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木子称斤卖的,梨花买了四十斤,给钱时忽然问掌柜,“城里怎么没有卖牛的?”
也没有卖马的。
掌柜目光炯炯的看着金锭,话脱口而出,“百姓的牛都租给官府了,哪有有牛卖?”
闹水患时,官府的粮仓被淹,全靠牛把粮食拉出来,自那以后官府就强行租了县里所有的牛,见梨花的手伸过来,他兴奋的接过金锭,张嘴咬了一口,这才狐疑的问梨花,“小娘子不知道?”
梨花老实的摇头。
掌柜又说,“官府查得严,便是黑市都没牛卖了,小娘子想坐牛车回家怕是不行了。”
以为梨花想买头牛拉车,掌柜一脸没辙的表情,“快过年了,小娘子何不等年后再回去?”
岭南离得远,即使日夜不停的赶路也赶不上年夜饭的。
“不行啦”梨花的声音软绵绵的,“回去晚了会挨骂的啦”
说着,她叫李解把东西装车,转身先出去了,等李解扛着麻袋出来,一行人才推着车离去。
来城里那会虽然下雪,但路面没有积雪,半个多月过去,积雪渐厚,路上的行人亦少了很多,显得车棚前悬挂的大红灯笼格外惹眼。
出城后,后面甚至有两个贼眉鼠的人跟了上来。
益州兵告诉梨花身后有人时,她以为在城里大肆才买引来了混混,和李解商量,“往前四十里有间破庙,在那儿动手如何?”
戎州人离开后,西边荒芜下来,因村庄被毁,早先搬走的百姓们也不愿意再搬回来,是以不会碰到人。
李解道,“不用那么远,到山弯处,你们先走,我和胡大埋伏在路边就行。”
谁知两人有些按耐不住,差不多四五里路过后,两人突然朝队伍狂奔而来,挥着手喊梨花,“小娘子,小娘子”
梨花坐在车棚前,小脸掩在斗笠下,听到两人的声音,她微微偏头。
推车的赵广从紧张起来,“三娘,来者不善,你离他们远点啊。”
话音刚落,就听两人说了句晦涩难懂的话,赵广从没听清,“他们说什么?”
摸出匕首的李解怔了怔,“岭南话?”
赵广从身形一僵,“岭南人?”
岭南常年高温,岭南人的皮肤都有点黑,和戎州人晒黑的肤色不同,他们的皮肤黑得不均匀,因此一眼就能分辨,赵广从回头瞅了几眼,“还真是岭南人。”
梨花不知他们怎么盯上自己的,这儿就她会岭南话,只能由她出面。
她跳下车,叫李解和她一起。
队伍已经停了下来,后面的益州兵默契的站去两侧,一旦两人动手,他们能将梨花围在中间。
走到两人跟前,梨花打量起他们的穿着,灰黑色相间的袍子,脖子上戴着黑色的铁圈,铁圈最前边挂着铁制的佛祖头像,她拿官话问,“什么事?”
一汉子探头瞟了瞟四周,似乎怕附近有人偷窥。
一会儿后,他低头,“你们回岭南吗?”
梨花故意露出戒备之色,“是啊,怎么了?”
汉子面上一喜,“你们来西陵县干什么的?”
“关你何事?”
“我们知道戎州境内的人死于何物了”汉子激动的搓搓手,激动得尾音打颤,“你能否帮我们捎封信给合寙族的人。”
合寙族,梨花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她没有应,“我不认识合寙族的人。”
汉子扯脖子上的铁圈,“看到这个没,这个就是合寙族人的标识,你回岭南后,看到脖子上戴铁佛的人就是了。”
“岭南到处都是这种人,我咋不知道有什么合寙族?”梨花开始套他的话。
汉子愈发欣喜,“合寙是《山海经》里的,你没听说过也正常。”
合寙族是他们追随统领起事后自称的,还没在百姓间传开,汉子看着梨花,“你帮我们这个忙,来日我们兄弟必会重谢。”
梨花挑眉,“怎么谢?”
他知道梨花有钱,于是咬了咬牙,“你家没有人做官吧,等我们兄弟立功升职后,赐你父兄一个小官做怎么样?”
梨花低头想了想,“你们不能自己回去吗?”
找到死因这样的大事怎么能只写信呢?
汉子不答了,而是盯着站成两排的益州兵看,“小娘子家里做什么的?”
这些人穿得厚,但行动间不像普通人,在城里时没发现,现在看这些人很像经过训练的。
梨花摊手指了指身侧的车,“做生意的啊。”
“什么生意?”
梨花再次露出警惕,“关你何事?”
汉子微微侧目看了眼身边人,另一个汉子飞速的上前撩起了车帘,“粮食”
梨花不喜,“你们要干什么?”
汉子颔首,“事关重大,还望小娘子莫怪罪。”
梨花撅起嘴,明显不高兴了,汉子顿了顿,解释道,“合寙族人的死因关乎着起兵事宜,我必须谨慎行事,小娘子家里既是做粮食买卖的,消息肯定广,该知道岭南军的目的才是。”
“不知道。”梨花哼哼,“我阿耶只让我弄到粮就回,没跟我说太多。”
汉子拧眉,“生为岭南人,怎么能不知我岭南大计。”
他有点来气,目光从梨花脸上移到她身后的人身上,“小娘子这趟出门可有长辈陪同?”
“没有。”梨花表现出兴致缺缺,汉子竟也不怀疑她的身份,纠着眉思考了会儿,回到刚刚的话题,“你帮我们捎封信回去,我们飞黄腾达后必不会忘了你的。”
“什么信?”梨花不耐烦了,“要不是看你们是岭南人,我才不愿意帮这个忙呢。”
汉子原本心里还有些迟疑,听到最后这句,疑虑没有了,从怀里掏出一封蜜蜡封好的信,再三嘱咐,“把信给脖子戴佛的人。”
“知道啦。”
梨花身量虽然高了些,但在大人眼里始终是个孩子,方才撩车帘的汉子心里不放心,凑到汉子耳朵边嘀咕起来。
汉子小声回了句,“有什么办法呢?传信的人没了,咱们又回不去,不靠她靠谁?”
他说的家乡话,不成想梨花听懂了,不满道,“不相信我就算了,这么冷的天,你当我愿意帮你们啊,我阿耶说了,外面的人不喜欢我们岭南人,要我别轻信外人的话”
汉子示意铜板别说了。
小姑娘气性大,若错过这个机会,等合寙族派人来估计得好几个月呢,他假意捶了下伙伴的肩,“他这人就是嘴碎,小娘子别生气啊。”
不再迟疑的把信交给梨花,“这事办成了,自有奖赏。”
梨花努努嘴,“还有别的事吗?”
“都在信里了。”汉子看她漫不经心的把信塞进衣兜,怕她不上心,语气低沉了几分,“这事办不好,将来官府追究起来你们家是要遭大罪的,记住了啊。”
“这不是烫手山芋吗?”梨花有点后悔了,汉子又说,“办好了官府有重赏。”
梨花似懂非懂,眼瞅着又刮大风了,梨花擦了擦眉眼,“家去了。”
转身时,汉子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被同伴拉住了。
山野雾重,梨花坐上车,吆喝着继续赶路,汉子的同伴站在路中间,眉头紧紧拧着,“这姑娘脾气不好,能办好咱的差事吗?”
想到什么,他突然朝渐行渐远的背影喊,“小娘子,你们来的路上吃肉了吗?”
梨花正跟李解商量怎么活捉这两人呢,闻言,转身应了句,“吃了啊。”
她知道汉子什么意思,岭南人死得离奇就是山里的动物给害的。
汉子的视线再次落在老实推车的人身上,“九兄,他们咋都活得好好的?”
“咱两不也好好活着吗?”汉子并没多想,而是催道,“咱们快点回去吧,晚了恐要遭人怀疑了。”
他们是岭南的探子,扮作柴夫在西陵县住了下来,离开太久会让街坊邻里起疑的,他拍掉肩头的雪,和同伴说,“等统领派人来咱就能回去了。”
他们和荆州达成了共识,可统领忌惮荆州的兵力,要他们盯着荆州的动向,谁知入秋后负责传消息的人全死了,县里其他探子也死了许多。
以为是荆州人干的,他们蛰伏起来,直到偶然间发现其他同伴死于山里抓回来的猎物,他们立刻想法子联络岭南人。
然而始终没有消息。
猜戎州境内的岭南人都死了,他们才想到通过别人传信回去。
眼看要到城门时,身后突然蹿出几个人,他眼力好,立刻认出是不久前站在小娘子身边的青年,心下一咯噔,“你”
嘴里刚蹦出一个字,一块漆黑的布就盖了过来,来不及大叫,嘴巴就叫人堵住了。
青年阴恻恻的说,“小娘子有事问你们,希望你们老实些。”
两人刺探情报已久,哪儿不知道这次阴沟里翻了船,可让他们害怕的就是青年的口音。
小娘子想揽功,私自拆开信看了就看了,至少能把消息送回去,如果小娘子不是岭南人呢?
汉子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们追上梨花后,并没先试探小娘子是不是岭南人。
她要是会说岭南话的荆州人
第192章 192岭南瘟疫套话
汉子不敢细想。
李解他们动作迅速,堵嘴的同时就桎梏住了两人的手,以致两人想跑跑不了,想叫又发不出声,只能呜呜呜的叫嚣。
李解不与他们多话,搜了下两人的身,然后拽着两人往前走。
官道空荡荡的,眼看城门渐渐隐入雾色里,两人挣扎着往后使劲不肯抬脚。
闻五拎起棍子就往他们小腿打,两人怕痛,嗷嗷嗷的跳起来,闻五冷笑,“以为你们是块硬骨头呢”
汉子瞪大眼,脸上满是震惊。
益州口音,这些是益州人?
统领在益州也安插了探子,他们与族里断了联系后,曾试图给益州那边传消息,通通石沉大海无人应答,以为他们也吃肉死了,然而面前的益州人让他有个其他想法。
益州的探子不会遭官府除了吧?
见两人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闻五心下不愉,挥起棍子又要揍人,两人惊惧的跳开,朝闻五呜呜呜个不停。
胡大观察两人的表情,和闻五说,“他们好像有话和你说。”
“说什么!”闻五讨厌岭南人,当初要不是他们占了戎州,节度使不会派他们戍守两州边界,便不会栽到赵家人手上,他瞪回去,“作孽太深,早晚会遭报应的。”
汉子仍呜呜呜的闹腾着,闻五没理会,倒是李解突然取走了汉子嘴里的布。
“呜”汉子发出个音,脸红脖子粗的吼道,“咱们两州早有约定,你们要敢杀我们,合寙族势必踏破益州为我们兄弟报仇。”
闻五不屑的勾起唇角,“岭南人都快死绝了,谁会知道你们是我们杀的?蠢货!”
他极少骂人,当初遭赵家扒了衣服光着身子干活想的也不过是怎么活下去,但眼下不知为何压不住怒火,“你们想干什么?占了戎州不够,还想攻打荆州和益州不成?”
“没有的事。”汉子肯定不会承认,“岭南干旱,我们兄弟出来采买粮食而已。”
鬼才信。
闻五问李解,“先生以为呢?”
“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李解目光晦暗,倏地伸出手拽下汉子脖子上的铁圈,“三娘子还等着,咱先走吧。”
汉子脸色煞白,扭头就大喊救命,李解看了眼手里的布,重新把人的嘴堵上,“这么大的风,喊破嗓子也没人会来的。”
“”那你堵我的嘴干什么?
汉子鼓起眼,怨毒的瞪李解。
李解拍拍他的脸,语气轻飘飘的,“再瞪就挖了你的眼珠子,你们合寙族不是以嗜血闻名天下吗?你说我放了你的血给你族里人喝怎么样?”
汉子的瞳孔颤了颤,不知是害怕还是冷的。
李解转身继续走,“对了,忘了和你说,我是戎州人。”
汉子身形一僵,难以置信的望着他的背影。
这时,肩膀搭上来一只手,但听刚刚的益州人说,“戎州人,你懂的吧。”
戎州还太平那会儿,戎州百姓还算淳朴,自打城破人亡后,戎州人的手段就冷酷了许多,岭南人为追求刺激,会先恐吓一番后再抓了人活埋,戎州人不同,只要是他们看不顺眼的就毫不犹豫的杀掉。
聒噪的要
杀,耍心眼的要杀,不听话的也要杀。
闻五长叹,“落在她们手里,你就自求多福吧。”
汉子打了个哆嗦,再次看向李解时,再无方才的嚣张,而是满目恐惧和害怕。
李解也不辩解,把人带到梨花跟前就老实的推车去了,到了破庙就安排人捡柴生火,连个眼神都没给两人。
汉子心虚,进庙时,尿湿了裤子,赵广从怕辱了梨花的眼,去外面砍了两根竹子,削成竹篾后编了件竹裙给两人套上。
汉子惊魂未定,看他沉默不言,愈发没底。
等赵广从拿走嘴里的布,张嘴就喊,“要杀要剐随你们。”
声音沙哑浑厚,吓得赵广从打了个激灵,跟他确认,“剐吗?”
梨花是做过这种事的,在戎州城时,她把岭南人的皮刮下来搭在竹竿上,远远望着像远古部落的祭祀,神秘又恐怖,他问汉子,“你那些族人被剐时哭得死去活来,你不怕?”
探子大惊,“你什么意思?”
说着,立即想到有批族人在追踪戎州境内的人时遭反杀扒了皮挂在竹竿上,他再次瞪大眼,“戎州城的白骨山是你们干的?”
据说那儿堆成山的白骨全是合寙族人。
那日有个族人运气好逃过一劫,问他怎么回事,他支支吾吾半天说碰到真的合寙族了,问他那晚的细节,他竟莫名奇妙的疯了。
怀疑是邪祟作祟,没多久岭南就送来了铁制的佛祖项圈,说是辟邪用的。
“你你们干的?”
赵广从耸耸肩,“我们可没那么大的能耐,是有合寙族知道你们假扮他们杀人放火,一怒之下把他们的皮都扒了。”
这些话是梨花要他说的,随手把布丢一边,问汉子,“要不然怎么会只有你们吃了野货丧命?”
汉子有些站不稳,“你”
他们好不容易寻到的真相,对方轻松就说了出来,而且听这口气,似乎早就知道了,他惊恐地往后退了退,“你们到底是谁?”
“受合寙庇佑的戎州人。”赵广从抱起地上没用完的竹篾,准备给梨花编个小桌子,吃饭喝水都能用。
见汉子还愣着,他质问,“你们不会以为自己真是合寙族人吧?”
汉子目光闪烁,“我们当然是。”
“会遭报应的。”赵广从丢下这话就回梨花身侧去了。
两人似乎受了刺激,瘫坐在地上,脸惨白惨白的,偷看他们的赵广从跟梨花嘀咕,“他们真的会害怕?”
鬼神之说玄乎得很,赵广从自己不太信,可随着山里的庙多次翻新,他亦变得虔诚起来,“三娘,世上真的有合寙族吗?”
“谁知道呢。”梨花吹燃明木子后扔进叠好的柴堆,“晚上你再吓吓他们。”
“成。”
半夜,两人睡得不安稳,总觉得耳边嗡嗡嗡的有人在说话,偏眼皮沉重睁不开眼,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跪地高呼合寙公主,似乎还提到“岭南”“假扮”“报应”等字眼。
两人想张嘴说话,嘴皮像被人用针线缝住似的,死活张不开。
待耳根清静下来后,两人才使劲睁开了眼。
外面仍是黑的,破庙没有门,夜风吹得地上的竹篾噗噗响,而边上的火堆旁,一个男子俯首帖耳地蹲在小姑娘面前嘟囔着,两人对视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细密的冷汗。
“刚刚是来人了吗?”汉子哑着嗓子问。
男子没料到他们还醒着,动作明显僵了瞬,不答反问,“你们刚刚看到什么了?”
刚刚还真有人来过?回想耳边的话语,汉子脸白如纸,“是不是合寙族来人了?”
“知道还问!”男子哼了声,低头继续跟小姑娘说话。
两人不由得愈发忐忑,“他们说啥了?”
“你们的报应没完呢。”
两人心头一紧,另一个汉子一眨不眨的望着火堆前的男子,“肯定是你们在装神弄鬼,世上根本没有合寙,你们故意做戏骗我们兄弟的。”
赵广从讽刺一笑,“你们不就合寙族的吗?”
汉子一噎,侧目喊,“九兄。”
被叫九兄的汉子直直看向火光照亮的小脸,“小娘子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梨花双手托着下巴,好以整暇的望着两人,“你们既不信,那我们这趟去岭南瞧瞧怎么样?”
她看到两人的信了,除了提到岭南人的死因,还有荆州境内的兵力情况,其中西陵县驻扎着四万将士,有两万是戎州兵,信上说戎州兵跟荆州兵不和,挑拨离间或许能分解荆州兵力。
另外还提到了益州,益州和荆州联姻失败,荆州准备明年开春时攻打益州,阻止益州春耕,这样即使打了败仗也能用其他法子拖垮益州。
她把信给闻五看了,闻五恨不得杀了这两人。
梨花语气云淡风轻,“合寙震怒,岭南势必血流成河。”
汉子抿紧唇,额头的汗更多了。
他们也想回去,但军令如山,贸然回去会被处死的,他问梨花,“合寙长什么样?”
“你是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梨花故弄玄虚,“你们作恶多端,死了也不得善终。”
这下两人都有点怕了,他们以前只是军营里的小兵,营里发生瘟疫后,好多人无故发狂,得以人血才能缓解病症,统领这才把主意打到了戎州百姓头上。
其实,岭南离乌蒙县更近,他们是想攻打乌蒙的,但乌蒙邪门的事儿不少,大家这才改了主意。
可无论其他人做了什么,他们不曾喝过那些血,也不曾吃过肉,他娘信佛,全家都吃素的,他缩了缩脖子,“你少糊弄我们,我们就是正儿八经的合寙族,待我们统一天下后,谁都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统一天下?天下现在有几州你们知道吗?”梨花想笑。
汉子心虚气短,他们就是刺探情报的,怎么会不知道天下局势?
第193章 193半路冻死寒天至
多州节度使皆已称王,岭南若想一统,便得攻打其他州。
以前兵力悬殊大,岭南不可能赢,如今就不好说了,感染瘟疫的岭南人力量大增,以一敌三不成问题,荆州人数虽多,但益州接连遭遇地动,境内死伤惨重,岭南若大举进攻,必能顺利夺取益州。
他偷偷瞟梨花,白天那会没注意,此时细看,发现她还真不像岭南人。
她的皮肤比岭南人白,五官也偏周正清秀,和瘟疫导致五官畸形的岭南人大不相同,他试探道,“小娘子要把我们带到哪儿去?”
戎州已是岭南的地界,真要回去了,他们或许能找到机会给军中报信。
经过刚刚那茬,他不敢再称合寙族了。
梨花故作沉思状,“去益州怎么样?益州王不欲跟荆州联姻,但有你们就不好说了。”
岭南益荆三州私底下达成了某种默契,岭南却想吞并益荆两州,益州王和荆州王知道后,肯定会联合抵御,梨花问他,“你说呢?”
汉子迟疑了下,身边同伴梗着脖子道,“要杀就杀,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九兄,咱是岭南人,怎能因几句花言巧语就乱了方寸。”
没有人不怕死,刚被堵住嘴拽行时,他差点跪地求饶,后来细细一想,小娘子真剐了他的皮扔到戎州城的话未必是坏事,毕竟新鲜的尸体昭示着不久前来过人,军中顺藤摸瓜,找到小娘子的老窝也说不一定。
“九兄,她们故意吓唬咱的。”
汉子偏头看他,然后就不搭理梨花了。
梨花有的是时间磨他们的性子,便也不着急,起身缩回被窝,渐渐阖上了眼。
赵广从怕两人偷袭,把拴两人手脚的绳子绑在柱子上也睡了,哪晓得睡得正香就被人拍醒了,李解弯着腰,后面是昏暗的天光,“咋了?”
“他们死了。”
“???”他靠车棚睡着,闻言,立刻直起腰往边上看,“怎怎么可能?”
两人躺在地上,脸色黑青,似乎死了有一会儿了,他跳下车,“好端端的怎么死了?”
“小点声,三娘子还睡着呢。”李解压低声问,“你离得近,听到什么动静没?”
他检查过尸体了,身上没有伤,也不像中毒死的。
“没。”赵广从上前,抬脚踹了踹蜷缩成一团的尸体,“怎么死的?”
“可能是被冻死的。”李解翻转尸体,戳着僵硬的袍子道,“夜里温度低,他们的衣服又是湿的”
外面风雪苍茫,把官道都盖住了,一眼望去,满是雪。
天一直暗着,破庙漏风,生的火堆熄了好几回,益州兵怕冷,在火堆四周围了一圈竹栅栏才勉强有了热气,赵广从跑到门口看了眼,回来就直咳嗽,“咱怎么回啊?”
别说路了,出门连方向都难以辨认。
李解也不知,“等三娘子醒了后再说吧。”
梨花睡醒已经是许久以后的事儿了,见天昏沉沉的,以为还早,直到李解告诉她可能是晌午了她整个人惊讶不已,“我睡了这么久?”
“不是久不久的事儿。”赵广从戴着口鼻巾,开口就咳了两声,“外面的积雪快到脚踝了,咱怎么回啊。”
想过要在途中过年,但没想过会是荆州啊。
梨花坐起,余光瞥到地上的人,微微蹙眉,“他们死了?”
两人身上披着竹席,脸被遮得严严实实的,不是死了又是什么?
李解将自己醒来后看到的情形说了,得出结论,“怕是被冻死的。”
柱子离门口近,裹挟着雪的风灌进来,两人哪儿吃得消?他和梨花说,“我把他们的衣服扒干净了,没找到有用的东西。”
“他们是探子,出门在外定不会带重要的东西。”说着,他问李解,“他们的铁项圈呢?”
“我擦干净后放你的布袋里了。”
有这两个铁项圈就能冒充岭南人,猜梨花可能会用,昨晚睡觉前他就擦拭了好几遍。
布袋里的东西多,进西陵县城时,梨花特意收起来放筐里的,李解给她拿过来,她摸出铁项圈看了看,“回去后让李家兄弟照着打几百个出来”
赵广从急得团团转,“咱回不回得去都不好说呢。”
风雪吹进来,弄湿了一大片地,他眯起眼,给梨花指外面,“你瞧瞧”
风打着璇儿,雪沸沸扬扬的落下,簌簌簌的。
她说,“这种天气不适合赶路,咱住在这儿是安全的。”
她惋惜的是这两人竟然死了,她还有许多事没问了,和赵广从说,“二伯,你带几个人把他们拖出去丢了吧。”
赵广从不乐意,“这么冷的天不会发臭生蛆的。”
“那也不能放庙里。”在自己人面前,梨花语气会稳重许多,“顺便再砍些竹子回来把窗户围了。”
屋顶破破烂烂的,鹅毛般的雪落进来,再大的火堆都抵挡不住雪的寒气,何况庙里没有门窗,冷意更是肆无忌惮的往里冲。
她说,“咱的食物充足,在这儿过年也是行的。”
在西陵县时,她买了上千斤羊肉,加上黍米,在哪儿都不会过得太差。
待赵广从不情不愿的离开后,她叫胡大他们弄些干净的雪回来炖羊肉汤。
李解打水来给她洗脸,问她岭南的事儿,梨花说,“几个村就我会说岭南话,所以我想去趟岭南。”
没有碰到这两人,她们走竹蚕县就回去了,现在她改主意了,“这两人没有死,也就表明他们不曾沾过人的血肉,这点有些奇怪,而且发现死因这么重要的事,他们竟不亲自回去”
提着桶准备出门的胡大听到这句,解释道,“军中有令,打探消息的细作没有召令通通不得擅自回去,以免暴露整个部署。”
他们在敌国的细作十几年回不来的都有。
梨花说,“周围探子都死完了,自己发现重大情报也不能回?”
不是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吗?说书先生骗人的不成?
胡大想了想,“好像是有些不对劲。”
精心培养的探子应该知道哪些是紧急情况才是,他提起衣领遮口鼻,含糊不清的说,“十九娘怀疑什么?”
“说不上来。”
李解留意她的神色,知道她有所保留,于是等胡大出门了才问梨花,“三娘子觉得他们不回去是有其他原因?”
“嗯。”
梨花对岭南人的认知就是他们杀人放血的事情上,慢慢的,她隐隐感觉背后还藏着事,“你说谁借动物向岭南人投毒?”
李解朝北望了眼,意思不言而喻。
天下分裂,是从岭南攻占戎州开始的,京城无力平叛,自会逮着始作俑者报复。
梨花道,“他怎么知道岭南人这样?”
投毒的人如何确认岭南人会以人做军粮的?
李解答不上来了,“要不问问闻五?”
闻五若不聪明也不会入梨花的眼,听了梨花的问题后,不假思索的说,“岭南乃苦寒之地,军饷并不多,虽说朝廷同意把戎州给他们,但戎州干旱,地里颗粒无收,并不能壮大岭南兵力,他们从岭南出来不可能饿肚子,便只能吃人了。”
史上皆有把人充作军粮的事,岭南多野蛮人,饿起来哪儿会顾那么多。
他小心翼翼的望着梨花,“说起来,戎州惨象跟朝廷脱不了关系。”
梨花不会与朝廷作对吧?
尽管他作为益州兵时兵营就在传益州节度使称王一事,但他骨子里仍有几分留恋往日的朝廷。
“不会。”梨花道,“我只想收回戎州。”
这是她答应望乡村村民的事情,她和闻五说,“朝廷竟有这般长远的谋略,那你说他们会怎么对付那些自立为王的节度使?”
闻五答不上来了。
梨花又说,“如果不是朝廷干的呢?”
闻五从善如流,“那向岭南投毒之人要么跟岭南有血海深仇,要么想搅得天下大乱。”
岭南这次死了这么多人,重整旗鼓后,必然会加倍报复,他们没有目标,便会像疯狗似的攀咬附近几州的人,想到什么,他脸色微变,“十九娘,如果是后者,梁州怕是要乱了。”
石进是梁州人,据他说家人被当地官员困住,他要救兵回去救人,话可能是假的,但他想要人是真的,这个世道,要这么多人无非为了争夺权势。
梁州多是部落,势力乱,再互相斗起来,岂不更便宜了岭南?
以岭南的实力,想必也是知道这点的,如果他们要报复,首先会朝梁州出手,他说,“要不要找人去趟安福镇,让你堂叔他们撤回来?”
安福镇离梁州近,万一岭南心血来潮从安福镇进入梁州,赵铁牛他们岂不得死?
梨花也想到了这点,她走到门前,看了眼暗沉沉的天,“但这种气候,咱一出去就会被冻死的。”
他们推着车,在雪地寸步难行,即使不被冻死也会长满冻疮。
她望着天吐出口浊气,压下心头的担忧道,“等雪小了再说吧。”
谁知到过年这天外面的雪都不见小,梨花没有仔细记日子的习惯,还是昨晚李解提醒她今天是大年三十的。
窗户和门已经堵上了,但还是有冷风吹进来。
一大早,赵广从就点了八个大红灯笼,庙里红灿灿的,不见喜庆,反倒鬼气森森的。
第194章 194去岭南了穷乡恶民
他全然不觉,兴致勃勃的披着蓑衣去外面捡兔子,回来就烧水杀兔子炖汤,忙得不亦乐乎。
闻五他们受其感染,起床就跟着忙了。
城里买的烤羊没吃完,他们重新架在火上烤热,然后撕成小块装在现编的竹盘里,这几日无事,他们还砍树打了几张长桌,桌子上摆得满当当的。
烤羊肉,兔肉汤,菘菜饼,黍米饭,种类不多,但分量大。
赵广从叫大家伙上桌时,浓郁的肉香已弥漫了整座庙。
他给梨花拉凳子,“老天爷庇佑,出门就在
竹林里捡到了兔子,走远些恐怕连山鸡野猪都不成问题。”
天冷了,兔子陆陆续续的被冻死了不少,自打前几日胡大捡了只山鸡回来,赵广从就惦记着出门碰运气,但碍于寒风刺骨,他不怎么出门。
若非过年,他仍不会出去呢。
梨花落座,“可见二伯你是有福之人。”
“啥呀。”赵广从摆手,嘴角却悄悄咧到了耳根,“还是借三娘你的福。”
戎州不太重视年夜饭,相较而言,午饭是最重要的,赵广从挨着梨花坐下,端起面前的生姜水道,“虽然在荆州,但桌上既有肉,来年肯定万事顺遂,来,我以水代酒敬各位一杯。”
大家伙齐齐举起桌上的水囊,跟着赵广从一饮而尽。
几杯辛辣的水下肚,气氛热络起来,闻五他们常年在军营,说的都是军营里的事儿。
将士们不讲究,哪怕过年也像平日那般训练吃饭,年成好的话晚上会生两堆篝火,将士们兴致来了就在火堆前比试,也有那哼曲念诗的,军营伙食不好,却极为热闹。
他一说,赵广从就吟了首从军行。
世人推崇文人墨客,民间流传着无数慷慨激昂的诗,收粮的途中,常常听到路边茶馆的人吟唱。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他学那些醉酒的文人高高举杯,抑扬顿挫的吟唱起来。
梨花喝了半碗兔肉汤,略有疑惑望着诗兴大发的赵广从,“二伯你今个儿怎么了?”
“嘘,过年就得热闹热闹。”
梨花不做声了,继续默默吃自己的饭。
从边塞到河流山川,赵广从把自己会的诗背诵了个遍,益州兵先是低头扒饭,渐渐来的兴致,跟着赵广从的音调拍桌子,整齐的声音让梨花恍惚回到了青葵县的茶馆。
说书先生讲到精彩处时便会自得其乐的拍桌子,声音不大,却能让茶馆里的人都听到。
醉酒的人跟着拍桌,犯酒疯时还会在过道翩翩起舞。
那样的时光,终究回不来了。
她低头,余光瞥到眼睛有几分湿润的李解,“怎么了?”
“想我阿耶了。”阿耶阿娘还在时,过年这天他们会上街,晚上守岁就在院里跳舞,阿耶会跳胡舞,拉着他们兄妹跳了一遍又一遍,阿娘就守着火堆不让其熄灭,他拂去眼角的泪花,问梨花,“三娘子往年过年怎么过的?”
“吃了午饭就去茶馆看戏。”她的记忆里没什么特别的,赵广安爱听书看戏,过年她们也会进城,傍晚才归家。
李解慢慢平复心里翻腾的情绪,“你想赵三叔吗?”
“不想。”梨花老实回答,“他在谷里好好的呢。”
哪有过节不思念亲人的?李解垂眼看她,确认她没撒谎,不由得想到她出门甚少露出过想家的情绪,他有点好奇,“三娘子不觉得在异乡过年有些悲凉吗?”
“今年比去年好不是吗?”
益州兵好像醉生姜水,手牵手离了桌跳起胡舞来,梨花说,“在我看来,一年不如一年才是件悲凉的事儿。”
李解愣了愣,“三娘子说得对。”
大家闹到天黑才收拾桌上的狼藉,赵广从意犹未尽,“三娘,这胡舞就是好,回去后教族里人,明年过年咱生篝火跳胡舞。”
“好啊。”
年后又住了几天,胡大出去捡兔子回来说风雪小些了梨花就让大家收拾行李启程。
去岭南的事儿已经说过了,关乎益州安宁,闻五他们没反对,只说了句‘以为这趟出门能分到粮食,现在来看回村前不吃完就算好的了’。
乌蒙县是去岭南的必经之地,往日戍守得严的镇关如今荒芜人烟。
过门时,闻五摸着斑驳的石墙,哀叹不已,身为一方将士,被逼弃城而去该是何等无奈啊。
赵广从会察言观色,戳破他那点伤感道,“你说乌蒙县的将士会不会隐瞒岭南人北上的消息借机为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啊。”
戎州官府就是这么做的。
闻五那点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不能吧?”
“难说,官吏消息灵通,知道有危险不跑不是傻子吗?”
闻五知他对官吏深恶痛绝,不与他争辩,而是问梨花,“十九娘,乌蒙县估计有岭南人,再往南的话会更危险的。”
他不想去岭南。
“我知道。”
在荆州时,积雪深厚难以前行,可自打过了竹蚕县,满目白雪就被荒林取代,她说,“咱先找个地,天黑后再走。”
穿过镇关,走了几里的石林,随即是肆意生长的草木藤蔓。
这个时节,草木还会发芽,仍枯萎着,找住所的时候,看到了无数白骨,梨花已经淡然了,“好像没有人的足迹。”
荒草比人还高,扒拉草时,不曾发现走过的痕迹。
闻五也发现了,“那咱找间茅屋歇息吧。”
这儿离乌蒙县县城还有几里,放好行李后,梨花就安排人去前边探路,离岭南已经很近了,务必小心又小心,她说,“碰到人的话捉个回来。”
虽然赶路,但大家天天都有训练,梨花相信他们的本事。
李解自然要去的,赵广从不擅武,就留在梨花身边做点打杂的活,常常在外奔波,他做事更加井井有条了,整理门窗床铺,捡柴生火烧水,手里都是活。
待李解他们走后,梨花也背着自己的布袋走了。
在被岭南人关押的那些日子里,她听岭南人说起过去岭南人的近道,她想试着找一找。
乌蒙县荒废太久了,往日的小路早掩在茂盛的荒草里,梨花沿着官道进入乌蒙县县城,在城南两里外找到了疑似通往岭南的近道。
四周荒草高深,唯独这条小路狭窄却任何遮挡,岭南人是去年秋死的,那时草木凋零,因此才让小路保留下来。
她顺着小路往里走,走了几百米,突然看到个矮小的草篷,担心有人,她缓缓退了回去。
重新回到乌蒙县,遇到探路的李解他们,“整个城里都没人,也没生火的痕迹。”
他低头看脚下,“要搜其他值钱的东西吗?”
“不了。”梨花说,“这儿已是岭南人的地盘,要是被他们发现有人来过乌蒙县,估计会派重兵追杀咱。”
她们再厉害,不可能敌过成千上万人。
“南边岭南人搭的草篷,天黑后咱去瞧瞧。”梨花找了块石板坐下,李解他们围着她,“你说乌蒙有没有跟岭南同流合污?”
闻五觉得岭南会攻打部落多的梁州,好像忽略了云州离岭南也很近。
“要不要派人去趟云州?”李解说,“西南几州都不富庶,云州要是倒戈向岭南,接下来就是吞并其他几州。”
“不急。”梨花思量道,“咱先去岭南。”
是夜,梨花提着灯笼,领着他们往小路走,于三纳闷,“十九娘白天来过了?”
否则怎么知道前边有草篷?
梨花点了下头。
草篷里没有光亮,梨花绕到草篷后面的构树后,给李解他们打手势,让大家把草篷围起来。
梨花怀疑里面有人不是毫无根据的,许久没走过人的小路铺着树叶,而草篷前面的树叶明显减少,太奇怪了。
李解他们撞开门时,里头静悄悄的,胡大喊,“十九娘,没人。”
人字刚落下,屋顶上突然噗的一声,李解脸色大变,“屋顶上有人。”
西南树多,路边的草篷都建在树下,这间草篷两侧都有树,李解担心梨花的安危,唰的冲了出去,闻五提着灯笼火速跟上,往树上一照,只看到一闪而过的残影。
“什么东西?”
那玩意速度快,攀着树干,轻松的跳到另一株树上,眨眼就没了影。
“是人吗?”闻五问李解。
李解拉过梨花站在自己身后,额头浸出了汗,死死望着头顶的树道,“不知道。”
他也没看清楚,“三娘子,你没事吧?”
“没事。”梨花全神贯注盯着草篷,不曾注意树上有动静,而且她自认眼神不错,竟也分辨不出刚刚一闪而过的是人还是野兽。
想到什么,她心里紧了下,“会不会是哑人?”
在北边山岭的时候,跟踪她们的野人就是被割了舌头的。
要是那样,局势就更复杂了,李解绷着脸,目光戒备的盯着四周,“咱要不要先回去?”
“不。”梨花往草篷里走,“咱得去岭南。”
好不容易走到这儿,怎么也要去岭南看看。
害怕那玩意再回来,进去后,李解就让人看着门窗,想到动静是从屋顶传来的,他仔细检查了遍屋顶,确认从屋顶进不来才微微松了口气。
草篷比茅屋矮,进门得弯腰,里头就一间屋。
左边堆着乱七八糟的布,右边是瓦罐,闻五走到瓦罐前看了眼,顿时脸色煞白,“是血”
第195章 195岭南荒芜凶神恶煞的岭南人消……
不知放了多久,血在瓦罐里都凝结成块了。
他拿起边上的汤勺戳了戳,忍着恶心说,“干了”
李解浑身紧绷,捏着匕首的手微微收紧,留意四周动静道,“接下来怎么做?”
在北边山岭那会,梨花使计引诱哑人现身,这次她准备用同样的法子,“咱身上不是有干粮吗?找块铁片烤出糊味,看能否吸引树上的人。”
闻五拧起漆黑的眉,“他有同伴怎么办?”
梨花指了指阖上的门窗,用气音说,“咱埋伏好就行。”
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们不熟悉地形,在外面动手容易吃亏,所以需把人引进来,随手把灯笼搁在桌上,她上前捡墙角的落叶点火。
于三过去帮她,“十九娘,我心里砰砰砰跳得厉害,你说咱会不会出事啊?”
在山里时,他们曾帮村民们击杀过岭南人,然而那批人看着凶神恶煞,功夫也就那样,但这个人在树上行动自如,明白要比去年那些岭南人难对付。
他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要出事。
梨花垂着眉,眼神隐在晦暗的阴影里,看不出情绪,“咱们人也不少,不见得会输。”
不见得会输,但也不见得会赢,于三一颗心悬了起来,“十九娘,要不咱回去多叫些人来吧?”
他还希望清闲后回老家把家人接到山里来,可不想死在怨气冲天的岭南。
“瓦罐里的血是干的,也就说他不常回来,那错过这个机会得等多久?”
也是,于三无言以对。
焦糊味儿很快在屋里蔓延,梨花灭了灯笼,叫大家收好门窗,一旦有人进来,不必刻意留活口。
然而外面除了风吹树木的哗哗声,没有半点别的声响。
闻五哑着声小声说,“会不会是门窗关得太严实,味道飘不出去啊。”
梨花摇头,“咱再等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灰白的光透过门窗的缝隙洒进来,闻五再次开口,“天亮了。”
梨花维持击打的姿势太久,手脚有些僵了,她活动活动手腕,“再等等。”
天光渐亮,外面传来了鸟叫,所有人都盯着梨花等她下令,她略有惋惜的说,“开门吧。”
清晨的空气有些寒凉,迎面而来,凉得整个人都清醒许多,李解出去检查了番,确认四周无人后才回来,“那人好像没回来。”
梨花绕去屋侧,仰头打量那人待过的树。
树木高大,枝桠连着其他树,昨晚那人就是通过枝桠蹿到其他树木失去踪影的,她问李解,“你会爬树吗?”
“会啊。”李解把匕首给她,撸起袖子就爬了上去,闻五他们在底下伸手虚托着他,“十九娘,咱们还要往南吗?”
“要。”
李解双腿夹着树干,腿一蹬,整个人就往上去了,爬到中间的树杈上时,他告诉梨花,“树上有指印”
“你能跳去那棵树上吗?”梨花指着枝桠相接的树,李解看了眼,“我试试。”
他抓着高点的树枝,试着走了几
步,枝桠伸展,越往外越细,感觉脚下踩的枝桠下沉了许多时,他退了回去,老实道,“不行,我太重了。”
再走枝桠就断了。
“那先下来吧。”草篷周围满是这种树,岭南人选这条路作近道,估计为了逃命,她叫于三,“你回去找我二伯,让他们动身来岭南,我和李解他们先走一步。”
于三看向草木间的小路,顺了顺胳膊,“十九娘,我害怕。”
“找个人陪你。”
一宿没睡,所有人都有点精神不济,梨花让大家吃早饭,完了回草篷里睡一觉就去岭南。
闻五心里没底,“咱在路上再碰到这种人怎么办?”
“遇到了再说。”梨花已经打定主意去岭南,不会轻易放弃,而且她觉得那人不是哑人,哑人固执,发现她们后就追着不放,这人看到她们就跑,俨然怕死。
她和闻五说自己的分析,闻五反驳,“兵不厌诈,他想用这个法子引咱们追他呢?”
“咱们这趟是去岭南,追他干什么?”
闻五哑然,既然这样,只能再问问谁曾经来过岭南,如果有张岭南的地形图会踏实得多。
问了一圈,都摇头,闻五没辙了,跟李解说,“途中要是遇到危险,你想法子保护十九娘,我们全力御敌,恐怕无法分心照顾她。”
他们是赵家的俘虏,梨花要是在他们手里出了事,回去只怕没有好日子过,所以把梨花的安危交给李解是最好的。
李解知道他们的顾忌,答应下来,“好。”
岭南比荆州暖和些,晌午还有太阳,阳光不盛,透过树枝落下点点斑驳。
她们出发已经是午后了,负责探路的于三不在,事情就落到胡大头上,他带着两个人,手握长刀,视死如归的走在前边两米外,梨花和李解被闻五他们簇拥着。
直到进入岭南,她们都没看到昨晚的人。
越靠近岭南,小路两侧的树越高大,每一株树都像百年老树似的,树干要三五人才能环抱,但跟戎州遮天蔽日的榕树又有所不同,这些树的树枝有序,好像特意修剪过似的。
太阳西沉,霞光照得人脸绯红,脸颊鼻尖起了细密的汗。
闻五警惕的盯着四周,生怕突然蹿出一帮龇牙咧嘴的人来,嘴上却不紧不慢的,“难怪都说岭南乃苦寒之地,正月都这么热,入夏不得热死人?”
他指着路边的树,“先生,你说这些会不会是荔枝树啊?”
原因无他,每株树都差不多,像主人家精心栽种的。
李解家里不算富裕,因此极少买荔枝吃,荔枝树对他更为陌生,他问梨花,“三娘子见过荔枝树吗?”
“没。”
镇上不乏有地主想种荔枝树的,据说种活了也无法结果,索性就砍了,之后再也没人种荔枝树,她吃过荔枝,见过荔枝叶,然而太久远了,根本记不清叶子的形状了。
何况这个时节的树光秃秃的,没有枝叶。
沿着小路走了差不多三十里左右,途中经过了五个草篷,每间草篷都有人住过的痕迹,里头却不见人,而且看屋里蒙灰的情况,草篷里的人已经许久不曾回来过了。
天黑时,终于看到茅屋密集的村落了。
和大家想的大相径庭,这个村落无人打理,墙壁屋顶的缝隙间满是枯萎的野草,院里的野草更是长到了屋檐位置。
闻五震惊,“怎么会这样?”
他以为会像牛家村那样,村民们热热闹闹的在地里劳作,顺便商量怎么攻打其他州的事宜,到头来连个活人都没有?
顿时想到进入岭南就突然没了的动物,他心里犯嘀咕,“难道和山里的动物同归于尽了?”
村外有条河流,野草肆意生长,掩盖了河流的面貌,胡大也是扒开草丛看到的,不宽的河,周围满是青苔,明显许久没有人来过了,思及此,他的嗓门稍微大了些,“十九娘,我们进村瞧瞧啊。”
这副荒芜的景象哪儿还用得着瞧?闻五想说不用,又怕因疏忽导致梨花出事,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没多久,胡大捂着嘴,边呕边跑回来,“呕,太恶心了,村里全是零碎的骨头。”
其中还有头骨。
以为岭南人只对外人下手,没想到内部也自相残杀,胡大胃里翻腾得厉害,“村里没人,十九娘可以过去了。”
胡大说的尸骨在一处焚烧了野草的院里,一块一块的碎骨,四周爬满了蚂蚁虫子,她看了眼便别开脸去,“最近村里来过人。”
“不能啊。”胡大张嘴欲反驳,李解忽然插话,“看骨头四周的蚂蚁,这些骨头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
胡大立刻严肃起来,“我再去四周看看。”
村子已经荒芜,如果来过人,痕迹不易消除,他带着人,挨家挨户的查看,终于,在村子西边的村道上找到了折断的草木,赶紧回去禀报。
李解看着梨花,“往西是云州方向。”
云州人来过?
梨花不准备久待,“咱们继续往南走。”
夜里,在几里外的村子里,她们又看到了零碎的骨头,和骨头一起的还有生锈的铁项圈。
大家的脸色都有些凝重,天下大乱是自称合寙族的岭南军干的,岭南军为了辟邪,特意打制了铁佛,据岭南探子说,这块铁佛就是合寙族的标识,而在岭南地界,这些人竟死了
闻五糊涂了,“十九娘,眼下是什么情况?”
梨花摇了摇头,捡起锈迹斑斑的铁项圈,迟疑道,“合寙族内斗了?”
“应该不是。”闻五说,“内斗的话,该把紧要的东西收回去才是。”
何况岭南操纵在合寙族手里,内里有人想反,早被处决了,他怀疑,“会不会是云州人或戎州人干的?”
戎州百姓家破人亡,难保不会休养生息后找岭南人报仇,在荆州时,村长死后都被鞭了尸的。
梨花沉默了会儿,冷不丁开口,“估计是云州人干的。”
这话没有根据,闻五觉得她不想承认戎州人骨子里竟也如此残暴,然而他理解戎州人的行径,没有反驳,“骨头上没什么灰,估计也是不久前的事儿,真要是云州人干的,是不是表明有批云州人也往岭南城的方向去了?”
云州是敌是友还不好分辨,万一双方碰到该如何应对?
第196章 196蛮荒部落弱肉强食
看闻五露出退意,梨花低眉沉思了许久,决定暂时不走了,等赵广从他们追上来再说。
闻五怕死,更不想无辜丧命,当时进山抓捕戎州人就是听信百户的话,以为戎州人懦弱好欺负,结果全是硬骨头,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见其他人寻休息的地,他凑到梨花跟前,认真表明自己的立场。
“我答应这辈子都会为你效力就不会反悔,但此事的确太过凶险了。”他为自己辩解,“咱们人不齐,贸然前进,万一因人手不足落到那些人手里,不是白白吃苦遭罪吗?”
梨花是主心骨,她要是发生意外,赵广从肯定六神无主得不知道做什么。
两军交战,最忌军心涣散。
梨花走进草丛,神色平静,并没生气,“你的担忧不无道理。”
她抓了把路边的茅草,沉着道,“我没有打仗方面的经验,你能及时提醒我两句是为我好,我心里都知道的。”
不止是闻五,胡大他们也反对继续走。
作为士兵,梨花没理由怀疑他们对危险的判断,她看着略微忐忑的闻五,嘴角弯了弯,“你无需紧张,哪怕方才我没转过弯,冷静下来也会想明白的。”
这趟出门如果只有她们这些人,冒风险去岭南城也就算了,明明有帮手还逞强,不是故意害人命吗?
确认她没有生气,闻五轻松了不少。
出门办事,最怕遇到没脑子还认死理的人,他们运气好,追随的人没有这个缺点。
伸手拿过梨花手里的草,他说,“十九娘也累了,坐着休息会儿,我和先生守着你。”
“我不累,想去四周转转。”
进乌蒙县后,她们喝的水全是井水,这附近没有村子,她想找找是否有河流。
闻五丢了草,握着长刀跟在她后面,“到处都是树,跟深山老林似的,十九娘注意脚下别绊着了。”
说话间,他踩着野草越过梨花走去前边,东张西望着,“十九娘,你说岭南人都去哪儿了?境内干旱,他们北上占了戎州后,不让百姓北迁,也不让百姓待在老家”
途中经过的村子废弃许久,百姓们哪儿去了?
岭南山高石多,土地贫瘠,庄稼难以成活,他们好不容易杀戎州人占了戎州的地盘,竟不组织百姓去戎州开荒种地,太匪夷所思了。
梨花也疑惑,“会不会是岭南百姓跟合寙族不是一条心?”
合寙族的首领是岭南军里的某位将军,她以为岭南牢牢控制在合寙族手里,甚至甘愿受其驱使,毕竟,那日在山里击杀的岭南人有普通百姓。
闻五摇头,“按理说不会,节度使掌兵,负责一州百姓安危,无论哪儿兵变,都是受当地百姓支持的。”
拿益州百姓来说,益州节度使称王,引得京城派兵围剿,益州百姓流连失所,却没反了益州王的念头,相反,在益州王迁都钦郡城后,百姓们纷纷前往寻其庇佑。
这时,李解弯腰,从草丛里捡了根骨头起来,“你们说会不会岭南人在饥荒时自相残杀死了啊?”
他把骨头递给梨花。
一根修长的骨头,不知是人的还是动物的。
李解又说,“进岭南以来,咱好像没有看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戎州干旱死了许多人,近溪村的井还没干涸时,地里就有晒死的,那会儿村民们再难熬都没打过尸体的主意,哪儿像岭南十里蛮荒尸骨骇然的画面?
梨花拿过骨头看了看,“那在戎州作恶的岭南人身上为何没有伤?”
既是自相残杀,少不了会受伤,就像族里人,逃荒路上受了无数伤,走路留下的,砍树造成的,还有为了躲避官兵在树上撞到的
李解琢磨了会儿,这点的确说不通,“要是能找到他们的窝就好了。”
岭南地形复杂,想找出岭南人的住处可不容易,梨花扔掉骨头拍手上的灰,“等二伯来了再说吧。”
沿路她都留了记号,不出意外的话,赵广从他们最迟后天就能到,梨花跟着闻五的脚步继续走,走到一大片树林时,她神思一凛,“里面有人。”
李解也察觉到了。
暗处有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盯得他汗毛都竖了起来。
下意识拉过梨花低语,“三娘子,咱先回去。”
梨花已仰头看向面前的树,树枝粗大,招摇的伸向四周,与其他树的枝桠交叠堆积,她朝李解做了个倒退的手势,然后轻轻扯前边的闻五。
闻五冷汗都流出来了。
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已经许久不曾有过了,他举起长刀,做出防守的姿势。
梨花倒是胆大的来了句,“我是荆州人,此番来岭南是收了九兄的钱财。”
秉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她从布袋子里掏出副乌黑发亮的铁项圈戴脖子上。
看到此举,李解心惊胆颤。
那探子坚称合寙族人认识铁项圈,可云州人不认,他眯起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四周。
没有风,四周静得针落可闻,就在李解看到掌心的汗滑落时,正前方几米外的树枝颤了下。
梨花好像受到鼓舞般,又拿出一封信来,“九兄要我送信给你们。”
她没有说岭南话。
一会儿后,树枝又颤了颤,同时伴着一道残影飞扑而来,闻五直往后退。
眨眼间,残影落到闻五面前。
是个人,脖子上挂着铁项圈,看喉咙,似乎是个男人。
看清对方的面目后,闻五心里的恐惧不减反增。
因为这个人长得不正常,瘦就罢了,还很高,皮肤不是太阳晒出来的黑,而是接近于树干的颜色。
光线昏暗的话,他趴在树上恐怕都无人能发现。
梨花拍拍他的肩,主动走上前,“九兄说信里有重要情报。”
信封了蜜蜡,梨花拆开后就还原不了了,她解释,“我家开镖局的,我阿耶怕我有危险,要求看信的内容再决定是否接镖,九兄就把写好的信拆了,不过只有我阿耶看过,我没看。”
她真诚的望着对方的眼睛,又往前走了半步。
男人双目充血,朝梨花呲了下牙,露出满嘴漆黑的牙。
梨花面不改色,“九兄交代必须把信交给脖子上戴铁项圈的人手里,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他嘴里的人,但信给你我就完成他交代的差事了。”
男人站着没动,就在闻五怀疑他不会说话时,他回头嗷呜了声。
霎时,树枝上冒出两道阴翳的目光。
他们慢吞吞的跳下树,搀扶着彼此走上前。
随着他们的走近,腥味渐渐蔓延开,闻五死死锁着两人,试图分辨腥味是他们嘴里带出来的还是身上的伤带出来的。
两人走到男人身侧,上下打量着梨花,眼睛肉眼可见的变红。
一人的脚受了伤,扑着上前时,被男人按住了,“信。”
受伤的人皮肤干枯,跟暴晒多日的竹竿没什么两样,他伸出手,露出五根黄得发黑的指甲,指甲长且尖,眼看他要触到信时,梨花忽然松手。
那人下意识沉手接住,然后伸出藏在背后的手朝梨花抓去。
嘴里发出阴恻恻的笑声,“到了岭南还想回去?”
他身侧的男人想阻止他,但他早有察觉似的,动作又快又急,眼看手伸到了梨花胸前,一把刀从侧边伸过来,风驰电掣的速度落下。
“啊”
伴着他的尖叫,血液四溅。
梨花反应敏捷,偏头就往后退,黑色的血只迸溅到她衣服上。
她浑然不在意的抖了抖,愤懑的瞪着男人,“我好心给你们送信,你们竟恩将仇报!”
断了一臂的男人自那声哀嚎后就堵住伤口没了声,梨花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四周,确认没有异动后,快速弯腰拿回了信,“你们绝不是九兄嘴里的合寙族人,信不能给你们。”
独臂男人的眼红得似能滴出鲜血,一眼后,咬着牙又要扑过来。
男人死死按住他肩头,看着梨花道,“我我们是合寙族”
他不太会官话,几个字说得断断续续的,梨花露出怀疑的目光,“合寙族群族而居,你们的族人呢?”
男人指了指南边,“我我们是守边界的云州云州人夜袭杀了很多人,我们不得已,只能找地方藏起来。”
梨花状似半信半疑,“你们就没回去搬救兵?”
男人苦恼的摇头。
他们找不着合寙族的位置了。
山多草深,合寙族住在哪儿他们也不知,就怕没找着人碰到云州人,他说,“云云州人疯了,他们他们见人就杀。”
这点梨花已经知道了,她问男人,“那晚在树上的人是不是你?”
如果是她们在草篷遇到是他们,男人肯定能认出她们。
男人点点头,“我我饿了,想回去找点吃的。”
整个草篷里除了瓦罐的血就没其他能被称作食物的东西,梨花注视着他的眼睛,“云州人为何会疯?”
男人低头不说话了。
断了一臂的男人捡起自己的手臂,龇牙咧嘴的想报仇,目光太炙热,梨花瞥他一眼,“伤口不疼了?”
神色间没有半分畏惧。
他抬起流血的手,再次被男人按住,望着梨花手里的信,“信信给我。”
“他万一又发疯抓我怎么办?”梨花折了截树枝,把信拴在树枝上,“你们识字吗?”
男人僵住。
族里人只教了他官话,没教他识字。
梨花重新拿回信,“你们不识字,看得懂信上写的什么吗?”
看不懂。
男人纠结。
梨花说,“我识字,我给你们念吧。”
为今之计,似乎只有这样了,梨花展开信,一句一句开始念,余光则盯着面前的人,断臂男人被桎梏,而和他搀扶着过来的男人却不见了。
她心头一慌,“还有个人呢?”
“嘿嘿”声音从侧边的草丛传来,梨花还没有所反应,只感觉一阵风飘过,李解已冲了过去。
许是这边动静大,胡大他们围了过来,猝然看到树干颜色的面孔,一群人都有点害怕。
梨花挑衅的看着断臂男人,“我劝你们老实点,我们虽不似云州人疯癫,杀人鞭尸也是会的。”
她重新低头念信,念完岭南人离奇死亡的原因后,明显感觉桎梏断臂男人的手在颤抖,她假装没看到,“就这些了,九兄说我顺利把信送到合寙族手里便保我飞黄腾达”
“谁干的?”男人打断梨花的话,从喉咙挤出三个字。
梨花装懵,“什么?”
“谁这般害我岭南?”他的瞳孔骤然放大,眼里一片血红。
胡大他们急忙护在梨花跟前,以为男人要动手,却看他夺过断臂男手里的残手,一大口咬了下去。
黑色的血立刻糊满男人的嘴。
第197章 197不明瘟疫恩怨始末
男人额头青筋暴起,充血的眼渗出黑红的血,宛若地狱里爬起来的恶鬼。
“嘿嘿”阴森的笑出两个音,伸手就朝梨花抓来。
猝不及防的袭击令处于震惊和恶心的益州兵反应不及,挥刀抵挡时,男人尖锐的爪牙已越过他们的缝隙伸到了梨花面前。
眼看就要碰到梨花的衣襟,忽然咚的一声,不知哪儿掉下块石头,直直砸向男人的手臂。
男人双手一闪,挤开了簇拥着梨花的益州兵,再次袭击梨花。
闻五他们反应过来,怒吼一声便举刀而起,“保护十九娘。”
话音一落,缺了一臂的男人登时跺地而起爬上树,再龇牙咧嘴的落下来。
变故发生得太快,李解拽住梨花连连后退。
断臂男落在梨花前面,闻五他们迅速把人围起来,冲李解喊,“先带十九娘走。”
闻五他们跟李解学了不少一击毙命的招数,但三人腿脚灵活,他们人多亦不能快速结束打斗,甚至受伤才击杀了另外两个人。
他们想活捉一个询问岭南的情况,只将刀架在男人脖子上,并未动手。
梨花直勾勾盯着吃了生肉之后性情大变的男人,尖声道,“九兄叫我来的。”
男人似乎没了理智,哪怕被身中数刀竟也无所畏惧的张嘴要咬人,吓得益州兵差点缩手。
闻五看出不对劲,回梨花的话,“他好像疯了。”
说话间,男人捡起地上被刀斩断的指甲就朝闻五眼睛戳去,闻五心里害怕,刀往右一横,抹断了男人的脖子。
黑血喷溅,闻五下意识侧身躲避。
男人还没断气,攥着指甲还要杀人,胡大连忙往他胸口补了两刀,“怎么这么邪门?”
打起来后,这三人好像不知道疼似的,幸好他们人多,否则这趟还真就凶多吉少了,害怕男人没有死透,胡大拿刀指着地上的尸体,“十九娘,岭南人这么难对付,云州人是怎么打赢他们的?”
“不知道。”梨花缓缓上前,李解紧张的拉她,“小心。”
“我看看那截断手。”她走向男人扔手臂的草丛里,用树枝把发黑的断手勾出来,“他有点奇怪,我说拿了九兄的钱来送信时,他明显懂的”
他的同伴想对她动手,男人阻止了好几次。
然而吃了一块肉后,整个人就变了,眉眼凶狠而暴戾,还阴笑。
李解和闻五也注意到了,“这手有毒?”
手有毒也就意味着岭南人体内有毒,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这三人可能吃了南迁的动物,“他们怎么活下来的?”
梨花想不清楚,走到男人的尸体前,正要弯腰查看男人是否还有呼吸,男人血染的眼睛顿时睁大,胡大尖叫一声,再要补刀,却听男人用沙哑的声音说,“叟左我”
胡大看向梨花,梨花朝他摇头,然后垂眸问奄奄一息的男人,“你们怎么了?”
男人的目光渐渐涣散,身上的血像黑色的汁液流向四处。
他怔怔的看了眼边上的同伴,再次发狠的抬起手,将那枚指甲狠狠戳向自己的心窝。
断气前,他的眼神变得宁静,朝梨花指了指树林,说了句,“对唔住”
胡大他们不会岭南话,却也懂了他最后一句,跟梨花求证,“十九娘,刚刚他在向你赔罪吗?”
“嗯。”梨花扭头,看向深暗的树林,“把尸体拖进草丛,咱去里边瞧瞧。”
胡大拧眉,“里面会不会还有人?”
“不会,有人的话他们早就出来了。”
仍是闻五走在前头,其他人将梨花围在中间,李解和梨花并肩走着,“三娘子,他们好像对孩子”
他斟酌用词,“不太一样。”
男人癫狂后下意识抓梨花,跟他的同伴一模一样。
梨花点了下头,还没说话,就听前边的闻五说,“那儿有两间草篷。”
草篷的墙壁上贴着无数毛,好像驱邪用的,墙角堆着无数动物的残骸,有些甚至挂在房梁上。
看得人心里直发毛,闻五问梨花,“要进去吗?”
一路走来,树枝都没晃动,里面应该是没人的。
门窗关着,闻五和几个益州兵上前踹门,迎面而来的臭味熏得几人眉头紧皱,伴着光线透进去,几人略微有些吃惊,“十九娘,这儿应该住过正常人。”
屋子仍然凌乱,但家具摆设还算整洁。
靠墙的竹竿上甚至还晾晒着衣物,这在之前的草篷是不曾见过的。
不仅这样,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若不是墙上的毛,闻五会觉得屋子布置得挺温馨的,他走向灶间,看了眼灶上的瓦罐,有些瓦罐
里装着血,有些瓦罐里装的则是粮食。
角落甚至摆了储水的水缸。
闻五想不明白了。
靠血肉生活的人好像不会储存粮食,而正儿八经吃粮的肉不会沾血,这种人怎么能生活在一起呢?
益州兵里有个老兵,他看了一圈后,迟疑道,“你们说岭南是不是发生过瘟疫啊?”
他活得久见得多,三十多年前,益州有个村子闹瘟疫,县令担心传染给别人,就把村子封了,任里面的人自生自灭,看清屋里矛盾的布置后,他突然就有了这种想法。
梨花转身看他,“为何这么说?”
“直觉。”他拿起装粮的瓦罐给梨花看,“岭南人嗜血,而不嗜血的人和他们住一起难免会害怕,但他们却相安无事的生活了这么久,便是亲情血缘也不太可能。”
人心复杂,尤其在危险面前。
别说互相扶持,不落井下石就谢天谢地了。
他的话让屋里陷入了沉默。
许久,李解缓缓开口,“三娘子,来瞧瞧这是什么?”
衣柜背后的墙上,谁用炭笔画了许多画。
画的线条歪歪扭扭的,看痕迹,有人时不时的就重新涂抹加粗,是以炭墨的颜色很重。
益州兵们齐齐上前,“不会是驱邪的符咒吧?”
“不是。”李解指着墙壁的一幅画道,“这是房屋,房屋面前的是人,你们在兵营可能不知道民间的画法”
民间画人不会描绘体型衣衫,而是简单的横竖撇捺,梨花有段时间也爱用树枝蘸水在地上画这种,她看了几眼,“男人是不是想让我们看这个?”
看顺序,画由上而下。
最底下一幅是屋前的地里有人在劳作,第二幅是有人进村,村里的某户人家招待了他们,第三福是屋里有人咬人,后面就一发不可收拾的癫狂乱咬人。
最上面的三幅画颜色不重,估计刚画没多久。
是一群人在树上,树丛里有兔子,他们坐在火前烤兔子,然后密密麻麻的尸体像树枝倒在地上。
益州兵们也看懂了,不由得指着进村的人问,“他们是谁?”
照画上记载,一切反常就是从这些人进村开始的。
不对,这三人脖子上戴着铁项圈,是合寙族人,众所周知,合寙族是岭南军,所以画上的不是村子,是兵营。
谁会在兵营散播这么歹毒的毒?
是朝廷派来的。
几乎同一瞬间,在场的益州兵脑子里都有了答案。
朝廷要派人抵抗北敌,岭南军接了活,却以戎州城为条件,朝廷被逼无奈,不得已让出戎州,然而以朝廷的行事作风,怎么可能遭此威胁,所以必然会秋后算账
那在岭南军营投毒的是朝廷派来的人?
也太狠了。
惹怒朝廷的是岭南军,跟岭南百姓有什么关系?
大家默契的交换个眼神,纠结怎么同梨花说,毕竟,在这以前,梨花以为岭南人是她的仇人,一旦岭南遭人投毒,始作俑者就成了朝廷。
屋里变得安静。
梨花原本踩在堆高的桌子上看最上面的画,下地后,察觉他们脸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益州兵将目光投向闻五。
闻五挠头,指着最底下的画,“我们怀疑投毒的人是京城派来的。”
“不是。”梨花回答得干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外面的三个人不是岭南军出身,他们画的是村里的事儿”
“十九娘为何这般肯定?”
“若是京城投的毒,知道岭南人的死因后他就不会问谁要害他们了。”
众人恍然,胡大盯着画看了又看,“总不会是戎州人吧?”
闻五警告地瞪他。
梨花是戎州人,要知道戎州种种不过是岭南人的报复,不得疯啊?
其实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毕竟,岭南人在戎州的恶行太令人发指了,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该那么残忍才是。
进屋子以前,他们毫不怀疑岭南人全是些坏种,但看了画后心情有些复杂,那些在地里干活的人何其无辜,莫名奇妙嗜血不说,连亲朋好友也不放过。
梨花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李解站出来,语气甚笃,“不是戎州人。”
他解释,“岭南人排外,若非自己人,不会迎进家盛情款待的。”
益州兵小声反驳,“会不会是说岭南话的戎州人?”
毕竟,冒充外地人这块梨花擅长得很。
当然,他倒不是说这事跟梨花有关,而是怀疑戎州人向岭南人投毒,然后遭到疯狂报复。
李解噎住,竟不知道怎么辩解。
他阿耶阿娘死于城里,以为造成这一切的是岭南人,到头来竟是戎州人自己造成的因?
他看向梨花,后者摩挲着手里的树枝,眼睫轻颤着,“这话有几分道理,只是云州人为何杀到岭南来?”
是啊,只是戎州和岭南的恩怨,云州人掺和进来干什么?
闻五放下这个问题,问梨花,“咱们还要去岭南城吗?”
“不去了,我们就在这儿住下,等岭南军上门。”
这三人脖子上戴的铁项圈总不能是自己做的,他们肯定跟岭南军有来往,既然这样,她就等。
第198章 198云雾重重岭南人现身
她安排益州兵收拾屋子,自己跟李解外出熟悉地形。
这儿曾经住过多少人已无从得知,但屋前的几株树干光溜溜的,明显时常有人攀爬。
树下的箩筐历经日晒雨淋有些腐朽了,筐里的杂物尽是灰尘。
李解注意着四周的树,低声道,“三娘子认为岭南人的反常是戎州人干的吗?”
闻五他们问得直接,梨花避重就轻,难免没有默认的意思。
“不是戎州人干的。”梨花看着脚下残破的衣衫,抬脚往边上挪了两步,幽幽道,“若是戎州干的,他们不会只虐杀百姓”
所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将戎州百姓变成嗜血且杀人不眨眼的阎罗不好吗?
何况她在岭南人手里苟延残喘了好几年,如果两州间有此恩怨,岭南人不可能只字不提的,她抿下了唇,顿道,“要我说,岭南出事,谁受益最大就是谁干的。”
李解皱眉。
受益的人多了去了,岭南北上,戎州官府弃城投靠荆州,荆州节度使称王,紧接着,其他州城纷纷发生兵变,天下分裂,朝廷自顾不暇,甚至放弃了攻打益州
他想了想,“三娘子怀疑荆州王?”
最先称王的就是荆州王,而且荆州自五年以前就偷偷囤粮和钱财了。
“要是那样,益州离乱恐怕也不远了。”梨花不太懂天下局势,更不太懂有人为了称王竟罔顾那么多百姓的性命,若真是荆州王干的,将来他如愿一统天下百姓们也会活在水深火热里。
她拍怕头,“咱要是有读书人就好了。”
科举囊括前朝古今的天下事,有读书人在,肯定能从墙上的画推测出背后真凶。
李解拿匕首挑起筐里的杂物,见都是些常见的,收起匕首道,“各州官府都在笼络读书人,想要他们为咱卖命,只能绑回山谷。”
行不通。
读书人受重视,不会轻易出城,在城里动手的话,怎么弄出城就是问题。
她压了压嘴角,问李解,“你觉得谁干的?”
“北边深山养那些巨兽的人”李解抱着树,几下爬到树上,朝北望道,“三娘子想弄清楚真相吗?”
巨兽和哑人不好对付,梨花如实说,“想也不想,眼下我们有田有地,辛苦劳作两年就能积攒粮食养活更多人,到时再买些人,日后即使打仗我们也有一战之力,去北边的话,生死难料,没准还会失去现有的生活。”
这是她不想的原因,至于想的原因也很简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道谁是敌人,将来才有法子应对暗处的汹涌不是?
“三娘子考虑得是。”他抓着树枝试图爬到另外一棵树上,动作小心翼翼的。
梨花往后走去。
既有人
居住,附近肯定有水源,令梨花惊讶地是,水流附近有片坟包,每个坟包上都插着挂五颜六色丝绦的竹竿,鲜艳分明。
艰难爬到树上的李解也瞧见了,“想不到他们竟如此害怕。”
在戎州城就用这个办法辟邪,之后又打造佛头的铁项圈。
“戎州数万百姓的冤魂还未散,他们能不害怕吗?”梨花往更深处走去,李解就顺着树枝跟在他后头,连续走过十几株树后,他低头叫梨花,“三娘子,顺着树,或许能找到合寙族的老巢。”
攀爬的人多,把树枝都磨光了,他指着面前平整光滑的树枝给梨花看。
梨花安静了会儿,“看来守株待兔肯定有收获。”
不知传话的人从哪儿来,她让益州兵待在屋里别出来。
翌日傍晚,赵广从他们循着梨花给的记号来了,看到梨花,赵广从差点喜极而泣,“三娘,我们在路边看到尸体了,你没受伤吧?”
“没。”梨花安排了人藏在附近的树上,先领赵广从进屋,“你们一路过来可发现了什么?”
屋子拾掇得干干净净的,装血的瓦罐也全部收了起来,赵广从扫一眼屋子,见还算干净,回梨花的话道,“在乌蒙县偶尔能看到活蹦乱跳的兔子,进了岭南,再没见过一只兔子。”
他心里犯嘀咕,“难不成岭南人把兔子全吃了?”
梨花给他倒水,“这点确实奇怪,还有吗?”
“路边有白骨”一路奔波,赵广从累得不行,拉开凳子就坐下,然后指着墙上的毛问梨花,“你们弄的?”
“不是。”梨花说,“先前住过的人留下的。”
赵广从的目光落在那些画上,梨花解释,“画上记载了岭南人嗜血的原因。”
想到赵广从见多识广,梨花让他仔细瞧瞧,赵广从走向墙壁,认真看完画上的内容后,抚摸着下巴沉思,“那些人不会遭疯狗咬了发病到处咬人吧?”
他蹲身再看最初的两幅画,自顾道,“我收粮时去过一个村,村里有个老妇被邻居的狗咬了,发病时便四处咬人,起先村民们以为她想出口恶气,慢慢发现不对劲,因为她连自己儿子也咬”
梨花倒是不曾听过,“后来呢?”
“后来我赶着车掉头就跑啊,那种病一旦发作就六亲不认,我可不想做点买卖把自己搭进去了。”说着,他偷瞄梨花,“三娘,你去年是不是被狗咬了?”
毕竟,梨花有阵子也癫狂得很。
虽然赵广安坚称梨花中了邪,他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梨花顿时明白他想说什么,“我发病没咬人吧?再者镇上茶馆哪有狗?我要是被狗咬了我阿耶能不知道?”
也是,赵广安最是宝贝这个女儿,不可能让她被狗咬的。
梨花回到正题,“那些被狗咬的人会嗜血吗?”
“我也是看村民们聊八卦顺道听了几句,具体的也不知道。”赵广从说,“不过我猜应该不嗜血,否则早被当成怪物传开了。”
要是那样,说书先生不得添砖加瓦的四处说啊?
梨花又说,“根据画上内容,岭南人变成这样是外人害的,二伯有何想法?”
“嗐”赵广从摆手,“什么外人,不就是岭南军吗?朝廷允诺把戎州划为岭南地界,但岭南军不满于此,而是想脱离朝廷封王,估计怕起兵遭朝廷镇压,便在村里散播瘟疫,让百姓为他所用”
这种说法倒是新奇,梨花叫来闻五,将赵广从刚刚的话重复一遍。
闻五反驳,“哪有人会如此残忍的对待百姓?”
“这种人咱见得还少吗?岭南人,益州人,荆州人,不都这样对待我们戎州百姓的吗?”虽是质问的话,但赵广从语气温和,嘴角还带着笑,“百姓在官吏眼里,不就是蝼蚁般的存在吗?如果能借蝼蚁达到目的,他们会放弃?”
闻五脸色胀红。
赵广从安慰他,“你也莫气,我说的是那些当官的,你就一小兵,受命于人,不是主谋。”
“”
他竟要感激以前籍籍无名了?
赵广从不知梨花和益州兵之前有过猜测,接着道,“岭南有此劫难,绝对跟岭南军脱不了关系。”
狗皇帝不仁,但岭南军要是如实上报村里的事,即使朝廷坐视不理,消息传开,其他州的官府也会警示当地百姓才是。
想到戎州官府的行径,赵广从晦气的拂了下衣服上的灰,“哎,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以前我觉得这话太消极,现在想想,没有比这更通透的了,三娘,你经验尚浅,与岭南军打交道可不能像之前那样直接杀。”
岭南军人多,口水都能把他们淹死。
“好。”
随着赵广从他们的到来,粮食有了,因不知道联络的人什么时候会来,梨花让大家尽量少生火。
她穿着岭南人的烂衣服,天天跟李解赵广从在附近溜达。
第六天的清晨,她刚推门出去,附近树上就传来了树枝颤抖的窸窣声。
她和树上的益州兵说了,一旦发现异样就装鸟叫,而此刻并没鸟叫声,她身形僵了瞬,拽出门里的李解,“人来了。”
听动静似乎有五六人,树木太高大,一时瞧不见人。
她反应快,张嘴就抱怨起来,“九兄明明说好草篷里住着他们的人,咱都找了多少间草篷了还没看到人,这趟镖不会到最后都拿不到钱吧?”
李解福灵心至,劝她,“这儿没人,咱就再往南走几十里,九兄不是说了顺利把信交到合寙族手里对方会保咱家飞黄腾达吗?你就别耍性子了啊”
赵广从最后出来的,害怕屋里的益州兵暴露,他顺手拉上了门,“不说了,咱打点水就继续赶路。”
刚说完,面前的树突然一抖,落下五个瘦长的人来。
他们和死去的三个人长得差不多,但脸上好像多了几个脓包,更为恐怖些。
梨花似乎被吓着了,尾音打颤,“你你们谁啊?”
“草篷里住着的人呢?”为首的男人赤着胳膊,一口蹩脚的官话。
梨花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这间草篷先前住着人的吗?”
一句反问,让男人紧紧皱起了眉,他身边的三个人贪婪的盯着梨花,似有动手的征兆。
第199章 199战事突来紧急撤离
梨花眨巴眨巴眼,一副不能再天真的模样,“咦,你们脖子上的铁项圈哪儿来的?”
刚刚说话的男子摸了下脖子上的佛头,一瞬不瞬的盯着梨花,“你不是来送信的吗?信呢?”
梨花哦了声,乖巧的从侧腰布袋里摸出明显拆开过的信,“我们在半道遇到抢劫的,信上沾了血,莫怪啊。”
男人看一眼,目光顿时转寒。
信封上的血是黑色的。
目前除了岭南人的血,也就云州人的血是这样的,他眯起眼,眼神锐利,“姑娘在哪儿遇到了抢劫?”
“乌蒙县”梨花从善如流,“以为县城荒废,不曾想冒出两个披头散发的人要抢信,幸好我反应快及时夺了回来,要不然我可没法跟九兄交差。”
她嘟起嘴,黑炭抹黑的小脸满是不忿,“话说乌蒙县的人哪儿去了?”
男人没有回答,直勾勾看了梨花片刻才让人把信拿过来。
信为何被人拆开他没问,一目十行的看完信便折好收了起来,“姑娘口中的九兄可还捎了什么话?”
“没。”谨防探子回来报信有暗号,梨花不敢太招摇,只说,“他承诺保我家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呵”男人身边一獐头鼠目的汉子发出声冷笑,随即露出尖锐的指甲,跃跃欲试想扑过来,为此,他特意看了眼男人,似乎在等他发话。
男人思考了会儿,又问,“你家开镖局的?”
“对啊,要不是九兄许以富贵,我才不来了,世道太乱了,县里经商的商人几乎跑光了,镖局没生意我才接这趟镖的。”梨花问男人,
“九兄说的话算数吗?”
“姑娘家住荆州哪儿?”
“西陵县。”
男人拧眉。
去年他们跟荆州达成共识,派人前去接管戎州人所在的村子,哪晓得水患过后,村里的人不见了,连带着那些难民也消失了踪迹,原本要进荆州彻查的,不料百姓们接二连三的死去
他问梨花,“那位九兄为何找你送信?”
荆州和益州都有他们的探子,且有专门负责联络探子的人。
梨花摇头,“九兄没说,不过我听他身边的小弟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真假话掺杂着更可信,梨花道,“九兄他们以卖柴为生,年前荆州暴雪不断,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砍柴,我看他们想家得很,岭南的冬天暖和得多,他们为什么不回来啊?”
没有紧要事,探子不得私自回来。
但据信上内容,两人即使回来也不会被降罪,之所以不回来,无非害怕变得跟其他人一样。
他敷衍的给了句解释,“这是规矩。”
“那我们要的荣华富贵呢?”
“姑娘回家等着,到时自有人上门寻你。”
“什么时候?”
男人顿了下,“最迟五月。”
五月?也就说岭南准备四月出发攻打西陵县?两州之间不是有约定吗?岭南放弃益州转攻荆州就不怕被荆州杀到老窝来?
压下心底翻涌,她再问,“真的吗?”
“骗你作甚?”男人直起腰板,发红的眼眶透着某种疯狂。
梨花假装欣喜若狂,“那我的差事办完了?”
男人点点头,朝身边快要按耐不住的同伴投去个警告的眼神,然后转身爬上树,召集大家伙离去。
有人老实的跟着,有人不舍的回头,一脸馋样的望着梨花,仿佛梨花是块鲜美的肥肉,嘴角快要流出口水来。
李解全程捏着匕首,直到人走远,树上响起鸟叫他才缓缓吐气,“三娘子,咱们得尽快离开,晚了恐会生变。”
有两个人明显不服,恐怕回去后会偷偷溜出来抓梨花。
“咱再住两天。”梨花气定神闲,“问问他们哪儿来的人跟荆州开战。”
据戎州已无岭南人的情况来看,岭南人死伤少说有大半,人口这样凋零的岭南凭什么敢攻打荆州?
料到有人会去而复返,梨花叫树上的益州兵撤回屋里。
天黑后,关好门窗,只等岭南人露面来个瓮中之鳖。
出乎意料的是,撞门进来的岭南人有十来个,比白天多了一倍。
屋里燃着一盏灯,黑色的身影破门而入就被埋伏好的益州兵杀得措手不及,他们当真嗜血,见梨花提着灯笼站在桌上,竟没丝毫逃命的打算,而是挥着尖甲往里冲。
知道他们的血肉会让人丧失理智,益州兵穿着铠甲,戴着口鼻巾,只露出双眼睛在外面。
已经跟岭南人交过手,这次结束得很快,收刀时,特意留了两个活口。
两人不会官话,操着岭南音骂人,身上挨了几刀,仿佛不知道疼似的,梨花过去时,两人嘴角流出口水来。
梨花问他们攻打荆州的事儿,一听梨花说的岭南话,两人震惊得瞳孔都大了,梨花试着讨好他们,“我跟九兄学的,他过不久就会娶我长姐进门”
这么来看,她就算岭南人的亲戚了。
男人噗嗤吐出一口黑血,骂了句粗话,然后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他们来了就不可能活着回去,梨花朝李解递了个眼神,李解举起匕首,一下解决了两人。
“三娘,他说什么了?”赵广从捏着鼻子从益州兵身后出来,但看梨花蹙着眉,神情冷肃。
她说,“岭南人将云州人变成怪物,并跟云州联手攻打荆州。”
在这话之前,男人还说了些猥琐的话,约莫以为探子娶妻是为了让岭南的血脉传承下去,要她这辈子乖乖为岭南人生儿子,她看向外面的天,“把尸体烧了咱就走。”
赵广从心有不解,“云州既跟岭南联手,云州人为何还杀到岭南来?”
打仗是军中的决定,于普通老百姓而言,岭南人害他们人不人鬼不鬼,自然会报仇。
天下大势,向来不会以老百姓的喜怒哀乐为主,梨花吩咐闻五他们赶紧动手,以免招惹更多的岭南人过来。
烧毁尸体是不想岭南人认出死者的身份,为此,梨花摘了他们脖子上的铁项圈,待大火一燃就领着人走了。
担心岭南人提前派兵攻打荆州,梨花她们半刻也不敢歇,饶是这样,在乌蒙县还是撞到了云州军。
他们穿着铁锈的盔甲,黝黑且扭曲的面庞跟岭南人已无什么分别,探路的于三发现他们的踪影后赶紧禀报梨花,“大概有几百人,驻扎在去戎州的镇关口。”
“怎么办?”赵广从搓着手,脸顿时白了几分,“他们喜欢稚子,一旦看到三娘你就会不死不休的冲过来。”
附近荒草茂盛,梨花蹲在离云州军几百米的位置,她问于三,“他们搭帐篷了?”
于三点头。
行军途中,搭帐篷就是休整,但这儿是云州地盘,云州军明显在那儿等人的。
这种时候,也就等岭南人了。
梨花面无表情,招来闻五,“不走镇关能回戎州吗?”
闻五摇头,“乌蒙县地形特殊,想绕行的话,就得往东去隔壁镇,然而我们不曾去过,贸然进入云州,恐怕比进岭南更危险。”
他提醒梨花,“云州的毒是几时开始的咱并不知,而且离动物南迁过去这么久,他们是否配制出解药咱也不知道。”
太多未知的事儿了,他不赞成去云州。
梨花点头,让李解数数有多少铁项圈,准备故技重施装扮成岭南人蒙混过关。
一路他们收集了不少铁项圈,但数下来仍少了十四个,益州兵害怕自己被抛下,可怜巴巴的望着梨花。
梨花想了想,“咱往后退,找找是否还有铁项圈,没有的话,那大家抽签决定哪些人戴铁项圈,没有抽到的人不用担心,装作西陵县镖局的人即可。”
李解一眼看出她的想法,“三娘子想以镖局的身份过去?”
“眼下只能这样了。”
天快黑时,大家散开四处找,又找到了两个,如此有十二个人不能以岭南人的身份过去。
梨花是荆州人,不能戴铁项圈,李解要贴身保护梨花,放弃抽签,最后从益州兵里抽了十个人出来,梨花让他们无论如何也别出声,等天彻底黑下来,她们才推着车继续走。
在荆州挖来的粮食还剩下几袋,这还是赵广从盯得紧的缘故,再拖下去,缺粮会成为她们最大的麻烦。
她叫人刻意弄出动静,到帐篷前时,全副武装的云州军迅速把她们围了起来。
“哪儿来的?”人群中央的玄色盔甲男人杵着一把铁枪,面容威严的看着梨花一行人。
梨花回了句岭南话,随即改为官话,“我姐夫是岭南人,这趟替他送信回岭南,现在准备回荆州了。”
“你是荆州人?”
男人身形高大,年纪约四十出头,脸颊和下巴满是胡须,“他们呢?”
他指着戴铁项圈的闻五问。
梨花面不改色,“他们随我去荆州办事的。”
想要顺利通过,不拿出点本事不行,她道,“我姐夫他们既同意跟你们联手必不会反悔,你们堵在这儿作甚?”
云州和岭南联手攻打荆州是前几日才商议好的,不料这男娃竟然知道。
没错,梨花扮成了少年郎。
虽然音色有几分清脆,但压着嗓子说话时,跟男娃的差别不大。
第200章 200派人跟着不做人
手握铁枪的男人目光灼灼,“你姐夫是谁?”
梨花直言不讳,“岭南派去荆州的探子。
云州也派了探子前往荆州打探消息,奈何自去年深秋就杳无音信了,他们以为探子身份暴露被杀了,这会儿看着面庞有些许稚嫩的少年郎,男人觉得另有蹊跷,“荆州富庶,你家里怎会同意你长姐嫁给岭南人?”
荆州将不同地方的人分为不同的等级,岭南人在荆州的地位虽高,但臭名昭著,并不招荆州百姓喜欢。
据他了解,荆州百姓颇为忌惮岭南人,怎么可能把女儿许给一探子?
“我姐夫说了”梨花昂起头,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我姐夫立功便会升官,到时我们家就是官身”
他鼻孔朝天的睨着男人,“岭南人怎么了?天下未乱以前,几州间通婚的比比皆是,你谁啊?”
“我是谁不重要,你带着这么多岭南人回荆州作甚?”
梨花翻了个白眼,“还用问吗?当然是混进城等你们攻城时好里应外合啊。”
“守城官兵盘查起来怎么办?”男人的视线落在闻五他们脖子上的铁项圈上。
梨花恍若不知,“我阿耶自有法子,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你们堵在这儿作甚?”
当然是怕岭南人出尔反尔,借攻打荆州的名义趁机向云州派兵,男人指着身后的石壁拱门,“这儿乃云州地界,我们出现在这儿有何不妥?”
梨花耸耸肩,“随你们,我们急着回荆州,先走了。”
话落,她抬脚往前走了两步,有几个小兵咧嘴阴恻恻得笑起来,梨花偏头瞪他,“我劝你们老实点,否则坏了大事,两州的约定就此作废的话,荆州定不会放过吞并云州和岭南的机会。”
要知道,荆州兵力最为强盛,他们想南下,谁都阻止不了。
小兵抹了下口水,目光落在另外几个人身后,梨花骂道,“耳聋是不是?”
这语气,摆明了有恃无恐。
男人朝小兵们摆手,示意大家让路。
赵广从推着车,脑袋垂得低低的,生怕不小心露怯暴露,全程不敢抬头。
不止他,好些益州兵也这样。
男人默不作声的盯着推车背后的人
,握铁枪手渐渐收紧,目光变得幽深。
梨花注意到了,侧目回望了眼,凶狠的说,“都给我把腰杆挺直了,咱是去攻城略地的,不是去做牛做马的”
她鄙夷的轻嗤了声,“要不是就你们看起来还算正常,我才不挑你们呢。”
这些人脸庞黑但没有脓包,眼睛也不诡异的泛红,一看就是正常人。
梨花一说,男人松了松手,问梨花,“我云州的探子到荆州数月就生死不明,可是荆州发生了什么事?”
梨花已到了他跟前,闻言,脚步顿了顿,“会不会是感染瘟疫死了?山里的野货有瘟疫,死了好多人,我姐夫说这场瘟疫就是针对岭南人的”
男人脸色变了变,“谁干的?”
梨花摇头,“我姐夫还在查呢,就因这样他才走不了的。”
梨花朝后边挥手,催大家走快点。
眼瞅着要和他们拉开距离了,一群人忽然追了上来,给赵广从吓得双腿发软,忙往梨花后面躲,梨花毫不留情的踹他,“干什么呢?”
赵广从低下头,怯怯的不说话。
“云州和岭南有约,没道理只让岭南人冲锋陷阵,我派四十个人随你回荆州。”他嗓音低沉,不容人置喙的语气,“到荆州后,他们任凭你姐夫差遣。”
“”
四十人可不好对付,而且只要放一个活口回来报信,她们就会陷入危险里。
毕竟,他们会爬树,行进速度快,追上她们并不难,梨花不情愿的撇起嘴,“少糊弄我,他们心智已失,真要随我一起,我怕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男人不怀疑梨花会这么说,“我派二十个正常人看着他们。”
他已有打算,当即点了二十个人,“这些人没有感染疫病”
在云州,大家把岭南加诸在他们身上的病称为疫病,梨花虚起眼看了看,没有立刻回答。
男人又叫了二十个面容有异的人出来,梨花道,“守城官兵不是傻子,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不正常。”
“他们要是进不了城,就留他们在城外。”男人心里盘算着,这些人进不了城就熟悉熟悉城外的地形,岭南人狡诈狡猾,和他们谋事,总得留一手才是。
他叫一个小兵到跟前交代了几句,小兵连连点头。
“这四十人你带走。”
梨花还没说话,只感觉身后的衣服被人扯了好记下,猜是赵广从,她没有理会,只拿一双漆黑的眼笔直的望着男人,“你派他们去荆州是有什么事吗?”
不想让岭南人冲锋陷阵这话她半点不信。
男人直截了当,“寻我云州的探子。”
这的确是个好借口,梨花竟无话反驳,“成吧,不过先说好,进城后得听我姐夫安排,绝对不能擅作主张私自外出。”
男人给小兵递了个眼神,小兵颔首,“是。”
梨花指着抠脸上脓水的士兵们,“让他们离我远点。”
“是。”
梨花这才让大家继续走,赵广从小腿挨了一脚,又疼又麻,看那些人飞快的跑回营帐拿了包袱就出来,他急得不行,“你怎么答应了?”
“不然呢?”
和男人继续周旋,等真正的岭南人来她们就彻底走不了了。
梨花歪头看向李解,“待会你找机会让于三先回戎州找我大伯,选个好动手的地”
云州人必须得杀了。
李解点头。
约莫怕吓着梨花,云州军始终和梨花她们保持着十来米远的距离,看得出梨花很着急,连夜赶路不说,连简单的休整都不曾有。
云州军里有普通人,虽说体力不差,但也要补给水和食物。
走到一处半山腰的水池边时,一云州军来找梨花,问能否休息片刻,他们携带的水喝完了,需要装水。
“不行。”日头已经到了正中,梨花指着头顶的太阳道,“天黑再说。”
“前边没水怎么办?”
“那就忍着,做大事者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梨花字正腔圆,“我姐夫就是这么熬过来的,我不能丢他的脸,不过你们要是累了,可以在此休息,稍后顺着山路来追我们”
小兵有点纠结。
梨花踢路边的荒草,“我们还能甩了你们自己走掉不成?”
这不可能的,另外二十个人的体力异于常人,追她们绰绰有余,思及此,小兵道,“小郎君先走,我们随后就来。”
那就再好不过了。
周围都是树,担心云州兵趴在上面偷听,她都不敢大声说话。
临走时,她好奇的问小兵,“他们会累吗?”
小兵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目不转睛盯着此处的同僚,有所保留的说,“有时会。”
他们好像很想吃肉,看梨花的眼睛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梨花若有所思,“是岭南人干的吗?”
无他,云州百姓被感染后,怒气冲天,杀进岭南岭南人真正的拆入腹中,这才是遭人欺负想报仇的心态,而云州军遭难后,不报仇就算了,还跟岭南人合谋,属实有点奇怪。
小兵愣住,眼里似有情绪翻涌,眨眼又消失不见了。
“是。”
梨花不问了。
因为小兵明显撒谎了,她换个问题,“你叫什么?”
“我姓罗,在家排行四,小郎君唤我罗四便行。”小兵垂着头,两侧的双手局促的摩挲着盔甲。
梨花再问,“那边有你的亲朋好友吗?”
罗四震惊的睁大了眼,眼里满是戒备,“小郎君想问什么?”
“他们看起来不服管教,要是失控的冲过来杀人,你有法子控制住他们吗?”
在岭南那会她就琢磨为首的男人凭借什么压下那些人的杀欲的,想了无数次,发现好像除了用血缘亲情牵绊似乎都没用。
当云州军首领说要派四十个人跟着时,她就想这四十人里是否有亲戚关系。
罗四的反应给了她答案,她没有继续
追问,而是善意提醒,“他们不能吃山里的动物”
那些动物有毒,云州用成千上万人的死才找到的病因,竟再次让梨花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他一时复杂难言。
梨花不想和他多待,说完转身就走了。
罗四看着她的背影,坚定而充满朝气,与死气沉沉的云州人截然不同,不知怎么他朝她喊了句,“那是以前,现在能吃了。”
这次换梨花怔住,她缓缓转身,“哦?”
罗四又局促起来。
“云州有位医术高明的老大夫,吃了他的药,什么野货都能吃。”
只是身形和面容会慢慢发生变化,像《山海经》里的异兽般嗜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多了,然而他看到梨花笔直的脊背就会滋生出异样的情绪来。
于是,他又补充了句,“大夫会治好他们的。”
到那时,兄弟族弟他们也会他那样意气风发。
他还想说点什么,但人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梨花她们继续走,赵广从忍不住了,嘀嘀咕咕的走到梨花身边,左看右看的说,“现在能说话了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