许多。

    姜忆安又请冯大夫来为她诊了诊脉。

    冯大夫诊后,脸色却不似之前那样平静,而是拧起眉头,一直捋着花白的胡须沉思。

    江夫人昏迷醒来之后,脉相并非虚弱无力,反而跳动很是平稳。

    这不由得让他想到,先前几年,她肺腑失调、肝气郁结的病症并不严重,按理来说,用了他开的药方,病情该慢慢好转才是。

    只是奇怪得很,这治疗她咳嗽的方子吃了好几年了,竟然没什么效果。

    冯大夫沉吟许久,道:“还是照着以前的方子吃吧,切记熬药时,务必熬足了时辰,否则药效有损,反倒于治病无益了。”

    姜忆安眉心微微一跳,似是忽地想起什么,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眼婆母那盛药的药碗。

    江夫人虽是好转了许多,但身体依然虚弱,贺嘉月连自己的院子都不回去了,寸步不离地守在榻沿旁伺候着,为她端水端药。

    有她照顾婆母,姜忆安自是放心的,想到婆母那些要入口的药,她叮嘱道:“嘉月,母亲的药以后不要送到药房去熬了,就在茶水房熬药,不管是药材、还是时辰,你都亲自盯着,不要让别人帮忙。”

    贺嘉月疑惑不已,不明白大嫂为什么要她这样做,毕竟药房有懂药的婆子,比她熬的要好,万一她熬坏了,岂不是没药效了?

    姜忆安心中有些隐约猜测,但也只是猜测而已,她没解释什么,只是再三再四对贺嘉月嘱咐说:“这段日子,你就在月华院的茶水房里熬药,若是你累了,就打发人找我,咱们替换着来。”

    贺嘉月连忙摇了摇头。

    她哪用大嫂帮忙,毕竟大哥还需要大嫂照护,照顾母亲的事,有她与嘉舒就够了。

    “大嫂放心吧,我不累,有事我就让红莲去找你。”

    ~~~

    与此同时,秋水院里,柳姨娘屏退别人,只留下了玉钗,问她道:“你可瞧见太太那边怎样了?”

    玉钗压低了声音道:“太太病情比先前还严重,咳血晕倒了,看样子,以后只会越来越严重了。”

    柳姨娘挑起细细的弯眉,抚弄了两下怀里的猫儿,勾唇笑道:“很好,你有心了。”

    玉钗抿唇一笑,“为姨娘做事,都是该的,以后世子爷继承国公爷的爵位,姨娘成了国公夫人,奴婢不也跟着沾光享福吗?”

    想到这一天已越来越近,柳姨娘唇边溢出一抹笑来,对她道:“我先前说过,待过一两年,就让晋平纳了你做姨娘,他不会亏待你的。”

    “姨娘净拿奴婢打趣儿。”玉钗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扭身快步走了出去。

    傍晚时,贺世子与吴公子喝了一回酒,回府后径直去了秋水院休息。

    柳姨娘为他宽衣解带时,柔声说起了赏花宴的事。

    “世子爷,眼看这赏花宴还有三日就要举行了,太太却病得厉害,只怕参加不了赏花宴了。”

    贺知砚摸了几下她白皙柔嫩的纤手,不甚在意地道:“江氏的病加重了?”

    柳姨娘眸底闪过得意之色,嘴里却道:“是呢,世子爷去看看太太吧,她毕竟是病了,要是太太知道你回来就到了我的院子,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心里又得嫉恨我了。”

    贺世子冷冷一笑。

    上次他去月华院,被江氏那疯婆子又抓又挠,若不是还顾念几分夫妻情分,他早就休了她了!

    “她那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看她做甚,不够我烦的。”

    柳姨娘微微一笑,走到窗台前拨弄了几下香炉里的熏香,动作间,一截葱白的腰若隐若现。

    “世子爷今儿个都去做什么了?回来的比别的时候倒晚些。”

    贺世子看到她那雪白的肌肤便心头痒痒,哪里还想吃什么酒菜。

    他上前搂着柳姨娘的腰,笑道:“我在外头吃了半日酒,吃酒时别人都夸你貌美温婉,贤淑大度,江氏远不及你!”

    “世子爷万不可这样说,别人不过是说几句闲话,你却当了真?太太是你的正妻,我不过是一个妾室,我哪能比得上?”柳姨娘转过来依偎着贺世子的胸膛,轻嗔带笑,姿态柔媚。

    贺世子低头看着她,叹道:“是与不是,我心里岂不知道!你放心,赶明儿等江氏死了,我就把你扶正,以后我是国公爷,你就是国公夫人,世子之位,我只传给晋平,别人想都不要想。”

    柳姨娘抿唇一笑,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给他倒了盏茶,柔声说道:“有世子爷待我这份心,我就知足了。”

    贺知砚笑着坐下喝了几口茶,道:“对了,你方才提到赏花宴,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柳姨娘帮他轻轻揉捏着肩头,道:“我想,咱们府里举办赏花宴,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大多都要来人的,各房合该有出去与太太小姐们见面说话的的人,大房这边总不能没人吧,可太太病了,该怎么是好?”

    贺世子道:“她病了,你去就是了,这有何难?”

    柳姨娘低低惊呼一声,看上去有些不安地道:“这不太好吧?万一别人说世子爷对我这个妾室宠爱过了头,岂不对世子爷的名声有损?”

    贺世子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道:“谁敢背后议论这个,我拔了他的舌头!你尽管去,莫要担心!”

    柳姨娘捋了捋鬓边的几缕乌发,得意一笑:“多谢世子爷。”

    ~~~

    婆母病情变重,姜忆安与贺晋远一连两日都呆在月华院。

    这日一早,罗氏打发人给高嬷嬷送了信,大小姐不在院里,高嬷嬷便与香草说了一声,之后一个人坐马车回了姜家。

    等见了高嬷嬷,罗氏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嬷嬷,薇姐儿的亲事,安姐儿可上心了?”

    她那长女回娘家一趟,搜刮走了银子不说,还撺掇她爹纳妾,直把她气得心肝肺疼!

    但生气归生气,她的薇姐儿婚事更重要,她拉不下脸来去问长女,便先问高嬷嬷。

    高嬷嬷想到姜忆安说过的话,委婉地道:“太太,那秦大人想是与咱们薇姐儿不合适。”

    罗氏紧紧盯着她的脸,狐疑地问:“安姐儿真是这样说的?哪里不合适了?”

    她那长女心眼子多得很,只怕是自私自利,完全不顾及姐妹之情,从家里弄走了银子就万事大吉,压根不想给薇姐儿说一门好亲事!

    高嬷嬷想了想,道:“太太,我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合适。不过,大小姐是个直言快语的人,不藏着掖着,心地也善良,以后太太把她当亲闺女疼,将心比心,她自然也会为薇姐儿着想的。”

    罗氏冷冷勾唇。

    她可是苏氏的女儿,她怎么可能把她当亲闺女疼?

    罗氏低头想了一会儿,唇畔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道:“要这么说的话,我只能再给薇姐儿另谋其他的亲事了。”

    高嬷嬷连忙点了点头,道:“太太,大小姐也是这个意思。这些日子,我留意大小姐许久,觉着她是个说话算话的,不会糊弄人。以后太太只要多疼她几分,薇姐儿也对她姐姐敬爱些,何愁嫁不到好人家?”

    罗氏闻言,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照嬷嬷这意思,以后她就得和薇姐儿一起对那长女卑躬屈膝讨好,她才肯大发慈悲帮她们了!

    早知她是这样的白眼狼,当初与国公府的婚事,她就不会应下!

    罗氏思量几番,道:“听说国公府近几日要举办赏花宴?”

    国公府的请帖送去了各家府上,自从丈夫升职后,她也认识了几位有头有脸的官家太太,听说了这件事。

    高嬷嬷道:“是,日子已定下了,就在三日后。”

    罗氏冷冷一笑。

    国公府的赏花宴,那是结识各府太太、郎君的大好机会,长女却不让薇姐儿去!

    这才刚嫁到国公府,没被克死也就罢了,倒是摆起高高在上的谱来,只怕天长日久,连娘家人都不认了!

    罗氏忿忿冷笑几声,突地止住了笑,让高嬷嬷附耳过来,低声道:“既然是三日后的赏花宴,那你三日后一早便回国公府去,届时带上薇姐儿一块去。”

    高嬷嬷被她这个主意唬了一跳,道:“太太,这不好吧,大小姐没说让薇姐儿去。”

    罗氏瞪了她一眼,“你怎就这么死脑筋了?她不让薇姐儿去,薇姐儿就能不去了?你尽管带她去,有什么事让她回娘家来,与老爷理论。”

    高嬷嬷为难地抿紧了嘴,“太太,万一我带薇姐儿去,惹恼了大小姐,她把我们撵回来怎么办呢!”

    罗氏冷笑着咬住了牙,道:“你说得倒是,她能做得出来这事!若是你们被撵回来,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高嬷嬷道:“太太要不就依着大小姐的话?反正来日方长,以后还有给薇姐儿寻好亲事的机会,不急于这一时,若是到时候大小姐真撒手不管,还有老爷和老太太管着她呢。”

    罗氏白了她一眼,笃定地道:“你懂什么?机会千载难逢,这赏花宴一年才这一回,错过这回,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她拧眉苦思冥想了会儿,眼神一亮,想出个主意来。

    “你带着薇姐儿去,我给她备些礼捎上,就说是咱们老太太打发薇姐儿去给国公府老太太请安的,不是去找安姐儿的,她还敢不依?”

    高嬷嬷无奈抿了抿嘴。

    这话糊弄糊弄外人就罢了,大小姐精灵鬼似的,怎能糊弄住她呢?只怕她一时忍住了气,过后还得算账!

    罢了,太太既然不听她的劝,大不了以后大小姐把她撵回来,她还回姜家当差就是了。

    “太太说的是,那三日后一早,我就与带薇姐儿一起回国公府。”

    三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准备好衣裳首饰足够了,罗氏喜道:“我去告诉薇姐儿一声,让她把鲜艳的衣裳首饰都带上,在国公府多住几日再回来。”——

    作者有话说:睡前小剧场:

    贺晋远(温声提醒):娘子,该睡觉了。

    姜忆安(努力绣香囊中):夫君你先睡吧,我一会儿就睡。

    贺晋远(起身下榻,缓步走到她身旁):娘子忙了一晚了,累坏了吧?

    姜忆安(打算以后给他个惊喜,怕他现在发现,倏地把香囊藏了起来,心虚笑了笑):不累不累,夫君快去睡吧,不用等我。

    贺晋远(沉默片刻):娘子,明日再为我绣香囊吧,别熬坏了眼睛。

    姜忆安:?

    不是,她又没告诉他,他怎么知道她在给他绣香囊?

    第40章 第 40 章 赏花宴-上

    因想着今日府里要举办赏花宴, 天光微亮时,姜忆安便揉了揉睡意惺忪的双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只是眼睛虽睁开了一条缝,整个人还是迷糊的, 只觉脖颈好像不是枕在软枕上, 而是枕在一个有些坚实温热的硌人的地方。

    她下意识扭动了几下脖子。

    刚刚睡醒的贺晋远察觉到她的动作, 不由微微勾起唇角, 小心收回她枕在脑袋下的手臂, 道:“娘子醒了?”

    姜忆安缓缓睁开眸子,微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下,灿然笑道:“夫君。”

    这几日,他每日都要早起练刀, 每次她醒来,他早已起床, 没想到今天早起还能与他碰个照面。

    贺晋远低低嗯了一声,温声道:“时辰还早, 不到辰时,再睡会吧。”

    他虽双目失明,对时间却有极其准确的感知。

    不过, 看他掀被起身,姜忆安也揉了揉眼眸, 从被窝里一骨碌爬了起来。

    今天举办赏花宴,各房的儿媳孙媳一早就要到荣禧堂去给老太太请安,她是嫡长孙媳, 自然不能例外。

    “今天不多睡了,还要去向祖母请安。”

    贺晋远点了点头,道:“那我先让小厨房送些早膳来?”

    去请过安, 府里陆续就会有参宴的客人来,回静思院吃早饭是来不及的,最好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不过,一早醒来,姜忆安没什么胃口,便对他道:“夫君,简单吃碗红豆粥吧,其他的不用了。”

    贺晋远下榻穿上外袍,先去外头吩咐了以后,又回了里间。

    起得太早,姜忆安还没彻底醒过神来,乌发凌乱地垂在身侧,一双朦胧睡眼追寻着他的身影。

    “夫君。”她又道,慵懒清脆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干哑。

    贺晋远应了一声,倒了盏温水送到她面前,道:“娘子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姜忆安笑了笑,接过水来咕咚咕咚喝完了,将空杯递到他手里。

    “夫君,今日的赏花宴,我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吗?”

    嫁进国公府,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赏花宴。

    今日想必来赴宴的人不少,但婆母病了不能参宴,两个妹妹都早已说过不会参宴,大房只有她一个人出面。

    她虽丝毫不怕人多的场面,但做为他的妻子与长房嫡孙媳,她还是力求周全,以免有不懂礼节的地方让人笑话,丢了大房的人。

    闻言,贺晋远微怔了一瞬,撩袍在她身边坐下。

    瑞王府今天可能会有人来赴宴。

    他沉默了许久,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说起,姜忆安瞪大眼睛看着他抿紧的唇,莫名想起了外界传言被他接连克死的两任未婚妻。

    她反正是不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言的,可却不知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至少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必然是心里充满了愧疚,不然成婚当晚,他不会提出给她一大笔银子与她和离。

    “时辰不早了,我还要梳妆呢,”看他没有作声,姜忆安下榻套上软鞋,神情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催促道,“夫君快去帮我叫香草进来,给我梳头发。”

    贺晋远默了片刻,起身去厢房叫醒香草进来服侍,又打发桃红去了一趟小厨房,把准备的早膳端来。

    待姜忆安梳完妆,早膳也摆在了桌子上。

    贺晋远沉默坐在桌子旁,将刚盛好的温热的红豆粥,放在她的面前。

    “娘子,与你定亲之前,我还曾与瑞王府的昭华郡主、二婶娘家的远房侄女秦姑娘,都定过亲,”他微微抿紧了唇角,温和的声线有几分艰涩,“不过,成婚前夕,郡主意外落水而亡,而秦姑娘,则是成婚当天,坠桥去世。”

    他缓缓深吸一口气,长指捏紧了调羹,因过度用力,白皙手背道道青筋浮现。

    “外界所传的我克妻之说,并非空穴来风。”

    姜忆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绪也有些复杂。

    两个姑娘年纪轻轻就没了,实在让人觉得可惜。

    但这不是他的错,他那时候都瞎了,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还怎么能预料到那些意外?

    她默叹口气,握住他的手,安慰他道:“夫君,你不要听信那些“克人”的话,那都是没影儿的事,这些都是巧合而已!”

    贺晋远抿直了唇角,没说什么。

    嫁给他,实在是一件有风险的事,她不以为意,他却不能不放在心上。

    他喉结艰涩地滚动几下,默默深吸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恢复了平时的温和沉稳。

    “虽说两位姑娘受我牵累早逝,但秦家和瑞王府与贺家并没有深仇大恨,只是感情比以前生分了许多。今日的赏花宴,也许秦家和瑞王府也会来人参宴。”

    姜忆安拧眉低嗯了一声。

    今日这赏花宴,是三婶提议的,若是她打发人往这两个府邸送帖子,兴许对方真会邀约而至。

    而宴席之中,也许可能有人会多嘴提到克妻的事,说些不中听的话。

    她不是个愿意吃亏的性子,但若是他不想让她与别人理论这个,她会尽量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性,当做没听见那些屁话。

    姜忆安伸手捏住他的长指,用力握了握,道:“夫君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贺晋远沉默片刻,叮嘱道:“娘子如有事,打发人来找我。”

    用完早饭,两人都出了院子,贺晋远要去月华院探望母亲,姜忆安则去了荣禧堂。

    到了堂内,她缓步向里走着,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

    老太太坐在上首,正在与三婶谢氏低声说着话,二婶秦氏与四婶崔氏端坐在两侧,孙媳辈温氏、肖氏则在后面安静站着。

    三房堂妹贺嘉云坐在谢氏身边,见她进来,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隐晦地撇了撇嘴角,便扭头与身后的丫鬟说话去了。

    姜忆安的视线在她身上落了不到一瞬,便轻飘飘收了回来,不急不慢地走到老太太面前,道:“给祖母请安。”

    李老太太原是喜欢清净的,大多时间在荣禧堂吃斋念佛,一个月让儿媳们来请安的次数统共不到十回,至于孙媳辈,若无要事,她是不让她们来的,是以自从姜忆安嫁进了国公府,她也就正经见过这位嫡孙媳几次而已。

    虽只是几次,印象却让她深刻。

    老太太皱眉看了她几眼,眉头往下压了几分,神色淡淡地开口:“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跟你说,你母亲这两日病着,赏花宴是不能参加了,你是长媳,就代你母亲见人吧,参宴时就站在你四婶身边,万一有哪府的太太问起长房的事,你来说。”

    听到这话,肖氏暗暗瞥了一眼姜忆安,见她弯唇一笑,落落大方地应下,不由捏紧手里的帕子,伸着脖子向外看了几眼。

    安排好这项事,老太太便对谢氏点了点头,示意她向众人说一说参宴的都有哪些客人,以及嘱咐众人待客的礼节,自然,后者是为今年才嫁进府的嫡孙媳特意增加的环节,以免她乡野长大不懂规矩,闹出什么笑话来。

    谢氏点头应下,清清嗓子介绍说:“今日来参宴的,有平南侯府的周夫人,忠勤伯府李老太太,还有”

    话音未落,院外响起一阵极快的脚步声,转眼间,世子爷贺知砚与柳姨娘并肩走了进来。

    柳姨娘今日穿了件石榴红的褙子,头上也插戴着同色的步摇,这种近乎于正红的颜色,衬得她雍容华贵,气质端庄,虽是个妾室,却也不比正室的气度差多少了。

    看到长子带着妾室进来,老太太拧眉喝了口茶,淡声道:“你们来做甚?”

    柳姨娘看了眼贺世子,贺世子朝她递了个放心的眼神,往老太太面前走了两步,一撩袍摆行了个虚跪的礼,随后站起来道:“母亲,江氏身体不好,不能参宴,儿子已决定,让柳氏代她参加宴席,届时会见各家府邸的夫人们,还请母亲为她们介绍柳氏一二。”

    听到世子爷的话,崔氏吃惊的眼珠子快要瞪了出来。

    大哥要把柳姨娘介绍给各家夫人认识,岂不是待她如正室,那把大嫂置于何地?

    谢氏看了一眼柳姨娘,神情倨傲地扯了扯唇角,眼中暗含轻蔑。

    老太太则没有言语,而是低头端起了茶盏,脸上的神色始终淡淡的。

    “你既然这样说,我也不能不如你的意,柳氏留下,这是我们娘儿们说话的地方,你出去吧。”喝了半盏茶,老太太放下茶盏,面无表情地开口。

    贺世子心内一喜,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对柳姨娘道:“我就跟你说过,老太太待我不薄,我要做什么,她没有不应的。你且留在这里,要是有人不敬着你,打发人去叫我,回头我定然收拾她!”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时,还转眸看向姜忆安,用力瞪了她一眼—似在警告她若是胆敢生事,他这个公爹定然饶不了她!

    姜忆安对他的警告视若无睹,反而直视着他微微一笑,提醒道:“公爹,婆母虽病了,可还是长房当家主母,你让姨娘来参宴,让外人知道了,不怕人说您偏宠妾室,昏聩糊涂吗?”

    听见儿媳这番话,贺世子脸色霎时阴沉如墨。

    但堂内继母弟媳们都在,他不便在此管教长媳,遂含着怒气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这是长辈的事,用不着你多嘴多舌,今天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要是欺负了姨娘,我饶不了你!”

    姜忆安挑起眉头,冷笑说:“公爹说得不对,我从来没有多嘴多舌过,也不会故意欺负谁。只要公爹和姨娘安安分分,不惹是生非,大家自然相安无事。”

    贺世子暗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老太太让人给柳姨娘搬了个凳子来。

    柳姨娘谢过之后,没坐在崔氏旁边,也没在儿媳肖氏前面坐下,而是在姜忆安面前款款坐了,转头瞥了她一眼,唇角噙着抹得意的微笑,道:“大房的事,与太太们打交道时我说就是了,你就不必开口了。”

    姜忆安轻嗤一声,低声在她耳旁道:“那姨娘可得小心点,毕竟一个妾室越俎代庖,比正妻还得脸风光,别人翻你一记白眼,你也不能说什么。”

    柳姨娘被噎住,脸色逐渐涨红,扭过身子坐直了,恨恨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赏花宴不光是待客接人,准备宴席,用完饭后还要请太太小姐们移步锦翠园看戏。

    有些太太也会把府里的郎君带来,则还需要把演武场备好了,让郎君们玩些射箭马球之类的游戏。

    谢氏刚要向众人说一说其中的环节,以及都有哪些府邸的老太太或是夫人带着郎君小姐赴宴,她的心腹丫鬟琉璃忽然快步匆匆进了堂内,在她耳旁小声道:“太太,大少奶奶娘家来人了,说是要来看望老太太。”

    谢氏一愣,神情有几分意外,低声道:“是她爹娘来了,还是”

    琉璃道:“是大少奶奶的娘家妹子,与她院里常使唤的高嬷嬷一起坐车来的,现在就在堂外等着呢。”

    谢氏皱紧眉头,暗瞥了一眼姜忆安。

    这非年非节的,也没个拜帖,姜家就这样差人来探望老太太的,果然是小门小户的,不懂规矩,况且今天本就是事多,怎么就偏生撞在了这一日!

    不过,人都在院外站着了,不让人进来也不像回事儿,她冷冷勾了勾唇,起身对老太太道:“娘,大侄媳妇娘家妹妹来了,说是老太太打发她来看望您。”

    老太太闻言眉头往下压了几分,低头略想了想,淡淡地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荣禧堂外,姜忆薇带着丫鬟冬花在等候。

    等候期间,她摸了摸头上的发钗步摇,又掏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一番后,忙掏出黛笔描了几下眉,又抹了些口脂在嘴唇上,好让自己的眉毛浓黑如墨,嘴唇艳如丹朱。

    高嬷嬷面露愁色,看着她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道:“二小姐本就生得貌美,干干净净的就好,不用那么艳丽。”

    姜忆薇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不耐烦地道:“嬷嬷你懂什么?不好好打扮打扮,怎么显出我的美貌来?今日我好不容易来这一遭,一定要出类拔萃,美貌惊人,让那些年轻郎君见到我,就移不开眼去。”

    高嬷嬷嘴唇抿了抿,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心里七上八下的,掀起眼皮朝院内看去。

    她带着二小姐来了国公府,没有提前跟大小姐说,已经十分忐忑了。

    而现在这荣禧堂院里整整齐齐站了半个院子的丫鬟,都是各房太太奶奶们身边服侍的人,不消说,老太太和各房主子都必然在堂内说话,还不知二小姐进去后,一切会不会顺利。

    煎熬地等了半柱香的时间,琉璃去而复返,站在院门处对两人招了招手,道:“嬷嬷,姜二姑娘,进来吧,老太太要见你呢。”

    姜忆薇将镜子塞到荷包里,抬步往院里走去,一路上时不时拨弄两下额前的两缕乌发,抚摸几下发上的钗环。

    到了荣禧堂的厅堂中,里面却安安静静的。一屋子女眷或坐或站鸦雀无声,氛围甚至有几分肃穆。

    姜忆薇还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唬了一跳,慌得左脚绊倒了右脚,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往前一趴,扑通一声,直愣愣摔倒在了地上。

    高嬷嬷见状心疼地哎呦一声,急忙过去搀着她起来,“二小姐没事吧?”

    众人也被她吓了一跳,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哎呦,摔坏了吧?”

    “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从来没见过?”

    “是啊,怎么这么不小心?赶紧起来吧。”

    李老太太原本在喝茶的,听到这声响动,便搁下了茶盏,打发身边的丫鬟去搀她起来,“看看摔伤了没有。”

    说着,又对儿媳孙媳们道:“这是晋远媳妇的娘家妹妹,老亲家打发她来探望我的。”

    话音落下,崔氏惊讶地瞪大了眼,对二房太太秦氏道:“二嫂,怎么这么赶巧,偏今天来探望老太太?该不会是为了赏花宴来的吧?”

    秦氏拧眉看了她一眼,没有附和她的话,而是招了招手,让丫鬟丁香去帮着搀扶一把。

    荣禧堂的正厅内铺的是金石地砖,坚硬无比,姜忆薇揉着酸痛的膝盖坐起来,赶忙掏出镜子照了照自己的样子。

    发钗松了,嘴上的口脂也花了,脸上多了半边模糊的口脂印子,是她摔倒时不小心蹭花的!

    姜忆薇又惊又慌地呜了一声,扔下镜子,抬起双手紧紧捂住了脸!

    都怪这该死的地面绊住了她的脚,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一跤,妆面还花了,实在太丢脸了!

    高嬷嬷忙道:“二小姐,既是来拜见老太太来了,先给老太太行个礼吧。”

    姜忆薇捂着脸爬起来,隔着指缝啐了她一口,生气地说:“你这个老货,看我这个样子还能行礼吗?还不快扶着我走!”

    她声音不大,可这话都落在了公府女眷的耳里,一时众人神色各异,老太太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当着各位太太奶奶的面,被二小姐这样呵斥,高嬷嬷的老脸像被扇了一巴掌又红又热,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从姜忆薇踏进荣喜堂起,姜忆安便被气笑了。

    此时此刻,她反倒不气了,而是双手抱臂气定神闲地盯着她这蠢货妹妹,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高嬷嬷定了定神,搀着姜忆薇的胳膊,压低声音劝道:“二小姐别生气了,你先给老太太请了安,别失了礼,请过完,老奴带你出去重新梳洗一下。”

    姜忆薇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捂着脸一瘸一拐外向外走去,低声斥道:“我看你是昏了头了!不让我先去梳洗,还要逼着我请安,就算是我娘我祖母在这里,也不舍得我这样,你真是越发老糊涂,认不清自己是谁了!”

    她这些话众人没有听清,只看到她连招呼都没打,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崔氏撇了撇嘴,扭头看着姜忆安,皮笑肉不笑地道:“没想到侄媳的妹子和侄媳一样的脾性,风风火火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真是与众不同,让人大开眼界。”

    一旁的贺嘉云眼含轻蔑地看着姜忆薇离去的背影,听见四婶这句奚落的话,捂嘴噗嗤笑出了声。

    姜忆安暗暗深吸口气,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事发突然,她没想到继母会让高嬷嬷把姜忆薇送到国公府来,更没料到她这蠢货妹妹的愚蠢任性比她想象得还严重!

    其他的以后可以再说,此时姜忆薇在这里出了丑,她还得想法子给她这个蠢货打个圆场。

    她沉默几息,眉头挑了挑,对崔氏笑道:“四婶说笑了,我这妹妹与我可不一样,刚进了荣禧堂,便跪下来朝老太太和各位婶子们行了个踏踏实实的大礼,这礼还不够吗?”

    话音落下,秦氏先忍不住笑了,对崔氏道:“姑娘家第一回来咱们家,进来瞧见我们这些陌生的脸孔,一时紧张摔着了,弟妹就莫要说笑了。”

    崔氏被这话噎住,嘴角一撇,脸色沉了沉。

    姜忆安走到老太太跟前,道:“我妹妹她脸皮薄,今天丢了人,怕老太太和婶子们笑话,只怕是躲到屋里哭去了,等今天忙完赏花宴的事,我再让她来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你妹妹既然来了,就多住些日子再回去。你去看看她吧,想是磕破了皮,让大夫来瞧一瞧。”

    老太太说的是客气话,姜忆安便也客气地谢过。

    这边谢氏又安排了些事,辰时刚过,便有人来通传,说是瑞王府来人了,谢氏便带着弟媳们出去相迎。

    此番到国公府来赴宴,瑞王妃没有亲自前来,而是儿媳陈氏代她前来,瑞王妃膝下一子一女,长子是王府世子,这儿媳陈氏便是世子妃娘娘。

    这次赏花宴,虽不是王妃亲至,世子妃娘娘能大驾光临,也算是极为重视国公府的邀请了。

    崔氏悄悄地跟谢氏说:“三婶,王府还是看重你的面子,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是来都不来的。”

    谢氏笑了笑没说什么,到了府门处,世子妃陈氏已下了马车在静静等候。

    谢氏带着妯娌上前行礼,陈氏忙上前扶住了她,笑道:“婶婶莫要见外,这样行礼,我担当不起的。”

    若论国公府这边的亲戚辈分,当年国公府已逝的大小姐与瑞王妃乃是妯娌,谢氏要比她高一个辈分,因此该叫一声婶婶。

    谢氏便也没再执意行礼,牵了她的手笑着迎她去花厅喝茶。

    陈氏却不在花厅坐下,而是道:“若非母亲身体不好,定然是要亲自来的,今儿打发我来了,特意告诉我先去拜见老太太,向她老人家请安。”

    一行人便又簇拥着她去了老太太的荣禧堂。

    没多久,平南侯府周夫人带着儿子夏鸿宝前来赴宴。

    紧接着秦秉正亲自送其祖母秦老太太来了国公府。

    之后陆续又有徐将军府的徐夫人带着儿子与儿媳来到,另有忠勤伯府的李老太太带着儿媳黄氏以及孙子孙女也来了。

    到了日上三竿时分,收了请帖的各家府邸都来全了,两座五间屋子大小的花厅里都坐满了,一间坐着各府女眷,另一间则是年轻的世家郎君。

    女眷这边,众人推让了一番后,因老太太是主,坐在上首,客人则按尊卑辈分依次坐了。

    世子妃陈氏最为尊贵,坐在老太太右边,其次是平南侯府周夫人,谢氏与她相邻坐下,忠勤伯府李老太太因与老太太是亲表姊妹,年纪又相仿,便挨着老太太左边坐了说话,秦老太太则又坐在李老太太之下,将军府的徐夫人与崔氏的坐席挨着,柳姨娘则又坐在徐夫人之旁,其余的年轻太太、奶奶、小姐们也都陆续落了座。

    众人刚坐下没多久,柳姨娘看了一眼世子妃陈氏,拿起帕子掩了掩唇角,清清嗓子轻笑道:“老太太,太太小姐们都到齐了,怎么还没见晋远媳妇来,该不会是她忘了吧?”——

    作者有话说:姜忆安(磨刀霍霍):极品们要一个一个发难了,看我挨个收拾!


同类推荐: 鸾春嫁给病弱木匠冲喜后侯门夫妻重生后逢春茎刺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红玫瑰和白月光he了坏了,冲着我无心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