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心服口服了吗?
翌日一早, 陈管家被送到府衙,因人证物证齐全,很快被判了凌迟处死的刑罚,而罗氏因得了失心疯, 不出几日便病故了。
姜忆安再次见到姜鸿时, 他的头发胡须灰白相间, 额头眼角满是皱纹, 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多岁。
看到女儿出现在姜宅, 姜鸿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哑声道:“安儿,你来了。”
姜忆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姜老爷, 你找我还有什么事?”
听到女儿疏离的称呼,姜老爷怔怔看了她一眼, 心中酸楚交加。
先前女儿还喊他一声爹,现在连声爹也不愿意再喊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
女儿怨他是该的, 虽不是他直接害了苏氏,他也难逃其咎。
若非他愚孝糊涂,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
姜鸿沉默了许久, 道:“安儿,你祖母她受不了刺激, 中风病倒了,她想见你一面”
姜忆安竖掌打住,“先前陈老太太还是说过要把我赶出姜家, 与我断绝关系呢,今天又见我做什么?”
姜鸿叹道:“安儿,你毕竟是姜家唯一的血脉, 你祖母只有你这一个亲孙女,她如何能不想见你?”
姜忆安冷笑,“那麻烦姜老爷告诉她一声,她现在连一个亲孙女也没有了,从今往后,我与姜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姜鸿面露痛苦之色,花白胡须微微颤抖,“安儿,你毕竟是姜家的血脉,这个时候你提出与姜家断绝关系,你祖母怎能受的了?”
姜忆安冷冷睨了他一眼,讥讽笑道:“受不了那也得受着!谁让她重男轻女,只想要一个孙子,这是她该得的!她不是还想要孙子吗?姜老爷你还没到天命之年,还可以继续娶妻生子,圆了老太太抱孙子的梦。”
姜鸿闭眼叹了口气。
要是以前,听到女儿这番话,他早就跳起脚来与她吵上几句,可如今,他心中只有惭愧。
最后看了姜老爷一眼,姜忆安不想多呆,转身就走。
姜鸿却突然叫住了她,“安儿,你慢着,爹还有一句话要说。”
姜忆安刹住了脚,转眸看着他。
姜老爷眼圈泛红,低声道:“家里发生这样的事,爹心力憔悴,已向朝廷辞官,明日便带你祖母回老家养病去了,此去一别,以后我们父女相见的日子就不多了。”
说着,他从衣襟中摸出一沓房契地契来,有些哽咽地道:“爹不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能弥补爹的过失。这是姜家宅子的房契,还有田庄的地契”
说到这里,他再度自嘲地笑了笑,惭愧地道:“这些原也都是你娘带来的,现在爹都还给你,以后的日子,望你照顾好自己。”
姜忆安扫了一眼那些房契地契。
她早知那是她娘留下的,原来还顾念几分骨肉亲情,没想要回去,是打算留给他们过日子用的。
现在既然他还回来,那她也自然会收走。
她神色淡淡地取了房契地契,定定看了一眼姜老爷,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走了几步,她突然又顿住脚步,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也照顾好自己。”
身后传来呜咽的干哑嚎啕声,她没再回头。
姜宅外的多福胡同中,贺晋远负手而立,正在默默等待。
看到姜忆安走了出来,他大步走过去,温声道:“娘子。”
姜忆安快步走到他面前,一下扑到他怀里。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眼底隐约有些泛红。
一想到也许姜家老爷与那老太太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让他的娘子难过,贺晋远脸色一沉,道:“娘子,可是他们让你受委屈了?”
姜忆安抬头冲他弯了弯唇角,道:“没有,谁能让我受委屈?”
悄悄吸了吸鼻子,她笑道:“我替我娘惩治了凶手,坏人也得到了报应,我只觉得高兴。”
贺晋远暗松口气,大掌轻拍了拍她清瘦的脊背,温声道:“娘子,我们回家吧。”
回他们两人的家,以后的日子,他会陪伴在她身边,好好照顾她。
许是经历了这场变故,会让人有些疲累,回到静思院后,姜忆安睡前只说了几句话,便枕在贺晋远的胳膊上沉沉睡了过去。
天色微亮时,贺晋远忽地醒来,却发现怀里空了。
他霍然起身,视线在房内快速逡巡一遍,却不见他的娘子。
他立即掀被下榻,匆匆推门走了出去。
静思院里静悄悄的,只有雀鸟在枝头叽喳几声,疾步走进宽阔的庭院,他的神色罕见得焦急慌乱。
突然,看到角落处的习武场有个熟悉的纤细身影,他便顿住了脚步。
晨光熹微,姜忆安一身石榴色的裙裳,头发简单绑了个高马尾,手中挽着一把长弓,眯眼对准了场地上的箭靶。
一阵微风拂过,她微微偏首,感受着晨风的力度和方向。
下一瞬,羽箭从她指间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铎的一声,径直射中了靶心。
身后有熟悉而沉稳的脚步声走近。
姜忆安回过头,看到贺晋远大步向她走来。
他只穿着一身雪白的寝衣,连外袍都没来得及披,墨发凌乱地披在肩头,白皙的额角挂着清冽的汗珠。
她冲他灿然一笑,欢呼着朝他小跑过去,“夫君,我射中靶心了!”
贺晋远暗松口气,在她奔跑到他身前时,大手揽住了她的腰,紧紧将她拥在了怀里。
“娘子怎么起这么早,为何忽然想练箭了?”
“我睡够了,一时兴起就想练箭了。祖父当初教我射箭,他老人家虽不在府里,我的箭术可不能落下,万一哪天他回来要检查呢?”
说完,注意到他额角的清汗,姜忆安从衣袋里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有几分嗔怪地道:“倒是你,一大早刚起来,又没练箭又没习武,怎么还出汗了?”
贺晋远微微一笑,大掌握住了她的手。
他方才没有看到她,便分外担心,担心她一时心情郁闷,躲起来黯然神伤。
但他显然低估了她的坚韧乐观。
此时看到她唇畔又露出灿然笑意,他紧绷的心弦便悄然放松了几分。
回到房里,贺晋远换上衣袍,因今日依然要去城郊大营检阅,需得早早出城。
姜忆安为他束着腰封,忽然停下动作,握拳锤了下他的肩头,哼道:“你每天早出晚归的,忙完这一阵,能不能陪我出去玩一玩?”
他公务军务繁忙,还说眼睛好了后要陪她逛街的,到现在也没抽出来时间过,她能不埋怨他吗?
贺晋远笑了笑,道:“这几天忙完,我一定抽出时间来,城郊湖畔的荷花都开了,我陪娘子去湖边游船。”
听他这样说,姜忆安又高兴起来,三下五除二为他束好了腰封,笑道:“好了,夫君去上值吧。”
贺晋远垂眸看着她,唇畔悄然勾起一抹温和的弧度。
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几步,他忽地又折返回来,大手托住她的后脑,在她额角用力亲了一下,方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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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毅营的营地在城郊一百里外,辰时未到,营地宽阔的校场上,身着轻铠的士兵站姿笔挺,肃然有序地列于校场外。
贺晋远站在校场高台之上,视线在下方的士兵身上逡巡一周,却不见雷副将的身影。
他眉头微微拧起,质询的眼神投向身边的下属,其中一个抹了抹额头冷汗,拱手道:“回大人,雷副将还在营房之中,属下这就差人去叫他。”
话音刚落,雷震虎拖着步子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粗声吼道:“谁说老子在营房里,老子来了!”
贺晋远神色平静地看向他。
他迟到还算其次,此时醉眼斜睨,浑身酒气冲天,不知饮了多少酒。
沉沉看了他一眼,贺晋远淡声开口,嗓音不怒自威,“雷将军,军营禁酒,你身为将领该当以身作则,如今违反军律,该当以数倍军规处置。”
闻言,雷震虎咧嘴重重往地上呸了口吐沫,满不在乎地道:“别给老子提什么军规军律,你这个国公府的天之骄子,不过仗着家世好,就来这里充指挥使,老子一刀一枪拼军功时,你小子还在国公府玩泥巴呢!现在你不过当几天我的顶头上司,就在我面前充大爷,罚起老子来了!”
因以往军营提将领,大都在营内选拔,即便有从别人调任的,也都是武官出身,从未有兵部文官兼任的情况。
这指挥使一职,众人本都认为非雷副将莫属,雷副将也自认为如此,谁料贺晋远忽然从天而降兼任指挥使,他心里满是不服气。
几个将领听见他这话神色都刷得变了。
平时他发发牢骚也就罢了,没想到今日喝了酒,当着全营士兵将领的面,竟然这样出言不逊!
众人忙道:“雷将军,你休要醉言醉语,快给大人认罪领罚吧!”
雷副将把上前劝他的人一把推开。
他把手里几十斤重的玄铁长刀扛在肩头,斜眼睨着贺晋远,中气十足地吼道:“老子又没什么错,为何要向你这个年轻小白脸认罪!今天老子就要和你单枪匹马比试比试,要是你赢了老子,老子心服口服!”
说罢,他拔刀出鞘,挥舞着长刀便向前奔去。
眼看他要对主子不利,石松神色一凛,当即拔刀迎了上去。
贺晋远沉声道:“退下。”
听到主子的命令,石松蒲扇大的手掌紧握成拳,一双虎目怒瞪着雷副将。
虽不想退,但主子的话如军营铁律,他必须得听。
石松暗暗深吸一口气,提刀退后几步,眼睛却不离开雷副将半分。
雷震虎几步奔到贺晋远的面前,挥舞手里的长刀,当头向他劈去。
刀势如裹挟着千钧之力,地上的黄土卷扬而起,随他的长刀一起毫不留情向对面的人砍去。
周围的将领全都为贺晋远捏了一把冷汗。
校场三千士兵个个屏气凝神,心口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喘一声,视线齐刷刷盯着贺指挥使与雷副将。
“哇呀呀————”
雷震虎粗声怒吼,粗壮双臂挥舞着长刀,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然而,众人只看到那长刀劈下去的瞬间,指挥使大人不退反进,身形如闪电般掠到雷副将面前,之后飞起一脚踢中他的手腕。
铮的一声锐响——
寒光闪闪的长刀自雷副将手掌中腾空飞出,径直钉在了远处的木柱上,刀尖不偏不倚落在中心,入木三寸有余。
不待他回过神来,贺晋远已五指紧握成拳,带着破风之力朝他面门砸去。
砰的一声闷响——
就在短短瞬间,众人再定睛看去时,雷副将已如铁塔般轰然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鼻子里喷溅出来。
贺晋远收回拳势,垂眸扫了眼腰间的平安扣。
玉佩随他的动作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又悄然贴回腰畔,没有丝毫损伤。
雷副将捂着血流如注的鼻子,抬头朝指挥使看去。
只见方才被他骂年轻小白脸的指挥使大人,身姿挺拔笔直如松,黑色衣袍没有半分凌乱,负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雷副将,心服口服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第 92 章 温氏,出来说话。……
雷副将捂着鼻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抹了几把脸上的血, 胸膛沉沉起伏着,粗声道:“属下认输,这就去领罚。”
校场上忽然掌声雷动。
那些将领、士兵看向这位临时上任的指挥使大人,眼中无不露出敬意与崇拜。
“大人威武, 大人威武!”
如重雷般滚滚响动的呼喝声此起彼伏, 持续许久的声响在校场内回荡。
检阅完忠毅营士兵的操练, 贺晋远去了趟营地的署房。
雷震虎挨了三十军棍, 趴在床榻上歇息, 因肩背都受了棍伤,疼得时不时哼几声。
看到贺晋远进来,他趴在榻上拱了拱拳,黝黑的脸上显出几分难堪来, 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不用说,他挨打受罚成这样, 大人来这里,一定是看他的笑话来了!
贺晋远撩袍在他旁边坐下, 温声道:“雷大人,伤势如何了?”
指挥使没有出声奚落,雷副将有些意外, 不自在地伸出大掌挠了挠头,强撑着道:“回大人的话, 属下屁事没有。”
石松看了他一眼,唇畔勾起讽笑,“雷大人当真没事吗?在下还没走进营房, 就听到大人哎呦哎呦的叫声了!”
雷副将黑脸一红,粗声否认:“放屁,那你一定是听错了!”
贺晋远淡淡笑了笑, 从衣襟中掏出一瓶伤药来,放到他面前。
“雷大人,好好养伤,早日恢复。
看到指挥使大人非但没有嘲笑自己,还亲自来给自己送伤药,雷震虎感动地眼眶有些泛红。
贺晋远看着他,又道:“来忠毅营之前,我已听闻过你的大名,你曾在边境甘州做过三年斥候,后因屡立军功,一路破格提拔,是武官之中的佼佼者。”
听到大人这样夸赞自己,雷震虎咧嘴嘿嘿笑了几声,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大人怎么知道我在边境做过三年斥候?”
贺晋远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石松上前一步道:“雷大人,我们大人中状元之前,也在甘州做过先锋斥候,林枭的名号,你可听过?”
闻言,雷震虎眼神剧烈震动。
当年他在甘州做斥候时,先锋斥候林枭的名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鞑靼进犯时,他单骑潜入敌营,烧了对方的粮草库,那一战他们把鞑靼打得屁滚尿流,将他们赶回了边境百里外,连着三年,鞑靼没敢再进犯甘州!
当时他还奇怪,林枭立下这等军功,非但没有提拔重要,之后还了无踪迹。
如今他才知晓,林枭正是眼前的指挥使大人!
想到那时指挥使大人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他顿时肃然起敬!
不过,一想到先前自己还借酒奚落指挥使是个小白脸,他黝黑的脸庞满是愧色。
“大人,属下实在对不住”
贺晋远摆了摆手,并不在意。
当初他只是想去边境历练一年,为免别人因他是国公府的嫡长孙而逢迎巴结,所以隐姓埋名,做了先锋斥候。
“雷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雷副将重重吸了吸鼻子,粗声道:“大人放心,属下养好了伤,尽早回去处理军务。属下还保证,以后以身作则,再不破规饮酒!”
贺晋远微微一笑:“那就好,有雷将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不再多言,起身离开。
还未走到门外,雷震虎忽地撑起半个身子,高声道:“贺大人,改日属下要请你喝酒,比一比酒量,不知大人可愿意赏脸?”
贺晋远顿住脚步,负手看向他,笑道:“那你可未必是我的对手。”
指挥使离开,营房中还回荡着雷震虎粗犷高昂的笑声。
来给他送饭的士兵见他一改方才哎呦叫疼的模样,正在开怀大笑,满头雾水地问:“雷大人,您这么高兴,难道是贺大人调任,您要提拔了?”
雷副将呸了一声,“你小子,别胡咧咧,以后不管贺大人在不在忠毅营做指挥使,他永远都是我的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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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休沐这一天,贺晋远与姜忆安一起去颐园湖畔游玩。
初夏时节,颐园风景宜人,波光潋滟的湖面上荷花盛开,过往游客或驻足湖畔,或在拱桥上远眺,欣赏着周边美丽的景致。
与其他刚成亲的年轻小夫妻一样,姜忆安牵着贺晋远的手,一边说着话,一边在湖畔漫步。
游人如织,湖边也不乏摊贩售卖香饮与小吃的摊位。
远远看到一个卖糖人的摊位,贺晋远温声道:“娘子要糖人吗?”
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摊位,姜忆安眼神一亮,迫不及待地牵着他的手走了过去。
到了摊位前面,已有几个顾客在排队,贺晋远便自觉站在队末等待。
有他排着队,姜忆安很是有悠闲地举目远眺,欣赏着湖对岸的风景。
等待糖人时,时不时侧眸看她几眼,贺晋远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温和笑意。
今日只有他与娘子两个人,无人打扰他们。
买完糖人,他便会与她一起去湖对岸欣赏风景,享受独属于他们夫妻的美好时光。
然而下一瞬,他看到她的娘子忽然灿然一笑,冲湖对岸挥了挥手。
接着,对岸有个纤细的身影朝这边用力挥了挥手里的帕子,之后,她便快步跑上拱桥,向这边走了过来!
贺晋远翘起的唇角放平,长眉微微蹙了起来。
姜忆安高兴得对他道:“夫君,是嘉云,没想到她也出来玩了。”
贺晋远没有作声,淡淡抬眸朝来人看了眼。
果然是贺嘉云。
她带着丫鬟翡翠小跑过来,一到两人面前,便兴致冲冲地抱住了他娘子的胳膊,毫不客气地挤到了他们夫妻之间。
“大哥大嫂,你们也出来玩了?”
贺晋远唇角微不可察地抿直了几分,冷冷淡淡嗯了一声。
姜忆安高高兴兴与堂妹聊起了天,“嘉云,你什么时候出来玩了?早知道你也要出来,我们就一块儿了。”
贺嘉云压低了声音,用仅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大嫂,千万别,我偷偷溜出来的,我娘不知道,你也别告诉大哥。”
不是她觉得大哥会去她娘那里告状,而是莫名觉得,每次她与大嫂在一起,大哥看向她的眼神都有几分幽冷,让她有些发憷。
姜忆安保证为她保密。
三人往前走着,贺嘉云突然顿住脚步,眼神刷得亮了起来,高兴地道:“大嫂,你看前面那不是周状元吗?”
姜忆安顺着她指的方向往前看去,果然看到周文谦就在不远处。
他穿了一身白色锦袍,身材修长挺拔,卓然立在人群中,气质温润如玉,想不注意都难。
而他身旁的年轻男子也同样让人难以忽视,只是对方气质过于清冷,那双清凌凌的黑眸看过来时,无端带着几分审视与冷漠,让人望而生畏。
贺嘉云瞥了一眼那男子,忽然想起他就是打马游街那探花郎,自己还不小心把帕子砸在了他脸上!
她做贼心虚,赶忙用绣帕遮住了半边脸。
但转念一想,当时隔了那么远,又过去了那么久,对方八成早就不记得她了,便放心地把绣帕塞到衣袖里,催促道:“大哥大嫂我们快过去与周状元打个招呼吧!”
贺晋远神色极淡地看了她一眼,还没开口,转眼间,姑嫂两个已携着手,兴高采烈往那边走了过去。
他默然深吸一口气,亦大步流星地追了过去。
还没等他走到近前,齐临川便一眼认了出来这位前科状元、现任兵部郎中兼指挥使贺大人。
他知礼地拱手道:“卑职见过贺大人!”
看到他以官场之礼相见,周文谦也拱手笑道:“贺大人。”
贺晋远淡淡笑了笑,道:“在外不必讲究这些礼节,以兄弟相称即可。”
彼此见过礼,原来周文谦与齐临川刚在附近办完了翰林院的差事,便一时兴起,也来这湖畔领略一番初夏的风景。
日到中天,快到了该用中饭的时辰,贺晋远客气地邀请,“周兄,齐兄,听说这旁边酒楼的松鼠鱼做得不错,棠棠也爱吃,不如一起去尝尝吧。”
棠棠?
听到他这样说,姜忆安下意识看了他好几眼。
他从来没在她面前叫过她这个名字,怎么突然莫名其妙喊了起来?
而且他脱口而出,好像叫过对她这个名字千遍万遍,非常熟悉似的。
真是让她觉得怪怪的。
周文谦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我又要托棠棠的福,可以一饱口福了。”
一行人去酒楼用饭。
到了雅间内,看到周文谦撩袍坐下后,贺嘉云羞涩一笑,提起裙摆走了过去。
正在她要在他右手边的座位坐下时,齐探花冷淡地瞥了她一眼,率先坐了下去。
贺嘉云唇畔的笑意忽然凝住。
她生气地甩下手里的帕子,对齐探花暗暗翻了个白眼,之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微笑着往周文谦左手边的座位走去。
然而不等她走到近前,贺晋远已撩袍坐下。
姜忆安则笑眯眯坐到他身边,招呼她道:“妹妹坐我旁边。”
贺嘉云看了眼大嫂旁边的空位。
虽与那没眼色的齐探花挨着,但好歹是坐在了周状元的对面,位置也不错。
她理了理裙摆,姿态娴雅地坐下。
不一会儿,饭菜陆续端了上来。
贺晋远挽起衣袖,骨节分明的大手提起公筷,夹了一筷鱼肉,如往常那般,先放到了姜忆安的碟子里,“娘子尝尝味道如何?”
姜忆安吃了一口,眼神微微发亮,惊喜地道:“好吃,好吃,酸酸甜甜的,你们都尝尝。”
看到大哥为大嫂夹菜,贺嘉云暗暗看了周文谦一眼,不由灵机一动。
一旁的齐探花正要伸手去取公筷夹菜时,她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提起了筷子。
她在鱼腹处夹了一大块黄澄澄的鲜嫩鱼肉,放到面前的小碟子里,又看了一眼齐探花,抿唇有些羞涩地道:“这鱼放在我面前,别人不方便夹菜的,齐探花,麻烦”
话没说完,齐临川看了她一眼,清冷的眸色有几分一言难尽的意味。
他眉头皱起,将小碟子端到了自己的面前,沉默了一会儿,用极低的声音提醒道:“贺姑娘,还请你矜持些。”
贺嘉云怔怔看了眼被他据为己有的菜,再看了眼他脸上露出的嫌弃之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她送给周状元的鱼肉,他竟然这么堂而皇之地据为己有?!
姜忆安看她雪腮隐约有些发红,饭菜也没吃几口,便给她夹了些菜放到碟子里,道:“妹妹,怎么不吃饭啊,是不合胃口吗?”
贺嘉云咬牙笑了笑,道:“大嫂,我不太饿。”
不是没胃口,她胃口一向很好,不过看到某些人那么厚颜无耻,再好的胃口也吃不下饭去!
用着饭,寒暄闲谈着,贺晋远看了一眼周文谦,似不经意地问道:“我听棠棠说,周兄尚未娶妻,不知你之后可有娶妻的打算?”
他刚说完,姜忆安便惊讶地看了他几眼。
自从眼睛复明之后,他每日都忙于公务,连嘉月、嘉舒快要成亲的事都没过问过,怎么还有闲心关心周大哥的婚事了?
周文谦倒是对他的话并不意外,眉头微挑,温和地道:“过些日子,家母也会到京都来,娶妻之事,家母不知唠叨了多少回,想来她到了京都,就会开始为我张罗了。”
听他提到周大娘过些日子会来,姜忆安登时把刚才的那点惊讶抛到了九霄云外,高兴得与他说起了伯母进京的事。
坐在大嫂一旁,听到大嫂与周状元聊着家常,贺嘉云心里喜滋滋的,方才因齐探花而生的气也快消失殆尽了。
用完饭,离开酒楼时,趁旁人不注意时,她悄悄扯了扯姜忆安的衣袖,道:“大嫂,周状元的母亲喜欢什么样的儿媳妇?”
姜忆安被她的这个问题问住了。
她仔细回忆了一番,但实在不知道周伯母喜欢什么样的儿媳妇。
“妹妹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贺嘉云有些不好意思被她看穿心思,便胡乱找个理由搪塞,“我舅母家好几个表妹都没成亲呢,先前舅母还让我娘留意有没有合适婚配的郎君,我这不是帮她们打听打听吗?”
姜忆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贺嘉云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嗯,大嫂,你快告诉我吧。”
姜忆安细想了想,道:“伯母喜欢什么样的儿媳妇我还真不清楚,但是周大哥就在这里,何必舍近求远呢?我替你去问一问”
说完,她就要上前去,贺嘉云忙拉住了她,不好意思地道:“大嫂,你先别去问了,你就告诉我,周状元小的时候,喜欢和什么样的姑娘一起玩?”
这个问题确实不用问别人,姜忆安灿然一笑,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周大哥喜欢和我一起玩。”
话音落下,贺晋远本往前走着的步子突然慢了一些,白皙的脸庞似覆了一层寒霜,转眸看向堂妹的视线,如寒冰利刃。
顶着大哥那冷飕飕的视线,贺嘉云只觉头皮一紧,剩下的话都噎在嘴里,乖乖闭紧了嘴,再不敢向大嫂胡乱打听什么。
到了湖畔,一艘艘游船停靠在岸边。
湖中景致更胜岸边,有些游客租了游船之后,划船去湖里赏水看鱼,近距离欣赏那湖中央的荷花。
姜忆安早就想划船了,贺嘉云也正有此意,姑嫂两个一拍即合,当即吩咐人去租了一座宽敞的游船。
只是登上游船之前,莫名总感觉不远处似乎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她,姜忆安下意识往人群中看去。
不过周边游人如织,她往四周看了看,却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来。
看到她往左右张望,贺晋远道:“娘子,在找什么?”
姜忆安蹙眉摇了摇头,道:“没事,可能是我的错觉。”
贺晋远却往岸畔看了一眼,视线在一个遮着面巾的女子身上掠过,若有所思地拧起了眉头。
一行人陆续登上游船。
贺嘉云站在船头凭栏而立,一双眼睛时不时看向周文谦的方向。
待过了会儿,看到他从船舱漫步出来,在船头凭栏眺望欣赏湖光山色时,她心中一喜,提起裙摆走了过去。
不想刚走了几步,齐探花也从船舱内走了出来。
两人迎面遇上,狭窄的过道却只容一人通过。
想到方才那碟子鱼被他拿走吃掉,贺嘉云没好气地瞪圆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眼齐探花,道:“齐大人,松鼠鱼好吃吗?”
齐临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冷漠地道:“贺姑娘,不要枉费心机了。”
贺嘉云微微一愣,蹙眉瞪了他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枉费心机,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齐临川退后几步看着他,极冷淡地笑了笑,“那我只能说,抱歉,我不会回应。”
贺嘉云愣住,茫然地看着他。
这人怎么动不动说些她听不懂的话,难道只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脑子却是不中用的?那是怎么中探花的?
“我要你回应什么?”
说着,不想再与他理论什么,她靠在栏杆处挥了挥手,没好气地道:“齐大人,麻烦你让开,我要去找周大人说话。”
齐临川长眉挑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唇畔的笑也带了几分讥讽冷意。
“欲擒故纵?这样的手段,我见得多了”
听到他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贺嘉云拧眉打量他几眼,只觉一股怒火从心底窜了出来。
这人无礼地拦着她的路不说,还说这些话,该不会以为她对他有好感,在费尽心机靠近他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简直气笑出了声!
她喜欢得是才貌双全,气质温润的君子,才不喜欢他这种看上去冷漠无情的男人,就算脸长得好看也没用!
想到这些,她一只手重重按在栏杆上,瞪着齐探花道:“什么欲擒故纵?齐大人你不要自我感觉太过良好,请你让开,别挡着我的路。”
话音落下,游船猛地转了个弯。
贺嘉云本来站在栏杆旁,猝不及防重心失衡,整个人歪倒压在栏杆上。
年久失修的栏杆撑不住突然的重压,只听咔嚓一声,传来栏杆断裂的声响。
贺嘉云身子一歪,便被甩飞了出去。
甩飞之前,出于求生的本能,她下意识抓住了面前人的衣袖。
扑通一声巨响,平静的湖面溅起两朵巨大的水花,两人齐齐落进了湖中。
等姜忆安闻讯走到船舱外,挽起衣袖打算跳进湖中救下落水的堂妹时,齐探花已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带着她向船边游来。
贺嘉云不会游水,吓得花容失色,一条胳膊紧抱住他的手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到她紧紧抱着自己,半点也不舍得撒开手的模样,齐探花神色冷淡地挑起眉头。
虽没当面揭穿她这种落水的把戏,却在心底暗暗冷笑了几声。
贺嘉云也顾不上再与他说什么,任由他拖拽着自己上船。
出了这桩意外,游船上自是忙乱了一阵,城郊游玩之行也匆匆告一段落。
生怕别人瞧见自己落水的狼狈模样,贺嘉云换过衣裳后,便戴上面纱遮住脸,登上了一辆低调的乌篷马车离开。
齐探花也由周文谦陪着匆匆离去。
姜忆安要陪贺嘉云一同回府,却被她拒绝了,“大嫂,我一个人偷偷溜出来的,今儿我落水的事,千万不能让我娘知道,你也不要与我一同回去,免得她起疑心。”
说罢,便急忙关上车门,让车夫赶出回府。
她虽落了水,此时已无大碍,一个人带着丫鬟回府,也无需人担心什么。
目送她离去,姜忆安不禁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今天这桩意外,幸好嘉云没事,因落水是在湖中央,别人也不知是谁家姑娘,否则若是有人瞧见是齐探花救了落水的她,传扬出去,很有可能会影响她的名声。
她与贺晋远也不欲多呆,打算回府。
岸边有个身影鬼鬼祟祟地躲在槐树后,不断朝他们看来。
往前走了几步,贺晋远忽地顿住脚步,锐利的眼神倏地瞥向那槐树后遮着面巾的女子。
“温氏,现在这里只有我们夫妻二人,没有旁人,你出来说话吧。”
温氏怔了几瞬,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面巾,警惕地往旁边张望一番。
见四周确实再没有旁人,她双手有些紧张地交握在一起,快步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第 93 章 恨不得把他们揍个半死!……
湖畔游人太多, 温氏一直没开口。
直到坐在马车里,且车里只有她与姜忆安两个人时,她才摘下了脸上的面巾。
姜忆安看着她,眸底全是疑惑, “弟妹, 你不是回苏州老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温氏忐忑地咬紧了唇, 沉默了一会儿, 似是下定决心般握紧了手里的帕子, 低声道:“大嫂,你帮了我,有一件事,不告诉你, 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姜忆安奇道:“什么事?你快说。”
温氏压低声音道:“大嫂,你嫁进国公府之前, 大哥的第二任未婚妻秦姑娘,在出嫁的路上桥面坍塌, 花轿落入水里,姑娘因此溺水而亡,你知道这件事吗?”
姜忆安重重点了点头。
以前外面有贺晋远克妻的传言, 说是两任未婚妻都被他克死,这事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失明之后没多久, 第一任未婚妻昭华郡主坐马车出城时,马车坠入山崖尸骨无存。
之后,婆母做主给他定下了二婶娘家的远房侄女秦姑娘, 也正因为秦姑娘出嫁当天意外坠亡,他克妻的名声才在京都之中不胫而走,彻底传扬开来。
温氏一下抓住她的手, 想到将要说出口的话,眼睫因害怕而微微颤抖。
“大嫂,那秦姑娘坠桥而亡,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谋害!”
姜忆安愣住,眼中尽是不可思议,“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氏嘴唇抖了抖,深吸几口气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
“那时我刚嫁进来不久,听说秦姑娘意外落水身亡之后,心里很为她难过,可没过几天,我发现”
那是一个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晚上,她等着贺晋睿回房休息,可左等右等了很长时间,他却还留在青云院与公爹说话,一直没回来。
她想要尽快见到他,有些等不急,便去了青云院找他。
只是,走到院里的书房外时,怕公爹觉得她太不懂礼,便没好意思叩响房门,而是在书房外驻足等待了一会儿。
就在那个时候,她听到书房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他们做得很好,桥塌人亡,没有留下任何破绽,以后贺晋远克妻的名声传出去,谁还会嫁给他?他现在双目失明,再加上郁结于心,想必不需要动手,只等过个几年届时大房自会乱起来,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就是了。”
“父亲英明。不过,秦家的人不依不饶,说秦姑娘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出嫁到半路却变成了一具尸体,非要让大房的人给个说法不可。”
“秦姑娘本是无依无靠寄住在叔父家的,秦家这样说,不过想多得些烧埋银子罢了。贺晋远双目失明足不出户,他什么都不会知道,世子一向不理会这些事,那江氏又是个性子柔弱胆小的,放心,只要想办法让江氏多给秦家一些抚恤,这件事就不会再有人追究了。”
“父亲说得是,儿子记住了。”
“这件事,你娘不知道,你在她面前,不能走漏半点风声,至于你媳妇”
“父亲放心,儿子一定会防着她,不会让她知晓一星半点的。”
听到这些话,她的头顶如同响起了一个晴天霹雳。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房的。
之后,再面对贺晋睿那张脸时,她的脑海中便不断响起书房里的那番话。
一开始,她不明白他与公爹为何这样做,可在后来的朝夕相处中,她逐渐发现,二房一直在觊觎国公府的爵位,而丈夫的内心不知积攒了多少对大哥的愤懑与嫉妒
她内心煎熬,可生怕遭到他的报复,她不敢说出真相,这三年来,她困在如意院,时时处在他的防备与监视之中,几乎度日如年
她偷听到的,惟有这一件事,至于他有没有还做了其他害人的事,她便不再知晓了。
但她莫名有一种直觉,大哥大嫂成亲那天路上遇到的獒犬,还有国公府中时不时出现的扑人的野猫,也与他分不开干系。
听到这些话,姜忆安眼神震动,双手不自觉握成拳头,眼中的怒火若隐若现。
她万没想到,二叔与贺晋睿竟是这种阴暗算计的卑鄙小人!
温氏想起了一事,又道:“大嫂,你要小心些,我觉得你们院里好像有他们的耳目,但凡你们院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听到这话,姜忆安的怒气更盛了,一双澄澈的杏眸几乎喷出怒火来。
怪不得当初贺晋远的眼睛好转之后,第一个知晓这个消息且来静思院探望的,正是贺晋睿与二婶秦氏!
“他们竟往我院里安插耳目了?妹妹你知道是谁吗?”
温氏蹙眉摇了摇头,道:“大嫂,我不清楚。”
姜忆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感激地道:“妹妹,他不是派人把你送走了吗?你是怎么又回来了?”
还冒着不知有多大的风险,来告诉她这些真相。
温氏道:“我假装染了风寒,说要在客栈休养几日,让我的丫鬟假扮成我在屋里呆着。我本想着,如果没有遇到大嫂的话,就写一封信,让人转交给你,不过,好在我运气比较好,竟然遇到了大哥大嫂出行”
姜忆安感动地握住了她的手,道:“妹妹,谢谢你。”
温氏却轻轻摇了摇头,道:“大嫂,你不必谢我,你不求回报帮我,我不告诉你这些事的话,会内心有愧,一辈子都不安的。只是”
她微微咬紧了唇,低声道:“大嫂,对不起,我告诉你这些,但是却不能为你们出面做证。现在我依然还在他的监视中,我担心我的家人,怕万一他知道是我告的密,有一天会报复我们”
姜忆安道:“妹妹,你能告诉我这些,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还能让你再承担风险?”
温氏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说完这些,她便不再多呆,匆匆下了马车,再次与姜忆安贺晋远道别后,便很快消失在了如织的人流中。
回府的马车上,一想到二房竟在暗处做了这么多谋算贺晋远的事,姜忆安双手握成拳头,恨不得把他们揍个半死!
只不过,温氏虽告诉了他们她知道的事,但并没有证据,这个时候,她不能冲动,应该更加冷静才是。
贺晋远亦是眉头拧紧,但看到她气鼓鼓的脸颊,便紧紧握住她的手,沉声道:“娘子,莫要太生气,现下当务之急,是确认温氏所言是否属实,再有,想办法把我们院里的耳目查出来。”
谁是耳目,姜忆安心里已有了大概的猜测,但对方到底是不是二房的人,还需要试探一番。
“夫君,秦姑娘的事,我会去向母亲求证,耳目的事我也会去查清,”她默默深吸一口气,气得握拳锤了一下桌子,“就是不知道除了这些,他还有没有在其他的地方对你下黑手!”
那成亲路上遇到的獒犬,是贺晋睿去处理的,国公府里总是无故出现的扑人的野猫,是贺晋睿建议放到乡下庄子里捉老鼠去了,这些事情发生时,每次他都在场,而当初正因为对他十分信任,他们从没有往深处想过!
现在细细想来,若是他在幕后操纵了这些事,那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
想到当年在问竹楼上发生的意外,贺晋远长眉锁成一团,无言沉默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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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之后,姜忆安先去了一趟月华院。
彼时江夫人正在屋里与几个妯娌商议为国公爷操办寿宴的事。
江夫人道:“前些日子给公爹去了信,他老人家已准备启程返京,想必赶在寿辰前,是能回来的。”
因此前南地有叛乱,国公爷奉命前去平叛,一去数月有余,如今叛乱已定,正在回京复命的路上。
他老人家戎马一生,十年里有九年都是在京外奉职。
当年六十大寿时,府内儿孙打算为他庆祝寿辰宴,却因接连发生了贺晋远失明、先帝驾崩的事,家事国事变动,他老人家哪还能吃得下什么宴席,不过是一碗清汤面过了寿辰罢了。
江夫人一直记着此事,因眼看公爹的寿辰又快到了,便想着这回为他老人家热热闹闹地办一场寿宴。
听江夫人说了这件事,崔氏道:“大嫂,这我是第一个赞同的,公爹也上了年纪,还为了国事日夜操劳,咱们为他老人家办一场寿宴,阖府上下的人都为他老人家磕头祝寿,也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谢氏也笑道:“那是自然,公爹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也是府内小辈们的榜样,我常跟三爷说,不奢望晋衡、晋承能有多大的出息,只要能有公爷一半的本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秦氏闻言斜睨她一眼,撇了撇嘴冷笑说:“他俩有没有公爷一半的本事不好说,闯祸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
谢氏脸上的笑意凝住。
她的两个儿子确实是府内闯祸最多的,被二嫂这样一噎,她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
崔氏忍不住道:“二嫂,你怎么这样说两个侄子呢,谁还没有个犯错的时候,知错就改就是好的。”
秦氏掸了掸衣袖,不高兴地睨她一眼,道:“四弟妹,不提他俩,我记得先前晋川也不怎么学好吧,偷偷从学堂溜出来,在后面园子里打猫儿撵狗的,也不是个听话省事的。”
崔氏脸色变了几变,气得涨红了脸,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谁让二嫂是世子夫人呢,以后这国公府是她当家,她得罪不起。
听到秦氏时候这样刺人,江夫人忍不住皱眉道:“她二婶,你别这样说孩子,我看几个侄子都有长进,以后都会有出息的”
话没说完,秦氏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道:“大嫂,这事先不说,我看给公爹过寿辰的事,还是我来操持吧”
她慢悠悠笑了笑,道:“公爹既然立二爷做世子,这就是对二房的信任,反正以后公府的事也得由我来打理的,这些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谢氏与崔氏怔了怔,都不知该说什么。
江夫人也愣了一会儿,道:“行,她二婶,既然你愿意操持,就劳累你了。”
秦氏将头点了点,没说什么,也不顾几个妯娌呆怔的神色,唇畔噙着得意的笑,信步走了出去。
姜忆安大步走了进来。
看到秦氏,她顿住脚步,似笑非笑道:“二婶近日气色越发好了。”
秦氏也立刻停住了脚步。
对几个妯娌不怎么放在眼里,但一想到这动不动磨杀猪刀的大侄媳妇,她心里倒是有几分发憷的。
她清清嗓子,一五一十地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我最近在给晋睿说亲,官媒婆说那户部刘尚书家还有个待嫁的嫡女,模样又好,性子又好,我只等选个好日子,让媒婆过去提亲呢。”
姜忆安淡淡一笑,提醒道:“二婶,堂弟与温氏和离了这才多长时间,现在就提亲另娶,别人会不会觉得堂弟薄情?”
秦氏一听,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讪讪笑了笑,道:“你说得是,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等给公爷过完大寿,再提这事不迟。”
说罢,便带着丫鬟快步走了。
不一会儿,谢氏与崔氏也散了,江夫人微笑对姜忆安道:“我刚才还想提醒你二婶别急着给晋睿定亲呢,但这话又不好说,她现在又听不大进去我的话了,亏得你提了这一嘴,现在也只有你的话,她能听进去了。”
姜忆安笑了笑,没多解释。
她提那一句,可不是为了二房,而是为了顺手帮那素未谋面的刘家姑娘一把,如果温氏说得都是真的,刘姑娘嫁给贺晋睿,岂不就是跳进了火坑?
“娘,先前夫君定亲的那秦家姑娘,她成亲当天意外殁了,秦家的人可来闹了,你又是怎么安抚他们家的人的?”
听到儿媳这样问,江夫人拧起了眉头,不清楚她为何突然提起了秦姑娘的事。
但长媳这样问,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江夫人想到过去,眼圈不由泛红,哽咽道:“是来闹过。那秦姑娘也是个可怜见的,是你二婶的远房侄女,爹娘早没了的,跟着她叔父一家住。姑娘意外没了,她叔父一家子不依,到府里来闹了好几回,还是你二叔从中调停说和,我给了她叔父家一笔银子,让他们好生把秦姑娘厚葬,他们方才不追究了。”
姜忆安无言许久,手指悄然握紧成拳。
婆母这样说,也就与温氏先前所说的对上了。
没想到二叔这么心狠手辣!
那还是二婶秦氏的娘家亲戚,在他眼里,为了谋取爵位,害死侄子,连一个无辜姑娘的性命都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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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静思院,姜忆安的神色已恢复如常。
到了里间,她便悠闲地靠在美人榻上歇息,抱起猫儿老虎逗弄了一番。
桃红端着茶进屋里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把茶放到桌子上,看了那花狸猫一眼,笑说:“大少奶奶,我去给老虎洗澡吧。”
姜忆安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把猫儿递给她,微笑道:“好,给它洗完澡,再把它送回来,我等会儿抱它出去玩儿。”
桃红点了点头,抱着猫儿走了出去。
到了屋外,香草在廊檐底下坐着做绣活。
桃红看了眼她手里的手帕,便先把猫儿放在了地上,道:“香草,你又做手帕做什么,可是大少奶奶吩咐你做的?”
香草笑着点了点头,说:“大少奶奶今天出去玩,帕子落湖里了,吩咐我再做几条。”
桃红暗暗转了转眼珠,追问道:“好端端的,帕子怎么会掉湖里?”
香草把绣活放到一边,说:“桃红姐姐,那有什么奇怪的,风一吹就落水里了啊,你问这么清楚做什么?”
桃红笑了笑,从荷包里摸出两块雪白的梅花糖放到她手里,道:“我就是好奇,大少奶奶带你出去了,没带我出去,你们在外面吃了什么,玩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有没有好玩的事,你也都与我说一说。”
香草连忙摆手拒绝,不要她的糖。
因为大小姐吩咐过,不许她要任何人给的东西,尤其是吃食。
不过,桃红问的这些事情,大小姐没叮嘱过不能往外说,她便道:“少奶奶与少爷出去玩,还遇到了嘉云小姐和周状元,之后他们坐船去游湖赏花了,我没去,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桃红听完,眼珠子又暗暗转了几转,又拿出来两块糖,不由分说地塞到了香草的荷包里。
香草只得放下绣活,推拒一番,又把糖还给了她,“桃红姐姐,我不吃,你自己留着吧。”
桃红见她不收,只好把糖放回了自己的荷包里,又道:“那大少奶奶还有没有再见到其他的人?”
香草想了一会儿,眨了眨圆圆的眼睛,笃定地摇了摇头。
桃红便央求道:“好妹妹,你是大少奶奶从娘家带来的,大少奶奶最疼你,下次大少奶奶要是再出去玩,你替我说两句好话,也带我一起出去吧。”
香草笑看着她,道:“桃红姐姐,我知道了,下次我在大少奶奶面前给你说好话。”
桃红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抱着猫儿去洗澡了。
待她离开,香草又低头做起了绣活。
只是她心里有些奇怪,小姐的绣帕分明没掉湖里,为何却让她谎称帕子掉湖里了,引得桃红一个劲儿追问,都耽误了她绣帕子了!
一窗之隔,姜忆安悄无声息地站在窗旁,已将她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待桃红抱着老虎再回来时,她从美人榻上起身,做出刚睡醒的模样,先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之后从她手里接过老虎,道:“走,带它出去溜溜,顺便去三婶院里玩一会儿去。”
桃红心里顿时一喜。
她虽也是静思院的大丫鬟,但这些贴身出行的活,大少奶奶平时都是带香草出去的,现在要带她出去,她自然乐意。
她忙点头应下。
出了静思院,她抱着猫儿跟在后面,姜忆安则慢悠悠往前走着。
快到如意院附近时,她忽然顿住脚步,道:“对了,我差点忘了,你回院里把桌上那盒茶叶拿来去,上回三婶说想喝来着,我一直忘了给她送去。”
说着,她便把猫从桃红手里接过来,让她回去拿茶叶。
桃红去了一会儿,便托着茶罐走了回来。
不过,待她定睛看去时,却发现大少奶奶焦急地站在如意院外徘徊,猫儿老虎也不见了!
看见她走过来了,姜忆安急忙冲她招了招手,道:“老虎也太调皮了,我一个转眼它就跑了,你去院里找一找去。”
桃红点了点头,快步去了院里。
有个干粗活的丫鬟在院子里扫地,看到她突然来了,便过来行了个礼,道:“桃红姐姐,你这会儿子来有什么事?”
桃红往正房探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二少爷可在家?”
丫鬟摇了摇头,道:“二少爷出去了,还没回来。”
桃红点了点头,道:“刚才大少奶奶的猫儿跑院里来了,你看见了没有?”
丫鬟道:“我刚才扫地呢,没见着有猫儿进来。”
桃红想了想,道:“这院里没有,应是去屋里了,你快帮我找找。”
丫鬟点了点头,去正房看了眼,桃红则驾轻就熟地去了东边的书房。
她找了一会儿走了出来,顺手把门带上,那丫鬟也没找到猫儿,便道:“桃红姐姐,猫儿兴许没跑进来,你再去另外的屋子里找找看。”
隔着门缝,看到桃红熟练得在如意院里穿梭找猫儿,姜忆安转眸看了几眼那一墙之外的青云院,不由冷笑着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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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书房的桌案上,铺着一张画轴,盯着那画上的山景图,贺晋远眉头紧蹙。
如果那位素未谋面的秦姑娘成亲当日坠亡是二叔的计谋,那么,他暗算的计划,也许开始得比这还要早
忽然,他脑中蓦然回想起问竹楼时,与挚友林文修饮酒的情形。
“长风,知道你不喜出来饮酒,不过为了庆贺你高中,今天你一定要破一回例,我们不醉不归!”
“你放心,我钱袋鼓得很!我才在松林斋卖了几幅字画,那松林斋的掌柜说,有个人对我的画十分赏识,一幅画就给我出了五百两银子!这些银子够用了,还清我那个不成器弟弟欠的赌债后,还剩不少呢”
“那是,我自然感谢慧眼识画的买家,不过可惜得是,对方根本没见露过面。对了,我还听人说问竹楼的一品香最好,我特意提前十天订好的位置,今天我们必须喝个痛快!”
“奇怪,今天的酒怎么这么醉人,喝了半坛而已,竟然觉得头晕了”
沉沉看着林文修留下的画卷,一遍遍回想着他当时说过的每一句话,贺晋远霍然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石松正在书房外等着,见主子出门,便打算备马去城郊大营。
贺晋远却忽地顿住脚步,低声吩咐道:“乔装打扮一下,随我去趟松林斋,不要惊动任何人。”——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第 94 章 应该付出代价!
闲日客少, 松林斋中,身穿蓝色长袍的掌柜坐在柜台后头打瞌睡,忽地,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他睁开眼睛一看。
只见一个相貌俊美气质出众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他身着普通的白色长袍, 看上去像个书生, 身边的小厮则背了个竹筐, 筐子里还装了几卷画轴。
猜测两人是来铺中寄卖字画的, 掌柜起身拱了拱手, 客气地笑道:“公子,请问您是来买画,还是卖画的?”
贺晋远道:“掌柜,在下有幅画想要出售, 麻烦您给估个价。”
说完,他自竹筐里拿出那幅山景图来, 掌柜双手接过,在柜台上摊开细观。
他看了几眼, 又看了下画上的署名,突然眉头一皱,道:“公子, 这画从何而来?”
贺晋远沉默片刻,道:“友人所赠。”
掌柜若有所思地捋了几把胡须, 道:“怪不得呢,我看到这上面的署名,突然想起来了, 四年前,你这位友人也在本斋中卖给画。”
贺晋远道:“掌柜,可还记得当时卖价多少?现在再出售的话, 又能卖多少?”
“公子,实不相瞒,若是四年前,这幅画定然能卖个好价钱,因为有个买家尤其喜欢这位画者的大作,曾经为了买下他之前的画,花了五百两银子,但现在嘛”
掌柜遗憾地摊了摊手,“那位买家早就不在本斋买画了,公子在这里寄卖的话,估计也只能这个数了”
他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了一下。
贺晋远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对这个卖价不满。
“二十两,掌柜你莫不是骗我不懂行情?”
听他这样质疑,掌柜生气地道:“我在这里做了多少年生意了,岂能骗你这么个年轻的读书人?”
贺晋远道:“掌柜莫要生气,在下手头紧,才想要把画卖个高一些的价钱,能否麻烦您再联系一下之前那位买家,让他看看我这幅画。”
掌柜摆了摆手,道:“年轻人,不是我不帮你,是那位买家早就不来本铺买画了,我根本联系不上他。”
贺晋远微微蹙起眉头,道:“那你可知他住在哪里,姓甚名谁?”
掌柜捋着胡须回想了一会儿,道:“说来奇怪,那买家根本没来过本店,你这样一问,我好像连那买家真实的名字住处倒也不清楚,只记得有个小厮替他跑腿来着。至于那小厮生得什么模样,都四年了,我早就不记得了。”
贺晋远默然片刻,沉声道:“那买家的名号可是山中居士?”
听他提到这个名号,掌柜顿时眼神一亮,道:“对,对,我想起来了,小厮好像提过他主子这个名号来着。”
饶是已有了猜测,听到掌柜笃定的语气,贺晋远面色丝毫未变,眸底却闪过沉痛悲愤之色。
他默然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带着侥幸的期待问:“掌柜可记得,对方除了在你这里买过我友人的画以外,可还买过其他人的画?”
也许,一切都是误会,二叔并没有在背后这样暗算谋划
掌柜摇了摇头,笃定地道:“我记得很清楚,他只买过那一幅五百两银子的,那跑腿的小厮还说过,那幅画若是别人出售的,他们根本不会买,只有那位林公子的画,才值那个价钱。”
最后一丝希冀落空。
贺晋远的视线落在那幅画上,略点了点头,便将画收了起来,道:“多谢,打扰了,这画的卖价太便宜了,容在下回去先想一想。”
掌柜想赚银子,却也无奈,眼巴巴看他将画卷了起来,叹气道:“我也盼着那大主顾再来,不过,公子我劝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要是你想卖画,再来找我。”
从松林斋中出来,石松回望了一眼那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书画铺子,压低声音道:“主子,那掌柜并不知情,当初买走林公子画作的,确定是贺二爷吗?”
贺晋远沉沉深吸一口气,蹙眉点了点头。
买家行事谨慎,将自己隐藏得很好,但有一点,已经确定无疑了——他是个懂书画的人,且曾用过山中居士的名号。
而整个国公府中,平时喜好书画,且用过山中居士名号的,只有二叔一个人。
也许连他自己都忘了,在许多年前,他曾毫无避讳地在年幼的侄子面前提到过这个隐秘的名号。
但他过目不忘,记性极好,直到如今,依然记得。
想到因双腿残疾不便出行,平日爱在书房中挥墨作画的二叔,贺晋远用力闭了闭眸子,复又睁开。
买了林文修的画后,想必二叔早已料到,身为挚友,林文修一定会庆贺自己高中状元,所以,他们在问竹楼饮酒的那晚,早已在谋划之中
贺晋睿与他年岁相近,当年问竹楼失火时,他也不过十七八岁,还在泾川书院读书,能悄然密谋这件事,且从头到尾不让人发觉的,主谋定然是二叔无疑。
天色将晚时,姜忆安在院子里频频向外张望,直到暮色四合时,贺晋远才从外面回来。
一看到他出现在院中,她便迫不及待得小跑到了他的面前。
“夫君!”
贺晋远神色依然如常,只是乌黑深邃的眸底泛着复杂的情绪。
看到她,他便伸出手来,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紧紧握住了她纤细的手。
“娘子。”
听到他低而沉的声音,噙着一丝沙哑,姜忆安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一双黑白澄澈的眸子几乎喷出怒火来,双手也不自觉紧握成了拳头!
果然是二叔指使人对她的夫君下黑手,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到了屋里,喝了盏茶,贺晋远沙哑的嗓音略好转了点,姜忆安安抚地抱住了他。
知晓他难过悲愤,她抱了他很久,久到他再开口时声线平稳时,她才松开了他。
“夫君,当年你与林公子在酒楼出事后,那酒楼还有吗?”
贺晋远沉默着摇了摇头。
当年问竹楼失火,整个酒楼已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那时他双目失明心情沉郁,没有亲自派人去查问竹楼的情况。
之后没过多久,先帝突然驾崩殡天,祖父日夜兼程从边境回京奔国丧,再之后扶持萧奕登基
国事繁忙,等一切平稳下来后,祖父命人再去细查他在酒楼中突遇火灾的事时,已没有任何踪迹可循。
“那问竹楼的老板姓赵,当年酒楼失火以后,他也曾接受过府衙审讯,因一口咬定酒楼失火是意外,府衙便对他按律做出了处罚,之后他没再经营酒楼,不知去了何处。”
姜忆安气恼地握紧拳头锤了下桌子。
现在的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一切都是二叔所为,但偏偏他指使的人行事周密,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无法将他们直接定罪!
“夫君,这件事绝不能放过他们,林公子丢了一条命,秦姑娘香消玉殒,你也被他们害得双目失明,不论如何,他们在背后作恶,都应该付出代价才是!”
贺晋远眸底隐约泛红。
虽是心情难过,却也毫不犹豫地颔首。
若是二叔与堂弟只伤了他一个人,他可以选择宽恕他们,可秦姑娘与挚友因此丢了性命,他必然要让他们得到相应的惩罚。
他默然片刻,道:“娘子,我已有一个计划,可以引蛇出洞,让二叔自乱阵脚,露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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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起床后,姜忆安便在院子里焦急地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不断地嘀咕着什么。
桃红从后罩房过来时,看到她那副有些不安的模样,便忙过去问:“大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姜忆安似是被她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先是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才低声对她道:“真是奇了怪了,我昨天晚上做了个离奇的梦,那梦就像真的一样,现在还在我脑子里呢!”
桃红暗暗转了转眼珠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少奶奶做了念念不忘的梦,兴许就是她最近关注的事,她需得一问究竟。
“大少奶奶做了什么梦?告诉奴婢,奴婢会解梦,兴许能给大少奶奶说说这梦是什么兆头呢!”
听她这样一说,姜忆安似是十分信服,便拉着她坐下,低声道:“我这几天心神不安的,总是莫名其妙会想起少爷失明的事。就在昨晚,我竟然做梦梦见少爷与林公子在酒楼喝酒,有人趁机在他们的酒里下了药,还放了一把火,想要把少爷烧死!你知道那放火的人是谁?”
桃红微微一愣,睁大眼看着她,下意识道:“是谁?”
姜忆安在她耳旁低声道:“是二房的二叔!”
桃红大吃一惊,忙道:“这怎么可能呢?二爷为什么要放火害大少爷?少奶奶只是做了个梦,当不得真的!”
姜忆安用力拍了拍胸口,深吸口气道:“虽说做梦当不得真,但我怎么会平白无故做这个梦,这其中是有缘由的。”
说到这里,她睨了一眼桃红的神色,接着道:“你想想,我为何梦到那放火的不是别人,偏是二叔?”
桃红动了动唇,不知该怎么回答,其中的事她不知情,但大房的人这样怀疑,显然会对二房不利,她自然是要维护二房的。
她想了想,道:“莫非是因为大少奶奶之前与温氏吵架,连带着心里不喜二房的人,才做梦二爷会做这样的恶事”
姜忆安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道:“不是这回事,那天我在书房,发现了大少爷在让人查当年问竹楼失火的事,说是林家觉得当年的事有蹊跷,非要大少爷再查一查,给林家一个交代不可。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听说的,说是那问竹楼失火之前,曾看到二叔去过几次。大少爷也怀疑二叔牵涉其中,现已命人去查了,不然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梦”
说到这里,她似是发现失言,忙一把捂住了嘴,正色道:“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许往外说!大少爷还没查清呢,到底是与不是我也不确定。我倒是希望二叔不要做出害夫君的事,毕竟他们是叔侄,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么亲近的关系,要是二叔真有这样害人的心思,那岂不是猪狗不如了!”
桃红满眼惊愕,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附和她骂道:“二爷要是真做了害人的事,是猪狗不如了!”
~~~
青云院中,贺二爷坐在轮椅上,拿了一本医书闲闲翻阅,旁边桌案上摆了数罐药粉,则是他挥墨作画之余,亲手制作的各类用药。
正看着,贺晋睿突然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他脸上都是急色,额头挂了一层冷汗,到了里屋,先挥了挥手让服侍的丫鬟都退出去,之后附耳低声与贺二爷说:“爹,静思院那边的桃红送来消息,说是小姜氏闲话时提到,贺晋远忽然开始查当年问竹楼失火的事,甚至怀疑到了您”
贺二爷神色一凛,苍白的额角瞬间紧绷。
“他是如何发现的?”
贺晋睿拧眉摇了摇头,“儿子也不知道,莫非是爹你安排的人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让他发现了端倪?”
贺二爷长指叩了叩轮椅的扶手,拧眉思忖了片刻,道:“我会着人查清楚此事。”
贺晋睿急道:“爹,现在先不管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他已怀疑到了您身上,要是再让他查出什么证据来,那岂不是”
剩下的话他没敢说出口,事情若是败露,那他们二房即将到手的爵位,还有他自己大好的前程,岂不都要飞了!
贺二爷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捋须淡定地笑了笑。
“你莫要慌,即便他怀疑,也不会查到什么证据,那赵掌柜早已离开了京都,除了来福与你我,没有别的知情人。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也记着瞒住你娘,剩下的,爹自会处理。”
看到父亲胸有成竹的模样,贺晋睿不禁暗舒了口气。
“爹,当真不用儿子做什么吗?”
贺二爷神色凝重地看着他,告诫道:“儿子,你可以知情,但什么都不许做,这一切都是爹在行事,你这双手永远是干净的。”
贺晋睿受教地点了点头,“父亲的教诲,儿子记下了。”
贺二爷欣慰地笑了笑。
贺晋睿沉默一会儿,脸上突然露出不自在的神色,道:“爹,儿子不想再参加科举了。”
虽暗中一直在与贺晋远较量,但这次科举落第让他明白,以自己的才智,别说中状元,只怕中进士也难,若是再次参加科举落第,让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贺二爷笑了笑,道:“你现在已是国公府的继承人,何需再走科举的路子?你祖父年事已高,五军都督的重担,还能担到几时?待你祖父退下,为父会向朝廷请奏,为你请封官职,到时候,不止整个国公府会是你的,五军都督府也会有你一席之地。再说,你娘还要再为你娶个能有官宦世家的妻子,有这些助力,以后,你也能走到你祖父那位高权重的位置。”
贺晋睿眉眼舒展,细长凤眼闪过得意之色。
他科举落第又怎样,没中状元又怎样,二房要继承国公府,他不会比贺晋远差!
“父亲放心,儿子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以后势必越过贺晋远,与祖父比肩!”
待贺晋睿笑意沉沉地离开,贺二爷眉头紧锁,招了招手,吩咐外面的丫鬟道:“去把来福叫来,说我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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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青云院的书房中,夜烛光线幽暗。
看着面前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来福,贺二爷重重叩了叩轮椅扶手,眸光沉沉,神色担忧。
“当年问竹楼的事,大房兴许已有所察觉。”
来福愣住,随即下意识摇了摇头,道:“二爷,我表弟当年做做事很小心,没有留下任何线索,那问竹楼也早已烧了个一干二净,连府衙都根本没查出什么来,怎么事到如今反而被人寻到了蛛丝马迹了呢?这不太可能吧?”
贺二爷眸中亦闪过一抹疑虑。
如果问题不是出在问竹楼,那会出在哪里?
他思忖许久,低声道:“莫非是几年前小秦氏落水坠亡,让人发现了端倪?”
来福想了想道:“二爷,那更不可能!我表弟让人在桥上做的手脚,当年都没人发现,如今过了几年,怎还会有人察觉什么?再说,那小秦氏是是个寄住在叔父家的孤女,秦家也已得了不少银子,谁会细究当年的真相?”
贺二爷重重叩了几下扶手,若有所思。
虽不清楚其中缘由,但事已至此,也无需追究其中原因。
若是贺晋远当真开始着手查那年的真相,那他必须告诉赵掌柜,让他有所防备。
“他现在在哪里?”
来福低声道:“二爷,他现在去了江州,在那边还是做酒楼的生意。”
贺二爷道:“事不宜迟,你即刻打发人去一趟江州,告诉他,让他离开江州,去南地躲一躲风头。”
来福重重点头,道:“二爷放心,我今晚就差人去。”
贺二爷拧眉叮嘱:“快去快回,莫要让人发现。”
来福应下,出了青云院没多久,很快让跟在自己身边跑腿的小厮准备干粮马匹,往江州去了。
只是待那小厮骑马离开国公府没多久,一个头戴斗笠身穿黑色劲装的身影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第 95 章 不能坐以待毙。
因七日后就是国公爷的寿辰, 秦氏要操持寿辰宴,一早便将管事婆子们召集到花厅里,说起了寿辰那日的事项安排。
她是头次当家理事,这种大事还没经手过, 席面酒水这一宗事难住了她。
“我也不知公爹的喜好, 这席面酒水该怎么安排?”
江夫人与谢氏、崔氏都在一旁帮衬着她, 闻言都说:“公爹素来不爱奢侈, 就算饮酒, 也只喜欢喝些普通的烧酒,这寿宴要办,却不能浪费,席面就按照寻常家宴来做, 酒水也只用公爹喜欢的烧酒就是了。”
听到几个妯娌的话,秦氏扯了扯唇角, 没说什么。
待将她们打发走了,她撇了撇嘴, 冷笑着对丫鬟丁香道:“我这是第一次给公爹办寿宴,我看她们出这些主意,是存心想让我丢脸!”
丁香是什么也不懂的, 以往也只是跟在二太太身边做些端茶倒水的活儿,所以听到这话, 便懵懂地点了点头。
秦氏看了她一眼,心中也有些不大满意,几个妯娌的身边, 心腹丫鬟个个都是能干的,只有她的丫鬟是个笨的。
她只盼着儿子能与那刘尚书家的嫡女定亲,待儿媳嫁过来, 以后也好帮衬她打理国公府。
秦氏想了想,对分管大厨房的周娘子吩咐道:“这寿宴,要用最好的席面,方才能体现我们公府的脸面来,你去拟一个单子来,只管将好菜拟上来,让我过目。”
先前府里无论是寿辰还是年节家宴,席面都是有定例的,周娘子想说循着旧例,但看到秦氏睨来的眼神,便咽下了嘴里的话,叉手应了个是。
定下了席面,酒水的事,秦氏自己拿不准主意,回了青云院,便问起了贺二爷。
“二爷,是按照公爹喜欢的烧酒来准备,还是另备好酒?”
只不过,她说了这些话,贺二爷却像没听见似的,苍白的额角紧绷,有些若有所思的模样。
秦氏奇怪,便拉了拉他的衣袖,道:“二爷,你想什么呢?”
贺二爷蓦然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没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
秦氏便又说了寿宴上酒水的事。
贺二爷沉吟片刻,道:“用贡酒吧。”
听他提到贡酒,秦氏心里一喜,高兴地道:“还是二爷你有办法!我这就差人去酒窖里看看,还有多少贡酒。”
那贡酒是宫廷用酒,外面的酒肆是买不到的,寻常官宦之家也喝不到,但国公府不一样,因为国公爷得过先帝的贡酒赏赐,现在酒窖里应该还有好些坛没开封呢!
待秦氏出去安排酒水的事,贺二爷神色不复之前的平静,脸上隐约现出了焦灼之色。
贺晋睿看出父亲异样的神情,不由道:“爹,你怎么了?”
贺二爷沉默几息,拧眉道:“先前我让来福打发人去了一趟江州,不知为何,那小厮至今未回。”
算算行程,小厮快该回来了,就算回不来,也该打发人先送封信来,谁料到现在竟然音信全无,由不得他不多想。
贺晋睿一听,也觉得不妙,道:“莫不是在江州绊住了脚,出了意外?爹,要不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二爷看了他一眼,思忖片刻,道:“江州路远,若是行路不顺,一来一去得将近一个月,再等待几日,若是还没有信儿传来再说。记住,不用你去问,也不用你管。”
不是他过于自信,这世间,除了他与心腹来福,无人知道赵掌柜在哪里,就算贺晋远起了疑心,也不可能往江州去调查。
贺晋睿道:“爹,那我告诉桃红,让她盯紧了静思院,一旦有风吹草动,即刻来向我回话。”
贺二爷想了想,叮嘱道:“行事谨慎些,莫要让大房和你娘发现端倪。”
~~~
一连几日,桃红都注意到,大少奶奶不像以前那样皱着眉头愤愤不已,而是神色轻松高兴,照常磨刀练箭,照常出府去管她的酒坊,再没提过之前问竹楼失火的事。
再一次看到她在美人榻上悠闲地歇息时,暗中注意到香草端着茶去了里间,桃红便蹑手蹑脚躲到外面,偷听里面的谈话。
“大少奶奶,喝盏茶润润嗓子吧。”
里面传来轻快的笑声。
“这几天可真是把我忙坏了,酒坊里一堆事呢,天天累得我腰酸背痛的。这眼看祖父要过生辰了,我还盼着他老人家早些回来,好指点我练箭呢!”
“大少奶奶,你忙着料理酒坊,少爷这几日也忙着公务,什么时候才能再出府去玩啊?”
听到这句话,桃红的耳朵紧贴住了门缝。
她在静思院服侍,大少奶奶的事多少可以窥探一二,但大少爷的事,她却只能听大少奶奶来说,所以,这回得听得格外仔细。
里面的人特意压低了声音,“之前我说是做梦梦到二叔放火谋害大少爷,现在大少爷已经证实了,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不过是林家那个兄弟现在要娶媳妇,手头缺银子,想法子从大少爷手里要走些银子罢了!问竹楼的事本就是已定下的铁案,不会有错的,平白忙了这几天,气得少爷大骂了他一顿!”
“那林家兄弟还是死性不改吗?竟为了要银子离间少爷与二爷的关系,真是太坏了!”
“改还是改了的,但要彻底改掉先前那些恶习也没那么快,至少现在不去赌了”
桃红听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了说话的声音,她便悄悄退了出去,之后找了个机会去了如意院。
彼时秦氏正在与儿子说话。
因一直想给儿子娶个高门官宦家的媳妇,那户部刘尚书家待字闺中的嫡女没有定亲,她已等不及悄悄着人去打听了,刘家夫人也有意,只等过了国公爷的寿辰后去刘家提亲,这桩婚事就能定下了。
“娘已经见过那刘姑娘了,知书达礼,温婉大方,还是个孝顺懂事的,因是为她祖母守孝才耽搁了几年没有定亲,待过段时日婚事定下,今年就能迎娶她过门了。”说到这个,秦氏高兴得合不拢嘴。
那刘姑娘家世门第都比温氏好不说,且还生得珠圆玉润,一看便是好生养儿子的,得个这样的儿媳,她明年就能抱上孙子了!
贺晋睿点了点头,笑道:“娘,我知道了。”
娶个这样的娘子于他的前程大有助力,且又得爹娘喜欢,他没什么不满意的。
正说着话,看到桃红来了如意院,秦氏奇道:“平时不常见你来,怎么今日来了,可是大少奶奶打发你过来的?”
桃红暗暗看了贺晋睿一眼,摇了摇头,笑着道:“奴婢经过这里,想到好些日子没给二少爷来请安了,来问二少爷好。”
贺晋睿会意,暗暗朝她使了个眼色,桃红行了礼,便去了外面等待。
贺晋睿找了个借口离开正房,出去与她说话。
看到他出来,桃红压低声音道:“少爷,我听到大少奶奶说,那事原来是一场误会,不过是林家的人想借机要银子,大少爷已撂开手不管了。”
贺晋睿眸中闪过一抹暗笑,“你都听真切了?”
桃红道:“奴婢听得千真万确,那大少奶奶这几日举止也十分正常,除了府里的事,就是她的酒坊!奴婢觉得,以她那个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若真是大少爷查出什么来,她可不会这么冷静的。这下二爷总可以放心了!”
秦氏坐在屋里,眼睛却一直盯着门外的方向。
看到儿子与桃红特意避开她去外面说话,她眉头不由拧了起来。
有什么事,要躲着她说,难不成他们有什么事瞒着她,不想让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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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院中,知晓了静思院那边的动静后,打发儿子离开,贺二爷一如往常坐在书案挥毫泼墨。
只不过,提笔沾墨画了一笔,却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笔尖的浓墨悄然凝聚,在贺寿图上留下了突兀的一汪黑墨。
秦氏进来时看到他出神,便忙走了过去,道:“二爷,笔墨晕了。”
贺二爷回过神来,垂眸看了眼墨迹,淡淡笑了笑,道:“走神了。”
秦氏看了一眼那画了大半的贺寿图,有些可惜地道:“那这幅画怎么办,这是特意为爹祝寿用的,是你一番心意,好不容易快画完了,却多了一点黑墨。”
贺二爷想了想,似是意味深长地道:“将要大功告成,多了一点黑墨而已,总有办法处理的,不足为虑。”
秦氏笑看着他点了点头,“二爷你总是神机妙算的,你方才走神,在想什么?”
贺二爷笑了笑,将书案上的画卷收了起来,淡声道:“没想什么,爹寿宴的事,你准备得如何了?”
秦氏奇怪地看他一眼。
不知为何,她觉得他忽然转移话题,是避免她再追问下去。
一想到今天儿子避着她与桃红说话,丈夫也好像有什么瞒着她,她便莫名有些心慌。
倒了茶过来,秦氏坐在贺二爷面前,一边给他锤着腿,一边道:“宴席定了,那贡酒也备好了,只等爹回来了。”
说到这里,她看了贺二爷一眼,道:“二爷,你背地里不会瞒着我做什么坏事了吧?”
贺二爷握住她的手,垂眸看着她眼角的细纹,笑道:“你别胡思乱想了,哪有什么坏事?你现在是世子夫人,以后是国公夫人,只管好好享清福,其他的事,不用担心。”
听他这样说,秦氏一颗心定了下来,笑道:“那就好,我们二房现在扬眉吐气,现在在妯娌面前说话,我腰杆子都是硬的!现在虽说三弟、四弟都有官职,大房的大侄子也有前程,但我们二房可不差!等儿子娶了儿媳,我们抱上孙子,儿子做大官,孙子也做大官,我们当祖父祖母的是国公爷与国公夫人,咱们二房这一支越来越好,他们谁都比不上。”
听着妻子描绘的前景,贺二爷唇畔现出深深笑意,眉头却悄然拧紧。
~~~
夜间歇息时,确保屋外没有人听墙角后,姜忆安栓好门关好窗,连床帐都掖得严严实实,坐在榻上与贺晋远商议。
“夫君,桃红这两天已悄悄往如意院跑了好几趟了,想必消息已经传了过去,二房也打消了疑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贺晋远默然片刻,长眉紧拧。
此前二叔已有疑心,便差小厮离开京都去向赵掌柜暗递消息。
他已差石松等人暗暗跟踪小厮,去江州拿那赵掌柜。
二叔行动不便,若在府外行事,必得借助旁人之手,也就是说,他谋划的事,从始至终,都必定会有赵掌柜参与。
日前,石松已让人先一步送来了信。
他们已拿了人在路上,只等数日之后,将赵掌柜押到京都来。
接下来,只需将赵掌柜交于府衙,待他供认出罪行,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沉默片刻,贺晋远沉声道:“娘子稍安勿躁,也无需特意再做什么,不出数日,事情便会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届时二叔将会难逃罪责。”
姜忆安握紧了拳头。
一想到二房就像躲在臭水沟的老鼠,这些年在背后使用卑劣的伎俩谋害她的夫君,就连静思院都有他们的耳目,她就恨不得立刻把他们绳之以法,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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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七日已过,这日也是国公爷的寿辰。
一大早,秦氏去了花厅理事,自她离开后,贺二爷坐在轮椅上,愁眉不展。
晨光熹微时,来福从外头进来回话。
贺二爷道:“你差去江州的人,可回来了?”
来福拧起眉头,道:“二爷,真是奇怪了,差去的小厮到现在还没回,也没有传信回来,要不我再着人去一趟?”
贺二爷神色一凛,“去了几日了?”
来福屈指算了算日子,说:“已去了半个月了,我早说过,不管能不能找到我那表弟,半个月之内必定要回来,就是回不来,也要传信。他现在音信全无,该不会路上遇到意外了吧?”
贺二爷眉头紧锁,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是意外?还是计谋?
难道是他小瞧了大房的侄子,之前所谓的查案是他的幌子,而躲在暗处循着他派出去的人追踪赵掌柜,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转动轮椅往前走动几步,神色有几分慌乱。
来福细细一想,也觉得不对劲,不过转瞬一想,又觉得不用太担心。
“二爷放心,事情未必像咱们想的那样。退一步说,就算是府衙再次将我那表弟抓捕回去问案,他嘴严得很,不会吐出一个字的。”
若真是遭府衙审问,说出当年的事必死无疑,而闭嘴不说,还尚能有一条活路,孰轻孰重,他自然清楚。
不光是他那表弟,若自己被传到府衙里去问案,他也是宁死不会说出当年的真相的。
听到心腹这样说,贺二爷沉默许久,冷声笑了笑,道:“我原以为如此。但思来想去,只怕是着了我那侄子的道了!”
若是让他抓到了人,送到府衙的刑房去,碰上个审案厉害的,只怕不超过三天,便能从赵氏嘴里撬出东西来!
来福大惊失色,“二爷,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贺二爷眉头紧锁。
现如今他是世子,距离国公的爵位只有一步之遥。
只差这一步,他的妻子便可以安享国公诰命,他的儿子便可以继承偌大的家业,拥有无限风光的前程。
他绝不会坐以待毙,将这一切拱手让人。
思忖许久后,转眸看到案上摆满的药罐,他勾唇冷笑了笑,忽然下定决心。
当初做那一切的时候,他早已预估过最坏的结果,而今走到这个地步,宁愿拼着自己一条性命,他也要以自己为刃,为妻儿挣下这一份家业!
缓缓深吸几口气,他挥了挥手,先让来福耐心等他安排,之后对丫鬟道:“去把太太找来,我有话对她说。”——
作者有话说:~~~
过渡,明天尽量把这一段写完~
90-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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