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今天非得揍你不可!
翌日一早, 姜忆安睡到日上三竿还没醒来。
香草十分担心。
姑爷一早就神采奕奕地去上值了,临走前还吩咐给小姐炖一锅滋补的汤,可小姐睡到现在都没醒,该不会生病了吧?
香草忧心忡忡地, 打算去把小姐喊醒。
正在这时, 床帐内传来窸窣的响动。
昨晚折腾了半夜, 姜忆安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 掀被下榻。
她略有些凌乱的乌发随意垂在肩头, 白皙的脸颊就像刚浇过露水的海棠,明媚耀眼得不像话。
香草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打量了她的小姐三遍,也没看出她生病的影子来。
她下意识往床榻上看去。
也不知她的小姐睡觉时怎么在榻上滚来滚去的, 那锦被褥单都皱巴巴的。
想到小姐睡觉时不老实,香草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小姐, 你晚上睡觉不要踢被子,小心受凉。”
姜忆安揉腰的动作一顿, 顺着她的视线往榻上一看,耳根不由微微发烫。
她迅速移开视线,红着脸道:“用你唠叨, 哪里就受凉了,快去把褥单送去浣衣房洗干净。”
香草莫名其妙, 不明白小姐为什么突然脸红了,但是小姐吩咐她的事,她自然会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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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过了三日, 这日一早,因周文谦中了状元授官后,要去姜家拜访, 姜老爷便急忙打发人来国公府,让姜忆安回娘家一趟。
国公府的马车到了多福胡同外时,姜老爷与罗氏早就在宅门外等着了。
看到长女下了马车,姜老爷笑着快步走了过来。
“安姐儿,快回家来,爹让人给你做了红豆糕,热腾腾的刚出锅,尝尝好不好吃。”
姜忆安脚步一顿,打量了姜老爷几眼。
“爹,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还特意让人给我做红豆糕了?该不会是你们没吃完,剩下给我的吧?”
姜老爷一听她这样说话,不由恼火地捋了捋胡须,“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又在这阴阳怪气什么?给你做几块糕点,也值得你说嘴?”
说着,一甩袖子让罗氏上前替他说,罗氏不自在地抿了抿唇,道:“安姐儿,真是你爹一早就吩咐厨房给你做的,这些日子你没回来,他都念叨你好几回了。”
听她说完这些,姜老爷却又一拂衣袖,冷着脸道:“胡说什么,谁想她了,根本没有的事!”
姜忆安也懒得在意这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不想才好,想我我才不敢当呢!毕竟我又不是个带把儿的儿子,不能为姜家传宗接代,也不能为姜家光宗耀祖,爹你要是把我放眼里,就算你答应,我祖母也不能答应!”
听她这样冷嘲热讽,姜老爷直觉额角突突直跳,正忍不住要斥责长女几句时,一辆轻便的马车缓缓驶到胡同外,周文谦从车上走了下来。
看到这位刚中了状元的本乡亲眷,姜老爷顿时眼神一亮,笑着快步迎了过去。
“贤侄高中状元,实在可喜可贺,老太太念叨你好几天了,说你是我们清水镇的荣光,一直想见你呢!”
对于姜老爷,周文谦只是年少时寥寥见过几面而已,谈不上有什么印象,至于那位老太太,他连见都没见过,只是以前听姜忆安偶尔提起过。
之所以这次要来拜访姜家,不过是同乡亲朋,全了礼数而已。
姜老爷也知如此,因知长女与他熟识,所以早早便请长女回府,问清周郎君有什么饮食方面的喜好,好尽姜家的地主之谊。
只是刚一见面,父女两个便斗了几句嘴,也还没来得及问。
于是姜老爷便使了个眼色,姜忆安知道他要问什么,对他道:“周大哥喜欢吃干笋烧肉,要肥而不腻的,还有炒菘菜,再煮一锅清淡的丝瓜汤。”
姜老爷听完,与周文谦寒暄几句,先去厨房吩咐厨子做菜,又亲自去告诉老太太状元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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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香堂中,陈老太太因近日染了风寒尚未痊愈,正在屋里喝汤药。
那汤药还有些烫,她喝了一口放在桌上,姜老爷走进来时,看到母亲的药还冒着腾腾热气,便端起来亲自吹凉。
陈老太太道:“那老家的侄子可来了?”
姜老爷笑道:“来了,不光他来了,安姐儿也回来了,她也懂事,把文谦喜欢吃什么都告诉了我,我已经让厨房去做了。”
陈老太太点了点头,脸色却不大高兴。
因那长孙女嫁到国公府后,越发趾高气扬,一想到她要走了姜家的酒坊,她这个当祖母的便气得整夜睡不着觉。
陈老太太瞥了一眼儿子,生气地道:“不是我说你,你现在是越发惯着安姐儿了,什么好的都给她!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程儿着想,咱们姜家就他一个男丁,以后继承家业,光耀门楣,都得指望他!不指望儿子,你还打算指望女儿吗?”
姜老爷叹了口气,面上露出几分担忧来,道:“娘说得是,儿子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程儿读书没有长进,到现在连四书都认不全,只怕以后难以担起振兴姜家门楣的重任!不是我偏心,公道说一句,三个孩子中,薇姐儿和程儿都笨,惟有安姐儿最像苏氏,脑子也最聪明。要是安姐儿是个男子,定然能文能武,我还用担心什么!”
听他这样贬损孙儿,陈老太太脸色沉了几分。
“你小时候读书也非出类拔萃的,好在刻苦用功中了举人,程儿虽脑子没那么灵活,只要以后用功努力,怎么会没出息?”
母亲这样说,姜老爷也觉得有些道理,便道:“娘说得是,咱们家的女婿是状元,现又有了个侄子状元,有这两个学问极好的状元熏陶,对程儿以后也大有裨益,今天文谦来,我正打算请他看一看最近程儿做的文章,让他指点一番。”
说了几句话,姜老爷刚离开桂香堂,陈管家便给陈老太太送了一包人参来。
他将药放下,先给陈老太太行了礼,又道:“姑母,这人参是我一个朋友药铺里才进的药材,品相上等,外头买也买不着的,姑母风寒好了,拿这个人参泡水喝,保管强身健体的。”
陈老太太笑看着他,眼中露出几分慈爱。
当初,她这个娘家的远房侄子投奔姜家来,她便让他留下,帮忙打理姜家的事务。
因他忠厚能干,又素来把她当亲姑妈一样孝敬,后来姜家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给他打理去了。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自视为姜家奴仆,一味地赤胆忠心为姜家做事,甚至没娶妻也没成家,满京都里数数,就算是签了卖身契的老奴,也没有做到他这个份儿上的,让她这个当姑母怎么能不感叹!
想到这些,陈老太太叹道:“你自己留着就是了,何必还要拿来孝敬我。”
陈管家笑了笑,说:“我看大小姐来了,怎么没到桂香堂来给姑母您老人家请安?”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陈老太太登时老脸紧绷,脸色沉得能拧出水来。
“她现在回娘家来,架子也越发大了,我哪敢受她的礼,她不来我还高兴些!我这一个孙女,有就当没有算了,只要她回娘家不欺负程儿,我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她罢了!”
陈管家想了想,道:“姑母,有些话我不该说,但大小姐确实做得过分了些,别的不提,就咱们家那酒坊,本该是传给程哥儿的,老爷耳根子软,又抹不开面子,被大小姐三两句话忽悠走了,您说,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到了大小姐手里,以后程哥儿还能有什么家业傍身?”
陈老太太叹道:“还是你清醒,多为程哥儿考虑,比我那糊涂儿子还疼他!你提醒得很是,那酒坊还是得要回来,该是程哥儿的东西,不能便宜了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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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姜宅后,周文谦与姜忆安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了几眼姜家的宅院。
见这院子极大极阔,便想起初见她时,她在他面前吹过的牛。
她那时叉着腰与他争辩,说她家的宅子大的能容下整个清水镇的人,怕他不信,一张小脸急得红彤彤的,还气哼哼得要与他打赌!
想到这些趣事,周文谦不觉笑了起来,道:“棠棠,这里就是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姜忆安也想起了这些事,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是我住的地方,那时候刚回老家,总觉得乡下的宅院太小太破,比不上我们家的宅子宽阔。不过现在看来,宅子大小有什么关系,住的舒心才最重要。”
周文谦笑问:“那你以前在清水镇的日子,感觉舒心吗?”
姜忆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当然了,那是我最高兴最快乐的日子!”
想了想,她又笑道:“不过,嫁到国公府后,与我夫君在一起,我也很高兴。”
周文谦的眸中闪过一抹温和笑意,欣慰地道:“那我就放心了,只要你觉得高兴,就是再好不过的事。”
两人说话间,姜佑程拖着步子慢腾腾走了过来。
他今年十四岁了,身体胖得像个球,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两只手里也都抓着红豆糕。
看到长姐和周郎君,他忽地停了下来,快速咽下含在嘴里的红豆糕,将手里的也全部塞到嘴里去,之后得意地拍了拍手,咧嘴大笑起来。
“嘿,我把红豆糕都吃完了!”
姜忆安懒得理会她这继弟,便对周文谦介绍说:“这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祖母最心疼的宝贝孙儿。”
姜佑程听到她这样说,不觉得讥讽,反倒高傲地扬了扬脑袋,冲两人吐舌头做起了鬼脸。
姜忆安冷飕飕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立刻让姜佑程想到当初被长姐掐着脖子按到水缸里的恐惧。
他头皮一紧,刚想溜之大吉,姜忆薇气势汹汹追了上来。
发现他把红豆糕都吃完了,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往他后背和屁股上狠狠拍了几巴掌,骂道:“爹一早给长姐做的红豆糕,你一点儿都没留下,谁让你这么没教养的?”
她最近一直在用药,脸上的红疹早退去了,凹陷的双颊也莹润起来,打骂起人来也有了力气。
二姐打自己,是因为偷吃了给长姐的红豆糕,姜佑程心里不服,狠狠瞪了一眼姜忆安,捂着屁股跑远了。
当着周郎君的面,姜忆薇也不好失礼,与姜忆安说了句话,便回自己院子去了。
等她们两人都离开了,周文谦眉头拧起,道:“棠棠,当初就是因为你揍了你那个继弟,他们才把你送回老家的?”
姜忆安点了点头,道:“我娘在世时,就因为没有生下儿子,祖母看她处处不顺眼。后来我娘去世,继母进了门,她还带来了姜忆薇和姜佑程,祖母有了宝贝孙子,自然高兴得不得了,但凡我动她的宝贝孙子一根手指头,她都忍不了。”
周文谦眉头紧皱,还没说什么,姜老爷负手走了过来,笑道:“贤侄,你到书房来一下,程儿最近做了几篇文章,你看看有何不足之处。”
周文谦去书房叙话,姜忆安便带着香草回了自己的海棠院歇息。
不过,到了院里,她倒是十分惊奇。
先前她回来时,这院子无人打扫,地上都落了一层叶子,现在院子里干干净净的,廊檐下的花架上摆满了盆花,有月季,有刺玫,花儿开得正盛,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香草去打听了过了,回来笑道:“是二小姐在院里种的,说是闲得无聊,随便种的。”
但谁都知道,二小姐这样说不过是嘴硬而已,其实在这里种花,是为了感谢大小姐。
姜忆安笑了笑,没说什么。
院里虽干干净净的,屋里还没有热茶,香草提着壶出去,谁料,刚走到院子里,她忽然顿住脚步,指着院门处失声叫了起来——
“啊,小姐,少爷扔进来一条蛇!”
姜佑程站在院门处,捏着一条长蛇的尾巴尖,用力抛到了院子里。
姜忆安怕蛇,香草也怕蛇,
主仆两个看到那条暗青色滑溜溜的长蛇,都大惊失色,往后退了几步。
香草抱紧了自家小姐的胳膊,吓得脸色发白。
姜忆安则顺手拿起一旁的长棍,揽着她靠在廊柱旁,如临大敌般盯着那条长蛇。
看到她们害怕的样子,姜佑程得意地咧嘴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差点直不起腰来。
“看你们那胆小的熊样!这下知道得罪我的厉害了吧!要是再有一次,我还往你院子里扔蛇!”
姜忆安将棍子狠狠往地上一拄,警告地瞥了他一眼。
她眼神极冷,虽没有说话,却比说话还要厉害,姜佑程急忙停住了笑,缩了缩脖子贴墙站着,看她们主仆怎么对付那条蛇。
姜忆安收回视线,捏紧了手里的长棍,拍了拍香草的胳膊,道:“别怕,我去把蛇挑走。”
香草瑟瑟发抖,“小姐,你别去,太危险了,那蛇万一有毒怎么办?”
姜忆安摇了摇头,道:“不会。”
不知姜佑程从哪里抓到的蛇,但这种蛇应当是无毒的,再说,否则若真是抓了有毒的蛇,只怕先把他自己咬中毒了!
不过,正当她硬着头皮上前挑蛇时,外面突然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周文谦一路疾步走来。
他在姜老爷的书房听到有人喊有蛇,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便推门而出,朝这边走了过来。
到了院中,看到那条在院中悠闲游走的长蛇,他闪电般伸出手来,两只长指精准地捏住了蛇的七寸,将它提了起来。
三尺长的青蛇在他手中疯狂扭动,但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碰到他的手掌分毫。
周文谦看向姜忆安,视线凝在她有些发白的脸上,道:“棠棠,不用怕,我这就把它拿走。”
姜忆安暗暗松了口气。
看他抓住了蛇,她也就不再怕了,只不过还是不敢上前,隔着远远得对他道:“周大哥,你快把它扔到宅院外去,别让它再爬进来!”
周文谦却低头打量起了那条蛇。
看到他捏着蛇,轻松得如捏着一根麻绳,姜忆安也不觉得怎么吓人了,壮着胆子走上前去,道:“这蛇有什么问题吗?”
周文谦眸中闪过几抹疑色,道:“这是乌梢蛇,山林中较多,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宅院中?”
姜忆安微微一怔,眉头蹙了起来,想了想,道:“你先把蛇拿走,我去问清楚我那个好弟弟。”
周文谦点头,提着蛇快步走了出去。
他带着蛇离开,姜忆安便将手里的棍子重重往地上一扔,大步朝姜佑程走了过去。
姜佑程一看长姐怒气冲冲而来,顿时后背一凉,扭头便往别处跑。
不等他跑远,姜忆安一把按住了他的肩头。
一股巨大的力道迫使他原地转了个圈。
对上长姐那双几乎喷出怒火的眼睛,姜佑程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扯着嗓子喊道:“祖母,救命,长姐又要打我了!”
姜忆安冷冷一笑,两根手指捏住他的耳朵,使出十二分力道,用力旋了几圈,“别说喊祖母,就算你喊祖宗,今天我也得揍你不可!”
姜佑程顿时杀猪般大喊大叫起来,“救命啊,杀人啦,杀人啦!”
“闭嘴!”
姜佑程忙捂住了嘴,不敢说话。
姜忆安拧眉盯着他,道:“我问你,这蛇哪里来的?”
姜佑程不敢撒谎,“从陈叔的院子里找来的,他用蛇泡药酒,治头疼的。”
想到当年他也往自己面前扔过一样的蛇,姜忆安拧他耳朵的力度又重了几分,“那以前那条蛇,你又是从哪里找到的?”
姜佑程疼得龇牙咧嘴,道:“也是从陈叔的院子里找来的。”
姜忆安微微一愣,听到不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皱眉松开了拧他耳朵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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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闻讯拄着拐杖赶过来时,姜佑程捂着红肿的耳朵蹲在地上,脸上糊满了鼻涕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到自己的宝贝孙儿被孙女这样欺负,老太太摸了摸孙子的耳朵,心疼的眼泪都流了下来,火冒三丈地道:“安姐儿,他毕竟是你的弟弟,不过是顽皮了一点儿而已,你怎么下手没轻没重,把他的耳朵拧成这样!”
姜忆安冷笑看了她一眼,提醒道:“祖母,你可别对错不分,什么是顽皮了一点而已?他明知道我怕蛇,还故意丢蛇吓我,我今天只是拧了他几下,已经够留情分了!”
老太太气道:“你别以为你嫁到公府去,有你婆婆丈夫撑腰,你在姜家也可以胡作非为!我说一句你顶十句,你还懂不懂什么是孝道?今天你把佑程拧成这样,我非得打你不可!”
说完,她便举起手里的拐杖,朝孙女的脊背上挥去。
姜忆安眉头一皱,侧身避开。
老太太一下扑了个空差点歪倒,再转过身来,脸上的怒气更盛,手里的拐杖又朝长孙女挥去。
远处传来一道冷喝,周文谦道:“住手!”
老太太手里的拐杖没落下去,人愣在了原地。
周文谦快步走来,先是看了一眼姜忆安有没有受伤,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方皱眉看着老太太,沉声道:“老太太,你身为长辈却不讲道理,晚辈不得不说一句公道话,明明是孙子犯错在先,却一味袒护孙子,惩治孙女,身为长辈,你怎能如此行事?”
听他这样指责,老太太脸色沉了几分,哼道:“这是姜家的家事,安姐儿做的不对,我这个当祖母的就能教导她,你不要插手!”
说完,为了体现长辈的威严,她越发怒不可遏,紧绷着一张老脸,猛得用力挥起拐杖,又要朝姜忆安的脊背上敲去。
不待周文谦上前阻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忽地攥住了拐杖。
姜忆安微微一怔,循着那只手的主人看去,眼神刷得亮了起来。
贺晋远夺走老太太手里的拐杖,面无表情得往地上一掷。
他幽深的黑眸中怒火若隐若现,开口时,声音沉稳而威严。
“老太太,这也是我的家事,你想要打我的娘子,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看到孙女婿突然出现在这里,老太太脸上显出几分不自在来。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现在她的夫婿来了,就算是她这个当祖母的,也不敢轻易教训孙女了。
但是,那周状元和孙女婿都为孙女撑腰,她憋在心里的火气反而更大了!
若非有外人在场,担心丢了姜家的颜面,她非得立逼着儿子,马上把酒坊从长孙女手里要回来不可!
但眼下这件事,本就是孙儿不占理,现在看到孙婿,她的气势顿时矮了半截。
她嘴唇嗫嚅几下,不知该说什么,忽然扶住额头哎呦了几声,道:“我头疼,天旋地转的,快来人”
海棠院里发生了这件事,陈管家先一步赶了过来,上前扶住了陈老太太,道;“老太太,您先先回桂香堂休息吧。”
老太太顺势点了点头,道:“走吧。”
陈管家扶着她刚走了几步,姜忆安却忽然道:“慢着。”
老太太眉心一跳,按着额角看了眼长孙女,当着贺晋远的面,想发火却又不敢发火,压着怒气道:“你又有什么事?”
姜忆安冷笑了笑,道:“姜佑程扔我院里的那条蛇是从陈叔院子里拿的,可以泡药酒,能治疗头疼,祖母的头疼病也有好些年了,时不时就犯一回,孙女想着,那蛇泡的药酒,祖母每天喝上一碗吧,这是孙女的一片孝心,祖母可别拒绝。”
说着,她瞪了一眼姜佑程,喝道:“出去把蛇泡酒罐子里,给祖母送去。”
姜佑程摸了摸红肿的耳朵,敢怒不敢言,又不敢不听她的话,扭身跑出院子去找那条蛇去了。
老太太脸色一片煞白,使劲按了按额角。
她也怕蛇,一想到那长蛇盘踞着暗青色的身体泡在酒力,别说喝下那种药酒治头疼了,光是看上一眼,便觉得头皮发麻,腿脚打颤。
老太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惨白着一张脸,扶着陈管家的胳膊,脚不沾地得飞快走了。
看到陈管家搀着祖母离开,姜忆安眸光沉凝,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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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院发生了这件事,姜老爷后来才知晓。
老太太素来疼爱孙子,不把长女放在眼里,他一向知道,也觉得有些过分,可寡母拉扯他长大不易,他不能不孝顺。
当初因为长女打了程儿,老太太头疼难受了好几天,执意要把她送回老家去,再加上罗氏也哭哭啼啼的,他这个做儿子做丈夫的,既要顾全孝顺,又要抚慰继妻的情绪,长女又不是委屈求全的性子,若是住在家里,只会天天鸡飞狗跳,他只得狠心把长女送回了老家。
每次想到这件事,他这个当爹的,也曾深深自责过。
甚至想过,如果当初苏氏又给他生了个儿子,姜家后继有人,老太太挑不出她的错来,那现在的生活,是不是又会是另一番模样?
但事已至此,后悔以前的事也没用了。
今天又发生了这样的一幕,且还是当着周郎君和女婿的面,这让他的脸差点丢尽了,也让他十分生气。
他动了怒,将姜佑程叫到面前,狠狠数落了一顿,道:“你长姐怕蛇,你还屡次吓唬她,我看她打你一顿还是轻的,要是再有下一次,不用她动手,我先把你脑袋按在水缸里,让你长长记性!”
听到爹这样责骂自己,姜佑程伸出肥短的手指头抹着眼泪,放声大哭起来。
罗氏想劝,又不敢劝,脸色黑沉如墨,带他回院里去抹药油去了。
平息完家里这桩事,挽回了些许颜面,姜老爷暗暗松了口气。
他笑看了眼周文谦,又看了眼贺晋远,不由赞赏地捋了捋胡须。
两个都是状元,一个刚入翰林院前途无量,一个兵部郎中蓄势待发,两个年轻人,都比他这个举人入仕的中年人有本事,他是真心赏识。
“教子无方,让你们见笑了,以后我定然好好管教程儿,不让他再这么放肆,”姜老爷笑了笑,请他们去用饭,“饭菜已备好,特意按照安姐儿说的,做了烧肉和丝瓜汤,文谦,晋远,一起到前厅用饭吧。”
听到姜老爷提到的菜式,贺晋远幽深的眼眸微敛,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自己的娘子。
姜忆安没察觉到他眼底的淡淡异样,灿然笑着冲他眨了眨眼睛。
虽不知道他怎么又抽出时间来了,但正好周大哥在这里,他们可以正好认识熟悉一下彼此。
一场家宴用完,姜老爷十分尽兴,送侄子与女儿女婿离开时,他一直走到胡同口外,才停下了脚步。
离开多福胡同,姜忆安也与周文谦同挥手作别。
她笑吟吟道:“周大哥,有空再见,若是有事,你记得打发人往公府里给我送信儿。”
周文谦温和地笑了笑,点头道:“棠棠放心,我会记得。”
说完,他微笑朝贺晋远拱了拱手,道:“在下久仰贺兄大名,托棠棠的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贺晋远客气地拱了拱手,齿间却悄然辗转过“棠棠”两个字,唇畔勾起情绪难辨的淡淡笑意。
“我也是托娘子的福,早就听说过周兄的名字”
说罢,他微微低头,似是不经意间拨弄了下腰间的平安扣,“周兄也不遑多让。”
周文谦的视线在他的平安扣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微挑了起来。
担心产生什么没必要的误会,他没再多言,道了句再会,飞快坐上马车离去——
作者有话说:~~~
周文谦:醋王,溜了溜了~
第87章 第 87 章 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从姜家回去的路上, 姜忆安靠在车壁上出神。
看她一直没有出声,贺晋远沉默片刻,眉头微微拧起,长指捏了捏她的耳朵, “娘子在想什么?”
姜忆安回过神来, 蹙眉道:“我在想我那个蠢货弟弟往我院子里扔蛇的事。”
祖母一向宝贝姜佑程她不意外, 只是奇怪得是, 接连两次, 姜佑程都是从陈管家那里拎来蛇吓唬人。
先前她没怎么注意过陈管家,但自打上次去酒坊与他打过交道之后,她隐隐觉得这位在姜家呆了多年,深受老太太信赖的陈叔, 远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忠厚。
贺晋远思忖片刻,道:“娘子觉得其中有蹊跷?”
姜忆安想了一会儿, 下意识摇了摇头:“不知道有没有蹊跷,但我以后多会留意些。”
说完, 她抬眸看着他,笑眯眯靠在了他的肩头。
最近忠毅营军务繁忙,他要去例行校阅, 每天披星戴月早出晚归,她实在没想到他会来接她。
贺晋远默然片刻, 棠棠两个字又在齿间辗转了几次。
他淡声开口,似随意问道:“棠棠是娘子的闺名?”
姜忆安笑看着他,眼睛眨了眨, 道:“不是闺名。”
贺晋远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他们已经成婚这么久了,她不可能不告诉他自己的闺名。
“哦,那为何我听到周公子喊你‘棠棠’?”
姜忆安笑道:“那是我刚回老家时, 看到邻村有个小姑娘被常家的恶霸少爷欺负,我把那少爷狠狠揍了一顿,不过担心给叔父一家惹麻烦,便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姜棠棠!”
她当初刚当清水镇,就是顶着姜棠棠这个名号行走镇上,助人为乐,打抱不平的!
贺晋远垂眸看着她,平直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虽没有见过他的娘子那时是如何行侠仗义的,他却可以想象到她当时的模样。
一定是仰着可爱的脸蛋,扎着高高的马尾,看到有欺负人的坏蛋,便挽起衣袖,一拳将对方打倒在地!
想到这里,贺晋远沉沉看了姜忆安一眼,突地揽紧了她的腰,将她往怀里用力带了带。
下颌抵住她乌黑的发顶,情不自禁地唤道:“娘子。”
棠棠二字,是她小时候的名号,周文谦不过认识她早一些,可以唤她这个名字。
而他唤她娘子,却是世上独一无二,只有他一人能叫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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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姜忆安揉着酸软的腰下榻,刚打算用过饭后去一趟酒坊时,江夫人突然来了静思院。
还没跨进房门,她便高兴都笑出声来,连声道:“晋远,安儿,你们快出来,秦家打发媒人来向嘉月提亲了!”
两人到外间见江夫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有些茫然。
贺晋远拧眉,“母亲,哪个秦家?”
江夫人瞥了他一眼,笑道:“还能是哪个秦家,就是你那同窗好友秦大人!”
贺晋远眼眸中满是错愕,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团。
那厮一心扑在公务上,怎么会突然有了成亲的打算?且还是向嘉月提亲?该不会是为了应付长辈与同僚的絮叨,随意找个人凑合过日子吧?
不过转念一想,他与秦秉正同窗多年,深知他是个言行一致,刚直方正的人,既然来公府提亲,那便不可能是儿戏。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妹妹有了别样的情义?
姜忆安已先一步回过神来。
想到那日贺嘉月在相国寺与秦大人的巧遇,定然是人为,而不是意外了。
她笑道:“娘,嘉月是怎么说的?”
江夫人笑道:“她也没说什么,我也看不出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来,只说全凭我们为她做主,你们觉得怎么样?”
姜忆安点了点头,嘉月既然这样说,那至少心底应是不排斥秦大人的。
做为大嫂,她与婆母一样高兴,觉得这是一桩好婚事。
看到贺晋远脸色还有些沉凝,她便笑眯眯拍了拍他的手臂,道:“夫君,我觉得秦大人对嘉月是真心的,既然他差媒人来提亲了,嘉月也没有不愿意,这桩婚事就应下吧。”
贺晋远眉头未见舒展,却也淡淡点了点头。
长子长媳也同意这桩婚事,江夫人心里更是高兴。
媒人受秦大人所托来提亲,这是六礼中的纳彩,本该是准备雁酒之类的提亲礼便足够了,可他差人送的提亲礼却拉了好几车。
这些提亲礼,足以说明秦家对这门婚事的重视,江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姜忆安陪着江夫人回院里,将秦家送来的礼品记在单子上,告诉媒人贺家同意这桩婚事,之后便让媒人去给秦家回话。
崔氏、谢氏、秦氏听说了秦家来向贺嘉月提亲的事,都到月华院来道喜。
崔氏笑得道:“大嫂,这可太好了,嘉舒定了郭将军,嘉月又定了这秦大人,两个女婿都是青年才俊,前途无量,你以后只等享福吧!”
谢氏心里有些发愁。
两个侄女都定了好亲事,只有她的嘉云婚事还没着落,眼看她都十六岁了,她这个当娘的心里也暗暗着急。
不过,虽然着急自己女儿的婚事,但今日是秦家向侄女提亲的大喜日子,她这个当婶子的,真心为嘉月高兴,也真心为大嫂高兴!
“大嫂得了两个好女婿,还有一个好儿媳,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顺心!”
听到两个妯娌这样说,秦氏没什么表情地笑了笑,道:“确实是好事,嘉月嘉舒的运气好极了,咱们府里的女孩们能嫁好人家,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该为她们高兴!只是可惜我没生个姑娘,只有个儿子,我那儿媳我原本是当姑娘待的,可她太不争气,远比不上别人,性子也是个闷葫芦,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窝在院里,嫁进来三年也没怀上孩子,让我看了好不生气!”
听她这样说自己的儿媳温氏,崔氏、谢氏都有些惊讶。
在她们这些婶子的印象中,温氏虽不爱说话,但没什么失礼之处,看上去就是个本本分分规规矩矩的小媳妇,不知二嫂怎么对她忽然这么不满起来。
江夫人也怔住不知该说什么。
自己的儿媳是公府首屈一指的好媳妇,她一百个满意还来不及,也体会不了秦氏看儿媳不顺眼的心情。
她想了想,道:“她二婶,一人一个秉性,谁说爱说笑的就比性子闷的要好?性子闷也有性子闷的好处。我看温氏温柔沉默,手巧得很,女红做得比谁都好,她窝在屋里,大多都是在做女红,又没胡乱挥霍银子,又没好吃懒做,你这个当婆婆的,可不能因为人家不爱出门,就挑人家的毛病。”
听大嫂这样说,秦氏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会做女红能顶什么用?我也不是那等刻薄多事的婆婆,她到现在也没生个一男半女的,要是搁在那些贫民小户之家,只怕婆婆非打即骂,甚至早把她撵出家门去了!”
说罢,她冷冷笑了几声,便起身走了。
剩下三个妯娌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屋里沉默了半天,崔氏笑道:“算了,二嫂可能心情不好,发发牢骚,年轻小夫妻三年没生孩子的也不少,说不定过个一年半载就怀上了呢!今天是嘉月的好日子,咱们合该都高兴才是。”
谢氏也道:“是这个道理,大嫂,秦家送来的喜饼,你打发人往各院里去送点,让府里的人都高兴高兴”
江夫人点了点头。
想到温氏总是呆在屋里不怎么出来玩,秦氏那个婆婆又对她是这番态度,她心里估计也不好受。
儿媳与她年纪差不多,小妯娌之间有共同的话说,便让她亲自去如意院送喜饼去,也和温氏说说话解闷儿。
~~
二爷贺知林与秦氏住在青云院,这一墙之隔,就是温氏与贺晋睿的如意院。
温氏正坐在里间做靴面,忽然一路靴子重响,贺晋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看到他回来,她似吓了一跳,忙将手里的靴面放下,起身行了个礼,道:“二爷,您回来了。”
贺晋睿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半闭着眼睛往榻上一躺,温氏便半蹲在榻前,将他脚上的靴子脱下来放到一边。
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温氏道:“二爷,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来吧。”
贺晋睿瞥了她一眼,道:“煮什么醒酒汤,我又没醉,给我倒杯茶来。”
温氏便快步去了外间,不一会儿,手里捧着温热的茶进来,走到榻旁,服侍他喝下。
喝完了茶,贺晋睿斜睨她一眼,道:“这几天我没回来,你都在家里做什么了?”
温氏轻轻抿紧了唇,低头道:“二爷,我给你做了一双靴子,靴底已经纳好了,靴面做了一半,过几日做好了,二爷试试合不合脚。”
贺晋睿睨了她一眼,看到她那针线筐里的缎子靴面,便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
他冷冷一笑,道:“我还以为你又有了和离的心思,想回苏州去呢!”
温氏抿紧了唇没有作声,贺晋睿突地钳住她的下巴,道:“温氏,我早告诉过你了,我的规矩是只有休妻没有和离,你要想走,那我就给你一纸休书,要是不想走,就好好地伺候我,尽好你的本分。”
温氏眼眶里隐约有泪光闪烁,道:“大爷,我会好好伺候你的。”
贺晋睿冷笑,“还算你识相!我爹现在是世子,以后袭了爵位,这整个国公府都是二房的!想要嫁给本少爷的女人不知有多少!你娘家不过是个破落户小官,于本少爷没有任何助力,你嫁进来三年连个儿子都没给我生出来,我没把你扫地出门,已经是给你脸了!”
说完,他不耐烦地拍了拍自己的肩头,温氏便忙坐在榻沿旁,为他轻轻揉起了肩。
她一直垂着头,不多说一句话,贺晋睿道:“你就不问我去做什么了?”
温氏抿了抿唇,道:“我想,二爷心情不好,应该是和友人出去散心了。”
贺晋睿咬紧牙关冷笑一声。
这次科举又落了榜,他是心情不好,不过想到以后这公府都是二房的,他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看他阴沉不定的脸色,温氏心头一紧,忙道:“二爷,科举落第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依二爷的才智,下次也许就中了。”
贺晋睿冷冷一笑。
下次科举就得三年后了,而他那兄长中了状元不说,如今又入朝为官,现已是三品,以后还不得青云直上,入阁拜相,他拍马也追不上了!
他思量几瞬,冷冷看着温氏,道:“你觉得,我与贺晋远相比,谁厉害?”
温氏咬了咬唇,低声道:“二爷为何要与大房的兄长比较呢?”
话音刚落,贺晋睿脸色一沉,怒气冲冲从榻上坐了起来。
啪的一声,室内响起重重的巴掌声,温氏的脸上登时多了一道鲜红的五指印。
贺晋睿脸色阴沉地指着她,咬牙冷笑道:“怎么,在你眼里,他是天上的云,我是脚底的泥,我连比都不能与他比了?”
温氏捂住脸,死死咬紧了唇,眼泪落了下来,抽泣着道:“二爷,你息怒,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晋睿冷笑,“那你是什么意思?”
温氏含泪道:“二爷为何要跟兄长比?各人有各人的前程,只要二爷走正道,不要再有别的心思,以后也会有前程的”
贺晋睿脸色阴沉无比,狠狠盯着她,目露凶光。
“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心思,你还知道些什么?”
温氏急忙捂住了嘴,因怕再挨打,赶忙转身往外间跑去,“二爷误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刚往外跑了几步,贺晋睿已大步追了上来。
他一手拽住温氏的手腕,抡起胳膊,巴掌正要再往她脸上扇去时,一个人影闪电般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姜忆安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稍一用力,推搡着他往后退了几步,将他按到了椅子上。
她拧眉看了一眼温氏,又沉沉看了一眼这位堂弟,道:“二弟,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刚才想动手打弟妹?”
她忽然出现,贺晋睿眼中闪过几抹慌乱,随即很快镇定下来,笑道:“大嫂,你看错了,我与温氏在闹着玩呢。”
说完,他冷冷看了一眼温氏,道:“你告诉大嫂,我们刚才在做什么?”
温氏放下了捂着脸的手,低声道:“大嫂,刚才二爷就是在和我闹着玩呢。”
姜忆安狐疑地看了一眼她脸上的五指印,没说什么,松开了贺晋睿的衣襟。
似是对温氏这个回答还算满意,贺晋睿隐晦地扫了她一眼,暗暗松了口气。
他理了理衣襟,笑道:“大嫂,这是我们夫妻间经常玩笑的方式罢了。对了,平时大嫂极少到我们院里来玩,今儿怎么突然来了?”
姜忆安皱眉打量了一眼贺晋睿。
他一身蓝色锦袍,容貌俊秀,气质矜贵,脸上也带着微笑,举手投足间,都是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
若非刚才亲眼看到那一幕,她很难把温氏脸上的巴掌印与他联系在一起。
她想了想,道:“嘉月今天定亲,秦家送的喜饼,我来给你们送些尝尝”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微笑道:“我来这里也不光是送喜饼,今儿天好,风和日丽的,在家里闷着做什么,我要和弟妹一起去后头园子里赏花去。”
温氏不敢说什么,怯怯看了眼贺晋睿,似在征求他的同意。
贺晋睿默了一息,皮笑肉不笑得对她道:“既然大嫂特来邀请,你就别拂了大嫂的好意了。”
温氏抿了抿唇,低声道:“二爷,那我就陪大嫂去玩一会儿,不会呆太久,很快就回来。”
听她这样说,贺晋睿沉冷的眼底方闪过一抹悦色。
之后朝守在外头的丫鬟点了点头,示意她寸步不离地跟着温氏——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第 88 章 重重亲了他一下。
初夏时节, 锦翠园里姹紫嫣红,花红柳绿,不远处的湖面上,几只黑羽野鸭在游来游去。
赏了一会儿花, 姜忆安收回视线, 看了一眼身旁的温氏。
“走了这么久路, 这会儿感觉有点累了, 弟妹, 我们去那边亭子里歇息一会儿吧?”
温氏看了一眼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的丫鬟,轻轻抿唇点了点头,低声道:“好,都听大嫂的。”
她一路沉默无言, 几乎没说几句话,姜忆安看了一眼她右脸颊上还些明显的五指印, 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两人到了亭子里,温氏在长凳上坐下, 那丫鬟便寸步不离地站在了她身后。
姜忆安瞥了她一眼,用手当扇子扇了扇风,笑道:“这刚入夏, 天就热起来了,出来走这么一圈, 我忽然想吃冰酪了,弟妹你想不想吃?”
温氏想说什么,但察觉到背后盯着她的视线, 便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摇了摇头说:“大嫂,我不吃, 出来逛了这么久了,我得回去了。”
那丫鬟听她这样说,脸上露出笑意来,也提醒道:“二少奶奶是该回去了。”
温氏沉默一会儿,看了眼大嫂,见她正吩咐香草回去取冰酪,没有挽留自己的意思,便低头站了起来,小声道:“大嫂,不好意思,你继续玩吧,我先走了。”
姜忆安转过头来看着她,脸色忽然变得有些不悦,还抬手重拍了下桌子。
“弟妹你坐下,二弟答应了让你出来玩,你刚出来没多久就要回去,岂不辜负了他的好意?先前他还说过你胆子小不爱出门,让我多和你一起玩,我可记着二弟说过的话,就算你现在执意要走,我也不同意!”
温氏被她唬了一跳,脸色也有些发白,便惴惴不安地坐了回去,道:“大嫂,那那我再陪你坐会儿。”
姜忆安不太高兴地点了点头,哼道:“这才像话,坐下,我说什么时候走,你再什么时候走。”
那丫鬟虽不乐意地绷紧了脸,但一看大少奶奶那瞪眼拍桌子的气势,连她也有几分发憷的,更别提胆小的二少奶奶,便也没敢说什么。
两人一路走来时,随手折了些柳枝,香草去取冰酪,且得等一会儿才能回来,姜忆安便道:“弟妹,听说你手巧,会用柳枝编篮子吗?”
温氏抿唇点了点头。
她娘家在苏州,每年一到这个时节,河畔的柳树垂下丝绦,她就会与姐妹们摘了柳枝编篮子玩。
她低头拿了两根柳枝,一声不吭地编起篮子来,那双纤细的手很是灵巧,不一会儿,一个两只拳头大小的小巧柳枝花篮便编好了。
姜忆安提起那篮子看了看,眸中却露出几分嫌弃来,冷笑道:“都夸你手巧,我看这也不怎么样,还没我编的好呢!”
听到她这样说,温氏脸上现出一抹愧色,两只手局促地握在一起,有些不安地说:“我手艺不精,让大嫂见笑了。”
姜忆安挥了挥手,道:“罢了,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我让你见识见识,以后好好学着点。”
说完,她也拿起柳枝来,在手里胡乱扭了几下,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一个勉强可看出篮子模样的东西便出现在了温氏面前。
姜忆安得意地笑了几声,往椅背上一靠,手指轻叩了叩扶手,道:“弟妹,你觉得我编的篮子怎么样?”
看到那只花篮,站在后面的丫鬟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温氏微微瞪大眼睛看着那只丑陋的花篮,说不出违心夸赞的话来,便如实道:“我觉得,大嫂做的不如我做的好看”
听她这样说,姜忆安很是不高兴得冷哼了一声,扭头不再理会她。
没多久,香草提着食盒走来。
食盒里放了两碗冰酪,显然是给两个主子准备的,不过,姜忆安只看了一眼那堆成小山似的冰酪,眼中又露出几分不悦来。
“冰酪怎么没浇糖浆?不知道我爱吃甜的吗?”
香草会意,忙笑道:“大少奶奶别生气,想是小厨房的人忘记放了,我这就拿回去让她们重做。”
姜忆安不高兴地翻了个白眼, “这一来一回的,冰酪早化了,别拿回去了,我也不想吃了,赏你们了。”
香草便端起一碗冰酪,递给了眼温氏身后的丫鬟。
“大少奶奶把冰酪赏给我们了,这碗你吃,那碗我吃。”
那冰酪是细腻的碎冰浇了牛乳,虽没放糖浆,也是极诱人的,丫鬟暗暗咽了下口水,实在不能拒绝那碗里的美味。
于是便笑着谢了赏,站在温氏身后,将那碗冰酪吃了个精光。
过了一会儿,她脸色突然微微变了,还时不时摸了几下自己的腹部。
兴许是这冰酪太凉了,她吃得又太急,肚子竟隐隐作痛起来。
她低声对温氏道:“二少奶奶,奴婢要去解手。”
温氏看她眉头紧皱,鼻尖都渗出了冷汗,便道:“你快去吧。”
待丫鬟几乎飞跑着直奔茅厕的方向,背影也消失在远处时,姜忆安笑了一声,转头看向温氏,指了指桌上柳枝编的篮子,道:“弟妹,方才我说话过分了些,不好意思,你不介意吧?”
温氏怔住。
似是没想到大嫂的态度为何陡然发生了变化,她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看到她十分错愕的眼神,姜忆安道:“弟妹,如果我的观察没错的话,那丫鬟在监视你的一言一行,是不是?”
温氏眼神震动几瞬,眼圈突然有些泛红,低声道:“大嫂,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姜忆安指了指她还有些微微红肿的脸颊。
温氏反应过来,低头捂住自己的脸,眼泪差点落了下来。
姜忆安道:“弟妹,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大可以告诉我,我要是能帮你的,会尽量帮你的。”
温氏眼睛红红地看着她,想要说什么,却又警惕地看了眼那丫鬟离开的方向,像是生怕她会突然出现。
姜忆安笑了笑,指着案上的空碗,道:“冰酪里加了点巴豆粉,她怎么也得一时半刻才能回来,如果你有想对我说的话,就趁现在跟我说吧。”
温氏吸了吸鼻子,泛红的眼圈闪过一抹惊喜,不过转而又犹豫了几瞬,有些不太敢相信地问:“大嫂,你为什么想要帮我?”
她们虽说是妯娌,但平时并没什么来往,若说情分,也就仅仅只是妯娌情分而已,没有什么深厚情谊。
而她不过是说错了话挨了贺晋睿一巴掌,连她自己都早已习惯,只想着剩下的这辈子就这样凑合过下去,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姜忆安眉头一皱,道:“弟妹,这个还需要什么理由吗?今天恰好是我撞见了,要是换个人撞见,我婆母,我两个小姑,就算是嘉云妹妹,她们也不会无动于衷的。”
听她这样说,温氏定定看着她,眼里有泪水在打转儿。
她的娘家在苏州,远嫁到国公府,她心里的酸楚无人可以倾诉,只能默默忍耐。
而现下听大嫂这样说,一想到以后的日子要继续与他那样的人相伴,还要遭受无尽的轻蔑与冷待,她忽然不想再忍下去了。
她突地起身,屈膝朝姜忆安跪了下去,道:“大嫂,我想与贺晋睿和离,你能帮我吗?”
还没等她跪下,姜忆安便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弟妹,你要与他和离,可曾直接与他提过?”
温氏抿紧了唇,眼中有泪光闪烁,忍不住低声哭道:“我跟他提过几次,他说只会给我一纸休书,不可能与我和离。”
她没有犯七出之过,最大的错,就是嫁进来三年还没有怀上子嗣。
可她不想被贺晋睿休弃,若是她被休了,不但会连累娘家妹妹们的名声,还会让温家蒙羞,若是那样,她宁愿在如意院提心吊胆一辈子,忍着不适与他那样的人相伴一辈子,也不能回娘家!
姜忆安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先让她擦干眼泪,坐下说话。
过了小半刻钟中,解手的丫鬟匆匆去而复返。
她原担心离开了这么一会儿子,那二少奶奶会在大少奶奶面前胡乱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她离开时,本来相处得客客气气的两个妯娌,此时一个双手抱臂站着,板着一张明媚的脸,一副恼火的模样,另一个则忐忑不安地坐在长凳上,紧紧抿着唇,几乎要哭了出来。
丫鬟忙走了进去,如之前那般站到温氏的身旁。
姜忆安不动声色地瞥她一眼,忽地握拳锤了下桌子,怒气冲冲地道:“温氏,我看在你是二弟媳妇的面子上,邀请你出来玩,你倒好,我让你教我绣手帕,你还不愿意了,你这是明摆着不把我这个大嫂放在眼里了?”
温氏眼中含泪,哽咽着说:“大嫂,我现在真的没空教你做绣活,我还要给二爷做靴子呢!”
姜忆安冷冷一笑,“你糊弄谁呢?半天的功夫你都抽不出来,分明是不想教我罢了!真是枉我一番好心待你!”
说罢,似是瞧那桌上的小巧的花篮不顺眼,她五指握成拳头,一拳把花篮砸扁,狠声道:“温氏,我今天才算是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记住了,这次我不与你计较,再惹我一次,你就和这篮子是一样的下场!”
说罢,她重重冷笑几声,带着香草扬长而去。
温氏捡起被她砸坏的花篮,眼圈一红,捂嘴哭了起来。
那丫鬟大吃一惊,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但转而一想,那大少奶奶提着把杀猪刀风风火火嫁进国公府,本就是个凶悍的性子,现在在二少奶奶面前耍横,倒也不让人意外。
况且,二爷素来不喜二房的人与大房的人过往甚密,现在大少奶奶与二少奶奶闹掰了,反倒是好事。
她神色一喜,扶着温氏起身,道:“二少奶奶,二爷早说过远离大房的人,大少奶奶既然这样,你以后也不要理会她了”
温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重重点了点头,“没想到大嫂这么凶悍,我只是没空教她做绣活,她就这么吓唬我,以后我再不与她打交道了。”
说罢,她便抱着砸烂的花篮,红着眼圈回了如意院。
~~~
二少奶奶与大少奶奶在园子里玩时闹了口角,甚至,大少奶奶一拳把温氏的花篮砸个稀巴烂的事,很快悄然传遍了国公府。
不过,府里的丫鬟们私下议论起这件事来,都觉得难以相信,因为大少奶奶素来善良仗义,还会为弱者出头,怎会突然这样欺负二少奶奶?
但那二少奶奶却也是温柔寡言的一个人,她还抱着被砸烂的花篮在府中走过,许多人都看见了,由不得人不信。
丫鬟们不相信大少奶奶会恼羞成怒欺负二少奶奶,而是纷纷猜测其中有误会!
江夫人也很快听说了这件事。
虽说温氏给她的印象都温柔沉默的好媳妇,但若说是因为误会,儿媳就一拳把人家的篮子砸烂,她却是不信的。
儿媳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于是姜忆安到月华院请安的时候,江夫人就拉着她的手坐下,先是问了几句她酒坊的事,知晓她已吩咐了酒坊的女伙计治酒曲,便提起了这个话头。
“你告诉娘,到底为何与温氏吵起嘴来了?”
姜忆安笑了笑。
不过短短两三日,事情已传到了婆母耳朵里,那就八成快差不多了。
“娘,这件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但是我今天来找您,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江夫人忙道:“你说让娘做什么?”
姜忆安附耳对她道:“你与二婶闲话的时候,多提提别人家儿子娶的媳妇,像那种家世又好,行事又稳重,还生了儿子的的,尽量多说几家,多多益善。”
江夫人纳罕,却也不多问,笑眯眯看了她几眼,点头应了下来。
“这还不简单,你放心,娘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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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从署衙回府,贺晋远大步流星地走进静思院时,屋里亮着一盏悠亮的灯烛,还传来铿锵有力的磨刀声。
听到熟悉的磨刀声,他的脚步便下意识加快了几分。
正房里间,姜忆安正蹲在地上,把箱子里的杀猪刀都挨个拿出来磨着。
磨完一把刀,她屈指弹了弹刀刃,铮的轻鸣声响起,她却若有所思地拧起了眉头。
贺晋远凝视着她磨刀的身影,唇角不自觉勾起。
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回来了,姜忆安把手里的杀猪刀和磨刀石搁在箱子里,道:“夫君。”
箱盖阖上前的一刹那,贺晋远看到那本圆房的册子又被压回了箱子底。
他无言片刻,默默收回了视线,温声道:“娘子刚才在想什么?”
在国公府用不着杀猪,这些杀猪刀难有用武之地,她每过一阵子便把刀拿出来磨一磨找找手感,因磨刀的时候很高兴,嘴里都是哼着歌儿的。
这次却似在凝神思考什么。
姜忆安道:“夫君,你坐下,我有事问你。”
贺晋远闻言撩袍坐下,一双幽深的眸底紧盯着她,眸中有几分疑惑。
姜忆安熟门熟路地坐到他的大腿上。
想到温氏脸上的五指印,她神色有几分严肃地问:“夫君,我问你,你觉得二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贺晋远微微一怔,“娘子为何要问这个?”
温氏想要与贺晋睿和离的事,姜忆安也不瞒着他。
低声与他说完这些之后,她皱眉道:“我本以为二弟生得人模狗样的,应是个风度翩翩的君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这也就是温氏性子胆小柔弱,又是远嫁过来的,才不得不忍气吞声与他过日子,要换成是她,早一拳还回去了,非得打得他哭爹叫娘不可!
贺晋远也有些意外。
在他印象中,二弟堪为世家子弟的楷模。
他一直勤勉好学,用功读书,虽说此番科举落第,但其人十分聪慧,假以时日定然能够高中,即便他不想再走科举之路,而是荫封入仕做个武官,也会大有可为的。
细想起来,小时候他们曾同在学塾一起读书,只不过后来他去了国子监,堂弟则去了与国子监齐名的泾川书院。
双目失明那几年,需要他出面的事,也多由贺晋睿代劳。
如果要说他有什么不足之处的话,那大约是一起在学塾读书时,他争强好胜,每次比试如果没有拔得头筹,便会将笔墨纸砚摔到地上出气。
他拧眉思忖没有作声,姜忆安自顾自点了点头。
看来她的夫君同她一样,都没看出堂弟贺晋睿竟有那样不为人知的一面,温氏不言不语的,嫁给他三年,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如今温氏向她寻求帮助,她必然助她一臂之力。
她想了想,趴在他耳旁,神神秘秘地道:“夫君,我要你帮我个忙。”
温热香甜的气息拂过耳畔,贺晋远的大掌扶着她的腰,耳根有些发烫。
“娘子要我帮什么忙?”
姜忆安微微一笑,在他耳旁小声嘀咕了一阵。
听完她的话,贺晋远长眉拧了起来,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庞,露出几分纠结的神色。
他垂眸看着她,默然深吸口气,道:“娘子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只怕会做不好。”
姜忆安眨了眨眼睛,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夫君试试嘛,我觉得你一定能做好的。再说,除了你,我也想不出旁人来,只有你能帮我。”
听她特意强调了后一句话,贺晋远的眸底浮出一抹笑意。
不过思忖片刻,还是有几分犹豫迟疑。
他的娘子鬼主意多,做出这种事来驾轻就熟,对他来说,却无疑是个挑战。
看他还有些不想答应,姜忆安双臂环住他的脖子,重重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夫君快答应吧!”
温软香甜留在唇畔。
贺晋远的唇角霎时翘起一抹难以抑制的弧度,颔首道:“好,为夫答应你。”
第89章 第 89 章 她疑心顿起。
月华院中, 江夫人邀请三个妯娌来尝新茶,几人喝着茶,坐在一处说话。
闲聊间,江夫人想起儿媳叮嘱过她的话, 便道:“听说忠顺伯府家的小郎君与许御史家的嫡女成亲不到一年, 就生了一个大胖儿子, 真是一桩好姻缘。”
秦氏听完, 沉默不语, 眼中却闪过几抹艳羡。
崔氏听到大嫂提起这个这话头,便想起另一件相似的姻缘来。
“大嫂,前些日子那张尚书的女儿嫁给了一个知县的儿子,听说是两家指腹为婚的, 这知县的儿子娶了尚书的女儿,以后入了仕途, 还不得平步青云?”
谢氏也道:“远的不说,就说我兄弟的下属, 原来不过是个六品的小官,娶了个继妻是刘侍郎家的庶女,现已外放到江州做知府去了。”
听几个妯娌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 秦氏一言不发,脸色却越发难堪。
这些人家娶的媳妇, 都比自己的儿媳出身好。
就算不提别的,只说公府里的,谢氏的长媳贾氏出身将军府, 就连大房的庶媳肖氏,也是个五品官宦家的女儿,只有她的儿媳温氏与长房的小姜氏出身比旁人低。
妯娌们这些话, 她不爱听,坐了一会儿,便拉着脸走了。
到了外头,只听一阵霍霍磨刀的声音传来,秦氏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姜忆安正在路旁磨刀,不禁唬了一跳,脸色也刷得变了。
她定了定神,隔着远远的距离,道:“大侄媳妇,你在这里磨刀做什么?”
姜忆安抬头,似是才看见她,笑着把刀扔给香草,让她放到箱子里。
之后她走到秦氏面前,看四周无人,方神神秘秘地道:“二婶,先前我夫君不有克妻的传言吗?我找了个道士算了算,那道士说我夫君身上确实是有些煞气的,只有我能解他那煞气。她让我每逢初一十五的时候,找个没人的地方磨刀驱煞,还说只要坚持照做,不仅我夫君的眼睛能复明,而且以后他还会平步青云,封侯拜相!这不今天又到十五了,我差点忘了磨刀,道士给我指点了方位,说这个地方极好,我就到这里来磨刀来了。”
听姜忆安提到贺晋远克妻的事,想起被他克死的远房侄女,秦氏不由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脸上闪过几分疼惜之色。
但下一瞬,在听到她提起道士时,眼睛倏地瞪圆了。
这道士算的真是准极了!
自她这大侄媳妇嫁进国公府之后,大侄的状况可不是一天比一天好转,非但眼睛已经好了,现在入朝为官,也做到了三品,以后封侯拜相也不是没可能的!
秦氏想了想,道:“真有这样厉害的道士?我怎么没见你把人请到府里来过?”
姜忆安摆了摆手,道:“这是我在娘家时找的道士看的,那道士与我娘家有点亲戚关系,平时他给人卜卦指点讲究个缘分,且只看一回,极其苛刻的。要不是有他为我指点,就冲我夫君那个克妻在外的名声,我还不敢嫁进来呢!”
说罢,她笑了笑,便打算离开,秦氏急忙叫住了她,道:“大侄媳妇,那道士在哪里?你告诉我,我也去找他算一算。”
姜忆安看上去有些为难,犹犹豫豫的,不想往外说,秦氏急得不得了,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姜忆安想了一会儿,似下定决心般握了下拳头,道:“二婶,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对别人说,那道士这会儿就在我院里,不过他脾性古怪,不爱见人,不然我早让她给各位婶子们都算一算了。现在我去给他说一说好话,要是他答应给你算卜,那自然是好事,如果他不答应,我也没办法。”
秦氏便都应下。
到了静思院,姜忆安便让秦氏在正房里坐等。
不一会儿,她高兴地过来,道:“二婶,道士同意了,不过他也是有缘给你算一回,算完之后,你不要告诉别人,否则他算的就不灵验了。”
秦氏一口答应,“我晓得了。”
姜忆安便引她去了跨院一间光线晦暗的屋子里。
此时屋里坐着一个身姿笔挺的男道,穿了一身白袍,留一把飘然长须,只是头戴斗笠遮住了半边脸,看不太清什么模样。
秦氏看他一眼,觉得有仙风道骨的气质,心里便先信了三分,笑着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姜忆安自觉退去,让秦氏在屋里说话。
待屋里没了旁人,秦氏迫不及待地问道:“高人,听说你算卦极准,我想算一算,我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
道士让她报生辰八字来。
秦氏报了之后,道士屈指念念有词了一番,用沙哑深沉的声音淡声道:“你命里有个克夫的儿媳,她非但不能为你们家绵延子嗣,且还会对你儿子的前程极其不利。”
秦氏一想,果真如此,那温氏嫁进来之后没有生下孩子不说,她的儿子科举也落第了,可不是克夫吗?
想到这个,她不禁拧起了眉头,又道:“高人,那可有破解之法?”
道士又屈指算了算,说:“这个简单,让你的儿子与儿媳和离,让她心甘情愿高高兴兴地离开国公府,免得再留下克夫的煞气。他们夫妻和离了以后后,你再为你儿子娶个门当户对的旺夫女就是了。”
说罢,便不再多言。
秦氏大为信服地看了那道士几眼,见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便默默退了出去。
到了房外,姜忆安已在等着了,看她走了出来,便道:“二婶,怎么样,他可给你算了?”
秦氏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道:“大侄媳妇,你代我向高人道谢吧。”
说完,便脚步匆匆地走了。
等秦氏离开,姜忆安看了眼厢房的方向,快步走了进去。
房里,贺晋远已摘下斗笠,下巴上的长须也放到了一旁,神色虽十分平静,但看向她的眼神,却有几分幽怨。
“娘子,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声音有些发闷地说。
姜忆安踮起脚来啪叽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眯眯道:“夫君,你放心,没有下次了,你这次帮了忙,想要我怎么谢你?”
贺晋远垂眸看了眼她的嫣红柔软的唇瓣,耳根有些泛红。
他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娘子,谢我的事,晚上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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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青云院后,秦氏一直没有说话,还坐在那里出神地喝起了茶。
二爷贺知林正在案上泼墨作画,看她坐在那里半天没吭声,便将笔搁下,转动轮舆到了她面前。
“可是有事?”
秦氏回过神来,皱着眉头道:“老爷,我想着,以后您要袭爵,咱们儿子成了世子,咱们二房是越来越好了,只是有一点,那温氏至今没生个孩子出来,怎么能不让我发愁?”
贺二爷也眉头紧锁,苍白的脸庞浮出几分不悦之色。
“你我膝下只有晋睿一个儿子,温氏确实当开枝散叶,为二房绵延子嗣。”
秦氏重哼了一声,道:“可不是这个道理!我看,再过几年她也未必生得出来,不如让她与儿子和离,咱们再给儿子另娶一房好的来吧?”
贺二爷长指搭在扶手处叩了叩,目不转睛地看着眉梢眼角已生出细纹的妻子。
嫁给他多年,因他双腿残疾无官无职,妻子在众妯娌中,一直是不言不语最不起眼的那个。
而如今,他身为世子,妻子成了世子夫人,她也终于可以在妯娌中扬眉吐气。
她想做什么,只要她高兴,他这个当丈夫的都依着她。
他笑了笑,道:“这事你与儿子商量吧,若是他愿意,把温氏打发走就是。”
毕竟妻子也常说起,那温氏的娘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另娶一房家世门第更好的妻子,对儿子来说也大有裨益。
听丈夫这样说,秦氏喜不自胜,立刻打发人将儿子叫到了青云院来说话。
“温氏不能生育,我和你爹的意思,都是让你与那温氏和离,你再娶好的来,你觉得怎么样?”
贺晋睿满不在乎地道:“她嫁进来没生出孩子,本就是她的错,和离做什么,休了她就是!”
秦氏一听,想到那道士说过的话,忙道:“你万不可这样,咱们是公府,做事要讲究脸面的,七年无子方可休妻,她才嫁进来三年,休了她也说不过去,你只问问她愿不愿意和离吧。”
贺晋睿想了一想,看向贺二爷,道:“爹,我与她和离倒也容易,不过她嫁进来也有三年了,虽说一直足不出户的,但未必什么都不知道。”
贺二爷眸色一凛,苍白的额角瞬间紧绷,“她知道些什么?”
秦氏听他们父子两个这样说话,眼中露出几分茫然,“什么知道不知道的,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
贺二爷暗暗使了个眼色,贺晋睿会意,立刻笑道:“娘,没什么,我先问问温氏的意思吧。毕竟夫妻一场,她要是愿意和离,我就写了和离书送她回苏州,与她好聚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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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院中,贺晋睿翘腿坐在上首的椅子上,慢悠悠把玩着手里的折扇。
温氏在一旁为他轻轻捏着肩膀,看到桌上的茶他一直未动,便道:“二爷,茶有些凉了,我再去给你倒盏热茶来。”
贺晋睿却若有所思地睨她一眼,道:“听说你那天和大嫂出去玩,与她吵架了?”
想到姜忆安叮嘱过的话,温氏抿紧了唇,脸上现出几分生气来。
“她太欺负人了,我以后要离她远远的。”
贺晋睿似笑非笑,一双细长的凤眼紧盯着她的神色,“不过是因为一个花篮吵了几句嘴,也值得你这样?”
温氏深深吸了一口气,气愤地道:“二爷没在现场,当然不觉得有什么,若是你看到她一拳砸烂了我的篮子,就不会这样想了。”
她的神色不似作伪,贺晋睿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
“你就没对她再说些什么?”
温氏眉头紧拧,气道:“我与她说什么?我有分寸,要是她知道二爷常与长兄暗暗比较,就她那个脾性,还不得处处欺负我,事事压我一头?”
听她这样说,贺晋睿脸上现出几分笑意。
他啪得将扇子合上,道:“你之前不是想和离回苏州吗?我已经想通了,既然你不想留在这里,我们和离吧。”
温氏愣住,似十分意外地看着他,一双乌黑的眼眸瞪大。
她手指因意外欣喜而微微颤抖,但还是强忍住高兴的神色,抿唇道:“二爷为什么想通了?”
贺晋睿不耐烦地道:“你不是一直想走吗?我拦着你做甚?”
温氏眼圈有些泛红,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只是低声道:“二爷,我千里迢迢嫁到京都来,吃不惯这里的东西,住不惯这里的地方,我日思夜想家乡,想回苏州去。”
听她又说起这些不知说了多少遍的话,贺晋睿懒得再与她费什么口舌。
“行了,你想回去就回去,我给你写和离书就是。”
温氏吸了吸鼻子,道:“多谢二爷,那我去向伯母、婶子们去辞行。”
贺晋睿倏地转眸看向她,眸中闪过几分警惕之色。
“不用了,和离的事,我会告诉她们的。你收拾好你的东西,带上你的丫鬟离开,毕竟夫妻一场,我会差人把你送到苏州老家。”
温氏心里一惊,暗暗攥紧了手里的绣帕。
本想离开之前悄悄见大嫂一面,但他要把她直接送回老家,是在提防监视她。
此时,她不能说半个不字,只得先点头应下。
不过短短几日,一个消息传遍了国公府——二房少奶奶与少爷和离了!
旁人都十分意外,听到这个消息,姜忆安却如释重负。
香草去打听了一下,回来道:“小姐,那二少奶奶是二爷派了丫鬟嬷嬷送走的,说是要把她直接送回苏州娘家去,算算脚程,这会儿应该已经出了京都,在南下的路上了。”
姜忆安思忖着点了点头。
贺晋睿说是将她送回娘家,八成又是在派人监视她离开,她实在不明白,毕竟是夫妻,他为何会这样对待温氏?
不过,不管怎么说,温氏终于如愿和离离开了国公府,也算脱离了牢笼束缚,虽然以后再难相见,但她遥祝她以后的日子都能顺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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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因贺晋远要去城郊大营,天色未亮时,他便醒了过来。
比平时早醒了一会儿,不必急着立刻下榻。
姜忆安依偎在他的身前睡得正香。
她的睡相依然不老实,纤细的手臂横亘在他的胸前,笔直的小腿搭在他的大腿上,
贺晋远轻轻抚摸着她乌黑浓密的长发,视线在她微微泛红的嘴唇上反复流连。
想到昨晚榻上的缠绵,她一拳重重锤在他肩头,嫌他折腾了大半宿耽误她睡觉,他炽热的眸光便冷静了些许。
忍了几忍,在她白皙的额角轻轻亲了亲,动作极轻地下榻,以免吵醒她。
洗漱完毕,到了府外,石松已备好了马。
东边刚露出一抹鱼肚白,贺晋远撩袍翻身上马,打马前行,石松紧随其后,两人径直往城郊大营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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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醒来,姜忆安洗漱完毕之后,便翻阅起母亲留下的札记来。
那札记是苏夫人生前的记录,每页都写了很多内容,而这些记录则大多都是与日期,天气,吃食,酒坊和账目收支之类有关。
姜忆安认识的字有限,一个字一个字读得很慢,却读得很认真,看完了一遍,还会从头再看一遍。
翻阅的第一本札记,里面记录的日常琐事居多,诸如某日天气如何,用了什么饭,吃了什么茶,丫鬟玉兰给她熬了什么药。
看到玉兰这个名字,姜忆安怔了怔,脑中猛地浮现出酒坊中牛娘子的面容来。
过了这么多年,她对母亲的丫鬟仅留有一些印象,那牛娘子的容貌,倒是和玉兰有些相似。
她拧眉想了片刻,便又接着翻阅札记。
一页一页读着,札记上的字能认个大半,即便不认识的,连蒙带猜也能弄懂是什么意思。
只是,一开始这些札记的内容几乎每页都是满满当当的,到了后来,札记上的内容便越来越少。
她根据记录算了算,大约自母亲提出和离后便生了病,札记的记录便变成了每日简短的几句话,其中还有用药的药方。
母亲生病时,那时她年纪还小,有些事情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她见到母亲每天都喝三碗黑乎乎的药,那札记上记录的也是如此。
而母亲的病是逐步加重的。
一开始还经常带她在院子里玩耍,后来便渐渐躺在榻上懒得动弹,再到最后,她的病情更加严重了起来,请来诊治的大夫说了患了严重的风寒,让她注意休养。
札记记录的内容到母亲生前三天戛然而止,最后一页的字迹有些凌乱无力,一看便是母亲在身体每况愈下的情况下,强撑着写下来的。
只是纳罕得是,在那方子的后面,还有一个凌乱的大字,最后一笔虚浮地撇长,也许耗尽了力气,那大字写得十分潦草。
姜忆安愣住,盯着那字看了又看,隐约看出是个“陈”字。
忽地,她疑心顿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脑海里冒了出来。
母亲想方设法将苏清酒的方子留下,那这后面所记录的陈字,是不是也另有深意?
姜家,姓陈的只有陈管家与祖母,而管酒坊的,只有陈管家!
想到姜佑程往她面前扔的蛇也是从陈管家院里拎来的,她便更加怀疑其中有鬼。
想了一会儿,她眉头拧紧,霍然起身,立即吩咐人备车去酒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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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姜宅桂香堂中,陈老太太正在与姜老爷说话。
想到那酒坊在长孙女的手里,陈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绷紧着脸道:“那酒坊虽说是苏氏留下的,但她走了,酒坊就是姜家的东西,你不问我的意见,就把酒坊给了安姐儿,以后拿什么留给程哥儿?”
姜老爷忙笑道:“母亲不要动怒,那酒坊到底是苏氏的嫁妆,该还给安姐儿的,再说,一来酒坊本就不大盈利,二来,留给程哥儿,他也不是会经营的,倒不如专心读书,考取功名,入仕为官。退一步说,就算他不会读书不好,家里的田产宅院也足够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了,母亲不必为他担心。”
陈老太太瞪他一眼,道:“你糊涂!酒坊就算不盈利,那偌大的地方,那些制酒酿酒的器具,就算卖于别人,也是一笔数不清的银子!”
姜老爷讪讪一笑,那毕竟是发妻留下的东西,已经还给了长女,就算他脸皮再厚,他也不好意思再要回来的!
但老太太的意思又不能忤逆,他想了一想,笑道:“娘,这事容后再议吧,儿子最近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
陈老太太知他忙着公务的事,也知他不好再向长女张口,便挥了挥手让他去忙,让丫鬟把陈管家叫来。
陈管家到了堂内,老太太语重心长得对他道:“姜家酒坊,我是不指望我那儿子能要回来了,我知道你是最疼程哥儿的,你去酒坊,见了我那长孙女就把她赶出去,不许她去,反正没经我同意,酒坊给了她也不算数,要是她找事,你让她尽管来找我!”
陈管家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立刻道:“姑母您老人家放心,我会定会帮您把酒坊大小姐手里讨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第 90 章 重重一拳砸了下去!
姜忆安到姜家酒坊时, 陈管家早就到了。
见了面,还没等她带人进入酒坊的大门,他便道:“大小姐,上次你在酒坊里制的酒曲, 牛娘子已放到酵房发酵去了, 这种大曲怎么也得需要半年时间才能制好, 大小姐过段时日再来吧。”
姜忆安淡笑着看了他一眼, 道:“陈叔, 依照你的意思,酒曲制好之前,我不能来酒坊了?”
陈管家揣着双手,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
“大小姐, 我不是这个意思,是老太太说了, 这酒坊她没同意要给你,我想这其中可能有误会, 不如等事情说清楚了,大小姐再来酒坊吧。”
姜忆安笑了笑,没接这个话茬, 却道:“陈叔,你知道吗?我昨晚做了个梦, 梦境很是离奇,我娘告诉我,她吃的药有毒, 有人想害她。”
陈管家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眸中一抹惊慌之色闪过。
他定了定神,道:“大小姐, 想必您是思念苏夫人,日有所是,夜有所梦罢了。当时夫人在世时,在院中独居,身边有贴身丫鬟服侍,所有饮食用药都是夫人的贴身丫鬟亲自盯着,我想,应该不会出现你说的情况。”
姜忆安锐利的眼神盯着他,唇角噙了一抹冷笑。
“陈叔,你对这些倒是非常清楚。”
陈管家自知失言,心中暗暗惊慌,却又很快镇定下来,道:“我得老太太和老爷信任,打理着姜家的内外事务,这些事,我当然知道。”
姜忆安微微一笑,却话锋一转,道:“是,祖母一直对陈叔你非常信任,这么些年,你为姜家也立下了汗马功劳,我倒是奇怪,陈叔你为何一直没有娶妻生子呢?”
陈管家脸色忽而有些发白,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姜忆安双手抱臂往前走着,眼角的余光却在注意着他的反应。
只见过了片刻,他不自在地摸了摸短须,笑道:“多谢大小姐关心,我觉得娶妻生子反而麻烦,还不如一个人自在。”
姜忆安似是不太认同地摇了摇头,“我觉得陈叔你还是娶妻的好,不然一个人孤独终老,没有人养老送终,到了晚年该怎么办呢?”
陈管家面色没什么变化,额头却渗出了一层薄汗。
他下意识擦了擦额头,道:“大小姐,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我的事就不用你费心了。倒是这酒坊,你以后还是少来为好,若是老太太生气气坏了身子,谁都担待不起”
姜忆安竖掌挥手,冷笑打断他的话,“陈叔你说得不对,酒坊给了我,就是我的,祖母她老人家想不开气坏了身子,与我何干?”
说完,她便目不斜视地往酒坊里走去。
眼看她进了酒坊的大门,陈管家眉头一拧,瞥了几眼身边的伙计,伙计会意,转头叫出了十多个人,纷纷上前拦住在了她的去路。
姜忆安脚步顿住,淡淡看了一眼陈管家,“陈叔,今天这酒坊我是一定要进去的,你派人拦住我,是打算动武了?”
陈管家负手捋了把短须,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小姐,我也只是听从老太太的意思,还请大小姐不要让我为难。”
姜忆安双手抱臂看着他,似笑非笑点了点头。
之后往后瞥了一眼,吩咐南竹说:“愣着做什么,动手吧。”
南竹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神色一凛,与武大武二同时跨步向前,挥起了拳头。
十多个伙计虽是酒坊里的护卫,也会些拳脚功夫,但遇到了他们三人,却毫无招架之力,不过几招过去,一个个便被打得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陈管家一看情势不好,趁那些拳脚没招呼到自己脸上,匆匆离开酒坊,回姜家给陈老太太报信去了。
~~~
陈管家提袍溜走的时候,姜忆安疾步去了曲房。
牛娘子在曲房检查酒曲的发酵情况,出来时,发现大小姐正站在外头,似在等她。
她微微一愣,眸中闪过几抹欣喜,却警惕地看了眼周围,发现四周没有人往这边看,便快走几步到了她面前。
还没等她上前行礼,姜忆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有些变化的面容,忽然用极低的声音唤道:“玉兰姑姑。”
牛娘子猛地愣住,紧紧抿住了唇,一双眼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有泪水打转儿。
姜忆安眼神震动。
她怀疑牛娘子娘亲身边的丫鬟玉兰,但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是!
牛娘子屈膝要向她跪下,姜忆安忙扶住了她,道:“玉兰姑姑,你为何一直在酒坊呆着?”
牛娘子忍不住落下泪来,道:“大小姐,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认得我。”
“奴婢有话要对你说!”
酒坊中,牛娘子含泪坐在椅子上,把隐藏在心中多年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夫人去世后,院里的丫鬟走的走死的死,都散了”
想到以前的事,牛娘子的眼泪珠子似地滚落下来,“夫人离世前,每日的药都是经过奴婢之手,夫人每次用药前,奴婢都会先试过。一开始,奴婢总觉得胸闷气短,头脑发晕,我只当是夫人年纪轻轻没了,我心里太过难受的缘故。可后来,病情却一日重似一日,奴婢去找大大夫诊治”
说到这里,牛娘子抓住姜忆安的手,道:“大小姐,大夫说我中了毒,只是因毒量低微,才没有危及性命,我那个时候才明白,夫人用的药里被下了毒!”
“奴婢治了两年,身体才逐渐恢复,但因那毒影响肌肤,脸上生了黑斑,容貌也有了变化。奴婢回到姜家,想要说出真相,为夫人讨回公道,但那个时候小姐你已不在姜家,罗氏当家做主,姜老爷又一向听信她的话,奴婢没有直接的证据,又怕被人发现会有性命危险,所以这些话从未对人说起过。”
“夫人生前,奴婢常跟她去打理酒坊,对酿酒的事大都懂得,奴婢想着,小姐长大回来之后,一定会要回酒坊的,于是奴婢便在酒坊找了个活计,这些年一直在等你!”
“奴婢觉得,小姐一定会相信我的话,为夫人报仇雪恨的!”
姜忆安神色沉凝,紧紧握住了牛娘子的手。
“玉兰姑姑,我自然相信你的话,因为母亲留下的札记中,也有暗示。”
牛娘子眼神微微震动,道:“这么说,夫人生前就有察觉了,只是奴婢这么多年苦思冥想,到底想不出是谁下的毒手。”
她细想了想,皱眉道,“老太太虽是与夫人不对付,可她只想抱孙子,恨不得夫人早日带着您离开姜家,姜老爷虽说那时与罗氏有了首尾,他心地没那么坏,也没有害夫人的胆子,可要说是罗氏,她那个时候连姜宅的大门都没进来,应该不可能把手伸到夫人的院子里”
听她说完,姜忆安的脑海中已逐渐浮现出事情的真相来。
她双眸怒火腾腾,双手紧握成拳,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恨不得把对方手刃而后快!
“玉兰姑姑,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牛娘子眼中闪过欣慰,但继而又忧心地道:“大小姐,虽说你信我的话,夫人札记中也留下了线索,可如果姜老爷不信,那恶人又咬死了不认,该怎么办?”
姜忆安冷冷一笑,道:“玉兰姑姑,你不用担心,我有的是办法让他承认,他害了我娘亲,我要他加倍偿还回来!”
~~~
桂香堂中,听到陈管家说起长孙女气势汹汹地去了酒坊,甚至把酒坊的伙计都痛打了一顿,陈老太太顿时气得浑身乱战。
“她如今的气焰是越发嚣张了,要是不惩治她一下,她是不知道自己还得孝顺长辈了!”
说着,陈老太太看了眼姜老爷,气得拿拐杖重重拄地,道:“你这个当爹的,不能再惯着她了!今天势必要让她知道知道厉害!”
姜老爷面露难色,道:“娘,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陈老太太气道:“从长计议什么,再晚一步,她都要骑到我们头上来了!”
姜老爷嘴唇嗫嚅几下,正不知该如何劝老太太消消气时,忽然砰的一声重响,有人一脚踹开了院门。
姜老爷唬了一跳,急急忙忙从桂香堂出来。
到了宅门前,只见他那长女双手抱臂站在门口,一张脸沉得能拧出水来,而女婿站在她身旁,神色肃然沉冷。
后面则是一队十多个肃然有序的护院,个个手持长棍,气势凛然。
姜老爷愣了几瞬,视线从踹坏的院门处移到长女身上,恼火地道:“酒坊的人被你打了,你还没闹够?大晚上的,你又要发什么邪火,这门招你惹你了,还带着这些人来,你是要把姜家抄了?”
姜忆安冷笑看了他一眼。
看到长女投向自己的视线,姜老爷神情错愕。
她那样眼神异样极了,有冷嘲,有可笑,有可怜,有可恨,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眉头紧锁,还没再度开口,姜忆安忽然道:“陈管家在哪里?”
姜老爷下意识道:“在桂香堂,正和你祖母说话呢,你找他有什么事?”
姜忆安没回答他,而是竖掌挥了挥手。
一队护院领命鱼贯而入,直奔后面的桂香堂。
不一会儿,陈管家便被五花大绑揪了出来。
看到陈管家被绑住,姜老爷眼神震惊,道:“安姐儿,这是怎么了?可是你陈叔犯了什么事?”
可转念一想,不对,就算陈管家犯了事,该有官府的人来抓,怎么也不该长女动用护院来抓他!
那八成是长女与他在酒坊闹了不愉快,她生气报复来了。
“安姐儿,你陈叔也是听老太太的吩咐,不是故意要拦你的,他在咱们家辛辛苦苦服侍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别因为一时怒气上头,仗势欺人!”
姜忆安冷冷瞥了他一眼,狠声道:“你闭嘴!”
长女的气势凛然,眼神凶狠,连声爹都不喊了,姜老爷不觉唬了一跳,惊愕地闭紧了嘴。
听到外面的动静,罗氏也从院里急匆匆走了出来。
看到陈管家被绑了起来,她脸色突地变了,急道:“安姐儿,你要绑人,总得有个缘故,就算国公府权势大,也不能平白无故恃强凌弱吧!”
姜忆安看了她一眼,唇畔泛起冷笑,道:“我已有人证物证,可以证实我娘当年早逝,是他下毒所害!”
听到长女说出这句话,姜老爷只觉头顶忽地响起一个霹雳,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陈管家沉默不言,眼底却闪过几抹幽暗狠色。
罗氏心惊肉跳,脸色煞白不已。
她嘴唇嗫嚅几下,强装着镇定的模样,道:“安姐儿,你娘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有什么人证物证可以证明陈管家害了你娘?”
姜忆安锐利的眼神瞥向她,冷笑道:“我自然有证据,可现在证据岂能摆在你们面前?今日我来,就是先绑了他,明天一早就要把他送到官府,让官府治他的罪!”
说完,她冷冷一挥手,几个护院便押住陈管家向柴房走去。
看到他被推搡着往前走了几步,罗氏突然开口,道:“慢着!”
姜忆安冷冷看向她,“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罗氏一面使了眼色与丫鬟快去请老太太来,一面强撑着道:“安姐儿,我想,陈管家不是这样的人!若是其中真有误会,他就这样被你稀里糊涂押住,以后就算洗刷了他的冤屈,他在街坊邻居面前也抬不起头来了,还请你看在他为姜家勤恳多年的份上,让他先说一说,到底有没有害你娘吧!”
姜老爷听到她这话,狐疑地看了她几眼,却也道:“安姐儿,若是你娘真被害死了,别说是你,我也饶不了他!但是,你陈叔忠心耿耿地为姜家忙前忙后,若是真被你冤枉,可就不好了,你也容他为自己辩解两句!”
他话音落下,陈管家立刻道:“老爷,冤枉啊,我没有害苏夫人!”
闻言,贺晋远负手看向他,沉冷眼神锐利无比。
陈管家心头一惊,慌忙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正在这时,陈老太太扶着丫鬟的手拄着拐杖匆匆走来,喝道:“要抓他,先抓我!我看你是反了天了,回来就闯到我的院子里抓人,姜家都要被你掀个底朝天!你回娘家一趟就非要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人人不得安生,你才罢休是吗?”
姜忆安冷笑看着老太太,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行,既然你老人家这样说,那我就把你也一块抓了!”
她倏地一挥手,武大武二便上前押住了老太太。
看老太太被两个武夫一左一右按住,姜老爷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喝道:“你反了天了,连你祖母都抓,还不快给我住手!”
姜忆安冷笑道:“你要是觉得我不应该这样做,那就陪着老太太一起吧!”
几个护院顿时一拥而上,押住了姜老爷。
姜老爷气得胡子尖都在颤抖。
长女六亲不认,连他这个当爹的和老太太都被她抓住,这可真是无法无天了。
他怒气冲冲地看向贺晋远,道:“女婿,安姐儿这是大逆不道啊,你这个当丈夫的,就任由她胡作非为?”
贺晋远眸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道:“这是姜家的家事,我只听娘子的吩咐。另外提醒岳父大人一句,身为姜家的一家之主,您是应该好好想一想,接下来如何处理与面对家中的纷争内讳。”
话音落下,砰的一声,姜忆安一脚踹开了厢房的门。
几个护院把老太太、姜老爷押到房中,而陈管家则被关在了厨院里的柴房中。
姜家大门被护院严守把住,不放一个人出去。
厢房里,姜老爷气得拂袖走来走去,脸色阴沉如墨!
长女实在太过分了!
陈管家如果真是杀害苏氏的凶手,他自然不会饶过,但她又不肯拿出证据来,老太太不过是为陈管家说了句话,她就把她的亲爹和祖母关在了房里!
陈老太太坐在椅子上,重重拍打着桌子,不断骂道:“我看她是得了失心疯了,连祖母和亲爹都要押进房里!等出了这个门,我就把她告到官府去,让全京都的人都知道,她这个姜家孙女是如何不孝不顺忤逆长辈的!”
姜老爷生气了一阵子,想到女婿提醒的话,现下冷静了一些,既担心老太太被气出个好歹来,又思忖着苏氏的死是否真与陈管家有关。
他想了想,道:“娘,您放心,等我出去后,我一定骂安姐儿!不过,苏氏的死若真是与陈管家有关,她心里肯定怒气冲天,现在她在气头上,难免做得过分了些,您先消消气!”
老太太冷声道:“我消什么气!我还不如被她气死算了!她娘明明是病死的,陈管家怎会害她,她分明是在发疯!苏氏活着的时候闹得家里不安生,现在她闺女比她更厉害十倍!我早说过她是个不值得疼的,你看看薇姐儿和程哥儿,哪一个不比她孝顺!现如今她翻脸不认我们,我们也不用与她留什么情面了,等明日一早她开了这道门,我们就要回姜家酒坊来,与她断绝关系,以后永远不许她踏进姜家一步!”
两人正说着话,房门忽地吱呀一声打开。
姜忆安冷飕飕睨了一眼姜老爷与老太太,冷笑道:“断绝关系不急于这一时半时的,有一场好戏,两位先看过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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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中,罗氏一筹莫展,焦急得在房里走来走去。
姜忆薇也已在自己的院里歇下,听到外面发生了这样一桩事,便急忙到了正院见罗氏。
看到她,罗氏一脸焦灼之色,“薇姐儿,可坏了大事了,安姐儿竟把陈管家抓了起来,这可怎么办哪!”
姜忆薇安慰她道:“娘,你别着急,我想长姐不会无缘无故就要抓陈管家的,也许苏夫人的死就是与她有关,这个时候,我们千万不要给长姐添乱,是与不是,交于官府查一查,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听她这样说,罗氏一张脸惨白如纸,喃喃道:“不行,千万不能把他关到府衙的大牢里去,那样他会没命的!”
姜忆薇眉头紧拧,道:“娘,你怎么这么担心陈管家?要是他真害了苏夫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罗氏死死咬紧了唇,忽地抓住了她的手,道:“薇姐儿”
她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只道:“薇姐儿,娘是担心啊,毕竟陈管家他在姜家这么多年,与我们和亲人无异”
她话没说完,姜忆薇眉头一皱,正色道:“娘,若说是和我们有亲情的,那也是长姐,你怎么不向着她,反倒偏向外人?你要是再说这样的糊涂话,可别怪我不理你了!”
罗氏被她的话噎住,颤抖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无力地扶着椅子坐了下去。
夜色渐深,月色晦暗,姜宅里静悄悄的,罗氏避开人,躲在暗处观察着柴房外面的动静。
看守柴房的武大武二不断地打着哈欠,不一会儿,两人似乎困了,便离开柴房门口,回别的屋里歇息去了。
罗氏瞧了瞧四周无人,便蹑手蹑脚走动柴房门口,推门走了进去。
她手里拎着个包袱,装了些金银细软,看到陈管家五花大绑躺在地上,她赶忙从包袱里掏出把匕首,拿下塞在他嘴里的破布团,一边割着绑在他手腕脚腕上的麻绳,一边道:“趁现在天黑没人,你快走吧!”
陈管家握住了她的手,眼中闪过几抹不甘,道:“你别慌,当年我给苏氏下的毒,没有人知情,时隔这么多年,只要我咬死了不承认,就算小姜氏有证据,也不能证明就是我下的,我现在走了,岂不坐实了就是我下的毒?”
罗氏担心地道:“可万一她有确凿的证据呢?你不知道她的厉害!你还是走了为好,我不想让你有一点风险!”
陈管家脸色阴沉,咬牙道:“可我要是走了,就永远不能回来了,两个孩子也见不着了!”
罗氏拍了拍他的手,劝他道:“现在保命要紧,你先不要想这些,等过几年风平浪静了,你再悄悄回来就是了。”
陈管家想了想,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得点了点头,又道:“你放我走了,万一被姜鸿发现怎么办?”
罗氏冷冷一笑,口吻嘲弄地道:“他是个好糊弄的,三言两语就哄过去了,你快走吧,别再多说了!”
柴房隔壁的小厨房中,姜忆安双手抱臂靠在窗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姜老爷与陈老太太。
听到罗氏与陈管家的话,姜老爷的眼神错愕,脸色由白转青,由青变红,由红变黑,眉宇间笼着浓重怒气,头顶几乎冒出怒火来!
他气愤至极,提袍在房里转了几圈,摘下墙上的长剑提在手里,用力踹开了隔壁的柴房。
震惊过后,陈老太太也拄着拐棍起身,手指颤指着隔壁的柴房,嚎啕骂道:“陈氏,罗氏,你们这两个狼狈为奸的东西,把我蒙在鼓里这么多年,骗得我们姜家好苦啊!”
柴房中,看到姜老爷气势汹汹提剑进来,罗氏唬了一跳,忙上前抱住他的腿,“老爷,你不要杀人啊”
姜鸿脸色黑沉如墨,狠狠一脚将她踢到柴房外面,“贱妇,滚开!”
他拔剑指向陈管家,眼中怒火升腾,“你杀我发妻,混我血脉,我今天非得杀了你这个狗东西不可!”
陈管家惊愕之后,很快恢复镇定,一双眼狠狠看着他,眸底凶光毕现,俯身抄起了地上的匕首。
姜老爷提剑挥去,陈管家侧身避开,反手握紧了匕首,朝他胸口刺去。
不过,还没等他抬起手来,一股巨大的力道踢中他的手腕。
当啷一声,匕首落在地上。
姜忆安五指紧握成拳,眸中冷光毕现,一拳砸中他的面门。
咔嚓一声,陈管家登时鼻骨断裂,血流如注。
又一拳挥去。
他猝不及防退后几步,身子一歪,狼狈地跌倒在地。
还没等他爬起来,又重重一拳砸了下去。
这一拳用了十分的力道,他虾米似地蜷缩在一起,鼻血糊了一脸。
姜忆安蹲在他身前,冷声道:“你害了我娘,有没有想过自己做的恶事被发现,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陈管家痛苦不堪地捂着胸腹,呼哧呼哧喘着气,几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柴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贺晋远大步走了进来。
他扶着姜忆安的肩头,沉声道:“娘子,剩下的我来吧。”
他会让陈管家付出应有的代价,这种人,连脏了她的手都不配。
与此同时,罗氏回了正院,赶忙收拾了衣物,叫上姜忆薇与姜佑程,道:“薇姐儿,程哥儿,你们都不是姜家的血脉,陈叔才是你们的亲爹,现在他被抓了,姜家发现了真相,我们也没法留在这里了,我这就带你们离开京都!”
听到这个消息,姜忆薇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她怔怔看着罗氏,眼泪流了出来,愤怒哭道:“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罗氏死死咬紧了唇,不知该怎么说。
她娘家落魄,当初刚到姜家时,不过是想着有个寄身之处,寻一门过得去的亲事,嫁人过日子。
可后来,看到苏氏在姜家过的日子富有自在,她艳羡不已,嫉妒得要命!
一开始,她也只是嫉妒而已。
可后来,她渐渐发现,陈老太太对苏氏多有不满,一心想要个孙子,她便起了心思,想要嫁到姜家做妾,生个儿子傍身,也好过上富贵日子。
可老太太为她在外置办了宅子,姜鸿却没踏足过。
她本以为在姜家做妾的愿望要落空了,直到有一天晚上,陈管家摸进了她的宅子,与她出了个主意
她把一双儿女,想法子都归到了姜鸿的头上,可后来苏氏发现了这件事,不肯让她进姜家,还竟然要与姜鸿和离!
她心中忐忑,不知该怎么办,陈管家告诉她,让她不必担心,他会想办法的
想到这里,罗氏猛地回过神来,道:“薇姐儿,你不要再问了,娘赶紧带你们走,娘这些年存了不少体己,带你们离开,也能过上好日子!”
姜忆薇哭道:“我不会跟你走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罗氏怔在了原地。
她没想到,她最疼爱的女儿,竟然会这样不理解她!
“娘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能过上好日子,要是这件事没被发现,这姜家的东西,不都是你和程哥儿的”
她话未说完,啪的一声重响,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了她的脸上。
姜忆薇恨恨看她一眼,道:“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娘啊,我更恶心会有那样一个害人的亲爹!”
她哭着跑了出去。
罗氏手里的包袱散落在地上。
她呆呆坐在地上许久,悔恨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一开始她就错了。
她不该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今落到这个地步,完全是她咎由自取。
姜佑程看着她呆坐在地上,也不知该怎么办,便也在一旁坐了下来,道:“娘,二姐不走,我也不走,我要吃油炸糕。”
罗氏转过头去,定定看着他。
过了许久,她忽然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笑声尖利而疯狂,在夜里久久回荡——
作者有话说:~~~
85-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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