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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冉冉午睡醒来时,房间里静悄悄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空荡荡的床边——那里原本放着哥哥的行李箱,现在却空无一物。

    她猛地坐起身,心脏骤然收紧,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就冲出了房间。

    “哥哥?”她推开隔壁的房门,里面没有人,床铺整齐得像是从未有人的痕迹。

    “爸!妈!”她的声音有些迷茫,“哥哥去哪了?”

    田娟正在给陆建国整理衣服,听到女儿的喊声,手里动作一顿,眼神闪烁了一下:“他……他有事先走了。”

    “走了?”冉冉愣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睡衣的衣角,“可是他没跟我说啊!”

    她转身跑回房间,抓起手机,神情焦急地拨通了陆延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冰冷的机械女声一遍遍重复着,冉冉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真是奇怪,明明昨天还能接通的!她又拨了第二次、第三次……依旧无人接听。

    “不会的……”她咬着嘴唇,眼眶发烫,手指飞快地划动通讯录,最终停在时序的名字上,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时序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音嘈杂,隐约能听到机场广播的声音。

    “时序!”冉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我哥哥呢?他在哪?”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后传来物品摩擦的窸窣声,像是手机被递给了别人。

    “冉冉。”

    是一道沉静的男声,熟悉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冉冉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哥哥!”她死死攥着手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对哥哥有这么依赖过。

    不知道是因为仓库里他为护住她拼命的一挡,还是这三年来他对家里的倾力付出,所有的情感累积起来,哥哥早已是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部分。

    陆延站在机场的VIP候机室,透过落地窗望着停机坪上即将起飞的航班,喉咙发紧。

    谭传宁就站在他身旁,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仿佛在无声地提醒他——不要心软。

    “走的仓促,来不及跟你说。”他低声回答,声音刻意放得很淡,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那……那你还会回来吗?”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冉冉突然想起昨天他说的:“等你毕业的时候,会来看你。”

    还有一年的时间,太久了,她会非常非常想他的……

    “如果你不能回来看我的话,”冉冉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陆延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他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已变得冷漠:“最好不要。”

    电话那头骤然安静了。

    几秒钟后,冉冉的声音才重新响起:“……为什么?为什么连电话都打不了呢?”

    陆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回去江家,”冉冉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究竟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陆延的呼吸一滞。

    她太了解他了。

    哪怕他什么都不说,她也能猜到。

    “不是,”他最终只是低声叫否认,声音沙哑,“我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会很忙。”

    “我不要!”冉冉突然提高了声音,强忍着哭腔的嗓音,像是一把钝刀,一点点割着他的心脏,“我不想和你失去联系!”

    “……对不起。”他最终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女孩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哽咽的呼吸声还是清晰地传了过来。

    她的手指抠着手机壳上的小熊图案,塑料壳被捏得变了形,最终还是做出了妥协,“我可以等你有空了的,哪怕两个月打一次电话也行——”

    “冉冉,”陆延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别打了。”

    陆延抬头看向窗外的飞机,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

    这三年,和这个家有关的一切,都融入了他的骨血,任谁都无法做到重拿轻放,这个选择他做的艰难无比,却又不得不这样做。

    难以想象,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忍耐,才说出这句话。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冉冉的声音传来,带着轻微的鼻音,格外认真。

    她小声地说,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勇气:“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就算……就算这辈子不能见面也没关系,你也要好好的。”

    陆延站的笔直,胸口却上下起伏,他紧抿着唇,才没让那些压抑已久的情绪决堤。

    “嗯。”他最终只能挤出这一个字。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哽咽声,再开口时,女孩的声音已经努力恢复了平静:“那,我挂啦。”

    “冉冉,从现在起,忘掉陆延这个名字。即使有人问起,也要说不知道,不认识,就这样,直到……”

    陆延顿了顿,继续说道,“直到,我再次见到你。”

    也许很快就能见到,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

    谁都无法保证些什么。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女孩终于开口:“好,哥哥再见。”

    “再见……妹妹。”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女孩知道,今天过后,她再也不是他的妹妹了。

    电话挂断的瞬间,陆延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时序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突然,候机室的门被推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陆延。”

    陆延回头,看见许一警官站在门口,一身笔挺的警服,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陆延微微颔首:“许警官。”

    许一走近,目光在谭传宁和时序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陆延脸上:“听说你今天走,特意来送送你。”

    陆延点头:“多谢。”

    许一将文件袋递给他:“这是案件的补充材料,还有一些可能对你有用的信息。”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江家那边的情况很复杂,你自己多小心。”

    因为U盘的事,许一已经知晓了陆延的真实身份。

    陆延接过文件袋,手指在封口处摩挲了一下:“我会的。”

    许一的目光严肃而坚定:“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我,我们这边可以要求当地的警局协助调查。”

    陆延:“好。”

    许一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重,像是要把某种力量传递给他:“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谭传宁此时走过来,对许一点头致意:“许警官,多谢你特意跑一趟。”

    许一笑了笑:“应该的。”

    他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就不耽误你们登机了。”

    陆延伸出手:“再见。”

    许一握住他的手,用力晃了晃:“保重。”

    待许一离开后,时序挑眉看向陆延:“看来警方很重视你啊。”

    陆延没有回答,只是将文件袋收进随身携带的包里。

    “谭阿姨,”陆延还是没忍住开口,“我妹妹……冉冉她真的很好,成绩很优秀,对小动物很有爱心,对人也很善良,对我这个莫名出现在家里的人也没有任何排斥,还有陆家的二老也都很好,是他们在我最艰难的时候给了我帮助……”

    “我曾经就想着守着那个家,就这样过一辈子,可是当记忆恢复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做不到了。”

    R市有着他这辈子最不堪的经历,然而也有着他想用命去守护的女孩。

    陆延喉结动了动,最后忍不住眼眶红了,再也说不下去。

    “我知道,”谭传宁目光温和,“我都知道,有些分离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

    “小承,你放心吧。”

    此时手机震动声音传来,谭传宁看了眼手机:“刚接到消息,已经找到王叔的踪迹了,回去后,我们要先见王叔。”

    她看向陆延,声音很轻:“记住,从此刻起你就是江承,陆延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陆延心脏钝痛,沉默着点点头。

    所有的计划,都要开始了。

    电话的另一端,田娟和陆建国正紧张地盯着冉冉,她垂着长睫,握着手机久久的站在原地,两人都以为她会哭,可是她没有哭。

    最终,她缓缓走进房间,轻轻拿起那只漂亮的水晶小猫——那是哥哥送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哥哥都没有让她去送她,女孩望着小猫出神,是怕她舍不得,还是因为,他也会不忍心?

    上辈子一切都太仓促,就连哥哥走时

    ,都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她身为重生者,却依旧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自此一别,何时才会相见呢?

    候机室里,陆延沉默地提起行李箱,走向登机口。

    他的手腕上,系着的红绳,安静又醒目。

    时序看着陆延的背影,犹豫片刻,还是追了上去。

    “你不用担心,”时序拍了拍陆延的肩膀,语气轻松地打破凝重的气氛,“我会常去看她的,顺便帮你带点消息——”

    “你还是别去了。”陆延突然打断他,声音低沉。

    时序的手顿在半空,眼睛微微睁大:“……啊?”

    陆延转过身,面色平静得近乎冷漠:“少一个人知道她的行踪,就少一分风险。”

    时序皱眉:“可她——”

    “她需要彻底淡忘陆延这个人。包括与陆延有关的一切。”

    谭传宁在不远处轻轻点头,显然赞同这个决定。

    时序却突然笑了“你确定这只是为了安全?”他压低声音,“还是说……你怕她忘记你了,然后喜欢上我?”

    陆延的脸色骤然严肃。

    “或者……”时序意味深长地拖长语调,“你其实是在害怕?害怕听到她的消息后,会控制不住跑去见她?”

    候机室的玻璃映出两个男人颀长的身形,广播正在催促他们这趟航班的登机。

    “你话太多了。”陆延最终只吐出这几个字,拎起行李转身离开。

    时序站在原地没动,突然对着他的背影提高声音:“哎呦喂,这里有人吃醋啦。”

    旁边几位准备登机的乘客听到动静,都用好奇的目光,纷纷看向他们。

    “够了!”陆延猛地回头,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暴风雨。两人隔着五步远的距离对峙,空气仿佛凝固。

    时序却笑了,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好好好,我不说了,不逗你了。”他晃了晃手机,“不过要是她主动联系我……”

    “拉黑她的联系方式。”陆延的声音冷得像冰,“不许联系她。”

    时序挑眉:“这么狠心?”

    陆延突然走近,压低声音,“如果有什么情况,谭阿姨会收到通知的。”

    “更何况如果连你都被盯上……”陆延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她只会更危险。”

    登机广播再次响起,这次是最终催促,陆延转身走向廊桥。

    时序望着他决绝的背影,突然喊道:“真的一眼都不见了啊!”

    陆延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身影消失在廊桥拐角。

    他不曾回头。

    第32章

    哥哥走后,冉冉接到保镖通知,说要尽快搬去H市。

    所以即使心情低落,她也和妈妈一起回了一趟家,去收拾应该带走的东西。

    正在房间里叠衣服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一个陌生号码,她的心情顿时激动起来,难道是哥哥打电话过来了?

    可仔细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区号是本市的。

    这个时间点,哥哥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吧。

    “喂?”她迟疑地接起电话。

    “冉冉!是我!”何澈嘶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求求你,救救我!”

    冉冉的手指瞬间攥紧了手机,这个渣滓,现在居然还敢打电话给她?

    荒诞极了,他究竟是多自信,才觉得自己还会帮他?

    “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码?”冉冉很不耐。

    “我托关系查的!”何澈的声音焦急,“冉冉,我知道错了!我现在双腿都被人打废了,听律师说坐牢至少要十年起步……只有你能帮我了!”

    十年吗?

    冉冉打心眼里觉得可惜——判的时间太少了。

    “律师说要是退还欠款是会减刑的,我现在筹钱比较困难,”何澈还在喋喋不休的讲着,“你去求求你哥哥,他肯定有办法的!你帮帮我吧,等我出去了,一定把钱还给你!”

    冉冉走到窗前,窗外绿木成荫。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何澈贪婪的嘴脸,都让人恶心到了极点。

    上辈子让她家破人亡,而这辈子,又让她经历和哥哥的分离。

    一次死别,一次生离,只判十年?哪里够?

    冉冉恨不得他烂死在监狱里面!

    “帮你?”她轻笑一声,“何澈,你知道什么叫罪有应得吗?”

    电话那头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像是何澈被气得喘不过气来:“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要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为了娶你,我怎么会冒险去赌博,我只是想赚大钱然后给你花,让你过上好日子——”

    又来了!又来了!和上辈子的借口一样,总是把贪婪的帽子扣给别人。

    本来已经淡忘的记忆瞬间被激活。

    “因为我?”冉冉猛地提高声音,“错了!是你自己贪得无厌!是你自己挪用公款!是你自己活该被打断腿!是你就应该在监狱里呆一辈子到死!”

    说完,她就利落挂断了电话,不想再和这个东西再费一丝一毫的口舌。

    同样的号码再次打了过来,冉冉直接拉黑。

    R市第一监狱看守所的会面室里,何澈脸色发白,戴着手铐的双手不停地颤抖。他盯着面前无人接听的电话屏幕,额角的青筋暴起。

    “贱人!”他突然暴怒地将电话砸向墙壁,塑料听筒顿时四分五裂。

    狱警闻声冲进来,一把将他按在桌上:“0257!冷静!”

    何澈的脸紧贴着冰冷的金属桌面,扭曲的表情映在光可鉴人的表面上。他怎么能不恨?三个月前他还是银行总行的财务总监,如今不仅腿废了,还因为挪用公款要面临多年的牢狱之灾。

    他从来没想过会落入这般境地……

    他的人生彻彻底底的被毁了!

    曾经趾高气扬的男人,现在像条丧家之犬一样瘫在轮椅上,被人按倒。

    狱警的眼神毫无波澜,这种不服的人他们见多了,在狱里多呆些日子就老实了,不过听说,这款挪用公款案的关键证据由匿名人士提供。

    狱警瞥了眼手下粗喘如同破风箱似的男人,也不知道这小子得罪谁了,现在混的这么惨。

    何澈被押回了牢房,他的脸色惨白,毫无生气。

    这个夏天,美好的人即将奔赴更灿烂的前程,而有的东西,会永远如同淤泥般埋在地底,见不得光的烂掉。

    这边,冉冉刚放下手机,手机又再次震动起来。

    看着屏幕上显示着周雅倩三个字。冉冉深吸一口气才按下接听键:“喂,雅倩……”

    “冉冉!”周雅倩元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明天逛街去不去?学校旁边新开的那家奶茶店——”

    “雅倩,”冉冉打断她,指甲无意识地抠着衣服边,“我告诉你一件事,我要转学了。”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

    “什么时候啊?”周雅倩的声音立刻低了下来,“怎么这么突然?”

    “这两天刚决定的。”冉冉望着院子里正在装车的行李箱,其中一个粉色的箱子上还贴着周雅倩以前送的贴纸,“应该是要去H市的国际学校。”

    “为什么啊?那你的家人呢?你爸妈和哥哥也要走吗?”

    冉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说她可能再也见不到哥哥了?怎么说她们全家都要隐姓埋名开始新生活?

    “抱歉雅倩,”她最终只是轻声回答,“具体原因我不方便对你说……”

    电话那头传来拖鞋的声响,像是周雅倩猛地从坐的椅子上起来:“你现在在家吗?我马上过来!”

    “别!”冉冉急声阻止,“我家里现在有点乱。而且我现在很忙,没时间接待你。”

    “那至少你要常联系我呀!”周雅倩很不舍,“我们说好要一起毕业的!你还答应教我的数学题目,也都还没教会我呢!”

    “我会联系你的。”冉冉坚定的说。

    “你保证?”

    “我保证。”

    又是一阵沉默。院子里,搬家的车辆已经发出催促的

    按鸣声。

    “雅倩,我得挂了。”冉冉攥着手机快速说道,“到了新学校,安顿好之后我再打给你。”

    “冉冉,”周雅倩突然很认真地说,“不管发生什么,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嗯!”冉冉重重的点头,“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

    飞机降落在京北国际机场时,暮色已经笼罩了整座城市。

    陆延透过小小的窗口,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轮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三年了,他终于回来了。

    “车已经安排好了。”谭传宁收起工作文件,目光平静如水,“你想先去哪儿?”

    “还有时间吗?”陆延的声音很轻,“我想去西郊,我想先去看看小时候生活过的老房子。”

    或许去看一看,就能获得更多的记忆。他现在记起的,大都是些记忆的碎片,没办法很连贯的拼凑在一起。

    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恢复。

    谭传宁的指尖在飞机板桌上停顿了一瞬,随即欣慰的点点头:“好。”

    黑色的奔驰驶离机场,融入京北市繁华的夜色中。陆延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那些曾经陌生的建筑如今都变得熟悉,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仿佛从未离开过这里。

    “到了。”

    谭传宁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车子停在一栋爬满藤蔓的老式洋房前,铁制大门上的油漆已经斑驳脱落。这里是他母亲生前的住所,也是他童年记忆中最温暖的地方。

    “我在这里等你。”谭传宁递给他一把钥匙,“过会儿你就能去见王叔。”

    “林美凤没动过这里?”他忽然问。

    “她没有这个权利。”谭传宁的语气带着冷意,“这可是你妈妈的婚前房产。”

    陆延点点头,推开车门。夜风裹挟着玉兰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是妈妈最爱的花。他站在大门前,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客厅里的家具都蒙着防尘白布,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陆延轻轻掀开钢琴上的防尘布,黑漆琴面上倒映出他模糊的轮廓。

    妈妈虽然在生意场上工作干练,但是内心很文艺,小时候,记忆最深刻的场景就是妈妈晚上会弹钢琴,他则趴在沙发上看书,偶尔抬头,就能看见妈妈温柔的侧脸。

    手指抚过琴键,却没有发出声音。

    有些美好,就留在记忆中吧。

    他缓步走上二楼,推开主卧的房门。床头柜上还摆着他们母子的合影,照片里的他穿着小学校服,母亲的手搭在他肩上,笑容恬静。

    “妈,我回来了。”

    陆延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从口袋里取出冉冉求来的平安福袋,轻轻放在相框旁。

    床头柜上还放着一本绒面日记,他小心翼翼地翻开。妈妈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小承今天又长高了,衣服袖子短了一截。这孩子总是不说,还是赵姨细心,特意买了新的一套衣服送来」

    「小承的三年级要结束了,他很厉害,考了年级第一,升旗仪式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我在台下录像,真的为他骄傲,亲爱的孩子,无论你长到多大,走得多远,妈妈永远是你回头就能看见的港湾」

    「小承发高烧了,我用温水一遍遍擦他的身子。凌晨三点,他终于退了烧,却紧紧抓着我的手不肯放。赵姨劝我去休息,可我不舍得离开半步。现在他睡熟了,表情还是很难受。当了妈妈才知道什么叫爱,宁愿自己病十次,也不愿看孩子难受一次」

    ……

    一页一页的翻看,妈妈细致地记录着他的成长过程。

    像千千万万位被宠爱的孩子一样,他也拥有着天底下最好的母爱。

    楼下传来汽车鸣笛声,谭传宁在提醒他时间到了。陆延合上日记,最后环顾了一圈这个充满回忆的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

    京北市老城区的一家茶馆里,陆延坐在靠窗的位置,包厢内的白炽灯,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先生,您的龙井茶。”

    服务生放下杯子,好奇地多看了这位客人一眼。男人十分年轻,却穿着简约的高定西装,腕表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莫名给人一种疏离感。

    手机震动起来,谭传宁发来消息:【我已经把王叔约到了这里,他听说是你要见他,很激动】

    陆延抬腕看表,八点整。

    包厢的门铃就在这时清脆地响起。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进来,他穿着朴素的灰衬衫,手里拎着个旧公文包。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的皱纹,但腰板依然挺得笔直。

    陆延打量着来人,一眼就认出这是王叔,只是,如今的王叔,比照片上苍老太多。

    “王叔。”

    陆延的声音很轻,却让老人猛地僵在原地。公文包啪地掉在地上,文件散落一地。

    “小…小承?”

    王叔的声音发抖,镜片后的眼睛瞪大。他踉跄着上前两步,又突然停住,像是害怕眼前是幻觉。

    陆延起身扶住老人颤抖的手臂:“是我。”

    “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王叔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三年……你离开了整整三年……”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他重复着这句话,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剧烈滚动,“你妈妈在天有灵,肯定是她保佑你平安回来的……”

    陆延扶着他在靠窗的卡座坐下,自己拉开对面的椅子。弯腰捡起散落的文件——全是江氏集团的财务报表复印件,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您一直在关注江氏?”陆延轻声问。

    王叔摘下眼镜擦了擦,眼眶发红:“你妈妈走后,林美凤就想方设法排挤我。先是要调我去后勤部,后来又诬陷我泄露公司机密,想尽各种腌臜下作的手段对付我。”

    “但我不能走!”王叔突然激动起来,“你妈妈留给你的东西,我肯定得守着!”

    “三年前听说你失踪了,”王叔的声音沉了下去,“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我没想到林美凤手段居然那么残忍!当时我和救援队一起去找你,可我们实在找不到你啊……”

    “警方宣布你失踪后的第三个月,”王叔的声音哽咽,“我实在骗不了自己,接受了现实,递了辞呈,江家没了你,我守着那个摊子还有什么意思?多看一眼都闷得慌!”

    陆延端起面前的龙井茶喝了一口,茶汤滑过口唇,苦涩后带着淡淡的回甘。

    “小承,你打算回江氏吗?”王叔突然抬头,眼睛在镜片后闪着光,“董事会里还有几位是你妈的老部下,只要你挑头,他们肯定会响应。”

    陆延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包厢里格外清晰:“当然,林美凤和她儿子的好日子,该到头了。”

    “股权架构我熟得很。”王叔翻开文件夹,找出股权结构图,“你妈妈当年留了这些在你名下,只是现在被林美凤以失踪为由冻结了。”

    陆延看向这张图。

    这些股份,是妈妈费尽心力想要为他留的一份生路,却也成了林美凤非要置他于死地的原因。

    “又要开始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王叔的声音带着决绝,“我听说,林美凤这次想把她弟弟安插到江氏的财务部。只要我们能拿到半数的支持票,就能暂时否决这个提案。”

    他看着陆延,眼神里充满期待,“小承,下周是你爸爸的五十岁生日,是你重回江家最好的契机。”

    第33章

    江振业五十岁寿宴当天,香山别墅内张灯结彩,价值不菲的古董花瓶里插着最新鲜的香槟玫瑰,侍者托着香槟在筹光交错中穿梭。

    林美凤一袭淡紫色旗袍,颈间的翡翠项链在光线照射下泛着莹绿色,正笑容得体地接受着宾客的恭维。

    “江夫人,听说昊远已经考上顶级名校了,真是恭喜恭喜啊。”一位外表斯文的中年男人举杯奉承道。

    林美凤唇角微扬,余光瞥向不远处正在与几位董事交谈的儿子江昊远。他刚满十八岁,却西装革履,谈吐不凡,俨然已是江氏接班人的模样。

    “周总客气了,本来我是想让昊远去国外读书的,但是昊远坚持要留在国内上学了,因为他担心他爸爸的身体,说要留下来照顾爸爸。”

    “昊远真是孝顺啊,江夫人,您有这么一个好儿子,前途不可限量啊!”宾客表面尽心恭维着,实则背过身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留在国内照顾爸爸?天大的笑话!是生怕去国外了分不到江氏这块大蛋糕吧!

    毕竟江昊远本来姓陈,和江振业可没有半毛钱的血缘关系,不过是林美凤嫁进来之后,立刻给自己儿子改了姓。

    即使改了姓江,到底也不是江氏血脉,不过是江总亲儿子失踪后才得了势。

    再说了,江总才五十,又不是不能生了,所以大家也都是表面尊敬林美凤母子,因为说不定哪天,江氏就会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他还是需要继续学习。”林美凤故作谦虚,却掩不住眼中的得意。三年了,自从那个女人的儿子意外失踪后,她费尽心机,终于让江昊远在江振业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突然,大厅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林美凤皱眉望去,只见管家老陈踉跄着倒退几步,脸上写满惊骇。

    “怎么回事?”她放下酒杯快步走去,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声响。

    然后她看见了那个人。

    林美凤脸上的笑容在看清来人的瞬间骤然凝固——那个门口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如松,眉眼间的轮廓硬朗,尤其是那双眼睛,沉静如深潭,却又带着熟悉的锐利,简直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林美凤如同见鬼般愣住,满脸的不可置信,手中的香槟杯猛地一晃,金色的液体溅在昂贵的高定旗袍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死死攥着杯柄,指节泛白,几乎要将手中的玻璃杯捏碎。怎么会?怎么会?他明明已经死了!

    三年前那场精心策划的意外,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急流卷走,警方搜寻数月无果,再过一年他就能各种意义上确定死亡了!他怎么会突然出现?!

    林美凤用力眨了眨眼睛,想要确认眼前的一切都是场错觉!

    “美凤,怎么了?”江振业从书房走出来。他今天穿着暗红色的唐装,鬓角新添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顺着女人僵硬的目光看去,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客厅里的喧嚣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切都安静下来,所有宾客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突然闯入的年轻人身上,紧接着,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涌起又落下。

    “爸。”

    来人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客厅。这声爸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瞬间击碎了江振业三年来强装的无谓。他踉跄着上前两步,双手颤抖得厉害,几乎要站立不稳。

    “小…小承?”江振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眶在瞬间就红了,“是你吗?真的是你?”

    江承从容地迈入大厅,红底皮鞋踩在大理石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身后跟着头发花白的王叔,还有三位董事会元老。

    “林阿姨,好久不见。”他看向林美凤,微微一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今天是爸爸的生日,我这个做儿子的,怎么能缺席呢?”

    林美凤站住没动,见状,她身边的亲信吴姨顿时对安保发话:“去查清他究竟是谁,是不是别有用心的人安排进来的!”

    安保迟疑地上前,却被王叔一声厉喝震住:“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江家大少爷江承!三年前被人陷害失踪,现在回来了!”

    江承淡淡笑了笑:“我知道这很难让大家接受,可我就是江承,我接受一切的检验,去证明我是我父亲的儿子”

    他目光扫过四周惊愕的宾客,最后落在林美凤惨白的脸,“林阿姨身边的人,好像不希望我回来?”

    “小承!真的是你!”

    江振业再也忍耐不住,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这位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江氏掌门人,此刻像个手足无措。他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儿子肩膀时突然停住,仿佛害怕眼前只是一场幻影。

    江承看向父亲。

    三年不见,江振业的鬓角已经全白,眼角皱纹深如刀刻,到底血浓于水,江承心头涌起一阵酸涩。

    “爸,我回来了。”他轻声道。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江振业瞬间崩溃。他一把将儿子搂入怀中,眼眶发热:“这三年你去哪了?为什么不联系家里?爸爸找遍了全世界啊!”

    江承任由父亲抱着,目光越过他的肩膀,与站在楼梯上的江昊远四目相对。那位名义上的弟弟脸色铁青,眼中情绪变换,很是精彩。

    “说来话长。”江承抬手轻拍了拍父亲的背,“不如先处理一下眼前的事?林阿姨身边的人,似乎不太欢迎我。”

    江振业这才如梦初醒,转头怒视吴姨:“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吴姨低着头不说话。

    江昊远站在旋转楼梯中段,看着楼下被众星捧月的江承。

    这个哥哥早就死了,明明是在他眼前死掉的!可现在他不仅活着,父亲看他时眼里都闪着光——那种从未给过自己的,发自内心的喜悦,他下楼的脚步像灌了铅。

    “振业,你冷静点!”林美凤强自镇定,快步走来拉住丈夫的手臂,“吴姨也是好心,毕竟小承的出现太过突然,我们都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万一这是冲着江氏来的……”

    林美凤说的委婉,可作为老江湖,江振业一听就明白了,林美凤这是觉得眼前的江承是仿冒的!

    “胡说!”江振业生气的一把甩开她,“我自己的儿子我会认不出来?你看看他的眼睛,和婉音一模一样!”

    林美凤被推得踉跄几步,江昊远赶紧上前扶住母亲。母子二人站在一起,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惊惶。

    江振业的手突然攥住儿子的西装袖口,猛地向上一扯。黑色布料摩擦间发出细微的声响,露出江承线条分明的小臂。

    所有人都好奇的盯着这一幕,只有江承丝毫未动。

    江振业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片肌肤上——小臂内侧,靠近肘弯处,赫然有一枚淡青色的胎记

    江振业的呼吸骤然急促,指腹轻轻抚上那块肌肤。

    十八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江承刚出生时,手臂内次就有一块小小的淡青色印记,当时白音顾不上虚弱的身体,担心的问医生,孩子的这块胎记需不需要去除。

    医生说没关系不用去除,还开玩笑般说道,如果孩子今后的长相改变了,这就是最快能认出孩子的办法。

    这是比DNA报告更快速的证明,这就是他的骨血。

    “他就是江承,是我的儿子!”江振业有力的声音响起,向所有宾客宣告着,他的亲儿子回来了!

    江承站在他面前,微微颔首。灯光落在他的侧脸,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这三年的经历让他毕同龄人更添了几分沉稳。“是我,爸。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江振业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再次消失。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又摸了摸他的脸颊,滚烫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江承的手背上,继续追问着:“我的孩子……这三年你去哪了?我们找了你整整三年啊!”

    当父母的,最怕孩子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受委屈。

    江承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心中五味杂陈。这个曾经在他记忆中永远威严的男人,此刻却看上去脆弱无比。他轻轻拍了拍父亲的手背,声音放柔了些:“说来话长,让您担心了。”

    林美凤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快步走上前,脸上重新堆起温柔的笑容:“小承?快让阿姨看看,都长这么高了。”

    她伸出手想去碰江承的脸颊,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

    指尖落空的瞬间,林美凤的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回来就好,快坐,让吴姨给你端点吃的。”她转身想吩咐佣人,却被江振业一把拉住。

    “你先在这里接待大家。”江振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

    疑的威严,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儿子身上,“我和小承有话要说。”

    林美凤咬了咬下唇,指她知道江振业此刻的心思全在失而复得的儿子身上,硬碰硬讨不到好。

    她转身对宾客们露出歉意的笑容:“抱歉各位,小承三年前意外走失,今天刚回来,江总有些激动,这都是人之常情,江总暂时失陪一会儿。”

    宾客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惊讶。有人低声议论:“这就是江总失踪三年的大儿子?”

    “看着气度不凡啊……”

    “林美凤刚才的脸色可真够难看的……”

    “看来这江氏要变天咯!”

    ……

    这些细碎的议论像针一样扎在林美凤心上,但她只能强装镇定,维持着当家主母的体面。

    王叔则是笑眯眯的看着林美凤:“小承回来了,你开心吗?”

    林美凤咬紧牙,转身就走。

    江振业带着儿子上楼时,不断侧头看身边的年轻人,仿佛一眨眼对方就会消失。

    “你手臂的伤是怎么回事?”他焦急地问。

    刚刚他看得清楚,儿子手臂淡青色胎记旁,有一道长长的伤疤。

    江承摸了摸那道疤痕,轻描淡写地说:“三年前那场意外,应该是在水里时被岩石划伤的,我的胸口处也有。”

    江振业脚步一顿:“真的是意外吗?”

    “不是意外,但我空口无凭。”江承淡淡道。

    那场落水,见证者只有四人:林美凤母子,向导,还有他自己。

    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仅凭他自己的证词,无法推翻事情的结果,除非找到那位向导。

    但那位向导肯定是被林美凤收买的,所以只有拿到他们切实的交易证据,才能宣布这个事实。

    江承眸色一凛,如今他只能拿着所有证据一击即中,否则如果直接闹,肯定会被林美凤倒打一耙。

    “警方也顺着这个方向调查过,可没有任何证据支持,”江振业深深看了儿子一眼,似乎并不意外这个回答,“我会再找人调查的,如果不是意外,我一定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两人已经来到主卧门前——这曾是江承生母白音的小卧室,自从白音去世,这件屋子就被江振业锁了起来。

    钥匙插入锁孔,门开的瞬间,看着屋里熟悉的陈设。江振业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略带哽咽的说道:“小承,是爸爸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妈……”

    门开了,尘封多年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淡淡的玉兰花香。房间保持着白音生前的模样,连梳妆台上的护肤品瓶子都原封不动。

    江振业拉着江承在沙发上坐下,紧紧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突然回来?”一连串的问题涌出口,每一个字都透着压抑了三年的焦虑和心疼。

    江承简单讲述了自己被救后失去记忆,最近才恢复记忆找到回家的路,刻意隐去了被绑架和与赵行长周旋的惊险经历。他看着父亲通红的眼眶,补充道:“多亏了好心人收留,我才能平安回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江振业反复念叨着,“这些年爸对不起你,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旋转楼梯上传来哒哒的声响,林美凤端着一盘水果推门走了进来,将盘子放在茶几上,笑着扫视着父子俩:“小承啊,你饿不饿?阿姨让厨房给你做了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不用了。”江承的语气客气却疏离,“我刚回来,有些累,想先回房间休息。”

    江振业立刻点头:“对对,你刚回来肯定累了。张妈,快带少爷去他的房间,把被褥都换成新的。”

    江承点点头,跟着张妈走了出去。

    他的房间还保持着三年前的样子,书桌上放着他当年没看完的书,书架上摆着他获得的奖杯,连窗帘的颜色都没变。

    张妈是在江家做了二十多年的老佣人,看着江承长大,此刻红着眼眶帮他整理床铺:“少爷,您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夫人在天有灵,肯定高兴坏了。”

    江承看着墙上母亲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穿着连衣裙,笑得温柔娴静。他走过去,指尖轻轻拂过照片的边缘:“张妈,这三年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张妈擦了擦眼泪,“就是……就是这几年家里变化大,林——林太太说了算,我们这些老人说话也不管用了。”

    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多说,只是叮嘱道,“少爷您刚回来,凡事多留个心眼。”

    江承点点头,送走张妈后,立刻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楼下的花园里,林美凤正拿着手机低声说着什么,表情很是严肃。

    江承抚摸着左手手腕上的红绳,若有所思。

    夜幕渐深,生日宴的喧嚣渐渐平息。江承走出房间,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江承缓缓走到书房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江振业和林美凤的争吵声。

    “他刚回来,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是江振业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不满。

    “我怎么对他不好了?”林美凤的声音拔高了几分,“振业你别被他骗了!现在突然回来,指不定安的什么心!”

    “他是我儿子!”江振业怒声道,“你不要太过分!”

    自从小承亲口说了那天不是意外后,即使没有证据,即使不知真假,江振业再看林美凤,心头总几分厌恶和不爽。

    “我只是担心你!”林美凤的声音带着哭腔,“江氏现在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他这个时候回来,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公司怎么办?我们这个家怎么办?”

    江承靠在门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林美凤果然擅长颠倒黑白,把自己塑造成顾全大局的贤妻,而他则成了别有用心的外人。他轻轻推开门,书房里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江振业看到他,脸色缓和了些:“小承?怎么还没睡?”

    “爸,我想跟您聊聊公司的事。”江承走进来,目光平静地扫过脸色难看的林美凤,“王叔说下周要开股东大会,我想参加。”

    “你参加?”林美凤立刻反对,“你从没在公司工作过,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参加股东大会恐怕难以服众!”

    “我是江家的儿子,参加股东大会天经地义。”江承直视着她,眼神锐利如刀,“而且,我妈留给我的股份,总不能一直被冻结着吧?”

    提到股份,林美凤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没想到江承刚回来就提股份的事,难道老王这个老东西跟他说了什么?

    江振业皱了皱眉:“小承,公司的事复杂,你刚回来,先休息一阵。”

    “爸,我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不懂事的孩子了。”江承递过去公司年报,“这三年江氏的海外投资亏损了多少,您或许并不清楚。林阿姨说公司稳定,可这些数据却不是这么说的。”

    他翻开年报,指着其中一页:“尤其是这家海外的空壳公司,半年内接收了江氏近千万的资金,却没有任何实际业务往来,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江振业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这些海外投资确实是林美凤一手操办的,他没有过多过问,此刻被儿子点破,他看向林美凤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

    林美凤的心跳得飞快,强装镇定地解释:“那是为了规避关税设立的中转公司,都是合法合规的,小承你不懂就别乱说。”

    “合法合规?”江承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关系证明,“这是王叔找到的证据,这家空壳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是你的表哥陈立东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林美凤尖叫起来。

    “够了!”江振业猛地一拍桌子,脸色铁青地看着林美凤,“林美凤,你告诉我,小承说的是不是真的?陈立东是不是你的人?那些资金到底去了哪里?”

    面对丈夫的质问,林美凤的防线彻底崩溃了。她瘫坐在椅子上,眼泪直流:“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帮公司拓展海外业务……是陈立东骗了我!”

    江承看着她拙

    劣的表演,心中毫无波澜。他转向江振业,语气沉重:“爸,您心中应该有定论了,这些都是事实。”

    江振业闭了闭眼,他看着痛哭流涕的妻子,又看看眼神坚定的儿子,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一直知道林美凤野心大,却没想到她竟然狠到这种地步,现在看来,小承说的一切都极大可能是真的!

    “我知道了。”江振业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股东大会你可以参加,股份的事……我会让律师处理。”

    他看着林美凤,眼神里充满了烦躁:“你先回房间吧,我想静静。”

    林美凤还想说什么,但在江振业冰冷的目光下,最终还是悻悻地离开了书房。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江承一眼,那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的蛇,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

    书房里只剩下父子两人,气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江振业靠在椅背上,双手捂住脸。

    江承看着父亲背影,心中五味杂陈。“爸,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查清真相,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江振业抬起头,眼眶通红:“你想怎么做,爸都支持你。”

    “明天我会去公司,王叔和其他几位老董事已经答应支持我。”江承的眼神坚定,“我要在股东大会上拿回属于我的股份。”

    “好,”江振业点点头,他看着儿子年轻却沉稳的脸庞,仿佛看到了妻子当年的影子,“你妈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肯定会很骄傲。”

    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林美凤正对着电话低声嘶吼:“陈立东!你这个废物!江承回来了你居然不知道!现在他拿着证据要在股东大会上搞我,你赶紧想办法!”

    电话那头传来陈立东吃惊的声音:“怎么会呢?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你去给我查清楚,查他这三年来究竟在哪里苟活的!还有,当年的那个向导现在在哪里?!”

    “当年的那个向导,我们给了他老大一笔钱,他现在润去国外了,估计一时半会难找到……”

    “我不论你用什么办法,给我找到他!然后——”林美凤停顿了一下,语气里的阴森不言而喻。

    “我懂,我懂的姐!我一定出手利落了结掉他!”

    林美凤挂断电话,眼神阴狠地看向江承房间的方向。

    江承,既然你非要自寻死路,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这个家,江氏集团,只能是她和昊远的!

    第34章

    早上九点,股东大会在江氏大厦顶层会议室举行。

    江承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晨光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

    王叔捧着文件走进来,斗志昂扬:“小承,林美凤提前一小时到了,正在楼下跟几位董事叙旧。”

    江承唇边勾起一抹笑:“走吧,看看她叙旧出了什么成果。”

    会议室的大门推开时,原本嘈杂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二十位董事的目光齐刷刷射向门口,江承在众人注视中稳步走向主座右侧的空位——那个三年来始终为失踪继承人保留的位置。

    “各位久等了。”他解开西装纽扣落座,指尖在实木桌面敲出轻响,“我是江承,江总的儿子。”

    几位老部下看向他,目光满是欣慰。

    林美凤手指猛地攥紧钢笔,本来应该是很开心的董事会,顺理成章的让她表弟进到公司财务,却因为江承的到来,此刻如坐针毡。

    “首先,请允许我出示两份文件。”江承示意王叔分发材料,“第一份是警方出具的撤销失踪人口证明,第二份是银行出具的股权冻结解除函。”

    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中,他故意停顿,“当然,如果林董事需要DNA报告……”

    “不必了!”林美凤烦躁的抬起手,“今天是讨论财务部人事任免,不是认亲大会!”

    江承转向在场的董事会成员:“听说林董事打算在股东大会上安排她弟弟进入财务部?”

    几位董事交换着眼色。财务总监赵明率先开口:“确有此事。林副总声称财务部需要新鲜血液的加入。”

    “新鲜血液?”江承轻笑一声,“换个方式说,就是想把江氏的资金流向牢牢控制在林家手里?”

    “你污蔑我!”林美凤厉声喝道,却掩饰不住声音里的一丝慌乱。

    “正好,”江承从文件夹抽出一沓票据,“关于林董事的表弟林志明的任职资格,我有几点疑问。”

    江承按下遥控器,投影幕布亮起一组数据:“过去三年,林志明担任顾问的六家企业,全部涉及关联交易违规。”

    会议室瞬间炸开锅。几位年长的董事交换着眼色——这些正是当年追随江承母亲的老臣。

    林美凤压抑着语气里的生气,“这些企业都是正常商业合作!公司之间有纠纷再正常不过!”

    “正常?”江承忽然放轻声音,反而让所有人屏息凝神。他翻开标红的那页:“这一片红,如何正常的起来?”

    江承看向王叔。老人立刻上前,将一叠文件递给纷发给财务总监:“这是三年来江氏财务的异常变动记录。每次大额资金转移,都发生在你的弟弟来访之后。”

    财务总监快速翻阅文件,脸色越来越难看。林美凤见状,一声不吭。

    空气仿佛凝固。

    江承环视鸦雀无声的会议室:“现在表决林志明任职提案,反对的请举手。”

    二十位董事中,十九只手臂同时举起。

    结局已定。

    ……

    散会后,江承独自站坐在会议室内,王叔正将一叠文件仔细收好,脸上的皱纹里都透着笑意:“小承,我们赢了!”

    “林美凤不会善罢甘休。”江承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冷静的清醒,“她表弟进财务部的提案被否,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肯定会在江氏的其他项目上动手脚,试图夺回控制权。”

    王叔点点头,眼神凝重:“我已经让老吴他们盯着财务部的账目了,林美凤这几年通过海外空壳公司转移的资产,我们得尽快查清。刚才董事会上,这么多董事都表态支持你,只要我们拿到确凿证据,就能彻底扳倒她。”

    “他们未必是真的支持我,不过是情势所逼。”

    江承走到会议桌前,拿起那份刚刚生效的股权解冻文件。文件上江承的名字清晰可见,旁边盖着江氏集团鲜红的公章,象征着他终于重新拥有了母亲留下的股份。

    这些股份,不仅是资产,更是话语权,是他对抗林美凤最有力的武器。

    “王叔,辛苦您了。”江承将文件收好,“这几天您也累坏了,先回去休息吧,后续的事我们明天再议。”

    王叔看着他,心疼地说:“你也注意休息,身体要紧。你妈要是看到你这样拼命,肯定会心疼的。”

    送走王叔后,会议室里只剩下江承一人。

    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他轻微的呼吸声和墙上时钟的滴答声。他站起身,往外走去。

    到了走廊的无人夹道处,江承看着窗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谭传宁的通话记录界面。

    江承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回拨键。电话很快被接起,谭传宁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小承,恭喜你。”

    “谭阿姨,多亏了您和王叔的帮忙。”江承的声音柔和了些,“董事会上张董他们能支持我,想必您提前打过招呼了。”

    “他们本来就是你妈妈的老部下,只是这几年被林美凤压制得厉害。”谭传宁轻笑一声,“现在你回来了,他们自然愿意站出来。对了,你父亲那边……”

    提到江振业,江承的沉默了片刻:“他今天没来参加股东大会,只是让助理送来了授权书。”

    父亲对这件事的态度很游离,既没有明确支持他,也没有任何反对他的意思。

    “他还是需要时间,”谭传宁叹了口气,“毕竟林美凤在他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插手的太多,很多事情,他不好亲自出面。但你放心,他心里必然清楚

    谁才是真正为江家好的人。”

    江承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窗外的天际线。夕阳正缓缓落下,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

    “小承,你还在听吗?”

    谭传宁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在的,谭阿姨。”江承回过神,“我还有件事想麻烦您——冉冉那边,您帮我多照看一下,有任何状况随时跟我说。”

    “放心吧,我让老徐盯着那边的情况呢。”谭传宁笑着说,“给你报个平安,冉冉和她的爸妈已经到了H市了,这个点,应该已经开始暑期夏令营的报道了。”

    提到冉冉,江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陆爸爸的腿上还好吗?”

    “一切都好。”

    江承深吸了一口气,一切都好就是最好的消息。

    从他以江承的身份回到江家那天起,就切断了和冉冉的直接联系。林美凤的眼线无处不在,他怕自己的身份暴露,更怕林美凤会把矛头指向妹妹一家。

    “等这阵风头过了,你就能去看她了。”谭传宁的声音里带着安慰,“冉冉那么懂事,她会理解你的。”

    “好,谢谢谭阿姨。”

    挂了电话,江承走向地下停车场,打开车门做进主座,久久没有动弹。

    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来,他解锁屏幕,点开那个加密的相册——里面全是冉冉的照片。

    这几天以来他像个卑劣的偷窥狂,疯狂收集着过往关于妹妹的一切。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照片上冉冉的脸,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几乎要按下去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可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思念——他不能冒险。

    林美凤在股东大会上吃了亏,肯定会疯狂反扑,这个时候任何一点破绽都可能致命。

    ~

    H市国际高中的行政楼里,空调冷气开得很足。陆冉冉坐在老师办公桌旁,握着黑色水笔认真填写《新生夏令营入学登记表》。

    她的指尖在家庭成员一栏上方停顿了一秒,然后流畅地写下:

    父亲:陆建国

    母亲:田娟

    却在是否独生子女这一栏上犹豫了片刻,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没有落下。

    “你还有兄弟姐妹吗?”辅导员林老师推了推眼镜,好奇地瞥了一眼表格。

    冉冉认真摇了摇头,她不想把哥哥牵扯进来,怕给哥哥带来什么麻烦。

    全部填写好了之后,她把表格交给了老师。

    辅导员盯着“未来升学意向”那一栏,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因为在目标大学这一栏,冉冉十分工整地写下四个字:京北大学。

    “咦?你不想申请国外的学校吗?”辅导员从未见过,“我们学校大部分学生都会选择英美方向的大学,以你的成绩,申请TOP50的学校应该没问题。”

    “我想参加高考。”冉冉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辅导员愣了一下,随即认真解释道:“国际课程的学生很少走高考这条路,竞争压力很大的。”

    “没关系。”冉冉微微笑了笑,“我想试试。”

    辅导员没有再劝,学生的想法总是变来变去,或许等一些时日,她的想法就又改变了。

    其实冉冉没说出口的是——她想去和哥哥在一座城市。

    即使无法相认也没关系,至少,可以离他近些。

    “陆冉冉!”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对话,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站在办公室门口冲她招手,“快来,我们宿舍分到一起了!”

    门口是她刚进校门时认识的女生,交谈后才发现原来两人是同一班级的,十分有缘分。

    冉冉交上表格,跟着新认识的室友唐果走向女生公寓。八月的阳光灼热刺眼,校园里的香樟树投下斑驳的阴影。

    “刚才听你妈妈说,你有个哥哥?”唐果好奇地问,拖着行李箱蹦蹦跳跳地上楼梯,“我独生女,超羡慕有兄弟姐妹的!”

    冉冉的心像被轻轻揪了一下。她想起离家前夜,时序严肃的警告:“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哥哥的真实情况。”

    “没有,只是邻居家的哥哥而已。”冉冉选择性地重复了这个安全的答案,“不怎么熟的。”

    “我连不熟的哥哥都没有!”

    两人笑闹着来到309宿舍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宿舍宽敞明亮,两张单人床分别靠墙摆放。冉冉选了靠窗的位置,唐果促狭地眨眨眼:“你哥哥有女朋友吗?”

    “应该……没有吧。”冉冉含糊地回答。

    夏令营的这段时间要住宿舍,冉冉很习惯宿舍生活,下午学校安排去听了讲座,很快时间来到晚上。

    晚上十点熄灯后,她躲在被窝里,盯着手机屏幕。

    她给时序打了很多电话,他都没有接,最后有个陌生的电信发消息,说会在今晚会找机会联系她,虽然比约定时间晚了半小时,但她相信他一定会打来。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个陌生号码在屏幕上闪烁。冉冉迅速戴上耳机接通,压低声音:“喂?”

    “冉冉,是我。”时序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背景音嘈杂,像是在某个公共场所,“抱歉晚了,今天有点事。”

    “时序!”冉冉差点喊出声,赶紧把脸埋进枕头,“我哥哥他怎么样?”

    耳机里传来一声轻叹:“他很好。”

    “他,安全吗?”冉冉声音紧张,手指紧紧攥住被角。

    “安全。”时序顿了顿,背景音突然安静下来,似乎换了个地方。

    “我这边也很好。”冉冉认真报备着,“夏令营分了小组,我在学校适应的很好。”

    时序轻轻笑了:“他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蓦地,他突然压低声音,“我得挂了,记住,这个号码只用一次,下次我会换新号码联系你。”

    “嗯。”

    “冉冉,你要相信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等事情结束,他自然会联系你。”

    “好。”

    通话结束,屏幕暗了下去。冉冉蜷缩在被窝里,她的床铺能看到窗外。

    现在,她只能等。

    等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可以见面的机会。

    窗外,H市的夜空繁星点点。京北在哪个方向呢?哥哥此刻是否也在看着同样的星空?

    或许,哥哥此刻也在忍耐,和她一样。

    第35章

    H市的国际高中作为海滨学校,环境十分优美,欧式建筑的校园里种满了棕榈树,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冉冉抱着书本走在林荫道上,微风拂过她的发梢,带来一丝凉意。她转学来到现在,依然觉得这座校园华丽得像另一个世界。

    “冉冉!等等我!”身后传来清脆的喊声。

    她回头,看到唐果正小跑着追上来,手里还拿着两个刚买的冰淇淋。

    “喏,给你,草莓味的。”两人作为室友,自然是什么活动都在一起参加,青春活泼的女孩们很容易成为好朋友。

    冉冉接过冰淇淋,笑着道谢:“下次我请你。”

    “客气!”唐果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一份社团报名表。

    “你报名了吗?下周有社团招新!”唐果兴奋地问。

    冉冉摇摇头:“还没想好。”

    “来话剧社吧!你这么漂亮,肯定能演女主角!”唐果笑嘻嘻地挽住她的手臂。

    冉冉抿唇笑了笑,没说话。

    她其实对社团活动没什么兴趣,只想专心学习,能够考上京北大学。

    “对了,你知道吗?三班的陈子阳好像对你有意思。”唐果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冉冉一愣:“谁?”

    “就是那个篮球队的,昨天咱们去听讲座,他一直看你,训练完还特意绕路来我们班门口晃悠,明显是喜欢你!”唐果挤眉弄眼。

    冉冉脚步顿了顿:“不会吧。”

    “你要加他的联系方式吗?他找我问你Q号呢!”

    冉冉才想起陈子阳的样子——个子很高,笑起来有两颗很明显的小虎牙,昨

    天在食堂还特意给她递过纸巾。

    “我不想加。”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为什么呀?陈子阳人挺好的,成绩也好,还是学生会副主席。”唐果不解地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冉冉摇摇头,咬了一口冰淇淋:“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考京北大学。”在哥哥平安回来之前,她没心思考虑这些。

    正说着,陈子阳抱着篮球从篮球场那边走过来,看到冉冉时眼睛一亮,快步迎上来:“陆冉冉同学,有部新上的电影很好看,我正好有多余的电影卡,你要一起去看吗?”

    “对不起,我可能没时间。”冉冉礼貌地拒绝,“我最近要补课,有点忙。”

    陈子阳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还是保持着礼貌:“没关系,如果你想看的话,随时可以找我。对了,这是我整理的英语笔记,你要是需要的话……”

    “谢谢你,不用了。”冉冉微微鞠躬,拉着唐果转身就走,直到走进教学楼才松了口气。

    唐果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忍不住笑:“你怎么拒绝人都这么紧张。”

    “我只是不想耽误时间。对了,今天夏令营活动是去沙滩吧?我们早点出发。”她刻意转移话题。

    两个女孩登上了夏令营的大巴车。

    上午九点,夏令营的大巴车缓缓驶离学校,朝着海边进发。冉冉靠在车窗上,看窗外掠过的风景。

    “冉冉,发什么呆呢?”唐果推了推她的胳膊,“快到海边了。”

    冉冉回过神,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有点期待。”

    大巴车停在沙滩停车场时,同学们都兴奋地欢呼起来。

    金色的沙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蓝色的大海一望无际,海风吹拂着头发,带着咸咸的气息。

    冉冉跟着唐果走到女生换装区域,放下背包开始换运动衣。

    “冉冉,你这件衣服真好看!”唐果羡慕地说。

    粉色的运动衣略微紧身,包裹着少女曼妙的曲线,青春朝气。

    冉冉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低头整理着裙摆:“你的衣服也很好看。”

    沙滩活动开始了,老师把同学们分成几个小组,先是玩沙滩接力赛,然后是沙滩排球。

    冉冉和唐果被分到一组,两人配合得很默契,赢了好几局。

    中途结束,老师宣布休息十分钟,大家可以自由活动。

    冉冉找了个遮阳伞坐下,拿出水壶小口的喝水。唐果跑去买水枪了,她一个人看着沙滩上奔跑嬉笑的人群,恍惚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冉冉下意识站起身,走向前方,步伐加快,焦急的在人群中四处搜寻,却始终没有看到那道身影。

    “你是在找我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冉冉猛地回头。

    只见时序穿着黑色沙滩裤,白色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手里拿着一个冲浪板,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他的头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额头上还带着汗珠,却显得格外清爽帅气。

    “时序!”冉冉惊喜极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在R市上学了吗?”

    时序放下冲浪板,嬉皮笑脸:“想你了,就来看看呗。”

    “不可能,你明明一直都很小心的避开我!”

    时序收起玩笑的语气,“我转来H市了,我们学校也组织夏令营来这边活动,真的很巧。”

    “你转来H市了!”冉冉的眼睛亮起来,欣喜不言而喻,“那你在哪个学校?离我的学校远吗?”

    “市一中,离你的学校不远,坐公交也就半小时。”时序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贝壳递给她,“刚捡的,送给你。”

    贝壳是粉色的,上面有漂亮的花纹,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冉冉小心翼翼地接过贝壳:“谢谢你,时序,你怎么突然转学了?是因为……是因为我哥的原因吗?”

    “也不算吧,我爸的矿山项目收尾了,本来就要回H市发展。”时序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我跟我爸妈说想回H市上学,他们答应了我就来了。”

    他说的轻松,实际上是跟妈妈抗争了好久才得到的机会。

    H市很大,只要不在同一个学校,基本上不会有交集,所以他终于说服力妈妈放下心。

    这次的夏令营遇见,也纯属意外。

    冉冉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看着时序被晒得有些发红的脸颊,轻声问:“那你住在哪里呀?”

    时序笑眯眯,开玩笑道:“不方便说,怕你去找我。”

    冉冉却没把这话当成玩笑,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如果联系我会让你有危险,还是不要联系了吧。”

    “哪有这么夸张,你在夏令营好好玩,别总惦记这些,注意安全。”

    这时唐果拿着水枪回来,看到时序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冉冉,这是你朋友吗?”

    “嗯,他是时序,我以前的同学。”冉冉介绍道,“时序,这是我室友唐果。”

    “你好,我是时序。”时序笑着和唐果打招呼。

    “你好,我是唐果。”

    三人坐在遮阳伞下聊天。时序给她们讲R市的趣事,说那里的矿山有多壮观,说他和爸爸去爬山看到的风景有多美。

    冉冉和唐果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海风吹拂着头发,阳光洒在身上,温暖而惬意,冉冉暂时忘记那些担忧,享受着这难得的轻松时光。

    ~

    京北市中心的江氏大厦顶层,林美凤将茶杯重重放在办公桌上。

    “查清楚了吗?陆延这三年到底在哪里?”林美凤的声音冷得像冰,她已经让私家侦探查了半个月,却连陆延三年前失踪后的半点踪迹都没查到。

    “查不到。陆延这三年的记录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一样,没有租房记录,没有银行流水,甚至连医院的就诊记录都没有。”

    “再查!”她对着电话那头厉声道,“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可能三年间毫无痕迹!”

    挂断电话,她走到落地窗前俯视着脚下的城市,神情难掩焦虑。

    自从江承那个小杂种突然回来,她精心布置的棋局就被彻底打乱。董事会的老狐狸们纷纷倒戈,连江振业看她的眼神都越来越冷。

    最让她不安的是江承这三年的行踪——所有调查都石沉大海,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刻意抹去一切痕迹。

    “夫人。”秘书轻轻敲门,“董事长让您去他办公室。”

    林美凤迅速调整表情,补了补口红。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时,她已经换上了温婉得体的微笑:“振业,你找我?”

    江振业正在看文件,闻言抬头:“坐。关于下周的慈善晚宴,我打算让小承代表江氏出席。”

    林美凤心中一揪,脸上却露出欣慰的笑容:“这孩子确实该多历练,以后才能扛起江氏的担子。”

    见江振业认同的点头,林美凤心中积郁更深了。

    “对了……”她状若无意地端起茶杯,“救他的恩人联系上了吗?我们总该当面致谢。”

    “小承说对方不愿露面。”

    “这怎么行?”林美凤放下茶杯,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救命之恩大于天,我这做继母的,总觉得该为他做

    点什么。他当年大难不死,肯定是遇到了贵人相助。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谢谢人家?要是没有那位恩人,我们可能就永远见不到小承了。不如让我去——”

    “不必了。”江振业打断她,“美凤,人家不愿露面,也就不必深究了,如果今后对方有困难,我们一定帮助就是了。”

    走出办公室,林美凤的笑容瞬间消失。她回到自己办公室,反锁上门,拨通了一个号码:“陈立东,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找到江承过去的行踪!”

    电话那头传来嗫喏的男声:“姐,我尽量,可是怎么都找不到……”

    当天晚上,江家的餐厅里摆满了丰盛的晚餐。水晶吊灯的光芒落在精致的餐具上,反射出温暖的光晕。

    江振业坐在主位上,看着对面的陆延,眼神里带着愧疚和疼爱:“小承,多吃点,这些年在外面肯定有难处。”

    “谢谢爸。”陆延夹了一块鱼放进碗里,心思却不在吃饭上。他知道林美凤肯定没安好心,今天一整天她都对自己嘘寒问暖,丝毫不像她的作风。

    林美凤给陆延盛了一碗汤,笑着说:“小承啊,我今天还和你爸聊天,说起你当年的事,都觉得你能平安回来,一定是遇到了贵人。听说你那个贵人不想露面,如果对方现在有什么需求,一定要告诉我们。”

    来了。陆延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阿姨费心了,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恩人,就是一位路过的好心人,当时救了我就走了,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名字呢?”林美凤故作惊讶,“你再好好想想,说不定是附近的居民?我们可以去打听打听啊。人家救了你的命,我们怎么能不表示表示呢?”

    陆延放下筷子,目光平静地看着林美凤:“爸,阿姨,我知道你们是好意。但实话跟你们说,当时情况紧急,我昏迷了很久,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那位好心人早就走了。医生说他没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只说让我好好养伤。”

    他早就料到林美凤会问这个问题,早就编好了说辞,绝口不提陆家的任何人。

    林美凤的脸色僵了一下:“你在哪家医院接受的治疗?”

    “时间太久,我记不清了。”

    林美凤还想说什么,却被陆延打断:“这几年我失忆后,靠着一路打工活到现在,直到恢复记忆,这几年我也想在找他,可一直没找到。或许这就是缘分吧,等以后有缘再见,我一定好好报答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公司的事做好,不辜负你们的期望。”

    江承故意提起公司,转移话题。

    江振业被他说得有些动容:“你能这么想就好。公司的事不用急,慢慢来,有爸在呢。”

    林美凤看着江承滴水不漏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急,却不好再追问下去。她没想到他这么警惕,居然连一点线索都不肯透露。这个人,比她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

    ~

    沙滩傍晚的活动是放烟花和篝火晚宴。

    等一切结束,需要活动的集体合影,同学们站成三排,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冉冉站在唐果身边,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留意着不远处的时序。他正和市一中的同学打球,看到冉冉看他,冲她笑了笑。

    合影结束后,冉冉收拾好东西,准备和唐果一起坐大巴车回学校。

    时序跑过来,递给她一个密封的小盒子:“这个给你,里面是今天捡的贝壳。”

    冉冉接过盒子,沉甸甸的:“谢谢你。”

    “快上车吧,别让同学等急了。”时序摆摆手,“以后有空再见面。”

    “嗯,有空一定见!”冉冉用力点头,抱着盒子上了大巴车。

    大巴车启动时,她从车窗里看到时序还站在沙滩上,朝她挥手告别。

    海风吹起他的头发像一幅温暖的画。冉冉也朝他挥挥手,心里总算有些放心。

    回到寝室后,冉冉把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上。

    她打开盒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贝壳,最上方是一张银行卡,银行卡下放着小纸条,上面是时序的字迹:“一个惊喜!看到了就是你的了,拥有随意使用权。”

    冉冉失笑,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折好,又把银行卡收了起来,打算下次见面还给时序。

    晚上躺在床上,冉冉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全是沙滩上的场景。

    时序的出现,让她觉得离哥哥又近了一步,或许很快就能见到哥哥了。

    她拿出手机,给时序发了条短信:“谢谢你今天陪我玩,我很开心。”

    与此同时,京北江家别墅内,陆延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点开手机,是时序发来的照片:篝火映照下,冉冉低头的侧脸安静美好,长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陆延轻轻抚过屏幕,仿佛能触碰到妹妹的脸颊。他沉默了很久,还是拨通了时序的电话。

    第36章

    这段时间他在江家步步为营,以为自己可以忙到什么都想不了,但却又想念时时刻刻的涌上来。

    手机在掌心微微发烫,他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每一声都像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喂?”接通后,时序欠揍的声音立刻传来,笑嘻嘻道,“怎么在深夜打电话给我?这么想我啊?”

    江承声音低沉:“我为什么打电话给你,你应该很清楚。”

    时序的笑声更灿烂了:“今天刚拍的照片,看到她开不开心?我的摄影技术不错吧?”

    时序一副求夸求赞美的样子,但江承却丝毫不理会。

    他走到书桌后坐下,把领带扯下来:“为什么要刻意接近她?”

    时序心知肚明她是谁,立刻不满的嚷嚷起来。

    “什么叫刻意接近啊?这位先生,我明明是在参加夏令营的时候碰巧遇见了老同学而已,又碰巧她也想和我叙叙旧,又又碰巧我们一起玩了一整天,怎么了?一切都是美好的巧合罢了!”

    时序说的理所应当,仿佛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

    江承嗤笑一声,懒得戳穿他那些鬼话:“我告诉过你不要去,但是腿长在你身上,我也绑不住,你一定要小心。”

    “你应该相信我,”时序严肃道,“我小心的不能再小心了。”

    江承沉默片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生涩:“她怎么样?”

    “你妹妹啊,”时序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照片上看不出来吗?在营地篝火晚会呢,刚和同学唱完歌,开心着呢。”

    江承想象着冉冉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她没问起我?”

    “怎么没问?”时序啧了一声,“就差把我哥哥在哪这五个字刻在脑门上了,你们真是兄妹情深让我艳羡不已啊!”

    “她……”江承顿了顿,想问的话太多,到了嘴边却只变成一句,“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能有什么麻烦?”时序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就是好像有好个男生一直在献殷勤呢,又是要一起组队,又是凑过去给她递饮料的。

    “然后呢?”

    “然后——”时序故意拉长音调,“我刚要上前阻止,就都被她礼貌地拒绝了,我看照这样发展下去,她迟早得被追走,不如就让你妹妹跟我在一起吧,到时候我们夫妻俩一起喊你哥,你也不跌辈分,多好哇。”

    “你不要乱说话,”江承立刻严肃起来,“我的妹妹我了解,她不会谈恋爱的。”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她。”时序开玩笑的声音突然压低,“对了,林美凤让陈立东去查你在R市的就医记录了,不过我妈已经让人处理干净了,查不到任何东西。”

    “我知道,”江承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倒是锲而不舍。”

    林美凤这是找不到突破口,又想从他过去的经历下手了。

    “你也小心,别给她抓到把柄。”时序叮嘱道,“冉冉这边你

    放心,我会常常都跟她报平安……也没提江家的事,就说你在现在刚回去忙得很。”

    “嗯。”江承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桌角的文件上,“谢谢你。”

    这句道谢来的真心实意,听筒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时序幽幽声音:“谢什么,我有我自己的私心,再见了,大舅哥。”

    江承被“大舅哥”这个称呼刺激的眉头一皱,刚想说什么,可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他立刻给时序发消息:【我警告你,你别乱攀关系】

    时序回的很快:【嘿嘿,你管不着略略略!】

    ……江承懒得和他废话,但是没有立刻放下手机,而是点开相册,将那张篝火旁的照片设成了屏保。

    黑暗中,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照亮了他眼底的温柔。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别墅外沉沉的夜色。江家的庭院安静得可怕,只有巡逻保安的脚步声偶尔响起,像极了这座牢笼里无处不在的监视。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时序发来的短视频。

    视频里,篝火跳跃着,冉冉和同学们手拉手在唱歌,她的声音清亮,笑容灿烂,长睫毛在火光中轻轻颤动。

    江承反复看了三遍视频,才小心翼翼地保存好。

    现在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林美凤的眼线、江振业的摇摆、公司里的暗流,都让他随时可能陷入危险。

    他关掉手机屏幕,重新坐回书桌前,打开了江氏集团的财务报表。

    密密麻麻的数据在眼前展开,每查清一笔账目,每掌握一个证据,就离真相更近一步。

    夜色渐深,书房里的灯一直亮着。

    江承偶尔会停下来,拿起手机看看屏保上的照片然后又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

    深秋的阳光透过江家别墅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江振业坐在紫檀木书桌后,捧起一杯清茶喝了一口。

    林美凤站在对面,昂贵的丝绸旗袍勾勒出她紧绷的身形,脸上的笑容已经维持不住。

    “振业,你再说一遍?”林美凤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才江振业说,让她去华东地区的分公司主持工作,为期至少一年!

    江振业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抬眼看向她,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剩下不容置疑的坚定:“美凤,分公司这几年业绩下滑严重,需要一个得力的人去整顿。你在总公司待了这么久,经验丰富,最合适不过。”

    “那总公司怎么办?小承刚回来,对业务不熟,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林美凤试图找到留下来的合理理由,哪怕是借口。

    因为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离开总公司,就等于失去了对江氏核心业务的掌控,那些她苦心经营的人脉和权力,都会在她离开的日子里逐渐瓦解。

    “小承会留在我身边学习,王叔会协助他。”江振业的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这也是为了他好,早点熟悉公司业务,将来才能挑起大梁。”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美凤紧绷的脸上。

    “你是江家的女主人,该以大局为重。分公司整顿好了,对整个集团都有好处,正好昊远也上大学了,不用你再操心了。”

    林美凤顿觉头晕目眩,拼命维持着脸上的表情,才没让自己失态。她看着江振业眼底的决绝,突然明白过来: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恐怕从股东大会上,江承否决她表弟进财务部的提案开始,江振业就已经在盘算着削弱她的权力了。

    这个男人,任她做的再多,终究还是向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继续辩驳只会更加降低她在江振业心中的信任度,与其如此,不如现在就接受,还能给他留个好印象。

    “我知道了。”林美凤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什么时候动身?”

    “下周一。”江振业的声音缓和了些,满意的点点头,“分公司那边需求比较急切。”

    “我已经让助理把分公司的资料整理好了,你这几天准备一下。家里的事不用担心,张妈会照看好。”

    林美凤没再说话,转身走出书房。高跟鞋重重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宣泄她压抑的怒火。

    走到楼梯口时,她迎面撞见了上楼的江承。他穿着一身得体的深灰色西装,手里拿着几份文件,看到她时只是微微颔首,眼神平静无波。

    “小承啊,”林美凤突然换上温柔的笑容,走上前想靠近他,“你爸刚跟我说要去分公司的事,以后总公司就靠你和你爸多费心了。”

    江承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语气客气而疏离:“阿姨放心,我会好好向爸学习的。”

    江承没给林美凤继续攀谈的机会,径直走向书房,留下林美凤僵在原地。

    这个江承,居然能在她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这么能忍,继续和她虚与委蛇……林美凤回头看了眼他离开的方向,心中充满焦躁。

    走进书房,江承看到江振业正望着窗外。

    “爸。”他轻声唤道。

    江振业转过身,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等江承坐下,他才缓缓开口:“让她去分公司,不是一时冲动。这几年她在公司安插了太多自己人,账目也有些不清不楚,是该让她离开核心圈子,我们好好清算一下了。”

    江承握着文件的手指微微收紧:“爸,您心里有数就行。”

    江振业能做出这个决定不容易,这么多年,他对林美凤终究是有过感情的。

    “以后跟着我学,从基础的业务流程开始。”江振业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厚厚的资料:“这是江氏近五年的项目清单,你先熟悉一下。有不懂的就问王叔,他是你妈妈的老部下,信得过。”

    江承接过资料,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仿佛感受到了沉甸甸的责任:“好。”

    江振业看着他,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这几年委屈你了。等把公司的事理顺了,我就带你去给你妈妈扫墓,告诉她我们父子俩把公司守住了。”

    江承垂眸,遮盖住了眼底的情绪:“好。”

    周一的时间一到,林美凤带着她的私人助理和几个心腹离开了江家别墅。

    离开前,她站在门口,深深地看了一眼这栋她住了近十年的的房子,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她在这里苦心筹谋了这么多年,不会就这么认输的,江承想把她赶出权力中心,没那么容易。

    看着林美凤的车消失在路尽头,江承站在二楼的阳台上,轻轻挑了挑眉。但他知道,这一切只是开始。

    ~

    林美凤离开后,江承正式进入江氏集团总部学习。

    他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到公司,跟着江振业参加高层会议、审阅文件,下午则泡在档案室或财务部,一点点梳理公司的业务脉络。

    王叔成了他最得力的帮手。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每天都会早早到公司,把需要重点关注的文件整理出来,用红笔标注出关键信息。

    “小承,你看这里。”王叔指着一份海外投资报表,“林美凤这几年通过转移了不少资产,之前我们就发现过,这笔投向开曼群岛的资金,名义上是海外并购,实际上根本没有对应的项目,像这样的活动有不少。”

    江承的指尖划过报表上的数字,眼神冷冽:“查过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吗?”

    “查了,表面上是个英国人,实际上是陈立东的亲妹妹。”王叔压低声音,“陈立东这几年频繁往返于内地和国外,很可能在帮林美凤做些见不得光的生意,是时候把他们揪出来了。”

    江承点点头,将报表放进文件夹:“继续查,把所有可疑的资金流向都整理出来,注意别打草惊蛇。”

    他知道林美凤虽然离开了总公司,但她的眼线还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她的警觉。

    在公司里,江承刻意保持着低调。遇到不熟悉的业务,他会主动向老员工请教,态度谦逊有礼。平日里开会时很少主动发言,却会在关键时刻提出精准的见解。

    渐渐地,那些原本对他持观望态度的老员工,开始对他改观。

    “江承这孩子,倒是沉稳。”财务部的李总监私下对王叔说,“上次我跟他解释跨境结算流程,他听一遍就懂了,还能举一反三,比林美凤带来的那些草包强多了。”

    王叔笑着说:“这孩子随他妈妈,聪明又踏实。有他在,江氏肯定能越变越好。”

    江承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业务上,但他从未放松对林美凤的警惕。

    他知道这个女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入职第三个月,江承就发现了异常:一份本该由他审核的采购合同,被绕过他直接送到了江振业的办公室,而合同的供应商

    ,来路十分可疑。

    “爸,这份合同有问题。”江承拿着合同找到江振业,“这家供应商的报价比市场价高出百分之十五,而且没有任何资质证明。”

    江振业看着合同,脸色沉了下来:“我知道了。这份合同暂时搁置,你去查一下这家公司。”他没想到林美凤都去了分公司,还在暗中插手总公司的事务。

    江承调查后发现,这家所谓的“供应商”根本就是个空壳公司。

    他把调查结果交给江振业时,江振业沉默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以后合同都必须经过你审核,没有你的签字,财务不得拨款。”

    这个决定意味着江承真正获得了部分实权。

    消息传到华东分公司,林美凤气得摔碎了办公室的花瓶。

    她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阴狠如毒蝎。“江承,你以为这样就能斗过我?太天真了。”

    林美凤拿起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陈立东,把你这段时间所有的调查结果发给我!对,就是江承这几年在R市的所有行踪,我肯定要调查出来他遇到的那个恩人到底是谁!”

    她不信江承的过去真的无迹可寻,一个受重伤的穷小子那三年是怎么活下来的?只要找到过往,或许就能抓住江承的把柄。

    与此同时,江承在王叔的帮助下,逐渐摸清了林美凤转移资产的套路:她通过虚构海外项目,将江氏的资金源源不断地转移到私人账户。

    他把这些证据都交给了江振业,因为深刻理解这些事情还是由父亲经手才好。

    只有这样,才能一点一点切断江振业对林美凤的信任。

    信任一旦瓦解,再构建则是难上加难。

    江振业则把这些证据交给律师,毫不客气的商讨追还方式。

    日子在忙碌中悄然流逝,转眼就到了来年春天。

    江承在公司的地位逐渐稳固,越来越多的老员工开始向他靠拢。

    江振业对他也越发信任,很多重要的决策都会征求他的意见。但江承知道,只要林美凤还在分公司虎视眈眈,他就不能有丝毫松懈。

    ~

    H市高中的高三教学楼总是亮着最晚的灯。

    陆冉冉趴在堆满试卷的书桌上,笔尖在数学题上停顿了很久,昏昏欲睡,眼底遮不住的疲惫。

    墙上的日历显示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一百天,书桌上的便利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单词。

    回家后,她继续把清凉油撒了一点点在手背上,闻着这股味立刻精神百倍,也不打瞌睡了。

    从书包里拿出书继续看,倒不是为了熬夜,而是如果这道数学题目解不出来,即使躺在床上她也会一直想着。

    “冉冉,还没睡?”妈妈田娟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看着女儿疲惫的样子,心疼地说,“别熬太晚了,注意身体。”

    冉冉抬起头,揉了揉眼睛,接过牛奶:“妈,我做完这道题就睡。”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最近感冒了,却不敢耽误学习。

    田娟坐在床边,看着女儿书桌上那张京北大学校园的明信片,轻声说:“冉冉,要是太累了就休息一下,考不上京北也没关系,咱们本地的大学也很好。”

    “不行,我一定要考上京北。”冉冉的眼神瞬间变得坚定,“我已经跟哥哥说了,要在京北等他。”她不能辜负自己的期望,更不能让自己这几年的努力白费。

    田娟叹了口气,没再劝说。她知道女儿的脾气,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坚持到底。

    这一年来,冉冉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周末从不出去玩,喜欢的一切业余活动都停了,唯一的放松就是偶尔和时序通个电话。

    提到时序,冉冉的嘴角不自觉地柔和了些。

    时序这一年帮了她很多,知道她数学不好,会找他觉得好的老师来给她补课;模拟考成绩不理想时,会带她去吃美食散心;还总给她讲哥哥的近况,说哥哥在京北的项目进展顺利,让她安心学习。

    “对了妈,等高考结束,我们一切去京北玩吧。”冉冉喝了一口牛奶,语气里带着期待,“爸爸以前说过想去京北看看,我也可以带你们到处旅游餐馆景点。”

    “好啊,到时候让你爸请个假。”

    谭传宁提供的一切够一家人在H城生活的很富裕,但是陆建国却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那些馈赠,等腿好了一些,就迅速出去找了个看仓库的工作。

    田娟也是如此,除了日常照顾上高三的女儿外,她还接了些零活。

    冉冉怎么劝都没有用,知道爸妈闲不住,索性由他们去了。

    田娟虽然答应了女儿,心里却有些担忧。

    她总觉得时序对冉冉太好了,好得不像普通朋友,可两家人的家庭差距实在过大,作为过来人,她不觉得这是适配的。

    但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她又不忍心说什么。

    等妈妈走出屋子后,冉冉重新投入到学习中。

    书桌旁的护眼台灯,照亮了哥哥送的水晶小猫,小猫在灯光的照射下,光彩一如既往的柔和好看。

    她拿起摆件,凑近轻轻碰了碰小猫的鼻尖,在心里默念: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考上京北大学的。等我到了京北,我们应该就可以联系了。

    距离高考只剩一个月的时间,高考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

    对任何一位高三生来说,此刻都是焦虑和期待的。

    但是对于国际部的学生来说,大家都早早申请好了国外的大学,所以日子倒是过得惬意无比。很多同学都已经开始了国外度假旅游,在网上上传旅游景点打卡照。

    唐果已经申请到A国的一所学校,学校在世界排名前列,她选的还是人工智能专业,前途非常可观。

    唐果回学校拍照时,看着冉冉每天埋头苦读的样子,同情的摇了摇头:“我不理解你,明明你看着挺聪明的,为什么在有选择的时候,要选最难的那条路。”

    “因为有人在等我。”冉冉很轻很轻的说。

    “什么什么?”唐果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冉冉抬起头冲她笑笑:“你就当我傻吧。”

    唐果:“……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QAQ!”

    冉冉的成绩一直稳定在年级前十,但她还是不满意,总觉得还能再提高。

    时序来看她时,总能看到她埋在试卷堆里的身影。

    “歇会儿吧,再学就成书呆子了。”

    他把带来的草莓放在桌上,“刚摘的,甜得很。”

    冉冉抬起头,眼睛里坚决:“不行,上次模拟考我的英语阅读错了三个,得再练几套题。”

    时序无奈地摇摇头,拿起她的错题本,看了一会儿会摇摇头:“你这不是基础问题,纯属是太紧张了。

    时序笑眯眯的往外走了几步:“来,我带你出去走走,换换脑子。”

    “可是——”

    “别可是了,”时序快步拽起她,“科学研究证明,散散步对身心灵都有好处!”

    两人沿着学校的林荫道慢慢散步,春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暖洋洋的。

    “时序,你说我能考上京北大学吗?”冉冉突然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当然能。”时序肯定地说,“你这么努力,肯定没问题。就算考不上——”他故意拖长调子,看到冉冉紧张的表情才笑着说,“就算考不上京北大学,也可以考京北的其他大学,都差不多。”

    冉冉被他逗笑了,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我才不会考不上呢。”

    哪里能差不多呢?京北大学可以说是所有学子梦想中的大学了,对冉冉来说,也不例外。

    冉冉的眼神中浮现出渴望的神色,她最想去的大学,就是这里了。

    高考如期而至。高考前一天,冉冉收到了时序发来的短信:【别担心,不论考多少分,都为你骄傲】

    随即又发来一条消息:【你哥让我发的】

    看着短信,冉冉深吸一口气,眼眶有点发

    热。

    她没有回复,只是把手机收了起来,继续看书。

    高考结束那天,H市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雨,洗刷掉连日的闷热。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冉冉走出考场,雨水打湿了她的额发,她却没有打伞,而是仰起脸,任由清凉的雨点落在脸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也仿佛涤荡尽了积压一年的沉重。

    爸妈正在门口等她,脸色本来焦急的神色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化为惊喜。

    “考得怎么样?”妈妈紧张地问。

    “不是说了,不问孩子的嘛!”陆建国不满的开口道。

    冉冉笑着点头:“感觉不错!”

    一个多月后,一封来自京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带着庄严的红色印章,安静地躺在冉冉家的信箱里。

    她拆开信封的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当“陆冉冉同学”和“录取”的字样清晰地映入眼帘时,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冲破堤防,汹涌而出。

    她紧紧攥着通知书,蹲在门廊下,肩膀无声地耸动。泪水砸落在光滑的纸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第一时间拨通了时序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少年清朗带笑的声音:“喂?”

    “时序!”冉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明亮和雀跃,“我收到通知书了!京北大学!中文系!”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由衷的欢呼:“我就知道你能行!我也很开心,因为我也是去京北上大学哦!”

    爸妈听到声音,都跑了过来。看到录取通知书,田娟激动地抱住女儿,眼泪都流了出来:“太好了!我女儿真棒!”

    冉冉看着录取通知书上“京北大学”四个字,心里充满了期待。

    哥哥,我做到了!

    我终于,可以去京北找你了。

    第37章

    七月的京北骄阳似火,柏油路面蒸腾着热气,蝉鸣声在行道树间此起彼伏。

    冉冉坐在出租车后座,转头看向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从眼前掠过。

    “冉冉,看!那就是京北电视台!”田娟的声音带着点兴奋,指着窗外。

    冉冉顺着妈妈的手指望去,那座极富特色的的建筑静静矗立在城市中央。

    她点点点头,喉咙却有些发紧,只能发出一个模糊的嗯字。

    录取通知书被她小心翼翼地放在随身的帆布包里,她考上了这里的大学,光明正大地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踏足这座朝思暮想的城市,更多的却是对另一个人的思念——哥哥现在也在这座城市里,他们的距离从未如此之近,却又隔着看不见的阻碍。

    有时,喜欢一座城市,并不是出于对城市的了解,而是这座城市里,有你最想见到的那个人。

    坐在副驾驶的陆建国回头:“咱们冉冉以后就在这儿上大学了,有的是时间慢慢看。”

    陆建国是真的开心,脸上的皱纹里都漾着笑意。他四十九岁了,托女儿的福,这是第一次能来首都旅游。

    田娟从包里拿出湿纸巾,细心地帮女儿擦去额角的汗珠:“看把你热的,到了酒店先冲个澡凉快凉快。时序说过会儿来接咱们去颐和园看一看,正好避开正午的大太阳。”

    提到时序,冉冉点点头。

    出发前,时序特意打电话说他暑假也在京北,执意要当他们的导游。想

    酒店房间刚收拾好,门铃就响了。

    时序穿着白色T恤,背着个大容量双肩包站在门口,脸上笑容灿烂:“叔叔阿姨好!你们准备好了吗?”

    冉冉开门让他进来,看到他背包里露出的相机镜头,睁大眼睛:“你还带了相机?”

    “那当然!”时序扬了扬下巴,“必须把你们的京北初体验拍下来。对了,我妈特意让我带了些东西,说是给叔叔阿姨尝鲜。”

    他把几盒包装精致的点心放在桌上,眼睛却看向冉冉,笑盈盈的问:“通知书带来了?给我欣赏一下京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长啥样。”

    冉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通知书拿了出来。

    时序故作夸张地捧着看了半天,认真道:“陆冉冉同学,以后就是京北的学生了,如果富贵了可得罩着我。”

    冉冉觉得他太夸张了:“你不也考上京北的大学了吗?”

    “那不一样,”时序凑近小声说,“我可没有考进最高学府。”

    “时序,真是麻烦你了,还特意来接我们。”田娟看着眼前高大俊朗,彬彬有礼的少年,眼中满是慈爱。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时序笑着回应,目光转向冉冉。

    女孩穿着浅绿色的连衣裙,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走吧。”

    颐和园的昆明湖在盛夏午后波光粼粼,画舫缓缓驶过水面。

    冉冉扶着栏杆站在船头,风拂起她的长发,带着水汽的清凉驱散了些许暑气。

    时序时不时的举着相机按快门,镜头里少女的侧脸在阳光下柔和得像幅水墨画。

    “叔叔阿姨快来,这里拍照好看!”时序招呼着坐在座椅上的陆建国夫妇,选了个能拍到全景的角度,“冉冉站中间,对,笑一个!

    ……

    游船结束,一家人继续观光。

    田娟看着前方女儿和时序并肩而立的身影,悄悄对陆建国说:“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家庭条件太好,我总觉得……”

    “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处,”陆建国拍拍妻子的手,“冉冉心里有数。”

    此时的冉冉,却是有点心不在焉。

    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扫过汹涌的人潮。

    在坐车来的路上,在颐和园长廊摩肩接踵的人流里,她总在期盼着,会不会在某个不经意的回眸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哪怕只是远远的一瞥,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想象着哥哥此刻可能就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像她一样,正行走在烈日下,或者正身处某个冷气充足的会议室,处理着一些公司的事物。

    可这座城市这么大,哪里是想遇到就能遇到的?

    每一次期待落空,心头就像被细小的针轻轻扎了一下,不剧烈,却绵密地泛着酸涩的疼。

    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陪着家人游玩,和好朋友周雅倩发来的消息里也满是好玩好壮观之类的话语。

    时序一直陪在她身边,恰到好处地照顾着陆父陆母,也敏锐地捕捉着女孩细微的情绪变化。

    在颐和园一处相对僻静的湖边柳荫下休息时,趁着陆父陆母去买水的间隙,他递给冉冉一瓶冰水,声音压得很低:“别急,你哥哥他……知道你们一家人来了。只是现在,还没到最合适见面的时候。”

    冉冉接过冰凉的水瓶,指尖的寒意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沉淀。她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

    她懂。

    冉冉望着远处的景色,心情复杂——既有些失落,又悄悄松了口气。她还没准备好,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哥哥。

    再见的话,哥哥还会是她记忆里哥哥的样子吗?

    时序问:“怎么了?累了?”

    “没有,”冉冉打开饮料喝了口,“就是觉得京北的天好蓝啊。”

    “等会儿去圆明园,那里人少,树荫也多。”时序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我知道有条小路景色很好,拍照特别有感觉。”

    在圆明园的断壁残垣间行走时,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冉冉看着这些历经沧桑的石柱,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的雕刻花纹,突然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好像昨天还在为高考熬夜,现在已经站在这里了。”

    虽然分离只有一年的时间,但是,想起那些和哥哥在R市的小镇生活的日子,那些经历过的惊心动魄的瞬间,已经恍如隔世了。

    “想这么多干什么,美好的大学生活正在等着你呢,未来更美好。”

    听着时序的话,冉冉笑了笑。

    是啊,人总要有点期待,不然日子也太难熬。

    第二天,是京北经典景点的“游客打卡”。去了天坛后,又去了故宫,故宫的红墙金瓦在烈日下更显庄严肃穆,一切都是那么新奇。陆父陆母兴致勃勃地拍照留念。

    夕阳西下时,他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故宫。

    时序提议晚上去游乐园:“京北游乐园的夜场有烟花表演,特别漂亮,咱们去看看漂亮烟花呗。”

    田娟有些犹豫:“会不会太晚了?”

    “没事阿姨,我开车送你们回去,保证安全。”时序拍着胸脯保证,“难得来一次,你们去体验一下嘛。”

    冉冉也满怀期待地看着爸妈,陆建国笑着点头:“那就去吧,让孩子高兴高兴。”

    京北游乐园的夜场灯火辉煌,踏入乐园,空气里弥漫着爆米花和棉花糖的甜香,各种游乐设施发出欢快的电子音效,孩子们兴奋的笑闹声不绝于耳。

    五光十色的灯光在眼前流动。摩天轮在夜空中缓缓转动。

    冉冉则是瞄准了旋转木马,空间里特别流行的唯美图片都有旋转木马,她兴奋地拉着妈妈的手:“妈,我们去坐旋转木马!”

    时序则拉着陆建国去到了一边的长椅上坐下:“叔叔,咱们在这里她们,旋转木马有什么好玩的。”

    虽然嘴上这样吐槽,但是还是时序举着相机录视频,镜头却悄对准了旋转木马上的女孩。

    拍完一段后,他去买水,顺便拿起手机给江承发消息:【我们在游乐园,她玩得很开心。你真的不来吗?烟花九点开始。】

    江承的回复很快:【不了,公司还有事】

    时序撇撇嘴:【你真没劲】

    发完就看见冉冉已经从旋转木马上下来,正朝他这边张望。他赶紧收起手机,举起手里的两杯果汁:“刚榨的西瓜汁,快尝尝!”

    “谢谢。”冉冉接过杯子,眼神有些飘忽,“时序,你说,这座城市这么大,会不会也存在一些奇迹?”

    时序饶有兴致:“什么奇迹?”

    “就是……会不会在某个地方,突然遇到想见的人?”冉冉的声音越来越小,似是没有底气一般。

    时序挑挑眉,明知故问:“你想见谁啊?”

    “啊!”冉冉瞪大眼睛指着前方高耸入云、轨道蜿蜒的过山车,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我想坐那个!”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时序看着她的背影,表情震惊,没想到她也这么会转移话题了!

    过山车这个项目,田娟和陆建国都直摆手,于是只有冉冉和时序一起玩。

    女孩从未玩过,所以表现的十分兴奋。

    当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抛向高空,又猛地俯冲而下,失重的感觉让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放声尖叫。

    所有的烦恼、担忧、思念都被这极致的速度与冲击暂时甩到了九霄云外。

    风猛烈地刮过脸颊,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快感。

    下来时候,冉冉脚步都有点虚浮。

    时序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你怕不怕?”

    冉冉站直了身体,坚定的说:“爽!很过瘾!”

    此时的江氏集团总部,顶层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江承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靠在椅背上,面前的文件堆积,需要及时处理。

    江振业的有意放权,也就意味着他一刻都无法松懈。

    王叔端着杯热茶走进来,轻轻放在他手边:“小承,都八点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抓紧时间下班休息休息。”

    江承直了直身子,捏了捏眉心:“还有几份文件没看完,您先回去吧王叔,我处理完就走。”

    “工作哪有做完的时候?”王叔叹了口气,“你这几天天天忙的太晚了,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手机震动时,江承几乎是立刻拿了起来,看到屏幕上的消息和照片,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心不自觉的温柔下来。

    照片里的女孩,在旋转木马上笑得眉眼弯弯,灿烂模样能瞬间驱散所有的沉闷。

    王叔看他神色稍缓,笑着问:“朋友那边的事?”

    江承嗯了一声,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一点私事。”

    他没多说,王叔也没再追问,只是叮嘱道:“要是有事就先去忙,这里的文件我先收着,明天再处理也不迟。”

    江承沉默片刻,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麻烦您了,王叔。”

    他起身拿起外套,快步向电梯走去。

    八点五十五分,时序拉着冉冉挤到广场前排:“快开始了,站这里看得清楚。”

    冉冉的心跳莫名加快,总觉得有什么在靠近。她下意识地四处张望,攒动的人头里,每个人都带着期待的笑容,可她要找的人,始终没出现。

    “怎么了?不舒服?”时序注意到她的紧张。

    “不是,”冉冉摇摇头,也觉得奇怪,“就是……好像有人在看我。”

    “这里到处都是人的目光。”时序笑着拍拍她的肩,“放心,有我在。”

    “可能是过山车转得有点晕,导致我想象中还没缓过来吧。”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眼底真实的情绪

    话音刚落,第一束烟花在夜空炸开,金红色的光芒瞬间照亮广场。人群发出欢呼,冉冉却愣住了。

    她猛地转头,前后左右都是拥挤的人潮,大家都在仰头看烟花,没人特别关注她。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没消失。

    “你看这个烟花是南瓜马车哎!”时序兴奋地指着天空。

    冉冉嗯了一声,目光却继续在人群中搜寻。

    烟花一束接一束绽放,把夜空装点得如梦似幻。

    她却越来越焦急,明明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就在附近,为什么就是找不到?

    最后一束烟花炸开时,时序抓拍了冉冉的侧影。

    照片里,女孩仰头望着天空,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光,眼神里认真又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人群散去时,田娟打了个哈欠:“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好。”冉冉点点头,脚步有些沉。

    走在林荫道上,她忍不住回头望,夜色浓稠,只有路灯投下长长的影子。

    与此同时,侧前方灯光照耀不到的、一棵巨大景观榕树的浓重阴影里,江承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树干,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穿着最不起眼的深灰色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夜风吹过,有雨滴落下,滴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他却浑然不觉。

    这段时间,他的目光,穿透人群的缝隙,一直牢牢锁定女孩的身影上。

    他看到她仰头望着绽放的烟花,璀璨的光线在她白皙的脸上流转,美得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几乎无法呼吸。他贪婪地看着,仿佛要将这画面刻进灵魂深处,弥补这一年来错过的所有时光。

    此刻,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又无法上前相认。

    当冉冉突然转头,目光扫向他所在的角落时,江承一怔,下一秒就将自己更深地藏进树干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他能感受到妹妹其实是失落的,那失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

    江承站了很久,直到游乐园的灯光陆续熄灭,才往外走。

    路过旋转木马时,他看到工作人员正在关灯,巨大的转盘慢慢停下,像场美梦落了幕。

    离开前,他最后望了眼游乐园的灯光,轻声说:“再等等,冉冉,很快……”

    时序把冉冉一家人送回酒店:“明天去长城,穿舒服点的鞋。”

    “真是太谢谢你了。”田娟感激道。

    “阿姨你太客气了!”时序依旧

    是灿烂的笑颜。

    冉冉挥挥手,看着他的车消失在夜色里,心里空落落的。

    回到房间,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那道注视自己的目光到底是谁的?是错觉吗?还是……哥哥真的来了?

    天一亮,一行人就去八达岭长城,刚下车就感觉到风很大。

    冉冉裹紧外套,站在长城脚下仰望,城墙在群山中蜿蜒,气势磅礴。

    时序背着装满水的背包,信心满满:“就按照我规划的路走,这段路不算陡。”

    “你们年轻人爬吧,我和你叔叔在观景台等。”田娟看着陡峭的台阶犯怵。

    “好。”冉冉和时序往上爬,冉冉刚开始劲头十足,到北四楼时,冉冉就已经坚持不住了。

    时序找了处阴凉地休息,递上水和巧克力:“补充能量。”

    “没想到这么累。”冉冉靠在城墙上,望着远处的群山。“但风景真的好。”

    时序拿出相机,开玩笑的说:“来,拍张照纪念下,到了长城,你也称得上是一条好汉了。”

    拍完照,两人继续往上爬。到高点时,冉冉已经满头大汗,可站在最高处俯瞰群山,所有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风景好美!”

    时序忽然从背后拿出个礼盒:“送给你的,祝贺你考上大学。”

    冉冉打开,里面是条金项链上镶嵌着一颗钻石,吊坠是小巧精致的书本造型,上面刻着步履不停四个字。

    冉冉瞪大眼睛:“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收着吧,”时序的声音懒洋洋的,“你哥哥让我给你的,他说,他答应你的,他做到了。

    答应她的?

    冉冉突然想起来一年前分别时,哥哥说——等你高考后会来见你。

    瞬间,她想到昨晚的那种感觉,心中了然,原来真的是哥哥来了。

    一听这话,冉冉开始小心翼翼的把金项链收好。

    时序看见这一幕,立刻酸了:“怎么?我送的就不收,他送的就立刻收?”

    冉冉笑眯眯:“亲疏有别。”

    在京北玩了五天,到了回去的时候,时序点了满满一桌菜。田娟拉着他的手说感谢,陆建国和他碰了好几杯酒。

    临别时,到车站门口时,时序递来个信封:“等你上高铁再看。”

    上了车之后,坐在座位上,冉冉打开盒子,原来里面是一沓照片和一张卡片。

    照片里全是她们一家在京北游玩的样子:颐和园船头的侧脸,故宫穿汉服的笑颜,长城上举着风车的背影……每一张都拍摄的无比用心。

    卡片上是时序有力的字迹:我的摄影技术太优秀,所以就把洗出照片给你留着收藏了,别太感动了,开学见!

    高铁驶离站台,冉冉靠在车窗上,看着京北的轮廓远去。

    ~

    暑假的H市,空气里弥漫着咸湿的海风味道,阳光灼热地炙烤着大地,连棕榈树的叶子都显得有些蔫蔫的。

    冉冉回到熟悉的海滨城市已经几天了,她努力让自己沉浸在日常的平静里,看书,陪妈妈买菜,整理即将带往京北大学的行李。

    下午,家里的门铃欢快地响起来。

    冉冉打开门,看见周雅倩明媚的笑脸。她穿着一身亮黄色的吊带裙,头发精心编成鱼骨辫,整个人明媚极了。

    “冉冉!我可想死你了!”周雅倩扑上来就是一拥抱,“京北好不好玩?快跟我说说!”

    两个女孩挤在冉冉的床上,冉冉挑了些景点的趣闻和美食讲给她听。

    “太棒了!”周雅倩眼睛发亮,随即又垮下脸,“唉,可惜我家那位暑假报了封闭集训营,都没时间陪我。”

    “你家那位?”冉冉捕捉到关键词,好奇地挑眉。

    周雅倩有点害羞地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喏,我男朋友!是体大的学生,他主动追的我,我们刚确认关系没多久!”

    “他对我可好了,”周雅倩满脸甜蜜,“冉冉,你也该找个男朋友了,别总一个人闷着。”

    “恭喜你,”冉冉笑了笑,“不过我没有一个人啊,我这不是有你陪呢嘛。”

    “对了,咱们拍张合照吧!”周雅倩突然掏出手机,拉着冉冉,“我得发朋友圈吹一吹,我有个考上京北大学的好朋友!”她举起手机比了个爱心。

    快门声轻响时,冉冉还没来得及整理表情,嘴角带着一丝仓促的笑意。

    紧接着周雅倩把合照修了修,发了条朋友圈:“我的学霸朋友从京北回来啦!好朋友一辈子!”配着两个星星表情。

    刚放下手机三分钟,铃声就欢快地响起来,屏幕上显示着男朋友三个字。

    “喂!”周雅倩立刻接起电话,声音瞬间甜了八度,“刚想跟你说呢,我见到冉冉了,嗯,她刚到家……什么?你室友?”

    周雅倩提高音量,眼睛瞟向正在喝水的冉冉,“你室友看到我朋友圈照片了?想认识冉冉?”

    冉冉的动作顿住了。

    “不行哦,”周雅倩拖着长音,语气带着调侃,“我们冉冉可是京北大学的高材生,优秀女生的联系方式哪能随便给?”

    她边说边朝冉冉挤眼睛,“想加微信啊?让你室友先把照片发过来,看下长得帅不帅再说。”

    挂了电话,周雅倩冲冉冉挑眉:“我男朋友的室友,说是长得挺帅的,家境也挺好的,要不要认识一下?换个联系方式聊聊天呗。”

    冉冉把水杯放在桌上,轻轻摇了摇头:“不加了,谢谢。”

    “为什么啊?”周雅倩有点惊讶,“你这拒绝的也太干脆了吧,就加个微信而已。”

    “我现在不想加陌生人。”冉冉的语气很平静。

    “你呀,就是太内向了。”周雅倩叹了口气,感慨问道,“你看你,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根情丝呢?大学不准备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吗?青春正好,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想尝尝恋爱的滋味?”

    “交朋友和谈恋爱是两回事,我只是不想通过这种方式认识人。”

    “好吧好吧,不逼你。”周雅倩无奈地耸耸肩,“不过说真的,你也该多接触些男生了……冉冉,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所以才对别的男生这么冷淡?”

    “没有!”冉冉的脸颊瞬间发烫,“你别乱说。”

    “还是——”周雅倩拖长了声音,“你在惦记你那个哥哥?”

    周雅倩喋喋不休起来:“高中时候,日常你提的最多的就是你哥哥,来这里上学之后,你电话里说考去京北也是为了哥哥,但你哥总不能陪你一辈子吧?亲兄妹感情再好,你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啊。”

    见冉冉久久没回应,周雅倩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她凑近冉冉,仔细打量着她平静的侧脸,像是要从她脸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不对……冉冉,你不对劲。你该不会……”

    周雅倩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点神秘兮兮的试探,“是喜欢你哥哥吧?”

    “我没有。”冉冉下意识地否认。

    周雅倩看着冉冉瞬间变化的脸色,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惊讶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天呐!冉冉!你这是被我猜中了?你……你该不会真有恋哥癖吧?!”

    恋!哥!癖!

    这三个字像道惊雷,在冉冉的脑海里轰然炸响!震得她头晕目眩,耳膜嗡嗡作响。她像是被人当众剥开了最隐秘的心思,此刻只有窘迫、羞耻、还有一种巨大的恐慌。

    “我没有!”冉冉几乎是立刻反驳,她猛地低下头,试图压下那股心慌。

    她怎么会是恋哥癖?陆延只是她相依为命,视作亲人的哥哥!

    周雅倩不知道陆延不是亲哥哥,但她自己是知道的,所谓的恋哥癖,究竟只是对哥哥的喜欢,还是对……

    冉冉不敢细想。

    可她关心他,担心他,思念他,难道不是因为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之一吗?他在京北承担着巨大的危险,而自己无法帮到他任何。

    可为什么周雅倩一句话,就精准地剖开了她一直刻意忽略、或者从未深究过的情感层面?

    难道……难道真的不只是对兄长的依赖和关心?

    这个念头如同藤蔓般疯狂滋

    生,让她几乎窒息。

    这太荒谬了!太不应该了!她怎么能对自己的哥哥……产生这样逾矩的念头?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也是兄妹!

    周雅倩看着冉冉长久地沉默,也意识到自己玩笑开过头了。

    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冉冉的手臂:“你……没事吧?我……我就是随口瞎说的,你别当真啊!我知道你们兄妹感情好,不过说真的,你哥肯定也希望你幸福。等你上了大学,遇到合适的男生,试着处处看嘛,到时候带你哥把关,亲哥哥的眼光肯定准。”

    “我没事。”冉冉声音闷闷的,“我们……我们聊点别的吧。你刚才说你男朋友集训营回来要带你去哪里玩来着?”

    接下来的几天,恋哥癖三个字,在冉冉的脑海里反复盘旋,挥之不去。

    每一次想起,都伴随着一阵强烈的心悸。她开始有意识地、近乎严苛地纠正自己。

    她将一直摆在书桌最显眼位置的水晶小猫,小心地收进了抽屉的最底层,仿佛藏起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别处。报名了一个暑期的线上写作班,每天雷打不动地听课、做笔记、写作业。把京北大学的新生手册翻来覆去地看,研究课程设置,加入新生群,和素未谋面的未来同学讨论选课攻略。

    她还会日常帮妈妈打扫卫生,整理换季衣物,把家里角角落落都擦得锃亮。甚至开始研究菜谱,尝试着做几道复杂的菜。

    冉冉把自己填得很满,不敢有丝毫停歇。

    她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陆冉冉,那是哥哥!你不能,也不该产生任何一丝一毫超越界限的念头!

    想起哥哥,会让她温暖,却也让她更加警惕——她不能再沉溺其中了,他们只是兄妹,仅此而已。

    周雅倩察觉到她的变化,有次一起去图书馆时问她:“你最近好像不太一样了,是不是想通了?准备在大学里找个男朋友啦?”

    冉冉翻书的手指顿了顿,抬起头笑了笑:“什么想通了?我本来就没什么事。只是觉得上大学了,应该更独立一点,不能总想着依赖别人。”

    “这就对了!”周雅倩赞许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哥要是知道你这么想,肯定特别开心。亲兄妹就是这样,互相惦记但不互相捆绑,你过得好,他才放心。”

    这天晚上,冉冉又梦见了京北欢乐世界。梦里,她坐在旋转木马上。

    那道带着温度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她急切地回头,这一次,她看到了!

    在巨大的榕树阴影下,他穿着那件深灰色连帽衫,帽子压得很低。他没有再躲闪,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

    她欣喜若狂,跳下木马朝他飞奔过去,想要扑进那个渴望已久的怀抱,想要告诉他,她真的很想他!

    然而,就在她即将触碰到他的那一刻,一道声音像冰冷的魔咒般在耳边炸响:“恋哥癖!”

    梦里的身影瞬间像烟雾般消散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空旷的的游乐园中央。

    冉冉猛地从梦中惊醒,坐起身,额头上布满冷汗,睡衣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

    窗外,月光清冷地洒在地板上,像铺了一层寒霜。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

    她到底该怎么办?这份被她定义为错误的情感,越是压抑,越是清晰。她以为用忙碌填满时间,就能划清那条界限。可梦境不会骗人。

    她对他的思念,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掺杂了太多连她自己都害怕去分辨的东西。可她连正视这份悸动的勇气都没有,只剩下无尽的慌乱和自我否定。

    纠正的路,似乎比她想象的要难。

    第38章

    京北的九月,褪去了盛夏的燥热。

    京北大学恢弘的校门前,人流如织。各式各样的私家车停靠在路边。

    基本全是家长们陪着孩子来学校报道,提着各式各样的行李箱和包裹。

    冉冉站在其中,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长发扎成一个清爽的马尾,背着一个蓝色的帆布包,里面装着最重要的录取通知书和证件。

    陆建国和田娟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爸爸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妈妈则拎着装有被褥的编织袋,两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和兴奋。

    “嚯,这大门真气派!”陆建国仰头看着镌刻着京北大学四个的校门,笑眯眯的说,“不愧是名校!”

    “陪孩子进去吧,”田娟环顾四周,“时序今天也报道了吧?”

    “嗯对,他的学校在另一个区,离得远,手续也麻烦,一时半会儿过不来,让我们先办,他晚点安顿好了再联系。”冉冉解释道。

    “这样啊。那咱进去吧!”陆建国拽着行李箱就往前走。

    新生报到处设在林荫道尽头的体育馆前,早已排起了长龙。

    各学院的牌子高高举起,穿着统一志愿者T恤的学长学姐们笑容满面,热情地引导着新生。

    冉冉找到文学院的牌子,排在队伍后面。

    阳光有些晃眼,周围是各种方言混杂的交谈声、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还有家长们不放心的叮嘱。

    冉冉微微垂着头,她已经在京北大学了,此刻真还有种不真实感。

    “学妹你好!文学院新生是吧?欢迎来到京北大学!”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冉冉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其俊朗的面孔。男生个子很高,穿着干净的白色志愿者T恤,外面随意套了件薄款运动外套,拉链敞开着。他眼睛明亮,鼻梁高挺,嘴角自然上扬,整个人极具亲和力。

    冉冉视线往下一扫,他胸前挂着志愿者的牌子,上面写着名字:学生会江昊远。

    “啊……是的,你好。”冉冉点点头,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

    “行李多吗?我帮你们拿。”江昊远说着就去提最重的那个行李箱,“女生宿舍在三号院,离教学楼和食堂都近,环境挺好的。”

    陆建国连忙说:“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来就行,怎么好麻烦你。”

    “叔叔阿姨别客气,迎新就是我们学生会的的工作。”江昊远笑着扛起被褥卷,看向女孩,“别紧张,流程很简单,我带你走!学妹叫什么名字?”

    “陆冉冉。”女孩轻声回答。

    “江昊远从旁边志愿者桌上拿过一张流程单和新生资料袋,指引冉冉去核验身份、领取校园卡和宿舍钥匙。

    走在路上,江昊远热情洋溢地介绍着:“学妹运气不错,分在新建的梅园宿舍区,条件最好,离食堂和教学楼都近。你看那边——”

    他指向远处一片掩映在绿树中的红砖建筑群:“那是校图书馆,亚洲高校里都排名前列,可以提前预约位置。这边是主教学楼群博学楼和慎思楼等,前面那个是喷泉广场,虽然小点,但晚上灯光打起来特别漂亮……”

    他的介绍清晰流畅,语速适中,他不仅指路,还会穿插一些校园趣闻和小贴士:“食堂三楼的川菜窗口最正宗,但排队也最长。校医院在西门附近,身体有什么小毛病去那里很方便,学生还有医保卡,报销比例很大……”

    陆建国和田娟跟在后面,听得连连点头,田娟忍不住小声对丈夫说:“这小伙子真不错,热情又能干。”

    陆建国也附和:“是啊,一看就是好学生,有出息。”

    冉冉安静地听着,目光顺着江昊远手指的方向移动,努力将这些知识点记在心里。

    手续办理得很顺利。拿到宿舍钥匙后,江昊远又一路帮他们把行李送到了梅园宿舍

    楼下。

    “叔叔阿姨,女生宿舍我就不方便上去了。学妹你房间在3楼308。”

    江昊远把行李箱稳稳放在宿舍楼门口,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笑容依旧爽朗:“下午两点学院在博学楼开新生见面会,别忘了去。”

    “太感谢你了,江同学!”田娟连声道谢,看着江昊远的目光满是欣赏,“真是麻烦你了,耽误你这么久。”

    “阿姨您太客气了!帮助学弟学妹是我的义务。”

    江昊远摆摆手,目光转向冉冉,那双明亮的眼睛带着真诚的笑意,“学妹,刚来学校肯定还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这样吧,我们加个微信?以后遇到任何问题,随时都可以问我。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冉冉的皱了皱眉,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想要摇头拒绝。她的社交圈很小,微信里除了家人和几个好朋友,就没有其他人了,她也不想加其他人。

    拒绝的话几乎要冲口而出。

    然而,就在那个“不”字即将说出的刹那,另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浮现——要加他!

    暑假里近乎自虐般的纠正行为,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摆脱对哥哥过度的依赖。

    或许,自己不应该排斥一些正常的社交,不论男女。

    眼前的江昊远,接触到现在,都是个政策。拒绝他,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又在逃避?意味着自己潜意识里依然沉溺在不健康的依赖中?

    或许,当她的世界里有了别人,对哥哥那份混杂着亲情、依赖和说不清道不明情愫的复杂情感,就能回到正确安全的轨道。

    “好的,谢谢学长。”冉冉的声音很轻。

    她避开了江昊远的视线,飞快地从掏出自己的手机,加上了对方。

    江昊远的笑容加深了:“以后有任何事,随时发消息给我!”他的语气轻快,带着一种达成目标的满足感。

    “冉冉,快谢谢人家!”田娟在一旁笑着提醒。

    “嗯,谢谢学长。”

    “不客气。”

    冉冉和爸妈进了宿舍楼前。

    宿舍里已经有两个女生到了,正和家长一起铺床。看到冉冉他们进来,都笑着打招呼:“你好!我们是你的室友!”

    “你们好。”冉冉打量着宿舍,四人寝室,上床下桌,有独立卫浴,生活设施挺好的。

    铺床、整理书桌、贴墙纸,爸妈和冉冉忙了一个多小时,原本空荡的宿舍位渐渐有了生活气息。

    田娟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反复叮嘱:“床单每周要换,别总熬夜,记得常给家里打电话。”

    “知道啦妈,你都说八百遍了。”冉冉笑着抱了抱妈妈。

    陆建国看了看表:“我们这就得回去了,火车票都订好了。”

    学校和高铁站距离有些远,陆建国夫妇刚到就准备离开了。

    “丫头,照顾好自己。”田娟拉着女儿的手,眼圈红红的,“缺钱了就跟家里说,别委屈自己。”

    “爸妈放心吧,我会好好的。”冉冉抱了抱爸妈,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心里空落落的,却也升起一股独立的勇气。

    晚上躺在床上,宿舍群里已经热闹起来,李萌和张琪在讨论明天穿什么衣服参加开学典礼,冉冉也参与了讨论,宿舍的人很快活跃起来。

    第二天的开学典礼隆重而热烈,冉冉坐在新生方阵里,看着国旗升起,听着校长的致辞,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典礼结束后,她刚走出操场,手机就震动了,是江昊远发来的消息:“中午有空吗?一起去一食堂吃饭可以吗?给你讲讲选课的注意事项。”

    冉冉盯着消息看了很久,很犹豫。她想起昨天决定改变的决心,想起周雅倩说要多接触些男生,想起自己对江承过度的依赖……

    她深吸一口气,回复:“好呀,谢谢你。”

    中午的一食堂人声鼎沸,江昊远已经占好了位置,面前摆着两盘糖醋排骨和两碟娃娃菜。

    “知道你是南方人,特意多打了点甜口的菜。”他把筷子递给冉冉,“快尝尝,看看合口味吗?”

    冉冉夹起一块排骨,酸甜的酱汁裹着鲜嫩的肉,味道竟然真的不错:“很好吃!”

    “那就好,以后你就选三窗口打饭,那个窗口的阿姨给的肉最多。”江昊远问,“选课系统明天开放,你想选哪些课?我帮你参谋参谋。”

    冉冉拿出手机备忘录,上面记着昨晚查的课程表:“我想选现代汉语,文学概论,还有书法鉴赏。”

    “很会选!”江昊远点头,“现代汉语选王教授的课,她讲得特别细致;文学概论选李老师的,虽然严格但给分公平;书法鉴赏选张老师的,他自己就是书法大拿。”

    他拿出纸笔,认真地帮冉冉写下课程代码和上课时间:“记得明天早上八点准时抢课,热门课程很快就被选完了。”

    吃完饭,跟着江昊远走出食堂,秋阳正好,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地上。

    他们沿着林荫道慢慢走,江昊远给她讲考试的技巧:“大一的基础课很重要,一定要好好听,期末占比大。选修课可以选点感兴趣的,能放松心情。”

    “谢谢你的经验。”冉冉由衷地说。

    “去年踩过的坑太多,总结出来的经验。”江昊远笑笑,“对了,学校的社团招新下周开始,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吗?文学社、话剧社、志愿者协会都挺不错的。”

    “我想学过画画,不知道有没有美术相关的社团?”

    “有书画社!里面高手特别多,还经常办展览。”江昊远眼睛一亮,“到时候我带你去报名,社长是我老乡,人特别好。”

    吃完饭回宿舍的路上,秋风拂过,银杏叶在脚下沙沙作响。

    冉冉掏出手机,看到时序发来的消息:【报道顺利吗?我刚忙完,晚上有空吗?请你吃大餐!】

    她立刻回复:【顺利!学长很照顾我,晚上寝室里可能有点事,改天再约呀】

    ~

    华东分公司的办公室里,林美凤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脸色比天气还要阴沉。

    桌上的文件散落一地,其中一份标注着私密的文件格外显眼——那是陈立东刚刚发来的关于江承的调查结果。

    一年了,她被发配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已经一年了。

    这一年里,她眼睁睁看着江承在总公司站稳脚跟,看着自己安插的人被一个个清除,却毫无办法。

    江振业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冷淡,电话里除了工作几乎没有多余的话,这让她越发焦躁。

    与京北的繁华鼎盛不同,这里的空气似乎都带着一种缓慢粘滞的潮湿感。

    林美凤的临时办公室位于分公司大楼顶层,视野开阔,能俯瞰半座城市,但这里的权力,在她尝过江氏权力核心的滋味后,无异于一种流放。

    她被困在这里一年了,分公司的业务对她而言毫无挑战,她处理得游刃有余,甚至让业绩报表漂亮得无可挑剔。但这表面的风光,丝毫无法平息她内心日复一日翻腾的慌乱。

    江承那张熟悉的脸,总在她午夜梦回时浮现,带着无声的嘲弄。

    她从未放弃过追查。京北的眼线定期传来消息:江承在董事会上崭露头角,江承主导的新项目获得初步成功,江振业对他越发器重……每一条消息都足够让她崩溃。

    这个江承,正在一点点蚕食本该属于她和她儿子的东西!

    “废物!查了一年就查到这些?”林美凤抓起桌上的水杯,狠狠摔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溅,吓得门口的秘书瑟瑟发抖。

    “林总,这是您要的,关于R市相关项目的所有存档备份,从集团档案库调取过来的加密硬盘。”秘书小心地将一个黑色的移动硬盘放在她办公桌上。

    “放下吧。”林美凤头也没抬,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

    秘书悄然退下。

    办公室里只剩下硬盘运转时极其细微的嗡鸣。林美凤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伸手将硬盘连接上电脑。

    她需要一些东西,一些能暂时麻痹她愤怒的东西,哪怕是陈年旧账。

    林美凤漫无目的地翻看着里面浩如烟海的扫描文件:项目立项书、矿权合同、地质勘探报告、早期建设批文……大多是些早已封存、毫无价值的东西。

    鼠标机械地滚动着。突然,一份夹杂在大量技术图纸中的《施工人员初期临时登记备案表》文件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似乎是因为归档混乱而意外混入核心项目的边角料,她意兴阑珊地点开。

    表格是扫描件,像素不高,许多字迹模糊不清。登记的都是一些早已离开项目的底层工人和短期外包人员的信息。

    林美凤的目光懒散地扫过一排排潦草的名字和模糊不清的身份照片。

    忽然,她的指尖在触控板上顿住了。

    屏幕中下位置,一份身份证复印件的缩略图吸引了她的目光。那张脸在低像素下显得模糊,年轻,五官立体,这双微微上挑的眼睛,这眉骨的轮廓……林美凤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立刻严肃起来。

    她猛地坐直身体,着手将那张缩略图放大到极致。像素点更加模糊,但那熟悉极了!她死死盯着那张模糊的脸,脑海中闪过一张脸——江承!

    两张脸在她眼前不断重叠、交错,虽然气质神态天差地别,但那骨相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的形状和眉骨的高度,简直一模一样!

    林美凤的呼吸变得粗重急促。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急迫地扫向旁边的姓名栏。登记的名字是——车辆维修工,陆延。

    这让林美凤看到了希望。她知道江承这三年的经历肯定不简单,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三年,这里面一定有她不知道的秘密。而这,很可能就是让她重新掌握主动权的钥匙。

    “备车,去R市。”林美凤拿起外套,眼眸发亮,她要亲自去打听,不信找不到线索!

    车轮碾过R市郊区的碎石路,扬起一阵尘土。

    林美凤坐在后座,目光透过车窗扫过路边斑驳的厂房,这里和京北的繁华截然不同。

    “林总,前面就是当年的施工基地了,现在只剩办公楼还在使用。”司机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林美凤嗯了一声,在车辆停稳后,下了车。

    她径直走进办公楼,对前台说:“我找项目经理张涛,预约过的。”

    前台小姑娘怯生生地拨通内线,挂了电话后连忙指引:“张经理正在办公室等您,这边请。”

    “林总大驾光临,真是稀客。”张涛从办公桌后站起来,“快请坐,我这地方简陋,别嫌弃。”

    林美凤没心思寒暄,直接将打印出来的陆延身份证复印件放在桌上:“张经理,帮我找这个人,陆延,当年的车辆维修工。”

    她的指甲在照片上轻轻点了点:“我需要他的详细信息,越详细越好。”

    张涛拿起复印件眯眼细看,眉头渐渐皱起:“陆延?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好像是施工队解散前最后一批来的,干了不到三个月就走了。怎么了林总,这人有问题?”

    “你不用管原因,”林美凤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把他的资料全部找出来,或者你亲自带我去档案室,尽快。”

    张涛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敢违抗:“档案室在地下室,有点潮,林总您小心脚下。”

    地下室的铁门一打开,一股混杂着霉味气息扑面而来。

    张涛打开灯,昏黄的灯泡照亮一排排积满灰尘的铁皮柜。

    “当年的工人档案都在最里面那排柜子,按年份分的。”他边说边搬来梯子,“您要找的资料,应该在第三个柜子。”

    张涛爬上梯子,从一堆泛黄的纸张中抽出标着《车辆维修组》的文件夹,用手划过一个个名字。

    “找到了!”张涛指着其中一页,“陆延,住址是在R市苏南镇和平街37号。”

    第39章

    京北的秋意浓厚,十月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银杏叶,在路面洒下满地碎金。

    冉冉正在宿舍里看《古代文学史》,是从校图书馆借来的书。

    开学一个多月,她已经对校园适应的很好,能平衡上课和日常的活动,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此时舍友李萌萌和张琪推门进来:“冉冉,下午上完课要去市里吗?一起去听钟教授的讲座呗!”

    冉冉摇摇头:“不去了,下午我要参加社团活动。”

    李萌萌和张琪对看一眼:“是江学长给你介绍的那个书画社团?”

    “对的。”冉冉点头,她去参加过两次社团活动,还挺趣的,也是真的能学到东西。

    李萌萌立刻八卦的凑过来:“江学长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有意思?”冉冉迟疑了一瞬,“他确实挺照顾我的。”

    “照顾也分程度吧?”张琪挑眉,“上次你感冒,是谁托人给你来感冒药和姜茶?上次你选修课迟到,是谁帮你占了前排座位?这要么是对你有意思,要么就是江学长的中央空调行为。”

    冉冉看着书上的字迹,陷入沉默。

    她不是没察觉江昊远的格外关注,只是刻意将这份关注归为“学长对学妹的照顾”。

    并且他表现的热情恰到好处,让她连拒绝都无法说出口,万一人家温和一笑,说学妹我根本没这样想过,那岂不是很尴尬?

    “目前,江学长除了你还有关照谁吗?”李萌萌双手托腮,“你要不然跟他试试呗?学长家庭条件很好,人又那么优秀,你和他谈恋爱肯定很甜!”

    “你怎么又开始恋爱脑了!”张琪第一个不同意,“万一江学长这样对待很多女生怎么办?冉冉这样不是被他给骗了!”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我听学姐说江学长人很好的——”

    眼见两个女孩要争论起来,冉冉连忙出声阻止:“我没有要谈恋爱,放心吧!下节课是王教授的课,我们要抓紧过去了,王教授上课又爱早到又爱拖堂的,去晚了就不好了。”

    下午的《现代汉语》课果然拖堂了。王教授讲得兴起,从平仄规律延伸到方言演变,下课铃响了还意犹未尽。

    等冉冉收拾好书包离出教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校园里亮起暖黄的路灯,将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冉冉匆忙赶到了书画社。

    正如江昊远所说,书画社的社长是个极好相处的大三学长。有了江昊远的引荐,冉冉的入社过程异常顺利。

    社团活动安排在每周三和周五的晚上,地点在人文楼一间宽敞的画室里。

    这个周五的社团活动内容是水墨画基础练习。画室里很安静,只有毛笔摩擦宣纸的沙沙声,偶尔有同学低声交流画法。

    冉冉坐在靠窗的位置,对着案上铺开的宣纸,小心翼翼地临摹着一幅简单的兰草图样。

    她没有过绘画经验,手法还很生疏,对水分和墨色的控制更是不得要领,不是洇开一大片,就是干涩得拉不开笔。

    “手腕放松,不要绷得太紧。”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不知何时,江昊远已经来到了她身边,他今天穿着一件简单的浅灰色毛衣,显得肩宽腿长,气质也更沉稳了些。

    他似乎是刚忙完学生会的事情赶过来的,衣服上别的学生会徽章还没取下来。

    江昊远极其自然地微微俯身,右手虚虚地覆在冉冉握着笔的手上方,并没有真正接触,只是示意着运笔的轨迹:“看,笔锋侧过来,轻轻扫过去,对……就是这样……”

    他的靠近带来一阵清新的味道,混合着从外面带来的桂花香。女孩的背脊下意识地僵直了一瞬。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身旁的体温和呼吸声。这种过于亲近的指导方式,让她很不自在,脸颊微微发热。

    冉冉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却又在移开的那一刻,觉得这样显得太大惊小怪,只能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话上,僵硬地跟着他的示意移动手腕。

    无法逃避,不可避免的,冉冉心里却莫名地想起另一双手——记忆里,哥哥的手骨节分明,握着钢笔写字时,指尖会微微用力,字迹清隽有力。

    “对,就是这样,感觉好多了吧?”江昊远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或者说察觉了却并不在意,他笑着称赞,目光落在她的画稿上,话语里带着鼓励,“悟性不错,再多练几次就能掌握诀窍了。”

    “谢谢学长。”冉冉轻声说,趁他直起身子的间隙,悄悄往旁边挪了一些,拉回安全的距离。

    “昊远,你又跑来指点新人了?你真是我们书画社的编外指导员啊!”社长在一旁打趣道。

    “那肯定的呀,毕竟是我引进的人才,得负责到

    底嘛。”江昊开玩笑着回应,语气坦荡自然,仿佛刚才的动作,只是最正常不过的教学互动。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冉冉身上,语气熟稔:“待会儿活动结束别急着走,一起回去吧,顺路。”

    他的态度太过光明正大,关怀也恰到好处地包裹在“学长对学妹关照”的合理外壳之下,让人难以拒绝,甚至如果拒绝了,反而会显得自己心思狭隘,想得太多。

    冉冉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好,谢谢学长。”

    正好,她也有些话,想和江学长说。

    有些事,还是说开了吧,对大家都好。

    她低下头,继续对着宣纸上那丛歪歪扭扭的兰草较劲。

    等到晚上八点多,校园里已是华灯初上,主干道两侧的路灯洒下昏黄的光晕。

    书画社的活动刚刚结束。画室里,同学们互相道别,收拾画具的窸窣声、轻声谈笑间杂着。

    冉冉仔细地清洗着毛笔,用纸巾吸干多余的水分,再一套套收进自己的帆布笔袋里。

    江昊远就站在她旁边的画案前,动作慢条斯理,显然是在等她。

    “走吧,学妹。”见冉冉收拾妥当,江昊远极其自然地伸手,想接过她那个略显沉重的、装着画纸和颜料的拎袋。

    “不用了学长,我自己来就好。”冉冉下意识地侧身避了一下,手指攥紧了袋子的提手。这不是她第一次拒绝江昊远的这种“顺手”帮助,但这一次,她的语气比以往多了几分坚持。

    江昊远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秒,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看向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语气里那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笑了笑,从善如流地收回手,语气依旧轻松:“跟我还客气什么。走吧,送你回宿舍。”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人文楼。晚风带着深秋的凉意扑面而来,吹动了冉冉额前的碎发。她默默地将外套的拉链又往上拉了一点。

    一路上,江昊远依旧如常地找着话题,夸她今晚画的画更好了,比上次进步不少,再继续画下去就可以上社团的展览栏了。

    但冉冉的回应却比平日沉默了些,大多只是嗯嗯的简短应和。

    她心里揣着事,这段时间以来,江昊远的关照和那些似有若无的,超越普通关系界限的亲近,也让她心里的不安和疑虑越来越重。

    最重要的是,这种被过度关注、被步步靠近的感觉,并没有带来被照顾的喜悦,反而常常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她不喜欢他有时过于专注的的目光,不喜欢他那种仿佛理所当然介入她生活的姿态,更不喜欢自己每次想要明确拒绝时,却总被他以坦荡理由轻巧化解,反而显得自己多疑。

    这种黏着又模糊的状态,让她感到疲惫。她不喜欢暧昧,更不想引起任何不必要的误会。她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下定了决心。

    今晚,必须说清楚。

    走到梅园宿舍区附近,夜晚的湖面倒映着周边建筑的灯火,波光粼粼。湖边栽种的垂柳枝条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四周很安静。

    “学长,”冉冉停住了脚步,声音在安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就送到这里吧,谢谢你了。”

    江昊远也停了下来,转过身面对着她,路灯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他看起来依旧好看。

    他笑了笑:“怎么?怕被室友看到误会?”

    他这话带着点玩笑般的调侃,若是平时,冉冉或许会含糊地应付过去。但此刻,她却抬起眼,目光认真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怕误会。”

    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尽量让语气显得诚恳而不伤人:“学长,这段时间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的照顾。从报到到现在,你帮我了很多忙,带我熟悉校园,介绍社团……我都记在心里,真的很感激。”

    江昊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但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眼神深了些。

    冉冉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声音不大,却很清楚:“但是……我觉得,可能我的一些反应,或者我们之间的一些相处方式,让学长你可能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的误解。所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学长明确说一下——”

    她微微吸了口气,终于说出了最想说的话:“我目前,真的完全没有考虑过谈恋爱这件事情。我的心思,只想好好放在学习上,适应大学生活,不想分心。”

    她说完了,微微垂下眼睑,等待着预料中的反应——或许是尴尬,或许是温和一笑,然后大概率会说“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没关系,那就做好朋友嘛”、“我只是单纯照顾你,别多想”之类的话,让双方都有个台阶下,让这件事体面地翻篇。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接话,如何表达“很感谢学长,以后还是朋友”的意思。

    空气凝滞了几秒。

    然而,预想中的轻松化解并没有到来。

    江昊远没有说话。他没有露出任何被拒绝的窘迫或失落,反而,一种近乎审视的眼神看着她,那目光落在冉冉脸上,让她感到莫名的不适,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的视线。

    就在冉冉被这沉默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想要再次开口说点什么结束这场面时,江昊远终于动了。

    他非但没有如预想中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反而向前逼近了一小步。

    这个细微的动作,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习惯性的安全距离,带来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带着一种执着和……一丝隐晦的强势。

    “为什么?”

    不是“好吧”,不是“我理解”,甚至不是带着疑问的“你有喜欢的人了?”。

    而是直截了当、目光灼灼的——

    “为什么?”

    冉冉彻底愣住了,大脑甚至空白了一瞬。她设想过多种回应,唯独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直接,甚至可以说有些失礼的反问。这完全不符合常理,也彻底打乱了她准备好的所有应对方案。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江昊远的眼睛中没有了平日里的暖意,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探究,仿佛非要从这个突如其来的拒绝里,挖掘出某种更深层的缘由。

    冉冉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就是……现阶段不想考虑这些。觉得一个人更自在些。”

    “只是这样?”江昊远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她,甚至随着她的后退,又不易察觉地向前倾了少许身体,形成一种压迫姿态,“因为学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冉冉的心跳陡然加速。一种强烈的不适感涌了上来。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追问,这更像是一种逼迫。她不喜欢这种感觉,非常不喜欢。

    “这好像……不需要特别的理由吧,学长?”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语气中满满的疏离,“不想就是不想。这是我的个人想法和选择,你应该尊重我。”

    她试图用明确的态度划清界限,结束这场令人窒息的对话。

    江昊远忽然又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不再温暖和煦,反而带上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意味。

    秋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和。

    他低下头,目光锁住她有些惊慌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一字一句的说:

    “没关系。”

    “我可以等。”

    “我很喜欢,所以我不会放弃的。”

    说完,他甚至没有给女孩任何拒绝的时间,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留下冉冉一个

    人僵在原地。

    晚风吹过,湖面泛起涟漪,她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回到308宿舍,温暖的灯光和室友的说笑声扑面而来,却丝毫没能驱散女孩心头的沉闷。李萌萌正贴着面膜追剧,张琪在书桌前敲着键盘,大概是在写作业。

    “冉冉回来啦?”李萌萌顶着白色的面膜脸转过头,含糊不清地问,“咦?你脸色怎么不太好?外面很冷吗?”

    冉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嗯,有点凉。”她放下袋子,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疲惫。

    她默默地拿了洗漱用品,走进卫生间。温水冲刷在脸上,却洗不掉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湖边那一幕——江昊远那双异常执着的眼睛,那句步步紧逼的“为什么”,以及最后那句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我不会放弃的”。

    没有少女怀春的羞涩和喜悦,只有一种被缠上的沉重不适感,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他的喜欢,来得突然而猛烈,甚至有些……不容拒绝。这真的是喜欢吗?还是透过她在喜欢别的什么?

    洗漱完出来,她爬上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冉冉,你没事吧?感觉你今晚蔫蔫的。”这次是细心的张琪发现了她的异常,隔着床帘小声问了一句。

    冉冉睁开眼,望着床帘顶棚的纹路,心里乱糟糟的。她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说被优秀的江学长表白了却不高兴?听起来也太不知好歹了。

    她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轻声道:“没事,就是有点累。睡一觉就好了。”

    李萌萌和张琪对视了一眼,虽然觉得她似乎有心事,但看他不愿多说的样子,也就体贴地没有再追问。宿舍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但冉冉却毫无睡意。黑暗中,心底那份古怪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他那不像是倾慕,更像是一种……锁定目标后的势在必得。

    第二天清晨,空气里浸透着一种早秋的寒意。

    冉冉抱着几本厚厚的教材,匆匆走在去往教学楼的路上,呼出的气息化作一小团白雾。

    然而,就在文学院古朴的红砖楼前,那个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还是出现了。

    江昊远就站在楼门口的台阶旁,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呢子大衣,身姿挺拔。

    他手里拿着两杯冒着热气的热可可,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从路口拐过来的冉冉,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学妹,”他迎上前几步,声音温和,听不出任何昨晚的强势,自然地将其中一杯热可可递过来,“早上好,顺路给你带了杯奶茶,暖和一下。”

    冉冉的脚步顿住了,抱着书本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顺路?男生寝室和这里可并不顺路。

    她看着那杯递到眼前的热可可,又看向江昊远那张带着歉然笑意的脸,一时间有些恍惚,和昨晚他的步步紧逼也太割裂了。

    见她迟疑着没有接,江昊远脸上的笑容浮现出尴尬和自责,他微微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更低柔了些:“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顿了顿,目光诚恳地看着她,语气里充满了反省:“我今天是特意来跟你道歉的。昨晚……是我太冒失了,太心急,说了很多不合适的话。吓到你了吧?真的非常对不起。”

    他的道歉流畅而自然,姿态放得很低,完全没有了昨晚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又变回了那个温和有礼的学长。

    这种巨大的反差,反而让冉冉更加无所适从。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接受道歉?好像昨晚那份沉重的不安并非一句道歉就能轻轻揭过。不接受?又显得自己过于斤斤计较。

    “我……”冉冉的声音犹豫。

    “你别有压力,”江昊远立刻接口,语气更加温和,甚至带上了一点自嘲的意味,“我昨晚回去想了很久,确实是我做得不对。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成为她的负担,更不应该那样咄咄逼人。我尊重你的所有想法和决定。”

    他看着她,眼神清澈而坦诚:“你说不想谈恋爱,只想专注学习,我完全理解,也支持你。大学嘛,本来就应该以学业为重。所以,别因为我昨天的胡言乱语,就觉得困扰或者负担,好吗?”

    他把热可可又往前递了递:“就当是我为昨天的失态赔罪,以后我们能不能还像以前一样,只是普通的同学,或者……朋友?当然,如果你还愿意把我当朋友的话。我保证,绝不会再越界,不会再让你感到不舒服。”

    他的话语滴水不漏,态度诚恳得几乎无可挑剔。冉冉看着他,尽管心里的戒备并未消散,却也不好借此苛责什么。

    毕竟,他之前确实帮了自己很多忙。

    她没有接那杯热可可,只是摇摇头:“不用了,以后就当普通同学吧。”

    听到她的话,江昊远的笑容加深了些,语气变得更加轻快自然:“你不生气就好。快上去上课吧。”

    冉冉点了点头,几乎是有些匆忙地转身走进了教学楼。

    直到踏上楼梯,她才微微松了口气,但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并未完全散去。他的转变太快,反而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呢……

    江昊远站在原地,目送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脸上那温和的笑意才缓缓收敛起来。

    他慢慢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手中两杯未曾送出的热可可,随手将它们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一天的课程结束,傍晚时分,冉冉抱着书从图书馆回到宿舍。

    李萌萌正对着小镜子试色新口红,从镜子里看到冉冉,笑嘻嘻地打趣,“今天江学长没再来送温暖啦?”

    冉冉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别乱说啦,我和他没关系。”

    “哎呀,我看江学长挺不错的,人帅又体贴。”李萌转过身,继续八卦。

    正在看书的张琪推了推眼镜,插了一句:“不过冉冉要是没那个意思,也挺好,大学刚开始,确实没必要急着谈恋爱。”

    冉冉感激地看了张琪一眼,没再接话。她拿出手机,习惯性地点开微信,置顶的对话框里,时序的头像安静地躺着。

    她想起昨晚他也发来过消息,只是当时她心绪不宁,回复得很简短。

    正想着,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正是时序发来的消息。

    【在干嘛?】后面跟了个眯眼邪笑的表情包。

    看着那熟悉的头像和语气,冉冉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她坐到书桌前,认真地回复。

    【刚从图书馆回来,感觉学习任务太多了,永远完不成】

    时序回复得很快:【慢慢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一个多月了,大学生活已经适应了吧?】

    冉冉想了想,指尖在屏幕上敲击:【都挺好的!食堂的饭比想象中好吃,老师讲课也很有意思,室友们都很好相处……】她略过了所有波折,只挑了些轻松愉快的事情说。

    为了证明自己过得真的“挺好”,她兴致勃勃地翻出手机相册,发了几张图片过去:【给你看看!】

    她发了几张随手拍的校园秋景,金黄的银杏大道,爬满藤蔓的红砖老图书馆,还有一张是前几天书画社活动时,社长抓拍的大家埋头画画的场景——画室里阳光很好,洒在铺着宣纸的画案上,氛围安静美好。

    她发完照片,还加了一句:【这是我们书画社活动,是不是很有意境?我还临摹了一幅超丑的兰花图,下次拍给你看,不许笑!】

    消息发送成功。她放下手机,准备去洗漱,心里因为和时序的短暂聊天而变得轻快起来。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时序刚提交完作业,拿起手机,看到冉冉发来的消息和图片。

    他点开对话框,仔细地看着她发来的文字,确认她的状态,似乎真的如她所说,一切顺

    利。

    他稍微安心了些,然后点开那几张照片。

    京北大学秋日校园的景色如传闻般美好,他一张张划过,直到最后一张——那张书画社的活动照片。

    照片构图随意,专注的是众人专注于笔下世界的瞬间。时序的目光原本是温和的——

    然而,当他的视线扫过照片边缘,一个坐在斜后方似乎看着旁边同学画作的男生身影时,他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了。

    这个侧影……好眼熟。

    虽然角度有些偏,光线也勾勒得有些模糊,但那个人的轮廓,那种神态……

    是江昊远!!

    之前他和妈妈一起参加商业活动,偶遇过江氏的一家人,彼时江昊远也在其中,看人的眼神都是高傲的。

    时序的记忆里极好,确认自己不会记错。

    江昊远怎么会出现在冉冉的书画社活动里?!他还穿着和周围人一样的社团服装,看起来如此自然?

    为了以防万一,时序还是迅速给冉冉发消息:【站在你身后的男生是谁?叫什么名字?】

    经过漫长的等待,手机终于传来了消息接收音。

    时序立刻点开。

    冉冉:【哦,是我开学时跟你提过的学长,他叫江昊远】

    看到这条回复,时序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他紧紧地盯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无比。

    江昊远?!

    他知道了多少?他又究竟想干什么!

    第40章

    冉冉洗完澡出来,刚拉开寝室座椅坐下,就看见手机上时序发了消息过来。

    她点开屏幕,却被这条信息狠狠气到了。

    时序:【冉冉,你……你没有喜欢他吧?】

    冉冉十分不耐烦,这些天的积攒的气终于有了个出口,立刻飞速打字发泄:【你才喜欢他呢!!!】

    消息发出去,她吐出一口闷气,把手机塞回口袋,抓住旁边的梯子爬上床。

    刚躺下,手机又震了。她拿出来,看到时序的回复,简单得只有三个字:【那就好】

    冉冉盯着这三个字,真是一脸疑惑。

    那就好?时序到底在好什么啊?说他喜欢江昊远,他回一句“那就好”?

    这人是不是最近上学上的脑子坏掉了?冉冉简直哭笑不得。

    她摇摇头,正准备收起手机,不再理会这段没头没脑的对话,屏幕又亮了。

    这一次,时序发来的消息很长,而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直接,没有任何铺垫和玩笑的成分:

    【冉冉,我说认真的。你要离那个江昊远远一点,越远越好。他不是什么好人,接近你绝对别有目的。听我的,绝对不要单独和他相处,不要再接受他任何所谓的帮忙,尽量避开他。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很严肃的告知你】

    冉冉低下头,甚至都没有问为什么,对于时序,她毫无保留的信任。

    女孩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下一个简单的好字,然后用力按下了发送键。

    这天晚上,她睡的无比踏实。

    ~

    自那那天清晨的道歉后,江昊远果然如他所说,退回到了一个看似安全,甚至无可指摘的距离。

    但这种退后,并非消失,而是转化成一种更无处不在,更难以摆脱的存在。

    冉冉中午在食堂吃饭,刻意选了个人多的窗口,和室友们坐在一起,

    然而,就在她低头夹菜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的餐桌旁坐下,和几个学生会的干部谈笑风生。

    是江昊远。

    他并没有看她,甚至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正专注地和同伴讨论着下午学生会活动的安排,神态自然,举止得体。

    冉冉迅速收回目光,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巧合,食堂就这么大,遇到再正常不过。可那种不适感,又浮现出来。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这种“巧合”开始以各种不容忽视却又挑不出错的频率出现。

    冉冉会在一大早去图书馆占座时,偶遇同样来学习的江昊远。

    他总会微笑着点头示意,然后自然地坐在她斜后方不远的位置,安静地看书,从未上前打扰。偶尔在她离开时,会发现桌角不知何时多了一小盒提神的薄荷糖。

    书画社的活动,江昊远出现的次数似乎比以前更频繁了。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走到她身边指导,而是更多地和社长或其他老社员交流。

    只是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即使隔得远,冉冉也能感觉到,总有一道无形的视线,时不时地落在她的画案上。

    当她因为墨色调控不好而微微蹙眉时,他会仿佛恰好经过般,随口用轻松的语气点出一两个关键,点到即止,随即走开,让她连道谢或拒绝都来不及。

    ……

    这种润物细无声般的侵入,比之前那种直白的关心,更让人感到无力。

    毕竟,他确实没有再越界,没有再说过任何暧昧不清的话,没有再做任何让她不适的近距离接触。

    他只是站在那里,不远不近,始终在她的生活视野里,像一个精心计算好坐标的固定背景板。

    他在用他的方式,耐心地,不容置疑地履行着“我不会放弃”的承诺。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不再急于追击,而是布下温和的陷阱,悄然收紧着包围圈,等待着猎物逐渐习惯他的存在,产生依赖。

    冉冉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

    她开始下意识地规避他常出现的路线和时间,去更偏僻的教学楼上自习,绕远路去更小的食堂吃饭,甚至跟社长商量了退出书画社。

    她只能尽量忽略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全部投入到学习中去。然而,那道影子却总能见缝插针地渗入她的生活。

    冉冉越来越觉得时序说的太对了。

    她自认是万千京北学子中最平凡普通的一位,没有什么魅力,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可能让一个如此优秀受欢迎的学长,放下身段这样耐心地,以朋友的身份相处。

    肯定是有别的目的。

    至于他究竟怀有怎样的目的,她目前还不得而知。

    ……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边。

    时序正倚靠着窗台,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自从那张照片出现之后,江昊远这个名字,就成了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不安感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

    时序试图从冉冉偶尔的只言片语中捕捉信息,但她似乎总是在回避相关话题,似乎正承受着某种压力,却又倔强地不肯透露半分。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等待意味着给予对方更多时间和机会。而他无法忍受这种眼睁睁看着对方陷入危险,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时序的课业排表很满,金融系的作业很多,无法时时刻刻在冉冉身边守护着。

    经过反复斟酌,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人的号码。

    一个他几乎从不主动联系,却在此刻是唯一能理解这份危机感,并有能力做点什么的人。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边背景音极其安静,隐约能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显然对方还在工作。

    “时序?”江承的声音传来,低沉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意味。他对于时序突然的来电,有些意外。

    “是我……”时序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发紧,声音都带着点哑,“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电话那头的江承似乎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异常,纸张翻动的声音停下了。

    “嗯,你说。”江承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严肃。

    时序组织着语言,试图冷静客观地陈述,但担忧和愤怒还是让他的语速不由自主地加快,带着压抑不住的急迫:“是关于冉冉……她在学校,可能遇到点麻烦。”

    时序选择了一个相对保守的开场,但紧绷的声线已然泄露了事态的严肃性质。

    “麻烦?”江承的声音瞬间沉了下去,那股工作状态下的疏离感立刻被一种严肃所取代,“什么麻烦?她怎么了?”

    “不是她本身出了什么事。”时序连忙解释,“是……是一个人。有一个人出现在了冉冉身边,这个人身份很特殊。”

    时序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比清晰的说:“这个人,是你继母的儿子,江昊远。”

    “江昊远”这三个字讲完的瞬间,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沉默。时序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几

    秒钟后,江承的声音再次响起,温度骤降:“他怎么了?说清楚。”那是一种极度克制下,即将爆发的前兆。

    时序不再犹豫,语速更快地将情况倒出:“他在京北大学!和冉冉同校!而且他现在就在冉冉身边,无处不在!迎新的时候就是他接的冉冉,现在又是同社团,天天偶遇,用学长的名义围着她转!”

    “冉冉觉得别扭,但又找不到理由彻底推开他,他那套做得太天衣无缝了!我见过他,我知道他是谁!他突然出现在冉冉身边,绝对没安好心!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我很不放心,非常不放心!”

    他一股脑儿说完,胸口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等待着那边的回应。

    电话那头,是更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时序几乎能透过这沉默,感受到千里之外,电话那头的低气压。

    良久,久到时序以为信号中断了,江承的声音才再次传来。

    那声音已经听不出丝毫情绪,平静得可怕:“好,我知道了。”

    江承的回答简洁到了极致,没有多余的疑问,没有情绪的宣泄,只有这五个字。

    “你怎么了?还好吗?”时序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没事。”江承的声音依旧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这件事,你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包括冉冉。暂时,什么都不要做,像往常一样和她联系。”

    “可是……”

    “交给我。”江承打断他,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会处理。”

    “好。”时序相信他。

    说完,电话便被挂断了,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京北,江氏集团总部大厦顶层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繁华尽收眼底,却无人欣赏。

    宽大的办公桌后,江承缓缓地将已经屏幕黑掉的手机放在桌面上。他的动作很慢,仿佛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来控制。

    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神情。只有那紧抿成一条冷硬直线的薄唇,和周身散发出的几乎能让空气凝结的低气压,暴露了他此刻真实的情绪。

    办公室里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林美凤……江昊远……

    他的好继母,和他的好继弟。

    他正在万般忍耐的仇人们,都正在背着他干些什么?

    现在动不了他,竟然就把主意打到了冉冉头上。

    用这种卑劣的,迂回的方式,去接近、去窥探、去骚扰那个他想用一切去保护的女孩。

    试图把她当作突破口?当作筹码?还是仅仅为了给他添堵,恶心他?

    无论目的是什么,都彻底越过了他绝对不允许触碰的底线!

    江承缓缓抬起眼,望向窗外无边的夜色,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再无平日的沉稳克制,只剩下全然的、毫不掩饰的暴戾。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按下了一个快捷键。

    电话几乎是被瞬间接通。

    “江总。”对面传来特助冷静的声音。

    “有件事要你去查。”吩咐完事情后,江承又继续说,“另外,安排一下,明天上午我要去京北大学。”

    特助有些意外:“江总,明天上午有董事会……”

    “推迟。”江承打断他,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告诉董事们,我有更重要的事。”

    “明白。”

    挂了电话,办公室再次陷入寂静。江承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远处京北大学校园的方向。

    天色昏暗,看不清具体的轮廓,但他仿佛能看到冉冉此刻可能正在宿舍里看书,或者和室友聊天,她本来就应该无忧无虑的度过大学的生活。

    他原本打算再等等,等他彻底清理完江家的障碍,再以“江承”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

    可现在,他等不了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索性把一切都摊开在明面上。

    某些心怀叵测的人,动手之前也得掂量掂量,有没有那份承受结果的能力。

    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天光被吞没

    ~

    林华东分公司的办公室内,林美凤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嘴角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那笑意如同毒蛇,带着淬毒的愉悦。

    她拿起一旁的酒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看向屏幕的眼神无比清明。

    屏幕上,并非什么重要的财务报表或项目计划,而是一份份经由不同渠道汇总而来的,关于“陆延”及其家人支离破碎的信息碎片。

    还有私家侦探发来的、几张隔着遥远距离偷拍的照片——照片上,是京北大学校园里,一个穿着简单、背着帆布包、低头走路的女孩侧影。

    陆冉冉。

    这个名字,这个看似普通的女大学生,此刻在林美凤眼中,却比任何一份价值高昂合同都更具分量。她是钥匙,是突破口,是能彻底撕裂江承那副冷静自持的人。

    “呵……”一声轻不可闻的冷笑从她唇边逸出。

    江承,她那好继子,真是演了一出感人至深的大戏。放弃江家泼天的富贵,居然在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隐姓埋名,给人当儿子,当哥哥?为了什么?可笑至极!

    这世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付出,无非是利益,或者……极致的愚蠢。

    不论是哪种,这个陆冉冉,显然就是他最大的软肋。

    回想那天,她在工地找到江承的信息后,立刻将地址抄在手机备忘录里,又仔细核对了身份证号和紧急联系人信息。

    紧急联系人一栏写着“陆建国”,和陆延的关系是父子。

    林美凤问张涛:“陆延当年为什么离开?”

    张涛挠了挠头:“好像是家里出了急事,突然就辞工了,工资都没来得及领。他人挺老实的,修车技术也好,就是不爱说话,总一个人待着。”

    “谢谢张经理。”林美凤收起复印件,转身就走。

    张涛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后脑勺,总觉得这位林总的眼神里藏着什么,让人心里发毛。

    平潭镇离施工基地有半小时车程,镇子不大,主街两旁是低矮的砖房,门口摆着竹椅和晾衣绳。老太太们坐在门口择菜,看到林美凤这样洋气打扮的陌生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阿姨,请问和平街37号怎么走?”林美凤拦住一位择菜的老太太。

    老太太眯眼打量她半天,才朝巷子深处指了指:“往里走第三个路口左拐,红砖墙带院子的就是,不过那房子早没人住了。”

    林美凤顺着指引走进巷子,青石板路坑坑洼洼,墙角蔓延着青苔。

    和平街37号的院门紧闭,朱漆剥落的木门上挂着把生锈的锁,院子里的杂草长到小腿处的高度,几棵石榴树的枝条伸出墙头,叶子枯黄。

    她透过门缝往里看,正屋的窗户玻璃碎了一块,蛛网在窗棂上结了一层又一层。

    面对眼前人去楼空的场景,林美凤的心里窜起一股焦躁,她不信线索就这么断了。

    她沿着巷子挨家挨户敲门,遇到的人,不是摇头说不知道,就是隔着门缝警惕地打量她,没聊两句就匆匆关门。

    “你找谁?”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从背后传来。

    林美凤猛地回头,看到个穿浅蓝色裙子的年轻女人,扎着高马尾,手

    里拎着刚买的菜,眉眼间带着几分探究。

    “我找陆延,以前住37号的。”林美凤上下打量她,女人看起来二十岁左右。

    “你找他干什么?”女人皱起眉,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你是谁?”

    “我是他以前的领导,有点事想问他。”林美凤放缓语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你认识他?”

    女人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我叫何莉,我哥何澈以前和陆家有些关系。你找他有什么事?他们家一年前就搬走了。”

    “搬走了?”林美凤的眼睛亮了起来,“你知道他们搬去哪了吗?为什么搬走?”

    何莉靠在院门上,陷入了会议:“具体搬去哪不清楚,只知道不在R市了。至于为什么搬走,肯定是因为有了更好的归宿呗。”

    “他爸叫陆建国?”林美凤追问,心跳得更快了。

    “对,是叫陆建国。”何莉点点头,“叔叔人挺好的,就是命苦,他是开货车的,出车祸被砸伤了腿,很久才能恢复,听说陆延哥还因此辞职了,去了更赚钱的地方工作。”

    “陆延还有其他家人吗?”她追问,目光紧紧锁住何莉。

    “有个妹妹,叫陆冉冉,当年还在上学,还差点成为我嫂子。”何莉的语气软了些,“陆延对妹妹可好了,拼命的工作,省吃俭用的钱都给妹妹买学习资料。他们搬走前,我姑姑还去送了他们,陆叔叔说等腿好了就回来看看,结果再也没音讯了。”

    妹妹?冉冉?

    “你有陆延的照片吗?或者他妹妹的照片?”林美凤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

    何莉摇了摇头:“镇上的人都不爱拍照,所以没什么照片。不过我听城里的人说,陆冉冉考上京北大学了。”

    何莉的语气带着点不自知的酸意:“要不是陆延哥在,她肯定考不了京北大学。”

    “为什么这么说?”

    “陆延哥是被捡来的啊,这些年都在给家里赚钱,要不是陆延哥,陆冉冉现在肯定早就结婚生孩子了,不知道过得有多苦呢,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林美凤直接了当的问:“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何莉点点头:“可以。”

    旁边的助理立刻有眼色的凑了上来,加了联系方式。

    “谢谢你,何莉。”林美凤强压着心里的激动,从包里掏出一沓现金递给她,“这些你拿着,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何莉震惊的瞪大眼睛:“我就是随口说说。”

    林美凤把现金往何莉手中一塞,转身快步走出巷子,坐进车里就对助理说:“给我让人找R市的陆延信息,立刻!”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她看着手机里存的陆延身份证地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江承啊江承,你藏得可真深。

    她还以为他这三年躲在哪个角落颓废度日,没想到竟然在R市过起了平民生活,还认了对“爸妈”和“妹妹”。

    这出戏,可真是精彩。

    “再查R市陆建国和陆冉冉的信息,越详细越好。”林美凤继续对助理说,,“尤其是陆冉冉,看看她现在在哪,在做什么。”

    挂了电话,她靠在椅背上,她能想象到江承得知身份暴露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这三年,她在江家步步为营,清理异己,好不容易才稳住局面,就等着江承永远不回来,江氏集团就是她的囊中之物。可现在他不仅回来了,还藏着这么多秘密。

    现在看来,江承能把信息藏得那么彻底,这一家子人,肯定是他的软肋。

    “江承,你等着吧。”林美凤轻声说,眼底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车驶上高速公路,R市的轮廓渐渐消失在后视镜里。林美凤打开手机,翻出那张模糊的陆延身份证照片,和记忆里江承的脸反复比对。肯定了是同一个人。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U盘,里面存着从档案室拷贝的所有关于陆延的资料。

    林美凤的心里燃起熊熊怒火,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她讨厌被欺骗,更讨厌江承这种把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

    但这并不妨碍她享受这场狩猎的游戏——找到陆家人,就能抓住江承的软肋,到时候江氏集团,还有江承这个人,都得听她的。

    “司机,开快点。”林美凤催促道,指尖已经迫不及待地拨通下一个电话,“帮我查京北大学今年的新生名单。”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江承轻易藏起他的宝贝“妹妹”了。

    林美凤几乎能想象到,当江承发现他小心翼翼隐藏的妹妹,已经暴露在她的视野之下时,那张万年不变的淡然面孔上会出现怎样精彩的表情。是恐慌?是愤怒?还是那令人作呕的,试图维持镇定的徒劳挣扎?

    光是想象那画面,就让她心潮澎湃,一种近乎战栗的快感席卷全身。这一年多在华东的憋闷和屈辱,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拿起手边冰凉的红酒杯,轻轻呷了一口,那略带涩味的液体此刻尝起来竟如同甘霖。

    办公室的门被轻声敲响。

    “进。”林美凤的声音里带着愉悦。

    门开了,江昊远走了进来。他穿着剪裁合体的休闲西装,身姿挺拔,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

    “妈。”他叫了一声,目光落在母亲明显带着好心情的脸上,眼神微动。

    “昊远来了。”林美凤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后靠,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精心培养的儿子,“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那个小丫头,拿下应该没什么难度吧?”

    她的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唾手可得的玩具。

    在她看来,以自己儿子的条件手段,对付一个没什么见识的普通女学生,简直是不用费吹灰之力。

    江昊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一丝极细微的阴霾掠过眼底,但他掩饰得很好。

    他走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姿态依旧从容:“比预想中……要稍微麻烦一点。”

    “嗯?”林美凤的眉梢挑了起来,那份愉悦稍稍收敛,染上些微不悦,“怎么说?她没上钩?”

    “一开始很顺利。”江昊远语气平稳地汇报,像是在分析一个项目,“在我并不知道他是谁的情况下,命运让我成为了帮他入校的学长,她对我很感激,也很信任。”

    “后来从您这得知了她的身份,我利用学生会和社团的便利,创造了大量的日常接触机会,持续提供价值,无论是学业还是生活。她周围的同学和室友,甚至她自己,最初都认为这只是一位优秀学长出于好心的照顾。”

    江昊远顿了顿,微微皱眉:“但是,最近……她似乎开始有了防备。”

    “防备?”林美凤的声音冷了下去,“你做了什么让她起疑的事?”她的第一反应是儿子的手段不够干净利落,留下了痕迹。

    “没有。”江昊远立刻否认,语气肯定,“所有的接近都恰到好处,理由充分,没有任何越界或引人怀疑的举动。我甚至在她明确表示不想谈恋爱后,立刻退回到了朋友的位置,没有任何纠缠。”

    他微微蹙眉,似乎也在思索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但这种疏离感是确实存在的。她开始更刻意地避免单独相处,拒绝帮助时更加坚决,眼神里的信任减少了,多了些……警惕和打量。”

    江昊远回想起冉冉最近几次看他时,那飞快躲闪的目光和略显公式化的笑容,虽然极其快速,但他捕捉到了。

    “哦?警惕?”林美凤的皱了皱眉,“一个没什么心机的女学生,怎么会突然对你产生警惕?除非——”

    她的眼神锐利起来,“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江昊远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我也怀疑这种可能。”

    究竟是谁,他不能确定,但直觉告诉他,这种变化并非无缘无故。

    林美凤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厉色:“不管是谁,都不能坏了我的好事。”

    她看向江昊远,语气重新变得强硬而充满掌控力,“一点小小的防备算什么?昊远,别忘了你是谁,别忘了你的目的。不要被她那点小小的

    抗拒击退。”

    她的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儿子,像是在给他灌输信念:“她要躲,你就更不能放。用你的耐心,用你的好,让她习惯你的存在,让她周围所有人都觉得你们关系亲近,让她到最后自己都分不清,也说不清!温水煮青蛙,懂吗?”

    江昊远迎上母亲的目光,那里面是毫不掩饰的野心和冷酷。

    他心底那点因为冉冉的抗拒而产生的细微波澜,迅速被这种熟悉的强大意志力压了下去。他点了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明白,妈妈,我知道该怎么做。”

    “很好。”林美凤满意地靠回椅背,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平板上陆冉冉那张被拍到的照片上,眼神幽深

    再次抬起头,她看向儿子,挥了挥手,“去吧。记住,耐心点,但也狠一点。我要看到的,是我们赢!”

    江昊远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门轻轻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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