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后,梨花就把这事跟赵青山说了,“堂伯,夜里还得加派些人手巡逻才行。”
“我也想跟你说这事。”赵青山捏了捏鼻梁上的棉巾,忧心忡忡道,“上午我和你堂叔去附近山里转了转,发现了生火的痕迹,我怀疑咱被盯上了。”
梨花蹙眉,“哪座山?”
赵青山指着左侧山岭,“看天气,这两日怕是会下雪,我琢磨着进山逮两只兔子,谁知看到了烧过的柴灰,柴灰旁边还有骨头”
他沉思道,“难怪我总觉得村里差了什么,在谷里,只要咱出门,总能碰到逃窜的野鸡兔子啥的,东高村人烟稀少,照理说兔子更多才是,然而咱搬来以后,从没抓到过兔子。”
山里动物泛滥,东高村没有,极有可能遭人抓干净了。
梨花一脸凝重,“你和堂叔循着痕迹找过没?”
赵青山摇头,“我们怕打草惊蛇,发现柴灰就回来了,三娘,你说会是岭南人吗?”
岭南人无处不在,就怕他们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着。
“应该不是。”梨花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眺向四周的山,草木凋零,满山葳蕤渐渐染上了凉意,常年四绿的树也秃了许多,她说,“在戎州的岭南人全死了,饶是岭南人重整旗鼓也不会这么快”
“如果不是岭南人,他们藏起来不露面是想干什么?”
“想抢劫咱。”梨花斩钉截铁,“咱在这儿建屋,必然不缺粮食,那些人可能看咱天天烧火做饭,因此生了歹心。”
“是益州人?”
“嗯。”
同样不怀好意,但益州人三个字让赵青山松了口气,“那我晚上不睡了,和雷二他们一起巡逻。”
绕是这样,几十个益州人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梨花说,“咱有多少家伙?待会分出去依我看,那些人拖不了多久就会动手了。”
“锄头和刀约有二十几把,竹棍扁担的话多些,只是都分出去的话,雷二他们趁机袭击咱怎么办?”
“他老娘和侄子不是来了吗?除非他想看着她们死。”梨花看向远处哭作一团的人,“堂伯,我知道你不信任他们,但岭南数万人,只靠咱是赢不了的。”
想赢,就必须增加人手。
人手哪儿来?要么花钱买,要么抓俘虏。
益州兵就是很好的例子。
赵青山神思一凛,“好。”
“傍晚我会解开他们的脚链,到时你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们,若发现他们有异心再动手也不迟。”
赵青山瞳孔微震,“你”
“咱需要人跟岭南人抗衡,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梨花抬脚往草篷走,“我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以为儿子挖了大批金银珠宝,不料遭人圈禁了,雷婆子搂着儿子,哭得肝肠寸断,“二郎啊,娘没本事连累了你啊。”
雷二脑门一抽一抽的疼,拽开脖子上的手,无奈道,“娘,我没事,别看我手脚被拴住了,实则不影响干活的。”
雷婆子泪流满面,“怎么会这样啊,你大兄呢?你们不是一起出门的吗?他哪儿去了?”
看到儿子的惨状后,雷婆子就猜这趟进了贼窝了,那报信的小娘子故意哄骗自己出城交赎金的,她睁开眼,四处瞄了瞄,“你大兄呢?”
雷二知道兄长的死是瞒不住的,“大兄仗势欺人,结果被人杀了。”
“不可能。”雷婆子不相信,“你大兄不是这样的人。”
“我没骗你,不信你问大嫂,那天,大兄看到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想欺负人家,一路追进村,被村里人杀了。”雷二握住雷婆子的手,“娘,往后我会孝顺你的。”
雷婆子身形一晃,差点站不稳,急切地去看儿媳妇,“二郎说的真的?”
雷大媳妇满心满眼都是两个孩子,哪儿有心思应付其他,故而点点头,牵着儿子就想走。
谁知刚抬脚,脑袋就挨了一记,“定是你惹他生气是不是?要不然他为什么要去找其他女人?”
雷大媳妇低头,硬生生挨了婆婆两下。
雷二看不下去了,上前拽她,“大兄做错了事跟大嫂有什么关系?”
“咱家就是娶了她才倒霉的。”在雷婆子眼里,做错事的永远是儿媳妇,她踹儿媳,“大郎死了,你怎么不跟着他一起死,是不是想改嫁啊”
梨花走近听到的就是改嫁这话。
雷婆子的反应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儿子死了,她不追问仇人是谁,竟逮着儿媳打骂
她清了清嗓子,喊雷二,“雷二”
啥时,抱着家人痛哭流涕的人齐齐止了哭声。
雷婆子察觉到儿子浑身僵硬,表情明显不自在,立刻双手叉腰把儿子护在身后,“好你个女娃,我信你才跟你出来,没想到你竟然骗我,二郎这样是不是你干的?”
说着,她就要去包袱里拿刀。
雷二吓得冷汗直往外冒,死死拽着自家老娘道,“娘,小娘子是咱的贵人,你莫吓着她了。”
雷婆子脸上还有泪,瞥一眼儿子,又瞥一眼儿媳,“什么贵人?”
“我们差点饿死,是她给了咱东西吃。”雷二也算无所不用其极了,“我和许大郎他们商量过了,往后咱就跟着小娘子做事。”
雷婆子一时没明白,“她不是村里人?”
大郎是被村里人杀死的,这女娃来去自如,不像外面来的。
如果她是村里人,那不是杀害大郎的凶手?二郎为她做事,跟为虎作伥有什么区别?
迎着亲娘的注视,雷二硬着头皮道,“不是,小娘子的家在别处,咱们落到村里人手里后,是她跟村长求情不杀我们的。”
“村长呢?”雷婆子咬牙,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样子。
其他死者的家人亦露出同样的恨意来。
雷二拉着她去角落说话,“村长那人邪门得很,咱打不过的,而且那天的事儿是大兄他们挑衅在先,怨不得村里人。”
有些道理,雷二不是不懂,只是心存侥幸罢了。
弱肉强食,官府都不管你杀没杀过人,当看到两个妇人时,便理直气壮地以为好欺负,再看到一群老弱妇孺时,更觉有巨大的好处。
谁知技不如人丧了命?
他劝雷婆子,“娘,城里咱是回不去了,为了生计,就留在村里吧。”
雷婆子难以置信,“你要我留在这贼窝为她卖力?”
“这儿不是贼窝,是咱益州人建的村子,我和大兄他们来的时候,屋子还没上梁呢。”回想起那日的嚣张,雷二后悔不已,如果知道会这样,他说什么都会拦着大兄。
那样的话,大兄就还好好的。
“官府没粮了,咱回城会饿死的。”雷二低头拂去眼角的泪花,沙着嗓子道,
“咱大人喝水还能撑几日,小孩怎么办?娘,大兄只有两个骨肉了,咱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吗?”
雷婆子无动于衷,“咱不是还有些积蓄吗?”
之前去戎州城挖的钱没用完呢。
“杯水车薪罢了,城里粮价疯涨,咱那点钱哪儿够?”
雷婆子知道不够,儿子们没消息时,她都不敢去集市买东西,就怕稍不留神把钱花没了会饿肚子,此刻听了儿子的话,她悲从中来,“那怎么办?”
“待在村里吧,小娘子会养活咱的。”
雷婆子还记挂长子的死,“她们杀了你大兄。”
“是大兄自己先挑衅她们的,娘你忘记去王都的路上了吗?那会儿也有抢粮遭反杀的,附近可有人同情他们?”
雷婆子接受不了好好的长子没了,又开始哭起来,“你大兄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雷二没有戳穿她。
世道乱了,普通人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大兄尝到过甜头,所以才会狂妄而放松了警惕,以为村民们会为了活命乖乖照他的话做。
殊不知还有几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呢。
雷二不想追究那些无用的,开门见山的问雷婆子,“娘,你是留在这儿还是回城?”
“回城?你觉得娘还走得了吗?”
进来容易出去难,雷婆子在看到儿子手上的铁链就知道了,但她以为花点钱就能赎回儿子,谁知她想错了,她抱住儿子,“二郎,娘就只剩下你了,你要好好活着啊。”
“娘,我会好好孝顺你的。”
雷二说服了她娘,旁边,许大也跟自家媳妇商量出了结果。
他媳妇看似没主见,实则最怕死,听说梨花有粮食,想也没想就同意住下来,甚至还鼓励许大,“小娘子既肯收留咱,咱就用心做事,千万别跟她顶嘴。”
许大心里五味杂陈,“你想清楚了?”
“这么好的事哪儿还用得着想啊。”他媳妇打量着四周景致道,“城里处处都要钱,这儿多好啊,粮食有现成的,柴和水随便用。”
“”
“要知道你在这儿,我该早几日搬来的,这样还能省几日的柴火钱,你不知道城里的柴又涨价了,柴夫卖柴都不一捆一捆的卖了,而是半捆半捆的卖,这样一捆柴能卖两个价。”
“”
“大郎,晚上咱住哪儿?我先把行李放好。”
“”
第182章 182夜入者俘能耐了
许大不自在的瞥了眼乱糟糟的草篷,欲言又止。
他媳妇狐疑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狭长的眼睁得圆溜溜的,“那儿?”
许大点头。
他们没有换洗的衣物,睡觉的地臭烘烘的,又因天冷,使劲往地上铺茅草,乍眼望去,跟狗窝没什么两样。
许大媳妇抬着装行李的背篓往前走了两步,偏头看许大,“小娘子还真是个好人。”
“”跟小娘子有什么关系?
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的铁链上,许大不解,“怎么了?”
“若非小娘子心善,哪儿会腾个这么舒服的地给你们。”她鼻孔指着止了哭声的雷家母子,“冲雷大那脾气,我要是小娘子,非把你们都杀了不可。”
“”
“幸好你那天没跟着雷大郎起哄,要不然死的就是你了。”
她可怜雷婆子死了儿子,却不可怜雷大郎,雷大郎那人仗着有几分力气,没少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就他媳妇耳根软好拿捏,换成其他人,早跟雷大郎和离了。
她警告许大,“你别学雷大郎啊”
许大忙不迭点头,“那是自然。”
论力气他就比不过雷大郎,学他不是找死吗?
夫妻俩很快拾掇出小块地儿,其他人有样学样,雷婆子反应过来时,铺床的茅草已经被大家瓜分完了,她当即黑了脸,“你们咱能这样呢?”
草篷的位置原本还算宽敞,现在被茅草分成了一块一块的,只留出过路的甬道。
铺完床开始打桩插竹子的许大媳妇回,“没法子啊,这儿四处通风,咱总得想办法占个好点的地儿不是?”
她从家里带了竹席,先把竹子插进泥里,再用竹席沿着竹子围一圈,这样夜里睡觉就不怕进风了。
这是她逃难那会总结出来的经验,见雷婆子杵着不动,她指了指外面,“婶子,你家衣衫被褥多,去草篷外面没问题的。”
雷婆子要发作,雷二及时拉她,“她说得对,再晚点,那块也被人占了。”
先到先得是规矩,雷二不想因为地盘跟人起争执,“娘,咱的行李呢?”
这一打岔,雷婆子没有闹腾,而是三步并两步的跑到草篷外,用鞋子在地上刮出一圈痕迹,和后来的人说,“这儿是我家的地。”
其他人也识趣,默默往外面挪去。
赵青山在旁边看得称奇,与梨花耳语,“她们竟没吵起来。”
要知道,族里刚逃荒出来为睡觉的地盘吵得昏天暗地的,有些人想睡中间,有些人想睡边上,有些人要守棺材,有些人彼此不喜欢,挨近了愈发嫌弃对方
这类事持续了好久,还是由四叔出面解决的。
而益州人竟如此和谐。
梨花解释,“可能都知道里头的规矩吧。”
想到这群人也曾逃过难,赵青山问梨花,“他们一直住这儿吗?”
最近勉强撑得住,待冬雪漫天,呵气成霜的时候,谁受得了?
“眼下村里的木材都烧成了炭,想给他们建新屋也没木头了,所以这个冬天就让他们住草篷里,天太冷的话就多抱些炭给他们。”说着,梨花顿了顿,补充道,“要是还有外人,就再建个草篷。”
草篷是最简单的,潮湿的木料竹子都能用。
赵青山琢磨她的话,“三娘觉得藏在山里的人会”
梨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高深莫测道,“晚上就知道了。”
天黑后,赵青山把雷二他们脚上的铁链解开了,顾及往后会朝夕相处很长时间,赵青山破格教了他们几招抓人的招式。
雷二会意,“你要我们活捉闯入者?”
“这么大片地,不多抓几个人你自己慢吞吞的开荒?”赵青山重复了遍招式,“当然,遇到那种凶神恶煞的就不必留活口了。”
“好吶。”许大谄媚的应道,随即利落的比划起来,“村长,咱们抓了俘虏是不是能立功啊?”
出来时他媳妇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干,争取早日把手脚的铁链去了。
只有去了铁链,才算小娘子的人。
他都记着呢。
赵青山看他一眼,自从他媳妇来了后,许大整个人都乐观了,说话也讨喜了。
他道,“当然,小娘子说了,你们抓到两个人就去你们一副铁链,要是抓到四个人,铁链就全去了。”
还有这么好的事?许大眼珠转了转,“那我得盼着他们早点来才行。”
遗憾的是,到天亮都没看到外人的踪迹,回去睡觉时,许大颇为费解,“会不会附近没人啊?”
赵青山没有回他,因李解往山里去了,他也想跟去瞧瞧。
然而刚到山脚,前面的李解已折回,“不用看了,那些人昨晚在的。”
赵青山心下大惊,歪头往枯败的山林一看,就看到两堆飘着青烟的火堆,“他他们”
那群人竟然明目张胆的在山脚生火,不怕他们巡逻到此处吗?
李解看出他的心思,朝边上小路走去,边走边说,“他们定是观察过村里怎么巡逻的,笃定你们不会来这儿。”
事实这儿离村子有二三十米,赵青山他们的确不会巡逻到这儿来。
“那怎么办?”赵青山跟上李解的步伐,“他们溜进村怎么办?”
他们围着茅屋巡逻,巡逻到南面时根本看不到北面的情况,那些人要是钻空子跑进村抓了妇孺威胁他们
,他们该怎么办?
李解说,“今晚得换种方式巡逻了。”
为确保能及时接应巡逻的人,他让赵青山重新召集了四十人,每十人一组,每组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顺着茅屋巡逻。
因村里男子不多,增加的几十人有妇人。
怕大家贪生怕死,赵青山放了狠话,谁要退缩就打断她的腿扔进山里去。
他不喜欢益州人,哪怕闻五他们帮过族里也没能让他全心全意信任他们,因为益州逼他们进山,还殴打驱赶戎州人,尽管他没有遭遇那些非人的折磨,然而就是莫名的厌恶憎恨益州人。
便是隐山村的人,他心里也是顾忌居多的。
窦娘子的丈夫从军去了,不会和他们站同一个阵营的,将来益州容不下他们,窦家也会拔刀相向的。
好几次他都想和赵大壮聊聊这件事,又怕引起村与村之间的隔阂,所以一直憋在心里不曾与人说过。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去年,族里人私下没少背着明夏胡几家说这话,可现在族里人好像忘了,跟那些人相处得极好。
再三警告村民后,他去找梨花说夜间的安排。
梨花在清点粮食,多了几十张嘴吃饭,还得回谷弄些粮食回来,听了他的话补充道,“乱起来那些人肯定会拼命,所以得把孩子们保护好。”
“倒是忘了,待会我就让她们把孩子抱到村口的茅屋来。”赵青山低头看了眼袋子里的粮,还有话想说。
梨花扬眉,“堂伯还有事?”
“三娘,咱养这么多俘虏,他们叛变怎么办?”赵青山没什么野心,就想守着几亩地老老实实过日子,往日族里有事,赵大壮吩咐下来他们照做就行。
现在要他管益州人,他总觉得会出事。
梨花说,“不听话的就杀了,听话的绑了手脚,堂伯要是担心,就找村民盯着他们。”
“村民跟他们合谋呢?”
梨花停下动作,抬头看他,“堂伯可是发现了什么?”
“没。”赵青山眉头拧成了川字,到底没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就觉得他们不会真心为咱办事。”
“堂伯为什么这么说?”
“她们始终是益州人”赵青山说,“他们骨子里瞧不起咱戎州人。”
梨花说的官话,身份没有遭人怀疑,他的口音重,雷大他们那天戳穿他是戎州人后,村民看他的眼神就有点不一样了,他和梨花说,“村里就我跟你二壮叔,应付不来怎么办?”
梨花没察觉到他的真实情绪,“过两日我回谷再叫些人来。”
“族里的事儿怎么办?”赵青山纠结起来。
梨花要他来东高村是有意提携,他如果办得不好,回去肯定要遭埋怨的,而且族里谁不是想方设法为梨花分忧啊,怎么到他这儿就困难重重呢?
思及此,他摆手,“罢了,我和你二壮叔两个人就够了。”
梨花和赵青山相处得不多,但不曾看到他这般矛盾颓唐的时候,不由得问,“堂伯是不是听了什么话?”
他说村民们瞧不起戎州人,莫不是村民私下鄙夷他被他知道了?
“没。”赵青山敛下情绪,“堂伯没读过书,不会什么大道理,但堂伯知道你做任何事都是为了族里好,冲这点堂伯就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堂伯怎么可能拖后腿?”梨花夸他,“堂伯你性情耿直豪爽,有什么事从不藏着掖着,这点我阿奶都不如你呢。”
她说的是老太太祭拜遇到‘菩萨显灵’秘而不谈之事,赵青山好笑,“我哪能和你阿奶比,你阿奶做事可不瞻前顾后,不像我,老怕村民们有异心不服管教,想给你提个醒,又怕你多想”
“我怎么会多想?堂伯你经验老道,有所担心也是怕我栽了跟头不是?”梨花不料他担心的是这个,宽慰道,“她们已卖身于我,暂时应该不会有异心的。”
赵青山竟忘了这点,“卖身契你可收好了?”
“收着呢。”
“那就好。”他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那我让她们把家里的孩子抱过来。”
是夜,待茅屋四周亮起火把后,梨花随李解偷偷潜进了山,刚走几米,便看到一团烧得正旺的火堆,火堆前坐着数十人,有男有女。
“她们真有粮食吗?”一双手握着竹棍啃棍上的肉的汉子问道。
“肯定有。”他旁边的黑色衣衫汉子回,“没看到她们白天生火煮饭了吗?连续四天,每天煮两顿饭,哪儿像没粮的?”
第183章 183蒸蒸日上每个人各司其职着……
夜风吹得火星子东摇西晃,树梢的枯枝断裂,时不时啪嗒一声。
梨花和李解蹲在深邃的树丛里,屏气凝神的留意着四周,谨防暗处还藏了人。
直至啃完肉的汉子把竹棍扔进火堆梨花才缓缓吐气,“你回去知会堂伯,让他只留火把,人躲起来,等这群人溜进村后来个瓮中捉鳖。”
李解垂眸看她,“你呢?”
“我在这儿守着。”
李解不赞成,他数过了,这行人总共三十四人,一旦发现梨花,势必要活捉的,他和她商量,“三娘子回去报信吧,我在这儿看着,等他们一进村我就从堵在半道,谁来我杀谁。”
危险的事还是他来做比较好。
梨花偏头,迎上他温和的眉眼,没有坚持,“行。”
她慢慢挪腿退了出去,夜黑风高,小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怕惊动他们,她没有点火,摸黑回到村里的。
这帮人似乎很沉得住气,就在周围的火把快燃尽时,黑暗中才响起窸窣的脚步。
探路的是个汉子,用气音跟同伴说话,“没人”
话音一落,便是无数刻意放轻的脚步和呼吸,梨花在墙角蹲了太久,双腿都有点麻了,感觉有人轻扯自己的衣服,她将其往回拽了下。
片刻,感觉木门在吱呀吱呀的响,她才振臂扬手,“上!”
刹那间,漆黑的夜瞬间亮起数根火把,火光将门前作祟的人照得一清二楚,梨花再次呐喊
,“抓捉的。”
撬门的人吓得花容失色,啊啊啊尖叫着就要跑,全然忘了此行的目的,直到一道粗犷的男声刺破天际,“跑什么,杀了他们抢粮啊。”
一群人后知后觉,他们来抢粮的。
稳住心神,举起手里的家伙就扑了过去,龇牙咧嘴道,“大半夜装鬼吓唬老子?老子杀了你”
赵青山举着火把,把梨花拉到自己跟前,吆喝道,“立功的时候到了,还不快冲。”
梨花掏出匕首也要往前扑,奈何赵青山死死拽着她胳膊,“三娘,刀剑无眼,你站远点啊。”
跑最前边的是雷二他们,人牙子带着村民紧随其后,她们不曾与人动过手,奔跑时,双腿有些发颤,但双目充血,一副铁了心要拼命的意思。
人牙子喊,“把他们围起来,不能让他们跑了。”
雷二抡起锄头就劈了过去,许大站在他边上,右肩挨了一竹棍,顿时举着锄头乱劈,嘴里抑制不住尖叫,“啊,啊”
其中有几个人带了武器,斗殴间,好几个人遭划伤了,因此愈发打红了眼。
在一顿乱拳里,穿着盔甲的赵二壮英勇得像个战神,他握着乌黑油亮的长枪,动作迅速利落,渐渐地,对方有意躲避他,卯足劲朝妇人打去。
妇人们白着脸,厉声嚷嚷着迎上去,啊啊啊的叫声震耳欲聋。
赵青山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们,紧绷的脸渐渐舒缓下来,“三娘,没人退缩。”
梨花也看到了,“堂伯,火把给我,你上去帮忙。”
“好。”赵青山把火把递给她,捞起脚边的长枪就冲了上去。
他刚刚不动手就是想看看村民是否会贪生怕死逃跑,她们既豁出命,他定不会见死不救,他常年劳作,力气本就要大得多,加上他经过训练,招式又狠又猛。
慢慢的,闯入者见势头不对劲,跑进夜色想溜,赵青山大喊,“李解。”
跑了有五六人,没等他们跑进山,突然栽了大跟头。
来之前他们摸索过了,路面平坦,怎么会摔跤?
几人还未反应过来,头顶忽然亮起光,露出一张冷硬的面孔来,紧接着,一张网罩下,将他们罩得严严实实的。
他们彻底慌了,“少侠饶命。”
李解没吭声,而是朝村里回了句,“抓到了。”
村里已经打完了,死了七八个,其余全受了伤,村民们也受伤了,甚至有几个还被铁器划破了衣衫,赵青山丢下铁链,命人把地上的人绑了,然后带着人去接李解。
雷二也受了伤,疼得五官都扭曲了,但不妨碍他心里高兴,“村长,我杀了两人怎么算?”
赵青山瞥了眼地上还没断气的人,“哪两人?”
雷二用脚踢了踢捂着伤口的汉子,“他们。”
赵青山嘴角抽了抽,他眼睛没瞎的话,两人是遭锐器刺入肉里失血过多要死的吧,雷二用的锄头,哪儿能弄出这种伤?
他道,“问小娘子的意思吧。”
雷二心里一喜,生龙活虎的去找梨花了。
其他人看到他这样,迫不及待的找梨花邀功,“小娘子,我杀了一个厉害的,打伤了三个”
“我打伤了五个还断了一人的腿。”为了让自己的话听着逼真,他给梨花指瘫坐在地上的人,“那人的腿是我干的。”
“我也打到他了,不信脱了他的衣服检查,他肚子上肯定有淤青,是我踹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梨花插不上话,擦拭长枪的赵二壮忍不住询问,“人都是你们杀的,那我呢?”
雷二讪讪一笑,“多亏你先替我们把人打成重伤我们才有机会杀死他们啊,每个人都有你的功劳。”
知道他是梨花的堂叔,在场的人怎么可能越过他去,纷纷点头附和,“是啊,幸好你武艺高超,如果只靠我们自己的话,即使杀人也要遭大罪的。”
几句话夸得赵二壮不好意思了,“三娘,要不把他们放了吧。”
他和赵青山的看法不同,无论哪儿的人,只要不作奸犯科且真心追随他们,他就一视同仁。
所有人都期待的看向梨花,“小娘子?”
“按规矩办事。”
清点完人数后,有四个人不用戴铁链了,许大最牛,撕自己的衣服做绳子绑了五个人,他用衣服的布料和那些人手腕上的布料比对,沾沾自喜道,“小娘子,我亲手绑的哟。”
他媳妇猜到事后会算功劳,特意教的法子。
其他人见了,嘴里骂脏话,骂许大有办法也不说一声。
搞得他们还要想方设法抢功劳。
许大看大家露出不满的表情,尴尬的挠头。
他想过要不要跟大家伙说,但他媳妇不让他也没法啊,“小娘子,我今后是不是自由了?”
“嗯。”梨花和颜悦色的说,“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许大喜不自胜,看得人想揍他,赶来的雷婆子虽没动手,却也忍不住阴阳怪气两句,“许大,看不出你还挺聪明的啊。”
许大颔首,“我娘子教的。”
妻贤夫祸少,益州婆婆教儿媳时最爱说的话,雷婆子顿时不喜,骂长媳,“瞧瞧你这脑袋,人家想得到你就想不到?”
雷大媳妇没有抓到人,相反还受了刀伤,现在伤口都在流血。
挨了骂也不敢还嘴,只低头小声呜咽着。
雷婆子戳她脑门,“怎么哑巴了?老大死了,不想搭理我这个死老太婆是不是?行啊,你改嫁啊”
梨花看不下去,跟雷大媳妇说,“你想改嫁的话跟我堂伯说说,离了雷家谁要再找你麻烦,让他为你做主。”
犹记得老方氏还活着时就总磋磨明二媳妇,明二媳妇忍不可忍带着孩子改嫁,没人觉得明二媳妇错了,而是觉得老方氏太过分。
她说,“村里没那么多讲究,雷大没了,你想嫁人就嫁。”
雷婆子脸色铁青,“小娘子,你什么意思?管天管地管到我家里来是不是?”
雷二赶紧劝他娘,“大嫂受了伤,娘你找点草药给她止血,其他事以后再说吧。”
雷婆子挣脱他的手,“你听到她的话了吧?你大兄尸骨未寒她就撺掇你大嫂嫁人,正经人家的姑娘会这么做?”
雷二急忙捂她的嘴,大兄的尸体遭人丢在路边的,惹急了梨花,她连大兄的尸骨也不放过怎么办?
“小娘子,我娘老糊涂了,她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啊。”
梨花没应他,而是看着雷婆子眼睛一眨不眨,“上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已经家破人亡了,你就可劲骂吧,把人骂走你就知道厉害了。”
“你威胁我?”
“你可以这么想。”
婆媳不睦是常有的事儿,骂两句就行了,至于动手吗?她跟雷大媳妇说,“我让庞大娘熬了药,你去喝一碗吧,然后回去换身干爽的衣服。”
雷大媳妇受宠若惊,“谢谢谢。”
她从谷里拿了止血的草药,敷在伤口处就行了,梨花还要她们做事,自然不希望有人死。
雷大媳妇走了后,赵二壮拽着绑了手脚的人问梨花,“他们呢?”
“丢村口去。”
活人留着,死人则扒了衣服扔去路边,震慑暗地打村子主意的人。
这行人受的伤重,手脚被绑了后就不动弹了,翌日,赵青山喊他们干活,一群人骂骂咧咧的,赵青山几棍子揍下去,顿时老实了不少。
多了二十几个人干活,村民们尤为高兴。
尤其是雷二他们,没了铁链束缚,整个人容光焕发,以致不用人安排活计,天亮主动的去井边打水,然后扫地,砍柴,跟普通村民没什么两样。
抓到了人,梨花也准备回谷了。
她和李解只收拾了衣物,吃完早饭就走了,许大看到了,以为她进城办事的,很是热络的嘱咐,“小娘子走慢些,路上注意安全啊。”
其他人骂他马屁精他也不恼,“小娘子身娇肉贵,我提醒她两句怎么了?”
有人暗暗握拳,“以前
咋不知道你这么能说会道?”
“我娘子教得好呗。”
“”
第184章 184收二次稻清点粮食
山里的冬天从早到晚都萦绕着雾,灰蒙蒙的。
梨花和李解从永乐村进的山,山路宽敞,铺了层碎石,走着极为平顺。
两侧的树枝光秃秃的,缺口痕迹崭新,似乎刚砍不久。
修路早已计划,后来怕惊动人给搁置了,如今路已修好,估计是赵大壮的意思,他回头看向山脚,“要不要抱些枝桠把路遮起来?”
益州人能藏起来窥探东高村,没准也能跟踪山里人摸进山。
“不用。”梨花瞟向四周,“这么大的雾,没几个人敢进山的。”
而且随着她们越走越深,山路突然断开了,砍伐过的树亦重新茂密起来,视野朦胧,顶多能看到远处四五米的景致,不仅如此,路面还蒙了层霜,打滑得很。
李解注意到了,去地上捡了根树枝给梨花杵着,“好像要下雪了。”
山里的温度明显低得多,走路时,寒风吹得衣服噗噗响,他和梨花说,“往后有什么事三娘子就吩咐我去做吧。”
“好啊。”梨花认真的看脚下的路,说起接下来的打算,“东高村的粮食不够,回去后,你带闻五他们运些粮食过去,再把峡谷织的布送去益州城”
“好。”
回谷的路两人已经走了无数遍,因此即使弥漫着大雾,两人也轻车熟路的到了荆棘林。
入冬后,荆棘林的叶子就掉光了,现在只剩枯黄的荆棘刺儿,墙里值守的人看不见她们,梨花喊了好几声,进门后,村民递给梨花一个炭炉,“听说东边的村子住了咱的人?”
村里人下山修路时偷偷去东高村瞄了眼,担心吓到村里人就没露面。
“是啊。”暖气透过掌心蔓向四肢百骸,梨花眉眼不自觉的舒缓开来,“什么时候修的路?”
“半个月以前吧,去戎州收二次稻的人回来说戎州城没人了,你堂伯就召集人把路修出来。”村民关门落锁,跟在梨花身后,“大家齐心协力,几天就把路修好了。”
不仅这样,还铺了石子,这样即使下雨也能轻松行走。
许久没回来,树村似乎又有了变化,铺路的石子变成了石板,且比早先宽了些,地里的麦苗垂着叶子,整齐的延伸至雾色里,她问,“哪儿来的石板?”
村民跺跺脚,高兴起来,“南边不是有石壁吗?咱自己凿的”
凿山谷里的那条路时积累了经验,天冷后,大家就继续凿石板,不仅铺了石路,家家户户的院子也铺上了石板,村民自豪的指着朦朦胧胧的树屋道,“咱的屋子也改良过了。”
荆州那对兄弟打了铁钉,老木匠将其用在树屋上,屋子扩大了不说,且比以前更牢固了。
走近树屋,梨花就看出来了,每间树屋底下都堆了木梯,梯子宽窄有度,上下屋明显更为方便,不仅这样,屋门前还多了块地,放桶放背篓啥的完全不是问题。
她道,“比以前更精致实用了。”
村民笑得弯起了眉,“是啊,之前有村民想建茅屋来着,等树屋改良后他们就不吱声了”
每间树屋底下都砌了灶台,石板灶干净易清洗,比茅屋好打扫得多,而且还不怕地动,村民们都满意得不得了,他和梨花说,“树屋住习惯了,总觉得茅屋光线差湿气重,大家伙商量后,今后就这么住在树上了。”
树屋的确要比茅屋干燥,梨花收回视线,问他山里是否下过雪,村民点头,“今早屋顶是白的,树梢还挂着冰棱子,大雪估计就在这两天了。”
说话间,三人到了石洞前。
往日用过的灶台焕然一新,洞口精心打磨出了山水纹图案,极为雅致。
村民解释,“我们雕的图案,寓意吉祥如意。”
洞里没什么变化,穿过石壁门,边上的吊篮似乎大了些,守门的是赵武,他像说不完的话,看到梨花那刻嘴巴就没有合拢过,从吊篮说到石板路,到院子,到庄稼,梨花走远了他都还伸着脖子喋喋不休着,“咱的兔子又生了,你记得去瞧瞧啊。”
一开始养兔子没经验,几个月才有了小兔子。
慢慢琢磨明白后,基本四十天就有一批崽,崽生崽,现在已经有差不多两百只兔子了。
鸡鸭较慢,但也有一百多只鸡一百多只鸭了。
虽是大冬天,然而鸡鸭的闹腾声不小,一上桥,梨花就听到稻田里的动静了,有孩子握着竹竿轻轻往田里拍,看到梨花后兴奋的挥手,“三娘,你回来了啊”
“是啊。”
“那我们是不是能吃肉了?”
族里囤了许多肉,但赵大壮每次只让灶房煮两只,说是要等梨花回来才能吃,她们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呢。
当即不顾田里的鸭子,拔腿就往灶房跑,“堂婶子,堂婶子,三娘回来了,煮肉吃啊。”
老太太虚惊一场后,小吴氏就把灶房的事揽了过去,听到小姑娘清亮的呐喊,她扯着嗓门回,“知道了,马上煮肉。”
灶房后边多了四间库房,两间库房堆着粮食,另外两间堆的则是族里的肉类,蛋类,以及药材。
小吴氏去找赵大壮拿钥匙,回来便看到大汗淋漓跑来的小姑娘,“堂婶子,三娘回来了。”
小吴氏忍俊不禁,“知道啦。”
“堂婶子,摊鸡蛋饼,三娘没吃过鸡蛋饼呢。”
“好。”
小吴氏应下,小姑娘立刻活蹦乱跳的跑了,灶房的人出来,“那要不要多淘点米?”
族里去戎州收了几十石稻谷,加上以前的,吃到明年绰绰有余了,小吴氏想了想,“三娘爱吃米饭,待会单独给她蒸一碗米饭吧,咱们还像往常那样吃。”
族里的粮食是清点过,每顿煮多少粮是定量的,梨花是族长,她的吃食要好点,其他人就不必了。
“那摊鸡蛋饼吗?”
“摊吧。”
鸡蛋饼是孩子们的最爱,小吴氏既然答应了就不好食言,她说,“再单独给三娘煮两个鸡蛋。”
知道灶房要煮肉,族里人收工就来灶房帮忙了,梨花先回家看老太太,见早先修缮茅屋时撑墙用的木头没了,院子铺了石板,靠竹篱笆的这侧摆了一排桶,桶里种着麦苗。
她问老太太,“谁弄的?”
“你叔伯他们。”老太太怀里抱个铁炉,牙齿掉得只剩几颗大牙,语气慢得很,“族里石板多,哪儿需要就往哪儿搬,你在外面没遇到危险吧?”
“没。”梨花上前扶老太太,感觉老太太的背似乎又驼了几分,因为自己都快到她额头了,她问,“阿奶过得好吗?”
“好。”老太太努力直起腰,笑容和蔼,“三娘好像又高了点。”
梨花点头,扶她进屋,“阿耶可常回来?”
“常回的。”老太太对儿子满意得不行,“天冷了,不适合种药材,他不打猎都待在家里的,刚刚还在呢,但你阿弟说峡谷那边出现了野猪的踪迹,他带着你堂兄他们捉野猪去了。”
“阿弟怎么样?”
“还行。”老太太对孙子的了解并不多,不过冲他凶邵氏的模样,老太太觉得孺子可教,“你阿弟随你阿耶,瞧着不大,却是个稳重的。”,
就是邵氏有点拎不清,前阵子村里修缮庙子,她偷偷去望乡村见元氏,还带了几块肉过去。
老太太就纳了闷了,元氏不是她爹不是她娘,她咋对元氏那么掏心掏肺呢。
想到孙女刚回来,老太太没提那些扫兴事,“他不爱待在家,要么去外面打猎,要么去牛棚放牛,你堂伯夸他将来有大出息呢。”
少有孩子这么乖巧懂事的,赵书墨算一个。
“我娘呢?”梨花问道。
老太太几不可察的撇了下嘴,“今个儿就不提她了吧,说你二伯,他带人去戎州弄盐到现在都没回来,你说他不会死在外面了吧?”
赵广从和她差不多同时离村的,梨花
蹙眉,“大伯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回来?”
“不知道啊,你堂姐不是去了望乡村吗?母女两好像处不来,你大伯母经常打骂她,她性子倔,偷偷去戎州找你大伯去了,父女两过得是好是坏没人知道。”
“我找李解去趟戎州城。”梨花转身喊李解。
李解刚接了李莹和宁儿从外面回来,得知最近没有人去戎州城跟赵广昌接应,低头和理应说了几句话就往外面去了,老太太看他急急忙忙的,心里过意不去,“明个儿去也来得及啊,晚上族里吃肉,吃了肉再说。”
“我很快就回来的。”
老太太嗔梨花,“你说句话啊。”
“咱给他留几块肉就行。”梨花喊李莹,“阿莹最近忙什么?”
“看鸭子”李莹蹦蹦跳跳的跑进门,“鸭子多了老打架,必须得由人看着,三娘,我阿兄这趟出门多久才回来啊?”
“明天就回了。”
李莹也长了个儿,衣服有点小了,她回屋找了几身自己不能穿的给她,李莹直甩头,“我衣服能穿呢。”
阿兄说了不能给三娘添麻烦的。
“很快就不能穿了。”梨花把衣服塞给她,“拿着吧,我长得快,好些衣服都不能穿了。”
这点老太太是知道的,之前梨花的衣服短了小了,还是她给缝的,劝李莹,“三娘给你你就拿着。”
“谢谢三娘子。”李莹看着衣服,“我叫赵奶奶教我针线活,我给三娘子做衣服。”
“好啊。”梨花又去问宁儿,宁儿笑得一派天真无邪,“我也给三娘你做衣服。”
她和李莹形影不离,时间长了,族里人都当她是稚子,对她颇为照顾,梨花亦如此,“好啊,小心别伤着手了。”
宁儿摇头,“不会的。”
梨花回来,全族都喜气洋洋的,吃饭时,族里人挨个上前和梨花说话,老太太坐在梨花旁边,上扬的嘴角就没直过,便是看邵氏都不如往常嫌弃了。
邵氏是最后过来的,她跟梨花其实没什么好说的,莫名奇妙被带到梨花跟前时,很是局促。
“三娘,文茵杳无音信,你能否派人去找找她?”
她是懂怎么败坏兴致的,老太太眯起眼,当即要骂人,梨花按住了她的手,回邵氏道,“李解已经去了。”
那日,她让邵氏去望乡村,邵氏死活不肯,如今又牵挂赵文茵得很,她说,“阿娘不放心的话,要不去望乡村?”
邵氏白了脸,“我我走了谁照顾你阿弟他们?我不走。”
儿子对她诸多不满,她要走了,儿子恐怕这辈子都不认她这个娘了,邵氏不敢再乱说,急忙退了出去。
第185章 185抢劫粮仓慢慢回去
邵氏素来不起眼,可自打她冒充‘菩萨’吓唬族里老人后,族里人对她的关注就多了。
见她又为大房钻营,少不得拱火两句,“广安媳妇,你既担心二娘过得不好,何不去戎州找她?”
老秦氏心里的气还没消呢,她从来没说过邵氏半句闲话,邵氏竟为了元氏要吓死她,世上怎么有这么狠毒的人啊?她望着灰头灰脸的邵氏,故作痛心的说,“广昌风吹日晒的,二娘跟着他哪儿吃得消?那么小的女娃,不小心落在岭南人手里怎么办?”
已经融进人堆里的邵氏身形微僵,抿着唇不发一言。
老秦氏继续,“她娘重男轻女,心思都在四郎身上,你这个三婶再不闻不问的,更没人疼她了。”
“说什么呢”老吴氏掐她,“日子太清闲是不是?”
以邵氏的癫狂,真去戎州怎么办?她没脑子,再被文茵那丫头忽悠几句,给族里招来麻烦怎么办?
冬日衣服厚,老秦氏不觉得疼,接着怂恿邵氏,“天寒地冻的,二娘连个遮风挡雨的住所都没有,你做三婶的就不觉得亏心?”
老吴氏听得拧眉,手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老秦氏吃疼,五官狰狞起来,“广安媳妇,二娘可只有你了啊。”
“啧”老太太斜她,“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记仇,我先说好,她要在外面惹了麻烦,你给她断后去。”
“凭什么?”老秦氏的腰杆从来没这么直过,因邵氏的恫吓,她差点死掉,没动手打人已仁至义尽,竟连话都不能说了?她反驳老太太,“我是她爹还是她娘啊”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一副‘懒得跟你这个蠢货说话’的表情。
老秦氏吃瘪,让老吴氏说两句,老吴氏收回手,语气不好,“二娘那丫头心术不正,没准暗搓搓的琢磨怎么报复族里,你撺掇广安媳妇去戎州,不是给二娘那丫头递刀子吗?”
邵氏蠢笨,极易受人蛊惑,真在戎州闹出什么动静,拖累的还是整个族里。
老秦氏反应过来懊恼不已,偏她嘴硬不承认,“戎州哪儿还有岭南人?四嫂子你想多了吧。”
这下老吴氏也翻了个白眼不理她了。
梨花不认为邵氏会去戎州,和族里人说完话就去了李家兄弟住处。
他们打出来的铁锅煮几回就会裂缝,族里嫌麻烦,除了烤肉,甚少用铁锅,兄弟两担心领不到工钱,卯足劲的打武器,弓弩,刀剑,长枪,盔甲,忙起来常常不睡觉。
梨花到时,兄弟两还在叮叮砰砰的捶铁,梨花出声把两人吓得不轻。
李大郎整个人都哆了下,看清是梨花后脸上才恢复了血色,“十九娘回来了?”
两人脚上仍拴着铁链,出不去,因此不知道梨花回来了。
“最近怎么样?”
“好着呢。”烧火的李二郎拍着衣服上的灰起身,“咱打了四十把刀,五十把弩箭,五十把长枪,你叔伯拿去用了后直夸好呢。”
在荆州时,兄弟两都不热衷打铁,来了这儿后,潜心钻研,竟喜欢得不得了。
李二郎拖来一个黑黢黢的箩筐,“这筐全是铁钉,村里修缮茅屋用的就是这个”
他在筐里扒拉几下,抽出块铁片,“这是铁盾,虽然有点薄,但打仗时携带极其方便。”
村里有竹甲,隐山
村的窦大娘又用藤条编出了藤甲,防身够用了,不过梨花没打击李二郎的热情,“辛苦了。”
“不辛苦。”李二郎把铁片放回去,一双眼亮晶晶的,“以前看我爹打铁只觉得枯燥,可其实一点也不枯燥,再硬的铁,放火里烧热就能任意改变形状,神奇得很。”
刚开始那几日,柴火的温度低,铁烧红后要捶打无数下。
现在不一样了,老木匠替他们改造了炉子,烧铁的速度加快不说,打铁也不用像以前费力了,说着,她向梨花炫耀手边的物什,不避讳的说,“这些家伙比铁匠铺的好用多了。”
他和阿兄商量过了,将来回荆州,即使不做这行也能靠卖这些物什赚一大笔钱。
“好用就行。”许是烧着柴的缘故,这儿不怎么冷,她看了眼角落堆着的铁块,问道,“我要去趟荆州,你们可有想买的?”
兄弟两互相看了眼,齐齐摇头。
在谷里不缺吃不缺穿,工钱还是留着将来花比较好。
李二郎问,“十九娘要去西陵县吗?能否去我家中看看我爹娘怎么样了,我和阿兄这么久没回去,那些人肯定会去家里闹事,我娘的脾气不好,要是跟他们打起来”
离家久了,多少有点想家,但不攒足钱他们不会回去的。
梨花应下,“成,但是你们要教我几句荆州话。”
“好。”
荆州话的发音跟戎益两州明显不同,普通的桌椅板凳等词汇梨花学得不错,说话就不行了,拗口生硬得很。
李解学得也不好,咬字不对,一说话就知道是外地人。
学了两天,梨花索性放弃了。
李二郎安慰她,“荆州的戎州人多,十九娘说家乡话没事的。”
梨花没告诉他们自己学荆州话的目的,问他们,“荆州百姓是不是很瞧不起戎州人?”
兄弟两面面相觑,否认,“不啊。”
寻常百姓要为生计奔波,哪儿有闲心想这些?瞧不起戎州人的是城里人,他们眼高手低,别说戎州人,荆州人也入不了他们的眼,李二郎说,“老百姓对戎州人没什么敌意的。”
荆州节度使早想发动兵变了,梨花远在戎州,不知晓荆州的事儿,五年前开始,荆州的赋税徭役突然加重,有百姓活不下去想去京城乞讨,谁知还没摸到京城的地界就遭人杀了,有去淮洲的商人说朝廷并没要求增加赋税,此乃荆州官府自作主张。
那阵子荆州不太平,隔三差五就有人失踪。
据说是乱说话惹了人被官兵给抓了。
那会儿李二郎不到十岁,李母怕他口无遮拦,天天耳提面命的警告他不得乱说话。
随着节度使称王,好多人都想起这桩事来,即便过去五年,李二郎仍记忆犹新,他向梨花解释这些事,“老百姓自顾不暇,哪有资格落井下石?”
梨花诧异,“荆州五年前就开始部署了?”
“嘘”李二郎紧张四顾,后知后觉想起这儿不是荆州,神色才放松下来,“这种事在荆州是禁止提及的。”
梨花不过随口跟他闲聊几句,不料会带出这些事,问李二郎,“荆州以前的赋税多少?”
“田地不知道,我家是匠人出身,税收十抽五。”
梨花看李解,后者摇头,“不清楚。”
她回去问老太太,发现戎州的赋税也是五年前突然加重的,梨花好奇,“赋税加重,没人想着去京城问问吗?”
“这不是跟戎州官府作对吗?不说弄不弄得到过所,前脚一走,后脚家里人就得遭殃。”民不与官斗,自来如此,纵使贪官污吏当道也没多少人敢和官府为敌的,她反问梨花,“你怎么对这些事感兴趣了?”
“就突然想到了”
出去后,她和李解说,“得让闻五他们和咱去趟荆州了。”
“三娘子想做什么?”
“找粮食。”梨花不瞒他,“荆州王既然从五年前就开始谋划此事,必然囤足了粮”
五年时间,荆州王的粮食怕是不少,她看向远处,“你说咱从地里挖出来的粮食是谁的?”
那批粮食至今没有人来找,李解皱眉,“三娘子觉得是荆州的?”
“不好说,每个州府都有自己的粮仓,西陵县虽然住着无数戎州人,但城里的住户并未搬走”
李解睁大眼,“你想抢荆州官府的粮食?”
“有何不可?”梨花说,“荆州和岭南人交好,他们要是合谋的话,必然没咱的好日子过。”
李解心里惊骇不已,不仅仅是梨花打荆州粮仓的主意,还有她的目的,在他看来,李二郎说的那些事顶多暴露了荆州王的狼子野心,而梨花竟能想到岭南。
他说,“我这就去找闻五”
梨花会岭南话,所以抢粮这事,必须推到岭南人身上,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她们抢了粮就得往南撤退,然后从戎州绕回来。
那就得弄张舆图。
这事得找赵广昌。
戎州城被益州人挖得坑坑洼洼的,赵广昌害怕事情暴露,没有把消息埋土里,而是挂在了树上,赵广从他们回青葵县就没了踪迹,他怕梨花有事寻他,没有继续找赵广从他们。
第二天,梨花和李解出发去戎州城时,天空飘起了雪花。
细碎的雪裹着小雨,淅淅沥沥的。
李解走前边替梨花牵着马,闻五背着个布缝的双肩布袋跟着,交代梨花不在的这些时日他们做了什么。
囤肉囤粮是必不可少的,再就是烧出了竹炭,备足了过冬的炭火。
他和梨花说,“十九娘,明年条件好点后,我们能回趟老家把家人接来吗?”
在山里住得越久,越满意山里的生活。
梨花戴上斗笠,目不转睛望着飘零的雨雪,语气没什么温度,“明年再说。”
接家人不是小事,一旦引起官府注意,她们的行踪就暴露了,她问闻五,“益州的赋税重不重?”
“还行吧。”闻五说,“赋税徭役是官府在管,我们常年在营里,不太知道这些,十九娘想问什么?”
“荆州和戎州的赋税徭役是五年前加重的,且一年比一年重。”
闻五不太明白,“戎州的事不是岭南人做的吗?”
是啊,朝廷要岭南人平息北边的战乱,为此舍弃了戎州,但那是真相吗?梨花已经吃过不知事的苦,不想再处于被动了,“我怀疑荆州王和岭南早有密谋。”
“不能吧。”闻五说,“没有调令,驻军将士不得随意离开军营,否则一经发现,按造反处置。”
第186章 186有戎州人还有活着的
权贵间的钻营算计不是普通百姓能知道的,梨花直言,“去荆州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往南数里,风雪越来越大,到戎州城外的官道时,天地已被染成了白色。
闻五惦记着梨花说的事儿,路上变得沉默,直到踏进坑坑洼洼的废城,他才抬起斗笠下的眼望着梨花道,“抢粮不是小事,稍有不慎会带来灭族之祸的,十九娘不怕?”
搁半年前梨花肯定没这个胆儿,但随着囤粮增多,投靠的百姓增多,她明显不那么怕了。
她抖抖肩头的雪,眼神坚定而锋利,“绝不能让荆州和岭南勾结。”
荆州拥兵最多,若派兵攻打益州,以益州的实力,要么宁死不屈沦为俘虏,要么就只能俯首称臣了,她道,“益州两次地动死了许多人,咱们不未雨绸缪的话,益州保不住的。”
话说到这,闻五就不吱声了。
尽管臣服梨花,但骨子里仍流淌着益州男儿的热血,哪能眼睁睁看着岭南图谋攻打益州而坐视不理呢?
他问,“何时出发?”
“弄到戎州的舆图后。”
脚下的路不好走,李解放慢了速度,早先尸骨如山的两块地被挖得乱糟糟的,尸骨散得随地可见,便是岭南人作法插的竹竿也歪歪斜斜的倒了许多。
走到竹竿旁的一株构树前,李解攀着枝桠爬了上去,很快抱了个匣子下来。
匣子里的东西没动过,也就说赵广昌这几日没回来。
他问,“咱要不要去南边找他?”
岭南人死了后,由赵广昌探路指引山里人收了许多稻谷,加上二次稻,约有好几百石,以赵广昌急切立功的性子,估计还在寻稻谷。
城里没什么雾,但天空没有云,仍是灰蒙蒙的。
她说,“我大伯可能往哪个方向去了?”
闻五指着东南方向,“那边有河,土壤更为肥沃,你大伯估计会去那边。”
附近四十里的庄稼都让山里人收了,不仅这样,山里人还撒了麦种,想着左右不是自家的地,麦子有多少算多少,闻五撒麦种时见过赵广昌,他杵着把锄头在草丛间行走,背影看上去跟老头子没什么两样,但步伐却稳健轻快。
虽然不修边幅,但气质孤冷,不像心狠手辣的主儿,他解释,“东南通往梁州,你大伯在石老爷手里栽了跟头,必不会去那儿的。”
“那咱顺着东南方向走”
河面结冰,看不见水流,只能听到哗哗哗的流水声,夜里她们随便找了株大树歇息,天亮继续赶路。
傍晚时,在一处僻静的山坳看到了徐徐上升的青烟,李解猫着腰钻进沾雪的草丛,不多时就挥手,“三娘,大东家在这儿呢。”
雪细细密密的,梨花下地,牵着马往里走,“大伯”
赵广昌坐在雪地里,双手抓着焦黑的鸡,眼睛直愣愣的望着突然出现的人,“三娘,你们咋来了?”
他边上的赵文茵挑拣着枯草往火里扔,从鼻孔里挤出句轻哼,明显不高兴,赵广昌把手里的鸡给她,然后拍着手站了起来,“二娘这两日不舒服,你莫跟她一般见识啊。”
闺女死活要跟着他吃苦,赵广昌心疼,指望梨花接她回去,于是躬身上前,“算日子,你二伯
他们这两日该回来了。”
他以为梨花这趟是为赵广从来的。
赵广从要弄盐,必须去产盐的村镇,而整个戎州,产盐的只有青葵县,他说,“你要不放心,待会我去奎星县瞧瞧,他们一露面我就回来报信。”
“不用。”梨花说,“我找你是想让你画张戎州的舆图。”
她指着更东南的位置,“竹蚕县你去过吗?”
竹蚕县与荆州接壤,赵广昌自然去过,他点头,“去过,不过我没敢走太远,只能绘制出大致地形和路线。”
他不问梨花要舆图的目的,“你带纸了吗?”
李解立刻翻找筐里的纸,梨花低头看向闷闷不乐的赵文茵,不冷不热的问,“想回望乡村吗?”
元氏知道她和邵氏做的事情后,没有感念她的好,反而埋怨她差点连累了赵漾。
在荆州,元氏因小产差点死掉,全靠儿子寸步不离的陪伴,所以对儿子自然更为偏爱,赵文茵擅作主张乱来,最后却要全家承担后果,元氏害怕再失去一个儿子,没少骂赵文茵。
见赵文茵抬头盯着自己,她冷淡的收回视线,“不想回去就算了。”
赵文茵咬着唇,目光像猝了毒似的瞪着梨花,“你给我阿弟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和阿弟的感情最好,往日她骂梨花,阿弟会帮着骂,自打跟石老爷离开的半道失踪后,阿弟像变了个人,对她这个阿姐不敬重不说,还处处袒护梨花。
想到阿弟的话,她死死盯着梨花的额头。
那儿干干净净的,并不像阿弟说的那样有什么棺材,她质问梨花,“你是不是给我阿弟下毒了。”
梨花察觉到她的眼神落在自己额头,没有否认,“你说呢?”
“果然如此。”赵文茵觉得她没否认就是默认,喊赵广昌,“阿耶,三娘承认给阿弟下毒了。”
赵广昌坐在火堆前,折了一截炭在纸上写写画画,敷衍的应道,“好。”
他知道儿子变了许多,再不是那个笑着要自己抱的男娃了,他成熟懂事,知道帮阿娘干活,怕他挨饿,偷偷烤了肉给他吃,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心疼儿子变化大,却也为之感到欣慰。
赵文茵嚷嚷起来就没完没了,赵广昌没斥责她,而是耐心的回应着。
“啊”“哦”“好”翻来覆去就这三个字,给赵文茵气得眼歪嘴斜的。
梨花倒是没搭理她,等赵广昌画好图她就让李解多誊几份,然后拿了铁炉子装满雪架在火上烧。
赵广昌略微拘谨,良久才想到扯一只鸡腿给梨花,“二娘知道错了,你回去的话能否带她去望乡村。”
赵文茵踹雪撒气,“我不走。”
阿娘天天埋怨她不懂事,阿弟又偏袒梨花,她才不回去看她们的脸色呢,“阿耶,我跟着你哪儿也不去。”
阿耶孤零零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遇到危险更是连呼救的人都找不到,赵文茵抱住赵广昌胳膊撒娇。
赵广昌叹气,“跟着我有什么好?”
他要打探岭南人的行踪,连个固定的住所都没有,天天风餐露宿的,小姑娘哪儿受得了?他还记得女儿刚来的那几日,睡着都在喊痛。
脚底痛,膝盖痛,哪儿都痛。
他煮草药水给她泡脚,泡了好多天疼痛都没得到缓解。
赵文茵不依,“我就不回去。”
梨花道,“大伯就别撵她了,否则她要回去了一个不如意偷跑出来更麻烦。”
以赵文茵的脾气,还真能做出这种事,赵广昌无奈,问老太太的身体怎么样。
梨花瞟赵文茵,“上次差点被吓出病来,后来慢慢调养回来了。”
知道是女儿干的,赵广昌有点心虚,“那就好,你大兄呢?”
“叶家人待他好,瞧着要比夏天的时候胖。”赵书砚是叶家上门女婿,叶父宝贝得很,除了外面的活,赵书砚什么都不用做,她说,“近日得闲,他跟多田堂兄他们在山里打猎。”
“那就好。”赵广昌对长子是有愧的,他害死了十六郎,他怕族里人将其发泄在长子身上,所以从来不敢在人前提起长子,“你大嫂是不是要生了?”
“年后吧。”
要是没有发生那些事,年后他会抱着孙子跟族里人炫耀,而现在怕是不成了,他说,“孩子的小名想好了吗?”
“不知道。”梨花没有问过这事,但以叶家对孩子的看重,名字怕是已经想好了。
“孩子出世后,你能不能跟我说一声,我到底是他阿翁,虽没法抱抱他,却想也表示番心意。”
“行啊。”
冲赵广昌在戎州的表现,梨花没理由不答应,倒是赵文茵撅嘴不满,“阿耶你多想想你自己吧,这雪要到明年开春才化,总不能一直住雪地里吧?”
“那你还不回村?”赵广昌摸摸女儿的头,“你娘嘴上凶你两句而已,你顺着她就是了,闹什么脾气啊。”
他没有照顾好妻子,导致最小的孩子胎死腹中,妻子为此性情大变情有可原,她说,“你娘心里难过,你就别和她怄气了。”
赵文茵不耐烦聊元氏,气呼呼的背过身去。
赵广昌忍不住叹气,偏头跟梨花说,“你大伯母那边就麻烦你费心了。”
元氏和赵漾在望乡村没起过幺蛾子,没什么好费心的,梨花点了点头,聊起其他事。
赵广昌不敢偷懒,往东一趟后就会往西,除了青葵县,其他县里他都去过,和梨花说,“岭南人好像全消失了,西南边的山里有活人的痕迹,不过好像是戎州人。”
“戎州人?”
“他们野人打扮,住在树上,我怕他们发现我,没敢靠太近,但听他们说话的口音,的确是戎州人。”
“大概有多少人?”
“四十五吧,多余的树枝剔得干干净净的,地上的树叶却堆得厚厚的,我怕是陷阱,没敢走过去”赵广昌给梨花指具体位置,“等我搭个草篷安顿好你堂姐就再去瞧瞧。”
第187章 187岭南话来顺利进城
积雪再厚些,他用锄头杵一杵,即使砸破了草也能造成积雪压垮的缘故。
炉子里的水咕咕咕冒着泡儿,梨花倒了一碗开水给他,“那儿有陷阱就不去了,你要有个闪失,堂姐怎么办?”
“我会小心些的。”赵广昌捧着滚烫的碗,眉梢缀满的雪渐渐消融,像汗滴顺着脸颊滑落,他顿道,“已经没多少戎州人了,咱多交些朋友,往后遇到事也有个帮衬”
他想结交那些人。
梨花提着炉子给李解倒水,沉吟道,“他们能在岭南人眼皮子底下活下来必然经历了许多,咱们贸然前去打扰,只会引起恐慌。”
她说,“这事明年再说吧,大伯你路过那边发现危险的话给他们报个信就好。”
赵广昌心眼多,出面套近乎这种事她可不会交给赵广昌,尤其他身边还跟着个心术不正的赵文茵,父女两要是利用那些人做坏事怎么办?
她表现得极其平静,以致赵广昌没有多想,点头应下。
梨花岔开话题,“天冷了,大伯缺粮吗?”
雪簌簌落着,不时响起枯枝坠地的声响,赵广昌拂去脸颊的水滴,回道,“有的,前不久我和二娘去田里割些稻谷,偶尔还会抓只兔子来烤”
今年不知怎么回事,野鸡兔子特别多,尤其是兔子,都快泛滥成灾了,他说,“食物和水我们能自己解决,就是火折子”
没有火,有粮食和肉也没法煮,他问梨花能否多给他两根火折子。
气候暖和的时候,生火的次数少,一根火折子能用一个月,寒冬天就不行了,不动就必须生火取暖,火折子消耗大,顶多半个月就没了。
梨花大方给了他四根,等李解誊好舆图就准备回了。
收炉子时,赵广昌想到什么,从怀里摸出个胀鼓鼓的钱袋,“三娘,你去
荆州,能否帮忙捎些饴糖和布料,饴糖给四郎,布料给你大嫂”
他回头看了眼女儿,“再买床软和的褥子给二娘。”
袋子里的全是金子,赵广昌不瞒她,“这是我在白骨堆里刨出来的,荆州遭遇水患,铜钱和银子恐怕买不了多少东西。”
他去的地儿多,刨出不少金银玉器,全被他藏起来了。
这事他不说梨花也猜得到,她没多问,“只买这三样吗?”
“如果还有剩余,再买些香蜡纸钱烧给你十六堂叔他们,当日我猪油蒙了心害得他客死异乡,我心里一直愧疚得很。”
梨花不置可否,他真要懂得愧疚,那时就不会做出那么做,不是她瞧不起赵广昌,同样的事落在赵大壮身上,赵大壮宁死也不会算计族里兄弟,她将袋子收好,“知道了。”
天色渐晚,来时的足迹被大雪覆盖,梨花她们只能循着折断的枝桠往回走。
闻五提着灯笼,拐过山弯时略微不解的回头望了眼雪地,“十九娘为何不等明早再回,我看大东家好似还有话和你说”
“没什么好说的。”梨花神色淡淡的,“他费尽心思说些讨喜的话无非想早点回谷罢了。”
她了解赵广昌的人,不以子孙要挟,绝不会乖乖听话的。
闻五诧异,“十九娘不打算让他回谷过年?”
他以为梨花只想磨磨赵广昌的性子,待赵广昌真心悔过时就会松口让他回谷,竟想错了?
梨花垂眸瞥他,“你觉得他可怜?”
闻五老实的点头,梨花扯着嘴角笑了下,“他要是可怜,那因他而死的十六堂叔他们呢?”
有件事梨花是后来知道的,第一次在牛家村碰到石进等人,山英婆是想算计她的,十六堂叔跟山英婆吵得很凶,直言要回族里
那晚,她们在后院碰到十六堂叔,他该是想提醒她们一下
她和闻五说,“有些人表面看着善良,心肝却是黑的,看我堂姐做的那些事就知道了。”
闻五不吭声了。
论识人,他自认不如梨花,尤其那人还是梨花的大伯,他突然有点担心,“他会不会自作主张联络那些戎州人啊?”
“以后就知道了。”
不得不说,闻五问到了关键,眼瞅着梨花她们走没了影儿,割草搭草篷的赵文茵就跟赵广昌说,“阿耶,境内已经没有岭南人了,咱天天转悠也转不出个啥,不如找个地儿过冬吧。”
赵广昌已经搭出框架,闻言,朝远处瞟了眼,“小点声。”
“怕什么,这么大的雪,不信她们听得到。”赵文茵不以为意,“她天天在谷里吃好喝好,哪儿晓得咱的难处?”
“咱哪儿难了?”赵广昌直起腰,铺满霜雪的眉眼浮起几丝笑来,“咱有钱,有粮,有肉,难道不比在村里好?”
赵文茵努嘴,“那你还让她送我回去?”
“阿耶也是怕你冻着,村里不如这儿自在,但至少有个遮风避雨的地”赵广昌叹了口气,弯腰抱茅草,“而且阿耶有钱了,你回村的话,找机会拉拢村民,阿耶也能早点回去不是?”
戎州再好,到底不如和家人一起,赵广昌抖掉草上的雪,一层一层的铺,“等几天阿耶带你去山里过冬。”
“哪座山?”
赵广昌朝西边挑了下眉,“三娘防着阿耶,阿耶总得想起他法子不是?”
“三娘知道了肯定不高兴。”赵文茵蹙眉,“她现在可厉害了,村里村外的人都听她的,要知道你偷偷接近那些戎州人,恐怕不会让你好过。”
“阿耶心里有数。”
梨花想要壮大势力,绝对会找机会笼络那群人,他为她办好这事,既能让梨花看到他的本事,还能借那些人掌握梨花的动向。
他和女儿说,“往后在三娘面前收敛些。”
“忍不住。”赵文茵抱怨,“看到她我就来气,族长之位明明是阿耶你的,她抢去了不说,还叫我们一家不得团聚,甚至她什么时候收买了阿弟我都不知道。”
想到儿子对梨花的偏袒,赵广昌略感头疼,“你阿弟年纪小遭她蒙骗了,等你阿弟再大些就知道该亲近谁了。”
“哼”赵文茵心气不顺。
赵漾魔怔似的,非说梨花有棺材,棺材里应有尽有,她们好好巴结梨花,这辈子都不会饿肚子,他也不想想,额头就那么大点地,即使有棺材多半是画的,怎么可能真的囤东西?
对于赵漾的反常,梨花早就察觉到了,不过懒得问罢了,待天黑后,她们在一处废弃的村庄落脚,她捡柴火时,忽然偏头问李解,“我额头是不是有东西?”
早先赵漾就多次盯着她的额头看,方才赵文茵也是如此。
李解凑近,抬手擦她眉心,“有雪。”
“除了雪呢?”她怀疑赵漾看到了什么。
“没了。”李解问,“你额头不舒服?”
“有点。”梨花胡邹道,“以为被枝桠戳着了。”
“没红,也没血痕。”李解盯着她的额头道,“估计凉着了,待会熬点姜水喝。”
族里种了大片生姜,姜叶枯黄后,族里人将其烘干保存起来,降温后天天都熬姜叶水,出门时,老太太给装了好几块生姜,就怕梨花冷着了。
梨花说不用,火堆生起来很快就暖和了。
闻五在倒塌的墙边搭篷子,看他两动作亲密,心里很是困惑,梨花救了李解兄妹的命,李解为梨花卖命,两人相处起来该是主仆那样尊卑有别才是,但梨花极其信任李解,走哪儿都带着他,超过了赵书墨。
她心里怎么想的?
李解始终是外姓人,哪儿比不得赵书墨这种血缘至亲?
奇怪的是赵家从不说什么,乐见其成似的,他不禁想,李解不会是赵家为梨花找的夫婿吧?
等李解生起火堆为梨花铺床,他悄悄问李解,“将来天下太平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李解不明所以,“什么?”
“你这辈子就待在赵家了?”闻五问。
铺床的草是外面捡的,担心睡着不舒服,李解往下压了压,没什么想法的说,“跟着赵家挺好的,没有三娘子,我和阿莹早死了,她救了我们,我们这辈子都会为她做事。”
“你不回老家了?”
“老家都没人了还回去干什么?看这世道,天下太平估计是好多年以后的事情了,那时阿莹大了可能都嫁人了”李解觉得那些太遥远了,说回眼前,“三娘子看得远,荆州要是提前囤了粮,攻打益州恐怕就明年的事儿,你还是想想怎么破坏荆州跟岭南的奸计吧。”
闻五皱眉,“十九娘不是说了扮作岭南人找荆州的粮仓吗?”
“纵然那样,咱能在荆州走动的范围不会太大,能找的粮仓也不多。”
“那怎么办?”
李解看火堆前烤火取暖的梨花,思忖道,“只怕还得去趟岭南。”
闻五大惊,“去岭南?”
想破坏两州结盟,单在荆州搞事还不行,李解说,“去不去等三娘子吩咐吧。”
启程去荆州的这天,天空罕见的蓝,白云镶嵌其间,美不可言。
牵马的人由李解换成了赵广从,他前天回来的,除了盐巴,还带回许多柔软的布匹和粮种,知道梨花要去荆州,他坚持要跟着。
不为别的,盐太多了,想弄些去荆州卖。
地上堆着积雪,一脚下去咯滋咯滋响,“这趟出去怕是赶不上回来过年了,三娘,咱去西陵县可要多买些肉啊。”
他舔舔唇,怀念酒楼里的羊肉了,“可能的话咱买几头羊留着过年吃。”
马上就腊月了,运气好的话,应该会在竹蚕县过年,梨花道,“好啊。”
回青葵县这趟,赵广从看着比在村里时要胖,据他说兔子泛滥,随便伸手一抓就能抓到兔子,以致他吃兔肉都吃腻了,特别想换换口味,“有钱的话,再买两只猪。”
兔肉没什么肥肉,吃着不够香。
梨花答应下来。
到荆州该怎么做梨花早就安排好了,于三带十个人负责探路,另外安排五个人专门传消息,其他的人分成四组,一旦找到粮仓就往外运粮食,在牛家村南边十里地集合。
牛家村以南十里是什么地方大家都不清楚,梨花的要求是有危险就把粮食烧了。
那些粮食哪怕烧了也不能留给荆州人。
闻五他们也是上过战场的,知道粮草的重要,发誓会完成任务。
再次踏入牛家村,洪水褪去,荒草,枯藤,泥巴,将牛家村笼罩得密不透风,没有丁点居住过的痕迹,隔壁村也成了荒山野林,便是稍微热闹点的小镇都残破荒凉了。
梨花不曾在军营待过,不懂粮草储存的位置,因此分开行动的路线是闻五设计的。
他说,“西陵县有士兵驻守,城里的粮仓应该在衙门附近,但十九娘的目的在城郊,依我看,粮仓离大军驻扎的位置不会太远”
西陵县的士兵驻扎在县城以东,闻五在地图上圈出兵营的位置,然后往北移动,“城郊的粮仓应该会在这附近。”
荆州想攻打益州,粮仓肯定在行军的路上。
“士兵每日的口粮差不多是半斗粮,赶路的话会有所缩减”这些是闻五所擅长的,因此语气很是笃定,“两万大军,每天至少要消耗八十石粮,全部做成干粮的话也就三块饼,为了加快行进速度,每个人身上顶多带五天的干粮”
他手里的炭笔顺着弯曲的官道往益州方向滑动,“五天时间,他们大概就在这位置。”
梨花问,“这条路去荆州要几天?”
“十五天左右吧。”闻五一时没明白梨花为什么这么问,直到梨花把粮仓的位置往东挪了几寸他才恍然,“十九娘觉得他们会多带粮食?”
这份舆图只有大概,是闻五他们根据自己在军营里看到的几州间的舆图所画。
梨花说,“两军交战,荆州王肯定想杀益州措手不及,荆州军会带几天干粮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要是荆州王
的话,我就告诉率兵将士说这儿有粮,将士们为了不饿肚子,肯定会加快脚步提早到这儿。”
当然,梨花之所以这么说还有个原因,那就是谷里挖出来的粮食似乎不止几天的干粮。
闻五比划了下图上的距离,“十九娘说的对,荆州王既跟岭南人合谋,想必学了岭南人五粮草日行千里的本事。”
既是为将士准备的军粮,位置绝不会离官道太远。
而且有明显的特征,梨花提出自己的猜测,“沿官道两侧四五里,大家发现什么格格不入的东西的话就是藏粮食的位置了。”
她举例,“比如不符荒山的树或花,又或者凉亭之类的。”
闻五记下,接下来就是怎么绕过去了,走官道就避免不了经过西陵县,他们这么多人,肯定会惹来怀疑,走小路的话,就得分开,他问梨花的意思。
梨花说,“我带十几人走官道,其余的人走小路,到时在官道上汇合。”
她点了十五个人,让他们推着车,扮成岭南人的商人,“进城后,你们尽可能的别说话,有事要我来”
进城前,梨花让他们逮了许多兔子,加上盐和布匹,应该能糊弄守城官兵。
尽管如此,在城门口时,她还是有些紧张,索性递交过所后,守城官兵不曾追问她们的身份,只是检查了番车上的东西,确认车上有四袋盐时,问梨花,“跟城里的盐铺谈好价格了吗?”
梨花清了清嗓子,“谋。”
官兵愣了愣,“会官话吗?”
梨花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会的会的。”
“长安街有官府开设的盐铺,你们径直去那儿。”官兵看了眼推车的人,“进城后不许生事,否则县令也保不住你们。”
“吼慨。”梨花颔首。
官兵皱眉,“说官话。”
梨花垂目,“好的。”
官兵把过所还回去,“办完事就尽快走。”
“是。”
梨花侧身挥手,示意大家进城,赵广从看得眼珠子都瞪圆了,等周围没有官兵了,好奇的问梨花,“你跟他们对的什么暗号?”
竟然没有盘问就放他们进城了,这也太松懈了吧。
梨花摇头,不欲多话。
还是一个益州兵小声说,“十九娘和他们说的岭南话。”
每年岭南向朝廷进贡荔枝时,军营里会安排士兵护送,他听到过岭南兵说话,就是梨花方才的语调。
“岭南话?”赵广从也曾跟岭南商人打过交道,顿时反应过来,那句‘谋’和‘吼慨’是岭南话,他问梨花,“你什么时候会岭南话了?”
“茶馆里捡了两句。”
第188章 188寻找粮食不难
赵广从俯首贴上去,态度讨好,“能否教教我?”
刚刚他站在推车大气也不敢出,可梨花神色从容,语气不卑不亢的,为何?怕是早料到官兵不会为难岭南人
他跟李家兄弟学过荆州话,语调拗口难记,他根本不敢瞎说,因为一旦露馅暴露身份就完了。
岭南话就不同了,荆州不排斥岭南人,他学了岭南话就能在荆州肆意走动。
梨花睨他一眼,“教你也学不会。”
赵广从想反驳,巷子里突然蹿出两个醉汉给他吓了一跳,当即忘了要说什么。
李解替梨花解释,“三娘子年龄小,不容易遭怀疑,二东家你气质出众,一看就是生意人,官兵多问两句你就接不住话了。”
赵广从张了张嘴,竟无话反驳。
荆州的雪碎而细,地上湿漉漉的,冷风呼呼呼的刮过商铺前的布幡招牌,她们先找盐铺问了下价格,随后才去官兵指定的盐铺。
梨花仍然先讲了几句岭南话,掌柜提醒她说官话后她才纠正过来。
四袋盐共四百五十斤,掌柜噼里啪啦拨了通算盘后,从抽屉里摸了十个金锭给梨花。
梨花没接,按照市价,该有八个金锭才是,她轻轻叩着柜台,提醒掌柜,“是不是少了?”
掌柜低头记账,头也不抬的说,“衙门重新定了价,就这么多。”
“什么时候的事儿?”梨花追问。
掌柜握笔的手顿了顿,抬眼觑她,“上上个月。”
水患淹了库房,盐全融化了,官府想让岭南多运些盐过来,哪晓得岭南迟迟没有行动,加上难民村的黍米稻没了,衙门怀疑是岭南干的,跟岭南怄上了,因此凡是岭南的商品,通通得压价。
看梨花不相信,掌柜低下头去,“衙门张贴了告示,你若不信自个儿去看。”
赵广从他们在外面候着,车里的兔子没有刻意遮掩,他们一来掌柜就看到了,跟梨花说,“你们私自收了咱的黍米,咱压你们的价不是理所应当吗?”
他后面有衙门撑腰,底气足得很。
闻言,梨花不再纠结,而是故作不满的嘟哝起来,“那么大的暴雨,我们哪有闲暇收黍米,你们莫栽赃”
“那不管,咱照约定把戎州难民交给你们,你们却没守好咱的粮。”
“怎么能这样啊。”梨花气冲冲的捞过金锭,转身就走。
掌柜摇摇头,指挥铺子里的人把盐抬到库房去。
赵广从低眉顺目的站在门边,梨花一出来他就热络的凑上去,“怎么生气了?”
心想三娘这也太任性了点,在荆州地盘敢朝荆州人甩脸色,当真一点都不怕死。
梨花哼哼,径直往外面走,赵广从亦步亦趋跟上,问个不停,“出什么事了?”
他们早上从牛家村过来的,进城已是傍晚,而这会儿天色擦黑,全靠街道两侧的灯笼照明。
梨花回头瞅了眼客人稀疏的盐铺,压低声道,“他们故意压咱的价格,为的是几个村的黍米。”
她说得隐晦,赵广从却顿时领会到了她的意思。
荆州以为难民村的黍米是岭南人干的,故意压价,他问,“他们会不会报复咱?”
“估计不会。”梨花边走边看街道两侧的铺子,“荆州不产盐,
之前暴雨成灾,淮洲也没幸免,淮洲的盐要紧着自己百姓,不可能大肆卖给荆州”
赵广从一点就通,“那咱往后岂不能经常来?”
“二伯能弄到那么多盐?”
赵广从歇了声儿,这批盐是他们挨家挨户搜出来的,估计是百姓囤来自己吃的,没想到最后丧命便宜了他们。
到集市后,梨花张罗着把布匹卖了些,然后去酒楼买了几只烤羊后连夜出了城。
城郊寂静,路上空无一人,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一群人似的,梨花坐在推车上昏昏欲睡,赵广从推着车,小心翼翼的盯着四周,“三娘,会不会太安静了点?”
“荆州未乱,入夜没人走动,自然会这般安静。”
饥荒前的近溪村也是这样的,她和阿耶经常走夜路,记得夜晚的宁静。
“是吗?”赵广从低头看路,“突然这样挺不习惯的。”
沿着官道走了十几里,风雪大起来,担心吓到附近的村民,他们直接睡车棚里的。
天亮接着赶路,走了约两日,官道旁的村庄多起来,坠着白雪的地里甚至还有劳作的人们,乍然看到这么大群人,村民们好奇不已,“诸位往哪儿去啊?”
梨花指着白雪皑皑的官道,“进山打猎。”
“嗐”村民直起腰,冻红鼻子吸了吸气,摆手道,“附近山里的猎物早被猎户捉了,哪儿有你们的份儿哦。”
往年大家最瞧不起的就是猎户了,他们没有田地,只能窝在山里,运气好打回来的猎物能卖几个钱,运气不好日日吃野菜充饥,寻常人家说亲就没愿意找猎户的。
偏偏今年不知咋回事,山里热闹起来,豹子,老虎,野猪都冒了出来,硬是把猎户灌成了富户。
猎户挣了钱,买人打猎,钱越积越多,村民们羡慕疯了,偏山里到处是陷阱,他们进去也摸不清门道,还容易受伤,因此只能眼睁睁看着猎户挣钱。
梨花说,“那我们走远些。”
村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北边,“再远都没用。”
“总得碰碰运气。”
村民心思微动,“谁和你们说北边能打到猎的?”
梨花摇头,说是自己想去。
村民不信,于是等梨花她们一走,立刻收拾家伙回村。
四五里后,李解说后面有人跟着,看穿着是荆州的村民,“他们扛着锄头,好像是奔着咱们来的。”
“光天化日还想打劫不成?”赵广从站上推车,朝身后眺望了两眼。
对方的人数和他们差不多,打起来的话他们胜算更大,但惊动衙门的话恐怕不好,“三娘,咱们该怎么办?”
“前边有竹林,咱藏竹林里。”
他们加快速度,不多时就钻进竹林等那群人走近,奇怪的是,那群人看到官道上没人后就在交头接耳起来,隔着一段距离,梨花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看一人指着竹林。
半晌,他们嘀嘀咕咕一通后,有人朝竹林喊,“小娘子,咱们兄弟想随你去山里打猎。”
看车辙印,这些人进了竹林,汉子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起了戒心,但他们绝无恶意,“还望小娘子带路。”
今年庄稼收成不好,便是领了官府的救济粮也不过勉强吃个五分饱,附近的猎物都进了猎户家,价格高得离谱,眼瞅着到年底了,再不想法子弄点肉,这个年就没肉吃了。
赵广从目不转睛望着外面,“怎么办?”
他们是去找粮食的,带着人还怎么找粮食?
梨花说,“咱车上不是还有几十只兔子吗?低价卖给他们。”
这种事自然由赵广从出面,他推着车出去,很快就打发走了那些人,“三娘,咱继续赶路吧。”
他承诺村民回来时再买些肉给他们,还是这个价。
村民们答应了。
然而到下一个村子时,又有村民结伴跟上来,为此赵广从感到疑惑,“他们为什么觉得咱一定有路子?”
“推车吧。”李解说,“普通猎户打猎,一根绳子就够了,咱推这么多辆车,在他们看来是摸清楚了山里的情况的。”
“那闻五他们怎么办?”
“闻五能应付。”
走了八天,稀稀落落的村庄不见了,宽阔的官道突然狭窄逼仄起来,铺满积雪的路蜿蜒的顺着两侧山壁延伸到尽头处,赵广从蹙眉,“怎么还有这种地?”
梨花看了眼两边地势,“粮食估计就在这儿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很适合藏粮食。
李解赞成梨花的说法,“三娘子,我先去前边探探路。”
“你小心点。”
这处的风大,裹着雪的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睛,梨花戴了两层口鼻巾,露出的眉毛仍然沾满了雪,她喊赵广从,“拿炉子装点雪,待会儿要用。”
“好吶。”
李解沿着官道走了十几米就不见了人,趁这工夫,梨花她们装雪捡柴,准备生火堆时,李解回来了,“往前几百米全是石壁地形,完了远处有个客栈。”
从县城出来,她们看到过客栈,但客栈荒废已久,里面并没人。
李解说,“客栈前的路没有积雪,怕是有主的,你说他们会不会是荆州官府派来守粮食的。”
“有可能。”梨花说,“那咱就在这儿休整等闻五他们来。”
说着,她抬头看向石壁上方,“李解,你带两个人去上面瞧瞧。”
这儿地势独特,如果有人埋伏在上面的话,她们都得遭殃,李解反应过来,喊了两个人,拿了绳子就往两侧去了。
赵广从挨着梨花,“三娘,粮食会不会在客栈附近?”
“不会。”梨花垂眸,认真道,“客栈会有客人住店,粮食藏在其附近容易暴露。”
“也是。”赵广从看向走远的李解,绳子的一端系着铁钉,他将铁钉钉入石壁抓着往上爬,“粮食会在上面吗?”
“不知道。”
她让李解上去主要是想看看有没有埋伏人,“咱先生火烧水。”
水烧开时,李解脸色沉重的走了过来,“上面有石块,估计用来埋伏人的。”
“有其他异样吗?”
“没。”
第189章 189山壁松动有机关
李解仰头看向陡峭的山壁,“天黑我再爬上去瞧瞧。”
凿进石壁里的铁钉还没收,梨花收回视线,“你的衣服湿了,先换身干爽的衣衫吧。”
山壁上坠着雪,攀爬时不可避免会沾到,他不在意的拍了拍,“无事。”
这儿离客栈说远也不远,谨防惊动客栈里的人,梨花派了两人去山壁另外一头盯着,待夜色降临,就举着火把爬到山壁上找机关。
粮食不能受潮,所以极有可能藏在某处山洞里,站在山壁底下时,梨花喊爬了两米的赵广从,“二伯,你用手捶捶周围的石壁,看看是否有机关。”
绳子上落了雪,手抓着滑溜溜的,赵广从不敢松懈,脸绷得紧紧的,“怕是不行。”
见他浑身哆嗦,一副要滑下来的样子,梨花没逼他,“先上去。”
顶上堆着巨石,石头底下是木板,木板后端还有扶手,看上去有点像没有车轮的推车,李解举着火把照了照,“应该是为了方便推石头。”
村里人挪石头也会往底下塞木棍,用巧劲使石头滑动,梨花点了下头,转身看向四周。
巨石差不多到她腰高的位置,且表面有打磨过的痕迹,她说,“这些巨石会不会就是地上凿出来的?”
地面平坦,明显不是寻常山壁该有的,李解低头看了看,“有可能。”
梨花粗略了数了下石头,边跺脚边往后面走,刚走到第三块巨石前,对面传来益州兵的喊声,“十九娘,这儿好像有机关。”
大家分成两拨行动的,梨花和李解在官道左侧,其他人在官道右侧。
“我看看。”赵广从激动地跑过去,很快大声喊,“真是机关。”
两块巨石间有个松动的石块,脚踩上去一端就高高翘起,梨花爬上去时,赵广从反复踩着。
他每踩一下,就有轰轰的声音自黑夜里传来,梨花四处看,“是不是有石门?”
益州兵已经找去了,但山里就这么大点地,几人围着巨石走了四五圈也没找到像石门的东西,不由得和梨花说,“声音被风雪盖住了,听不真切。”
梨花和李解也循着声音找,巨石沿着官道往北铺开,两人不由得走远了些。
北风呼啸,卷着雪漫天飞,宛若尖刺的冰刀,眼瞅着要到尽头了,梨花撑着巨石想休息一下,手刚碰到冰冷的石面,手心突然震了震。
“李解”她脸色发白,“是不是地动了?”
说着,整个人已屈膝蹲了下去,李解下意识伸手护她,手肘擦过石面,目光一顿,“巨石在震。”
地动会有天旋地转的晕眩感,而他清醒得很,“三娘子,石门好像在石头底下”
轰轰轰的声音一直有,但始终有些遥远,李解耳朵贴上去。
梨花起身,学他贴近巨石,眼睛顿时亮起来,“还真是。”
不是每块巨石都在震,两人边听边做上记号,回去跟赵广从他们汇合时,益州兵也发现了这点,问梨花怎么做。
取粮食必须把石头推开,她不知道是否会惊动客栈的人,思前想后,决定等闻五他们到了后再问问。
她为人谦虚,没底的事儿从不盲目动手,跟着这种人,出事的几率很小,益州兵又问,“那要安排人守着吗?”
“咱找找四周有没有路,把车推上来。”
这儿地势高,比官道隐秘得多,益州兵颔首,转身就找路去了。
四周空旷,风呜呜呜的刮着,益州兵许久才回来,都说没有路,“也不知他们怎么把粮食弄上来的。”
没有路就不会有人上来,梨花说,“凿石梯的话动静有点
大,咱车棚里不是有备用的车轮吗?砍些树枝回来做个吊篮”
谷里的吊篮一开始就是在顶端挂个铁轮,绳子沿着铁轮转动,吊东西要省力得多。
车轮大,明显没有谷里的小铁轮好用,然而出门在外,只能将就了。
如此,大家在山壁上住下来。
因巨石大得能挡风,大家便拆了车棚盖在石头缝隙间,然后将茅草往地上一铺,睡着竟极为暖和。
等闻五他们的间隙,梨花和李解还偷偷溜进客栈看了眼,看客栈的一对年轻夫妻,天亮后两人会先清扫客栈前的雪,完了拎着竹篮去后面竹林挖冬笋,益州兵有经验,两天就将夫妻俩的生活摸清楚了。
客栈共两层,梨□□直往楼上走,李解跟在她身后,警惕的打量着四周,“这客栈是不是太脏了?”
外面看上去纤尘不染,进门桌椅胡乱摆放着,桌上还落了灰,像许久没住人似的,梨花解释,“灰尘越多,越能知道是否来过人。”
她提醒李解,“别碰着扶梯了。”
进门后,李解下到处看,手指不小心在柜台上落下了手指印,还是梨花刮了地上的灰吹上去掩盖的,他双手拘谨的垂在两侧,正要说话,不经意瞥到外面院子,脸色微变,“三娘子,咱恐怕藏不住了。”
梨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见干净的院子里清晰的落着四排脚印,她不由得抬起脚底看了看,“大意了。”
她飞快地跑上楼,打开每间屋子的窗户往南眺望。
雾色笼罩,只模模糊糊的看得出山壁的轮廓,她道,“咱下楼拿些贵重值钱的物件就回去。”
为了造成贼人闯入的迹象,两人把柜台的抽屉全打开,装了里面的东西就走,出门时,她还故意在门槛上蹭了蹭脚底的泥。
李解已经许久不曾做过这种事了,脸上满是紧张,“他们顺着脚印出门找咱怎么办?”
“不会的。”梨花说,“那儿弯弯曲曲的,他们也怕遭埋伏。”
两人跑走后,让盯着客栈的益州兵找地藏一藏,两人迅速收拾地上的东西,梨花她们跑得没影时,两人也往旁边竹林去了。
梨花和李解转进山壁间就停下等着,等到天黑也不见人追上来才掉头回去找益州兵。
两个益州兵已经回到了原位,跟梨花说,“白天他们拿着刀追了几米就回去了。”
果真怕遇到埋伏。
梨花说,“你们警醒点,小心别落到他们手里。”
她指着地上微弱的火苗,益州兵会意,“他们已经睡下了,天一黑客栈就熄灯了”
“那也要小心些。”梨花弯腰,将火苗吹灭,“待会我让人送两个暖炉过来,接下来几天,你们尽量别生火。”
“是。”
闻五他们是第五天到的,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脸被风刮得皲裂了,说话时有血丝渗出来,闻五不在意的擦了擦,“沿途的村庄太多了,我们怕引起怀疑,每日天黑赶路,哪晓得仍被村民察觉到了,一帮人鬼鬼祟祟的跟着我们走了好几十里”
梨花说,“他们以为你们有打猎的路子,想跟着你们进山打猎,你们怎么甩掉他们的?”
“他们自己放弃了。”
闻五也说不出原因,担心口音暴露身份,一路走来都没开过口,不管村民问什么他们都装哑巴,村民们可能没带足干粮,突然就转身回去了。
他问梨花,“什么打猎的路子?”
“山里动物泛滥,猎户大受欢迎,他们打猎挣了钱买人为他们打猎,快要占据所有山头了,村民们想分杯羹,只能找有路子的人跟着进山。”
不料荆州猎户都成地主了,他道,“难怪。”
人既然到了,梨花不准备拖了,叫大家伙上山,合力推动巨石,赵广从想偷懒,早早就领了踩石板的活儿,“三娘,要关的话就喊我啊。”
巨石移动,露出一扇半米左右长宽的门,闻五惊喜的说,“粮食藏在里面?”
刚一靠近,黑黢黢的洞里突然射出数只铁箭,闻五动作快,偏身躲开了,但左肩位置仍被箭擦伤了。
梨花急忙喊附近的益州兵别动,闻五站起,脸上满是激动,“想不到荆州还有人懂这种机关。”
胡大担心他,“你的伤没事吧?”
他站在后边,只听到嗖嗖嗖的箭雨声。
“这点痛不算什么”
嘴上不当一回事的闻五半夜就起了高热,嘴唇也泛着乌青,明显中毒了,收集完铁箭回来的胡大问梨花,“现在怎么办?”
箭头上涂了毒。
“药已经熬得差不多了,先喂他喝下。”出远门梨花都会带草药,不过多是风寒咳嗽类的,解毒类的药材却没几样,她全给熬了,“那边情况怎么样?”
闻五晕倒后,她就跟着回来照顾他了。
以前没遇到过中毒之类的事,她想仔细观察闻五的变化,待回村后就让赵广安根据闻五的情况配些药材,所以找粮食的事就交给了李解他们。
箭射完后,门里还有铁门,她回来时没打开。
“先生说可能还有机关,要大家伙再找找。”他把铁箭装进梨花带的铁箱子里,回来看闻五,“他会不会死啊?”
“不知道。”梨花揭开盖子,将里面的药倒进碗里,“你喂他。”
胡大紧张的擦了擦手,“我刚抱过箭。”
“先去洗了。”
闻五似乎没了意识,一碗药几乎是强行灌入他口中的,旁边生着火,梨花坐在火堆前,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一会儿后,他的嘴唇颜色变淡了,梨花喊胡大再给他灌药。
一晚上灌了五回药,天亮时,闻五的烧退了,就是气色不怎么好,睁眼看到梨花,弱弱的问了句,“我是不是要死了?”
“还没,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闻五摇摇头,眼珠瞟向四周,“能不能叫胡大来一趟。”
尿急得慌。
第190章 190散四成粮启程回戎州
梨花看他难为情,隐隐猜到了什么,起身喊胡大,自己往敞开的石门去了。
腊月中旬了,寒风冰冷刺骨,簌簌的雪铺满整个天地,李解握着铁钉,砰砰砰的捶着地面。
找不到破铁门的机关,李解他们便用铁钉沿着铁门四周凿,已经凿出了半边铁门,她问,“底下还有铁箭吗?”
“没了。”李解往边上挪了半步,梨花在他身侧蹲下,试图顺着翘起来的铁门看清里面的情形,可天光昏暗,里头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累不累?要不换我来?”
出门带铁钉是为了攀爬方便,不曾想还有这个用处。
李解的手湿淋淋的,透着僵硬的红,明显给冻的,然而梨花一询问,他立即摇头,“不累。”
说话时,缩起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闻五怎么样了?”
“醒了,但浑身使不上力,我让胡大陪他去了。”梨花伸手抬铁门,李解眼疾手快的拉住她,“小心有箭。”
虽然他刚刚说没了,但他怕自己疏忽导致梨花受伤,“很快就能凿开了。”
梨花收回手,乖巧的等着,不多时,凿了一半多后,李解喊人,七八个人使劲,用蛮力将铁门抬了起来。
其他益州兵亦围了过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欢呼道,“还真是粮食。”
粮食装在木箱子里,外面的雪渗进去,箱子湿了一片,几人合力把箱子搬出来,嘴角止不住上扬,“十九娘,你答应会分我们三成粮食的。”
这是早就说好的,梨花自然不会反悔,“没问题。”
凿开第一个后,凿第二个就轻松多了,一伙人忙到天黑,粮食已经堆得跟山丘似的。
又喝了一天药的闻五已经能走动了,他帮着搭棚子遮粮食,苦恼的看着梨花道,“这么多粮食怎么运出去啊?”
官道附近的村子多,肯定瞒不过的。
梨花也在琢磨这事,“你说呢?”
闻五摇头,“不知道。”
和李解去戎州搜刮物什只需要躲开岭南人就行,不曾做过伪装,他提醒梨花,“村民眼尖,车里装的是粮还是石头绝对逃不了他们的眼睛。”
梨花知道,她和闻五商量,“分些粮食堵住他们的嘴如何?”
闻五不赞成,却也认真问她,“什么理由合适?”
“咱既要挑拨荆州跟岭南的关系,总得让荆州知道发生了什么,告诉村民粮食的来历”她道,“我不是会岭南话吗?正好能让他们以为是岭南人干的”
“他们去县里揭发我们怎么办?”
“有人给你粮食,你收还是不收?”梨花说,“夏日水患淹了田地,粮食减产,村民们的日子不好过,你觉得他们会拿着粮食去衙门告状吗?”
闻五想了想,不会。
换作他,默默收了粮食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将来官府要是追究起来就推到岭南人身上。
法不责众,他们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他又问,“十九娘准备分多少粮食出去?”
“要看咱的粮食有多少了。”粮食珍贵,尽可能的多留些运回去。
铁钉的数量有限,到第四天大家伙才把地下的粮食全部弄了出来,粮食是放麻袋里再塞到木箱里的,一袋粮食大概有一石,总共三百个麻袋。
梨花让大家先把粮食装车。
车棚的位置不宽,若要粮食不淋雪,至少得分四成粮食出去。
益州兵也发现了,虽说这样分到他们手里的粮食会少许多,但一行人的安危更重要,启程时,闻五跟梨花说,“露在外面的粮食全部分出去吧。”
“嗯。”
她们连夜赶路,并非经过一个村就停下来给粮,而是察觉有村民到官道问她们卖不卖肉时才抬几袋粮给对方。
老实说明粮食怎么来的,然后让村民把粮食分给村里其他人。
村民哪儿碰到过这种事,诚惶诚恐的说,“我找村长来吧?”
“不是什么大事啦”梨花夹着喉咙,一副官话不流利的口吻,“附近村子我们也给了粮的,马上过年了,希望这点粮能让大家过个好年”
她指着远处村子,“不说了,我们还得去前边村。”
没想到寒冬腊月的能遇到这么好的人,村民感激涕零,等梨花走了还跪着给梨花磕头,益州兵见了,忍不住跟梨花说,“他们好像不怕岭南人呢。”
梨花和村民打招呼说的岭南话,村民面露疑惑,但没有害怕。
“岭南人没有在荆州作奸犯科,村民们自然不怕。”
戎州没有乱起来前,她们也不怕岭南人,甚至每年夏天都期待岭南人来,这样她们就能吃到荔枝了,然而随着岭南人在戎州的恶行传开,大家就谈岭南色变了。
血海深仇,不是轻易就能消除的。
益州兵嘀咕,“不知荆州王怎么想的,岭南人凶残成性,和他们合谋不是与虎谋皮吗?”
赵广从轻嗤,“别说荆州王了,岭南要是找上益州王,益州王也会同意的。”
他可没忘记益州对戎州百姓做的那些事。
真要追究,益州和荆州没什么两样。
益州兵识趣的不说话了,倒是闻五无地自容的说了句,“我们也是领命行事。”
赵广从撇嘴,“是啊,若非这样,你们又怎么会落到我们手里?”
“”这不是杀人诛心吗?闻五心头一噎。
说起来,赵家杀了他们的百户,他们可没想过为百户报仇,思及此,闻五说,“大家都不容易,就不提以前的事了吧。”
赵广从看一眼梨花,不往下说了。
各有各的立场,说再多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儿。
到下一个村子,梨花继续分粮食,其中不乏有贪婪的,嫌梨花给的粮食湿了,要车棚里的,不仅如此,要求单独给他一石粮。
梨花没搭理他,放下粮食就让大家继续走,那人来劲了,往官道上一躺耍起无赖来,“不给我粮食别想走,要不然我就去衙门告你们偷东西,这些粮肯定是哪家富户故意藏的,知道你们偷了,定会抓你们去衙门坐牢。”
这么多粮食,绝对是水患时有人放到山里的。
官道旁的村民听了,纷纷露出沉思的表情,明显在思考怎么做。
梨花不惯着雪地里的人,“好啊,我们跟你一起去,粮食的主人肯定不是普通人,没准他们自己忘了山里有粮这事,我们替他找回粮,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着,她给李解比手势,“把路边的粮食搬回来,咱去西陵县。”
她一说,路旁的村民慌了,齐齐上前拖地上躺着的人,“这么冷的天你也不怕生病,赶紧让开,别挡着小娘子的道了。”
像小娘子说的,在山里藏了粮食这么久都不去找,要么主人死了,要么忘了。
若是前者,无主之物谁找到就是谁的,粮食属于小娘子,得罪她,她定不会分他们粮食,若是后者,粮食的主人记起这事,只会感激小娘子
到时他们什么都捞不着了。
几人迅速将其拖走,温顺的跟梨花说,“小娘子慢走啊。”
那村民还要说话,刚张嘴就被人捂住了嘴,“白白得几斗粮食不好吗?非得闹得一穷二白才高兴?”
村民呜呜呜的叫起来,等梨花她们走远后,嘴上的手拿开他才喘着大气道,“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这些粮食没准是他们抢的,给咱粮是想收买咱呢。”
“就你聪明是不是。”一个年纪稍大的老妇道,“那你咋不说她是岭南人?都说岭南人残暴,你招惹她们就不怕她们半夜找你寻仇?”
“她敢?”官府的告示写得清楚,凡发现岭南人作恶的就去衙门告状,衙门会将岭南人驱逐。
告示一出,常年盘踞在县里的岭南地痞都消失了。
岭南人害怕着呢。
“黑灯瞎火的,杀了人她们就若无其事的离开,谁知道是她们干的?”老妇
弯腰,试图抱地上的粮袋,“有这点粮食已经不错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还不了解他?
走远的益州兵不敢松懈,确认闹事的村民没有跟来才稍稍松了口气。
一路散粮,到西陵县时,裸露在外面的粮食已经没了,车棚前后挂了竹帘,守城官兵看不到车里的东西,直接让她们过去了。
梨花是从西门进的城,那边已经检查过她们的行李,所以这次就没再盘问。
离开城里前,梨花去了趟李家兄弟说的铁匠铺,铺子门关着,看门前的招牌已经好久没开门了,她问隔壁铺子的掌柜。
掌柜说,“他家养了两个讨债鬼,为了帮兄弟两还债,他们夫妻把铺子卖了回乡下了。”
水患后,一帮凶神恶煞的人上门讨债,铁匠才知道儿子在外面做的事,四处找儿子找不着,一气之下就把铺子卖了,掌柜问梨花,“你打听他们作甚?”
“我家的刀坏了,想找铁匠打把新的。”
“你去其他铁匠铺问问吧。”
“只能这样了。”
梨花略微遗憾的走了,接下来,她去酒楼买了十只烤羊,再有几天就过年了,为了喜庆点,她还买了十只大红灯笼,然后去杂货铺买了四百根火折子。
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买主,掌柜频频盯着她看。
梨花笑了笑,“回岭南要用啦。”
岭南人说官话就爱带啦字,掌柜不再怀疑,问梨花买不买明木子,那玩意一点就着,走远路最合适不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