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一记凌厉的拳势挥了过去……
夤夜时分, 姜宅从太医院请来了一位女大夫。
女大夫在里屋为姜忆薇诊治。
罗氏、姜老爷焦急不安地在外间走来走去。
姜忆安坐在椅子上,虽没有像他们那般沉不住气,但秀眉亦是紧锁,眼睛也一直紧盯着里间的方向。
过了许久, 女大夫在里间道:“可以进来了。”
姜老爷避嫌退了出去, 罗氏忙走进里间, 道:“大夫, 我女儿怎么样?”
姜忆薇已穿戴好衣裳, 只是因羞耻于大夫进行的诊查,赤红着一张脸,坐在榻上不言语,但心里却紧张得要命, 帕子也几乎被她拧成了一团麻花。
姜忆安站在门槛处,双手抱臂靠在门框上。
因女大夫是姜忆安去太医院请来的, 此时她先是看了一眼姜忆安,用眼神征求她的意见。
姜忆安思忖片刻, 道:“大夫,但说无妨。”
女大夫点了点头,直言道:“姑娘染上了花柳病。”
话音落下, 似是头顶忽然响起个晴天霹雳,罗氏惊得目瞪口呆, 大惊失色。
长女带着女儿匆匆回府,说要找大夫为她诊治,她只当女儿是害了严重的风寒, 哪想到会有这种病?
她回过神来,一下抓住女大夫的衣袖,道:“大夫, 你莫不是看错了吧?我女儿好端端的,怎么会染上那种脏病?”
女大夫笃定地道:“夫人,我没有看错,令爱确实得了这种病”
她话未说完,罗氏嘴唇抖了抖,突然转头看向姜忆安,抬手直指着她,冷冷笑了几声,一双眼几乎喷出怒火来。
“放屁,我才不信薇姐儿会得那种病!一定是你看薇姐儿嫁得比你好,过得比你好,心里嫉妒薇姐儿,勾结这女大夫来骗我们的!”
姜忆安神色平静地看着她,道:“继母,你是不是自己的心不干净,看别人都觉得不安好心?是与不是,你让姜忆薇来说!”
罗氏看向自己的亲生女儿,急道:“薇姐儿,你快说,她们都是骗人的,你根本没有得那种病!”
姜忆薇鼻子一酸,捂住脸哭了起来。
“娘,大夫说得没错,我是得了那种病了。”
罗氏愣住,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不可思议地说:“怎么可能呢?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身边又只有姑爷一个男子,怎么会”
说到这里,她的话戛然而止,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还是不敢相信,姑爷看上去好好的,听说还是个洁身自好的公子,怎么可能是得了那种病的,又传染给了薇姐儿?
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她失神地坐在椅子上,不知如何是好。
女大夫见状,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
大少奶奶亲自为二姑娘请医诊病,这位继母却率先口出恶言指责,实在让她有几分厌恶。
花柳病难治,不管男女染上这种病,治好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若是病患的家属因为这种病觉得丢脸放弃诊治,那病患的症状便会逐渐加重,不过三年五载,便会全身溃烂而死。
不过,姜忆安请这位女大夫来为姜忆薇诊病,是因为她医术高明,先前曾有治好这种病症的经验。
“大夫,我妹妹的病还能不能治好?”
女大夫笑了笑,道:“大少奶奶,我正要跟您说这个,好在二姑娘的病发现得及时,没到晚期不可治愈的地步,只要按时服药治疗,还是有希望痊愈的。”
说完,女大夫眉头拧起,道:“不过,治疗的话,需得三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彻底治好,且花费的银钱也不少,治与不治,你们可以先商量下,待商量好了,打发人给我送信儿吧,这病治疗宜早不宜迟,若是治疗的话,请尽快。”
姜忆安点了点头,向她道谢之后,差人将女大夫送回去。
姜忆薇诊病的结果,姜老爷也知晓了。
罗氏眼里含泪,道:“老爷,薇姐儿的病,可怎么办啊?”
姜老爷捋了捋胡须,眼眶有些泛红,道:“治,不管花多少银子,用多少时间,都要给薇姐儿治病!”
罗氏点了点头,道:“老爷,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们把薇姐儿送回侯府,让她好好治病,等病好了,以后还能和姑爷好好过日子”
她话未说完,姜老爷眼含怒气瞪着她,喝道:“你是鬼迷心窍了不成?她都这个样子了,再把她送到侯府去,夏世子身上有病根,她的病还能治好吗?”
姜忆薇捂住嘴,哇得一声痛哭起来。
她先前还不知道自己为何得了这种病,听父亲这样一说,才明白过来,不是她自己得了脏病,而是丈夫传给她的!
“爹,娘,我不想回侯府了。夏鸿宝有病却不告诉我,还把病传给了我,我再也不想见他了!”
姜忆安看了她一眼,缓缓深吸一口气,决定把真相都告诉她。
“不光是他特意瞒着你,他的家人都知道他有病,只瞒着你一个人。”
姜忆薇哭声噎住,怔怔瞪大了眼,“他们都在骗我?为什么?”
“因为你的八字与他相合,侯府夫人兴许是信了什么八字冲喜治病的话,才让你与她的儿子成了亲,这是一场预谋,他们希望你嫁过去之后,夏世子的病能好,你也能为他们家诞下子嗣。”
听清这些话,姜忆薇脸色霎时惨白如纸,死死咬紧了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愣神了半天,反应过来后,悲愤欲绝,嚎啕大哭起来。
罗氏愕然失色,喃喃地道:“侯府侯府真是这样的吗?”
姜老爷脸色阴沉如墨,气得胡子尖都在发抖,“畜生,简直是畜生!我不能让他们这样欺负人,我现在就去侯府讨个说法去!”
罗氏回过神来,却赶忙上前拦住了他,“老爷,你要三思啊!要是这样去找侯府理论,那薇姐儿以后就再也回不了侯府,也做不成世子夫人了!”
听她这样说,姜老爷额角青筋突突乱蹦,忽地扬起手来,朝她脸上重重扇了一巴掌!
“你眼里是不是只有荣华富贵,连薇姐儿的命和我们姜家的脸面都不要了?!”
罗氏捂住红肿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竟然打我?”
姜老爷气道:“你是该打!我真是听信你的话,被你蒙蔽了!先前侯府来提亲时,安姐儿是不是提醒过我们要去查那侯府?天上掉不下馅饼来,倒是掉下了陷阱来!你却屡次在我面前说安姐儿的不是,说安姐儿嫉妒薇姐儿嫁了好人家,说安姐儿是个白眼狼,我信了你的话,把安姐儿的话当耳旁风!可是你现在睁开眼睛看看,安姐儿为了她妹妹做到了什么地步!你这个当亲娘的,为了让薇姐儿攀上高枝,连她的性命都不顾了,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要打你?”
罗氏放声大哭,“薇姐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为她着想吗?我还不是盼着她高嫁到侯府,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姜老爷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自己的长女,道:“安姐儿,这事多亏了你。明日一早我就去侯府,让侯府给姜家一个说法,让你妹妹与那侯府世子和离,你以为如何?”
难得自己的糊涂爹清醒了一回,姜忆安道:“这事爹拿主意吧,只要二妹愿意就行,我没什么意见。”
姜老爷看向自己的次女,道:“薇姐儿,你可愿意离开侯府?”
姜忆薇哭道:“爹,我死也要与夏鸿宝和离,他让我觉得恶心,这辈子我都不想见他了!”
姜老爷叹气点了点头,眼圈泛红。
“你安心在家里治病,别的都不用管!你放心,爹明日去侯府,一定要与他们理论个是非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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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南平侯府的周夫人打发丫鬟把儿子夏鸿宝叫到正院来。
见了他,周夫人问道:“昨天你媳妇被她那个同父异母的长姐接回娘家去了,你可知道?”
夏世子毫不在意地道:“她回去就回去吧,又不是不回来了,娘关心这干嘛?”
夏世子的妹妹夏贤淑也撇了撇嘴,道:“我看那蠢嫂子不回来也挺好,她嫁进来这么久,我哥的病没被冲好,她也没怀上孩子,留在侯府有什么用?”
听到女儿提及儿子的病情,周夫人便不由皱紧了眉头。
儿子染上那脏病已好几年了,幸亏有个名医圣手治着,日常觉不出什么来,就是病根处偶尔会有些发痒,但大夫说了,得了这病,病根难除,需得终身用那方子治着才行。
后来她花了一大笔银子请了个僧人算了算,那僧人说,只消娶个八字相合的女子,儿子那顽固的病根便能除去,且女子还能为夏家诞下子嗣。
不过那八字难寻,她也不敢抱什么希望。
恰好那次谢氏邀请她去国公府赴宴,就在赏花宴上,她捡到了一只香囊,那香囊里有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平安符,那八字赫然与儿子相合!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个姓姜的小官家的次女,生得有几分美貌,她便着人去提了亲。
那姜家夫人罗氏一听,十分高兴地应下了这桩亲事。
生怕出什么岔子,她便尽快与姜家定了个成亲的日子,让儿子将那姜家次女娶进了门。
只是让人心烦得是,那姜家次女嫁进来以后,儿子的病根本没有好转,她也没有为夏家绵延子嗣。
她悄悄留意着,儿子与她同房之后,她的身子越来越弱,脸上还生了些红疹,想必那没治好的脏病已传到了她身上,以后是难以顺利怀孕生子了。
但她是个蠢的,**的那种毛病,她羞于告诉人,更是不知道那病源来自那里。
儿子的病根,阖府上下都瞒着,也就只有他们母子几人知道。
她那蠢货儿媳不知道缘由,染了脏病怕人说她不检点,自然也不敢让人知道,还自称染了风寒,要移到偏远些的院子居住。
既然她嫁进来没什么用,她这个婆母也就眼不见心不烦,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任她去偏院住着去了。
谁想,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她那长姐竟突然来了,还把她接走了!
一开始她听说是那姜家老爷病了,她们姊妹要回家探望,但后来细细一琢磨,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姜老爷病了,她那长姐打发人送个信让她回娘家就是了,为何要亲自到侯府接走了她?
一想到这里,周夫人便有几分心慌。
那位大少奶奶在国公府做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她也大约听说了一些。
她可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拎着把刀嫁进了公府,连那公府里的三房和老太太都被她整治了,实在难对付得很!
若是那大少奶奶真察觉出了什么端倪,要来侯府给她妹妹算账,那可该怎么办?
周夫人心慌地按了按额角,对夏世子道:“事不宜迟,你现在先去一趟姜家,把姜氏接回来吧,别让她在姜家住久了,万一被姜家的人发现什么就不好了。”
夏世子不耐烦地道:“她能发现什么?再说,就是发现了又怎么样?当初是八抬大轿把她娶进来的,又不是强娶来的,要是她不愿意留在侯府,让她走就是了。”
夏淑贤撇了撇嘴,道:“娘,你想多了,我那蠢嫂子什么都没发现,姜家的人又不在咱们府里,怎么可能会发现!照我说,大哥还不如赶紧休了她,另娶一个八字相合的来呢!她占着世子夫人的位置,又不顶什么用,白白耽误事。”
听到女儿这样说,周夫人心念一动。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若是寻儿媳个不是,早早将她打发回娘家,也就不必担心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儿子以后也能再娶。
她心里正这样盘算着,忽地有个丫鬟到院里来传话。
“太太,姜家老爷来了,说是要见侯爷和世子。”
周夫人忽地愣住,心头莫名发慌。
那公府大少奶奶不是说她们的爹病了,要回去探望吗?怎么那姜家老爷这会儿来了?
“除了他,还有谁?”
丫鬟道:“还有国公府的大少奶奶,她与姜老爷一块来的。”
周夫人眉心猛地跳动几下,脸色刷得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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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南侯府待客的花厅里,姜老爷捋着胡须坐在椅子上,眉宇间笼着怒气,一双眼几乎喷出怒火来。
侯府实在欺人太甚,他今天来这侯府,势必要为薇姐儿讨个公道!
花厅外响起一串脚步声。
转眼间,周夫人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她的女儿周淑贤则紧随其后,另有几个丫鬟、嬷嬷服侍左右,只是不见夏世子的身影。
看到姜老爷,周夫人神色沉着,客气得微笑着说:“亲家老爷怎么今日有闲到这里来?侯爷不在家,外出办差去了,还得几个月才回来,亲家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姜鸿拧眉,重重捋了几下胡须。
既然侯爷不在,看她是个妇道人家的份儿上,他也不与她为难,只要侯府向姜家郑重道歉,让薇姐儿与夏世子和离,他也就不计较了。
“周夫人,两家结亲,该当坦诚,你欺瞒你儿子身有顽疾,坑骗我的我女儿,实在是让人气愤!我今天来,就是要你们侯府赔罪道歉,让我的女儿与你儿子和离来了!”
周夫人闻言眉头一皱,似有些惊讶地道:“亲家老爷,你何出此言?什么顽疾,什么坑骗,我怎么半点也听不懂?”
说着,她转头向身后看了看,问丫鬟与嬷嬷们,“姜家老爷说世子有疾病,你们可知道?”
丫鬟嬷嬷齐齐摇头,“世子好好的,哪里有什么疾病?奴婢们从没听说过。”
周夫人自顾自点了点头,看向姜老爷,皱眉道:“亲家,这其中只怕有什么误会吧?”
她佯装不知,看来是不打算承认了,姜老爷气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蹦,喝道:“误会?能有什么误会,我女儿被你儿子染上了不洁之症,大夫都已经确诊过了,你还这里睁眼说瞎话,简直是不知所谓!”
周夫人还没说话,夏淑贤冷笑着上前一步,道:“真是笑话!你的女儿确诊了脏病,说不定是她不检点染上的!你不回家训斥你自己的女儿,还凭空诬赖到我哥头上,你才是不知所谓呢!”
姜老爷一甩袍袖起身,几乎气得七窍生烟,“凭空诬赖?是与不是,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周夫人勾唇冷笑了下,道:“亲家老爷,儿媳染了病,我这个做婆婆的心里也不好受。但你要是非说是世子传给她的,那我只能告诉你,我的儿子他身子好好的,一点儿病都没有的。你要是来特意怪罪我们侯府的,那我请你拿出证据来,证明薇姐儿成婚前身子干净。否则,我就只能说你在污蔑我们侯府了!”
她反过来这样质问,姜老爷不由错愕地愣住。
女儿嫁到侯府大半年光景了,婚前无病的证据,让他怎么拿出来?
他皱眉狠狠捻了几下胡须,下意识看了一眼长女。
姜忆安双手抱臂站在一边旁观,闻言只是随意活动了几下手腕,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
姜老爷额头急出了冷汗,却一时不知该怎么拿出证据来,只好道:“我的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绝不可能有病!”
夏淑贤冷笑了几声,道:“姜老爷,你说你自己的闺女没病,她就没病了?我看明明是你女儿有病,你来这里胡搅蛮缠,就是为了赖上我们侯府!我告诉你,现在你女儿确诊了脏病,要是我哥被她染上了,我们侯府跟你们还没完呢!你今天来得正好,既然你闺女染了病不干不净,我们侯府也不会再要她了,我这就让我哥写一封休书休了她,你们把休书带回去吧!”
她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花厅里便响起了重重一记耳光!
夏淑贤登时捂住了半边红肿紫涨的脸,疼得眼泪霎时涌了出来。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姜忆安,“你凭什么打我?”
姜忆安眸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就凭你睁眼说瞎话,倒打一耙,我非但要打你,我还要让你们侯府立刻认错道歉,补偿薇姐儿,写下和离书!”
看到女儿被打了,周夫人惊呼一声,咬牙指使手底下的人去拿姜忆安。
“她竟然敢打人,还不快去把她拿住!”
花厅里登时乱了起来,几个丫鬟、嬷嬷一拥而上,想要将姜忆安押住。
谁料她们刚刚近前扣住了那大少奶奶的胳膊,便觉一股巨大的力道迎面袭来。
几个人同时被猛地掀翻在地,砰的一声,重重撞到青石地面上,一个一个龇牙咧嘴捂住腰腿,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这些丫鬟嬷嬷姜忆安根本没放在眼里,收拾了她们,她便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把揪住周夫人的衣襟,用力一提,几乎将她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她冷声道:“你儿子当缩头乌龟躲了起来,你这个当娘的满口谎话污蔑我妹妹,现在我数三个数,把你儿子叫到这里来,让他当面说清楚,到底是不是他染了脏病传给了我妹妹!”
周夫人被她勒得简直喘不过气来,忙道:“你松手,我这就让人把他叫来。”
姜忆安猛地松手,周夫人往后退了几步,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得如纸一样。
夏淑贤则被她打人如切菜一般轻松的模样惊住了,待反应过来,忙捂脸哭着跑到周夫人身边,一句挑衅污蔑的话也不敢再说。
不一会儿,夏世子便匆匆赶了过来。
到了厅里,看到周夫人与妹妹心有余悸,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的模样,怒火登时窜了起来。
他看了看神色淡定的姜忆安,又看了眼脸色阴沉的姜老爷,冷声道:“这是平南侯府,你们到这里来撒野打人,我看你们是”
姜忆安立掌示意他闭嘴,道:“世子,我只问你一句,我妹妹的病是你传的,你认不认?”
夏世子愣了一下,立刻否认,“你胡说八道,她有病是她不检点,与我有什么干系”
话没说完,一记凌厉的拳势便挥了过去。
姜忆安五指紧握成拳头,猛地挥拳砸向他的面门。
她拳势快如闪电,夏世子还没反应过来,那重拳便径直落了下来。
巨大的力道痛击过来,他的头猛地偏向一旁,眼前登时冒出一串金星,鲜血从鼻子汩汩流了出来。
摸到自己温热的鼻血,夏世子头晕眼花地瘫坐在了地上,嘴里含糊不清地斥道:“你这里不是你们定国公府,容不得你在这里作威作福,你等着,我这就让人来收拾你”
看到他流了血,姜忆安便嫌恶地收起了拳头,没再朝他挥拳,而是道:“你不是说你没有病吗?现在你人既然在这里了,就把裤子扒了,当着我爹的面自证!要是你真的没病,今日我在你侯府打了人,我加倍偿还!”
长女在侯府凶悍的举止,让姜老爷目瞪口呆。
此时听到她这话,他终于回过神来,连声道:“安姐儿说得对,你要是没病,也拿出证据来才是!”
说着,把心一横,上前要扒夏世子的裤子。
周夫人一看他这样,一下从椅子上跳了出来拦住他,大声道:“够了,你们父女不要欺人太甚,真以为侯府没人,任你们在这里放肆吗?”
姜老爷也不是真想去扒他的裤子,闻言便停了下来,只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朝夏世子脊背上狠狠踹了一脚,为自己的女儿出气!
看到儿子被打被踹,周夫人心疼得要命,喝道:“住手,你们再这样放肆,我就去报官了!”
姜忆安双手抱臂看着他们母子二人,唇边泛出一抹冷笑。
“周夫人,你们这样阻拦不肯自证,分明是心虚吧?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么?”
周夫人气得胸脯剧烈起伏,重声道:“我承认什么?你们分明在污蔑人!”
姜忆安瞥了她一眼,冷笑道:“周夫人,你不奇怪,你们家仅有几人知道的秘密,我为何会知道吗?”
周夫人忽地愣住,神情错愕不已,“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姜忆安抬手点了点她那捂着半脸的女儿,提醒道:“大相国寺,你们母女在路上说的话,我亲耳听见了,如若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堂堂平南侯府,竟是这么黑心肠的蛇蝎之家!”
这话落下,周夫人像被甩了重重一个耳光,脸顿时火辣辣地烧疼起来。
看她咬紧了嘴不作声,姜忆安冷笑了笑,道:“行,你们不认也可以,你刚才不是还说要报官吗?那我们就一纸诉状告到府衙,让府衙来裁决,你们侯府世子身患脏病,隐瞒实情骗婚,到底该怎么处理!”
周夫人霎时慌了神。
若是告到府衙去,儿子染病的事岂不让外人知晓了?
万万不能这样!
她忙道:“大少奶奶,你消消气,千万不要告到府衙去,要怎么办,我们依你就是!”
姜忆安看了一眼姜老爷,姜老爷会意地点了点头,捋着胡须骂道:“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只顾着自己,不把我薇姐儿的命放在心上,我恨不得”
姜老爷胸膛重重起伏数息,再开口时,情绪平静了一些。
“事已至此,后悔也晚了,既然你们挨了打,赔礼道歉的事就算了。不过,我要薇姐儿与夏世子和离,现在你们就写下和离书!”
听他说完,姜忆安立刻补充道:“慢着,薇姐儿治病需要花费不少银子,侯府要加倍赔偿。”
周夫人忙不迭点头应下,立即让人拿纸笔来,让夏世子写下和离书,按上了手印,又如数点清了治病的银子,一并交还清楚。
拿到了和离书与银子,姜老爷重重捋了捋胡须,对长女道:“既然事情差不多办妥了,咱们把薇姐儿的嫁妆带回去,从此姜家与侯府再没瓜葛了。”
听到这话,周夫人也如释重负,频频向外看了几眼,巴不得他们父女立刻离开侯府,赶紧了结了这桩婚事,不要影响了儿子以后娶妻。
姜忆安却沉沉看了她一眼,忽然道:“还有一事,我要提醒夫人——”
“八字相合,成亲治病,这种愚昧无知的话,你要是还信,并且打算以后再瞒着你儿子的病情,坑骗其他姑娘成亲给他治病的话——”
她冷笑了笑,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把你们侯府的秘密抖搂出去,让京都人尽皆知!”
给儿子娶妻治病的念头被一下掐死。
周夫人脱力般跌坐在椅子上,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脸上的神情灰败无比——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第 82 章 贺晋远将她抱得更紧了几……
回姜府的路上, 坐在马车里,姜老爷时不时看一眼自己的长女。
姜忆安双手抱臂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虽是察觉到她爹似乎有话要对她说,却也懒得理会。
过了许久, 姜老爷突然咳了几声清清嗓子, 道:“安儿, 你妹妹的事, 多亏了你了。”
姜忆安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一只胳膊撑在窗沿上,换了个地方靠着小憩。
看出长女并不愿意与自己说话,姜老爷不自在地捋了捋胡须,没再作声。
不过, 想起长女今日在侯府拳打脚踢那府中的主子下人,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他当时深感震惊,可现在细想起来, 却只觉惭愧自责。
自苏氏没了之后,因长女欺负程哥儿太过分,他狠下心把长女送回了老家。
她在老家一呆就是八年, 这一身的本事,想必就是那时候为了保护自己慢慢学会的。
以前他总觉得长女大字不识几个, 提着把杀猪刀气势凶悍,没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不如薇姐儿知书达礼, 也不如程哥儿贴心孝顺。
可现在他才知道,要是没有这凶悍的长女为了薇姐儿挺身而出,他这个当爹的也未必能为薇姐儿讨回公道来。
他读了许多年的圣贤书, 也做着了许多年的小官,经过了这些年的世事人情,却还比不上长女。
以前错怪了长女,他这个当爹的实在对不住她!
想到这里,姜老爷眸底隐约浮起点点泪光,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姜忆安半眯着眸子瞥了他一眼。
她爹心里想什么她不清楚,但既然处理好了姜忆薇那个蠢货的事,她已大功告成,尽了自己的情分,眼下她不想回姜家,只想尽早回国公府。
想到这儿,她便冷笑几声,提醒道:“爹,到了前面路口停车,我要带香草回去了。”
一听她这话,姜老爷眼底的那点泪光腾得消失,脸色变沉了几分。
“怎么?回趟娘家就让你这么难受,连姜家的宅门你都不愿意进了?”
姜忆安轻嘶一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爹你别过分啊,刚才还感谢我呢,现在又开始指责我了?”
姜老爷讪讪捋了捋胡子,哼道:“爹就是想让你回家喝口茶歇一歇,有什么不行?”
姜忆安冷漠拒绝,“不去。难道只有姜家有茶,公府里就没茶了?两天没回去,也不知道院里的猫儿怎么样了,我得赶紧回去。”
自然,不光是记挂着猫儿,也记挂着人。
马车辘辘而行,已距离多福胡同不远了,姜老爷深深看了眼长女,道:“你随爹回家来吧,在家里用顿饭,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姜忆安疑惑看了他一眼,看她爹面色有几分凝重,不似在糊弄她,便点了点头,道:“成,用了饭我就走。”
姜宅中,听说父亲与长姐已在侯府为自己出了气,还办好了和离的事,姜忆薇忍不住泪眼婆娑。
她身上有病,不敢靠近长姐,便隔着帘子,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姐,谢谢你帮我,要不是你,我掉进火坑都不知道,说不定”
剩下的话,她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姜忆安掀开帘子朝她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瘦削的肩头。
“行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就当被狗咬了一回,别再放心上了。振作起来,早日把身子治好才是正经。你以前做的那些香粉还不错,等身子好了再做几盒,我还要呢。”
姜忆薇闻言破涕为笑,道:“这么说,我那些香粉你都用完了?”
姜忆安默了默,幽幽看着她,“你那香粉才放两个月就潮湿结块了,品相那么差,我怎么敢用?”
姜忆薇唇边的笑瞬间消失不见,恼火地甩了下手里的帕子。
“那你刚才不还说我做的香粉不错呢?原来你根本都没用,还说我的香粉品相差!”
姜忆安冷笑,“你要做的好,放一年也不会变坏,我还能不用吗?你自己做的不好,还反过来怪我?”
眼看两人又要说嘴吵起来,高嬷嬷却也不急着劝了,而是笑眯眯道:“大小姐,二小姐,先别说了,老爷吩咐人做好了饭,用完饭再说话吧。”
姜忆薇暗暗翻了个白眼,姜忆安冷笑一声,两人站着谁都没动,过了片刻,姜忆薇嘴角一抿,道:“行了,我到时候改进改进那香粉的方子,再给你做盒更好的行了吧?”
姜忆安重重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用完饭,姜老爷先回了正房寻找东西。
不过在柜子里找了半天没有找到,他便问罗氏道:“先前苏氏留下的那些东西,不是在屋里放着呢吗?怎么不见了?”
罗氏愣了片刻,闷闷不乐地道:“老爷怎么想起找那些东西了?”
姜老爷沉默一会儿,叹口气道:“我想着,虽不值什么,毕竟是安姐儿她娘的东西,咱们保管着也没什么用,不如都给安姐儿吧,让她留个念想。”
罗氏抿紧唇没说什么,眸光暗暗闪烁几下。
她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丈夫早忘了这些事,没想到他还记在心里。
苏氏当年是留下了一些信件札记之类的东西,那最后一封信还提到要把酒坊留给长女,不过,那酒坊早让长女要了回去,现在这信留着也无用,还给她倒没什么。
只是一想到若非是长女去侯府给薇姐儿讨公道,薇姐儿还不知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她的心里便十分不是滋味。
若非是她当初执意想让薇姐儿攀高枝,迫不及待把她嫁到侯府去,薇姐儿也不会得了这样的病。
如今女儿这样,她这个当娘的难辞其咎。
想到这里,罗氏死死咬紧唇,恨不得重重扇自己一巴掌。
她掀开帘子进了里间,不一会儿从屋里拿了只匣子出来,递给了姜老爷。
姜老爷打开匣子看了一眼,见里面有信,还有几本厚厚的册子,怕睹物思人,也没多看,便将匣子合了起来。
日头西移,天色不早,姜忆安正打算离开姜家时,看到她爹与继母脚步匆匆地走了出来。
姜老爷双手抱紧手里的匣子,递给了长女。
“这是你娘留下的东西,你带回去吧。”说话间,他不自觉叹了口气,眼神中也有几分落寞。
姜忆安有几分奇怪,打开匣子看了几眼,发现有封信静静躺在里面,便知是怎么回事了。
她冷笑,“先前不是说信没有了吗?怎么现在又有了?”
罗氏不自在地别过脸去,抿嘴没有作声。
听长女这样质问,姜老爷瞪眼道:“先前忘了,这不才想起来吗?”
姜忆安眸光冷冷地盯着他,“那爹你看过我娘信里写什么了吗?”
姜老爷脸色微沉,心中升起几分愠怒来。
那会儿苏氏看见他就厌烦,走之前都没理会过他,他心里也是有气的,她留下的东西,他自然也没看过。
“没有,现留给你了,你自己看吧。”
姜忆安没再说什么。
她爹没看过,她这继母是一定看过的,当初她可是口口声声说这信没有了!
她淡淡看了眼罗氏,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冷笑说:“我觉得,做人还是不要说假话的好,假的就是假的,永远真不了,不然到了假话拆穿那一天,可就不好收场了。”
罗氏抿紧了嘴不作声,脸色却有些发白。
姜老爷没听出什么来,道:“什么真的假的,这本就是留给你的东西,一定是真的!”
话音落下,他捋了捋胡须,又道:“以前爹错怪你了,这回你帮了薇姐儿,爹心里十分感谢你。”
姜忆安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不用谢,应该的。”
就算不是姜忆薇,是她认识的任何一个姑娘遇到了这种事,她都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
她话音刚落,突地,熟悉沉稳的脚步声自院外传了过来。
姜忆安微微一愣,下意识朝外面看去。
落日熔金,贺晋远一身白色锦袍,大步流星地越过门槛,朝她走了过来。
看到他来了,姜忆安又惊又喜,抱紧了手里的匣子,提起裙摆快步朝他走去。
“夫君!”
贺晋远微不可察地勾起唇角,先是朝她点了点头,之后又不失礼数地向姜老爷与罗氏问了安。
女婿这个时候来姜家,显然是来接长女回去的,姜老爷自然不多留他们,寒暄几句话后,便送他们夫妻二人到多福胡同外。
一匹高头骏马停在不远处。
贺晋远翻身上马,高坐在马背上,微微俯身,朝姜忆安伸出手来。
她微微一笑,握着他的大手,脚尖踩在马镫上,稍一用力,便稳稳坐在了他身前。
贺晋远将她虚揽在怀里,两手扯住缰绳,一踢马腹,旋风便带着他们疾驰离去。
目送长女女婿骑马离开的身影越来越远,姜老爷虽是有些不舍,却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薇姐儿没嫁对人,安姐儿到底是嫁了个好夫婿,他也就少操心几分了。
看到长女女婿夫妻恩爱,同乘一骑离开,罗氏用力抿紧了唇,手中的绣帕几乎拧成一团。
苏氏活着的时候,处处比她过得好,让她嫉妒了小半辈子,没想到,苏氏死后,她的女儿也比自己的女儿过得好!
她原以为安姐儿嫁到公府非但没被克死,夫婿还双目复明,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可现在她才忽然发现,也许这与运气无关,而是她这种性子的姑娘,不管走到哪里,都能过得好!
她疼如珠宝的薇姐儿,是永远比不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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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晖,天边铺着灿烂的绯红云霞,轻快的马蹄声哒哒响起,穿过青石板路的长街,径直向国公府的方向行去。
高坐在马背上,姜忆安下意识转头看了几眼贺晋远,灿然笑了起来。
因最近他一直在城郊的忠毅营上值,每日早起晚归,她没料到他今天会一早回来,还到姜家来接她。
想都不用想,他是担心她去了平南侯府会吃亏,但是不用他担心,她已经大功告成,替姜忆薇出了一口气!
虽是一直在注视着前面的路,但眼角的余光察觉到她在看他,贺晋远的唇畔不觉弯起一抹弧度。
“娘子,事情处理好了?”他温声问。
姜忆安点了点头,把在侯府发生的事都与他说了,道:“那周夫人黑心愚昧就不用说了,也怪我继母一心想让薇姐儿嫁到侯府去,这次虽说吃了亏,好在她人还没有大事。”
听她这样说,贺晋远眉心微微蹙起,轻扯了扯缰绳,让旋风放慢了速度。
当初他双目失明时,罗氏便迫不及待将他的娘子嫁到了公府,根本不管不顾他的娘子会过得如何,而对于她的亲生女儿,则为她的婚事费心筹谋,将她高嫁到侯府。
如今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继女与亲生女儿的结果却截然相反,也不知她那精明算计的继母心里作何感想。
贺晋远出神了一瞬,忽地听到耳畔响起一声低低的惊呼。
“夫君,看那边!”
她拍了拍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臂,示意他向旁边的酒楼看去。
这一条街上有好几家气派的三层酒楼,每家酒楼的栏杆都绑了许多绸制的大红花,楼檐下还挂了许多大红灯笼,上面写着“状元、高中”之类的吉祥话,一派十分喜庆的模样。
想到话本子上看过的故事,姜忆安突发奇想,道:“这些酒楼装扮得这么好,是不是有人要在酒楼抛绣球招亲?”
贺晋远忍俊不禁,温声对她解释说:“娘子,现下到了四月底,也是通过会试的士子们进行殿试的日子。”
“待殿试一过,朝中会张贴中了进士的榜单,而点出的状元、榜眼、探花则会打马游街,这酒楼处于长街正中,位置极好,是为了趁那状元游街之日招揽顾客,特意装扮成这样的。”
他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当初他中了状元之后打马游街,临街的酒楼们也是装扮成这样焕然一新、吉祥喜庆的模样的。
届时京都百姓几乎倾巢出动,这些酒楼之中更是人头攒动,在酒楼上的顾客们都会凭栏眺望,女子从酒楼里抛下的绣帕,如雪片般纷纷落下
想到这里,贺晋远不禁垂眸看了眼怀里的人。
如果当时他的娘子在场的话,看到他一身绯红长袍打马游街,不知会不会像其他女子一样,也朝他抛来绣帕
不过,听完他的话,姜忆安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似乎这些没有抛绣球招亲让她感兴趣,旁边有家干货铺子很快吸引了她的视线,她捅了捅贺晋远的胳膊,道:“夫君,松子糖。”
她素爱吃松子糖,不等她再吩咐,贺晋远已吁马停下,下马去为她买松子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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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睡前,姜忆安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解乏,之后便盘腿坐在床榻上,小心翼翼地打开拆开信封,把里面的信拿了出来。
从头至尾囫囵吞枣读了一遍,虽还有许多字不认识,但大约的意思还是知道的。
母亲在信中说,等她长大嫁人后,要把酒坊给她做嫁妆。
姜忆安弯了弯唇角。
当初刚回京都时虽没有看到这封信,她却和母亲想的一样,糊涂爹和继母没有给她的东西,她都已经要回来了!
只是她虽有了酒坊,却没有苏清酒的方子,现在酒坊只能维持原样,还不知该怎么把它发扬光大。
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她吸了吸鼻子,把信放到一旁,坐在床榻上发起呆来。
没多久,贺晋远沐浴完,从隔间走了过来。
卧房安安静静的,只有烛火噼啪作响的声音。
他放轻脚步,缓步走近床榻。
本以为他的娘子睡下了,谁料往榻上一看,她双手抱膝坐在榻上发呆,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披在肩头,那双黑白澄澈的眸子,微微有些泛红。
听到他回来的声音,她抬眸看向他,轻轻吸了吸鼻子,“夫君。”
贺晋远的视线在那白色的信封上停留几瞬,之后扫了眼泛黄的信笺,心头涌起酸楚疼惜。
他屈膝上榻,伸出长臂揽住她,将她抱在怀里,大手在她清瘦单薄的脊背上安抚地拍了几下。
“娘子想娘亲了?”
姜忆安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靠在他的胸口,手臂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腹。
贺晋远将她抱得更紧了几分,下巴抵住她乌黑的发顶,温声道:“娘子,岳母大人留的信你读完了吗?”
姜忆安咬唇点了点头,小声道:“读完了,不过还有很多字不认识。”
贺晋远:“那夫君给你读一遍?”
姜忆安靠在他怀里重重点了点头。
征得她的同意,贺晋远便将信拿了起来。
不过一目十行得快速看了一遍,他的长眉忽然凝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看他没有作声,姜忆安的视线也再次落在信笺上,道:“夫君,有什么不对吗?”
贺晋远思忖片刻,肯定地道:“娘子,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岳母大人留下的这封信另有深意。”
说着,他修长的食指在信的行首与结尾处点了点,道:“岳母大人的字是为小楷,字迹清新灵动,笔画不增不减,惟有这两个字格外重墨,且各添了一笔,我想,这并非是粗心写就,而是有意为之。”
姜忆安微微一愣,顺着他食指所指的位置仔细看了几眼,果觉那两个字与旁的字不同,忙道:“夫君,你快念出来。”
贺晋远凝神看了几瞬,心里已有了答案,低声念道:“信封。”
姜忆安微微一愣,将那白色的信封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茫然地道:“夫君,这信封也没什么奇怪的,娘为何会要特意提起信封?”
贺晋远从她手中接过信封,仔细看了几眼,道:“娘子,这信封乍看上去没什么特殊之处,但它中间的颜色却比边缘更深一些。”
姜忆安很快有了猜测,“难道我娘在这上面写了字,只是这字后来又消失了?”
否则没办法解释这信封是白纸一张。
她的话让贺晋远眼神微微一亮。
他思忖片刻,道:“娘子,军中传送密信,为了防止人偷看机密,有一种隐藏密讯的方法——用明矾水将信息写在白纸上,外观上与普通白纸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只要浸入清水中,字迹就会慢慢浮现出来。也许,岳母大人为了防止别人看到信封上的字,也用了这种方法。”
姜忆安好奇心顿起,迫不及待地道:“夫君,我们快试试吧。”
不一会儿,桌上便多了一盆水。
贺晋远将信封放到水面上,长指捏着信封的边缘,轻轻晃动几下。
姜忆安期待又忐忑地看着那水里的信封。
过了不久,只见原本没有任何字迹的空白信封浸泡了水后,一行行清晰的黑色字迹慢慢浮现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第 83 章 状元郎夸官游街啦!
信封上浮出的字迹越来越清晰。
没过多久, 整张信封上的字迹全部显出后,贺晋远将湿漉漉的信封从水盆里拿了出来。
姜忆安睁大眼睛看了看,发现有许多不认识的字,忙道:“夫君, 快给我念念。”
贺晋远将信封平摊在桌面上, 道:“人参、茯苓、豆蔻、胡椒、川芎各一两, 南星、槟榔、防风、附子各五钱, 再入杏仁、松子各三斤, 治酒曲,粗米、糯米、秫米、高粱各半斛。酒曲一斛,粮米二斛,得成酒六斛六斗。”
听他念完, 姜忆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最近翻了许多制酒的书,大约听得明白, 这信上既有治酒曲的法子,又有粮食的配料, 应该是制酒的原料配方。
想到这里,她眼神猛地一亮,“夫君, 难道我娘留给我的这个方子,是苏清酒的配方?”
贺晋远点了点头。
古酒的原料配方, 他也略懂一些,这上面的方子与寻常酒方全然不同,且特意在密信上写就, 想来正是岳母大人担心她去世以后那酒坊被人霸占,才用这种巧妙的办法留下秘方,传给了他的娘子。
看着那上面的方子, 姜忆安又惊又喜。
不过,信封沾水晾干之后,内容虽都浮现出来,但因存放太久,黑色的字迹很快开始模糊起来。
她忙去拿了纸笔过来,道:“夫君,快帮我誊抄一遍。”
贺晋远拂袖在案前坐下,提笔沾墨,一丝不苟得将制酒的方子原样写上。
姜忆安站在他身边,将灯烛拨得更亮些,待他将方子写完了,纸上的墨迹也晾干之后,她看着那方子,一个字一个字念起来,“胡椒,川弓”
贺晋远忍俊不禁,提醒她道:“娘子,是川芎。”
说罢,他便拍了拍腿,示意她坐在他身边,“娘子,我来读,娘子跟我认字。”
姜忆安二话没说,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指着那芎字,道:“这个字比弓多了个草字头,为什么读芎,也太拗口了!”
贺晋远温声道:“这酒曲的方子里,前几味都可入药,川芎也是一味药材,娘子可以把它想象成弓箭上面覆盖了绿草,弓箭拉不开,读音便发生了变化。”
姜忆安立刻联想到有一堆狗尾巴草压在她以前进山打猎的那把弓箭上,那可把她气坏了,于是她气势汹汹把弓箭从草堆底下扒拉了出来!
这样一想,这个弓字加上狗尾巴草,就念芎!
她很快记住了这个字,点头道:“这也不难,夫君接着往下念。”
她平时虽不爱读书识字,但这是她娘留下的方子,她可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铆足了劲头要学的!
贺晋远垂眸看着她白皙的脸颊,喉结突地滚动几下,耳根也有点发热。
读书认字,明明是件严肃的事情,她却坐在他的大腿上,依偎在他的身前。
乌黑浓密的长发落在他的手背上,带来酥麻的痒意,独属于她的清淡的馨香争先恐后往他肺腑里钻,
他勉强定了定神,压下心底悸动的燥热,修长的食指点着信上的那些字,逐个教她识读起来。
~~~
有了娘亲留下的苏清酒的方子,姜忆安信心大增,决定去一趟酒坊,先让人把酒曲制出来。
因有了这个想法,她精神很是振奋,一大早就从被窝里上爬了起来,只比平时每日五更去上值的贺晋远,醒来得晚了已一会儿。
“夫君,今天我去趟酒坊,回来得可能会有点晚。”
贺晋远已在床榻旁穿衣,闻言思忖了几瞬,大步走了出去。
姜家酒坊座落在城南,位置远离繁华的京都中部,距离国公府也足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饶是她会些拳脚功夫,也有勇有谋,他还是担心她在路上来回不安全。
到了院外,贺晋远吩咐了南竹几句,没过多久,便有两个身形高壮的护院走了进来,向他拱手抱拳问安。
这两个护院,名为武大,武二,乃是公府里身手一等一好的。
贺晋远双目失明之前,两人一直担任着护卫的差事,而他失明以后,跟着他这样的主子已没有了前程,两人只能做些抬着步辇的粗活,却也从没误了差事,忠诚可靠,值得信任。
贺晋远吩咐道:“从今以后,你们跟在大少奶奶身边,但凡大少奶奶出行,你们都需随侍在左右,不要懈怠。”
两人当即拱手领命。
看到主子安排好了武大武二的差事,南竹咧嘴一笑,也打算如平常一样,和石松一道随主子去城郊的忠毅营,谁料贺晋远却忽地看了他几眼,道:“你也留下,不必跟着我了,以后听候大少奶奶差遣。”
南竹顿时一愣,不解地挠了挠头。
虽说他早就对大少奶奶敬佩不已,但大少奶奶毕竟是个女眷,大多时间都呆在府里不出门,他跟在大少奶奶身边,顶多只能做些跑腿的活儿,岂不是大材小用?
“少爷,石松能给你去,为何偏要我留下?要不您把我也带去吧,再另寻人给大少奶奶使吧?”
贺晋远沉沉看了他一眼,道:“旁人哪有你机灵?大少奶奶要去酒坊,酿酒的事,你本比别人要懂一些,近日跟在大少奶奶身边出谋划策,有你在,我才放心。”
南竹眼神顿时一亮,将胸膛挺起,骄傲地笑了几声。
没想到,在主子心中,他竟然是这么聪明机灵的人,主子都这样吩咐了,他自然要尽心尽力!
~~~
带上制酒曲需要的原料,姜忆安去了酒坊。
只是她没想到,她不过出一趟门而已,除了香草跟着,还另有两个寸步不离的护卫,和一个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南竹。
“大少奶奶,您可不知道,主子中状元那次,身穿状元袍,头戴状元帽,骑着白马游街,那叫一个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意气风发,郎艳独绝,要是大少奶奶你当时在,保准也和那些大姑奶小媳妇一样看直了眼”看到街道旁装扮一新的酒楼,想到今日的状元、榜眼、探花将要打马游街的盛况,南竹有感而发,直抒胸臆。
坐在马车里,饶有兴致地听他说完,马车也到了姜家酒坊外。
姜忆安跃下马车,走进坊中。
因陈管家一直打理着酒坊,现下正好也在酒坊中,听人传话说她来了,他便急忙提着袍摆走出来迎接。
“大小姐,您怎么来了?要是有什么事,您打发人说一声,在下去给您回话就是,怎还能劳烦您亲自来一趟。”
姜忆安淡淡看了他一眼。
陈管家生得四方脸,中等身材,穿着一身暗青色长袍,看上去敦厚老实,放在人堆中,是那种平平无奇,不会让人多注意一眼的长相。
自她记事起,这位陈管家就在姜家打理着府内外的大事小情了。
据说他是老太太的娘家远方侄子,与继母罗氏是又是远房表兄妹,如今人也已到了中年,虽当着姜家的管家,每月的月钱不低,应该也有不少积蓄,却一直没有娶妻成家。
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几眼,姜忆安便收回了视线。
这姜家酒坊,自从回京都来,还是她第一次来。
但她小时候经常随着母亲到酒坊来玩的,是以对这里并不陌生。
她慢慢沿着酒坊走着,时而停下几步看一眼工人酿酒的地方,道:“陈叔,先前我看了酒坊的账本,这些年菊花酒的销量并不尽如人意,你可曾想过如何改进?”
陈管家搓了搓手掌,面色露出几分苦恼来,道:“大小姐,不是在下不想改进,实在是咱们酒坊产的酒不及别家,当年苏夫人在世时,酒坊里的苏清酒大大有名,现在这菊花酒,实在没办法与苏清酒相提并论,只是可惜那酒怎么也生产不出来了”
说话间,到了坊里的酒灶前,那些做工的工人看到陈管家,干活无比地卖力,还都齐齐点头鞠躬问好,还有一个是管这酒坊的管事头子,见了陈管家,脸上便堆起笑来,态度也十分殷勤恭敬。
只有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妇人正在甑前接酒,连头都没抬一下,只低头默默做着自己的活儿。
不过,听到姜忆安的声音,妇人突地抬起头来。
待看清她的模样,她的眸底突然闪过一抹惊喜,激动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不过,陈管家突然往这边看来时,她却极快地低下了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等出了这处地方,陈管家道:“大小姐,方才酿酒曲的地方您也看见了,那酒曲就只是寻常方子,而苏清酒的关键在与原料配方,没有方子,无论如何生产不出那样的酒来,不知大小姐是否知道苏清酒的方子?”
姜忆安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道:“我娘去得早,那时候我还小,酒坊里的事我都不知道,更不用说那方子了。”
听到这话,陈管家极是可惜地叹了几口气,眼睛却滴溜溜转了几转,看了看她带来的几口布袋,道:“那大小姐带的这些东西是”
姜忆安笑了笑,道:“我琢磨过了,这酒坊里的菊花酒不好,应该是酒曲不行,所以特意在古籍上查了一个制酒曲的方子,打算试一试。”
说着,她便让武大、武二把布口袋打开。
那里面是已经按照份数配好的酒曲原料,有人参粉、茯苓粉等物,不过药粉与粮粉混合在一起,已看不出都有什么来。
陈管家隐晦地打量了几眼。
姜忆安没避着任何人,反倒当着酒坊的伙计管事的面,让武大、武二把那些原料都倒到瓮里。
制酒曲是个功夫活,陈曲则需要半年之久,她看了一眼陈管家,下巴一抬,不容置疑地吩咐道:“这些酒曲我以后要用,现在就做,改日做好了,打发人给我送信,要是出一点纰漏,陈叔我可是要拿你是问的!”
吩咐完,她故作得意得轻笑一声,双手抱臂慢悠悠向外走去。
陈管家眉头不由一皱。
他原觉得这制酒曲的原料也许是那秘方,但现在才发现,这大小姐到酒坊来,是明摆着想借制酒曲来为难他来了!
这确定无疑是她的伎俩!
她既然要走了酒坊,那必定是要想法子代替他这个管家管辖酒坊的,他必须得防!
想到这里,他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沉声道:“大小姐留步!”
姜忆安顿住步子,回头看着他,道:“陈叔,怎么了?”
陈管家面露难色,道:“大小姐,这高温灶房现在还要用来制菊花酒的酒曲,耽误不得,再者,制酒曲的人手也不够用,若是现在就制的话,属实有些难办。”
姜忆安似是忽然想到了这点,蹙眉道:“我倒是没想到这个,照你这么说,是暂时没办法了?”
陈管家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姜忆安睨了他一眼,唇畔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既然他推拒,那她的酒曲,就必然能做成了。
她似是苦恼地按了按额角,突然眼神一亮,道:“这样吧,酒坊还有没有会制酒曲的,你把他们都叫来,我看若有合适的,直接吩咐他干活,这样既不耽误菊花酒,也不用劳烦陈叔你了。”
陈管家沉吟片刻,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只要不是让他来担责,也不是用他的人,她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来。
陈管家把甑前接酒封坛的几个男女伙计都叫了过来。
姜忆安打量着他们,看到其中有个妇人似乎有几分脸熟,便下意识多看了她几眼。
妇人只低着头任她打量,却不发一言。
陈管家指了指那装酒曲原料的瓮,道:“大小姐想要找个会制酒曲的,你们几个以前也做过一些,可有人愿意担此重任?”
几个人虽做过,但手艺早生疏了,且他们虽然不了解大小姐是什么脾性,但若是好事,肯定轮不到他们这些做苦力的伙计身上。
闻言几个人都摇了摇头。
那妇人却忽地往前走了几步,道:“我还会一点,但不保证能做好,若是大小姐不嫌弃的话,让我来做吧。”
陈管家意外地看了她几眼。
这妇人一直是个不起眼的,平时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因做活还算细致,开的工银又低,是以在坊里也做了好些年的活计了。
他虽意外,但现下她愿意出来接下这桩费力不讨好的事,倒省了他的麻烦。
姜忆安不由多打量了她几眼,道:“你叫什么名字?”
妇人低头微笑说:“我姓牛,大小姐叫我牛娘子就行了。”
姜忆安回想许久,在记忆中并没有搜索到一个叫牛娘子的人,便只好作罢。
交待好牛娘子做酒曲的事,她便离开了酒坊,没再多呆。
从酒坊出来,坐在回去的马车上,她靠在车壁上若有所思。
当年母亲去世之前,将酒方用密信的方式留下,显然是因她年纪太小,担心酒坊和方子被姜家的人把持住不还给她,才特意这样做的。
现如今酒坊虽在她名下,但酒坊中没有她信赖的人,这一回交由牛娘子做酒曲,之后插手酒坊的事务,她会一步一步徐徐图之。
~~~
马车辘辘而行,走了一段路,忽然听到不远处有热闹的欢呼声传来,她拉开窗牖向外看去。
遥遥看到有人兴奋地挥舞着双手,喊道:“状元游街了,状元游街了!”
想到南竹提到的贺晋远当年中了状元骑马游街时的盛况,姜忆安忽然起了兴致,也想去看一看,
她叩了叩车壁让马车停下,看了眼骑马在侧的南竹,吩咐道:“去前面的酒楼定个雅座。”
状元游街,两旁临街酒楼的雅间已订满了,只有几个雅座还空着。
姜忆安也无所谓,本就是看一看热闹而已,人多了更热闹。
定了雅座之后,伙计引她们上了三楼。
虽说三楼阁子里都是定了雅座的人,但是这个时候,没有谁能淡定地坐在雅座上吃菜喝酒。
一伙人都挨在外面的栏杆处,凭栏向下面眺望。
姜忆安也寻了个空位置,靠在栏杆处往下看。
此时虽是楼上楼下气氛热闹,四处都挤挤挨挨站满了人,但状元、榜眼、探花刚从宫门处出发,骑马到这里,还得好大一会儿。
等待期间,姜忆安左右看了看,待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时,她微微一怔,有些意外。
堂妹贺嘉云竟也在这里。
想来她也是为了看状元探花。
此时虽还没看到状元探花的身影,她满脸都是兴奋劲儿,手里捏了好几条手帕,且已经迫不及待地挥舞起了手里的帕子。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贺嘉云突地转过头来。
隔着人群看到了大嫂,两人视线不期而遇,她愣了一下,然后用力挥了挥手,笑着道:“大嫂!”
姜忆安微微一笑,朝她点了点头。
贺嘉云越过旁边的人,提起裙摆快步走到她身边,脸上带着笑意。
此前她因为婚事接连不顺,对大嫂可没什么好印象,后来母亲和祖母接连犯错,大嫂非但没有故意刁难,甚至还宽慰母亲,替祖母转圜,这份情,她牢牢记在心里,所以见了大嫂,她心里只有感激与亲近。
“大嫂,你也是来看状元游街的?”
姜忆安点了点头,看她身边没有丫鬟跟着,道:“你怎么一个人来的?”
贺嘉云下意识往旁边看了看,低声道:“我娘让我在家里做女红,不让我出府,我偷偷溜出来的,没让翡翠跟着。”
姜忆安瞥了一眼她手里的绣帕,“那妹妹拿这么多手帕,是为了”
贺嘉云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把手里的帕子扬了扬,道:“大嫂,人家说状元探花游街的时候,把手帕扔到他们身上,以后自己也能得个才貌出众的夫婿,我特意多准备了几条。”
姜忆安忍俊不禁,贺嘉云也笑着眨了眨眼睛,道:“大嫂你别笑我,虽说这只是个美好的愿望,十有八九不能实现,可万一有用呢?”
姜忆安同意地点了点头,“妹妹说得是,反正只是丢个手帕而已,试一试又有何妨?”
听到大嫂也觉着自己做的没什么不对,贺嘉云顿时高兴地笑了起来,兴冲冲地道:“大嫂,你带手帕了吗?我怕我的手帕不够用,等会儿你再借我两条。”
姜忆安从口袋里取出一条绣帕。
她已经成婚了,且贺晋远本就是个状元,她可没必要再去扔这绣帕了,这绣帕借给嘉云也无妨。
贺嘉云心里更加欢喜,高高兴兴挽住她的胳膊,回到早已占据好的最中间视野最开阔的位置。
轻快的马蹄声从远处街道传了过来。
没多久,为首的状元郎一身红袍打马而来,两匹高头白马紧随其后,分别是榜眼与探花。
晴朗日光倾泻而下,年轻的状元郎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很年轻,看上去刚过及冠之年,面如冠玉,气质温润,温文尔雅。
其后的榜眼已过中年,但探花郎却不遑多让,亦生得俊美异常,玉树临风,只是气质清冷,淡淡抬起眼帘之时,有一种将人拒之于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相比于那气质清冷的探花郎,不管男女老少,都更喜欢那看上去温润如玉、平易近人的状元郎。
漫天的绣帕都向他飞了过去。
因为围观的人太多,前后左右的路都被堵住,状元、榜眼、探花只能勒马停驻。
因占据的位置最好,看得也最清楚,贺嘉云激动地尖叫起来,“啊啊啊,大嫂,你快看那状元郎,他又高大又俊俏,与大哥不相上下!”
说罢,不等姜忆安有所反应,她便将手里的绣帕团成一团,用力朝状元郎身边抛去。
只是忽然被风一吹,那绣帕没有扔到状元郎身边,却径直朝探花郎的脑袋飞去,不偏不倚地砸到了他脸上。
探花幽深的眼眸一凛,循着绣帕飞来的方向看去,清冷的视线落在了贺嘉云的身上。
顶着他那瘆人的视线,贺嘉云双手合十朝他拜了一拜,口里念叨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砸你的。”
隔着遥遥一段距离,那探花郎并没有听清她说什么,只是将砸到他的绣帕捏在掌心中,冷漠地移开了视线。
贺嘉云暗暗松了口气,看向那状元郎,情绪又激动起来,拉着姜忆安的手道:“大嫂,你快看那状元郎——”
姜忆安微微拧着眉头,一动不动地看着那高坐在马背上,一身绯红状元袍的男子,似在确认什么,一直没有作声。
贺嘉云没注意到她有些异常的神情,因自己手里的绣帕都扔完了,便道:“大嫂,你快把绣帕借给我。”
姜忆安回过神来,视线却一直停留在状元郎的身上,道:“嘉云,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贺嘉云早听说过了,道:“大嫂,他姓周,叫周文谦,据说老家是在一个叫什么清水镇的地方,去年秋闱他拔得头筹,这次殿试又是状元,当真是才貌双全,年轻有为!”
话音落下,看到大嫂又有些发怔,贺嘉云迫不及待从她手里扯出绣帕,使出吃奶的力气扔了出去。
绣帕飘飘悠悠落到了周文谦的面前。
他下意识抬头,朝绣帕飘来的方向看去。
旁边的阁楼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凭栏而立。
她一身石榴色裙裳,乌黑的长发简单扎了个高马尾,一双黑白澄澈的杏眸微微睁大,白皙的脸颊洋溢着明媚的笑意,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周文谦眸底闪过一抹温和的笑意,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翻身下马,提起袍摆走进了酒楼。
围观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状元郎突然进了酒楼,酒楼的老板霎时大喜过望,笑道:“周公子大驾光临,小店实在蓬荜生辉,还请到楼上雅间稍做歇息”
话没说完,周文谦温声打断了他的话,“老板不必费心,在下有个妹妹在此,一年多未见,甚是想念,在下到酒楼来,是想立即见她一面。”
老板忙亲自引着他去上面的阁楼,“这个好说,上面人太多,我这就让人清场,好让周公子与友人一叙。”
此时阁楼上挤成一团,因为自周文谦走进酒楼那一瞬,阁楼上的姑娘妇人便争先恐后往楼下挤,想要近距离一睹状元郎的风采。
平时一个一个弱柳扶风的姑娘妇人们,此时像是战神附体,一个一个所向披靡厉害无比,不但牢牢把住了阁楼进口的位置,甚至连姜忆安和贺嘉云都被挤在了外面。
贺嘉云急得团团转,踮起脚来向人群中看,突地将衣袖撸了起来,咬牙道:“大嫂,这样下去我们根本看不见状元郎,要不我们冲过去吧!”
姜忆安笑眯眯拍了拍她的肩头,道:“不着急,先稍等一会儿。”
贺嘉云不知大嫂为什么会这么淡定,但短短一会儿过去,那些姑娘妇人们果真都被酒楼的伙计请了下去。
周文谦顺利来到了阁楼。
阁楼里只有两个女子,他暗暗深吸一口气,看向那个熟悉的身影。
姜忆安冲他灿然一笑,道:“周大哥!”
酒楼旁边的街道上,贺晋远一身黑袍负手而立。
锐利的视线盯着阁楼中叙旧的两个人,神色如往常一样平静,长指却下意识握紧了掌心中的平安扣。
~~~
阁楼上,周文谦与姜忆安面对面站着。
久别重逢,,见了他,姜忆安有许多话要说。
“周大哥你什么时候进京的?怎么没来找我?”
周文谦温和地笑了笑,“刚到京都没多久,本打算殿试过后去姜家拜访的,没想到提前在这里遇见了你。”
姜忆安哼了一声,不满地道:“为什么要殿试过后才来找我?你一来就该找我的!你现在住在哪里?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带着伯母他们一起来的?在这里住的可习惯?吃的可习惯?”
她连珠炮似地发问,周文谦微笑着一一回答,道:“棠棠不用担心我,我一切都挺好的,如今再次见到你,心中更加高兴。”
姜忆安灿然一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眸中映着他清隽的脸庞。
“那太好了!周大哥,我常跟我夫君提起你,他还不知道是你中了状元,要是他知道了,一定替你高兴,你现在就随我回府,我带你去见他。”
周文谦点了点头,刚要说好,落后几步赶来的探花郎走了过来。
他脸色冷淡,似是不经意扫了贺嘉云一眼,唇畔莫名勾起一抹冷嘲笑意。
不过,他很快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淡声提醒道:“周兄,你我夸官游街之后,还要去文庙祭拜。”
周文谦眉头微拧。
文庙祭拜乃是要事,需得状元诵读祭文,不能延误。
他深深看了眼姜忆安,眸中露出一抹谦意。
“棠棠,我得先去了,过后有机会了我们再见面吧。”
他这是正事,耽误不得,姜忆安忙摆了摆手,道:“你快去吧,迟了就不好了。”
反正他以后也会在京都做官,又不是隔着千山万水,想见随时都能见到。
酒楼旁的街道边,突然看到贺晋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南竹大吃一惊,飞快走了过去。
“主子你怎么在这里?”
贺晋远冷冷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道:“状元夸官游街,百姓聚众拥堵,为了防止踩踏意外,也为了保护甲科前三的安全,忠毅营临时受命到这里维持秩序。”
南竹挠了挠头,咧嘴嘿嘿笑了笑。
就算是这个原因,也不用主子一个指挥使亲自出面指挥吧,主子分明是担心大少奶奶回程遇到堵车,才利用职务之便亲自来的。
不过,看到主子的眼神一直凝在对面酒楼的阁楼处,南竹也下意识看了过去。
待看清大少奶奶与那位身着绯袍的状元郎在说话,且那状元郎手里还握着一方绣帕时,南竹只觉眉心猛地跳了几下。
“少爷,方才三姑娘和大少奶奶在阁楼上看状元游街,那帕子是三姑娘借大少奶奶的,可不是大少奶奶亲手扔下去的!”
虽说阁楼雅座没他的位置,他只能呆在楼下,但护卫大少奶奶的安全是他的职责,所以他的视线一直未曾离开过阁楼,大少奶奶与三姑娘的一举一动,他都看见了!
听他这样说,贺晋远淡淡点了点头,眸底的沉凝之色少了些许,斥道:“用你多嘴解释。”——
作者有话说:~~~
南竹;?
第84章 第 84 章 她津津有味地看着春宫册……
街旁酒楼的三层阁楼上, 目送周文谦一身绯袍骑马走远,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姜忆安才慢慢收回了视线。
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离去的,还有贺嘉云。
“大嫂, 你与那位状元郎认识?”
姜忆安微笑点了点头。
她十岁回了老家, 见面时周文谦也不过十一二岁, 她在老家呆了足足八年, 他们算是一起长大的。
同住在一个镇上, 姜家与周家有点远房亲戚的关系,按亲戚辈份算起来,她该叫周文谦一声表哥。
在老家那几年,他待她亲似兄妹, 照顾她很多,弥补了她没有亲兄长的遗憾。
贺嘉云又探头看了看周文谦离开的方向, 忽然莫名觉得脊背发冷,好像有人在冷冰冰地盯着她!
她下意识转头, 看到不远处的街旁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再定睛一看,竟然是大哥贺晋远!
她大吃一惊, 急忙捂住了半边脸,低声提醒道:“大嫂, 大哥在那边呢!”
姜忆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贺晋远一身白色锦袍负手而立,正在听属下向他汇报着什么,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就在酒楼里。
贺嘉云不想被堂哥发现自己偷溜出府, 便赶忙道:“大嫂,我先走了!”
说完,她用袖子遮着脸, 提起裙摆,一阵风似地下楼跑远了。
堂妹离开,姜忆安却不急着走,她一手托腮靠在栏杆上,饶有兴致地望着贺晋远的方向。
入朝任职后,他兼任忠毅营指挥使,除了去兵部署衙上值,还常去城郊大营办些军务。
她还没见过他处理军务的模样。
忠毅营的士兵没有穿着轻铠,而是个个一身黑色劲装,手提着三尺长的带鞘长刀,行走间肃然有序,纪律严明。
而他一身白袍立在其中,身材修长挺拔,容貌俊美无俦,与那些身材粗壮的士兵一对比,越发显得鹤立鸡群,气质卓然。
姜忆安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唇角也不自觉勾了起来。
待看到他忽地转过头朝她看来时,她便用力朝他挥了挥手。
贺晋远沉沉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朝她点了点头。
正好属下牵马过来,他便撩袍翻身上马,高坐在了马背上,打马缓缓走过街道。
他在办差,姜忆安也不打扰他。
只是有些可惜之前没有早点看到他,否则便可以介绍周文谦与他认识了。
不过,正待她打算下楼离开时,南竹突然如离弦之箭般飞奔上了楼。
看到姜忆安手里捏着那只手帕,他紧绷的心弦才放松了一些,急道:“大少奶奶别走!”
姜忆安停下脚步,“什么事?”
南竹挠了挠头,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一想,咧嘴笑道:“大少奶奶,您看到少爷了吗?”
姜忆安点了点头。
南竹用力抹了把脸,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之后揣着手仰头望天,作一脸苦闷状叹道:“唉,主子先前中状元也曾打马游街,但那会儿可从来没有人给少爷扔手帕,这实在是一个莫大的遗憾,少爷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会万分失落的。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少爷难免回忆起旧事,若是小的带了手帕,这会儿早就扔给少爷了……”
姜忆安:“?”
她白了南竹一眼,迅速立掌打住他喋喋不休的话,“先不说他打马游街那会儿一定有人给他扔过手帕,我只想问你一点,人家都是女子扔手帕,你一个男人扔什么手帕?”
南竹挠头笑了笑,“大少奶奶说得是,小的是不合适,那您为何不给少爷扔一下手帕?”
姜忆安无语地看着他,“出什么馊主意呢你!少爷他这会儿在办差,我给他扔手帕,让他的属下看见像什么样子!”
南竹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正了神色,道:“少奶奶说得对,是小的考虑不周了。”
姜忆安向下望了一眼。
贺晋远打马缓缓远去,不过,骑马走到街道尽头,他突地拨转马头,又朝这边行来。
只是向这边走来,却没有抬头看酒楼的方向,似乎在专心盯着属下办差。
姜忆安停下脚步,一手扶着栏杆,突然灵机一动。
他的属下在旁边开道,暂时无人注意这里。
她乌黑的眼珠转了转,双手握成喇叭状,看着他低唤了一声,“夫君!”
她的声音很小,但贺晋远耳力敏锐,一下便听见了。
不过,循声看向她,他的神色依然淡淡的,只是略点了点头,示意他听见了她在唤他。
姜忆安微微一笑。
她纤细的手指飞快将手帕打了个结,之后活动了下手腕。
下一瞬,一只系成叠结的手帕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朝他身前飞去。
贺晋远抬手,长指稳稳捏住了她的手帕。
他的神色依然淡定沉着,唇角却霎时勾起一抹难以抑制的弧度。
不动声色将手帕塞到胸前的衣襟里,他回眸再沉沉看她一眼,抖了抖手里的缰绳,轻快地打马离去。
~~~
状元打马游街之前,各科进士的名单也已揭榜,得知自己女婿高中进士的好消息,崔氏笑得合不拢嘴,高高兴兴去了月华院给江夫人报喜。
彼时谢氏、秦氏也都在屋里与江夫人闲话。
看见崔氏兴兴头头来了,谢氏先笑道:“大嫂,看巧娘高兴的样子,不知有什么大喜事。”
话音刚落,崔氏跨进了门槛,拍手笑道:“大嫂二嫂三嫂,你们都在这里正好,省得我各院里跑着去报喜了,言玉中了进士了!”
江夫人眼中闪过惊喜,高兴地笑道:“言玉果真是个有本事的,这下好了,嘉莹的夫君以后越来越有出息,你可就放心了。”
谢氏也替崔氏高兴,“这确实是一件喜事,巧娘你给四弟去信了没有?”
四弟在大同任游击将军,前些日子已离开京都去了大同,崔氏那几天闷闷不乐了好一阵,眼圈都是红的。
有这个好消息一冲,她心里的郁闷也淡了,笑道:“三嫂,我一早打发人给四爷送信去了,要是他知道了这个消息,就算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定然也是高兴的。”
说到这个,崔氏的眼圈莫名又有些红了,道:“要不是大侄媳妇当初救了嘉莹,我根本就看不到这一天”
看她情绪忽然又伤感起来,江夫人忙安慰道:“她四婶,这大喜的日子,你可别哭,以后嘉莹的日子越过越好,你这个当娘的不用担心什么,以后晋川还有出息呢,你就等着享福吧!”
崔氏心里一喜,抹了抹眼角破涕为笑,“大嫂,你说得是,晋川那孩子最近习武习得好,连功课也进步了不少,先生总夸他呢!说不定以后他也能像晋远和他姐夫一样,科举高中,文武双全”
她话未说完,秦氏拧眉瞥了她一眼,突然冷笑了一声。
“中了进士做官,也未必就有出息,不说别的,这每三年中了进士的少说也有两三百人,大部分不都是做个小官,领着每个月百十两银子的俸禄,一辈子也就到头了吗?四弟也是个五品的将军,一个月的银子不也就那么多吗?倒是有些胆大贪腐的,万一东窗事发,抄家流放都是轻的。”
崔氏脸上的笑忽然凝住,尴尬地搓了搓手,不知该说什么。
听秦氏提到贪腐,谢氏也抿紧了唇,脸色讪讪的。
二弟媳一向是个寡言少语的,这会儿竟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刺人,江夫人不敢相信地愣了一会儿,才忽地回过神来。
“弟妹你这样说不好吧,先不说做官好不好,能在这么多士子之中脱颖而出中了进士,那就是有本事的!成为佼佼者的确实是少数,但言玉说不定就是那佼佼者之一呢!这大喜的日子,我们做长辈的,要多为孩子高兴才是啊。”
听她这样说,秦氏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淡淡冷笑,“大嫂你也就是命好,要不是晋远娶了个与众不同的媳妇,只怕你现在未必能坐在这里打理中馈了。”
说罢,她一甩手里的帕子,也不管几个妯娌脸上挂不挂得住,叫上自己的丫鬟丁香,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崔氏伸长脖子看了眼二嫂离去的方向,喃喃道:“老天爷啊,今儿这是怎么了,二嫂见谁刺谁,我们到底什么地方得罪她了?”
谢氏拿帕子掩了掩唇,眉头皱了起来
不是她多想,她觉着,自从二哥立了世子,二嫂成了世子夫人,她现在说话与以前都不大一样了,也不怎么把她们这些妯娌放在眼里了。
江夫人怔了会儿,忽地想起一件事来,忙对夏荷道:“你去打听打听,是不是晋睿这次没中?”
夏荷很快去而复返,道:“奴婢去问过了,晋睿少爷这次榜上无名。”
江夫人不由叹了口气。
长子高中状元那年,侄子乡试落榜,秦氏那时脸上便愁云惨淡的。
好在晋睿后来中了举,可谁料这次进士又榜上无名,怪不得她会不高兴!
今天秦氏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大约正是这个缘故,她这个当大嫂的,自然不能与她计较。
~~~
从夏荷嘴里听说了月华院发生的这一幕后,香草便原原本本把事情都告诉了自家小姐。
“小姐,二太太让大太太、三太太和四太太难堪,说完就走了。奴婢觉着,二太太以前虽不太爱言语,却也是和蔼可亲的,怎么现在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姜忆安正在翻看一本酿酒的书,闻言眉头微微一拧,道:“二婶她竟这样?”
香草重重点了点头。
姜忆安若有所思地靠在美人榻上,伸出手指轻轻按揉了几下太阳穴。
就算二婶因晋睿堂弟落榜而心中郁闷,也不至于性情大变,把妯娌们挨个都刺一遍吧?
难道平时二婶沉默寡言,只是没有显出性情来,现在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如今虽是婆母打理着府里的中馈,但二叔已被立为世子,以后这打理家宅的事,会慢慢移交到二婶手里,如果她果真是这样刻薄的人,以后等她当家理事了,这府里的日子,只怕不会太好过。
大房倒是无所谓,贺晋远有御赐的田产,两个妹妹的嫁妆也已准备好了,不指望府里的月例节赏过日子。
但三房还欠着官中的帐,四房的进项不多,院里主子下人的花销月银,都得依靠府里。
香草也与小姐想到一块去了,发愁地道:“小姐,万一以后二太太当家了,该不会对府里的下人不好吧?”
在外间听到她们的话,桃红突然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笑道:“大少奶奶不用多想,奴婢在这府里当差了好些年,对二太太多少了解些,她素来是个平易近人的良善人,平时连只猫儿都不舍得打的,今儿突然生气,定然是为了晋睿少爷落榜的事。”
听到桃红这样说,香草放心地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道:“原来是这样,倒唬了我一跳。”
姜忆安笑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倒是意外地看了桃红好几眼。
天色将晚,贺晋远还没下值回来,酒坊的事还没理清头绪,她便去他书房里找几本酿酒的书来看。
书房很大,推门进去,靠墙放着几列檀木书架,每个架子上的书都满满当当的。
那些有关酿酒的书,贺晋远特意找了出来,为她放在靠窗的那个书架上。
姜忆安从中取出一本来,翻开看了看,觉得其中有许多字不认识,便不感兴趣地扔到一旁,又取出另一本来。
一连翻了几本,她都半懂不懂的,忽然,一抬头,看到架子最上方还有一本蓝皮册子的书。
那册子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下意识踮起脚来,把册子取了下来。
仔细看了一眼封皮,她恍然想了起来。
她记得成亲时箱底有本册子,就是教人圆房的书,没什么意思,她早就看过了。
本想放到一边,她突然想再翻开看几眼。
掀开封皮翻了一页,定睛看了一眼那册子上的画面,她澄澈的杏眸霎时惊讶地瞪大,眸中尽是不可思议。
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页一页慢慢翻动册子的声音。
书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贺晋远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手里还攥着那方绣帕。
想到今日那周状元下马与他的娘子见面,他的胸腔中便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但一想到手里的绣帕是娘子亲自扔给他的,他的眸底便又闪过一抹笑意。
他看到他的娘子在津津有味地看着书,那认真的模样,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她这样求知如渴,用心读书,让他深感欣慰。
不过,走近她的刹那,视线落在她手里的书册上,赫然发现那是一本春宫册时,他猛地顿住脚步,耳根腾得烫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贺晋远:!
第85章 第 85 章 娘子,我们圆房吧。……
听到贺晋远的脚步声, 姜忆安转过头来。
她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新奇东西,提裙快步走到他身边,迫不及待地扬了扬手里的图册让他看。
“夫君,你快看, 原来圆房竟有这么多样子!”
这册子上除了他们成亲当晚男女上下交叠在一块的, 还有男子侧躺着把女子抱在怀里的, 还有女子在前站着, 男子俯在其身后的
这些她都细看了看, 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有的图画上,男子衣袍下有个若隐若现的东西,让她有些费解。
男子都有男/根, 她自然知道,就是不清楚为何要在圆房时, 那东西像棍子似得横亘在男女中间。
姜忆安哗啦哗啦翻了翻,找到其中看上去最清晰的一页, 用手指点了点某处轮廓,又忽地转眸,看了眼贺晋远的腰腹处。
“夫君, 这里是不是画错了?”
她记得他们成亲那天圆房时,他可不是这样的!
贺晋远长指捏紧了她的绣帕, 面色虽然淡然无波,耳尖却红得几乎滴血。
他沉默片刻,轻咳一声清清嗓子, 道:“娘子,我想,也许册子上没有画错。”
姜忆安却啪得一声把册子合了起来, 不太在意地扔到了桌子上。
“算了,管它有没有画错,我还要找书呢。”
她也只是一时好奇,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到书房来,目的是为了找那些酿酒的书,不能耽误了正事。
那本引人遐想的册子静静放在桌面上,贺晋远默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燥热。
“娘子,今天你见到周状元了?”
姜忆安在书架前翻了几本书,觉得没什么用,便将母亲留给她的木匣拿了出来,拿出了一本札记翻看。
听他这样问,她眼神顿时一亮,看着他灿然笑道:“夫君,我差点忘了,状元郎就是周大哥!他果真高中了,我早说他学问很好,比别人都厉害!你见到他了没有?”
贺晋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得知周状元的名字与家乡后,他已经知道他就是娘子偶尔提及的邻居了。
状元打马游街后,宫中举办了琼林宴,他与周状元在宴席上有点头之交。
不过,想必对方虽认识自己是前科状元,却还不知道,他是她的夫君。
姜忆安笑道:“今天他打马游街,我们根本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周大哥说了,三日后他要去姜家拜访我爹,到时候我也回去,我们好久没见了,到时候要好好聊一聊。”
贺晋远立刻道:“那我也陪娘子回去。”
姜忆安竖起手指头算了算日子,眉头一皱,体贴地道:“夫君,三日后不是你休沐的日子,公务上的事要紧,你不用特意陪我,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贺晋远默然片刻,沉沉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天色不早了,该到了用饭的时候,姜忆安看了几眼札记,便小心翼翼放回了木匣子里。
母亲留下的东西,她视若珍宝,爱惜得很。
于是一只手抱紧了木匣子,另一只手握住贺晋远的手,与他一同回房用晚饭。
~~~
晚间沐浴过后,因刚洗过的头发半干不干的,姜忆安便仰躺在床榻上,将那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散落在床沿旁晾着。
人躺在榻上晾头发,一双黑白澄澈的眸子盯着床帐顶若有所思。
酒坊的事有些棘手,好在有牛娘子接手做酒曲,只是以后的事,她需得思量思量该怎么办。
不过凝神思考着,忽地想到今日遇到了周文谦,唇角便不自觉溢出一抹笑意来。
贺晋远沐浴过后回房的时候,一眼便看到她悠闲地躺在床沿旁,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床顶,出神得痴痴笑着。
她想他时,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笑过。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拧起,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将她今天抛给他的绣帕,轻轻丢在了她的脸上。
姜忆安一下回过神来,两只手指捏住那只的绣帕,抬眸仔细看了几眼。
绣帕洗过了,干干净净的,还用了她喜欢的石榴花香的皂角,有淡淡的甜香。
她一下翻身从榻上爬起来,笑看着他道:“夫君,你帮我洗了?”
贺晋远淡淡嗯了一声,在榻沿旁挨着她坐下。
姜忆安笑看着他,抬手拨了拨头发,脑袋熟练地枕到他的腿上。
贺晋远便自然而然地拿起干帕子,帮她擦干那头浓密乌黑的长发。
只是有条不紊地擦着头发,一双幽深的黑眸却紧紧盯着她,状似不经意地道:“娘子方才可是在想酒坊的事?”
姜忆安笑眯眯看着他,眼里映着他俊美的脸庞,道:“没有,我在想周大哥中了状元,清水镇的乡亲不知有多骄傲,我心里也为他高兴。”
贺晋远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虽没有在想他,但也只是为周状元高兴罢了,算不得什么。
姜忆安歪头看了他一眼,忽地坐起来,双手牢牢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腹。
“夫君,你中状元的时候,虽然我没见过,但你在我心中就是最厉害的,我最为你感到骄傲、高兴。”
贺晋远为她擦头发的动作一顿,薄唇勾起一抹难以抑制的弧度。
大掌覆住她纤细的腰,他垂眸深深凝视着她的脸庞。
灼热的视线从那双明媚澄澈的双眸流连片刻,下意识移到她柔软嫣红的唇瓣。
突地,饱满清隽的喉结剧烈滚动几下,他毫无预兆地低头,亲住了她的嘴唇。
姜忆安怔了一瞬。
以前每次都是上值前他要亲她几下,不明白这会儿该睡觉的时候,他为何又要亲她。
她眨巴眨巴眼睛,盯着他纤长的睫毛看着,嘴巴也下意识动了动,贴着他的唇笨拙地辗转。
然而下一瞬,忽地天旋地转,贺晋远覆在她腰间的手稍一用力,她便被压在了榻上。
室内忽然安静下来,烛火偶尔噼啪炸开几下,本来凉爽的室内,忽然变得燥热起来。
这种燥热的感觉,让姜忆安喘不过起来,她下意识抬起手来想要挣开。
察觉到她的动作,贺晋远有力的大手忽地按住了她的手腕,长指不容分说得与她的五指紧扣在一起。
“娘子”
滚烫缱绻的音色落在耳旁,姜忆安的脸腾得烫了起来。
身体莫名软绵绵的,似乎失去了力气一样,她索性没再乱动,任他牢牢亲住了她。
近来连日练习亲吻她,贺晋远已得其法。
辗转亲吻柔软的唇瓣许久,之后叩开她的牙关,灵活有力的舌长驱直入,与她的舌甜蜜地纠缠在一起。
缠绵悱恻的炽热吻息在床帐内漾开,生涩起伏的轻喘暧昧交缠。
不知过了多久,清冽薄汗从白皙的额角滑落。
垂眸凝视着眼前明媚轶丽的脸庞,贺晋远开口,温润清朗的嗓音暗哑得不像话。
“娘子,圆房不是只有成亲那一天,夫妻成亲之后,每晚都可以圆房。”
他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抚过她水光潋滟的唇,低声道:“今晚我们圆房吧。”
因被亲了太久,姜忆安呼吸微微有些不稳。
不过听他这样说,她思忖片刻,突然灵机一动,道:“夫君,那我们用册子上哪个样子?”
贺晋远呼吸悄然一滞。
喉结剧烈滚动几下,与她商量道:“娘子,先从简单的开始吧,据书册上说,简单的也最容易适应,好不好?”
循序渐进,由易到难,这自然是个好办法,姜忆安毫不犹豫地点头表示同意。
征得她的允许,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抚上她的肩头。
寝衣上的系带散落。
滚烫的指腹划过微凉的肌肤,激起酥麻的痒意。
姜忆安摸着自己光溜溜的肩头,又看到他单手脱下了寝衣,露出坚实宽阔的胸膛,莫名有些发慌。
虽是同床共枕这么久,她还没有与他这样赤裸相对过。
感觉事情超出了自己理解的范围,她用力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发颤。
温热的吻细细密密落在了肩头。
心神慌乱之中,她忽地睁开眼睛。
看到烛台上那手臂般粗细的坚硬红烛,乌黑的瞳孔瞬间难以置信地放大,一下紧张地攥住了被角。
贺晋远大掌钳住她的腰,清冽的汗珠从下颌滚下,砸到她轻浅的锁窝,激起一朵荡漾的水花。
呜————
疼痛忽然袭来,姜忆安的眼泪都快涌了出来,一只手掐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握拳猛锤他的肩头。
贺晋远忽地一顿,黝黑深邃的双眸紧紧盯着她,视线灼热发烫,似要把她吞入腹中一般。
“娘子莫怕,”他低低喘息,温声哄着说,“我平平无奇,实属正常。”
姜忆安吃痛咬紧了唇,满眼愠怒地瞪着他!
骗人!
在清水镇时,成了婚的妇人们会聚在一起窃窃议论,那时她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今天她才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可怕!
他生了这么一张俊美的脸,她还以为他清隽,谁想里外极不相符,简直是骗人,要是这样下去,她的小命都得交待了!
顶着她委屈而愤怒的视线,贺晋远微微一怔,之后一阵慌乱。
衣衫在床帐内窸窣,他低头亲了亲她因疼痛泛白的脸颊上,抱歉地道:“娘子别生气,是我太莽撞了,下次我小心些,保证不这样了。”
姜忆安重重哼了一声,抱着被子滚到旁边,纤薄的脊背背对着他,连背影都有几分怒气。
还提下次,以后没有下次了!
床帐内寂然片刻,贺晋远思忖几瞬,俯身环抱住被子里的她。
被子里的人没把他一脚踢开,只是重哼了一声,他无声勾起唇角,温声道:“娘子,别人都是成婚当晚就圆房的,只有我们迟了些。”
听他这样说,姜忆安的怒气几乎消失殆尽,眨了眨眼睛没作声,耳朵却竖了起来。
沉默几息,贺晋远突然有些沉重地叹了一声,道:“同一天成亲的人那么多,也许以后别人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我们的孩子才刚呱呱坠地。如果这是一场比赛的话,我们已经比别人落后了许多,真是一步慢,步步慢,可能以后我们要输了。”
姜忆安悄然握紧了拳头,嘴唇也暗暗咬紧!
哼,她可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
贺晋远默然片刻,又在她耳旁道:“不过,娘子不要放在心上,就算我们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话音刚落,姜忆安忽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她定定看了他几眼。
他寝衣大敞,腰腹处块垒分明,有力的腰线向下延伸
想到更多,她头皮有些发紧,但为了不落后于人,她眼一闭,心一横,猛地扑上去,双臂环住他的脖颈,重重堵住了他的嘴唇。
温香软玉撞了个满怀,像是本就欲燃的干柴又添了一把雷火。
贺晋远的眸底再度升起炙热的欲念。
大掌覆住她纤细的腰身,用力把她按在自己怀中,恨不得永远不松开——
作者有话说:~~~
8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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