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玻璃窗,在陆冉冉的试卷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咬着笔帽,盯着理综卷最后一道物理大题,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哥哥昨晚反常的叮嘱、那个装满钱的信封,爸爸的伤势,一切就像一团乱麻般缠在心头。
午休时间,她都没有心情去吃饭,而是一直在想这些事。明明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但就是止不住的担心。
“喂,陆冉冉。”
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抬头,看见时序倚在她的课桌边,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
“有事?”冉冉合上试卷。
“当然有,马上就校庆合唱比赛了,我们一定要再多练习练习,为班级集体荣誉努力。”
“好。”冉冉答应了,几秒后,她抬头,看见时序还没走。
“你还有什么事情?”
时序没直接回答,而是拉开她前座的椅子反着坐下,双臂交叠搭在椅背上,下巴抵着手臂看她。他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在透过她审视着什么别的东西。
时序突然开口,语气肯定极了:“陆延不是你的亲哥哥吧。”
“关你什么事?”陆冉冉的声音冷了下来,之前镇上的人没少拿哥哥的身份说道,不知道给哥哥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
没有第一时间反驳我,那就真的不是了。”时序没在意她的敌意,反而凑近了些,几乎是用气音说道:“告诉你个秘密——我妈,认识你哥的亲妈。”
冉冉的笔“啪”地掉在地上。
“你什么意思?”这话不亚于平地一声惊雷,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
时序观察着她的反应,吊儿郎当地说:“你明明都听到了,不是吗?”
冉冉感到一阵耳鸣,仿佛一瞬间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她又慢慢坐回去。
“三年前,"时序慢悠悠开口,“京北的江家少爷在徒步旅游时失踪,那年他十五岁。”
看着冉冉困惑的神情,时序立刻意识到,是了,她不知道江家意味着什么。
“你哥哥家的产业很多,全国巨富的程度。”陆延打趣道,“他本来现在是应该过着少爷生活的,没想到现在却在这个小地方吃苦,真是造化弄人。”
冉冉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如果按照他的说法,哥哥十五岁从江家丢失,那么加上在她家度过了三年,现在哥哥恰好十八岁,的确符合他的年龄,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证据呢?"她强作镇定。
时序叹了口气:“就知道你不信我。”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划了几下,递给她看。
屏幕上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一个眉目凛冽的男孩站在轮渡的甲板上,穿着款式考究的小西装,面无表情的看向镜头。那双眼睛,那鼻梁的弧度……冉冉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真的是少年版的陆延。
而陆延左边站着的笑容可爱小男孩,脸庞也是熟悉的不行,冉冉慢慢把视线从屏幕抬起,看向时序。
“没错,是小时候我们俩的合照。”时序晃晃手机,“在我八岁那年,两家一起去海边玩拍摄的,我们俩还为争夺游泳圈打了一架。”
“这张照片,是昨天我妈在老房子的相册里翻到的。”
时序收回手机:“我们两家从小就认识,我妈妈和他妈妈关系很好,不过陆延的妈妈在他十岁时去世了,从那以后,我们就很少联系了。”
冉冉垂下眼睛,原来,哥哥的妈妈已经去世了……
“后来,再次听到他的消息,就是他在家族旅游时失踪了,说是在徒步时被冲下湍流的湖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陆冉冉问:“那为什么不继续找?”
“因为那条湖连接着近海。找一个溺水的人,就和大海捞针没区别,所以当时他家人找了两个月,听到生还的可能性为零后,就完全放弃了。”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但你哥哥究竟是怎么掉进湖中被冲走的,可就只有那天在场的人知道了。”
“在场的人?”
“是的。”时序开始讲起从前。
原来,陆延妈妈去世后,陆延爸爸火速找了个新老婆结婚,新老婆还带来个儿子,年龄和陆延差不多大。
那天徒步的时候,只有她们母子三人和一个向导在场。为了钱,为了那么大一笔巨额财富,人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失足落水,时序觉得这四个字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如今想来,是有人故意设局还差不多。
冉冉的听的胃部一阵绞痛,记得哥哥刚到家时,偶尔会在噩梦中惊醒,有一次她听见他含糊地喊着“别松手。”所以,这也和那天落水的记忆有关吗?
“后来呢?”她听见自己机械地问。
时序耸耸肩:“哪有什么后来,后来他就出现在你家了呗,我真的很纳闷啊,京北离这千里之遥,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徒步也不可能走到这里呀。”
冉冉看向他:“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时序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就是想告诉你呗,你家里人生活的太辛苦,是时候找他亲爸给你们一笔费用了,足够让你们下辈子吃喝不愁。”
冉冉突然明白了时序今天反常举动的目的。他不是来叙旧的,他是来劝自己的。
“我哥哥永远是我哥哥。”她一字一顿地说,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不管他姓陆还是姓江。”
时序挑了挑眉,决定换个劝法:“那你希望他有钱吗?回到江家,他立刻就能拥有你想象不到的财富,不用再过现在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冉冉想起哥哥对自己的好,他对爸妈的好,这三年他吃过的苦,想起他深夜看医疗费账单时紧锁的眉头。
“当然,”她轻声说,喉咙发紧,“我永远希望他过得比我好。”
时序似乎没料到这个回答,愣了一下。教室后门突然被推开,班主任抱着一摞试卷走了进来。
“下节课随堂测试,”老师走到讲台上,“在教室的同学们,现在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去学习。”
时序站起身,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冉冉一眼:“你再想一想吧,或许这不论对你,还是对陆延来说,都是件好事。”
他没有等冉冉回答,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冉冉呆坐在原地,手中的笔在试卷上洇出一片墨迹。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她——如果哥哥真的知道这一切,他究竟会怎么选择呢?他是不是会准备随时……离开?
“陆冉冉,”班主任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段老师敲了敲桌子,“别发呆。”
她点点头,机械地翻开试卷,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全是时序的话和哥哥这些年为她做的一切。
强忍着自己捱到了考试结束,她立刻奔向后排。
林翔看见眼前人,吹了声口哨:“哎哟喂,稀客啊。”
她却并不理会,只是朝时序伸出了手:“手机给我。”
时序并不讶异,利落的把手机拿给了她:“想开了?”
冉冉没回答,转身走出了教室,她拨通了昨晚哥哥说的手机号,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声,她的心情也变得紧张起来。
"喂?"陆延冷漠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那头的背景音嘈杂。
“哥,”冉冉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发白,“是我。”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男人的声音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冉冉,出了什么事情吗?”
“没事,我就是想问,你今晚能来接我吗?”
“我不确定……”陆延有一瞬间的犹豫。
“可是我很想见你,我还很想去医院看看爸爸。”她想问爸爸,捡到哥哥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一刻都等不了了。
“好,”陆延最终答应,“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冉冉走进了教室。窗外,梧桐树的影子在风中摇晃。无论时序说什么,无论江家情况如何,她只知道一件事——她只想要哥哥过得好。
陆延挂了电话后,回忆昨天的所有事情,豪华套房里只有接应的老板一人,但卧室门虚掩着,里面似乎还有人。茶几上放着几个用过的注射器和一小包白色粉末,证实了许一的话——这一切确实与毒品交易交易相关联。
陆延给许一发了条信息:“第一次任务时,发现金悦1808房内有吸毒痕迹,切勿打草惊蛇。”
发完信息,他靠在车边点燃一支烟,夜风吹散烟雾,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手机震动起来,是医院的催款通知。陆延掐灭烟头,骑车去医院的缴费处交了钱,至少此刻,不用为了钱发愁,爸爸不会因为治不起病被赶出医院。
下了晚自习,陆冉冉走出校门,站在校门口的老槐树下,书包带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周围传来放学的喧闹声,而她的世界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时序的话始终缠绕
在她心头,今晚她都没办法好好的看书。
如果哥哥回到江家,就不用再继续熬夜,不用再看人脸色提心吊胆的生活,不用再为父亲的医药费和她的学费发愁……
“冉冉。”
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陆冉冉猛地抬头。看见陆延就站在三步之外,黑色夹克衬得他身形更加瘦削,唇角嘴角却挂着专属于她的温柔弧度。
“哥……”她嗓子发紧,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陆延走近,像往常一样自然地接过她肩上的书包:“是不是等很久了?抱歉,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陆冉冉突然想起时序提到的“你哥的继母”,那个可能害哥哥“失足落水”的继母。
如果哥哥重新回到江家,是不是意味着,他仍会正处在某种危险中?
怎么办啊,感觉做什么选择都不对……
“怎么了?”陆延皱眉,温柔的伸手擦过她眼下,“哭了?”
陆冉冉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眶是湿的。她急忙摇头,却控制不住更多的泪水涌出来。陆延的表情立刻变了,他环顾四周,拉着她快步走到校墙拐角无人的地方。
“谁欺负你了?”他声音很低,却带着点隐隐地锋利,像一把刚出鞘的刀。
陆冉冉摇头摇得更急了。不是有人欺负她,是她不知道该怎么保护他。她想问哥哥现在能不能想起零星小时候的事,想问他胸口处的疤是怎么来的,想问他是否愿意回到那个曾经伤害过他的江家……但所有问题都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哽咽。
陆延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他抽出一张,轻轻按在她眼角:“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吗?”
陆冉冉摇头。
“和同学吵架了?”
她又摇头。
“那是……”陆延顿了顿,声音更轻了,“想爸爸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陆冉冉的泪闸。她扑进哥哥怀里,脸埋在他胸前,他身上的气息让她感觉到安心,她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哥哥在,这个家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我没事……”她闷闷地说,“带我去医院吧。”
陆延的手在她背上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收紧。他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走吧,带你去看爸爸。”
去市医院的路很长,要穿过十个红绿灯口。往常他们总是说些话,或者陆延听她叽叽喳喳讲学校的琐事。但今天,沉默像一堵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到了医院,哥哥把摩托车停在医院门口,门口距离爸爸所在的住院部,还需要走一段路。
陆冉冉偷偷瞥了一眼哥哥的侧脸。路灯下,他高挺的鼻梁在脸颊投下一小片阴影,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她突然想起时序的话——“回到江家,他立刻就能拥有你想象不到的财富,不用再过现在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如果哥哥回到江家,他能快乐吗?江家曾经害过他的继母和弟弟,会不会还想继续害他?
哥哥的爸爸能好好地护着他吗?
“小心!”
陆延突然拽住她的手腕,一辆小汽车擦着她的衣角呼啸而过。陆冉冉惊魂未定,发现哥哥的手在微微发抖。
“走路看路。”他松开手,声音有些哑,“你今天到底……”
“哥,”陆冉冉突然打断他,“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变得很有钱,你会做什么?”
陆延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嘛。”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
陆延抬头看了看医院的一栋栋窗户透出的昏黄灯光,思考了一会儿:"让爸爸能放心治疗,让妈妈能安心不用担心钱,再给你存够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他顿了顿,“就这些吧。”
陆冉冉的心揪了一下。即使在假设中,哥哥的第一反应还是她和爸妈。
她轻声问,“你不为自己做点什么吗?”
陆延摇摇头:“我没什么需要的。”他看向她,眼神温柔,“你呢?如果你突然有钱了会做什么?”
一个幼稚到异想天开的问题,兄妹俩却持续的讨论着。
“前面都和你一样”她停顿一下,“我只想加一条,就是我不想你继续工作了,我想花钱养着你,只希望你做点想做的事情。”
陆延笑了,却出于哥哥的本能提醒道,“花钱养男人可不行。”
冉冉摇摇头:“我不养别人,只养你。”
他们走进住院部,楼道里的照明灯年久失修,略显昏暗,陆延正要往楼梯上走时。陆冉冉突然抓住哥哥的手:“哥,你是不是很讨厌现在的工作?”
陆延的脚步顿住了。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她掌心微微发烫。
“冉冉,”他最终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工作在我眼中,只是挣钱而已。”
此刻,陆冉冉突然开始纠结:如果告诉了哥哥他的身世,他今后回去了,肯定会面对想象不到的危险。
但如果不告诉哥哥,他现在的生活又太辛苦……如果要说,自己又该怎么开口呢?
“想什么呢?到地方了。”陆延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冉冉的思绪。
到了509病房,病房里的灯明亮着,陆建国知道女儿要来,到现在都没有睡觉。
冉冉进了房间,立刻奔向爸爸,看着他打着石膏的腿,心疼无比。
“没事,快好了。”陆建国乐呵呵的说着。
“哪里会有这么快啊,”冉冉可不好糊弄,“伤筋动骨至少一百天呢。”
"我去打水。"陆延把书包放在床上,拿起水壶就走了出去。
陆冉冉点点头,她看着哥哥走出门的背影——那背影现在就是这个家的支柱,扛起了所有重担。
“爸爸,”冉冉环顾了四周,“妈妈呢?”
“她回家去拿些换洗衣服了,我让她今晚别回来了,在病房里总是睡不好,回家能好好睡一觉。”
陆冉冉点点头,站起身走到床边,帮爸爸调整了一下靠枕,“你一定要好好听医生的话,不用担心我和哥哥,我们都会好好的学习工作的。”
陆建国点点头“我对你们可放心了,你们也别担心我。”
说完,陆建国似乎是想到什么般,皱了皱眉:“丫头,我今天在医院内活动时,看到何澈了。”
“他被警员押走了,总算是恶人有恶报。”自从陆延给他讲了何澈的事情后,陆建国就对他观感很差。
后来何澈的所作所为,更是佐证了他的差劲,幸亏没把冉冉嫁给他。
陆冉冉淡淡的嗯了一声,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不过,她现在的关心点不在这上面。
陆冉冉突然问道:“爸,你还记得捡到哥哥的那天吗?”
听了这个问题,父亲的表情怔了一瞬:“怎么突然问这个?”
陆冉冉:“就是突然想知道。”
父亲望向窗外,沉默了很久:“那天雨很大,”他最终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在国道边上看到他,那么小的孩子,浑身是伤,发着高烧……”
陆建国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门口传来陆延的脚步声,父亲立刻换上轻松的表情:“带着你妹妹回去吧,该上学上学,该工作工作,不用来看我了,我在这挺好的。”
“爸……”依依不舍的告了别后,冉冉跟着陆延走出了医院。
戴上头盔时,冉冉突然发现哥哥右手腕内侧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利器擦过的。她抓住他的手:“这是怎么了?”
陆延迅速抽回手,袖子滑下来盖住伤痕:“搬货时划的,没事。”
“哥。”她轻声叫到。
“嗯?”
“没什么……”她低头,“等我月底校庆合唱的时候,你一定要来看我好不好?我是领唱。”
陆延笑了笑,点点头:“好。”
接下来的一周,陆延的生活表面上恢复了正常。白天去医院陪爸爸,晚上去夜场上班,抽出时间送妹妹上下学。赵行长似乎对他很满意,经常会赞赏般对他点点头,但再没提起“特殊运输”的事。
直到周五晚上,陆
延正在夜场巡视,赵晓蝶突然不知从何处跑了过来。
“你最近怎么不理我?”她撅着嘴问,浓重的眼妆下,眼神却出奇地清澈。
陆延从饮料桌上拿杯橙汁递给她:“忙着工作,赵行长没告诉你别打扰员工吗?”
“切,我爸才不管我呢。”赵晓蝶晃着双腿,“那天码头的事,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陆延的面色平静:“我没有紧张。”
“骗人。”赵晓蝶突然凑近,香水味扑面而来,她娇笑着,“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爸是做什么的啊?”
第22章
陆延看向她:“你想说什么?”
赵晓蝶神秘地笑了笑,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照片推给他。照片上是年轻的赵行长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照。
“我爸的老朋友,每年都会来几次。”
赵晓蝶轻声说:“我觉得他们肯定是在做进出口贸易,倒腾些洋货。因为每次他来,我就会多几个包包,但我爸爸的眼光真的很差劲,那些包包的颜色粉的绿的,都丑死了。”
进出口贸易……她究竟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陆延盯着她:“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无聊啊,”赵晓蝶突然又恢复了那种大小姐的任性语气,“而且我觉得你比那些马屁精有意思多了。”
没等陆延回应,领班走了过来:“小陆,赵总要见你。”
赵晓蝶撇撇嘴:“又来了,神神秘秘的。”她跳下高脚凳,“下次有空再陪我去逛街啊。”
看着赵晓蝶离去的背影,陆延若有所思,这个任性的大小姐到底知道多少?她是真心闲聊,还是在替父亲试探他?
陆延来到了赵行长在的包厢门口,照例敲了三声门,在得到“进”的答复后,推门走了进去。
今天赵行长他穿着一件深灰色中山装,正在泡茶,看起来更像一个博学多识的中学教师,而非是娱乐夜场的老板。
“坐。”赵行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陆延小心地坐下。
赵行长递过茶杯:“上次任务完成得很好。马老板对你评价很高。”
陆延双手接过:“只是按赵总的指示做。”
“谦虚是好事。”赵行长啜了一口茶,“下周一晚上十点,还是城南码头,3号仓库,密码4477。”
“这次是什么货?”
赵行长笑笑,有几分意味深长的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沉默两秒,陆延问问:“还是送到金悦酒店吗?”
赵行长摇摇头:“这次是明珠酒店2204房。记住,直接去酒店,中途不要停留。”他看了陆延一眼,“这次货物比较……敏感,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会让别人和你一起去,明白吗?”
陆延应了下来。
“如果这次任务完成的顺利,会有更好的酬劳等着你。”赵行长笑眯眯的看着他。
陆延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走出办公室,陆延立刻给许一发了暗号。半小时后,他们在老城区一家网吧的包厢里碰面。
“确定是毒品?”许一眼睛发亮。
陆延摇摇头:“哪有确定的事?只是赵行长说这次货物敏感,还特别强调不要带任何人,包括他女儿。”
许一迅速在笔记本电脑上记录着:明珠酒店2204……
“我们会提前布控。你按计划行事,拿到货后给我们传递信号。”
陆延犹豫了一下:“我妹妹和爸妈……你们警方的人还在保护她吗?”
“放心,24小时轮班。”许一合上电脑,“这次行动如果成功,不仅能抓到赵行长,还能顺藤摸瓜找到他的上线。你父亲的医疗费也肯定能有着落。”
“现在钱并不是最重要的,”陆延打断他,“只要保证我家人安全。”
许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保障你家人的安全。但你也知道,这种行动总有风险。”
风险——这个词在陆延脑海中回荡。他想起爸妈和妹妹的脸,他不想让这三个人担起一丝一毫的风险。
只是,由不得他选择。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隔天下午,陆延正在上班路上,许一又给陆延打了个电话。
陆延停下车,按下接通键,却没有先说话。
耳机里传来许一压低的声音:“根据可靠线报,这批货纯度很高,应该是今年R市最大的一场毒品交易。”
陆延默了一瞬:“赵行长会亲自到场吗?”
“不会。”许一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他从不碰实际交易,但是这次批货量多,肯定现场在的嫌疑人也不少。你的任务是确认货物并带他们进入包围圈。”
R市最近正值梅雨季节,连绵的雨水不断,雨水顺着陆延的后颈流进衣领,冰凉刺骨。他顿了顿:“我家人……”
“已经安排好了。”许一打断他,“你父母和妹妹现在有24小时保护,行动结束前不会回家。”
陆延闭了闭眼,胸口就像压了块巨石。如果行动失败……他不敢继续往下想。这些人做的都是些亡命之徒,谁都不确定他们会做些什么。
“记住,”许一的声音严肃起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暴露身份。我们组员和赵行长的人打过交道,赵行长比我们想象的更老谋深算。”
挂断电话,陆延深吸一口气,开车到了上班的地方。
一推开夜场后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就扑面而来,炫目的灯光下,穿着暴露的女孩们在舞池中扭动身体。他穿过人群,走向办公区,却在拐角被一只涂着粉色指甲的手拦住。
“躲我?”赵晓蝶歪着头看他,她今天穿着粉色泡泡裙,身上散发着清浅的香水味,和夜场里其他女孩的成熟打扮格格不入。
陆延声音冷漠:“赵小姐,我现在正当班。”
“我知道。”赵晓蝶凑近,嘴唇几乎贴到他耳朵上,“我爸让你周一去码头,对吧?我都在里屋听到了。”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带我一起去。”
陆延把手抽出来,拒绝的干脆:“不行。”
“为什么不行?”赵晓蝶撅起嘴,“不就是些破手表吗?我都见过好多次了,没什么好看的。”
陆延往后退了一步:“那你为什么想去?”
“哎呀,我是想着,跟你去就能提前见到爸爸给我带的包包了。如果见到我不喜欢的包,我直接给扔掉,不让爸爸带回家了。”
赵晓蝶笑容狡黠,仿佛真是要去做件捉弄人的恶作剧。
“晓蝶!”赵行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延转身,看到赵行长站在VIP包厢门口,脸色阴沉。赵晓蝶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模样。
“小陆,进来。”赵行长扫了女儿一眼,“你回家去。”
“切,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赵晓蝶噘着嘴,往外走去。
包厢门关上后,音乐声顿时小了许多。赵行长倒了杯酒推给陆延:“下周一的事,准备好了?”
陆延没碰那杯酒:“都准备好了。”
赵行长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地点改了。”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纸条,“新码头,9号仓库。时间提前到晚上八点,密码不变。”
陆延心跳加速——这是试探还是什么别的手段
许一的人肯定已经部署在东港码头,如果临时变更地点,会让警方措手不及,万一赵行长之后再继续变更地点……
“有问题?”赵行长眯起眼。
“没有。”陆延接过纸条,“只是好奇为什么换地方。”
赵行长靠回沙发,雪茄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做生意要懂得变通。”
赵行长意有所指地说,“特别是跟我们这行打交道,一个地方用两次就是找死。”
“并且,这次我们不是拿货,而是在东港码头,把我们的货物送出去。”
陆延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原本以为赵行长是终端买家,却从没考虑过他可能是隐藏
着的供货商……
这样一来,涉及的案情只会更大,罪恶会更加深重。
“跟着我干,好处少不了你的。”赵行长笑笑,烟雾之中,他的表情模糊不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即使不成功我也不会损失什么。”
赵行长身体前倾,把冰块倒进酒里,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但我最讨厌手下的人自作聪明,小陆啊,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懂我是什么意思。”
离开夜场时已是凌晨四点。陆延拐进三条街外的24小时便利店,在货架间假装挑选商品,同时用手机拨通了许一的电话。
“地点改了。”他压低声音,“新码头西福路9号仓库,晚上八点。”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见鬼,那是个废弃码头……我们得重新准备。”许一顿了顿,“你能应付吗?那里更偏僻,支援可能需要更长时间。”
陆延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没问题。”
“记住,安全第一。”许一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关切,“如果情况不对,不要有别的念头,立刻撤。”
挂断电话,陆延买了一瓶矿泉水,付完钱,走出店门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他迅速在路边买了早餐,回到家让妹妹把早餐吃完后,送她去了学校。
看着妹妹走进校门的背影,陆延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最近不知为何,冉冉偶尔会盯着他发呆,面对他时也躲躲闪闪的,说话都变少了很多,总感觉有什么横在两人之间,开始没有那么亲近了。
可是他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雨滴敲击着教室的窗户,上午两节课沉闷的结束了。
大课间,陆冉冉盯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操场,思绪却飘走了,想起哥哥那天手臂上的伤口,以及日夜颠倒的上班时间,或许他现在做的事情也并不安全……
“又发呆?”
时序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陆冉冉猛地回神,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她前面的座位上,正歪着头打量她。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着。
“有事?”陆冉冉下意识地绷紧了后背。自从上次时序告诉她关于哥哥身世的秘密后,每次看到他,她都有种被窥探的不安感。
时序转着手中的水笔,笔杆在他修长的指间灵活地翻飞:“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别装傻。”时序突然按住旋转的笔,笔尖“啪”地一声点在桌面上,“江家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你哥的身世告诉他?”
陆冉冉的指尖在课本边缘无意识地摩挲,纸张被她揉出了细小的褶皱。三天过去了,她每晚又重新再思考这个问题,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我还不知道。”她最终低声回答。
时序挑了挑眉:“为什么?因为他现在穷得叮当响却还要供你上学?因为你觉得他活该在夜场被那些醉鬼呼来喝去?因为你觉得他活该干着最低等的工作穷一辈子?”
“你话说的太过分了!”陆冉冉表情越来越难看,“应该知道,江家对他来说有多危险。”
时序眯起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出奇地认真:“危险?比他现在做的那些事还危险?”
陆冉冉心头一跳:“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时序靠回椅背,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只是觉得你可能是有点自私了。”
“我自私?”陆冉冉气得声音发抖,“你知道的,江家那个继母当年差点害死他。如果我哥回去,谁知道那些坏人会不会再次想办法害他,或许留在这里他也能过得好——”
“那也该由他自己决定。”时序打断她,“而不是你,陆冉冉,不是你这个连学费都要靠他卖命的妹妹替他做决定。”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陆冉冉的心脏,实话最伤人。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时序说的没错,她是靠着哥哥的血汗才得以安心读书的寄生虫,但这恰恰是她不能说出真相的原因——她太了解陆延了。如果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一定会选择回去,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她和爸妈能过上好日子。
“你不明白……”她艰难地说,“我哥他……他会为了我们……”
“所以你就替他做决定?”时序冷笑,“真感人,你知道江老爷子家里有多少钱吗?从他指缝里撒点钱下来,都够你们一家人活十辈子,他回去,再不济也会比现在过得好,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成年了,有了足够的判断能力去应对所有发生的状况。”
“我说这些不仅仅是为了你,”时序默了默,“更是为了他,你想想,如果他亲妈还在,是希望儿子在这里继续过苦日子,还是回去继承江家的钱财?”
“当初陆延的父母一起白手起家,那些钱,有他妈妈的一半,作为亲儿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拱手让人,更何况是仇人。”
“去和那些恶人斗,肯定比留在这当懦夫要好,回去至少有机会赢,留在这,就穷苦一辈子吧,你们家能让他过上好日子吗?你难道想眼睁睁看着那些吸你哥血的仇人,过得比他好千倍万倍?”
“陆冉冉,难道这个结局是你想看到的吗?”
陆冉冉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他说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狠狠砸进了她的心里。
如果回去,哥哥不用再熬夜工作,爸爸能得到最好的治疗,她也不用再为学费发愁……但代价是什么?哥哥回到那个差点要了他命的家庭?
“那能不能由我来说。”她抬起头,直视时序的眼睛,“如果你敢先告诉我哥,我就——”
“你就怎么样?”时序突然凑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味,“杀了我?”他轻笑一声,“晚了,我已经准备去找他了。”
陆冉冉的血液瞬间凝固:“什么?”
“今晚八点。”时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可以来,也可以不来。但无论如何,你哥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陆冉冉一个人坐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
讲台上的老师正在讲解三角函数,粉笔在黑板上画出完美的弧线。陆冉冉机械地记着笔记,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的思绪全在今晚八点——时序会怎么跟哥哥说?哥哥会相信吗?如果他决定回江家……
下课铃响起时,陆冉冉才发现自己把笔记本戳出了好几个洞。她匆匆收拾书包,向来好学生的她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决定逃掉晚上的课直接去找哥哥。
无论如何,她必须在时序开口前见到陆延。
“陆冉冉。”班主任在门口叫住她,“能谈谈吗?”
陆冉冉急得手心冒汗,却不得不停下脚步:“老师,我有点急事……”
“关于你的生物竞赛。”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应该是要去外地考试,需要家长签字同意。”
“好的,我会告诉我……家长。”她说出这个词,突然意识到如果哥哥回到江家,他就不再是她的哥哥了,而是江家的儿子,一个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这个念头让她几乎窒息。
已经习惯了哥哥的存在,要割舍掉,肯定如同抽筋断骨般疼痛。
冲出校门时,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闷热。陆冉冉跳上公交车,不断看表——哥哥通常八点去夜场上班。如果运气好,她能在时序之前找到他。
公交车在每一个红灯前都像是故意磨蹭。
陆冉冉的手指不停敲打着膝盖,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的情景——
最可能都情况是哥哥答应时序,决定回江家……然后呢?那个继母会怎么对他?江家会怎么对待一个在外失踪了这么多年的儿子?
“终点站到了,请所有乘客下车。”
陆冉冉这才惊觉自己坐过了站。她匆忙下车,发现这里离夜
场还有两站路。等不及下一班公交,她开始奔跑,书包在背上重重地拍打着,汗水很快浸透了校服后背。
陆冉冉气喘吁吁地跑到负一层夜总会门口,却被保安拦住了。
“小姑娘,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保安叔叔皱眉看着她身上的校服。
“我找我哥,他叫陆延,他在这里工作。”陆冉冉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在吗?我是他妹妹。”
保安摇摇头,倒是瞅着这女孩有点眼熟:“他还没来上班,你过段时间再来吧。”
陆冉冉急得不行:“我有急事!您知道他可能在哪吗?”
保安犹豫了一下:“这个点……可能在来的路上,或者在附近吃饭?”
陆冉冉道了声谢,转身就跑。在附近的商业街漫无目的地搜寻着,她看到了那一家咖啡店,玻璃门上蒙着一层雨雾。透过模糊的玻璃,她隐约看到哥哥熟悉的身影,正独自坐在角落的位置。
她刚要推门,却猛地刹住脚步——时序已经到了。他穿着那件蓝色衬衫,正坐在陆延对面说着什么。陆延背对着门,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那直挺的肩膀线条来看,谈话内容绝不轻松。
陆冉冉的手悬在门把上,突然失去了推门的勇气。她该说什么呢?如果哥哥知道她的隐瞒,会不会也觉得她自私?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时序抬头看到了门外的她。两人的目光透过一层玻璃相遇,时序的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然后对陆延说了句什么。陆延缓缓转身——
陆冉冉下意识地躲到一旁,心跳如擂鼓。她不该来的。这是哥哥的人生,他的选择,她没有权利干涉。时序说得对,她一直在自私地替哥哥做决定。
咖啡店内,陆延看着门外一闪而过的校服衣角,心中了然。
“所以,”他转回身,平静地看向时序,“你是来告诉我,我是江家的儿子?我现在应该回去江家,而不是呆在这里。”
时序明显愣了一下,眼前人的反应太过平静,丝毫没有任何被金钱砸中的喜悦。
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时序说:“是的,你应该回去,去拿回属于你应有的东西。”
陆延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咖啡苦涩在舌尖蔓延:“十五岁之前的记忆,在我这里是完全空白的。”
他放下杯子,“你跟我说的所有事情,我都像在听着另一个人的人生。”
上班路上,陆延突然被时序拦下,虽对时序有所戒备,但是时序说要跟他讲一件重要的事情。
见时序神色严肃,不像作假,他就跟着来了,本以为是妹妹的事情,没想到,故事的主人公却是他自己。
时序沉默半晌,说道:“但那的确是你真实经历过的人生。你就……不恨他们吗?”
“恨?”陆延轻声重复着这个字,“按道理来说,我确实该恨的,可现在我没有任何记忆,连他们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完全没有参与感,又何来的恨?”
他的话语缥缈不清:“或许等我全部记起来的那天,我会恨吧。”
时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你想不想回去?”
“回去干什么?”陆延轻笑一声,“那里没有我需要的人,也没有需要我的人。”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时序压低声音,“江……你爸爸身体不好,只要你回去,那些钱——”
“暂时还没到那个地步。”陆延打断他,“我可以自己赚钱。”
自己赚钱……他赚的钱,和江家的财富比起来,简直九牛一毛。
时序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舍不得你妹妹啊?”不想离开,应该也就只有这个原因了。
陆延的眼神骤然变冷:“你想多了。”
“真是感人。”时序摇摇头,“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江家知道你活着,却不肯回去,他们会怎么做?特别是……如果被你的继母林美凤知道你的存在,你可是会威胁她儿子的继承权的。”
陆延的手指在咖啡杯上收紧,他看向时序,目光清明:“你不说,又有谁会知道?”
时序耸耸肩:“可是我真的好想说啊,三年前江家找你的寻人启事上,只要能提供准确线索,就有五百万可以拿了,如果我能准确说出你人在哪,那岂不是——”
看着陆延越来越冷的神色,时序噗嗤笑出声:“开玩笑的,我还不至于用你的线索来换钱。”
“但是,”时序说道,“纸终究包不住火,与其被动等着被发现,还不如趁早回去,至少主动权在你这里。”
陆延望向窗外,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街道。他不知道冉冉是否还在外面,是否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我会考虑。”他最终说道。
时序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却在门口停下脚步:“对了,你妹妹……她似乎很在乎你。虽然方法不对。”
陆延没有回应。当时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他才缓缓起身,走向外面,冉冉已经完全不见身影。
他观察着四周,按照回程的路走下去,果然在不远的拐角处,看到了蹲在地上抽泣的陆冉冉。她的校服裤脚处脏兮兮的,马尾辫松散了一半,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哭什么?”他轻声说。
陆冉冉猛地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她想站起来,却因为蹲得太久腿麻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陆延稳稳地扶住了她。
“哥,我……”她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只是……”
“怕我回江家?”陆延替她擦去眼泪,“怕我被别人害死?”
陆冉冉睁大眼睛:“你……你不怪我?”
“不会。”
“那你会回去吗?”
“现在不会,因为你们才是我的家人。”陆延揉了揉她的头发,“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们沿着昏暗的小巷慢慢走着,陆冉冉紧紧抓着哥哥的袖子,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
“时序说的,你会考虑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陆延沉默了一会儿:“我在想,如果回江家,你和爸就能过上好日子……”
“我不要!”陆冉冉突然激动起来,“我不要什么好日子,我只要你平安!”
陆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妹妹通红的眼睛:“冉冉,有时候……我们没有选择。”
“不要为了钱回去!”陆冉冉几乎是喊出来的,“我宁可辍学打工也不要你冒险!”
陆延胸口一热,将妹妹搂进怀里。她的身体在他臂弯里颤抖,他轻轻安抚着她。
就在这时,一道娇气的女声打破了宁静:“哟,这不是我们的陆延哥哥吗?”
陆延身体一怔,松开冉冉转身看去——赵晓蝶靠在一辆跑车旁,她的目光在陆冉冉身上来回扫视,嘴角挂着感兴趣的笑容。
“赵小姐。”陆延下意识将妹妹护在身后,“有事?”
赵晓蝶没回答,而是看向陆冉冉:“这个女孩看着眼生啊,你女朋友?”
时序警惕地看着她,没有接话。
“不关你的事。”陆延冷声道,“冉冉,我们走。”
他拉着妹妹快步离开,却听到赵晓蝶在后面高声说道:“陆延哥哥,别忘了周一晚上的特别任务哦!我爸可看重你了!”
陆延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到赵晓蝶探究的目光,这个意外的相遇,无疑让本就复杂的局面更加危险了。
“哥,你有什么特别的任务啊?”陆冉冉担忧地问。
“没什么,工作上的事。”陆延轻描淡写地说,却在心底紧张起来,赵行长的人看见了妹妹……
“听着,”他在公交站前停下,双手按住妹妹的肩膀,“这几天放学直接回家,别跟陌生人接触,也别接任何陌生电话,明白吗?”
陆冉冉点点头,眼中满是担忧:“哥,你是不是……有危险?”
陆延笑了笑:“我能有什么危险?就是最近夜场有些醉鬼闹事。”他看了看表,“车来了,我送你回去吧。告诉妈妈我今晚不回家。”
到家后,陆延又匆匆赶回去上班。
可是,看着哥哥的背影,冉冉心中却总是有着隐隐的不安-
周一的这天一如往常。
等到傍晚七点,新码头笼罩在浓雾
中。废弃的仓库像一头头沉睡的庞然大物,静静趴在海边。
陆延带着人站在9号仓库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手机,手机里面藏着监听器。许一的人应该已经在附近了,但他一个都没看到——这是好事,说明他们隐藏得够好。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一辆黑色面包车缓缓驶来,停在仓库门前。车门拉开,刀疤脸的男人率先跳下车,他嘴角到下颌的位置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刀疤环顾四周,眼神警惕:“货呢?”
陆延扬了扬下巴:“在里面。”
刀疤示意两个手下守在门口,自己跟着陆延走进仓库。昏暗的灯光下,十几个金属箱整齐地码放在角落。
“密码?”刀疤问。
“4477。”
听到密码后,刀疤立刻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是排列整齐的金链子,每条约有小指粗细,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验货。”陆延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声。
一个瘦小的男人提着工具箱走过来,他戴着厚镜片的眼镜,动作麻利地拿起一条链子,用特制工具拧开其中一环——白色粉末缓缓流出。
按照规矩,双方都要试货,卖家试货有无问题,买家试货纯度高低。
跟着陆延来的男人,是赵行长的得力手下。对于这种事他已经熟门熟路,上去确认货品没问题后,对陆延点点头。
陆延神色不变,心里却清楚,现在参与的这种真切毒品交易现场,是违法犯罪的重案,如果不是因为他是警方的卧底,真被抓住了的话,只能等着被执行死刑。
“可以,该我们了。”刀疤男说道。
跟在刀疤男身后的秃头男人,是经验丰富的老毒虫,他利落的蘸了一点粉末在指尖,舔了舔,随即露出享受的神情,冲刀疤点点头。
紧接着,他又拿出检测滴板给粉末做化学反应,再次试了试。
“没问题。”两次验货都证明纯度极高。
“纯度不错。”刀疤满意地拍拍陆延的肩,“果然名不虚传。”
陆延点点头:“那咱们现在交易?”
“急什么。”刀疤突然凑近,呼吸喷在他脸上,“赵总说,这次走水路。”他指了指仓库后门,“那边有条小船,你负责跟船到公海,有货轮接应,然后你再回来。”
陆延心中一怔——刀疤的要求并不在计划中,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许一的人肯定没在海上设伏,他必须想办法让交易在岸上完成。
“海上风险太大。”他压低声音,“最近缉毒警盯得紧,公海巡查频繁。”
刀疤眯起眼:“你怕了?”
“我是为赵总考虑。”陆延面不改色,“这批货价值上千万,这么贵重的货品,万一被……”
“闭嘴!”刀疤突然掏出手枪抵住陆延的腹部,“我们老大说不能相信任何人,我现在是见识到了。”他冷笑,“现在告诉我,条子在哪?”
仓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陆延能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跳动的声音。刀疤的食指已经扣在扳机上,只需轻轻一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陆延缓慢举起手,“如果我有问题,为什么还带你们来看货?”
刀疤的枪纹丝不动:“那你为什么拒绝出海?”
“因为……”陆延突然压低声音,“我有内部消息,海关最近在公海埋伏,专查小船。赵总的消息可能滞后了。”
“你有内部消息是什么意思?”刀疤脸将信将疑。
看着他的神情,陆延确定了,刀疤并不确定自己的身份,只是想诈一诈试试。
“我女朋友是海关那边的,”陆延面不改色的扯着谎,“你可以问赵行长。”
刀疤的表情松动了一瞬。就在这时,陆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许一预设的信号。刀疤眼神一厉:“什么东西?”
“赵总来电。”陆延慢慢掏出手机,屏幕显示“赵行长”三个字。刀疤犹豫了一下,枪口微微下垂。陆延抓住这瞬间的机会,猛地抬膝击中刀疤胯.下,同时侧身避开枪口。
“行动!”他对着手机大喊,随即扑向最近的货箱作为掩体。
枪声几乎同时响起,子弹擦着陆延的肩膀打在金属箱上,火花四溅。仓库大门被撞开,全副武装的特警冲了进来。
“警察!放下武器!”
刀疤咒骂一声,朝门口连开三枪,趁乱向后门逃去。陆延看到他抓起一个金属箱,里面装的是已经验过货的毒品。必须拦住他!
陆延抄起地上一根铁棍追了上去。后门外是陡峭的码头堤岸,刀疤正踉跄着向一艘快艇跑去。陆延加速冲刺,在刀疤即将跳上船的瞬间挥出铁棍——
“砰!”
枪声从侧面传来。陆延感到左臂一阵痛痛楚,铁棍脱手飞出。他转头看去,是刀疤的一个手下,正举枪瞄准他。千钧一发之际,又是一声枪响,那名马仔应声倒地——是埋伏在制高点的狙击手。
刀疤趁机跳上快艇,引擎轰鸣着启动。陆延咬牙扑向码头边缘,在快艇离开的瞬间抓住了船尾的绳索。冰冷的海水立刻浸透了他的衣服,左臂的伤口火烧般疼痛。
快艇在波浪中剧烈颠簸,陆延几次差点脱手。刀疤发现了挂在船尾的他,狞笑着举起枪——
“砰!”
这次枪声来自空中。陆延抬头,看到警用直升机刺眼的探照灯。刀疤咒骂一声,转身去操控快艇。陆延趁机攀着绳索一点点向前挪动,终于抓住了船尾的栏杆。
就在这时,快艇突然一个急转弯,陆延的身体被甩出船外,只有一只手还死死抓着栏杆。海浪拍打着他的脸,咸涩的海水灌入口鼻。刀疤回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
“条子给你多少让你这么卖命?”在船上的刀疤蹲下身,枪口对准陆延的手指,“你还真是个死犟种。”
就在刀疤扣动扳机的瞬间,快艇突然剧烈震动——一艘警用快艇从侧面撞了上来。刀疤失去平衡,子弹打偏了。陆延趁机用尽全力翻回船上,与刀疤扭打在一起。
两人在颠簸的甲板上翻滚,陆延的伤口在撕扯中迸裂,鲜血染红了衬衫。刀疤的枪在搏斗中掉进海里,他转而掐住陆延的脖子,疤痕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你也别想活……”他咬牙切齿地说。
陆延的视线开始模糊,缺氧的大脑闪过妹妹的脸。他用最后的力气抬起膝盖,狠狠顶在刀疤的伤口上。刀疤吃痛松手,陆延趁机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一记重拳击中太阳穴——
刀疤瘫软在甲板上,不省人事。陆延坐在一旁,大口喘息。警用快艇已经靠拢,许一第一个跳上船。
“你没事吧?”他扶住摇摇欲坠的陆延。
陆延摇摇头,指向船舱:“货……在里面……”
许一点点头:“辛苦了。”随即让旁边协助的警员把陆延送去医院包扎,他手臂上的伤口过于醒目。
第二天,陆延左臂缠着绷带,站在警局缉毒大队的监控室里。透过单向玻璃,他看到审讯室里的刀疤一脸不屑。
“他还是不肯指认赵行长?”陆延问。
许一摇摇头:“底下的人坚称是自己偷换了货物,赵行长给出的只是金链子。”
许一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赵行长知情,只能以走私罪起诉他——最重要的是,那些金链子都是假的金子,应交税额很少,判不了多久,最多三年。”
陆延握紧拳头,他们截获了价值上千万的高纯度毒品,却动不了背后的黑手。
“赵行长现在在哪呢?”
“在隔壁关押。”许一冷笑,“律师已经来了,估计很快就能保释。”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最近我们会对你们加强保护,他不敢对你和你的家人做什么的。”许一的话
,说的极其肯定。
陆延走到隔壁窗前。赵行长西装革履地坐在桌前,正优雅地喝着茶,仿佛身处高级餐厅而非警局。似乎感应到什么,他突然抬头看向镜子。
尽管知道这是单面镜,尽管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陆延还是感到一阵寒意。
关押室的门开了,一名警官走进来:“赵先生,您要跟我走一趟。”
赵行长从容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头对着警员说:“替我向小陆问好。”
陆延浑身一僵。许一皱了皱眉:“他知道了?”
陆延声音干涩,“或许吧。”
他们看着赵行长在律师陪同下走向警局审讯室。经过拘留室时,刀疤被押着迎面走来。两人短暂对视,赵行长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刀疤一顿,突然发疯般大力挣脱警察,一头撞向墙壁!旁边的警员慌忙拉住他,但已经晚了——鲜血顺着刀疤的额头流下,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瘫软在地。
“叫救护车!”警局里一片混乱。
赵行长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转身走向审讯室的门口。在跨进门槛前,他最后看了一眼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嘴唇动了动。
陆延读懂了那个口型——“你失败了。”
第23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陆延睁开眼,盯着天花板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卧室。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不习惯——来到陆家的这三年,他几乎没在家里睡过几个整觉,每天都在疲于奔命的工作。
这次调查行动后,警方对外宣称他正在配合案件调查,暂时不去夜场上班,实则是为了保护他,让他在家待段时间避避风头。
“哥!你起来没?”冉冉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今天是我校庆合唱的日子!”
陆延随手抓起一件T恤套上,走过去打开了门:“不着急,你的演出不是下午吗?”
门一开,冉冉就闯了进来。她已经换上了校服,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下午两点开始,但我得十点到学校排练!”冉冉拽住哥哥的胳膊,不好意思地笑笑,“你说过会全程陪着我,让我不紧张的。”
爸爸在医院,妈妈在照顾爸爸,只有哥哥能陪着她了。这么大的场面,如果没有熟悉的人在,她真的会有点不安心。
“行,走吧。”
“哥,你看我妆画得怎么样?”
“……”陆延沉默三秒,“你化妆了吗?我看不出来。”
“画了呀,”冉冉特意凑近,伸手指给他看,“这是我的眼影,这是我的粉底,这是我的口红。”
在工作环境的熏陶下,陆延看过很多夜场里女孩的装扮,相比之下,冉冉的脸上的妆容清淡极了,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区别。
他斟酌着用词:“舞台妆是不是要画的浓一点?”
“昨天我同桌特意借我的化妆工具呢,我已经很努力的在化了。”
“还是去学校让别人帮你画吧。”
“哥,你最近怎么都不去上班了?”冉冉突然问道。
陆延的手顿了一下:“夜场在配合警方调查,暂时停业。”
“哦……”冉冉拖长音调,“说实话,你不上班,我还挺开心的。”
陆延笑笑,没有戳穿小女孩的心思:“走吧,去学校。”
冉冉笑嘻嘻地点头,陆延则在迈步往前走时顿了一瞬,重新回到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一部特殊的手机——这是警方给他的监听设备,可以通过这部手机定位和录音,他把手机递给女孩。
“冉冉,这个手机你要随身带着,不要关机。现在我做配合警方做的事情有点危险,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冉冉接过手机点点头,从哥哥的神色中,不难看出他的纠结。
他不想说,自己就不多问了。
“你不用担心我,我天天就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很安全的,你才要注意。”
两人到了学校,陆冉冉作为领唱,先去了学校事先安排的化妆室。
说是化妆室,其实是被临时征用的阶梯大教室。
候场的化妆室里都是女孩,陆延不方便进,他就坐在外面的长椅子上等着。
“哥哥,看什么呢?”伴随着这道吊儿郎当的声音,时序走了过来。
陆延神色淡淡:“别乱攀关系。”
“干嘛呀,我小时候就叫你哥哥了,你那时候还挺开心的。”
陆延懒得理他。
“等你考虑好了,随时跟我说,”时序唇边勾起一个笑,“我随时帮你连接上江家这条通天大路。”
说完,时序就进了化妆室,他是领唱,也需要化妆。
等待化妆的时间很长,陆延特意去食堂给妹妹买了饭,等全年级的领唱们一个个化完妆,合唱比赛的时间也临近了。
校庆合唱的地点是在学校大礼堂。
比赛还没开始,市第一中学的礼堂就已座无虚席。陆延坐在第五排中间位置,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到舞台上的每一个细节。
“冉冉紧张吗?”电话那头传来妈妈的声音。
尽管人不在现场,爸妈仍非常关心女儿。
“嗯,会站在最前排中间,肯定是紧张的,不过我相信她能做好。”陆延回答着,目光扫过整个礼堂。工作的敏锐度,让他习惯性观察每个出口和可能的安全隐患——正门两个,侧门一个,紧急出口在舞台左侧。
舞台灯光亮起,合唱团的学生们整齐地走上台。冉冉站在第一排正中间,白色连衣裙衬得她肤若凝雪,领口的水钻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她微微昂着头,嘴角带着自信的微笑。
音乐响起,冉冉举起指挥棒,清澈的嗓音在礼堂中回荡:
“鲜花曾告诉我你怎样走过,大地知道你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陆延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他从未听过妹妹这样唱歌——不是在家里随意的哼唱,而是真正投入感情的演唱。她的声音像山间的清泉,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陆延掏出手机,悄悄拍下妹妹站在聚光灯下的样子。屏幕上的冉冉仿佛在发光,漂亮得不像话。
台上的冉冉目光扫过观众席,在看到哥哥的瞬间,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陆延对她竖起大拇指。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陆延第一次感到如此平静。没有卧底的压力,没有来自各方的威胁,只是一个普通的哥哥,来看妹妹的演出。
然而,这份平静很快被打破了。
合唱进行到第二段时,陆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本想忽略,但震动持续不断,显然是个紧急来电。
陆延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许一”三个字,心头一紧,起身离开了观众席。许一知道他的特殊情况,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会这时候打来。
“陆延,你在哪?”许一的声音异常严肃。
“我在我妹妹学校,看她的合唱比赛,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案子有新发现……那堆被查处的白粉,是假的。”
陆延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很快反应过来:“所以,这一切都是赵行长设的局?”
“不确定,但你必须立刻来局里一趟。我们怀疑他背后还有人,而且可能已经盯上你了。”
陆延回头透过门缝看了眼舞台上的妹妹,她仍在温柔的唱着歌,“我马上过去。”他挂断电话,给冉冉发了条短信说有急事要先走。
离开前,陆延犹豫了一下,还是折返回礼堂。他悄悄来到后台入口,跟在幕后的班主任说:“段老师您好,我是陆冉冉的哥哥,你让她在这里等我,我过会来接她。”
看着眼前年轻的小伙子,段老师点点头:“好的。”
陆延道了谢,最后看了眼台上的妹妹,就转身匆匆往警局赶去。
警局会议室里,许一正在讲解案情。
陆延一进门就注意到气氛异常凝重,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气息,仿佛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许一站在投影仪前,脸色凝重。屏幕上显示着几张照片——一箱箱被查封的白色粉末,其中只有一箱被标记为“真货”,其余全部标注着“假货”。
“陆延,坐。”许一示意他坐下,继续指着屏幕上的资料,“我们原本以为这次行动缴获了大量毒品,但化验结果显示,只有那一箱的表层是真的,其他全是面粉和滑石粉的混合物。”
陆延盯着那些照片,眉头紧锁:“赵行长在演戏?”
“不仅如此。”许一调出另一组数据,“我们追踪了这批货的来源,发现它们根本不是从赵行长惯用的渠道运进来的。这批货像是临时拼凑的,专门用来应付警方搜查。”
重案组的李队长接过话头:“我们怀疑,赵行长早就知道警方在查他,所以故意设了这个局。他交出一小部分真货,让警方以为行动成功,实际上大部分毒品早就转移了。”
陆延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脑海中飞速回想着这段时间的每一个细节。赵行长最近确实反常地频繁出现在夜场,还特意让他参与了几次“重要交易”——现在想来,那些交易很可能都是幌子。
“他背后还有人。”陆延突然开口,“他背后一定有给他供货和出主意的人。”
许一点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他停顿了一下,调出一段监控录像,“你看看这个人。”
画面中,赵行长正在夜场的包厢里和一个人低声交谈。那人侧对着摄像头,带着鸭舌帽,头低垂着,让人看不清五官。
“这个人最近出现在赵行长身边,但我们查不到他的身份。”许一沉声道,“我们怀疑,他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陆延盯着那个人,总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现在的问题是,”李队长敲了敲桌子,“赵行长已经察觉到警方的行动,接下来他一定会更加谨慎。我们之前的部署全部被打乱了。”
许一看向陆延:“陆延,你现在很危险。赵行长如果发现你是卧底,他一定会报复你——还有你的家人。”
陆延的心猛地一沉。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学校。
冉冉鞠躬谢幕时,眼睛不自觉地扫向观众席第五排——哥哥的座位空了。她咬了咬下唇,安慰自己哥哥一定是去洗手间了。
“冉冉,你唱得太棒了!”下台时,同学们围上来拥抱她,班主任段老师也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领唱表现得非常好,这次我们班要是能获奖,你就是大功臣。”
“谢谢老师。”冉冉勉强笑了笑,拿出手机看到了短信——原来哥哥先走了。
“对了冉冉,你哥说他先走了,让你留在学校里等他。”
冉冉嗯了一声,“谢谢老师。”
难免会有点失落的情绪,但她很快就调整过来,回到后台更衣室换上校服,又把演出服仔细叠好放进包里。同学们陆续离开,去参加校庆游园的一系列活动,她决定再等等哥哥。
“冉冉?”一个陌生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冉冉抬头,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束鲜花。
“你是?”
“我是学生会的,这束花是观众席的一位先生让我转交给领唱。”女生微笑着递过花束,“他说有事先走了,所以把花送给你。”
冉冉接过花,心跳加速——是哥哥!她低头闻了闻花香,没注意到女生眼中闪过的一丝异样。
冉冉冲女生道了谢,把花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书包的侧面袋,她收拾好书包走出更衣室。走廊尽头站着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正低头看手机。当冉冉经过时,男人突然抬头,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陆小姐?你哥哥让我来接你。”男人声音低沉,“他的车轮胎在校门口被钉子扎爆了。”
冉冉后退一步:“你是谁?我哥哥为什么不自己来?”
男人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他说你会认得这个。”男人按下电源键,锁屏照片是上周哥哥的工作照片。
冉冉的警惕心稍稍放松,但随即又紧张起来,工作照说明不了什么,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对劲。她悄悄把手伸进书包,摸到了哥哥给的那部特殊手机——只要长按侧面按钮,就能直接报警。
“我们快走吧,你哥哥等急了。”男人伸手想拉她。
冉冉猛地后退,同时长按了手机报警按钮。下一秒,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男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白布,直接冲上来捂住了她的口鼻。
“唔!”冉冉挣扎了几下,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最后的意识里,她听到男人对着耳机说:“得手,准备撤离。”
警局里,陆延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冉冉的电话。
“嘟——嘟——嘟——”
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陆延又拨通妈妈的电话。响了两声,妈妈的声音传来,得知她和爸爸都安好,陆延才放下心,叮嘱他们呆在人多的医院里,不要离开。
许一看出了他的担心,安慰道:“我们现在立刻派出警力去保护你爸妈。”
陆延点点头,又打给冉冉的班主任段老师,同样无人应答。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迅速打开手机上的定位软件——那是他给冉冉的那部监听手机。屏幕上,代表冉冉的蓝点正在移动,而且速度很快,已经离开了学校范围。
“她被带走了。”陆延的声音冷得像冰,移动的蓝点犹如一把刀刺进了他的心脏,“监听手机在移动,她不在学校了。”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许一立刻拿起对讲机:“所有人注意!疑似绑匪挟持人质,立刻调取学校周边监控!追踪手机信号源!”
陆延站起身,脸色阴沉得可怕:“我要去找她。”
许一按住他的肩膀:“冷静!绑匪很可能是冲你来的,你现在贸然行动只会让情况更糟!”
陆延闭了闭眼睛,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那是我妹妹!”
李队长快步走过来:“陆延,听我说,绑匪带走你妹妹,一定是想用她威胁你。他们肯定会联系你,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等——”
话音未落,陆延的手机震动起来。
屏幕上显示:未知号码。
陆延迅速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机械音:
“陆延,想见你妹妹,就一个人来城东废弃化工厂。敢报警,就等着给你妹妹收尸吧。”
电话挂断了。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陆延攥紧手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许一深吸一口气:“这是陷阱。”
“我知道。”陆延冷冷道,“但我必须去。”
李队长皱眉:“我们可以安排人手埋伏在化工厂周围,等绑匪出现——”
“不行!”陆延打断他,“他们的目标是我,只要我不出现,他们就会对冉冉下手!”
许一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陆延,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绑匪偏偏选在今天动手。”
陆延一怔。
“今天是你妹妹校庆演出的日子,绑匪显然早就盯上她了。”许一的眼神锐利,“他们知道你的软肋在哪。”
第24章
许一拿起座机拨号:“立刻调取第一中学所有监控,重点查找陆冉冉的行踪,同时准备追踪这个来电号码。”
说完,许一放下电话,严肃地看着陆延,“你觉得是谁干的?”
“只能是赵行长的人。”陆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个机械音留下的威胁。他盯着会议室里闪烁的屏幕,突然意识到——这一切都太巧了。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急速闪回,他猛地抬头:“许警员,你们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许一垂着眼眸,沉默了几秒。
陆延顿时明白过来,转身就往门外走。
“陆延!等等!”许一追了上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你听我解释。”
“放手!”陆延猛地甩开,眼神冷厉,“我没时间听废话!”
“你先冷静!”许一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四周,确保没人注意,“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陆延冷笑,“我妹妹被绑架了,而你们早计划好一切,却不事先保护好她,你们这么无视我的诉求,还指望让我做什么?”
许一深吸一口气,拽着他往警局后门走:“我们有行动的,可跟随的警员说那是女更衣室,一时疏忽就……是我们的不对。”
陆延不欲多言:“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我要去找冉冉,你们根据她手机上的定位,给我传消息。”
“给我两分钟解释。”许一急切地说,“你手里有他们想要的消息,你没出现,他们不会对你妹妹怎么样的。”
警局后门停着一辆黑色商务车,车窗贴着防窥膜。许一拉开车门,示意陆延进去。
车内,李队长正盯着监控屏幕,看见陆延,点了点头:“进来坐。”
陆延叹口气,坐进了车里,冷冷道:“解释。”
许一关上车门,调出一段录音:“这是赵行长昨晚的通话记录。”
录音里,赵行长的声音带着得意:“警方以为缴获了真货,实际上那批货早就转移了,真正的东西就在我手里……”
“这是线人收集的消息,我们早就怀疑赵行长背后还有人。”李队长接过话,“但这个人极其谨慎,从不露面。我们故意让赵行长以为警方上当了,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是的,”许一终于开口,“我们一直在演戏给赵行长看。”
“所以你们拿我妹妹当诱饵?”陆延的声音冷得像冰。
“不!”许一急忙解释,“我们没想到他们会盯上冉冉,监听手机是我们最后的保险,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
陆延:“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妹妹在他们手上!”
“听我说完。”许一按住他的肩膀,“我们已经在可疑地点周围布控,但需要你配合。”
许一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微型录音设备:“赵行长这次找你,你的行动势必很危险,但也是机会。如果你能引他说出真相,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查到整个关系网。”
陆延盯着那个录音设备,胸口剧烈起伏。
“这次我们会保证冉冉的安全。”李队长补充道,“特警已经就位,只要你发出信号,他们立刻行动。”
陆延深吸一口气,将录音设备藏进袖口:“我只有一个条件——无论发生什么,先救我妹妹。”
此时,技术科的张警官匆匆打开车门坐了进来:“李队,追踪到那个电话了!信号源在城东化工厂附近,但很奇怪……信号只持续了23秒就消失了,像是用了什么屏蔽设备。”
“监听手机呢?”陆延突然想起,“我给冉冉的那部警方手机!”
李队敲击键盘:“正在尝试定位……有了!信号来自城北的一个废弃纺织厂,距离化工厂有十五公里。”
许一和陆延对视一眼,同时明白了绑匪的用意——声东击西。
“他们故意说化工厂,实际把人关在纺织厂。”许一迅速做出部署,“李队,你带一队人秘密包围纺织厂。我和陆延按原计划去化工厂,稳住绑匪。”
~
黑色的轿车在夜色中穿行,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陆延坐在后座,指尖反复摩挲着藏在袖口的微型录音设备,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却抵不过心头的焦灼。
“快到了。”前座的许一低声提醒,同时递过来一部手机,“这是备用机,只能打给我和李队。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持冷静,我们就在附近。”
陆延接过手机,攥在手心。他推开车门,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一股混杂着化学品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废弃的化工厂周围,窗户都是黑洞洞的,散发着静谧的诡异气息。
按照绑匪在电话里的指示,从西侧的小门进入。陆延深吸一口气,将备用机塞进兜里,迈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刚走到小门门口,旁边突然窜出两个黑影,手里拿着枪支,眼神警惕地打量着他。“赵行长等你很久了。”其中一个人开口,声音沙哑。
两个黑衣人一人手持金属探测器,另一人开始搜身。陆延配合地抬起双臂,感受着冰凉的机器划过身体。
藏在袖口的微型录音设备是警局最新科技,非金属材质,探测器毫无反应。
确认没有携带武器后,黑衣人把他的手机收走,一前一后地押着陆延往里走,生锈的铁门被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厂房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破败,内部空旷而杂乱,地上散落着各种废弃的机器零件和包装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化学品味道,呛得人难受。走了十几分钟,他们来到一间相对完好的车间门口。
“赵总在里面等你。”左边的黑衣人用枪口顶了顶陆延的后腰,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陆延没有回头,只是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袖口的录音设备。坚硬小巧的设备的硌着腕骨,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却让他混乱的心绪镇定下来。
陆延推开门,车间里亮着几盏昏暗的白炽灯,光线摇曳不定,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赵行长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堆盖着帆布的物体前,手里夹着一支烟,烟雾缭绕。
“小陆,你来了。”赵行长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对你这么好,可你怎么能背叛我呢?所以我就请你来这里,让你稍微长点记性。”
陆延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赵行长,有话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只要你放了我妹妹,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比我想象的胆大很多。”赵行长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温度,“在背叛我之后,又单独来赴我的约,这份魄力,我倒是佩服。”
“我妹妹呢?”
“别急,你妹妹现在很安全。不过,她的安全与否,全取决于你接下来的表现。”
陆延直接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赵行长走了过来,“警方现在对你很信任,把你当成了破获这起案件的关键人物。我要你做我的眼线,把警方的行动方案,调查进度,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你应该知道了吧,上次缴获的那批东西,都是我故意放出去的诱饵罢了。真正的好东西,可不在那。”
陆延抬头看向他,神色平静。
赵行长笑了笑:“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这批货对我来说很重要,你要配合我的行动,帮我把这批货避开警方,完完整整的运出去。”
说到这,赵行长的笑容带了点嘲讽:“既然能在我这当卧底,自然也可以去警方那当卧底,你不是最擅长了吗?”
陆延故作犹豫,眉头紧锁:“我要是答应了你,警方那边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你有的选吗?想想你妹妹,她是多么的无辜啊,要是因为你的固执受到了什么伤害,你忍心吗?”
提到妹妹,陆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但他知道,现在不能露出丝毫破绽,只能顺着赵行长的话说下去:“我现在需要确定,我妹妹是安全的。”
赵行长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要求,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视频里,陆冉冉坐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双手双脚被绑住靠在角落,穿的正是今天去学校的衣服。
女孩的脸上虽然带着恐惧,但看起来并没有受伤。
“看到了吧,只要你乖乖配合,她自然会没事。等事情全部完成,我保证她会安全地回家。”
陆延盯着视频里的妹妹,强压下心中暴虐的冲动,缓缓点头:“可以,
但在此之前,我还想要听冉冉现在的声音。”
“这么谨慎啊,”赵行长嗤笑了一声,“果然是能被警方和我同时选中的人。”
是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机递给陆延:“好了,跟她说几句吧,不过别耍什么花招。”
陆延接过手机,放在耳边,里面立刻传来了妹妹的声音:“哥,我没事的。”
熟悉的人都能听出来,女孩的声音是强忍着的镇定,她肯定很害怕。
“冉冉,你听我说。”陆延迅速嘱咐着,“你现在要乖乖的,别跟他们硬碰硬,哥很快就来接你了。”
“嗯,哥,我相信你。”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信任。
赵行长一把抢过手机,挂断了电话:“好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可以开始准备了。记住,你妹妹在我手上,你要是有别的心思,不然我不敢保证她会变成什么样。”
“而且,等这批货出手了,我还会给你一大笔钱,足够你和你家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听着赵行长的保证,陆延点了点头,心中却明白,如果真的相信了,那等这批货出手的那一秒,就是他和妹妹的死期。
赵行长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才对嘛。”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
“帮我找出警方安插在我身边的内鬼。”赵行长的声音突然压低,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不止你一个警方的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把消息传给警方,这个人一定藏得很深。”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扔在桌上:“这是知道这批货的联系人资料,你帮我看看。你和警方打过交道,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们的行事风格。”
陆延假装答应,目光看着一页页文件,不知道这是否又是赵行长试探的手段。
他一边翻着资料,一边试图套话:“赵行长,我始终不理解,你明明已经这么有钱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种毒品贩卖的事情?”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哪有嫌钱多的?只要能赚到钱,什么不敢做?”
“行了,”赵行长弹了弹烟灰,“不该问的别问。你只需要做好该做的事情就行了,其他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陆延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那我需要现在去看看这批货吗?也好了解一下情况。”
“不用,你就直接联系警方,把他们带到二号码头去,说我的货,明天凌晨两点,会在二号码头运输出去。”
原来是要他向警方传递假消息。
陆延点点头:“好。”
“很好,”赵行长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先回去吧,好好准备一下。记住,别跟警方通风报信,否则,你妹妹的下场会很惨。”
陆延深深地看了赵行长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
走出化工厂,深吸了一口气,夜晚的凉风让他清醒了不少。他回头看了一眼这座阴森的厂房,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救出妹妹,将这些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他坐上了许一安排的车,直接前往了警方的临时指挥点。李队长和许一正在那里等着他。
“怎么样?”李队长见陆延回来,连忙问道。
“你们都听到了,”陆延拿出录音设备,递给李队长:“这里也都录下来了,他说明天凌晨两点让我带你们去二号码头,
“他大概率是要趁此机会真正的运货,路线他已经规划好了,你们需要紧盯他手下人的动作。”
李队长接过录音设备,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好!看来,我们的计划进展得很顺利,明天凌晨两点,就是我们收网的时候。”
许一想想说道:“按照刀疤的说法,他们的货是运到A国,码头上有三条水路可以走。”
“那我妹妹呢?”陆延最关心的还是妹妹的安全,“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救她出来?”
“你放心,我们已经锁定了冉冉的位置,她被关在纺织厂的一个某个地下室里,我们的人已经埋伏在附近,把门口的布控清除掉了。”
李队长继续说道:“明天凌晨一点,我们会兵分三路:一路按照约定到码头,一路负责拦截真正运货的船只,另一路负责解救冉冉。到时候,你配合我们行动就行了。”
陆延点了点头,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但他心中的不安感仍是挥散不去。
陆延问道:“你们知道赵行长的上线是谁吗?”
李队长摇了摇头:“目前还不清楚。赵行长很谨慎,不过没关系,等明天把他抓住了,我相信在我们的审讯下,他会说出来的。”
“或许……”陆延顿了顿,“你们还可以从一个人那儿获得线索,她的名字叫赵晓蝶,是赵行长的独女。”
他想起赵晓蝶给他看的照片——赵行长和另一个男人的合影。
那个陌生的男人,现在想来,身形很像警方视频里看不清脸的男人。
“好,我们会考虑的。”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警方制定了详细的行动计划。他们反复研究了码头运输的地形,和赵行长可能选择的运输路线,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万无一失。
每分每秒,陆延想着妹妹,都感觉时间过得非常缓慢。
一方面,再也忍不下去,想迅速冲出去救妹妹,一方面,又知道如果贸然行动,可能打草惊蛇,会起反效果。
就这样如同在火上炙烤着般难熬,时间终到了凌晨一点半。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特警们分别潜伏在最可能的码头附近,等待着行动的信号。
陆延则和另一组队员一起,朝着关押冉冉的废弃仓库冲去。
他不放心,还是跟着来解救妹妹。
到了地方,才发现仓库的门被锁上了,一名特警队员拿出工具,很快就打开了锁。
此时,门口处有人发现了他们,显然这些人是被赵行长派来看守人质的,特警队员们纷纷持枪和他们僵持起来。
趁此机会,陆延第一个冲了进去,仓库里很暗,只有几盏应急灯亮着。他根据定位迅速来到地下室,解决了在门口打着盹的看守,打开门,一眼就看到妹妹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嘴里塞着布。
看到陆延进来,妹妹眼睛里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陆延跑过去,迅速解开了冉冉身上的绳子,他一把拉起惊慌的妹妹:“快走,这里不安全。”
陆延带着妹妹,从后门跑出去,就在兄妹俩准备离开仓库的时候,赵行长突然带着几个人冲了进来。原来,他没有亲自去运货,而是留了一手。
“陆延,你又背叛我?”赵行长看到陆延,脸上露出了惊讶和愤怒的神色。
陆延眼神冰冷:“赵行长,你的好日子到头了,跟我回警局自首吧。”
“自首?你觉得可能吗?”赵行长的脸上露出一丝疯狂的神色,“我花了这么多心思才走到今天,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
赵行长说完,他身后的几个保镖就反应了过来,朝着他们扑来。
陆延将冉冉推到身后,自己则和他们打了起来。他躲过了一个又一个攻击,然后迅速反击,很快就将那几个黑影打倒在地。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冲出一个黑衣人,手里拿着铁棍,朝着他们挥过来,陆延来不及多想,一把将妹妹护在身后,自己硬生生地挨了一棒。
一声闷响后,剧痛瞬间席卷了陆延的全身。随着警方的枪响声传来,他眼前一黑,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一些被
遗忘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
雕梁画栋的别墅老宅、父亲严肃的脸、母亲温柔的笑,还有……被推到湖水中彻骨的冷。
然后,他的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
第25章
消毒水的气味十分浓烈。
这是陆延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知。
他尝试睁开眼,却被天花板上白炽灯的光刺痛。头部传来钝痛,耳边是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哥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激动地喊道,是冉冉。
陆延视线逐渐聚焦。模糊的视线中,三张焦急的脸逐渐清晰:眼睛红肿的冉冉,神情焦急的田娟,还有胡子拉碴坐着轮椅的陆建国。
“我……”他刚想说话,喉咙却干涩无比。
田娟连忙用棉签沾水湿润他的嘴唇:“别着急说话,你昏迷两天了,医生说脑震荡引起头部血液淤堵,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两天?那些闪过的画面是什么?陆延努力回想,却又引发一阵头痛。
“别想了别想了,”陆冉冉握住他的手,自责道,“都怪我,要不是为了保护我……”
说着说着,女孩哽咽起来,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热的让人揪心。
陆延想抬手擦掉她的眼泪,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上插着输液管。
“别哭了。”陆延艰难地说。
“就是,醒了是好事情,哭什么……”田娟掩饰住疲惫,拍了拍女儿,“让你哥好好休息。”
沉默两秒,陆延再次开口:“赵——”
“抓到了,”他还没说完,陆父就立刻接过话,“警方及时赶来救下了你和冉冉,也抓住了他们。”
陆延稍微安了安心。
“对了哥,医生说你可能会有短暂记忆混乱,毕竟头部受了重击。”
记忆混乱?
陆延闭了闭眼睛,不,那些画面太真实了。
别墅、父亲、母亲,还有那个推他落水的继母。
“我……想喝水。”陆延最终选择暂时隐瞒恢复记忆的事。他需要时间理清思绪,确认那些闪回的画面是否完全真实。
陆冉冉连忙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头。温水滑过喉咙,陆延感到一丝清明。他注意到病房的窗外站着两名警察,其中一个是许一。
“那是警方的人,”陆父顺着他的目光解释,“赵行长的同伙还没全部落网,他们担心有人报复。”
陆延点点头,突然一阵疲惫袭来。吊瓶的药物开始发挥作用,他的眼皮变得沉重。
“再睡会儿吧,”陆母轻声说,“我们就在这儿陪着你。”
陆延点点头,难得的有片刻安心。
看着哥哥的睡颜,冉冉不说话。
这两天她都没有睡好,总是觉得恐惧。
三天前被绑架时,她在汽车转运的中途醒来。
眼睛被蒙住,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勒得生疼。有人用胶带封住了她的嘴,她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
她浑身发抖,无比恐惧。
“别乱动,否则有你苦头吃。”察觉到她醒来后,一个男人低声威胁。
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车子颠簸着行驶,她不知道他们要把她带去哪里,脑子里全是新闻里那些可怕的绑架案——撕票、抛尸、再也见不到家人……
心脏跳得几乎要炸开。她强迫自己深呼吸,努力辨认车外的声音——有喇叭声,应该是主干道;后来车子减速,路途颠簸,像是开进了城外的小路。
不知过了多久,车终于停下。她被粗暴地拽下车,踉跄着被推进一间阴暗的房间。地板冰冷,霉味呛得她咳嗽,但嘴上的胶带让她连这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天的恐惧还历历在目,不知道在地下室呆了多久,感觉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远处传来了打斗声和喊叫,紧接着是一声巨响——门被踹开了,她听到哥哥熟悉的声音,像是刺破黑暗的一束阳光。
后来哥哥在她眼前受伤时,她更是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晕掉,还是来到的警察稳稳扶住了她。
……
这一切都太过离奇,惊心动魄到她现在还觉得不真实。
从许警官那,她了解到了这一切发生的原因。
原来,哥哥一直在配合警方,她和爸妈听到之后,既感到骄傲,又觉得心酸。
如果不是为了钱,哥哥不会这么拼命,更不会让自己卷入到这种危险的事情里。而他想要的那些钱,肯定都是为了她和爸妈能过得好……
脑海中闪过时序之前说的话,冉冉心中更沉闷了。
如果哥哥回到本属于他家,至少能比现在过得好,即使陷入危险,也有赢的可能性。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不相干的一家人能过得好点,去拼命。
~
当陆延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深夜。病房里只亮着一盏小夜灯,冉冉蜷缩在旁边的陪护椅上睡着了,爸妈不在。
他小心地侧了侧身。头部依然疼痛,但思维已经清晰许多。
如今他能记起来的事情非常有限,但是对遇害那天的记忆却无比清晰。
那些闪回的记忆碎片正在逐渐拼合成完整的图画——
父亲再婚后,继母林美芳带来了比他小一岁的弟弟,他们策划了一场“意外”:在一次家庭徒步旅行中,林美凤假装失足,求他拉一把,却趁机将他推了下去。
他大难不死,却不知为何躺在了R市的偏僻道路边。
严重的头部创伤和溺水导致他失去记忆,陆建国捡到了他,陆家收留了他,给了他新的身份和生活。
不过最让他不解的是,他究竟怎么到这里来的?!
这段记忆被完全抹除,京北距离这座R市小城千里之遥,他是怎么能从落入水中后,到达这里的?
如果是被水冲到这的,那也太过荒谬。肯定是有人把他带到了这里,究竟是谁?
陆延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输液管被扯动,引来一阵刺痛。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他需要证据,需要计划。
“哥?你醒了?”陆冉冉被动静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要喝水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他轻声说,“就是做了个噩梦。”
冉冉点点头:“我去叫值班护士来看看。”
“不用了,”陆延看着她,声音温和,“你继续睡吧。”
隔日清晨,趁着妹妹去买饭,病房里没有人,陆延向护士借了手机,搜索“江氏集团”。
浏览器上立刻弹出大量新闻,最新新闻是——《江振业携家人出席出口项目签约》,配图中父亲西装笔挺,精神矍铄,站在一旁的优雅贵妇,赫然是他的继母林美芳。
两人并肩而立,一副和美的模样。
陆延停顿了一瞬,继续在浏览器上搜索“江承失踪”。
那是他原本的名字——江承。
同样有大量引人注目的新闻标题——江家独子失踪,生还希望渺茫等。
他继续往下翻,找到三年前的一则寻人启事:
江氏集团独子江承于9月18日在青藏山徒步时失踪,时年15岁,身高185cm,失踪时穿着蓝色冲锋衣,黑色登山裤,如有人能提供有效线索,必有重金酬谢……
所有细节都对得上,新闻上还带着一张照片,少年瘦高,眉目凛冽,却仍显得一丝稚气。
陆延瞥头,看见床头柜上摆放的镜子,镜子中的脸,和这张寻人启事中的脸,一模一样。
他无比确定,那是十五岁的他自己。
手指无意识的往下翻,评论区都是一片惋惜:
【长得这么帅,又这么有钱,真是可惜了】
【楼上的可惜什么呀?人家说不定还活着呢】
【各位,凭我八卦数年的经验,江家少爷的这次落水一定有蹊跷,已脑补一出大戏!】
……
陆延面无表情的关掉网页,删除记录,将手机还给了护士。
确定了,他的记忆没错,他确实是江家唯一的继承人——江承。
中午,许一来做笔录。
陆延只讲述了那晚发生的一切,对身世只字未提。
“医生说可能有记忆混乱或者缺失,”许一合上笔记本,“如果想起什么细节,随时联系。”
说完,他顿了顿,“对了,赵行长背后还有人没被抓到,我们会加大力度继续破案的。”
这句话让陆延心头一紧,他已经无法忍受再次看见家人落入险境。
“赵行长会判多久?”
“数罪并罚,至少无期。”许一笑了笑,“多亏你的配合。”他站起身,“对了,局里给你申请了奖金,很快应该就能发下来。”
“谢谢。”陆延礼貌回应,心思却不在奖金上。他需要尽快开始他的计划。
“妈妈做了特别特别香的红烧排骨,”陆冉冉拿着饭盒走进病房,“还有她熬了一上午的鸡汤,医生说补气血。”
陆延心中一暖,这三年,他过着普通甚至清贫的生活,却比在父亲再婚后的江家,更感受到家的温暖。
父亲再婚后,继母林美凤嘴边总是挂着温婉的笑,言语中藏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可那天在徒步山道上,她伸过来的手突然发力时,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胳膊。
“冉冉,”他忽然开口,声音干涩,“我记起一些事。”
陆冉冉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想起以前的事了?”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陆延闭上眼睛,湖水的寒意再次包裹四肢百骸。那是三年前的初秋,继母林美凤组织了一场家族徒步旅行,说是要增进家庭成员之间彼此的感情,他本来不去的,可是父亲却因为在出发前夕,临时出差,旅行的车辆空出来一个位置。
于是父亲临行前,匆匆嘱咐他和继母继弟同行,替他照顾两人。
所以出发的只有他,继母,继母的儿子,还有继母请的向导。
那天刚下过一场濛濛细雨,山道湿滑,林美凤走得磕磕绊绊,数次都差点摔倒,在一处陡峭的斜坡上突然朝他伸出手:“小承,能不能帮忙拉我一把?”
他记得自己犹豫了片刻。母亲去世后不久,父亲就火速娶了林美凤,所以,他并不喜欢她,偶尔必要时的称呼都是阿姨,但也从没想过为难,毕竟对方是女人,他只是没有来往而已。
可当他的手碰到她手腕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从身后袭来,他被推了出去!因为诧异,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连叫都叫不出声。
坠落前的最后一秒,他看见林美凤嘴角一闪而过的冷笑,然后身体就像断线的风筝般坠了下去。坠落过程中,他似乎看到站在林美凤身后的继弟,他的眼中是了如指掌的淡定。
“我掉进了水里,”陆延缓缓说道,“有人推了我。”
病房里陷入死寂,只有仪器的滴答声在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陆冉冉捂住嘴,震惊不已。她终于明白,哥哥在被捡来后,偶尔梦中呢喃话语的意思,明白了为什么哥哥唯独有些怕水。
“冉冉,你能帮我找到时序吗?我的记忆还没完全恢复,需要了解更多。”
第26章
“时序?现在就需要找他吗?”
“对,”陆延顿了顿,补充了句,“告诉他,江承找他。”
江承……冉冉默默在心底念了一遍,反应过来,原来这才是哥哥原本的名字。
“我这就联系他,”冉冉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只是学校放假了,不知他现在在哪里,能不能及时赶过来……”
忐忑地拨通了电话,那边很快接起。
时序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我的好搭档,怎么合唱比赛之后就不理我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冉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被嫌犯绑架后,警方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封锁了所有消息,所以时序并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有点事要跟你说。”她跳过了时序的问题,简单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当她提到“江承”这个名字时,电话那头传来长久的沉默。
“你现在方便过来医院一趟吗?”
时序说了句“等着”,就挂断了电话。
冉冉重新回到病床前,开始给哥哥喂饭,正午的阳光透过透明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起鸡汤,递到陆延嘴边。
陆延抬起手想要接过碗。
冉冉仍然坚持喂他,毕竟他的手上有吊针,吃饭动来动去的药水回流了怎么办?
陆延看了妹妹一眼,没再坚持,就着她伸过来的勺子,一口一口的吃着饭。
当喂完最后一口鸡汤时,病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哟,江大少爷,终于舍得找我啦?”
丝毫不顾及病房里的温馨场面,时序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衬衫领口歪歪扭扭地敞着,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他怀里抱着一本厚重的皮质相册,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眼睛却亮得惊人。
陆延抬眼,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时序,谭阿姨的儿子,小时候总跟在他身后喊哥哥的同龄弟弟。
因为有了小时候的记忆,现在居然对时序没之前那么反感了,并且在看见他的这一面时,莫名其妙的多了几分亲切感。
亲切感?陆延皱了皱眉,真是见鬼。
“怎么?邀请我来,却不邀请我进门啊?”时序站在距离病床两步之遥的地方,得意洋洋地等着被邀请。
“你往前走两步就行。”冉冉客观的提醒。
时序严肃滴摇摇头:“那不行,我要我哥哥请我进来。”
冉冉:“?”他一个大男生究竟在矫情什么?
“你废话还是这么多。”陆延的声音还有点哑,话语却已经带上了几分从前的尖锐。
时序耸耸肩,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长腿一伸,差点踢到正在收拾饭盒的陆冉冉。
“你怎么这么激动啊!”陆冉冉往旁边挪了挪。
“我的哥哥终于想起我来了,我能不激动吗?”时序开玩笑般地回了一句,随即转向陆延,眼神却认真了几分,“你想起来了?想起来多少?”
陆延点点头:“一部分。”
时序把手中的相册往他怀里一丢,“喏,帮你回忆回忆,幸亏我有先见之明,让我妈提前寄过来了。”
相册落在病床的被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陆延伸手把相册拿了过来,看着棕色皮质的相册封面,慢慢翻开第一页:
泛黄的照片上,两个小男孩在花园里追逐打闹。稍大些的男孩正回头笑着,眉眼与现在的他如出一辙。
“这是在哪里?”冉冉凑近了,认真看着相册上面的人,好奇问道。
“十年前,在江家老宅的后花园。”时序冲女孩吹了声口哨,“小时候哥哥总带着我玩,看来我和你要亲上加亲了。”
“……”冉冉无语至极,继续专注看照片,这些老照片里,藏匿着的都是哥哥的过去,对于这些她从未触及过的哥哥,她只想知道更多。
陆延缓缓往后翻着照片,第二页的照片依旧在江家老宅花园里,年幼的陆延穿着小西装,站在母亲身边。母亲温柔地冲着镜头笑着,手搭在小男孩的肩上。
看着照片女人漂亮的面孔,陆延有些恍神,关于母亲,能记起来的仍旧只有片段,却足够让他从中感受到母亲的疼爱。
妈妈……陆延在心中默念,指尖轻轻抚过照片。
继续往后翻。照片一张张划过时光:江家老宅的宴会,母亲牵着他手的背影,父亲站在书房里严肃的侧脸……
一张张翻到最后一大家人的合照
,除了母亲之外,他还看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影,站在妈妈身后一步,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照片唤起了更多的记忆,陆延指着照片上的男人问:“这个人是谁?”
时序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记不起来了吗?这是你妈身边最得力的那个手下,一直帮你妈妈处理公司的事情——我只记得大家都叫他王叔,至于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
“王叔?”陆延皱眉,记忆里确实有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总是在工作时跟在母亲身后,做事一丝不苟。
“对,就是他。”时序翘着二郎腿,“你妈离开后,他还在江氏集团待了三年,后来突然辞职了,没人知道他去哪了。”
陆延眼神一沉:“他是被林美凤逼走的?”
时序耸肩:“谁知道呢?反正他走得挺突然的,连我妈都没打招呼,毕竟我们之前经常聚会,玩的还挺好的。”
陆延思索片刻,又问:“那我失踪不见时,那个徒步旅行的向导呢?他应该是林美凤请的人。”
时序嚼着糖,歪头想了想:“哦,那个向导啊,当时我爸妈还帮忙调查了,向导好像是个户外俱乐部的领队。”他顿了顿,“不过,你失踪后,这个人也消失了。”
“消失了?”陆延声音冷了下来。
“对,就跟人间蒸发似的。”时序摊手,“他只被警方叫去问了几次话。在你失踪的头三天,所有人都疯了一样的在找你,等我们再去查这位向导的时候,他的俱乐部早就倒闭了,联系方式全废,连他老家都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而你失踪的这件事,在警方结案时,也只是被定性为意外。”
冉冉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看向哥哥,难以想象他之后在江家会面对什么。
陆延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床沿,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细雨蒙蒙的日子——林美凤向他伸出手,向导站在不远处拍照,而那个所谓的继弟就站在他身后……
目前已经出现两个关键人物:王叔和这个向导。
王叔可能知道母亲生前留下的某些秘密,而这个向导……很可能是林美凤谋杀他的目击者。
“得找到他们。”陆延低声道。
时序挑眉:“怎么找?王叔连个影子都没有,那个向导更是查无此人,你知道中国有多大吗?”
陆延抬眼看他:“只要是人,就不可能不留下生活过的痕迹。”
“比如?”
陆延继续说:“王叔在公司有过银行账户,查银行账户的流水应该能查到动向,以前之所以不查,是因为我不在了,所以林美凤肯定觉得没必要查他了。”
谁都不会觉得,一个被急流冲进海里消失数月的人,还能活下去。
所有人都认为,他早已沉尸大海,无力回天,这几年,应该被海水腐蚀的连骨头架子都不剩。
陆延眼眸暗了暗,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偏偏还在好好的活着呢。
时序挑眉:“所以?”
陆延目光灼灼的看过去:“你可以帮我查一下王叔的账户信息吗?”
两家能往来这么久,时序家的势力自然不差,时家的公司中必然有懂这项技术的人。
时序从兜里掏出手机,晃了晃,笑容满面的说:“当然可以啊,你求我。”
陆冉冉无语至极:“时序,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时序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叫乐趣。”说完,他的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敲打:“行吧,今天我就做这个好人,帮你查。”
陆延没再说话,目光落在窗外。
他得回江家。
但不是以“陆延”的身份,而是以“江承”的身份。
而在此之前,他必须先找到一些能确保他安全的东西。
否则,贸然回去,只会让林美凤有机会再杀他一次。
“消息已经发出去了,查到了我会以最快速度告诉你,”时序看向陆延,“江叔叔以为你死了。这三年,林美凤和她的儿子已经参与进了江氏集团。”
正说着,病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位穿着优雅贵气的中年女性快步走了进来。她约莫四十多岁,气质沉稳干练,眉眼间的模样和时序有几分相似。
“妈,你来啦!”时序笑眯眯地走到女人旁边,“介绍下,这位是我妈,谭传宁女士。”
要在往日,被儿子这么没大没小地念名字,谭传宁早就一巴掌招呼上去了,但此刻,她丝毫未动,只是紧紧盯着病房上的那道身影,眼圈发红,差点涌出泪。
“谭阿姨……”陆延一怔,下意识想坐直身体。
谭传宁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陆延的额头,又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眉头紧锁:“怎么伤成这样?”
陆延摇摇头:“说来话长。”
时序在一旁插嘴:“妈,他刚想起来自己是谁,正打算杀回江家呢。”
谭传宁瞪了儿子一眼,随即转向陆延,眼神柔和下来:“小承,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回去,得再修养一阵。”
陆延抿了抿唇:“谭阿姨,我——”
谭传宁叹了口气,打断他:“我已经安排好了,待会儿就给你转院,去我朋友的私人疗养中心。”
陆延一愣:“转院?”
“嗯。”谭传宁点头,语气不容置疑,“那里设施更完善,方便你恢复和治疗,更何况医院这种地方太容易被动手脚。”
时序在一旁补充:“我妈知道你还活着,连平时无比热爱的工作都不干了,执意要坐飞机赶过来看你,我根本拦不住。”
谭传宁拍了下儿子的后脑勺:“就你话多。”
陆延沉默片刻,低声道:“谢谢谭阿姨。”
谭传宁摇摇头,眼神复杂:“你妈妈要是能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会有多心疼……”
她没说完,只是轻轻拍了拍陆延的肩膀,“先养好伤,其他的事,慢慢来。”
陆延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手中的相册。他知道,谭阿姨说的“慢慢来”是不可能的,他肯定要尽快想办法,多在这待一天,就多一天的变数。
“对了,”谭传宁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这是你妈妈以前留给我的,说等你十八岁的时候,再交给你。”
第27章
递过来的牛皮纸信封很薄,信封边缘已经泛出浅褐色,显然被妥善保管了许多年。
陆延伸出手,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面上,有一瞬间的屏住呼吸——那是一种混杂着期待与不安的情绪,仿佛即将揭开的不是母亲的遗物,而是命运早已写好的答案。
“小承,”谭传宁突然开口,“在看这封信之前,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陆延会意,将信封小心地放到枕头旁边:“谭阿姨,您说。”
谭传宁点点头,目光转向自己的儿子:“时序,你先去办下转院手续。”
时序挑了挑眉:“有什么话是不能让我听见的?”他嘴上吐槽着,但还是乖乖起身往外走。
冉冉见状也站起来:“我跟着去帮忙。”说完,就冲哥哥眨了眨眼,也走出了病房。
等房门关上,谭传宁才在病床边坐下。她看着陆延病倦的脸色,轻叹一声:“小承,你真的决定要回去?”
陆延的目光平静:“我必须回去。”
“你父亲他……”谭传宁欲言又止,“这三年来变了很多。”
“变了很多?”
谭传宁斟酌着词句:“你失踪后,他像变了个人,除非必要的工作场合,就很少抛头露面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对工作无比拼命了,大概是因为你的离去,给他带来很大打击吧。”
毕竟是独子,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身体和精神都肯定会受到影响。
陆延没有说话,记忆中对他严肃无比的父亲,不知道再见会是什么样子。
“还有件事,”谭传宁压低声音,“你母亲去世前,曾找律师立过遗嘱,她所持有的公司股份本该由你继承,但现在……”
“现在怎么了?”
“现在这些股份被冻结了。”谭传宁皱眉,“理由是继承人失踪。按照法律规定,距离你失踪四年后才能宣布死亡,等你被宣告死亡之后,才
可以重新分配这些股份。”
说到这里,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瞬。
陆延已经失踪三年了。
如今,距离他被“宣告死亡”的时间,只剩一年。
陆延冷笑一声:“所以林美凤在等。”等他在法律上完全死亡之后,他的股份就可以被顺利瓜分了。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如果他真的在三年前,完全淹没在冰凉刺骨的海水之中,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会按照林美凤的计划完美进行。
“不仅如此,”谭传宁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我派人暗中调查的结果,林美凤正在转移江氏的资产,通过海外空壳公司。不过江氏架子太大,她目前转移的,也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陆延接过文件,快速浏览着上面的数据:“这些钱可以追回吗?”
谭传宁摇头:“取证比较难,所有操作都合法合规,表面上看只是正常的商业行为。”
陆延皱了皱眉头。
看着陆延的脸色,谭传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长辈特有的安稳力量:“小承,阿姨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但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和你妈妈从小一起长大,和亲姐妹没有区别,只是成家后彼此来往少了,当初你妈妈离开前,对我说,她的唯一心愿就是希望我能帮忙照看你,在你困难的时候能拉你一把。”
“当时我还说你妈妈多虑了,你怎么会有困难呢?现在想想,还是你妈妈想的长久,这个世界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了。”
“自从听到你失踪的消息,我都不敢去想你经历了什么,如今这样,我觉得这是上天庇佑,能让那群人恶有恶报,同时也让我能完成对你妈妈的承诺。所以小承,你放心,我们都会帮你。”
陆延抬头,目光真诚:“谢谢你,谭阿姨。”
谭传宁叹了口气,还想说什么,病房门被推开,时序探头进来:“妈,转院手续已经办好了。”
谭传宁嗯了一声:“车也已经到楼下了,先过去吧。”
她考虑的非常周到,除了陆延外,还给陆父也办理了转院手续,方便两人都能得到更细致的治疗。
当得知来人是儿子亲生母亲的朋友,二老放心了许多。
谭传宁也见到了陆父陆母,她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毕竟如果不是三年前的那份善意相助,小承如今不会好好的出现在她面前。
转院进行得很顺利。私人疗养院位于城郊的半山腰,环境清幽,安保严密。陆延被安排在一栋独立的小楼里,窗外是修剪整齐的草坪和喷泉。
等全部人都安顿好了,陆延一个人坐在房间的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时间上已经快到傍晚,外面夕阳西下,彩云漫天,风景十分漂亮。
房门被推开,谭传宁走进了陆延的病房,声音温和坚定:“小承,你要不要看看你妈妈都说了些什么。”
“好。”陆延犹豫了一瞬,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包,从包里取出那个信封,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拆开火漆印。
缓缓抽出里面的东西,两张泛黄的信纸和两张折叠整齐的信托基金证明落在手上。最上面的信纸上,母亲的字迹清秀有力,带着女性特有的温婉弧度,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展开信纸,母亲娟秀的字迹跃入眼帘:
「江承,我亲爱的孩子: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妈妈已经不能真正的陪在你身边了。不要难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妈妈只是比你先到终点而已……」
信纸上的字迹在“终点”二字处有轻微的晕染,像是被泪水打湿过。
陆延眨了眨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
病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冉冉探头进来:“哥,医生说——”她的话戛然而止,看到哥哥手中的信纸后立刻缩回头,“对不起!我等会儿再来!”
“冉冉。”陆延叫住她,“进来吧。”
陆冉冉踌躇地走进来,手里还拿着刚买的饮料。她的目光在哥哥和信纸之间游移,最终落在谭传宁身上,像是在寻求指引。
谭传宁对她温柔地点点头:“来,坐这儿。”她拍了拍病床另一侧的空位,“都是一家人,不用避讳。”
陆冉冉轻手轻脚地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怕打扰到别人的小学生。她今天扎着简单的马尾辫,发梢还沾着外面带来的湿气。
陆延看了眼妹妹,又继续往下看信:
「从你出生以来,妈妈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你聪明,善良,勇敢,是我遇见过最优秀的孩子。请原谅妈妈不能继续保护你了,如果上天允许,妈妈真的想陪你一辈子……但请你相信,虽然我们此生缘分已尽,但爱是无尽的,妈妈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一直一直爱你」
肩膀突然被一只不大的手轻轻按住。陆冉冉不知何时已经凑了过来,神色担忧:“哥,你还好吗,你脸色好白……”
陆延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他抿了抿唇,轻轻握住妹妹的手,说了句没事,目光继续落在了信纸上:
「江氏的股权证明是妈妈为你留下的资产之一。这是王叔帮妈妈办理的,他是唯一能信任的人。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份股权的存在,包括你父亲。」
陆延猛地抬头看向谭传宁:“妈妈在江氏的股份……”
谭传宁点了点头,进行了一番解释。
原来江氏集团作为京北市老牌企业,关联合作的公司很多,股权结构更是错综复杂。
陆延的妈妈是创业时期白手起家的元老,自然对各个子公司情况都了如指掌。林美凤这些年在公司安插了那么多亲信,恐怕都没能察觉到这份隐藏的股权。
“当你妈妈查出患病的时候,你还小,你爸爸想让她把股权交出来。她一边假意配合,一边悄悄打理资产和股权,就是想给你留条后路。”
时序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阿姨的股权现在值多少钱?够不够我承哥过上顶级富二代的潇洒生活?”
“别胡说,”谭传宁拍了下儿子的后脑勺,转而对陆延说,“这份股权由信托机构托管,受益人是你。但要实际行权,需要本人持身份证明办理,你随时拥有使用这份股权的权利。”
陆延点点头,继续读下去,母亲的信在最后,字里行间满是温柔:
「小承,当我离开后,你的父亲还年轻,他肯定会另娶的。不论我走后发生什么,你都别恨你父亲,我不想你带着恨生活,因为这样你会不幸福。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觉得累了,就远走高飞吧,去国外过着你想过的生活,除了股权外,妈妈还给你留下了这笔信托基金,足够你安稳过一辈子」
「我的孩子,妈妈只希望你能平安幸福的生活,你完全可以不理会大人之间的恩怨,不用有任何的思想包袱,去过属于你自己的人生,妈妈永远爱你」
……
看完信后,良久的沉默弥漫在房间之中。
谭传宁打破沉默:“小承,凭我对你妈妈的了解,我大概能猜到她的信里写了什么,不论你选择回不回江家,我都会尊重你的任何决定。”
“卧槽那怎么行?”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时序率先急了,立刻开始连珠炮般的吐槽:“怎么能不回去呢?那不是眼睁睁把资产拱手让人了?让林美凤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股权,那她也
太爽了吧,恶做了钱拿了,这么不要脸的坏人怎么能享受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你不懂一位母亲的心情,”谭传宁看向儿子,觉得他还是太小,“天底下所有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只希望孩子健康平安,不希望他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时序一副不赞同的表情:“哥受到够多的伤害还不够多吗?还不够讨要回来一份公平吗?当然是要回去杀他们个落花流水才爽啊!”
谭传宁叹了口气,觉得儿子还是理想化了,林美凤当初能想出那么恶毒的招数,可不是好对付的女人。人的胃口只会越来越大,为了利益,接下来对付小承,自然是没有不敢使用的阴招,。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么斗下去,即使有她的保护,小承也很难全身而退。
听了这话,冉冉也紧张的看向哥哥。
“谭阿姨,谢谢你的好意,我会回去的。”陆延语气淡淡的,但任谁都能听出那份淡然中的坚定。
“如果只是为了你妈妈,你完全不勇——”
“不是的,谭阿姨,”陆延摇了摇头,“不仅仅是为了妈妈,更是为了我自己。”
“对嘛!”时序十分满意,“这才对!”
“谭总,外面有位自称许一的警员来找,我们已经确认过身份了。”此时,保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谭传宁看向陆延。
陆延点点头:“让他进来。”
谭传宁还专门请了两个保镖守在门口,许一来时都被吓了一跳,经过报备才进了门。
他进门时,陆延刚挂上盐水,窗外的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道淡淡的金边。
许一走到床边,客气的点点头:“打扰了。”
陆延抬眸:“许警官。”
许一今天没穿警服,而是一身简单的休闲装,看起来像是私人拜访,但眉宇间的略显严肃:“恢复得怎么样?”
“还行。”陆延语气平静,“有事?”
许一在对面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上:“赵晓蝶想见你。”
陆延没有丝毫犹豫:“不见,没什么好见的。”
对于一切和赵家有关的人和事,他都不想再有接触。
“她说了,只有见到你,才肯交代赵行长背后的人。”许一的声音很稳,但眼神里带着坚持,“这个案子还没结束,我们需要她的口供。”
陆延抬眸,目光如刀:“所以?”
“所以,”许一迎上他的视线,“我希望你能去一趟。”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窗外的喷泉声隐约传来,衬得室内更加安静。
半晌,陆延才开口:“她为什么非要见我?”
“她说,”许一顿了顿,“有些话,必须当面问你。”
陆延冷笑一声:“比如?”
“比如,为什么要背叛她父亲。”
陆延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他缓缓坐直身子:“赵行长贩毒、洗钱、杀人未遂,证据确凿。背叛?这个词用得真可笑。”
许一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等着他的决定。
最终,陆延转过身:“什么时候?”
许一的眼睛亮了亮“越快越好,最好就是现在,如果你方便的话。”
陆延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病号服:“你等我一会,我换身衣服。”
第28章
警局的会面室光线冷白,一张金属桌,两把椅子,角落里站着一名女警。赵晓蝶已经坐在里面,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指甲上还残留着没卸干净的红色指甲油,像是匆忙间被带来问话的。
陆延推门进去时,她猛地抬头,眼神冷漠极了。
“你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莫名的敌意。
陆延在她对面坐下,面色平静:“听说你有话要问我。”
“你受伤了,”赵晓蝶的目光扫过他额角的伤疤,“怎么,做警方的走狗,也没落着好?”
陆延没有回应她的挑衅,只是淡淡地问:“你想说什么?”
“为什么?”赵晓蝶突然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极低,“我爸对你不好吗?他那么信任你,甚至给你开那么高昂的价码让你做事……”
“信任?”陆延淡淡地说,“赵小姐,刀尖舔血的人有什么信任可言?”
“你凭什么这么说!”赵晓蝶猛地拍桌,站在角落的女警立刻上前一步,但她很快控制住情绪,重新坐回去,只是手指紧紧攥着桌沿,“你爸爸生病时的医药费是谁付的?这难道不是帮扶之恩吗?要不是信任你,我爸爸能让你去帮他做事吗?”
“然后呢?”陆延打断她,“信任我,所以让我去替他贩毒?替他走私?替他坐牢?”
赵晓蝶的脸色变了变:“你不懂……”
“赵小姐,你可能还不明白”陆延声音冷静的陈述一个事实,“你父亲所谓的生意,毁了多少家庭?害死了多少人?那些因为毒品家破人亡的人,你又让他们怎么过下去?”
赵晓蝶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是谁?正义的使者?”
她讥讽地扯了扯嘴角,“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陆延,即使没有我爸,那些生意照样有人做,甚至做得更大!”
“所以呢?”陆延的眼神锐利无比,“因为罪恶无法根除,所以就要同流合污?所以就要放任不管?”
“……”赵晓蝶自知理亏,一时语塞。
“你父亲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都是他自己的选择。”陆延继续道,“而我选择站在法律这边,仅此而已。”
赵晓蝶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嘲讽:“你做的好事,让我爸爸现在呆在牢里,让我成为了一个没有家的女孩。而他们能给你什么?一个表彰?还是一面锦旗?你真的觉得好吗?”
她的眼神变得尖锐,“你知道你现在多危险吗?你断了多少人的财路,你——”
“够了。”陆延冷冷打断她,“如果你找我来,是为了说这些,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他站起身就要离开,赵晓蝶突然扑上前抓住他的手腕:“等等!”
陆延皱眉,甩开她的手:“还有什么事?”
“在此之前,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赵晓蝶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可以告诉你我爸背后的人,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保证我爸在监狱里的安全。”她的声音终于带上一丝恳求,“他知道的人太多,现在落马,那些人肯定会千方百计的想他死……”
陆延静静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这个骄纵的大小姐,到了这个时候,想的竟然还是如何保全她那个罪孽深重的父亲。
“警方会保障他的人身安全。”他最终说道,“这是程序规定,你大可放心。”
赵晓蝶摇摇头:“不够。”
“那你想怎么样?”
“你们要查出那些会害我爸爸的人,不然,他们下一个会对付的就是我。”到底是年龄小,赵晓蝶的神情终于浮现出几分恐惧。
陆延冷声说:“这些都是警方的事情,我无法决定。”
“不!”赵小蝶声音陡然拔高,“你可以,因为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是和你有关的。”
陆延抬起眸子。
赵晓蝶咬了咬唇:“我知道是谁想害你妹妹。”
陆延的眼神骤然变冷:“你说什么?”
“你以为绑架你妹妹只是我爸的主意?”赵晓蝶摇摇头,“你太天真了,有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更想要你完全消失,陆延。”
“说清楚。”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凝固下来。
“两周前,我爸收到一封加密邮件。对方开价100万美金……要你和你家人的命。”
陆延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但太阳穴处隐约可见跳动的青筋:“立刻告诉我邮件地址和账户信息。”
“是一家瑞士的银行,”赵晓蝶从衣领里扯出一条细链子,上面挂着一个微型U盘,“这里面有邮件截图和账户记录。”
她把U盘拿了下来,放在手心:“这就是我的诚意。”
陆延没有立即去接:“为什么现在才说?”
赵晓蝶咬住嘴唇,不说话了。
陆延盯着她看了几秒
,突然笑了,他已经猜到了原因。
“因为,赵行长想利用我帮他走私毒品之后,再直接杀我灭口,对吧?”
“这样,他既能逃过警方的视线走私掉毒品,又为了正义杀掉我,顺理成章拿到这笔杀掉我的美金。”
陆延伸手拿过U盘,慢悠悠地说道:“不得不说,你爸爸是位十分精明的商人,计划着最好的行动步骤,可惜一切都没能如他所愿。”
“保护我。”赵晓蝶的嘴唇发抖,“不论如何,只要我能活到出庭作证那天,我可以指认我知道的所有关系网。”
陆延没有回应,沉默着将U盘收进口袋,站起身往外走。
“等等!”赵晓蝶叫住他,“你还没答应我的条件!”
“你和你爸爸都会活着接受审判,”陆延的手搭上门把,“这是你们应得的。”
门关上的瞬间,赵晓蝶的咒骂声被彻底隔绝。许一站在走廊上,显然已经通过监控听到了全部对话。
陆延将U盘递给他:“查这个瑞士账户,要绝对保密。”
说完,他看了看四周,“有能安静的地方说话吗?”
许一带他来到证物室,反锁上门。陆延让许一帮忙把U盘里的信息全部拷贝下来,然后发给了时序,也让他借助公司的力量帮忙查找。
许一叹口气:“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陆延看了眼U盘,没有说话。
这笔国外账户上想杀他的人,会是谁呢?
~
从警局出来,陆延站在台阶上微微眯起眼。外面天已经黑了,对面广场上的霓虹灯闪着五颜六色的光。
“陆先生,谭总吩咐我们,带您去置办些衣物。”身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恭敬地说道,声音压得很低。
陆延点点头,跟着保镖坐进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两个保镖一前一后坐着,全程保持着职业性的沉默。
陆延的思绪却飘回了警局里发生的事情,一层层白色迷雾萦绕眼前,抽丝剥茧下来,不知能否找到真相。
车子停在市中心最高档的购物中心地下车库,负一层的电梯直达五楼奢侈品区,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他们一行人的身影。
保镖熟门熟路地带着陆延走向一家意大利品牌店,门口的导购小姐看到这阵仗明显怔了一下。
“这位先生需要几套正装和休闲装。”保镖简短地说明来意。
导购小姐的目光在陆延身上快速扫过,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眼前这个年轻男人虽然的确相貌出众,但身着材质十分普通的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这套装扮显然与店里的定位格格不入。
不过职业素养让她很快调整好表情:“先生这边请,我会为您推荐几款适合您的新品。”
“我自己看吧。”
“还是我来为您选吧。”导购脸上挂着职业的笑容,“我对我们店里的新款都是很了解的,一定能选出适合您风格的衣服。”
“……好。”
陆延不太适应这种场合,只是沉默地跟着导购。直到看到一件深蓝色衬衫,这件衬衫看上去很日常,和夜市里卖的衣服并没有什么区别。
当陆延抬手看到标签上的价格时,他的手指微微一顿——这个数字相当于家里一年的生活费用。
“先生眼光很好,可以先试试这件。”导购很有眼色的取下衬衫,笑容满面的递给他。
陆延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保镖似乎是看出他的心思,走上前去小声说:“别担心价格,谭总会给您报销。”
陆延摇摇头:“不是钱的问题。
妈妈也留给了他很多钱,他只是……很不习惯这种奢侈。
他看向导购:“谢谢您,请您把衣服收起来吧,我不需要买了。”
保镖的表情立刻变得为难:“可这是谭总吩咐下来的,是我们的工作……”
听到这话,陆延沉默一瞬,最终拿起衣服,走进了试衣间。
试衣间里,陆延换上那件剪裁精良的衬衫,镜中的自己让他有些恍惚,三年了,他几乎忘记了穿正装的感觉。布料贴合着身体,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内敛的贵气。
走出试衣间,导购眼前一亮:“这件衣服太适合您了!”这声赞叹倒是发自内心。
陆延点点头,目光却不经意间瞥见了女装区的一条淡粉色连衣裙,裙摆上有精致的刺绣和蓬蓬的欧根纱。
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妹妹,家里条件不好,这三年,她总是穿着最朴素的衣服,少数的裙子也是妈妈用缝纫机简单做的,从未见她穿过这样精致的裙子。
“这条裙子是什么码数?”陆延突然开口。
导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贴心提醒道:“这条裙子比这件衬衫还要贵三千。”
陆延点点头:“没关系,可以拿给我看看吗?”
听到这话,导购很是惊讶,随即会意地微笑:“是给女朋友选礼物吗?这款是我们今夏款樱桃花园的限量设计,每个尺码的现货都不多。”
陆延耳尖微红:“不是女朋友……是给我妹妹。”
导购了然地点头:“您妹妹几岁了?我可以帮您参考尺码。”
陆延回忆了一下:“她还是学生,今年上高三,身高大概一米六三,体型比较瘦……”
导购根据经验选了S码,又贴心地建议:“这款还有同系列的丝巾,上面的刺绣是设计师手绘的樱花图案,很受年轻女孩喜欢,您需要看看吗?”
陆延毫不犹豫:“可以。”
当导购去取那条丝巾时,陆延的目光却被橱窗里的一个水晶摆件牢牢吸引——那是一只通体透明的小猫造型,蜷缩着睡觉的姿势,在灯光下更加炫目美丽,折射出柔和的光芒。
小猫……两年前家里也养过小猫,一场大雨后,一直流浪的小橘猫突然跑进了家里。冉冉很开心的把它纳入家庭成员,小猫也非常亲人,见到家里的人,就会竖起尾巴迎上来。
可惜有天晚上,小猫爬墙出门就再也没回来,一家人在镇上找了一个月都没找到,冉冉伤心了很久。
这只水晶小猫的神态,与家里那只走失的猫有七八分相似。
“这只小猫——”陆延的声音有些发紧。
导购会意地取出摆件:“这是我们今年夏天的限量款。您眼光真的是很好,这只小猫雕刻的特别传神,因为是手工雕刻,所以价格也比较昂贵。”
陆延小心翼翼地接过,立刻感受到水晶冰凉的触感。
之前发生了冉冉被绑的事情,他特别愧疚,甚至不敢多问,只是偷偷看了警方的笔录,在得知她那晚平安无事后,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知道这只是普通的石头,实际的价值是远低于售价的,这些年的贫穷生活,让他养成买东西只考虑实用性的习惯,但是和妹妹的开心比起来,价钱不值一提。
陆延毫不犹豫地说:“我要这个,还有刚才那条裙子和丝巾。”
店员笑眯眯的打包:“你对你妹妹可真大方,她有你这样的哥哥一定很幸福。”
一旁的保镖提醒他:“还要买您的衣服。”
陆延点头,随意指了柜台旁边的几件男装:“就这三件吧。”
见状,保镖有点犯嘀咕,这江家少爷选衣服也太随意了吧。
导购仔细的把所有东西全部包好。
结账时,保镖主动上前刷卡,被陆延阻止了。
他用了自己的卡。
离开店铺时,保镖提着几个精致的购物袋跟在后面。陆延却坚持自己拿着那个装有水晶小猫的礼盒,生怕别人不小心碰坏了。
“陆先生,谭总说还需要给您置办些日常用品。”保镖提醒道。
陆延摇摇头:“日用品在哪都能买,先回医院吧。”
车子驶回医院的
路上,陆延一直将那个礼盒稳稳地放在腿上。闹市区的灯光透过车窗照在水晶包装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第29章
等陆延回到病房时,冉冉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踮着脚试图调整窗帘的角度。
窗外路灯的光亮,透过白色纱帘洒在她身上,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露出一截纤细的腰线。
“需要帮忙吗?”陆延走进门,手里提着的奢侈品购物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女孩被背后的声响吓了一跳,转身时拖鞋绊到了垂落的窗帘流苏。
陆延反应迅速,冲上前扶住她的肩膀,两人距离骤然拉近,近到到能闻见对方身上的气息。
冉冉的脸瞬间有点红,慌忙后退两步,下意识把T恤下摆往下拽了拽:“哥哥……你回来啦。”
陆延点了点头,将购物袋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在这里还习惯吗?吃没吃饭?饮食合口味吗?”
“已经吃过晚饭了。”冉冉说,“医护人员的照顾都很贴心,除了必要的检查和护理之外,还给爸妈量了血压,测了血脂血糖,指标一切正常。”
女孩有些紧张:“哥哥,今天警方跟你说了什么?有没有让你做什么危险的事?”
“没有什么,只是补充了些案件细节,”他不愿意让妹妹知道那些太多,伸手从购物袋里取出那个系着香槟色缎带的礼盒:“给你带了点东西。”
冉冉好奇地凑过来,当她看到袋子上奢侈品店的logo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同桌周雅倩经常爱跟她科普,说班上有钱的同学穿的是什么品牌的衣服,她也因此认识了些名牌。
可她从来没觉得这种奢侈品,会和自己有关系:“这……这是……”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陆延轻声说。
冉冉小心翼翼地拆开最大的那个盒子,把防尘袋放到一边。当看到里面精致的粉色刺绣连衣裙时,女孩倒吸一口气,这比她见过的任何一条裙子都要漂亮。
手指轻轻抚过裙摆上的刺绣,像是怕碰坏了似的,她摇了摇头:“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去试试。”陆延不由分说地将裙子塞进她手里。
冉冉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抱着盒子跑进旁边的卧房。几分钟后,房间的门缓缓打开。换上裙子的冉冉站在门口,紧张地抓着裙摆。
粉色的裙子衬得她肌肤如雪,精致的刺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整个人像一朵初绽的樱花。
“这样好看吗?”她小声问,不好意思地往下拽了拽裙子。
陆延喉结动了动。眼前的女孩与第一眼看见时的模样大不相同,却又奇妙地重合在一起。
“很漂亮。”他声音有些哑。
冉冉的眼睛亮了起来,在镜子前转了个圈,裙摆划出好看的弧度。
她突然注意到沙发上还有一个精致的礼盒,眼里满满的不可置信:“那个也是……给我的吗?”
陆延拿起装着水晶小猫的礼盒递给她。
冉冉接过时,两人的指尖不经意相触,像被烫到似的同时缩回了手。礼盒差点掉在地上,陆延眼疾手快地接住,两人的头却撞在了一起。
“对不起!”一切发生的太快,冉冉捂着额头道歉,眼眶因为疼痛而微微泛红。
陆延无奈地摇头,亲自打开礼盒取出那只水晶小猫:“你看,像不像咱们家里从前养过的那只——”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冉冉在看到小猫的瞬间,表情毫无征兆的怔住。她伸出手,却不敢触碰,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小橘……”她惊讶着叫出这个名字,“它……它和小橘睡觉的样子一模一样……”
陆延点点头:“我也觉得很像,所以买来送你。”
冉冉却突然走上前抱住了他:“谢谢你……谢谢你记得……”她的声音闷在他胸前,带着浓重的鼻音。
陆延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强烈,一时有些无措的僵在原地,双手悬在半空不知该往哪放。最终,他轻轻拍了拍她单薄的背:“只是个小礼物……”
冉冉抱他抱的更紧了。
或许没人能理解,小橘从一点点大就来到了家里,一家人轮番照顾,她照顾的最多。
把一条小生命从小养到大,是有很多舍不得和对不起的,尽管已经在能力范围内给了它最好的,却还是有很多后悔和愧疚。尤其在小猫走失后,这种感觉一度快让她崩溃。
后来每个人的生活都繁忙,她只有把这份想念深深埋进心里,没想到,哥哥还在帮她记得。
冉冉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哥哥的脸庞近在咫尺。她突然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
于是她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陆延难得的有点不知所措,故作镇定地整理了一下衬衫,“那个,还有一条丝巾没看……”
冉冉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她期待的打开后,看到那条绣着樱桃图案的丝巾时,伸手将丝巾拿起来贴在脸上,柔软的触感让她想起曾经抚摸小橘时的感觉。
她抬头看向陆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认真的说:“谢谢你,哥哥,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陆延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来的路上还紧张她会不会喜欢,如今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陆延的心情愉悦起来,她很喜欢。
“哥哥,我要去给爸妈展示,让爸妈看看你给我买的礼物。如果被他们知道,肯定又要说你乱花钱了,但我会把价格报低的!”女孩声音压低,像是在商讨坏事,眼睛却亮晶晶的。
陆延不由自主的笑笑:“好。”
“江先生,谭总找您。”门外响起保镖的声音。
江先生……陆延反应了下,是了,现在只有在面对冉冉和爸妈时,他还姓陆。
面对这里的其他所有人,他的名字都是江承。
“你先去忙吧,”冉冉握了握哥哥的手,“不用担心我们。”
他点点头,关上门,却站在门外久久没有移动。透过门旁边的小窗户,他看到冉冉开心地在镜子前转圈,小心翼翼地抚摸那条裙子,又对着水晶小猫自言自语。
江承的身份,给他和家人带来了太多危险,只有在此刻,他才能真切觉得,这身份终于有了一点好处。
保镖疑惑地看着他:“江先生?”
陆延转过身:“走吧。”
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书房时,保镖自觉地站在了门口。
陆延推开门,走廊的灯光斜斜照进房间,他看见谭传宁正坐在办公桌边,手里翻阅着一份文件。
“谭阿姨。”他走进门,轻声唤道。
谭传宁抬起头,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温和:“回来了?”
“嗯,警局里的事情您应该都知道了。”
谭传宁点了点头:“时序已经告诉我了,U盘内容我也看了。”
她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你应该也想到了林美凤,毕竟她是世界上最想让你消失的人。”
“表面上看是这样。”陆延走到窗前,夜色中,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但我觉得不对,如果林美凤发现我还活着,以她的性格——”
“不会用这么迂回的方式。”谭传宁接上他的话,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小承,这些年因为生意,我和林美凤打过几次交道。”
“我专门搜过她的资料,林美凤的前夫是意外身亡的,尸检结果判定的死亡原因是双硫仑样反应,能有这个结果,大概率是酒和头孢类药物同时使用导致的。而在她前夫死亡的前半年,刚买了一笔人身意外险。”
“林美凤在前夫死后,迅速取出了那一大笔保险金额。”
两人对看一眼,心中都明了。
这肯定是林美凤做的孽,害人手法一如既往的简单利落。
谭传宁继续说道:“凭借林美凤谨慎的性格,她要是想除掉谁,一定会亲自动手,确保万无一失。”
陆延点点头,很赞同,就像三年前,林美凤要亲眼见到他掉入连
着公海的急流中。如果是她,根本不会这么拖泥带水的请人来杀他。
他转过身:“所以这个U盘上的瑞士账户……”
“查不到具体的人。”谭传宁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我已经让人查过了,那个账户是通过区块链密钥操作的,根本追踪不到实际持有人,但我会继续让人追查的。”
病房里一时陷入沉默。窗外的霓虹灯变换着颜色,在陆延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警方那边怎么说?”谭传宁打破沉默。
“他们在查,但……”陆延的声音低了下去,“这种事情,需要时间进行层层审批。”
谭传宁摇摇头:“我们等不了这么久了。”
“我觉得,应该是有人想借刀杀人。”陆延走到办公桌对面,说出心中所想,“那个藏在暗处的人,或许是想利用我和林美凤的恩怨,挑起我们之间的争斗。”
可是究竟是谁,能从他和林美凤的争斗中得利呢?
谭传宁沉思片刻,突然问道:“小承,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陆延的目光坚定:“回江家。”
“太危险了!”谭传宁的神色略显疲惫,声音却陡然拔高,“如果这是个陷阱——”
“正因如此才更要回去。”陆延抬起头,眼神坚定,“躲在这里永远查不出真相,只有回到江家,才最可能引蛇出洞。”
谭传宁紧紧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劝不住你。”她打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这是你养父母和妹妹的新身份证明,我找人加快速度办理的,还有……你要不要考虑把他们送到别的地方?”
陆延接过那三张证明,目光灼灼,却没有开口。
“如果你执意要回江家,”谭传宁不容置疑的说,“就必须和他们彻底切割,表现得像从不认识一样,像你从来没有过这段记忆和经历。因为只有这样,才是保护他们最好的方式。”
“不然林美凤那么狠毒的人,肯定会拿这点来狠狠要挟你,拿捏你,难以想象她会让你付出什么。”
第30章
陆延沉默了下来,他知道谭阿姨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是当下能选择的最好的一条路,只是……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三张崭新的身份证明,迟迟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舍不得。”谭传宁的声音柔和下来,“但你想过没有,这样对你,对他们都是好的,你能够专心在江家做想做的事,他们的生活也有了保障,不然……”
谭传宁没有继续说下去。
陆延的脑海中闪过冉冉被绑架时的场景,胸口瞬间闷痛起来。
身份证明上显示,一家人所在的新地点是相邻的H市,地处临海的经济发达地带,大隐隐于市,H市每年的人流量极大,很难查到踪迹。
陆延轻声念道:“国际高中?”
“是的,H市的高中有国际部,冉冉高三结束可以直接去澳洲读书,江氏在澳洲没有任何子公司合作,我又恰好有熟人在那边,所以你可以放心。”
直接出国么……陆延看着手中的身份证明,心中情绪纷杂。
“等他们到了H市,会有最专业的团队,二十四小时保护。”
谭传宁走到他身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公寓和医院都已经安排好,他们会有一个全新的生活,没人会找到他们。”
陆延压下心中的种种情绪,看向谭传宁。做这些事需要大量的人脉资源,如果没有谭阿姨在,他肯定没办法把一切这么快的安顿好。
“谢谢你,谭阿姨,如果您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
“不用说这些,”谭传宁打断了他的话,“小承,我和你妈妈情同姐妹,所以你不必和我说这些。”
陆延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我们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谭传宁顿了顿,“至于冉冉一家……你还是不去送他们比较好。”
陆延猛地抬头:“至少让我——”
“不行,”谭传宁罕见地强硬,“越少人知道他们的去向,他们一家就会越安全,更别让机场出现你的身影。”
陆延的呼吸瞬间有些急促。
谭传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他平复情绪。
“我明白了。”最终,陆延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在此之前,”我想再和他们待几天。
谭传宁的眼眸眨了眨,掩盖了她的情绪:“别做多余的事。道别越简单,破绽越少,再说,警方那边已经开始调查这件事了,瞒不了多久的。”
窗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陆延迅速将文件塞进衬衫里,在门被敲响的前一秒,屋内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谭传宁温和说了一声进来。
“谭阿姨,哥哥!”冉冉抱着水晶小猫走进来,眼睛亮亮的,“妈妈让我问你们要不要吃她做的桂花糖藕……”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在陆延和谭传宁之间来回游移,小心翼翼地问,“你们的事情谈好了吗?”
谭传宁脸上立刻展现出长辈式的和善微笑:“正好谈完了,我就不去了,代我向你爸妈问好。”
说完,她拍拍陆延的肩膀:“记得我说的话。”
陆延点点头,带着妹妹一起出了门。
谭传宁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等回到了房间,冉冉才蹭到陆延身边:“哥哥,你们在谈什么呀?谭阿姨看起来好严肃。”
陆延接过她手里的水晶小猫,“在说给你转学的事。”他选择了一个不算谎言的谎言。
“啊?”冉冉很是失望,“为什么要转学啊?我不想转学,我觉得现在的学校很好,同学也都很好,我挺喜欢的。”
“抱歉,因为我身份的原因,所以需要给你转学,”
陆延拉着她在窗边坐下,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两个影子亲密无间地靠在一起,他看着墙上的影子,有片刻的出神,随即快速收敛了情绪。
“你会去的是所国际高中,比你现在学校的风景会更好,一出校门就可以看见大海,环境也很好的。”
冉冉还是不太开心的样子:“那……那要住校吗?”
“不用住校,”陆延说,“爸妈也跟你会一起去,一家人都会住在一起。”
“太好了!”冉冉欢呼一声,又突然压低声音,“那哥哥你呢?你也会跟着去吗?”
陆延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我有些事需要处理。”
“这样啊,那你会经常来看我吗?”女孩的声音明显带着失落。
“我不知道,”陆延的话说的很艰难,“我也无法确定。”
冉冉神情困惑:“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呢?”
陆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从前对他来说,少女的依赖是会让他无比欣喜的存在,此刻却变成了一种甜蜜的负担。
他伸手整理冉冉耳边散落的碎发,指腹不经意擦过她戴着塑料发夹的耳廓。
陆延怔了一瞬,发夹还是开第一份工资时给她买的,不值什么钱,甚至有些廉价,她却开心的一直戴着,几年过去,发夹上已经掉了些水钻。
“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啊?”少女坚持不懈的继续问,像是一定要得到个确切的回答。
“等你考上大学。”他给出一个模糊的承诺,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会给你买新的手机和电脑作为奖励。”
考上大学……那至少还要一年啊,女孩很失望,抬头看见哥哥的神色,顿时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也肯定有为难的地方。
她伸手握住哥哥的手臂,靠在了他的肩头呢喃,声音因为布料阻隔而模糊不清,“哥哥最好了,那我们拉钩!”
女孩伸出手指,“你要尽早来看我,如果骗人的话……”想了半天,最后也还是没舍得说一句狠话,“我相信你不会骗我的。”
陆延伸手勾住她的小指,触感温暖而真实。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不会骗你,骗你的人下地狱。
晚餐的一大桌子菜是田娟亲自做的,她闲不住,下午
去菜市场买了菜,又特意跟养疗院借的厨房,做了桂花糖藕,干锅花菜,红烧排骨……甜腻的香气暂时冲淡了离别的阴影。
桌上的菜冒着热气,红糖汁在白瓷盘里显眼极了。冉冉捧着小碗坐在哥哥对面,筷子戳着藕孔里的糯米,半天没送进嘴里。
“丫头怎么不吃?”母亲往她碗里夹了块排骨,“今天特意去给你买的小排。”
“我吃不下,”冉冉忽然抬头,“爸妈,你们知道我要转学的事了吗?”
陆延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他抬头看向爸妈。
爸妈神色十分平静,显然已经知道了。
陆建国放下汤勺,轮椅的轱辘在地板上碾出轻微的声响:“我们听你谭阿姨说了,转学是好事,新学校的学校的老师都很优秀,学校每年升重本的均线很高。”
“可是……”冉冉的声音低下去,“我想和哥哥一起。”
饭桌上是长久的沉默,谁都没办法答应这个请求。
冉冉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多吃点。”田娟给陆延夹了块排骨,转移了话题,“你最近都瘦了。”
陆建国抬起头问:“新学校的手续都办妥了?有需要家长签字的地方直接跟我们说。”
“谭阿姨都已经安排好了。”
陆延余光瞥见餐厅门口闪过保镖的身影:“之后会有专人来安排流程的。”
“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就回来,我们一家人一起面对。”陆建国开口,苍老的声音中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好,”陆延真心的笑了笑,“我会的,爸。”
一顿饭结束,冉冉像是闹脾气般,率先回了房间。
陆延看着她的背影,垂下眸子,没有开口叫住她,转身进了厨房。
他在厨房帮忙洗碗,刚把碗筷摞在一起,田娟的手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小延……”她的声音哽住了,水珠从眼角滑落。
三年的时间,田娟早已经把陆延当成亲儿子,如今要分别,除了不舍,还是不舍。
她不知道儿子这一走需要面对什么,不论是荣华富贵还是艰难险阻,她都不再能在他身边,既不能为他开心,也不能为他难过。
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遇到。
作为一位母亲,她有太多话想说,想让他注意身体,想让他不要太累,想让他常回家看看……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怕一开口,就变成了他的负担。
陆延转身,伸手抱住了她。
“妈。”他轻声说,这个称呼以后应该很久都不会再说出口了,“保重。”
田娟在他肩头无声地点头,颤抖的手指在他后背印下潮湿的指印。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山间的寺庙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青石板台阶上沾着露水,冉冉一步一步往上走,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小的红色福袋,这是在寺庙门口买到的,是开过光的福袋。
她昨晚一夜没睡,看着枕头旁边的水晶小猫,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于是天还没亮就偷偷溜出了医院,打车来到这座城郊的寺庙——听说这里的佛祖很灵验。
她转头看向身后,只是那个黑衣的保镖一直跟着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她很不习惯。
算了,女孩叹口气,就当他不存在。
拾阶而上,女孩终于站到了大殿前,仰头望着那尊金身佛像。
佛祖低垂的眉眼慈悲而宁静,仿佛能看透世间所有的苦难。殿内香火缭绕,烛光映在佛像的金身上,显得庄严而温暖。
冉冉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殿内很安静,只有几位早起的香客在低声许愿。她学着别人的样子,先是在功德箱里投了几枚硬币,然后取了三支香,在烛火上点燃。香头燃起一缕青烟,冉冉双手持香,恭敬地举过头顶,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
“佛祖保佑,求您让我哥哥平安无事……”
她的睫毛轻轻颤抖,喉咙有些发紧。
“他最近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来求您。”
香灰一点点落下,烫在她的指尖上,她却仿佛没有察觉。
“他总是什么都不告诉我,可我知道,他一定很不容易。”
她顿了顿,鼻子有点酸。
“求求您,一定要让他好好的……不论他做什么事情,就请您保佑他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她睁开眼,将香插入香炉,然后跪在了蒲团上,双手合十,额头轻轻抵在掌心。
“我愿意用我的福气换他的平安。”
她闭着眼,眼泪却悄悄从眼角滑落,滴在蒲团上。
“只要他好好的……我什么都愿意用来交换。”
她跪了很久,久到膝盖发麻,久到殿内的香客换了一拨又一拨。直到一位小和尚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姑娘,求完了就起来吧,老跪着腿会麻的。”
冉冉这才回过神,连忙擦了擦眼泪,站起身。小和尚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叹了口气,从口袋中取出一根红绳,递给她。
“送给你讨个好彩头,红绳是保平安的。”
冉冉接过红绳,感激地点点头:“谢谢师父。”
她走出大殿,站在寺庙的院子里,阳光已经洒了下来,照在她的脸上。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红色的福袋,小心翼翼地将红绳系在福袋的抽绳上,然后轻轻摸了摸福袋上的“平安”二字。
她攥紧福袋,转身下山。
回到医院时,陆延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冉冉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走进去。
“哥哥。”
陆延回头,见她手里捏着个红色的小福袋,微微一怔。
“你去哪了?”
冉冉没回答,只是走到他面前,把福袋塞进他手里。
“给你的。”
陆延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福袋,布料很软,上面绣着金色的“平安”二字,还系着一根红绳。
“你一大早跑出去,就为了这个?”
冉冉点点头,眼睛还是红红的,但没哭。
“我求佛祖保佑你平安。”她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你一定要戴着。”
陆延喉咙发紧,攥紧了福袋,半晌才低声道:“……好。”
冉冉看着他,突然伸手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胸口。
“哥哥,你要好好的。”她的声音闷在他怀里,带着微微的颤抖,“一定要。”
陆延愣了一瞬,最终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嗯。”
他没有说更多,因为怕自己一说话,声音就会泄露情绪。
冉冉也没再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些,像是要把这一刻的感觉牢牢记住。
陆延闻到她发间橙花的香气,混合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感到久违的安心。
窗外,阳光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安静而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