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10

    第201章 201以血养人不准备杀了

    南边的春天来得早,山路两旁的树已冒出了绿芽。

    赵广从左右张望了许久,确认树上没有人。

    梨花斜眼看他,“二伯想说什么?”

    “你大伯信得过吗?云州人擅爬树,他故意找个树木众多利于藏身的地怎么办?”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不信赵广昌会洗心革面,“稍有不慎,咱都得变成嗜血酷杀的怪物”

    只有赵广昌熟悉戎州多地的地形,不找他的话,便只能沿途找个易于伏击的地。

    太仓促了。

    她问赵广从,“二伯有什么法子吗?”

    “我刚刚听到你们的谈话了,云州为了操纵这些怪物,多以亲朋好友贴身陪同,要我说啊,抓了那二十个正常人不就行了?”

    不敢掉以轻心,他声音低低的,“杀了他们,另外二十人肯定失控,于咱来说得不偿失。”

    他分析道,“这些怪物高瘦敏捷,咱何不养着他们为咱所用?”

    梨花错愕的睁大眼,但听赵广从继续说,“他们肤色于树干相同,极容易隐藏探听消息,咱们养着他们,既能掌握云州和岭南的动向,他日打仗,还能让他们混进敌营”

    他是生意人,追求利益至上。

    那些人死了就威胁不到他们不假,但风险太大,不说伏击的地不好找,但凡放走一个人,云州和岭南就会收到风声,那时候两州合力寻找他们怎么办?

    走过必有痕迹,如果找到山里,他们抵挡得了吗?

    俘获他们为自己效力就不同了,首先不用刀光剑影,再就是山里人多,能为他们寻找新鲜的血和肉。

    毕竟山里的动物不会夺走他们的性命,靠打猎的话,饿不着那些人。

    最不济族里还养着鸡鸭兔子,够他们吃半年了吧?

    梨花若有所思,“李解,你觉得呢?”

    “这个法子好,但这些人出自云州军,恐怕不会轻易臣服于咱。”

    “问问闻五”

    当初闻五他们被抓获后就被扒了个精光,想反抗都不能,紧接着赵家人又杀了几个叫嚣得凶的人,吓得大家噤若寒蝉,哪儿敢忤逆赵家人?

    不过这次的情况有所不同,闻五如实道,“能要挟他们为咱办事是好事,就怕交战时失手杀了一两个让他们发狂和咱拼命,十九娘真想拉拢他们,最好不要硬来。”

    说到梨花心坎上了,“你可有什么法子?”

    “军中为了让嗜血者听话,随时都让正常人跟着,那无父无母的嗜血者呢?他们在世上没有牵挂,不可能轻易臣服于谁,云州怎么控制那些人的?”

    总不能把那些人全杀了。

    西南干旱,云州亦死了不少人,云州怎么确定哪些是无父无母的嗜血者?再就是确定后怎么确保把他们杀了?

    万一失手,嗜血者必会百倍千倍的奉还。

    他望着铺满荒草的山路,神色有些悲伤,“云州请大夫配制救命的药,可见极为重视这些嗜血者,为什么?”

    梨花低眉沉思,“你怀疑这些嗜血者是军中挑选的?”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每个嗜血者身边都跟着控制局面的人。

    他们明明没有理智,但身边人一个眼神立刻就安分了,她不由得想起在岭南半夜折回草篷偷袭她们的人,白天那会就有杀意涌动,他们硬是忍住了,待晚上才来。

    为什么?因为他们认得自己的家人,所以才将心底的欲望克制住了。

    闻五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赵广从听得瞪圆了眼,“谁这么歹毒?”

    竟让这么多无辜的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梨花睇他一眼,赵广从识趣的拍拍嘴,哑了声。

    梨花这才看向闻五,“若是这样,那是不是说明咱有机会笼络他们?从岭南境内的碎骨来看,云州并不是人人都服从云州军,所以才有云州百姓杀岭南人的事发生”

    “应该是的。”闻五道,“人已没了理智,却还冲到岭南杀人,必是恨意滔天”

    因为有理智的人在看到满目荒凉的景致时想的是如此活下去,像赵家人进山的第一件事就是开荒建屋,而不是找追赶她们的益州兵报仇。

    梨花想了想,“有机会我探探罗四的口风。”

    罗四是四十人的小首领,他们在水池边喝水休息片刻就追了上来,担心走岔路,他还让人走树上确认梨花他们的方向。

    背着漏风破包袱的鲁小五为此不解,“追她作甚?左右我二兄他们饿了,她要敢阳奉阴违,正好给我二兄填肚子。”

    鲁小五不过九岁,是营里最小的男娃,罗四折了根树枝给他杵着,温声道,“她死了谁带我们去荆州?耽误大事怎么办?”

    鲁小五努努嘴,嘴角的痣动了动,“咱们还怕荆州不成?”

    “荆州拥兵不输京城,不仔细谋划,咱恐会有去无回。”说着,他看了眼路边扒草捉虫子解馋的兄长,“这么死了你甘心?”

    他不甘心。

    他还想带兄长活着回云州找大夫治病,摸摸鲁小五的头,“你要记住,再难再苦,活着还有机会挽救,若死了,什么都没了。”

    “嘿嘿”草丛里的高瘦男子笑起来,只见他弯腰,欢喜的抓起草叶上的小虫,一把塞进嘴里,满足的喟叹,“好吃。”

    自打染了疫病,他们就无肉不欢,无血不欢,罗四已经习惯了。

    然而看到这幕,心里还是像被针刺了一下。

    要知道,嗜血的人原本该是他的

    “小五,你还小,很多道理都不懂,但你要知道,你的决定关乎着好几人,一旦行错半步,那些人就会死。”

    鲁小五霎时泄了气,“我知道。”

    “走吧。”

    梨花想笼络他们,有意放慢了脚步,待看到罗四他们的身影后,让赵广从给他们送点温水过去。

    赵广从苦着脸,“我去吗?”

    “二伯你巧舌如簧,这事非你不可。”

    收买这些人是赵广从提议的,自然得由他出头,赵广从端着大半盆冒热气的水,胆战心惊往后去了。

    罗四看他过来,眉头皱了下,“小郎君可是有什么吩咐?”

    赵广从努力绷直脊背,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怯弱来,他看看盆里的水,腾出一只手比划了下,然后把盆递给他。

    以为他是哑巴,罗四接过盆,“喝的吗?”

    赵广从点头,然后指向罗四腰间的水囊摇头,意思是水囊里的水不能喝。

    没有烧开的水喝了会生病,他很想大声说,想到自己那不纯正的官话,硬生生忍住了。

    回去才跟梨花发牢骚,“三娘你扮的是荆州人,我要在他们面前开口不就暴露我戎州人的身份了吗?”

    梨花愣住,“忘了。”

    真忘了。

    赵广从扶额,“你这记性也太差了,幸好我机灵全程没说话,要不然咱都得死在这。”

    “他们说啥了?”

    “罗四那人挺知礼数的,接过盆就跟我道谢,其他人没说话,看脸色似乎累着了,不过另外二十人兴致勃勃的,不知是不是嫌山路太平坦,专挑草丛走”

    “对了,你猜我看到什么了?”想到他们围着蚂蚁窝嘿嘿嘿大笑的模样,他惊悚的打了个寒颤,“他们抓蚂蚁吃。”

    戎州闹饥荒最严重的时候也没看到谁吃地上的蚂蚁,那些人却吃得津津有味的,委实让人不寒而栗。

    “三娘,夜里你可得多叫几个人守着”

    “好。”

    天快黑的时候,她们找了间荒废的茅屋休息,赵广从害怕突然蹿出几张阴森森的面孔,放下行李就张罗着砍树,屋前屋后的树砍得干干净净的,就是防云州人。

    鲁小五看了不高兴,“人家防着咱呢。”

    罗四他们住在茅屋前的路上,对鲁小五的话并无反应,“他们忌惮咱乃人之常情。”

    鲁小五猜他就会这么说,无甚兴趣的跟着兄长找虫子去了,他的兄长喜欢吃虫子,蚂蚁。蛐蛐,瓢虫,蚯蚓,完全不挑食,生吃也不闹肚子,厉害得很。

    他跟专心致志找虫子的兄长说,“阿兄,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么厉害啊?”

    虽然好多人都说阿兄恐怖,但他却觉得阿兄威风凛凛的,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低着头的男人突然抬头,充血的眼眸闪过几丝茫然,一会儿后,使劲的摇头,“不行。”

    鲁小五摇他胳膊,“为什么?”

    男人说不出原因,但眼睛明显红了许多,鲁小五知道他生气了,焉头焉脑的松开手,“你们总说我年纪小,可我已经九岁了,在村里,九岁的人该下地干活了”

    “不行。”男人冷下脸,脸上的脓包渗出黄里带黑的脓水来,他伸手要抓,鲁小五急忙抓起袖子替他擦了擦,“别抓,大夫说了,抓了会留

    坑,会很难看的。”

    男人眼里的红色退了些,“不怕。”

    这辈子恐怕也就这样了。

    受杀欲支配,控制不住心性。

    鲁小五替他擦干脓水,“饿不饿,我给你找食物去?”

    男人想摇头,鲁小五已掏出怀里的匕首往草丛去了,不多时,递给男人一个水囊。

    男人鼻子嗅了嗅,脸上闪过疯狂,仰头就咕噜咕噜喝起来。

    鲁小五的脸白起来,“慢点喝。”

    第202章 202挑拨离间成了

    草丛里偷窥到这幕的胡大差点没吐出来,回去和梨花说起这事都忍不住哆嗦。

    “他们也太太”太什么他说不出来,望乡村的泥鳅他们没死在饥荒里也全因兄长的付出,但那是逼不得已,云州好山山水,哪儿用得着那样?

    梨花倒没多大的惊讶,只问他,“鲁小五的兄长可知道?”

    “肯定知道啊。”

    那味道不是随便就能掩盖的。

    梨花看向四处拖走的树枝,思忖道,“待会你让罗四过来一趟。”

    指挥大家清扫枯枝残叶的赵广从顿时飞奔而起,“三娘,那些人不好惹,要不还是算了吧。”

    他后悔多嘴了,本就是不相干的云州人,既撞到他们枪口上,杀了就杀了,即使失败,大不了逃回山里另觅住处,哪儿用得着与虎谋皮?

    “这事还得二伯你来。”

    赵广从摊手,“我是哑巴。”

    “你把应对的话写下来交给我就行。”梨花自信赵广从能说服罗四投靠她们,“罗四也有家人成了嗜血者,二伯想想怎么劝他们背叛云州。”

    赵广从不假思索,“告诉他们云州的所作所为不就行了?即使是皇帝,只要他心中没有百姓,江山迟早易主,上位者玩弄人命,必没有忠心效忠的人。”

    梨花给予满意的眼神,“二伯果然睿智。”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赵广从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讪笑道,“我我瞎说的。”

    “二伯你去过的地方多,说的必然是大道理。”

    明知前面有个坑等着自己,但赵广从就是贱得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片刻,他跟梨花说,“罢了,我尽其所能便是,至于能不能成就听天由命了。”

    罗四安顿好大家才过来的。

    屋前的树砍了,草割了,地面光秃秃的,骤然进入空旷的地,他竟有些不适应,下意识的抬袖子遮脸,问院里坐着的梨花,“小郎君找我何事?”

    “你进云州军多久了?”

    罗四拧眉,“小郎君打听这个做什么?”

    “在岭南时,我姐夫的同僚与我说了些话,当时我没领会里面的含义,直到云州让你们随我去荆州我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了”

    她故意顿了顿,在罗四渐渐不悦时,慢悠悠开口,“知道云州为何答应岭南攻打荆州的条件吗?”

    罗四直觉不是什么好话,转身想走,梨花不疾不徐道,“因为云州官府做了件人神共愤的事儿,明知岭南人感染瘟疫后嗜血,他们故意松懈边城戒备,放岭南人进去祸害百姓”

    罗四瞳孔震荡,回头瞪梨花,“你说什么?”

    梨花接着道,“云州百姓变成嗜血者后,云州官府就打着保护百姓的名义抓捕那些人”

    “不可能”罗四脸色惨白,眼下的青黑愈发深,“官府为何这么做?”

    “嗜血者的身体奇异,是绝佳的前锋军,云州官府眼红岭南有如此强大的兵,自然也要囤些强兵。”

    梨花盯着他汗湿的脸,笃定道,“这事以前,你不曾从军吧?”

    罗四浑身上下都没有那种倔强不屈的气质,也没笔直板硬的身姿,所以她大胆猜测云州打乱前罗四没有从军。

    “我说对了吗?”

    罗四张了张嘴,发觉喉咙干涩,发不出一个音来。

    他是家里最小的娃

    ,上面有三个兄长两个阿姐,长姐出嫁多年,有天傍晚,忽然抱着外甥回来,问她怎么回事,说是村里进了岭南人,姐夫怕她们母子遭难,拼死把她们送了出来。

    那晚的天黑得快,长姐跪在村口,哭得声嘶力竭。

    没多久,随着嗜血者的消息传开,村里人怀疑长姐和外甥也那样,坚持要把母子两轰走。

    明明是看着长姐长大的长辈,竟要把她往绝路上逼,长姐心如死灰,带着外甥投了河,也就在长姐头七的那天,浑身是血的姐夫来了,得知妻儿已死,他发疯似的在村里咬人。

    后来,全村好多人都成了怪物。

    他和家人到衙门时,衙门的人知道他有兄长在军里做事,把他们接了过去。

    有云州军守护,他以为从此就安全了,谁知没多久,军中一副将要他们全家去趟兵营,在那儿,他看到癫狂的人怎么轻松杀死五个彪形大汉。

    副将告诉他们,除非云州也有这样的将士,否则他日嗜血者联手,他们就会沦为食物。

    副将也说,因他们是普通百姓,自愿报名。

    真正的将士要以身躯战斗到最后,因此成为嗜血者的最好是普通人。

    阿娘觉得拖累他们,夜里自尽了。

    但他知道轻重,于是答应下来,谁知道,最后兄长代替了他。

    他扯了扯嗓子,生硬的吐出几个字,“官府故意的?”

    “要不然官府怎么不挑选无父无母的孤儿变成嗜血者为他们办事?”梨花自问自答,“因为孤儿在世上了无牵挂,不会听话,你们就不同了,亲人的命捏在官府手里,想控制你们多容易啊”

    罗四脸上血色全无,“他们他们怎么敢?”

    “为达目的誓不罢休,那些官吏不都这样的吗?云州并非所有州县都遭遇了干旱,官府若妥善处置迁徙受灾百姓,百姓们怎么会活不下来?偏他无所作为”

    云州的地形较为特殊,境内有四季如春的县,也有常年寒冷的县。

    梨花肯定干旱没有覆盖整个云州。

    罗四的眼神慢慢涣散,腿软似的坐了下来,仰头望着梨花,“你还知道什么?”

    “官府害得你们成了这步田地,你们甘心吗?”

    罗四到底经历过事的,不信梨花突然大发好心告诉他这些,“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我要你今后效忠我”

    罗四苦笑了下,“因为我身后的那些人?”

    他指的是嗜血者,梨花不否认,“我这人睚眦必报,谁要害我家人,哪怕追到阴曹地府我也要杀了他,还想要我乖乖听话?门都没有。”

    说完,衣袖就被赵广从轻扯了下。

    赵广从急忙递来一块木板,“小心他一怒之下招来嗜血者杀咱,你问问他云州村里的事,转移他的仇恨。”

    梨花看向了无生气的人,“你们村还有多少人活着?”

    罗四垂着头,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儿,许久都没吭声。

    赵广从重新写了一排字,梨花又说,“嗜血者离不开血和肉,为我办事,我供养他们,将来天下太平了,我找大夫为他们诊治。”

    只有心软的人才能被拿捏住。

    云州会的,赵广从也会。

    罗四脑袋抬了抬,“治得好吗?”

    云州也说过这种话,现在想想,恐怕是想安抚他们,因为即使治得好,也不可能治的。

    “这得大夫说了算,不过我答应你就绝不反悔。”

    “岭南和荆州即将开战,到时荆州血流成河,你们是死是活尚且不知,你去哪儿找大夫?”

    既这样说,必然还是担心家人的,梨花道,“我敢孤身来岭南,自然有保命的法子,就看你信不信我了。”

    信她的话,日后就听她差遣,不信的话,就继续为仇人做事。

    罗四说,“能否容我考虑几天如何?”

    梨花刚要说好,赵广从的木板又递过来了,梨花道,“没问题,只是有件事你得和我说实话,他们看得血就一点理智都没有是吗?”

    事到如今,没什么好隐瞒的,“刚开始不是这样的”

    “什么时候成这样的?”

    罗四记得很清楚,兄长变成嗜血者后,除了容貌和以前有差,其他并无区别,甚至还会躲起来哭,那会儿兵营伙食好,天天都给他们吃煮熟的肉,后来发觉吃了肉会死,就把肉断了。

    他看不得兄长饿得捶墙,就听百户的话,放了点血给兄长。

    递碗时,不小心被兄长看到手上的伤,兄长大怒,当即把碗砸了,还叫他滚。

    两天后他再去,兄长的眼睛就红了,百户再让他放血,兄长立刻凑了过来,特别温顺,可事后又骂他,还趁他睡着后扔到了兵营十几里外。

    兵营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危,派了人随时留意着。

    翌日他就回了兵营。

    现在想想,他离开兄长的那两日恐怕发生了什么。

    不知为何,明明不热的天,他竟汗湿了衣衫,“去年冬月中旬,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或许有人偷偷给兄长灌了什么药

    “你能多说点吗?”

    罗四都准备回去了,听到这话,便从长姐婆家的村子开始说起,从村民到衙门,再到云州兵营里的事,凡牵涉到嗜血者的,事无巨细的告诉梨花。

    边上的赵广从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戎州干旱饥荒,难民间打斗争抢食物已叫人心惊胆颤的,但跟云州百姓的处境比竟然算好的。

    毕竟,他们人多,要对付几个难民绰绰有余。

    而云州百姓面对嗜血者怎么办啊?

    说完前几个月的事,罗四已泪流满面了,“我兄长能好吗?”

    那样意气风发的人,不该是这样的。

    第203章 203过奎星县修路建村

    梨花没法给他肯定的答案,直到罗四满脸灰败的离去,她都不曾再提这事。

    天早就黑了,屋前生着火堆,益州兵架起釜煮饭,见罗四背影落寞,情不自禁的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十九娘,在那些人眼里,普通人到底算什么呢?”

    胡大手里还捏着柴火,罗四一走,他就呆呆的走了过来,痛心,疑惑,迷茫,不甘,愤怒,无数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着,“我以为将士的职责是守护天下百姓,哪怕死在战场也无怨无悔,可他们呢,为了一己私欲,不惜伤害无辜人,那要我们做什么呢”

    做他们的踏脚石吗?

    梨花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在那段生不如死的记忆里,事情远没有现在复杂。

    要怎么应对接下来的事儿,她也有点无措。

    但胡大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望着不远处树上眺望这儿的嗜血者道,“是人就有私欲,那些人生来就锦衣玉食,哪儿懂百姓疾苦”

    说这话时,她脑海里闪过益州城的景象。

    益州城里住着人的房屋已经修缮,其余的拾掇出来种了粮食,将士们自力更生,不曾剥削过百姓。

    于是,她稍有停顿,“世上的好官太少了。”

    “是啊。”胡大想起百户来,平日在军中操练,不曾了解百户的为人,以致狂妄的进山差点丧命,幸好梨花仁慈,否则他们尸骨间的草恐怕都好几米深了。

    “十九娘,有句话我好久就想说了”

    梨花偏头看他,他挠了下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被你们扒衣服后,我睡觉都诅咒你们不得好死,慢慢相处下来,你们竟是我生平遇到过最好的人了。”

    “十九娘,如果有来生,我还给你做事。”

    赵家人恩怨分明,你是敌人时,他们对你不假辞色,一旦融入进去,任何好处他们都不会落下你。

    因经常在外面,院里生了草,赵家替你除得干干净净的,房屋也隔三差五的打扫一次,这样他们无论什么时候回去就有干净的地睡觉。

    大家虽然不曾说过,心里都记着的。

    没料到是这个,梨花忍俊不禁,“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吧,罗四回去后会跟其他人商量,若成了,咱还得找地方安置他们呢。”

    顾及嗜血者不好控制的情况,肯定不能让罗四他们离山里太近。

    太远的话又怕危急时刻找不着人,所以住所得仔细掂量。

    她问赵广从,“二伯可有觉得合适的地?”

    “罗四不是说嗜血者借着树能日行几百里吗?他们的住处必须离山谷远点”

    至于位置他也没主意。

    还是李解说了个地方,“奎星县怎么样?三娘不是想派人回戎州种地吗?奎星县附近耕地多,罗四他们住在那儿,天天都有事情干,还方便大东家留意他们的动向”

    奎星县是北上的必经之地,离山里远得很。

    赵广从立刻附和,“奎星县好,既不会暴露咱的住处,日后岭南人如果北上,他们能拖延些时间”

    事情就这么说好了。

    翌日,罗四带着其他人来给梨花磕头,许是来之前交代过,嗜血者看梨花的眼神不再是压迫性的,她说,“待会我就派人为你们寻伙食,只是碍于某些原因,还请你们戴上铁链”

    她不想走着走着忽然抬头就看到一张怪异的脸。

    这是梨花和罗四约定好的,罗四应下。

    李解把铁链给他后,他主动给身后的汉子戴上,汉子没有挣扎,而是乖乖举起手,充血的眼底竟淌出几分温柔来。

    梨花大致明白他们的情绪为何如此平静,趁这工夫,赶紧多说些话,“今后你们就是我十九娘的人了,往后谁要指使你们做事,绝对不能同意,一旦你们背叛我,去云州接你们家人来团聚的承诺就不做数了”

    能成为嗜血者,都是被亲情裹挟的人。

    梨花说,“戎州境内荒芜一人,我们去戎州建村种地,种出粮食,就能养活云州的家人了。”

    大家齐齐抬头,一眨不眨的望着梨花。

    不知是在惊讶她是女儿身,还是为她嘴里的那份憧憬。

    梨花没有过多解释,“接下来几天,我要你们规律饮食,像以前那样,一日三餐,每顿都不饿着,而不是饿一顿饱一顿的。”

    “能做到吗?”

    罗四郎给兄长手腕上的铁链落上锁,低低道,“阿兄,云州负了咱,咱不能继续让云州牵着鼻子走了,咱听十九娘的,往后把阿耶他们接来”

    罗大郎听懂了,小幅度的点了下头。

    其他人亦是如此。

    梨花又说,“你们用力试试能否挣脱铁链?”

    要是拴不住,梨花就不能把人往死里逼。

    罗四郎让兄长使劲,罗大郎绷紧胳膊,胳膊上的肉一颤一颤的,但好几下都没把铁链挣开。

    梨花眯起眼,“再使劲试试。”

    她以为嗜血者是能挣脱的,难道她高看他们了?

    反复好几次,罗大郎仍不能,李解和梨花说,“这些铁链是咱在荆州的村长家搜到的。”

    村长是岭南人,用的恐怕不是普通铁。

    只是这样一来,岂不表明岭南人早已知晓嗜血者是何其恐怖的存在?

    眼下不是想那些事的时候,她问罗大郎,“能吃熟食吗?”

    罗四郎替他回,“能,是肉就行。”

    不过没有那么疯狂。

    梨花说,“那今个儿起,大家尽量吃熟食,如果遇到别有用心的人投喂你们生肉,忍不住就叫人”

    逃荒那会,族里连水都得煮开了喝,何况是肉了。

    生肉容易感染瘟疫,梨花自小就明白的道理,云州会不明白?

    可见云州故意的。

    她能想到,罗四郎他们也能想到,鲁小五的脸色还没恢复,只能扯着嗓门骂人,说有朝一日回到云州,一把火就把兵营给烧了。

    鲁小五年纪小,不太控制得住情绪,梨花亦不会把他愤怒时的话放在心上,又问,“吃饭会怎么样?”

    “拉肚子。”罗四郎说。

    他无数次试图纠正兄长的伙食,最后都失败了。

    梨花再问,“喝药呢?”

    “没有吃饭严重,但肚子也不舒服。”

    梨花想起族里人经常用艾草泡脚,就让罗四他们多挖些艾草和清热化湿的药材回来。

    不能入口就用其他法子。

    罗四郎不认识草药,梨花安排了四个人随他去,至于嗜血者,梨花怕他们忙起来饿得快,就让他们在原地待着,顺便近距离的观察他们。

    这些人早上吃得饱,心情似乎挺不错,身边人一走,他们就盘腿坐地上,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把草药往自己的脸上敷。

    草药味道重,且全是磨成的粉,梨花认不出是哪些药材,“谁给你们的?”

    罗大郎怕吓着梨花,故意侧着身,闻言,手指了下云州的方向。

    想到什么,他将粉末一洒,头埋进了膝盖里。

    有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恐怖的眼睛好奇的望着他,罗大郎呜咽两声,喉咙里艰难的吐出一个字,“丢,丢。”

    云州给的东西不能用。

    其他人听懂了,纷纷丢了手里的粉末包。

    他们曾经发誓誓死效忠云州,然而随着家人的枉死,心里不是没有过迟疑的,可为了还在世的人,他们将心底深处的想法按了回去。

    在罗大郎说丢时,他们毫不犹豫就照做了。

    说不上原因,就是没办法质疑罗大郎。

    可能罗大郎也像他们一样普通,一样疼惜家人,甚至义无反顾冲上去被嗜血者咬的人吧。

    梨花意外罗大郎还有如此警觉,回过神后,赞赏道,“云州包藏祸心,他们给的东西不用是对的,而且生逢乱世,能侥幸的活下来已是不错,用不着太过注重外表的。”

    奎星县没人,打扮得再光鲜亮丽有什么用呢?

    她们已经走出了乌蒙县的地界,寻猎物要比挖药材容易,闻五他们回来时,明显感觉罗大郎他们的目光不一样了。

    眼底的理智没了,眼神变得阴翳,锋利,像深林里觅食的饿狼。

    闻五也注意到了,忙把流血的兔子给底下人拎走,和梨花说,“后边山里有群野猪,我怕耽搁太久坏了事就先回来了。”

    嗜血者一旦饥饿是很恐怖的事,闻五害怕出事,急急忙忙就回来了。

    “有九只兔子,五只野鸡,十五个鸡蛋,怎么处理?”

    “野鸡杀了炖汤,兔子的话杀了清蒸”梨花问眼睛急速变红的罗大郎,“能喝肉汤吗?”

    鲁小五的兄长舔舔唇,一副婴儿牙牙学语的声调回,“没吃过。”

    云州都给他们肉和血。

    “那就试试。”

    很快,鸡汤味飘出来,嗜血者开始躁动,甚至使劲绷铁链试图挣脱,有几个还拿吃人的眼神盯着梨花看。

    赵广从在边上看得心肝一颤一颤的,“三娘,要不把兔子丢给他们自己分得了。”

    他的腿都软了。

    “不行。”梨花望着日头,跟慢慢爬起来的嗜血者对峙着,“等晌午,晌午就能吃肉了。”

    赵广从拉着她往屋里走,“和他们讲道理没用的,闻五,闻五,快护好三娘。”

    第204章 204教化嗜血者好像不那么恐怖……

    他们好像听不懂,扭曲着脸庞向梨花靠拢。

    梨花叫人抱些药材熏燃,随后退到几米外,静静的望着他们。

    手腕和脚腕皆拴着铁链,是以他们的动作并不敏捷,当药味在四周弥漫,他们狰狞的脸竟露出几分纠结来。

    罗四说他们不见血便不会大开杀戒,且反复重复某些话时他们也能听懂,于是她扯着嗓门喊,“日头爬到头顶再吃饭,听懂的就老实坐着”

    赵广从怕她嗓子受不了,跟着吼了好几句。

    慢慢的,罗大郎曲腿坐了回去,不过仍有人抬着手要掐人,赵广从又惧又怕的躲去梨花身后,探头继续喊,“不饿,回去坐着,回去坐着”

    一声又一声的喊叫响彻天际。

    就在赵广从嗓子干涩时,那些人终于盘腿坐在了地上。

    赵广从顺着胸口道,“三娘,往后再这样,你别提吃饭,而是让他们以为还不饿”

    他和李解去荆州时想吃东西就这么安抚自己的,在心里告诉自己一点都不饿,即使肚子咕咕叫也坚持这么念叨,次数多了真的有用。

    “二伯”

    赵广从以为她要夸自己,挺起背站得直直的,“什么?”

    “你刚刚是不是说话了?”

    “”完了,他暴露口音了,慌张的捂住嘴问梨花,“那怎么办?”

    “以后注意点就是了。”

    看得出来,罗大郎他们很不喜欢药味,坐了一会儿就按耐不住想把周围冒烟的药材扑了。

    梨花洞察他们的意图,喊道,“这些药能帮忙减缓你们脸上的瘙痒,别乱动啊”

    其实都是些普通药材,梨花故意这么说的。

    罗四他们回来时已经快晌午了,乍然看到兄长乖乖坐在地上,他诧异非常,“十九娘,你怎么让他们安分下来的?”

    他最了解嗜血者了,除了饭后能安静会儿,其他时候闹腾得很,要么爬树四处蹦哒,要么钻草找虫子吃,从没像现在这般温顺过。

    梨花的嗓子有点哑了,闻言,目光看向快熏完的药材。

    罗四眼里迸出明亮的光,“这些药材行吗?”

    他迫不及待展示自己挖来的草药,满脸期待的问,“行吗?”

    “行。”

    “那我给续上?”他随意的将药材整理了下就往冒着烟的药材上放,担心不小心熄灭了底下的火星子,他的动作很轻,宛若抱着刚出生的奶娃的父亲,生怕弄疼了手里的人。

    见状,其他人也迅速将补药材。

    日头爬到头顶,梨花朝烟熏里坐着的人喊,“开饭了,开饭了。”

    顿时,上一刻还心平气和的人立刻站起,梨花又喊了几声,“排队,一个一个来,不排队的没有。”

    许是还有几分理智,罗大郎最先站在梨花指定的位置。

    云州给他们备的行李中没有碗筷,梨花便让人砍了竹子,一人一竹筒肉汤。

    为避免他们蜂拥而上的抢东西吃,梨花把盛满肉汤的竹筒固定好,一排一排的放在新做的架子上,并且安排罗四他们守着,有人不听规矩直接轰走。

    汤里没有添任何除腥的调料,是以腥味很重。

    罗大郎拿起竹筒便一饮而尽,接着就要拿旁边的竹筒,罗四拍开他的手,“重新排队。”

    十九娘说了,肉汤管饱,但得立好规矩。

    罗大郎眼里都是肉汤,并没听懂这话,连续几次被人阻止,立即呲牙瞪罗四。

    罗四面不改色,但声音比刚刚软,“阿兄,去后面排队。”

    念了好几句,罗大郎到底垂下手往后面去了。

    经过短短半天相处,梨花就发现罗大郎是嗜血者里最为克制隐忍的,梨花不知道他到底残存了多少理智,说道,“你让他们乖乖排队,完了我奖励你一竹筒肉汤如何?”

    罗大郎回头看她一眼,梨花以为他听懂了,谁知他嘿嘿一笑,快速站去队伍里。

    要知道,因有些人不服规矩,正跟人对峙着,老实排队的也就七八人。

    还挺聪明的。

    梨花看向旁边跟嗜血者讲规矩的人,“怎么样了?”

    十几人满头大汗,但知道梨花是为大家好,嘴硬道,“快好了。”

    刚说完,嗜血者就怒吼着往架子冲,试图用蛮力撞开阻止他们的人,然而有益州兵相助,哪是他们能轻易靠近的?

    眼看排队的人喝了两轮肉汤,闹腾的嗜血者似乎琢磨明白了,乖乖站去有肉香的同伴身后。

    在场的人无不称奇,“十九娘,你的法子真的有用。”

    “嗯。”

    念及汤不管饱,熬汤的肉梨花全分给他们吃了,甚至还将他们丢弃的骨头捡起来烤焦给他们磨牙。

    晌午就这么过了,傍晚又难熬了一会儿。

    好在梨花喊开饭后,没有人横冲直撞要上前抢了。

    晚上还叫人熬草药水给他们泡脚,这一晚,附近的树枝没有乱晃,只听得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接下来几天,梨花坚持给他们药熏,因要赶路,药材就放竹筒里熏着挂在嗜血者腰间。

    除了肉消耗得比较多,他们渐渐适应了一日三餐的饮食。

    到奎星县时,荒凉的山野绿意盎然了。

    赵广昌给他们找了块废弃的山村,村子以前应该极为富庶,饶是荒芜已久,仍能看到石砖堆砌的院墙安稳的矗立在草木间,屋顶的瓦片脱落,但不显残破。

    太阳刚爬上山,梨花准备叫人拾掇个院子出来。

    嗜血者似乎对梨花的声音有了记忆,梨花才刚开口,嗜血者们就齐刷刷的偏头望过来,充血的眼眸亮晶晶的,似乎期待着什么。

    梨花心思一转,朝他们招手,“干活啦。”

    她们昨晚到的这儿,肉还在釜里炖着,‘干活’和‘开饭’明显不同,嗜血者露出茫然的表情。

    梨花弯腰捡起一片碎瓦,然后指角落,“把瓦片堆到那边。”

    不知是不是药材起了成效,不知何时起,梨花和他们说话已不需要重复,说一遍他们就听得懂。

    这不,梨花话音一落,他们生龙活虎的跳起来,然后排成一排。

    罗四扯兄长的衣服,“干活不用排队的。”

    “无事。”梨花说,“由着他们吧。”

    于是,最前边的人捡了一块碎瓦走向墙角后,后面的人立刻捡起碎瓦跟上。

    赵广昌看得有趣,“三娘拿什么控制他们的?”

    梨花朝他扯了下嘴角,“大伯觉得呢?”

    像赵广从说的,梨花心底并不完全信任赵广昌,怎么和他说实话。

    哑巴人赵广从不能讲话,便一个劲的拽开赵广昌,把李解推开梨花身侧。

    李解倒是懂他,回赵广昌的话道,“三娘子宽厚大度,有眼睛的人都会自愿为她效力的。”

    嗜血者好像找到了乐趣,二十人像一条长虫似的在屋前转悠,一人一块瓦,来来回回的走向墙角,到梨花喊开饭队伍都没乱过。

    仍然是肉汤配肉。

    腥味重得让赵广昌皱眉捏鼻的汤,他们喝得津津有味的,喝完还砸吧嘴,给梨花指天上的太阳。

    意思是今天的早饭比昨天晚。

    梨花解释,“打猎花了点时间,午饭会按时的。”

    为了保证嗜血者顿顿有肉,梨花从益州兵里调了十几人专门负责打猎,又调了十人专门负责煮饭。

    以梨花的打算,该早点回村告诉大家要打仗的消息,不曾想耽搁到现在。

    见嗜血者捡完瓦就无所事事后,梨花让他们修缮院墙和屋子。

    吃饱的他们言行举止和正常人无异,梨花一发话,他们就兴高采烈的忙去了。

    梨花叫上罗四,准备去四周瞧瞧。

    村子大,村边还有条河流,梨花选了井密集的区域圈出来,和罗四说,“你兄长他们做事快,我走了后,你就带着他们建围墙。”

    这些日子,罗四能感到兄长在变好。

    不仅仅是脸上的脓包,还有心情。

    此刻听梨花要走,顿时局促起来,“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我还有事情要办。”梨花不想谈及山里的事儿,“等忙完我就会过来看你们。”

    罗四抿唇,很想问点什么,又怕惹梨花不高兴,不知怎么开口。

    梨花说,“不会太久的,我和戴大说了,走前囤够你们一个月的肉,另外再捉些兔子回来给你们养,兔子繁衍得快,四十来天就有小兔子了”

    罗四张了张嘴,到底还是问了出来,“十九娘不是荆州人吧?”

    虽然她身边的人隐藏得很好,但他还是看出了端倪。

    梨花没否认,“这世道,出身如何重要吗?荆州人又如何?云州人又如何,不还是活得很艰难?”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罗四结巴起来,“我我就想知道知道

    十九娘要我们兄弟为你做什么事。”

    “天下若太平,你们像普通百姓一样活着就好,我答应过你会找大夫为你兄长医治必不会食言”梨花顿道,“可如果要是打仗,还望你们能和我们共同御敌”

    罗四想问敌人是谁。

    他还有家人在云州,假如云州攻进来他们当怎样。

    梨花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云州或岭南若来,你们保护好自己再找机会给我报信就好。”

    罗四松了口气,“好。”

    第205章 205勤劳致富

    惊觉自己的反应过于明显,罗四略显尴尬,不由得解释道,“我阿兄从军多年,却极不喜欢打仗”

    云州南边有几个小国,前几年常常入境骚扰村民,驻扎在那儿的将士接连牺牲,据说尸骨堆满了山坡,每年清明,祭拜的人们如过江之鲫,通红的纸钱比元宵灯会的祈愿灯还多。

    兄长也曾去过,回来就说唯愿天下太平,不受战事所扰。

    梨花点了下头,“我也不喜欢打仗。”

    罗四眼里露出诧异。

    他以为梨花笼络他们是想在乱世争得一席之地呢。

    自打知道云州的所作所为,他就不打算为云州卖命了,至于新主,无论品行如何,善待他兄长就行。

    不料梨花没有这种想法。

    见他愣住,梨花莞尔,“很奇怪吗?”

    罗四老实点头,“十九娘你性子好,若想谋大事,定能成功的。”

    他没有拍马屁的意思,最近相处下来,他发现梨花有时冷着脸,做的事却面面俱到。

    走出乌蒙县后,兄长腰间的艾草就没断过,另外,她还给兄长他们备了兔血炖的汤,谁要饿得受不了就喝上两口。

    扪心自问,这份细心,连他都做不到。

    梨花轻轻摇头,“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唯愿有块净土安顿大家活下去就行。”

    罗四动容,“是啊。”

    说着,他看向面前的树,冬日已去,绿意重新爬满了枝头,莫名能安抚人心底深处的荒凉,他问,“这儿是吗?”

    “是不是,就看你们的了。”

    罗四顿时充满了干劲,“我会尽力的,不让十九娘你失望。”

    梨花对他远不到会失望的程度,然而面对罗四泛着光的眼睛,她轻轻答了句好啊。

    罗四倍受鼓舞,回去后就领着嗜血者标记地盘,强调这儿就是他们以后的家了。

    不受饥饿操控的嗜血者懂家的意思,只是有些迷惑的望着梨花,大抵奇怪梨花为什么不带他们去荆州。

    梨花说,“荆州要打仗了,这时回去无异于送死,你们在这儿修屋建墙,我去外面探听消息,有机会把你们的家人接来一起生活。”

    故土难离,戎州毕竟不是他们的家乡,梨花继续道,“你们心里那个热闹质朴的家乡已经不在了,这世道,到处都乱着,哪怕回到老家,恐怕也物是人非了,没准还会卷入无数是非里”

    “这儿没有人,咱在这儿建村,日子平静而祥和,多好?”

    嗜血者明白过来,齐齐看向罗四,罗四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这儿没有战火,没有人们的惊惧和鄙夷,不好吗?”

    在云州,百姓们既怕嗜血者,又对其嗤之以鼻。

    便是兵营里的正常人也这样。

    几乎每个嗜血者都遭受过冷眼和忌惮,清醒时,恨不得找个地缝将自己藏起来。

    听了罗四的话,他们全都沉默下来,罗四又说,“戎州没有人了,将来咱的家人过来,不用担心遭到排挤”

    ‘家人’两个字吸引了所有嗜血者的目光,鲁小五更是跳过来,“我阿耶他们也能来吗?”

    云州为了控制他们,将一家几口分开关押的,鲁小五的阿耶成了嗜血者,由他阿娘陪着,罗四摸摸他的头,“十九娘答应的事就不会反悔。”

    鲁小五激动地去问梨花,梨花说,“如果他们还活着,且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接来未尝不可。”

    “我阿耶不会的,他以前就是村里的老好人,谁家遇到事都找他帮忙,他会听话的。”鲁小五叽里呱啦说了许多,其他人生怕梨花忘记他们,争先恐后的挤到梨花跟前说起来。

    这种时候,梨花素来是有耐心的,甚至还让李解将他们告知的容貌特征记下来。

    不知道以为她不日就要启程去云州呢。

    赵广昌在边上看得啧啧称奇,“三娘现在是愈发厉害了。”

    他不信梨花会去云州接人,她故意这般,分明是想让这帮人忠心耿耿的为她卖命罢了,他在生意场上沉浸多年,这点手段可瞒不过他。

    “三娘不是会随便承诺的人。”赵广从为梨花说好话,“得闲了,她绝对会去云州的。”

    “哼”赵广昌轻哼,“云州到处都是嗜血者,我不信她敢去。”

    “有什么不敢的?牛家村那样的地她都不怕,会怕云州?”赵广从到现在都还记得在云州军面前的梨花是如何镇定且从容的,他感慨,“咱家祖坟冒青烟了啊。”

    竟生出个这么胆识过人的姑娘来。

    说到这,赵广从想起赵文茵来,“二娘呢?”

    “于三告诉我有云州人,我这次就没带她来。”赵广昌盯着如众星拱月的梨花,“三娘用什么法子让嗜血者听话的?”

    这话他已经问过,赵广从随口道,“嗜血者又不傻,肯定被三娘的真诚感动了呗。”

    “二弟,什么时候我们兄弟间说话也这般见外了?我不过好奇问两句,你不想回答就算了,何苦拿话搪塞我。”赵广昌有些生气的说。

    赵广从不给他面子,“你既知我不想回答又何苦问?况且我哪儿敷衍你了?三娘为人如何,你做大伯的不知道?在牛家村那时,村民们杀红眼要把你们也杀了,不是咱护着你的?你害了十六郎的命,族里却没追究你,还让大嫂和四郎住在望乡村,摸着良心说,这事搁别人身上,你能活命?”

    赵广昌最不想提起荆州那些事,顿时脸色有些不好,“我不过说两句,你就开始跟我长篇大论了?”

    “我也不想啊,每每看到罗四我就想到十六郎。”

    “”

    话不投机半句多,赵广昌觉得找错了人,去找于三,问他是否知道控制嗜血者的办法。

    给于三吓得脸都白了,“他们家人都控制不了,我哪儿知道办法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于三脑子没生锈,赵广昌城府深,打听这个必是想图谋什么。

    思及此,他故作惊悚的含起胸,凑到赵广昌耳朵边道,“我劝你离他们远点,因为一旦惹恼他们,必将你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你没去岭南,不知道岭南的人骨都是嚼碎了的”

    他咯吱咯吱两下,激得赵广昌浑身起鸡皮疙瘩,“这么凶残?”

    “你试试就知道了。”

    赵广昌惜命,可不敢轻易冒险,只说,“我看他们情绪挺稳定的啊。”

    “那是十九娘教导有方,换成其他人就没这么好的脾气了。”

    这点于三可没撒谎,嗜血者是梨花一步一步教化出来的,嗜血者很信服梨花,偶尔遇到一两个嗜血者饿了发狂要攻击梨花,其他嗜血者也会阻止。

    虽然这趟耽搁了许久,但收获也大。

    赵广昌不怀疑他的话,“他们会不会喜欢小姑娘啊?”

    他脑子里闪过个念头,让女儿冒充梨花。

    开春了,枯萎的草木复苏,走路艰难了许多,若能收服这些人,他就不用亲力亲为的打探岭南人的踪迹了。

    于三不知他的想法,顺着他的话道,“肯定喜欢啊,小姑娘的肉嫩骨头软,嚼起来不废牙”

    三句不离吃,赵广昌听得心里泛恶,“你们在岭南到底看到什么了?”

    于三找到他时他就问了岭南的情况,碍于梨花的规矩,于三从不多言,“你问十九娘就知道了。”

    赵广从时刻留意着他的动静,见他不似年前老实,趁梨花身边没人后,悄悄把赵广昌私下打听的事说了,“二娘这趟没来,不知是不是在想什么奸计,依我看,得去找找她才行。”

    赵文茵心肠歹毒不输赵广昌,不得不防啊。

    梨花说,“叫于三和大伯一块去,就说我有事要堂姐去做。”

    赵广从过去传话,许是刚听完于三的恐吓,赵广昌情绪有些激动,“二娘还小,能做什么事啊?”

    “三娘的意思,咱照做就行了。”

    赵广从的女儿排行老大,比梨花大好几岁,因着这份年龄差,堂姐妹玩不到一起去,加上梨花天天跟着赵广安乱跑,堂姐妹连话都不怎么说,所以梨花遇着事几乎从没叫过他女儿。

    赵广昌拧眉,“三娘呢,我找她问问。”

    “三娘忙着教人编篱笆搭笼子呢,咱就别拿这种小事烦她了,你要是不想走,告诉我们二娘的位置,我让于三去找她也是可以的。”

    “二娘和于三不熟,哪儿会和他走。”

    “那大兄你亲自走一趟吧。”

    赵广昌磨磨唧唧不愿意,然而他知道梨花的脾性,梨花之所以不杀他是留着他有用,如果他生出别的心思,梨花就不会再容忍他了。

    左思右想后,他和于三走了。

    另一边,梨花找了块做笼子,然后让人砍些竹子回来。

    她看族里人编过竹篱笆,却没自己动过手,趁着清闲,抱来益州兵削好的竹篾,和罗大郎他们一起编竹篱笆。

    梨花蹲在地上,罗大郎他们离她两步远。

    先将竹篾铺好,然后用一根软的竹篾交叉穿过铺好的竹篾,跟编竹席一个办法。

    他们动作快,编完了梨花还皱着小脸慢吞吞的调整乱糟糟的竹篾,急忙挪过去帮忙。

    “我们来”

    他们的嗓子受损,声音粗得像磨刀石,梨花诧异的抬起眼,就见一人朝他摆手,示意她站去边上。

    第206章 206养兔养鸡小村庄

    他们脸上的脓包已经结疤,看上去像火烧后留下的痕迹。

    梨花乖巧的站去边上,看他们麻利的编竹篱笆的同时,交代罗四日后的事儿。

    围墙建好,进出得看时辰,以免嗜血者在外面因饥饿发狂,再就是兔子养起来,绝不允许人私自宰杀。

    她说,“你是村长,务必谨守规矩,否则一旦松口,以往的规矩就白废了。”

    罗四在竹林搬竹子,跑着来的,脸上还有汗,闻言,心里无甚底气道,“我做不好怎么办?十九娘,要不你重新找人吧?”

    他和这些人相处得久,不忍心怪罪他们的。

    梨花蹙眉,“你不想做村长?”

    罗四摇头,“我们这帮人,谁没经历过家破人亡?如果因他们偷吃就责罚,我做不到。”

    梨花指着专心干活的嗜血者,语气略沉,“那你希望你们再次像以前那样三餐没个定数,一见血就癫狂得六亲不认?”

    罗四仍是摇头。

    他和兄长日夜相伴,能清晰感受到兄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偶尔饿得眼睛通红也能自己稳住情绪不动怒,这才云州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他垂下头,脸上纠结,“他们坏了规矩要怎么处罚?”

    “村里有石砖,我会叫闻五他们建个石屋,谁要不听话,就关石屋里,每日三餐减量”

    罗四觉得不好办,“有人不答应怎么办?”

    “那就一起关进去。”梨花想过这点,“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所以事先和他们说好,否则由着他们偷吃,将来云州的人来,肉不够吃怎么办?”

    是啊,总不能天天去外面找肉吧?

    而且闹起来,彼此间自相残杀怎么办?罗四面露凝重,“我听十九娘的,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你先回去和他们说说,有人不服的话叫他来找我。”

    罗四先找鲁小五他们说规矩的事儿,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一个人反对。

    他们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对于养兔子,自然乐见其成,鲁小五甚至还问,“咱养猪吗?在老家时,我们村就有两户人家养猪,他们可富裕了。”

    在路上,闻五他们捉到过野猪,但都杀来吃了。

    想养猪,还得看能否抓到猪,罗四说,“有的话咱就养,十九娘说了,咱不仅会养山鸡兔子,还得自己种粮,马上春耕了,咱边建围墙边开荒,到冬天就有粮食吃了。”

    鲁小五高兴得手舞足蹈,望着外面大片嫩绿的山野道,“这些都是咱的地吗?”

    “嗯。”没有百姓不喜欢田地的,罗四开心道,“咱们努力开荒,年底就有吃不完的粮食”

    “啊啊啊”鲁小五尖叫,“我阿娘来了怕是睡觉都得笑醒,她这辈子最想要的就是土地了。”

    罗四怕他得意忘形,故意板起脸提醒,“记得谨遵规矩,若发现谁偷吃,咱必须齐心协力制止这种行为。”

    鲁小五信心满满,“我懂的。”

    既是为所有人好,就没拖后腿的理由,鲁小五拍着胸脯保证,“我私下会和阿兄说的。”

    其他人跟着点头。

    兔子是笼子搭好的第四天抱进村的,屋子修好,罗四就领着人除草,梨花则带着益州兵在屋子的东西两侧扩建了茅房和灶房。

    还将荒凉的院墙休整出来,沿着墙角种上青葵胡瓜。

    朝阳的光照进院里时,宛若普通的清晨,气氛祥和,不受战乱侵扰。

    笼子在后院的菜畦地旁,总共二十五只兔子,七只山鸡,十四只鸟雀。

    动物挪进笼子后,梨花让闻五在它们腿上拴了红绳子,然后叫来所有嗜血者。

    嗜血者天麻麻亮就起床干活了,这会儿有点饿了,脸上写着不耐,但默契的离笼子远远的,有的人似是知道自己定力不好,甚至闭着眼。

    梨花喊,“都睁开眼。”

    嗜血者眉头紧锁,许久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梨花侧身,“到前面来。”

    嗜血者连连摆手。

    他们脸上的疤已经掉了,但新肉的颜色偏浅,以致整张脸看上去黑得有点脏。

    梨花又喊了一遍。

    嗜血者小步往前挪,梨花说,“到笼子前面来。”

    嗜血者听到这话,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竹筒,确认里面冒着烟,深吸口气,大胆的往前迈了生大半步。

    这让益州兵哭笑不得。

    初识时,他们只觉得嗜血者凶狠残忍,心里害怕不已,相处久了后,发现他们也不过是群普通人。

    如果有得选,他们应该绝不想成为嗜血者。

    梨花再喊,“到笼子前面来。”

    嗜血者再次深呼吸,继续半步半步的往前迈,好不容易站在笼子前,所有人齐齐闭上了眼。

    兔子丢进笼子后,益州兵往里扔了几把草,能听到兔子嚼草的声响,再就是山鸡扑腾翅膀的声音。

    嗜血者紧紧闭着眼,宛若面前发生了极其恐怖的事儿。

    梨花说,“睁开眼。”

    所有人都甩头。

    他们怕,怕控制不住抓破笼子杀了里头的兔子。

    阿弟说过,这些兔子养着供云州的家人来了后吃的,他们如果吃了,家人就得饿肚子。

    见他们眉头紧锁,梨花难得放轻了声音,“没事的,你们还不饿。”

    她反复念了好几遍,渐渐地,嗜血者神情放松下来。

    某个瞬间,都睁开了眼。

    兔子有灰的白的,眼睛的颜色也不尽相同,看到两只红眼睛的兔子,嗜血者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梨花说,“这些兔子的腿上都绑了红绳,表面是大家的,往后你们要遇到腿上有红绳的,绝不能任意杀来吃了知道吗?”

    嗜血者点头。

    梨花观察他们的反应,他们牢牢拽着竹筒,明显极力隐忍着心底深处的杀欲。

    她想了想,又道,“你们天天药熏泡脚,身子骨慢慢在恢复,越到这种时候,越要克制知道吗?”

    若是以前,他们看到兔子就丧心病狂的冲上来了,哪儿会像现在这般温顺?

    嗜血者的目光被笼子

    里的兔子吸引,老神在在的点了下头。

    兔子的红眼睛和他们差不多,是以他们才舍不得眨眼,梨花不打扰他们,朝闻五招手,让他们退后两米,想看看嗜血者是否会动手。

    谁知,他们看了会就蹲下,然后学兔子的动作低头扒草喂嘴里。

    闻五看得眼睛都瞪圆了,梨花也没料到会出现这幕。

    直到罗大郎抬头,指着东升的太阳,啊啊啊的朝梨花喊起来。

    他的声音难听,开过两次口就学赵广从啊啊啊的叫。

    其他人先是偏头看他,随即跟着抬手指太阳,提醒梨花到饭点了。

    对于学兔子的行径,他们好似全部忘了,梨花也不说,振臂高呼道,“开饭咯。”

    知道嗜血者严谨,益州兵天不亮就起床炖肉了,经过梨花的悉心跳脚,嗜血者已经会主动排队了,到前院后,拿了萝筐里的竹筒就去桶边站着。

    等益州兵给他们盛了汤就拿着离开。

    他们用饭不需要桌凳,握着热腾腾的竹筒,齐刷刷的蹲去墙角。

    边吹气边小口喝汤,一点也不狼吞虎咽。

    罗四想过去挨着他们说会话,还没坐下便被嫌弃的推开,几次后,罗四就不往前凑了。

    他和鲁小五他们坐在檐廊上,和嗜血者面对面。

    他们在村里搜到了许多碗碟,所有肉汤装碗里的,不过比起兄长喝的肉汤,他碗里的肉汤要寡淡得多,“十九娘,你何时启程?”

    兔子抱回来了,春耕的事也交代好了,她应该要走了。

    梨花吹了吹碗里的黍米粥,望着湛蓝的天道,“明天吧。”

    “何时回来?”

    在罗四心里,有梨花才有村子,村子是他们的家,也是梨花的家。

    梨花说,“春耕后吧,荆州要是打仗,百姓肯定四处逃窜,若有想在戎州安家的,我得安排。”

    “你说我阿耶他们会去荆州吗?”罗四怅然起来,好不容易兄长转好,阿耶那边恐怕又得出事了。

    黍米粥刚出釜,烫得很,梨花用勺子刮了表面的粥放嘴里,低低道,“那要看云州派多少兵攻打荆州了,你放心,我会亲自去趟荆州,若碰到你阿耶和二兄,会想法子接他们过来的。”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阿耶要是想杀我,我不保证能留着他。”

    罗四胸口一紧,“有我二兄在,我阿耶绝不会杀你的,他要是动手,你就装成我长姐”

    他家汉子多,最后竟让长姐死于流言蜚语,阿耶心里耿耿于怀,他相信,梨花冒充他长姐定能唤醒阿耶的良知。

    然而想到兵荒马乱的,梨花去荆州危险重重,他又不忍心起来,“十九娘,你既离开荆州,要不就别回去了。”

    云州和岭南的嗜血者太多了,梨花只要露面,他们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我会量力而行的。”

    她去荆州是奔着那些无辜百姓去的。

    戎州这么大土地,有人愿意耕,她自然要为其引路。

    梨花将要离去的消息告诉嗜血者,所有人都露出不舍来,还问她为什么要走,梨花指指天,“因为我想更多人能活命。”

    这世道,人多才能站稳根基。

    要保护家人,还得多多笼络些人才是。

    第207章 207回到戎州数百亩田地

    想到村里人可能下山春耕,为避免双方遇到,梨花让他们别离开村子太远。

    罗四有所猜测,但没有多问,只问梨花若有紧急事去哪儿寻她。

    梨花道,“这趟回去,我会沿官道留下记号,到时你循着记号到联络点就行。”

    她用炭给罗四画了个火的标识,“看到这个标识后,你用水将其抹去,然后把消息写在布上埋好,最后插上带破布的竹竿,这样我就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

    竹竿上挂布是岭南人驱邪用的,即使岭南人经过也不会怀疑是她们传信用的。

    她说,“要是有外敌来袭,你们就北上去益州城外的草篷,我会派李解或我二伯去接应你们。”

    她强调,“除了他们,其他人都不能信。”

    这两人是罗四认识的,李解看上去像她的小厮,天天寸步不离的跟着保护她,她二伯是个哑巴,可夜深人静时,他却好像听到过他开口说话。

    她似乎隐瞒了许多事,罗四识趣,并无探知的心思,“你大伯呢?”

    他记得之前在的邋遢男人是他大伯。

    “那人心思不正,你要遇到他得多留个心眼”梨花垂下眉,突然压低了声,“他不知道咱们的联络方式,因此无论他说什么,你当耳旁风就行了。”

    “好。”

    里里外外的事儿都考虑到了,接下来他们按部就班的做事就行。

    当晚,梨花她们吃过晚饭,披星戴月的走了。

    村外草木葳蕤,一行人举着火把,不多时就消失在树丛里不见了。

    鲁小五心里不舍,望着渐行渐远的光亮,眼眶渐渐湿润了,“罗四兄,你说十九娘若是云州军的将军多好啊,这样我阿兄他们就不用受那么多折磨了。”

    罗四张了张嘴,声音略微粗哑,“会的,十九娘心系天下百姓,假以时日,投靠她的人越来越多,日子会越来越好。”

    他指着月光下影影绰绰的荒野,“到那时,附近全是房屋,会很热闹的。”

    “她行吗?”

    明知荆州打仗她还敢去,可见她绝非普通人,罗四挺了挺背,语气激昂,“肯定行的,咱好好做好她吩咐的事儿,待下次见面,让她看看咱的能耐。”

    “她什么时候来?”

    “快了。”

    梨花不知道她前脚走,后脚就有人盼着她回去了。

    官道两旁的枝桠延伸到路中间来,开路的胡大拿着刀,边走边砍枝桠,梨花坐在推车上,眼睛平视着前方,“离戎州城三十里时,在路边找块地搭屋,方便罗四给咱传消息。”

    胡大回头,眉眼在月色下显得有几分朦胧,“他们会不会擅自穿过戎州城北上?”

    “罗四是守规矩之人,除非走投无路,否则应该不会乱跑。”梨花靠在装釜的箩筐上,身子随着推车左右颠簸,眉间染上了几分散漫,“可有我大伯的踪迹?”

    赵广昌回去接女儿就没了音信,由不得她不多想。

    “有的。”胡大走到一株树皮开裂的构树下,“于三给咱留了记号的。”

    她让于三陪着赵广昌,赵广昌要是作妖,瞒不过于三的眼睛,胡大说,“看方向,他们应该在戎州城”

    搭茅屋花了半天时间,以致到戎州城外已是第三天清晨了。

    如胡大所说,赵广昌父女两果然在,不仅他们,还有无数扛着锄头朝地里走去的人们。

    晨光熹微,还未消去草木间的露珠,人们挽着裤脚,气势磅礴的四处散开,埋头就开起荒来,他们身后,是连绵不绝的田地,地里的土泛着新,细看有尖尖的嫩芽儿钻出来。

    梨花看不清他们的面孔,便扯着嗓门笼统的喊了声,“堂伯”

    女娃的声音清亮,像早起的鸟儿,瞬间,低头挖地的人们齐齐抬起头来。

    “诶”不知谁应了句,接着便是此起彼伏喊‘三娘’‘十九娘’的嘈杂声,其中,有道声音格外洪亮,尾音亦拖得格外长,“三娘勒,你可算回来咯,再不回来,阿奶撒的胡瓜苗都结瓜了哟”

    梨花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嗓门大了几分,“阿奶”

    “诶”

    年后,族里张罗着下山开荒种地,老太太觉得谷里太清静了,死活要跟着出来,赵大壮拗不过她,就让她带着人撒种,汉子们有劲,在前面开荒,年轻媳妇挑水灌地,年长和有孕的就在后面撒种。

    不料会遇到梨花,将装种子的碗往地里一放,撒腿就朝梨花跑来,“三娘,你咋去了这么久哦。”

    “有事耽搁了。”梨花怕老人家摔着,急忙狂奔过去搀扶她,谁知刚伸手就被老太太拂开了,“阿奶身子骨硬朗着呢。”

    正月伙食好,啥毛病都没了。

    她拍拍衣服上的灰,然后拉起梨花的手,上下左右的端详着孙女,“咋瘦了?”

    “抽条了吧。”梨花看她又掉了两颗牙,说话上嘴皮碰下嘴皮不流利,缓缓岔开话题,“二伯说我又长个子了,阿奶,你看我的衣衫是不是短了?”

    衣袖都快短到手肘了,能不是长个了吗?

    老太太说,“阿奶给你备了衣服,放衣柜忘了带出来了。”

    “那我回去就给换上。”梨花望着规整的田地,心里涌起澎湃的潮水,“你们忙了多久了?”

    “雪一融化咱就出来了,刚开荒时,地里还有冰,硬得很,那两天好多人的掌心都磨起了血泡,后来你堂伯让大家先除草,待天气暖和些再锄地”

    老太太像打开话匣子似的,语气虽慢,但气都不带喘一下的,“咱们的粮种多,便想着提前撒些青葵之类的”

    “苗已经长出来了,等秧苗长出来,就将其移栽到别的地”说到种地,老太太满脸自豪,“这样就不怕开出来的地长满杂草了。”

    老太太给梨花指她们的住所,虽然是临时搭的,但什么都不缺,她问梨花要不要回村,不回的话就跟她住。

    梨花说,“要回的,之后还要去益州城看看”

    “益州城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不是让峡谷那边的人织布吗?你申堂叔将那些布顺利给你古阿婶了。”

    “哦?”

    “你古阿婶看你许久不去,回来了趟,之后,只要织出布,就让你申堂叔送到益州城城门口,托官兵给她送信,收到信后,她就亲自出来拿。”

    “守城官兵会帮忙?”

    老太太意味深长的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位芳姨跟一位百户好了,官兵对你古阿婶客气着呢。”

    “”

    梨花无话可说,“山下呢?”

    “年前山里给他们送了批粮食和肉,现如今老实着呢,但你青山堂伯不想当村长,问你堂伯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村长再

    好,哪有和族里人待着舒服,赵青山不管事,春耕的任务就落在赵二壮身上,赵二壮是个急性子,从早到晚的逼着村民耕种。

    赵广安去村里看过赵二壮,说村民们都怕赵二壮,所以春耕应该进行得很顺利。

    想到什么,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三娘,你堂伯粗略的算了算,今年的收成很好哟。”

    “嗯。”

    以山里人的勤劳,今年的收成估计够吃好几年,梨花问她,“累不累?”

    “累啥呀。”老太太笑眯眯的说,“在谷里时,总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一干活,全身经脉都通了似的,别提多舒服了。”

    知道梨花关心自己,老太太道,“阿奶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忙你的,别记挂我。”

    绝口不提远处站着的父女两。

    赵广昌也识趣,这些天从没在老太太面前露过面,然而看祖孙两在田埂上聊得欢,心里仍不太高兴,抵了下身侧闺女,“你要不过去跟你阿奶打声招呼?”

    在他记忆里,老太太对梨花这个孙女不过爱屋及乌罢了,但自打梨花得了疯病,老太太的态度就变了,对梨花亲近许多不说,处处偏袒她。

    梨花的地位甚至超过了赵书砚这个长孙。

    怪得很。

    许多事以前不曾细想,但在荆州栽了跟头后,他就爱回忆从前。

    他明明是族里最光鲜亮丽的族长继承人,莫名奇妙就成了过街老鼠,委实不应该啊。

    在戎州的无数夜里,他都在想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的。

    不想不打紧,这一想,所有的事都和梨花的疯病有关。

    先是梨花闯进他的屋,拿走了所有值钱的物件,然后就是四叔领着族里人逃荒,这事他仔细问过,先外出逃荒的是他家,三弟开粮仓,族里人发现没有余粮了,就起了进城投奔他的心思。

    然后,他私藏的钱被梨花找出来,自此惹了老太太不喜。

    出城那事,更是让族里人对他抱怨颇多。

    四叔病重后,照理该选族长的,偏偏梨花说她懂四叔说了什么,替四叔发号施令,不知不觉间,梨花在族里的地位越来越高。

    说实话,四叔那会儿嗓子受伤发不出声音,梨花怎么可能懂四叔的意思?

    摆明了借四叔生病往上爬。

    可恨他竟然没有察觉

    第208章 208浮想翩翩想多了

    赵文茵撅嘴,“不去。”

    老太太看她跟看仇人似的,她才不自讨没趣呢,“阿耶,你不是说三娘要见我吗?现在见着了,我是不是能走了?”

    周围的村民不待见她,她何苦留在这儿惹人嫌?

    望着祖孙两的赵广昌听到这话拧起了眉,低声叮嘱,“人多眼杂,你别瞎跑”

    梨花眼里容不得沙子,那点事被梨花逮到,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他说,“族里人不似从前好说话了,咱要生了二心,不会对咱手下留情的。”

    “我还不清楚他们那副嘴脸?”赵文茵随手折了半截乌麦扇路边的草,怨气森森道,“咱们富裕时,他们低头哈腰的过来巴结咱,咱落魄了,他们就翻脸无情落井下石”

    说着,她咬紧牙,清亮的眼眸顿时幽暗了许多,“阿耶,当时不该管族里人的死活的。”

    让族里人死了算了。

    世上哪儿有后悔药?赵广昌低叹了声,没有接她的话,“三娘过来了,咱过去吧。”

    梨花不在意赵文茵平日做了什么,看她衣服上染了草浆,头发好多天没洗,便问,“你私下去过西南边没?”

    西南边有存活的戎州人,梨花曾明确不让父女两去打扰他们。

    赵文茵小脸僵了下,梗着脖子回,“我去那边干什么?”

    “那就是去过了?”梨花看向她手里的乌麦,这玩意在太平年间就是野草,但饥荒年间,人们会等它成熟后剥掉它的壳煮熟了吃。

    这次开荒,村民们有意将这些乌麦留了下来,就等着夏季收割呢。

    她抬起眉,目光落在赵文茵脸上,“这是大家精心留起来的,看到你折下来玩耍,会生气的。”

    人们很珍惜粮食,见不得损坏庄稼的行径。

    赵文茵扬手将其一扔,“这不就没人看到了?”

    梨花压下眉,回到刚刚的话题,“你去西南边干什么?”

    赵文茵还想否认,梨花直言,“要不要我找人来跟你对峙?”

    她手底下人多,去趟山里并不难,赵文茵心知逃不过,索性承认下来,“我还不能去了?”

    在梨花面前,她永远摆着副高姿态,哪怕做错事也硬气得很,梨花说,“能去,去干什么了?”

    赵文茵冷哼的扭过身,“关你什么事?”

    “行,待会我让胡大去望乡村找大伯母”梨花懒得和她多费唇舌,转身就要喊人。

    赵文茵蹙起眉,恶狠狠的瞪梨花,“你威胁我?”

    阿娘对她自作主张吓唬族里老人之事极其不满,再叫她来,绝没好脸色的,赵文茵忍了忍,咬着后槽牙说了句话。

    梨花双手抱胸,“说什么,听不清。”

    赵广昌重复女儿的话,“二娘想找他们搭伙过日子的,这儿毕竟是岭南人的地盘,担心岭南人重整旗鼓而来,二娘就想多找些帮手”

    见梨花不太相信,他道,“我囤了点粮食,用粮食换他们帮我干活,天经地义的。”

    探路不是什么轻松事,尤其去年寒冬,到处都是积雪,他和文茵缩在漏风的茅屋里差点死掉。

    梨花盯着赵文茵,“嘴长在你脸上,你来说。”

    赵文茵想骂人,然而迎上梨花若有所思的目光,嚣张的气焰立刻熄了,“阿耶的腿脚在荆州伤了没好彻底,我就想着找人给咱办事,山里人咱遇不着,只能打其他戎州人的主意。”

    “他们答应了?”梨花又问。

    赵文茵斜眼瞄了眼赵广昌,斟酌道,“没有,他们被岭南人吓怕了,认定我是岭南人派去的奸细”

    梨花沉默片刻,见父女两暗暗使眼色,挑眉,“你进他们的村了?”

    赵文茵惊住,“怎么可能?”

    梨花再了解她不过,要不是进了村,以赵文茵的傲气,在她问‘他们是否答应了’会瞬间跳起反驳‘我连人都见不着,怎么让他们答应’巴拉巴拉的,而不会扯别的。

    而且赵文茵只要见不着人,绝对会不折手段的进村看看的。

    梨花瞟向神情略微不安的赵广昌,“阿伯你来说?”

    “三娘这是在审问我们吗?”

    “大伯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当然,大伯要是不喜欢,那我可以叫阿奶过来”

    提到亲娘赵广昌的脑门就突突直跳,赶紧比了个‘不’的手势,“不麻烦你阿奶了,我和二娘是进过村,但那儿太穷了,我们待了两天就出来了。”

    那些人是侥幸活下来的,心思都在逃命上,既不开荒,也不砍树搭屋子。

    他们住在凸出的石壁下,有什么吃什么,日子贫苦得很。

    甚至烧柴要保留火种都不会,天天在那儿钻木取火,看得他头疼不已。

    同样是进山逃难的,族里人的日子风生水起,而那帮人过了今天没明天似的,赵广昌不由得夸梨花,“还是咱族里好,有粮有地,老人孩子都饿不着肚子,他们不成,去年腊月,他们饿死了两人”

    “他们愿意随你们出来吗?”

    赵广昌既想笼络那些人为自己办事,先得让那些人出来。

    梨花问,“还是你们过去?”

    赵广昌摇头,“都不是。”

    那些人已在崩溃的边缘,虽说看在同为戎州人的份上的接待了他们,却不肯和他们走,说是外面太乱了,死在山里也不会

    挪窝的。

    石壁底下阴暗潮湿,赵广昌住不惯,也不可能搬过去。

    所以到现在都没想到折中的法子。

    “三娘,你能说会道,要不你想想法子让他们出来?”

    梨花揣测他的心思,不上当,“他们既然认定那儿安全,何苦逼着他们挪地,这事就这样吧。”

    那些人是赵广昌先接触的,梨花害怕努力说服他们出来,结果都为赵广昌做事去了,她又看向赵文茵,“那些人杯弓蛇影,堂姐能顺利踏进他们的地盘,想来有些能耐。”

    赵文茵鼻孔朝天,“少啰嗦。”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心里憋着坏招。

    后面这话赵文茵没说,梨花脸皮厚,准会顺着她的话给她安排活,赵文茵可不给她机会。

    谁知梨花仍厚颜无耻的说,“堂姐足智多谋,接下来这件事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赵文茵眼皮一跳,听梨花说,“荆州即将打仗,我想让你和大伯埋伏在牛家村观察岭南和云州的动向。”

    “”

    打仗可是大事,梨花竟轻描淡写的就说出来了,赵文茵少有的语无伦次,“我去哪儿云州和岭南”

    云州和岭南联手,荆州能守住城吗?

    再就是无论谁输谁赢,她去荆州不都送死的吗?

    “两地的人感染了瘟疫,体型异于常人,你和大伯到牛家村后,千万不能藏在高处,因为他们擅长爬树,你们要是躲树上,跟掉进他们的陷阱没什么区别。”

    梨花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叫父女两脸色大变。

    “那我们不是必死无疑?”

    “你们可以藏在地窖里。”

    和嗜血者收拾荒村时,她叫几个人清理几口井,发现嗜血者对下井露出排斥来。

    她怀疑跟井深且幽闭有关,因此让罗四把不听话的嗜血者关黑暗的石屋里,嗜血者聪明,吃过苦头就该清楚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了。

    她问赵广昌,“大伯能做好的吧?”

    这下换赵广昌想骂人了,在戎州的日子就已万分凶险,多亏老天保佑收了岭南人的命让他苟活到现在,真要去荆州,不可避免的会接触到岭南人,他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我和二娘不是正儿八经的探子,坏了你的大事怎么办?要不还是让于三他们去吧?”

    “他们有其他事。”梨花已经规划好了,“左右戎州没什么事了,大伯你们就即刻启程吧。”

    “”

    她喊李解,“阿奶说族里做了许多干粮饼,你给大伯他们多装点,再给大伯多拿几根火折子。”

    事情敲定,赵广昌脸色十分难看。

    梨花又说,“记得就在牛家村落脚,等我忙完手里的事就去荆州找你们。”

    赵广昌站着不动,“荆州已经开始打仗了怎么办?”

    “打仗的话,百姓会四处逃窜,你们如果碰到荆州百姓,你们就带他们去青葵县。”

    青葵县是赵广昌最熟悉的地,哪儿好藏身他自然知道,梨花说,“之后再回来报信。”

    罗四他们住在奎星县,所以荆州的百姓绝不能去奎星县,否则跟嗜血者起了冲突就麻烦了。

    她提醒,“绝不能让他们走出青葵县。”

    她没有提后果,但眼里的杀气翻涌,给赵广昌吓了一跳。

    李解动作很快,收拾出两个包袱后,热心的送他们离开,赵文茵又开始耍脾气了,赵广昌耐心哄着,“荆州乱是好事。”

    赵文茵一脸懵,心道他莫不是气傻了。

    就见赵广昌捂嘴说道,“三娘之所以这般威风,不就手里人多,咱们如果能在荆州拉拢些人手,何愁梨花那点杀气?”

    到时他也学族里人在青葵县开荒种地,他做村长,领着荆州人生活,梨花要是找来,他有的是人与之抗衡。

    越说越兴奋,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山脚看着他们背影的李解看得摇头。

    就赵广昌那点心思,也就瞎子才看不出来,想学岭南人称王称霸,下辈子吧。

    第209章 209山谷安宁烟火气

    待父女两隐入山林间,李解回去向梨花复命,“大东家似乎在谋划什么,和二娘子嘀嘀咕咕的”

    到底没有亲耳听到,他猜测,“会不会想收买荆州百姓为他做事啊?”

    “由着他去吧。”梨花不以为然,“当日留他是因他有用,但那时就不好说了。”

    她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既能留赵广昌一条命,也能杀了他,“咱先回谷”

    春耕农忙,山里没留什么人,然而许久未回,山里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道路田地整齐而均匀,本该长满杂草野花的路边栽着青葵苗,苗的四周湿润,似乎刚刚灌过水。

    头顶那些高大茂盛的树被蓝天白云占据,整个村子宽敞明亮,和普通人丁兴旺的村落没什么两样。

    偶尔遇到几个挑着水的村民,亦是匆匆两句就往地里去了。

    这个时节,家家户户都出奇的忙。

    守门的仍是赵家族里人,看到梨花,筛粮种的手微微迟钝,“三娘回来了?”

    声音很轻,一副怕吓到梨花的模样。

    梨花喊了声堂叔,随即走向吊篮,“地里忙完了?”

    从外面回来,途径的庄稼地全都绿油油的。

    “是啊。”

    戎州无数亩荒地无人耕,于是过完年赵大壮就声召集大家筹备春耕事宜了,他放下粮种,过去放绳子,“咱在山脚捡了许多地,为此早早就把山里的地耕种出来了,三娘这趟回来待多久?”

    “五六天吧。”

    “那我让你堂婶们多给你备些干粮”他没什么大智慧,看不清外面的局势,但梨花远行少不了干粮,他扯着嗓门朝远处地里高喊,“三娘回来了,大家先丢下手里的活,去灶房准备干粮啊”

    梨花第一次出远门回来,山里人激动地拥上前说话,而现在,大家各自平静地干着活。

    “好勒。”

    远处传来回应,紧接着,地里的人像蚂蚁似的往灶房去了。

    闻五总觉得不对劲,梨花年前出去的,至今已有数月,族里人看到她不该这般冷淡才是。

    “十九娘,村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梨花抓着吊篮的围栏,偏头看他,闻五挠了挠头,不说了。

    李解道,“如果有事,赵家阿叔刚刚就说了。”

    既无话,就说明村里万事安好。

    梨花先回家,还没进院,就见刘二媳妇抱着团百家被出来,被子里裹着个婴儿,婴儿咿咿呀呀的,刘二媳妇擦了下眼睛,“三娘子回来了?”

    “回来了,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刘二媳妇抱着婴儿上前,“三娘子能否给她取个名?”

    婴儿的脸小小的,看上去还没嗜血者的巴掌大,她睁着双眼,嘴里冒泡泡,梨花不曾为人取过名,一时有些无措,“婶子可有喜欢的?”

    刘二媳妇摇头。

    她身子骨弱,孩子出生后瞧着也弱,丈夫说三娘子福气厚,如果能求她赐名,孩子必能沾点福平安长大。

    梨花又问,“刘二叔呢?”

    “他说听三娘子你的。”

    梨花想了想,“欢喜怎么样?”

    岁岁皆安,年年欢喜,她希望每个在山里出生的孩子都能安稳顺遂的长大成人。

    刘二媳妇自己念了两遍,越念越欢喜,“谢三娘子。”

    梨花回屋去了,从岭南回来,途中没洗过头洗过澡,在外面不觉得有什么,一回来就感觉浑身上下裹满浆糊似的不舒服,她进屋找衣服,李解就去灶房烧水。

    洗头时,她听到院里有无数断断续续的脚步声。

    听声音有人来有人走,梨花洗漱完出去一瞧,就见李解坐在檐廊上,手里捧着无数小衣服。

    “李解?”她疑惑。

    李解举起手,“三娘子不在的日子,村里共有九个孩子出生,怕打扰你休息,她们搁下衣服就走了,说请你得空时给孩子取名。”

    赵家建祠后,照理说赵家该根据族谱的字取名,但老村长嫌那样容易重名,索性让家家户户自己想名字。

    突然找到家里来,她不仅有点迷糊了,“这是为何?”

    “三娘子你聪慧有胆识,是村里女子的表率,做爹娘的都希望孩子像你吧。”都说长兄为父,李解今生也期盼妹妹能像梨花这般厉害,所以倒是懂那些人的心思。

    梨花说,“我不会。”

    “只要是三娘子你取的,他们都会高兴的。”

    “可是男是女我都不知道。”

    “他们不介意。”

    好吧,既然这样,她好像没什么好推辞的,梨花在自己认为吉利的话里挑了些顺口的出来给孩子取名,然而始终还是纠结,“他们长大后会不会嫌弃名字不好听?”

    “寓意好就行了。”

    于是,在梨花头发滴着水的间隙,村里九个孩子有了名字。

    虽说多年后几个人听到这段就觉得自己的名字过于敷衍了点,但在当下,孩子的爹娘都很开心。

    梨花也很开心,族里的鸡鸭多得往其他村送,兔子更是多得烤成肉块给大家揣衣兜里解馋吃。

    赵娥负责鸡鸭兔的养殖后,族里建了四个兔屋,每间兔屋约有四百只兔子,孩子们天天都要扯兔草,忙不过来还得请外村的孩子们帮忙。

    赵大壮和梨花说这些时,眉间难掩自豪,“村里的事儿你不用担心,你堂姐说了,无论你何时回来都会让你吃上新鲜的肉。”

    这两天赵娥不在,跟赵广安出去找地建屋子了。

    鸡鸭兔吃得多,每天往谷里背草太麻烦了,于是赵娥想去外面养兔子。

    赵广安种植药材的那座山多草,赵娥就想去看看,赵大壮说,“她最迟后天就回了,你可要见见她?”

    “不了。”梨花说,“我去趟峡谷就去益州,之后还得去荆州”

    梨花跺了跺脚上的新鞋,准备去竹林看看李家兄弟,“铁牛叔那边可有消息来?”

    “没呢,正月末我想派人给他送些粮种过去,想到那边山多雪厚就没叫人去,后来培育庄稼苗,接着又是春耕,便想等农忙结束再说,戎州的荒地多得够养活咱了,我寻思着让他们回来”

    安福镇太远了,真出事,远水救不了近火。

    他问梨花的意思,梨花说,“荆州打仗,梁州恐怕也会趁机东攻,铁牛叔他们回来也好。”

    不过以赵铁牛的性子,约莫要等收割完地里的庄稼后了,她说,“下个月铁牛叔他们要是没回,堂伯你就派人去安福镇接他们吧,南边恐不太平,叫他们宁愿绕远路走益州也别冒险走戎州。”

    “好。”赵大壮还有话说,“荆州打仗三娘子去作甚?”

    梨花是主心骨,绝对不能出事的。

    “戎州地域广阔,荆州百姓若是肯来,我想接他们来。”她说,“让堂婶多准备些硬邦邦的干粮,能少占点地就能少惹人惦记。”

    “好。”

    李家兄弟的打铁技术日渐娴熟,村里的农具,弓弩全部出自他们之手。

    只要不是新样式,兄弟两都没问题。

    梨花答应过他们会去铁匠铺寻他们的父母,这趟就是专程告知他们家里的情况,得知父母回了乡下,兄弟两对视一眼后就互相埋怨数落起对方来。

    “还说不是你害的,要不是你四处借钱,阿耶他们怎么会待不下去?”

    “有脸说我?要不是你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铁匠铺何至于没生意?如果有生意,阿耶会没钱回乡下?”

    “我顶多就是懒点,不像你这个败家子”

    “你才败家子呢”

    骂着骂着,兄弟两扭打起来,箩筐前检查弓弩的梨花目瞪口呆,“堂伯,他们为何打架?”

    父母受其连累,不得已卷起铺盖回乡,身为人子,理应悲痛万分才是。

    赵大壮朝她甩头,“谁知道呢。”

    梨花和赵大壮离去时两人已经打到了地上,兄弟两谁也不服谁,因此翻起了旧账,从儿时过节谁穿了新衣吵到长大后如厕谁多用了张厕纸,言语不堪入耳。

    赵大壮拧眉,“兄弟两咋是这德行?”

    他们三兄弟敢这样,老爷子非打断他们的腿不可,“三娘,荆州百姓好相处吗?让他们来戎州,他们会不会恩将仇报对付咱?”

    “不会的。”梨花说,“我从岭南回来时带了群云州人回来,荆州百姓敢乱来,云州人会替咱收拾他们的。”

    “哎,也不知怎么就成了这样。”赵大壮感慨,“逃荒那会,只觉得天道不公,谁知还有人过得比咱苦,你说到底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啊。”

    “堂伯想知道吗?”

    “不想,无论天下乱或不乱,我就一会种地的泥腿子罢了,知道得太多,反而徒增烦恼罢了。”赵大壮喜欢现在的日子,除非天灾人祸再次波及到他们,否则他不想走出山谷里了。

    “三娘子呢?”赵大壮问她的想法。

    梨花如实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赵大壮懂了,“三娘想做什么就去做,粮食这块不用担心。”

    “好。”

    有赵大壮在山里坐镇,梨花很放心,她将在荆州和岭南的见闻说了遍,赵大壮大为震惊,“去年咱杀岭南人时,没觉得他们有特异之处啊?”

    真要如梨花所说,他们应该不是岭南人的对手才是。

    梨花也想过这点,“咱遇到的应该是没有感染瘟疫的岭南人,堂伯,农忙后,让大家把山谷附近的树全砍了,别给岭南人可趁之机。”

    想想和树干一个色的人,且还擅长爬树,赵大壮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已经砍了许多了,等不忙了让他们再砍掉一些。”

    山谷这样,其他几个村也得这样。

    第210章 210进土匪窝村落聚集

    山里都是勤快人,砍树不是什么难事。

    梨花又问,“后边山壁的山路怎么样?”

    “装上铁门后,天天有人守着的,峡谷里的都是些老实人,不曾到铁门附近徘徊,我和你申堂叔商量等春耕结束继续组织人修路了”他指着峡谷方向,“沿着去年地动坍塌的山壁往荆州方向搭筑石梯”

    既是逃生的路,自然修得越远越好。

    赵大壮接着说,“我寻思着让你阿耶无事时翻过峡谷往东看一看”

    路连接的地方不能是悬崖峭壁。

    否则牛车过不了。

    梨花仔细想了想峡谷倒塌的位置,翻山过去离望乡村就近了,然而也有可能更接近深山里的野兽,思及此,梨花脸色变得严肃,“荆州即将打仗,咱想留条退路的话,还是去益州比较好。”

    目前来看,益州城的程副将还是爱护百姓的。

    赵大壮稍稍思忖,“那从峡谷最后边修条去益州城的路?”

    “可以。”梨花说,“我和李解要去峡谷,正好探探路。”

    峡谷开出的荒地里又长出了蓊郁的刺泡儿藤,赵申领着大家给庄稼施肥,得知要修去益州城的路,他主动带梨花往峡谷深处走,“去年积雪深厚,我和你其他几位堂叔来这边看过,没什么硬石头,全是泥,修路的话应该很快”

    泥巴路最怕下雨,梨花盯着脚下的泥,“能铺成石子路吗?”

    “能。”峡谷雾气重,入春后还常常下雨,是以人要穿得厚点,赵申拢着衣领道,“石子路铺到哪儿?”

    晴空万里时,站在高处能窥到峡谷的全貌,可现在雾气萦绕,峡谷里雾蒙蒙的,只感觉走了许久也走不到头,梨花忍不住回头望向来时的路,“怎么这么远?”

    “谁说不是呢?”赵申压低头上的草帽挡迎面而来的风,“冬天那会看到兔子都没人想追。”

    追出来容易,

    回去就难了。

    峡谷里几乎全是妇孺,不怎么讲究吃食,因此比起吃肉,她们更愿意早点回去歇息。

    赵申怕她累着,“要不我和李解去,三娘你回去等着。”

    “一起吧。”

    眼看已经到了头,李解率先上前,半刻后,眼里露出诧异,“这儿有路。”

    梨花杵着树枝跟上去,就见一条狭窄的石子路顺着葱郁的藤蔓往前延伸而去,赵申惊讶地睁大了眼,“峡谷以前住过人不成?”

    一路过来鞋子上沾满了泥,而面前的却是石子路,由不得人不多想。

    梨花垂头望着石子间长出的野草,思忖道,“或许吧,申堂叔,明个起,大家下工就开挖吧。”

    赵申没懂,直到李解为他解惑,“这儿既有人修路,或许藏着粮食也不一定。”

    山谷的粮食不就是个例子吗?

    赵申面色一喜,按耐不住的搓起手来,“哪儿用得着等明天,待会我就让大家动工,三娘你可有觉得不妥的地方?”

    峡谷太广,一寸一寸的挖太费事,梨花常常在外面跑,经验丰富,如果能看出什么端倪就好了。

    梨花偏头看向四周,“我记得山谷里的粮食藏在一棵树下的”

    赵申如醍醐灌顶,“知道了。”

    路有了,除掉路中央的草再扩宽能过牛车就行了,梨花准备待会和李解沿着这条路走到底瞧瞧,在这之前,她回去看勾栏院的姑娘们织布。

    经过漫长的劳作,姑娘们的脸黑了点,但身子看上去硬朗许多。

    这些日子,她们不断的改善织布的工艺,赵申为她们建了单独的住处,住处外挖了好几个水池,洗树皮,泡树皮,抽丝等等都用得着。

    想着梨花不懂水池的用处,姑娘们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她们一张嘴,赵申就识趣的躲了去。

    无法,这群姑娘们太能说了,每次听她们说话,他耳朵就嗡嗡嗡的响。

    梨花不曾见过树皮到布的过程,因此听得津津有味的,甚至还会问句谁想到的,这种好奇,无异让姑娘们信心大增,扬言年底织出最柔软的布来。

    梨花鼓励她们,“以你们的聪明才智,或许入夏就织出软和的布来了。”

    姑娘们眉开眼笑,“古阿婶也这么说的。”

    “古阿婶回来可说了芳姨的事?”

    她们和芳姨情同姐妹,得知芳姨和百户好上,不知会不会羡慕。

    “知道啊。”春花仍是娇滴滴的语气,“芳姨不太瞧得起男人,这般纡尊降贵,定是为了打探消息,十九娘,她为咱们牺牲颇多,将来她老了,你不要抛弃她呀。”

    梨花好笑,“不会的,你们想回益州城吗?”

    姑娘们齐齐摇头,异口同声,“不想,织布挺好的。”

    织布需要的构树和苎麻都有人抱到她们面前,一日三餐亦有人煮好了端给她们,晚上洗漱还有烧好的热水,不用刻意讨好谁,别提多自在了。

    梨花又问,“我要去趟益州城,要给你们捎胭脂吗?”

    “不了。”春花替姐妹们回,“峡谷里野花多,我们准备自己做呢。”

    胭脂不便宜,与其花钱买,不如自己动手,春花说,“村长说农闲时每半个月能休息半天,到时我们就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儿了。”

    放假是刘娘子的主意,她说农庄上会有这样的规矩。

    赵申问过赵大壮后,赵大壮同意了,不过只给勾栏院的姑娘们放假,其他人则等雨天休息。

    梨花不知有这回事,但看姑娘们满脸期待,忍不住说道,“你们要做出了胭脂,到时拿到铺子卖,卖的钱咱们分账如何?”

    姑娘们喜不自胜,“真的吗?”

    她们能自己赚钱?

    “我骗你们作甚?卖的钱分成三份,我三成,你们四成,庄子上的其他人三成,如何?”

    人人有份,才不会为点蝇头小利闹起来。

    姑娘们欣然应下。

    离开她们的住所后,梨花又找了几个管事娘子说话,刘娘子春风得意,话最多,其他人等她说完了才慢悠悠开口。

    粮食够吃,肉也不缺,最近还囤了许多野菜,吃食方面没什么可愁的,倒是孩子们的衣服小了,穿着不舒服,问梨花有没有法子。

    照理说春花她们织布,孩子们有布料做衣服才是,但那些布是要送去城里卖的,大家都不敢拿来缝衣服。

    梨花说,“申堂叔,待会你派人回村拿些衣服来给大丫她们试试”

    村里扒了不少衣服回来,加上李解他们下山搜回来的,应该有适合孩子们穿的。

    大丫过意不去,“十九娘,给我些破布就行,我跟春花姑娘借针线自己缝。”

    “太耗时间了。”大丫的身量比她矮,梨花让人去趟她家,让刘二媳妇挑她不能穿的衣服。

    大丫听了后跪下要给梨花磕头,梨花急忙扶起她,“你们为我做事,我供你们吃穿是应该的,我还有事,以后再来看你们,你们在这听我堂叔的好好干活”

    也不知荆州怎么样了,梨花没法待太久,带上春花姑娘们织的布,匆匆忙就顺着峡谷里的石子路往益州城去了。

    梨花和李解第一次走这条路,到中途时,心里有点惴惴不安,当看到压低的蓝天白云时,那点忐忑瞬间没了,“看到没?”

    她站在一颗树下,望着远处朦胧的村落,脸上既有喜色,也有忧色。

    “那儿是东高村了吧。”李解拧起眉,神色和梨花差不多,“三娘,你说谁费尽心思在山里藏粮又修路啊”

    粮食的主人对他们始终是个隐患。

    “不知道。”梨花曾猜测是荆州人,仔细想想似乎不合理,因为真要是荆州干的

    ,就该趁益州城守备不足时就攻过来,怎么会等到现在?

    她问李解,“你觉得是谁?”

    “我也说不准。”李解回眸看向杂草丛生的小路,脸上讳莫如深,“咱们挖出了粮,背后的人知道肯定不会放过咱们的。”

    然而有什么法子呢?总不能老实的等死吧?

    梨花暂时不想这个问题,“看地里的情形,村民们似乎已经适应了。”

    地捯饬得一块一块的,里头的嫩苗长势不错,不曾想村民们并不和睦,梨花和李解刚到地里,就见数十人扛着锄头冲过来,“我看到的,这两人是我的。”

    “凭什么你说是你看到的就是你看到的,明明是我先看到的。”一披着蓑衣的汉子嘟囔,“两人都是我的。”

    汉子双手双脚都拴着细铁链,但动作极为敏捷,和梨花隔着一块地时就扯着嗓门嚷嚷,“小姑娘,识相的赶紧过来,否则落到他们手里有你苦头吃的。”

    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梨花和李解围在小路上。

    李解看他们都是些生面孔,戒备的摸出了匕首,“你们想干什么?”

    “呵呵”最开始嚷嚷的汉子冷笑,“光天化日,你说我们想干什么?”

    说着,他自问自答,“当然是抢劫啦,聪明点自己扒了衣服丢过来。”

    李解:“”

    东高村成土匪窝了?赵青山他们去哪儿了?

    眼瞅着越来越多的人涌过来,李解眉头越皱越紧,“住这儿的村民呢?”

    汉子得意的挺起胸膛,“不就我们吗?”

    语毕,他朝掌心哈了口气,跟其他人道,“人是我先看到的,你们不守规矩的话,待我成了正儿八经的村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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