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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1章 281族里惨事没想象的糟糕

    赵大壮回来梨花就和他说了这事。

    赵大壮边指挥人放置盐桶边道,“大雪封山,打猎和挖野菜越来越难,大家如果能学两门本事只好不坏,待会我就跟几个村长说说”

    梨花喜欢上河全因江面两岸的石壁缝隙大,盐桶堆好还有位置。

    她担心,“盐都结成了块了,怎么分?”

    村里还有外姓人家,两桶盐还要往外分的。

    “我叫人拿锄头来凿,每家先分一块。”

    村里的盐桶单独放在竹筏上,等村里人回来就能当面凿,赵大壮唤人拿铁链子把盐桶拴紧落锁,侧目和梨花说,“云岭村和新益村人数最多,我分了四桶给他们。”

    不患寡而患不均,赵大壮不希望好事变成坏事,“我估摸着往后运回来的盐按照户头分。”

    每户人家分的东西一样多,就没什么好埋怨的了。

    “大堂伯你做主就行。”梨花站在小船上,翘首以盼的望着外面,“我阿奶何时能回来啊?这么冷的天,能网到鱼吗?”

    上河的光线好,但风刮来的雪结成了冰锥,比下河冷多了。

    阿奶年纪大了,最怕摔跤和风寒了。

    桑树村的老村长走不了路就是去年冬大病了一场的缘故,她害怕老太太也那样。

    “天色尚早,她们要天黑才回来,她知道自己忘性大才去外头的,说想好好看看山里的景致,将来到底下才能好好庇佑这片山头。”

    老太太的歪理多,赵大壮拿她没辙,只能让赵广安跟着。

    他宽慰梨花,“我瞧着你阿奶比以前豁达许多,她爱出去就让她出去吧。”

    都在地下河挤着,不是东家长就是西家短的,时间长了肯定会起矛盾,找点事做更好。

    这也是他支持几个村互相学习的原因。

    竹筏上围了竹帘后光线不好,谨防着火,家家户户都不准烧炭燃灯,李莹和宁儿便搬了板凳坐去火把底下做活计。

    赵家的竹帘就是她们编的,竹筏上铺的草席也是她们编的。

    这两日没事,跟老太太要了针线缝衣服。

    不止她们,村里好多姑娘都在,看梨花和赵大壮说完话回来,李莹利索的打结咬线。

    完了抖着衣服向梨

    花展示,“三娘子看我的针线活怎么样?”

    衣服颜色深浅不一,似乎用不同的布料裁剪而成的,梨花称赞,“针脚整齐密集,比我的好呢。”

    “那我阿兄会喜欢吗?”

    “会的。”

    李解这两年长高了很多,以前的衣服早不能穿了,族里人给她做新衣时也会给他做,但他的衣服更多是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要是看到李莹的绣工,李解不定怎么高兴。

    “莹娘,你的绣工跟谁学的?”

    “吴婶子,秋收后她病了,在家里修养了好几日,我和宁儿厚着脸皮上门请教的。”谈及学绣工的过程,李莹笑靥如花,“吴婶子家里也有针线,她给赵村长做的衣服可好看了。”

    梨花不知小吴氏病了,朝赵大壮的背影望去,“她好了吗?”

    “好了,三东家请了大夫给她把脉,两副药就好了。”

    管厨房是很累的事,既要准备族里人出行的干粮,还要亲自下山秋收,小吴氏累倒时,好多人都哭了,李莹问,“三娘子,吴婶子她们何时能不忙啊?”

    梨花默然不语。

    何时不忙?她也不知道。

    族里的田地多数在山下,只要有人下山,小吴氏就得马不停蹄地准备口粮,哪怕农闲,也得操持族里人的伙食,从早到晚就没休息的时候。

    可是,日子明明好起来了,小吴氏怎么还那么累呢?

    想明白后,她变得严肃,“容我想想吧。”

    李莹怀疑自己说错了话,惴惴不安,以致李解回来她也没露出笑脸,反而很想哭,“阿兄,我好像惹三娘子生气了。”

    宁儿顺她的背,“莹娘不哭啊。”

    李解一脸茫然,“怎么回事?”

    “吴婶子累病了,赵家人让她卧床休息,她念叨地里的粮食怎么办?我不懂,赵家明明有粮食,为什么还要拼命的开荒种地,我问三娘子五婶子何时能不忙,三娘子就不笑了。”

    梨花是个好脾气,从没凶过李莹,也没摆过脸色。

    所以李莹才忐忑。

    “三娘子没生气。”李解拍拍小姑娘的兜帽,柔声道,“三娘子在想事情呢,吴婶子是她婶娘,吴婶子病了三娘子肯定很难过。”

    李莹回想梨花闷头钻进船里的情形,“吴婶子已经好了啊。”

    “嗯。”李解道,“三娘子估计在想怎么不让赵家人那么累。”

    他觉得,明年起赵家不会再开荒了。

    “是该想想”李莹故作深沉地说,“秋收后好多人都病了,赵娥管着族里的鸡鸭,那阵子天天都是杀鸡杀鸭的叫声。”

    上百只鸡鸭才把赵家人的身子补回来。

    李解问她,“你累不累?”

    “不累,我和宁儿只用晒粮,老太太天天帮我们,重活都是老太太做的。”李莹很感激老太太,“族里送鸡汤来,老太太全给我和宁儿吃了。”

    “那怎么行?”李解皱眉。

    李莹道,“老太太觉得鸡汤太油腻了,她喜欢清淡的。”

    哪有人不喜欢鸡汤的?尤其是地主家的老太太,怕是故意那么说的,李解教妹妹,“往后赵家族里再送鸡汤来,你和宁儿就找借口躲出去。”

    “好。”

    梨花在船上一坐就坐到了天黑,期间,小吴氏送了晚饭来。

    她戴着兜帽,衣领竖得高高的,皮肤蜡黄,瞧着老了好几岁,她把米饭和鸡蛋放在小桌上,轻声细语地交代,“明个想吃什么和堂婶说,堂婶给你做。”

    梨花怎么回的不记得了,外面响起咚咚咚的划水声时,她看米饭已经凉了。

    一大碗米饭,上面盖着鸡肉,旁边还有碗鸡汤和几个鸡蛋。

    无论何时回来,族里都有熟鸡蛋给她吃。

    她端起碗,用筷子拨了拨上头的肉,不知为何,心口忽然堵得慌。

    “三娘”赵广安站在船上,雀跃的朝自家小船挥手,“阿耶给你网了大鱼回来!”

    附近的鱼网没了,想吃鱼就得去更远的地方,他想熬罐鱼油等梨花回来吃,但族里人累得太狠,只能把鱼给族里人补身子,到现在一滴鱼油都没囤下。

    今个儿梨花回来,族里肯定会把大鱼给他。

    赵广安喊了好几声也没看到小船有人出来,不禁瞪赵大壮,“你不会骗我的吧?三娘没回来啊。”

    赵大壮和其他族里人侯在布满冰棱子的石壁间,迟疑道,“估计睡着了吧,她们在雪地走了好几天,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何况三娘还小呢。”

    在赵大壮眼里,梨花永远是那个粉雕玉琢懂事乖巧的小姑娘。

    她既没应,多半是睡着了。

    赵广安接受了这个说法,待船进洞,把船头的绳子抛给赵大壮。

    船一停稳,他便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不忘喊老太太,“阿娘,你慢些走,我回去看看三娘。”

    他撩帘子入内时,梨花已经恢复如常了,“阿耶,刚刚想事情去了,没听到你叫我。”

    “没事没事,阿耶回来就不出去了,你先吃饭啊”说完,见碗里的米饭不冒烟了,弯腰拿起碗就要走,“阿耶给你换碗热和的饭。”

    “我吃得下。”梨花夺回来,“堂婶煮饭不容易,我要是不吃,她该以为饭菜不合我胃口了,阿耶,你出去网鱼累不累?”

    “累啥啊”船里有桌凳,赵广安搬了根凳子坐下,“你不知道拉网时看到活蹦乱跳的鱼多快乐,你阿奶都不想回来了呢。”

    老太太没坐过船,更没网过鱼,直后悔年轻时该拦着阿耶卖货,应该去网鱼的。

    “阿奶的病怎么样了?”

    “时好时坏,她已经看开了,每天乐呵呵的。”赵广安不敢想老太太过世的情景,有些排斥这个话题,“三娘,盐泉镇有益州军吗?”

    “没有。”

    赵大壮只说梨花回来了,没提到赵广从,赵广安便没多问,“益州派了好几拨探子来,好怕他们去盐泉镇。”

    “我们没碰到益州军,也没发现岭南人,倒是在桑树村碰到二伯他们了。”

    “你二伯回来了?”

    “嗯,他在云州九死一生,我让他做云岭村的村长了。”

    “你二伯有些小聪明不假,但比你大伯靠谱,云岭村交给他也好,免得你几头跑。”赵广安拿起鸡蛋往桌角一碰,慢慢剥起鸡蛋来,“你不知道,收完二次稻,族里的人好多都病了,我怕是瘟疫,天天让大夫给族里人把脉,好在有惊无险,两副药族里人就好了。”

    “阿耶你也累倒了?”

    “没。”赵广安把剥好的鸡蛋放她碗里,见她目不转睛望着自己,举手道,“我的手洗过了,不脏。”

    梨花垂眼,夹了块鸡肉给他,“阿耶会不会觉得族里人太辛苦了?”

    这样的日子,竟是比在近溪村的时候还苦。

    族里人怕是有怨言的吧。

    “辛苦什么啊”赵广安张嘴,咬住筷子间的肉,边嚼边说,“你不知道他们多开心,其他州人口减少,连种地的人都没了,就咱们齐心协力开荒种地囤粮,只要咱藏得好,光是熬也能把他们熬死!”

    赵广安咽了咽喉咙,吐出嘴里的骨头道,“有件事你可能不知,入冬后,山里的动物骤减,就这数量而言,那些不顾死活培养嗜血者的衙门最后都不得善终!”

    嗜血者食量大,没了生肉生血,看衙门怎么养活那些人!

    第282章 282准没好事乌鸦覆盖了他全身……

    近日得闲了,人们谈论最多的就是和益州打仗的事。

    赵大壮清点过几个村的人数,就益州目前的兵力,他们不见得会输。

    “想到那些贪官恶吏被自己培养的嗜血者生吞活剥我就高兴!”赵广安眉飞色舞,“嗜血者灭掉他们再饿死,多好的事啊”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梨花打趣,“那样咱岂不称霸天下了?”

    “不好吗?到时你就是皇帝,我就是太上皇”他学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语气,“你在前朝平天下,我在行宫享晚年,关系和乐,没准能名垂千古呢。”

    历朝历代有著书的文人雅士,但在民间,历史是口口相传的故事。

    赵广安思绪不知飘向何处,满脸痴迷向往之色,“我读过书,斗过鸡,不受族里人待见,最后翻身做了太上皇,这不是茶馆说书先生最爱讲的?”

    “”梨花摊开手掌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失笑道,“阿耶,醒醒啦,旧朝还没灭呢”

    益州和岭南的势力消失,旧朝定要收复失地的,她们这点人,还想跟京都军叫板不成?

    见赵广安老神在在,她问,“阿耶想当太上皇?”

    赵广安嘿嘿一笑,“想想而已。”

    “”

    “算了,不说这个了,就这污浊不堪的世道,谁当皇帝谁遭万人唾弃,权势再好,也没粮食来得踏实,我和你堂伯说了,开春后再开些田地出来种庄稼”

    “堂伯答应了?”

    “对啊,咱有牛崽子了,往后下山,可以尽情的用牛车”

    赵广安不爱农活,但他喜欢满仓金黄的稻谷,以及舂米的声音,他说,“来年我也和你堂伯他们一起下山。”

    “很累的。”

    “我晓得,你堂伯说了,挖土施肥他们做,我种我的药材就行。”

    前几日他带人去把山里种的药材全挖了,那些药材做了标记,他怕为敌人做了嫁衣,冒雪去挖的。

    想不到梨花不知道这事,他夸张的吹嘘起来。

    梨花道,“种药材好,往后有个头昏脑热不会怕死。”

    “你堂伯也这么说的,这次族里人生病给他吓坏了,大晚上跑我屋问我医术怎么样呢。”回想族里静默的那几日,赵广安其实有些后怕的,“三娘,我觉得光有医书不行,还得潜心学习医术才行。”

    嗜血症这么凶狠的病,最后还是两位大夫想到的救治药方。

    “阿耶想学医术?”

    “想啊,叶大夫说了,无论谁想学,他都会悉心教导得的。”

    正说着,帘子动了,老太太眉开眼笑的探进个脑袋,“老三,和谁说话呢?”

    梨花一怔,赵广安却习以为常的表情,“三娘啊,你不是天天念叨三娘吗,她回来了。”

    这下换老太太怔住,她眨眨眼,满脸不可思议,“这是三娘?和小时候长得不一样啊,不会有人冒充的吧?”

    “阿奶”梨花食不下咽,起身走向满脸惊讶的老太太,“我是三娘啊?”

    老太太眉头拧成了川字,“怎么和我记得的不一样呢?”

    “外面危险,我扮了男装。”梨花摘下兜帽,露出肖似赵广安的五官,老太太诧异的捂嘴,“老三,真是三娘呢。”

    一把抱住梨花,亲昵得不行,“马上过年

    了,怎么才回来啊。”

    “雪太大,路上多耽搁了几日。”

    “哦”老太太靠在梨花肩膀上,半晌抬头,盯着梨花漆黑明亮的眼睛看,然后又看看自己的手,好像完全记不住自己为何有这番举动。

    “阿娘,她是三娘啊。”赵广安痛心,和梨花道,“她记不得你长什么样了,但记得要疼你的。”

    梨花伸出手,紧紧抱住瘦成竹竿的老人,“阿奶,我是三娘。”

    “三娘啊,肚子饿了没,阿奶床头有鸡蛋,专门给你留的。”老太太扁着嘴说完,转身要回屋拿鸡蛋,赵广安忙起身扶她,“阿娘,你和三娘说说话,我给你拿鸡蛋去。”

    老太太的记忆紊乱,一会儿问梨花去镇上吃了什么,一会儿又问她有没有咳嗽。

    咳嗽是逃荒路上瘟疫引起的,老太太反复问了两遍,梨花说没有,老太太还挠头,“我怎么记得好多人咳嗽来着,三娘,别怕啊,有阿奶呢,进城阿奶就给你拿银子看大夫。”

    梨花张嘴,湿了眼眶,“好。”

    往日在她面前老太太有说不完的话,此时却沉默下来。

    她坐在赵广安刚刚坐过的矮凳子上,手搭在桌上,抠着桌面虫蛀出来的小洞嘟囔,“奇怪,家里什么时候多了这种家具?三娘回来住着能舒服吗?”

    三娘就在她面前,她看也不看一眼,但嘴里三句不离她。

    梨花吸口气,慢慢平复喉咙的哽咽,耐心道,“阿奶,我是三娘,我去盐泉镇找盐回来了。”

    老太太抬头看她,愁眉不展的,“没受伤吧?”

    “没有。”

    老太太腼腆的笑笑,又看船里的其他物什去了。

    梨花发现,只有她说自己是三娘时老太太才会和她说句话,更多时候是自言自语。

    捧着十几个鸡蛋回来的赵广安看她沮丧,开解道,“至少阿奶还活着,忘记了我们不要紧,她无忧无虑就好。”

    赵家分到的竹筏不大,除了两间卧房,另外有间放粮和堆杂物的地,为了让老太太睡得舒服,她独自睡在梨花的小船上。

    梨花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自己是梨花,外面的说话声消弭时,老太太忽然坐起,“三娘,三娘你回来啦?”

    竹帘不隔音,老太太这一嚷,周围的人估计都听到了,梨花压低声说,“是啊,三娘回来了。”

    老太太慢悠悠躺下,黑暗中的脸有些怔忡,“阿奶是不是没认出你?”

    “没有啊。”梨花摸到她被子下的手,轻轻捂热的鸡蛋塞她手里,“这是你藏床头的鸡蛋,我回来你就给我了。”

    “阿奶忘了。”

    “忘了就忘了,三娘记着呢。”

    老太太的生活已经养出了习惯,翌日起床吃过饭就去船上坐着,赵广安来得稍晚,看梨花已经到了,拢了渔网挨着梨花坐下,“待会咱找个地熬鱼油。”

    梨花在,赵大壮就对他特别宽松。

    他要独吞昨天网到的鱼,赵大壮不由分说就同意了,还问他需不需要人帮忙熬鱼油。

    为避免遭人惦记,赵广安义正言辞拒绝了。

    他决定自己熬鱼油,釜和炭火都带出来了。

    梨花说,“到处是雪”

    “往前四五里有靠岸的地,上岸后几百米有块山洞,咱去那儿遨熬鱼油。”

    出来时他就想好了,即使当着四叔的面他亦镇定得很,“四叔,今天有大鱼的话给我熬鱼油啊,三娘瘦了,得好好给她补补。”

    老村长横他一眼,“我要招待老友的。”

    他和桑树村的老村长约好了晚上来家里吃饭,没条肥硕得的鱼怎么行?

    往日穷也就罢了,明明有藏起来给侄子,黄老头知道了不得骂他吝啬抠门啊?他对赵广安说,“那边没有人巡逻,你还是别上岸了。”

    “我耳朵尖,风吹草动听得到的。”赵广安指着梨花兜帽上的乌鸦,“何况还有它呢。”

    昨天在小船里没看到乌鸦,但梨花会驱乌鸦的事传遍了,因此看到乌鸦并不惊讶,“乌鸦警觉,有外人的话它肯定会报信的。”

    “随你。”

    熬鱼油要不了多久,梨花和赵广安上船后,乌鸦忽然望着斜后方嘶鸣,与此同时,盘踞地下河两端入口的乌鸦成群而来。

    赵广安心惊,“来敌了。”

    大雪覆盖,满树的冰锥,根本看不到人。

    直到乌鸦密集的立在一株三人环抱的树干上,赵广安才隐隐窥到抹身影,他一手牵梨花,一手牵亲娘,“四叔,快回去。”

    江面上结了冰,船行在中间,离冰面不过两三米距离。

    他们想扑船,轻而易举。

    老村长身穿盔甲,头戴竹帽,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的,“我就猜到你上岸准没好事,幸好我准备充足。”

    身上只穿了旧袄的赵广安脸黑,“四叔,什么时候了,逃命啊。”

    “慌什么?”老村长从容不迫道,“我们还怕他们不成?”

    “”赵广安不知道四叔今天抽什么疯,慌得不行,“三娘,你牵好你阿奶,我找件趁手的武器。”

    梨花朝他摇头,不紧不慢从布袋摸出片树叶。

    一顿一顿的曲子响起时,乌鸦狰狞的往树后冲去。

    一瞬功夫,树后的东西就蹿了出来。

    知道梨花在驱使这群乌鸦,凶狠的呲

    牙,嘴一咧,便有乌鸦扑向他的嘴琢住了他的舌头。

    他惊悚的甩头拍打,却因树枝挂了冰打滑摔了下去。

    他的嘴溢出了黑色的血,乌鸦嘶鸣,眼神愈发阴狠,他抬头看了眼,身子往后缩,然后窜上树,手脚攀着树枝就要跑,然而密集的乌鸦群占据了整棵树,忽然齐齐朝他飞去。

    脑袋,脸颊,脖子,胳膊,大腿,脚踝,乌鸦像腐肉滋生的蛆,迅速覆盖了他全身。

    远远瞧着,像浑身长满嘴和眼睛的精怪穿了件黑色的羽衣,让人毛骨悚然。

    第283章 283村里规矩为了安宁

    赵广安拉开弓弩瞄准时,被远处的景象惊呆了。

    “三三娘,咱能多养些乌鸦吗?”他张大嘴,表情呆滞,仿佛石化了似的,偏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有光溢出来,“三娘,教我养乌鸦!”

    风雪裹着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梨花紧闭双唇,鸦群瞬时展翅飞散,落在了树的最高处。

    翅膀收缩,脑袋歪斜,看似纹丝不动,又像机警地观察四周。

    赵广安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三娘,它们是不是在捕猎?”

    在这以前,他以为乌鸦觅食最好腐肉,不料凶起来连也琢。

    活生生的人,片刻就被琢得血肉模糊,刚刚多嚣张的人,在乌鸦散开的瞬间就像肉泥似的倒了下去。

    此刻看乌鸦全神贯注的模样,让他想起了族里侄子们打猎的情形。

    梨花没有立即回他,而是再次吹响那并不好听的顿曲,直至过半乌鸦飞远了才道,“算是吧,如今这世道,不是我们狩猎别人就是别人狩猎我们”

    只是乌鸦的攻击力远比她想象的大而已。

    见赵广安还托着弓弩,温声道,“收起来吧,附近没人了。”

    赵广安自是信她,安心收起弓弩,转身看老村长面不改色的握着竹竿往船头走,心里不太爽快,“四叔,方才都火烧眉毛了,你怎就不急呢?”

    老村长头也不回,“那人过来伤不到我,我有什么好急的?”

    “”赵广安更加不痛快了,他笃定山里安全,出门就穿了件保暖的袄子,那人跳上船,自己肯定首当其冲,他不高兴地撅嘴,“伤不到你会伤到我啊,四叔,你这不是害我吗?”

    “呵”老村长顿足,回头瞅他,“你知道会受伤啊,那你还兴冲冲的去山里熬劳什子鱼油!”

    赵广安不吭声了。

    幸好那人在对岸,如果埋伏在去山里的路上,他岂不必死无疑了?

    想到这,心里啥情绪都没了,只可怜巴巴的央求老村长,“四叔,乱跑是我不对,我往后再也不敢了,你能不能别和堂兄说啊”

    赵大壮严厉起来比赵广昌凶多了,赵广安有些怕他。

    老村长学他撅嘴没应。

    赵广安心虚,硬着头皮过去说好话,老太太难得没为儿子说话,梨花不禁侧目,“阿奶?”

    老太太老神在在,听到梨花的声音如梦初醒般回神,笑道,“你四爷爷不会为难你阿耶的,外面坏人多,他也是想让你阿耶长个教训而已。”

    梨花点头。

    她以为阿奶会骂四爷爷,没想到会为四爷爷说话。

    梨花直觉不好,问她,“阿奶怕不怕?”

    “阿奶都活到这个岁数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梨花蹙眉,“活到这个岁数怎么了?阿奶你福气厚,要活到一百岁呢。”

    老太太笑着在她手臂上拍了拍,“阿奶牙齿都没了,跟人说个话都费劲,真要活到一百岁,估计你和你阿耶都听不清阿奶说什么咯。”

    “怎么会?我多聪明啊,怎么会有我听不懂的话?”

    老太太爱怜的摸摸孙女的兜帽,低低嘟囔了句,“阿奶怕是活不到那个时候咯。”

    梨花没听清,也没问,只道,“阿奶,等我们站稳脚跟,其他几州再也不敢攻进来时,我带你去外面逛逛,阿奶想回近溪村吗?”

    老太太摇头,“不想回去咯。”

    说完,她顿了顿,迟疑道,“阿奶在谷里住习惯了,不太喜欢外面,但你阿耶还在村里,往后有机会的话,把他的坟迁来谷里和阿奶合葬就好。”

    少年夫妻,总是万般不舍的。

    梨花应下,随即改口,“到时阿奶也去。”

    老太太恍然,戳她脑门,“你个机灵鬼”

    自己真能活到那时候,肯定愿意亲自回去一趟,可她有感觉,自己可能活不了太久了。

    梨花抱住她手臂,像小时候那样撒娇,“阿奶答应三娘好不好?”

    老太太叹息一声,“三娘乖啊”

    梨花鼻头一酸,突然很想哭,但忍了回去。

    老太太却很欣慰,“阿奶就知道三娘最乖巧懂事了,你大伯那人心眼多,留着也不知是福是祸,等下回去后,阿奶看看他去,他要不安好心,阿奶替你收拾他!”

    赵广昌关在铁笼子里,掀不起什么风浪,她更担心老太太。

    回去后,她去新益村请大夫给老太太把脉,老太太失笑,“阿奶又不是大户人家的老夫人,好端端的把什么脉啊?”

    老太太没去过茶馆,却也听了不少高门望户请平安脉的规矩。

    “天冷了,把把脉好一些。”

    梨花目不转睛盯着两位大夫,李大夫脸上平静无波,叶大夫表情有异,梨花的心一下就跳到了嗓子眼,“我阿奶没生病吧?”

    “没有。”李大夫笑眯眯道,“老太太好着呢。”

    闻言,老太太脸上乐开了花,“就说你瞎紧张吧,阿奶的身体好不好阿奶会不知道?时候不早了,送两位大夫回去吧”

    梨花笑着说好,然而走出船篷脸色就变了。

    担心老太太听到,给李大夫比了比左侧石壁的洞穴,让他们去那边说话。

    一过去,李大夫脸上的笑就消失了,“老太太的记性何时恢复的?”

    老太太不认人已经不是秘密了,但他们过来时,老太太不仅亲切的跟他们打招呼,甚至唤出了他们的姓,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事情。

    梨花拧眉,“今天,我们出去碰到了嗜血者,然后阿奶就好像好了。”

    不仅记着阿翁的坟,还想去瞧瞧大伯。

    李大夫皱眉,“这样的话,怕是不好了。”

    梨花立刻想到了回光返照,着急道,“李大夫,那我阿奶”

    “先留意吧,希望只是我想多了。”

    因为这句话,梨花整夜没睡着,隔一会儿就要起床探老太太的鼻息,索性老太太睡眠好,天亮才醒来。

    梨花脑子昏昏沉沉的,翻身喊,“阿奶”

    老太太坐在床边穿鞋,背过身来,“外面冷,你再睡一会儿吧”

    梨花揉着眼睛坐起,“不睡了。”

    “不睡了就随阿奶去族里,过年了,帮着弄饭快点。”

    比起年夜饭,戎州更重视午饭,天不亮,大人们就起床忙活,这样能早早吃完午饭串门,梨花抓起被子上的衣服,回老太太话道,“好啊。”

    进山前,族里杀了八十多只鸡鸭,今天准备全部炖了。

    鱼也全部煮了。

    梨花到族里的大厨房时,那儿人山人海,根本挤不进去。

    其他村的釜和鑊周围也全是人,一时间,整个地下河烟雾缭绕的。

    赵大壮害怕烧火不当着火,自进地下河以后就安排了人巡逻,哪晓得路被煮饭的人们堵得水泄不通,只能改走竹筏,边走边大声吆喝着“新年喜庆,小心着火啊!”

    族里有铁釜,有石鑊,有陶罐,沿着石壁伸了十几米,饶是这样,梨花和老太太仍在最边上。

    良久,老太太放弃,“罢了,还是等晌午再过来吧。”

    前边凑热闹的族里人道,“三婶,这儿有我们,你回去歇着,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赵大壮命人腾了十几艘竹筏出来全族用饭,午时肯定更热闹,梨花挽着老太太手臂往回拉,“阿奶,咱先回去吧。”

    “成,问你四爷爷还出船不,咱又去网鱼。”说话时,老太太看向梨花头顶,因为暖和,梨花没有戴兜帽,乌鸦也没来,她说,“不是有嗜血者吗?你遣乌鸦出去瞧瞧,莫让乱七八糟的人打扰了咱过年。”

    她提醒,“叫李解陪你。”

    李解在新益村那边,过去有点远,梨花不想走,老太太像看穿她心思似的,无奈道,“要不就让你刘二叔陪你去。”

    刘二婶又怀孕了,刘二叔哪儿有空?

    梨花道,“我不会独自出去的”

    去趟新益村也好,顺道瞧瞧云岭村安顿得怎么样了。

    她把老太太送回船篷,叫李莹和宁儿过来陪老太太,嘱咐她们,“到处是人,让阿奶在船篷里别出来。”

    阿耶揽了东高村杀鱼的活计,她还睡着他就走了,二房去了云岭村,整个家里就李莹和宁儿了。

    李莹点头,“我晓得的。”

    老太太记性不好,乱走迷路就麻烦了。

    梨花又叮嘱老太太,老太太温柔的摆手,“阿奶不乱走,你忙你的,别担心阿奶啊。”

    这时,巡逻的人到了附近,粗昂的吆喝声传到篷子里来,梨花放下帘子,这才往新益村去了。

    赵家有船,出去网回来的鱼几个村都有份儿,沿竹筏过去,一路尽是鱼腥味,路过峡谷村时,芳娘子叫住她,“十九娘,能托你给我捎点东西去东高村吗?”

    梨花看她面露难色,答应下来,“好啊。”

    芳娘子将一个不大不小的竹篓给她,“这里头有我编的草鞋,还有几块肉,劳烦你给人牙子”

    她道,“我落难时,他大发好心救了我,我心里一直记着的,但外人都道他想和我好,实则不尽然”

    梨花并不爱关注大家的私事,道,“我会把东西给他的。”

    芳娘子抿了抿唇,接着说道,“我和张百户私定终生十九娘你是晓得的,我这人贪慕虚荣,怎么会放过做官太太的机会呢?哪怕他失踪了,我也是不认命的”

    说到最后,她的眼神坚定下来,“走投无路时,我能遇到十九娘你,可见老天爷待我不薄,既然这样,我多等等又有什么关系呢?”

    “好。”梨花道,“我会同人牙子说的。”

    人牙子会做事,在东高村的人缘很好,找到他并不难。

    梨花把东西给他时,转达了芳娘子的意思,他哭笑不得,“她莫不是以为我中意她吧?”

    梨花疑惑。

    人牙子解释,“我和她认识这么多年,真想娶她,怎么压在心里不说?”

    梨花似懂非懂,“那你中意谁?”

    芳娘子在勾栏院看淡人情冷暖,没理由误会这份心意才是。

    人牙子似是没料到她会问,愣住了,“反正不是她。”

    那是谁?梨花

    脑子里刚冒出姑娘们的脸,人牙子自己说了,“我心里的人是春花。”

    他把东西还给梨花,“她要记得我的好,就让她帮我探探春花的意思吧。”

    “”梨花顿时觉得为难,“要不你自己问?”

    村子和村子间并没有围墙阻拦,东高村离峡谷村并不远。

    “我是男子”人牙子道,“村长发了话,男子不得串村”

    这是赵青山的规矩,他怕村里男子串村吓到人,也怕其他村丢了东西栽赃到东高村头上,为了省事,男女老少都不得肆意走动串村。

    其他村也是这个规矩。

    当然,外出打猎网鱼不怕,因为有巡逻的人会证明他们的清白。

    梨花并不知道这些规矩,说道,“我帮你问问吧。”

    第284章 284主动出击为合寙造势

    梨花回去路过峡谷村,如实转达了人牙子的意思。

    芳娘子颇为震惊,“他看上春花怎么不早些说?”

    勾栏院关门后,她和春花她们就住在他的院子里,死鬼那时候开口,她必会撮合他们俩的。

    这话梨花也问过人牙子,遂道,“他怕你们以为他携恩图报而且那会儿益州城已经乱了,也怕春花跟着他没有安生日子过。”

    人牙子说这话时神色坦然而平和,不像撒谎。

    芳娘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颇为怅惘,“他对春花有情有义,若非冒出个王大郎,春花或许早跟他走了,算了,不扯那些了,他既开了口,我总要帮他的。”

    村里没有禁止与外村通婚的规矩,但峡谷村有搓洗,浆染的池子,春花离了峡谷村就无法织布,芳娘子不禁道,“十九娘,她们成亲了能住峡谷村吗?”

    梨花没有犹豫,“可以啊。”

    尽管峡谷村有安福镇过来的百姓,可居住环境不如东高村复杂,梨花说,“他在东高村有块山地,我看能否换到峡谷村去。”

    芳娘子喜不自胜,“给十九娘添麻烦了,事成后,我让春花给你做两双鞋以示感谢”

    春花她们不仅擅长织布,也擅针线活,梨花常外出,鞋子对她来说很重要,因此没有推拒,“好啊。”

    去外头巡逻的事已经交代李解安排人手,手里并没什么事了,于是,回族里就找赵大壮商量婚嫁换土地的事。

    赵大壮坐在一张削平的石桌前,手握炭笔写着什么,梨花凑过去看了眼,是记录鸡鸭鱼数量的账册,不禁问,“肉能吃多久?”

    赵大壮抬眉,笑容温煦,“久着呢。”

    “堂婶的病好了吗?”

    “好了”赵大壮不愿拿族里的事烦她,轻描淡写道,“就是累着了,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他把话题扯回换土地的事情上,“日子安稳了,婚嫁的人会越来越多,不仅是土地,住所也得有个章程才行”

    “拿树村和隐山村来说,树村土地贫瘠,隐山村的土地肥沃,两村通婚,土地怎么换?没住的房子怎么处置?任他们私下交换的话,出了事算谁的?”

    在这以前,没有哪个村和外村通过婚,他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如今提出来了,总得想个章程出来,他和梨花商量,“要不请教下汤九郎?”

    汤九郎懂得多,新益村的公法就很好,赵大壮觉得这事请教他最妥。

    梨花点头,“我这就叫人请他过来。”

    汤九郎贪吃,请他来族里用饭正好,只是梨花到底低估了汤九郎的厚脸皮,他不仅来了,还把全家人都带着一起,脸不红心不跳的对梨花说,“我阿姐寻十九娘你有事,就和我一块来了。”

    梨花嘴角抽了下,看向脸红的汤娘子,“快开饭了,什么事等吃了饭再说吧。”

    她还要回去牵老太太,让汤娘子找位置坐,她家去了。

    还未到自家小船上,李莹和宁儿扶着老太太从右侧石壁里出来,她大步迎上去,“阿奶去哪儿了?”

    石壁里有许多洞穴,族里的鸡鸭全养里头的。

    “这不过年嘛?想看你大伯后悔了没?”老太太攀着梨花的手,没有多聊,“回吧。”

    梨花隐隐觉得不对劲,偏头看李莹和宁儿,李莹纠着眉,脸上不悦,“大东家不是人,老太太好心好意去看他,他骂老太太狠毒”

    “嗐”老太太不在意的耸肩,“我可不是好心好意去看他,我是给他添堵呢。”

    梨花不知真假,在新益村时,四爷爷曾和她感慨过阿奶的不易。

    对于长子,老太太曾经寄予过厚望的,粮铺和盐铺给大房打理,田地给二房,三房闲散惯了,每年分银钱就好,因此她从不要求赵广安做生意或种地。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她为儿子们算计好了的。

    没有那场饥荒的话,赵家会如她想象的那般和睦,奈何造化弄人,梨花抚了抚她斑白的头发,心软道,“要不要给大伯送碗鸡汤?”

    “送什么鸡汤?不浪费啊”老太太不想提起那个人,“我看肉菜摆好了,咱快点过去吧。”

    进山时,家家户户都把家里的矮桌矮凳搬来了,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矮桌拼凑成长桌,鸡鸭鱼肉用碗装着沿桌摆好,热气直往上面飘。

    老太太辈分高,坐在中间,梨花坐她旁边,替她倒了半碗峡谷村酿的酒,老太太抿一小口就推给了老村长,“快尝尝,好久没喝到了。”

    老村长正拿着筷子夹肉,听到这话,忙搁筷子拿酒碗。

    汤九郎见了,伸着脖子凑过来,“老族长,叫我也尝一口吧。”

    “出息!”隔两排坐着的赵广安翻白眼,和身边人嘀咕,“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酒是梨花攒的,她自己都没喝呢。

    “他有才,想喝酒就给他喝吧。”赵申道,“没准他喝醉随便指点咱两句就能应付村里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呢?”

    自打去了峡谷村,赵申的耳根子就没清静过,起初是底下的两个管事不对付,后来几个管事间都有龃龉,成天找他不是告状就是断公道,他头都大了。

    问赵大壮,赵大壮让他骂,骂完给她们安排活,务必叫她们累得筋疲力尽。

    天晴还好,下雨哪儿来的活?

    “哎”他羡慕的望着赵广安,“还是你轻松啊。”

    “你想轻松还不容易?”对面坐着的赵家汉子道,“你把村长的位子给我,我帮你管村里那点事。”

    “那不行!”赵申拒绝得干脆。

    其他人好笑,“那不就得了?”

    已经很久没悠闲的同桌吃饭了,舍不得早早下桌,用饭的速度很慢,大家先是聊各自手里的事,然后聊孩子,聊明年的春种,氛围融洽,梨花吃完饭竟有些瞌睡。

    强打起精神听汤九郎讲土地分配和人口居住的事。

    村里的土地模式是效仿赵家的做法。

    赵家人集体开荒,土地属于赵家,农忙时,大家齐出动,秋收后再分粮食,其他村也如此,大部分是公用土地,分粮按人口来分,至于自己开荒出来的部分村里不管。

    “每个村的土地肥沃贫瘠程度不同,粮食产量也不同,贫土村的人搬去肥土村会分走本村的粮食,人多了肯定会引起本村人不满,但要肥土村的人搬去贫土村,人肯定也不乐意,因此我觉得无论成亲与否,仍维持原先的粮食分法,碍于村和村隔得远,可以在居住的村子领粮”

    “村长做好登记,事后挨个找村子要粮就行。”

    赵大壮听得津津有味,“自己开荒的土地呢?”

    “给村里种,村里抽两成,余下八成给他,这样成亲后他在居住的村子干活就行。”

    赵大壮稍作迟疑,“两成会不会多了点?”

    人们抱怨怎么办?

    汤九郎喝口鸡汤,笑道,“两成怎么算多?旧朝管理天下时,粮税可是四成”

    四成还是清官主政的地界,贪官管辖的地域粮税高达六成。

    他说,“两成也不是给赵家,而是分给村里其他人,大家不会有怨言的。”

    比起剥削压迫百姓

    的朝廷,赵家已算很好了,他们不仅接济没粮食的人,还提供粮种和农具,近两年来,赵家管辖的村子没有饿死的。

    冲这点,汤九郎就不后悔来戎州的决定。

    “那就这样来吧。”赵大壮不是爱纠结的人,“住所呢?”

    “成亲后,只能选一处为家,闲置的房子由村里收回去分给其他人也不见得是分,可以奖赏给有功之人。”

    “当然,最好鼓励他们去外面住”汤九郎不是沽名钓誉之人,说起这些头头是道,“村里的土地有限,人口增多,耕种会成大问题,让新婚夫妻去外面住,两个村的人帮他们建房,让他们自己开荒”

    赵大壮问,“村里还分他们粮食吗?”

    “在他们开荒种出粮食以前分,粮食种出来就不分,但在村里有土地的仍有八成的粮食”

    也许眼下没有人乐意搬出村,再过几年就不好说了。

    赵大壮偏头问梨花,“三娘以为如何?”

    “就这么办吧。”

    消息传开,村民们都高兴得很,不为别的,只要想到有大片土地等着自己去开垦,心情就平静不下来,以致有人问,“我们全家能搬出去吗?”

    “能。”梨花说,“只是近两年恐不安全,想搬出去住的需等我圈个地界出来!”

    汤九郎博学多才,详细讲了往后两年的规划。

    往外扩张耕地是其一,还要组建支军队骚扰其他州。

    说白了就是不能被迫应战,而要主动出击,叫天下人知道有合寙这个国家!

    汤九郎明确表态,可以去益州造势。

    附近几个州,益州实力最弱,拿益州为合寙铺路再合适不过。

    为此,正月初五,梨花就领着新建的军队北上去了益州。

    她们划船而上,天地间白雪皑皑,树木宛若冰雕,晶莹剔透的耸立于山间。

    呼啸的风卷着霜雪,白了梨花的眉眼,她浑身漆黑,像要跟头顶的乌鸦融为一体。

    一鸦一人,在这洁白的天地间很是诡异。

    第285章 285报应啊啊报应

    江上风大,梨花安排人轮值,一路都没再碰到什么活人。

    四日后,两岸冰雪消融,连绵起伏的青山跳进视野,船上的人振奋不已,“十九娘,到益州了吗?”

    “没呢。”梨花站在船头,只露出双英气的眉眼来,“估计还有几日。”

    “益州紧邻合寙,怎么走了这么久?”云岭村的人早将刀剑铁棍磨得锃光瓦亮的,就等梨花一声令下了。

    “水路要绕些。”

    数十只乌鸦在梨花头

    顶盘旋,羽毛漆黑杂乱,不像前两日白霜霜的,梨花稍稍抬手,立刻有乌鸦飞下来驻于她的手臂上,她一摆手,鸦群便有往四周飞散。

    类似的场景已经见过无数回了,云岭村的人习以为常了,只是盯着乌鸦飞远的背影露出了奇怪的眼神。

    “十九娘,乌鸦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他们见过梨花驯乌鸦,知道乌鸦有领头,就是梨花兜帽上的那只,梨花若有吩咐,领头鸦会传达,除此,极少有鸦群白天回来围着梨花的情形。

    梨花歪歪脑袋,感觉兜帽上的乌鸦动了两下才道,“附近遇到同类,带回来给我瞧瞧。”

    “这是新来的乌鸦?”云岭村的人震惊,乌鸦还能拉拢同类为梨花效力?

    梨花笑着点头,见后边竹筏上有人过来,叮嘱道,“换值后喝两杯热汤暖暖身,别冻着了。”

    这次出门,她挑了两千余人,云岭村劳壮力多,占了一半,其次东高村最多,约有六百人,剩下的出自其他几个村,主要负责烧水煮饭熬药等事。

    所有人都不缺吃喝。

    “冻不着”云岭村的人拍着身上的竹甲道,“穿得厚实着呢。”

    竹甲是其他村给的,里头缝了层布,结实耐穿还防冷,比在云州那会暖和太多了,等接替他们的人到了,忍不住分享,“今个儿来了好些乌鸦,十九娘将她们全驯化了。”

    “那咱岂不轻松就能把益州搅得天翻地覆?”

    “天翻地覆算什么?十九娘领兵以来就没输过,要我说,趁机夺取益州也不在话下!”云岭村的人不着急回去休息了,雄心壮志说起来,“夺下益州,便能威胁荆州,叫荆州和咱一起攻打云州”

    家破人亡之仇不共戴天,他们最想攻的就是云州。

    来人摇头,“那不行,出发时就说了小打小闹,真惹急了益州,他们全力打咱们怎么办?”

    “咱们这么多人,还怕益州不成?”

    “甭管怕不怕,咱得听十九娘的”来人拍着同村人的肩膀道,“颠沛流离数月才有了新家,不想再做无家可归的人了。”

    云岭村的人哑然。

    来人安慰他,“不想那些了,回去歇着,养足精神再说。”

    合寙已有两万多人,但比起正宗的朝廷军还差得远,没必要以卵击石。

    是以,想大开杀戒的人并不多,比起战争,更多的人更渴望安宁,尤其看过了新益村开垦出来的田地后,云岭村的人只想尽快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之后几天,陆续有新乌鸦飞来。

    梨花不懂鸦语,却也从乌将军的比划中明白了个大概。

    山里有腐尸,那些乌鸦是靠腐尸活下来的,但最近腐尸少了,乌鸦们觅不到食,以致羽毛七拱八翘的,自己琢的。

    “山里不是有幼虫小鸟吗?”梨花抬起手,任乌将军落在她的掌心,抚摸着她的羽毛道,“它们怎么会饿成这样?”

    乌将军窝成一团,漆黑的眼动也不动,随着梨花的话落,它扑腾着翅膀往远处山野飞去。

    良久,像离弦的箭从远处飞来,稳稳立在梨花刚抬起的手臂上,小脚走来走去。

    梨花蹙眉,“山里觅不到食?”

    乌将军是江先生精心培养的,明显听得懂人话,它歪歪头,脚往上一垫,飞到梨花兜帽上不动了。

    这时,船篷里传来响动。

    汤九郎撩起帘子走了出来,举着手里的炭笔画道,“十九娘,应该就在前边不远了,你派人看看江岸是否有枝桠折断的痕迹”

    去年梨花她们遭到嗜血者追击,乘竹筏逃命时并未留意方位,现在要佯攻益州,得先找到益州军所在的山头才行。

    汤九郎学富五车,通过梨花她们在江上行了几日估算出了益州军所在的位置。

    梨花回头看他,他指指前边,望着梨花头顶道,“乌将军,你去看看!”

    乌鸦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梨花看到他脸上的失落,忍俊不禁道,“它不爱亲近别人。”

    赵广安心血来潮想养乌鸦,梨花教他顿曲,他兴致勃勃吹响时,差点没让乌鸦把他头发琢光。

    她不清楚内里缘由,却也明白和江先生有关,不过她素来不信任外人,乌鸦只听她使唤是最好的,她不疾不徐的摸出片叶子吹响,须臾,便有二十只乌鸦往前边山头去了。

    与此同时,她安排两艘竹筏往左岸靠拢,查看活人的痕迹。

    汤九郎指的山看着近,实则天快黑时才到。

    山里有人,去的乌鸦已经报了信,梨花决定趁夜黑偷袭,偷袭完就走。

    留了两百多人看守竹筏,梨花同其他人抹黑进山,翻过山头到益州军营地时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

    营地亮着微弱的光,光影里站着穿盔甲的人,人数不多。

    令梨花意外的益州培养嗜血者似乎并不顺利,整个营地不仅弥漫着浓浓的腥味,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她记得东高村以前的人说身为益州前锋营的人很自豪来着,真要自豪,半夜怎么还有这么多不平的声音?

    先去探路的胡大回来说,“我观察过了,整个营地的守卫顶多两千,但关押的人有多少暂不清楚,十九娘,咱们要救他们吗?”

    救回去调教成他们的兵。

    梨花的脸隐在黑暗的草丛里,安静片刻胡大才听到她说,“不大,咱的竹筏有限,载不了那么多人。”

    “那可要”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后知后觉发现梨花看不见,正要补充,梨花发话了,“杀,世道逼人,凡不能为我们所用的,只能杀。”

    胡大暗暗松了口气。

    见多了梨花菩萨心肠,他真怕梨花心血来潮要放这些人回去。

    要知道,各州都痴迷培养嗜血者,这些人一旦放回去便会重新落到益州朝廷手里,成为日后攻击他们的武器。

    胡大道,“我这就吩咐下去。”

    没多久,胡大又回来了,“十九娘,咱们何时动手?”

    汤九郎怕死,留在船上不肯来,梨花摸不准时辰,便道,“我让乌鸦打头阵,待营地的火熄灭你们就动手,记住,留几个活口回去传话!”

    胡大跃跃欲试,“是!”

    李解和罗四近身保护梨花的安全,两人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当突兀的曲声在山野响起,营地的人惊慌四窜时,李解道,“就是这时候了。”

    只见乌鸦结群,扇着风朝火光处涌去,霎时间,整个营地立刻陷入了黑暗。

    后面的嘶喊哭闹声戛然而止,下一瞬,剧烈的撞击声响彻天际。

    人数相当,准备得当的偷袭方自然更有优势,饶是如此,战事也在许久后才平息,梨花到营地时,地上已经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了。

    李解提着灯笼为梨花照明,脸上面无表情。

    胡大从黑暗中揪着两个人出来,“十九娘,这两位就是营地的千户了。”

    胡大曾在益州军营效力,自然清楚怎么捉到千户。

    “现在就抽筋剥皮吗?”胡大问。

    两人穿着里衣,衣服在滴血,听到这话,脸上血色全无,“饶命,小娘子饶命,我们也只是听命办事而已”

    他们挣扎着就要扑过去抱梨花的腿,却被胡大死死桎梏住了双手。

    梨花垂下眼,眼里平静无澜。

    两人心知难逃一死,豁出去道,“全尸,小娘子肯给我们留个全尸的话,我们把附近的营地位置告诉你!”

    梨花挑眉,“附近还有营地?”

    去年来的时候,这片山头关押的都是难民以及养的牲畜。

    现在不一样了?

    “有的有的。”两人点头如捣蒜。

    梨花看向李解,后者脸沉如水,低低道了句‘这就是老百姓信任的朝廷’。

    事后,他亲自动手了结了他们。

    罗四脸色亦不好看,同搜营地回来的人道,“他们鱼肉百姓,出卖朋友,毫无人性可言,咱们要引以为戒,他日纵是死,也要站着死!”

    村民们收获颇丰,除了武器盔甲,还搜到无数粮食。

    闻言,齐齐道,“我们已经跪着死过一回了,今后绝不会再犯的!”

    十九娘对他们有情有义,真到山穷水尽,便把这条命还给她。

    绝不出卖她!

    李解擦掉长刀上的血,问梨花,“连夜袭击这些山头吗?”

    “一鼓作气,必叫益州元气大伤!”

    于是,众人把搜出来的东西运到岸边,马不停蹄的去下一个营地。

    连续灭了三个营地,天亮后,众人无不疲惫的摊在岸边休息。

    太久没杀过人了,握刀的手都在抖,汤九郎领着人抬来热汤,语重心长道,“吃点东西再睡,放心,有我们守着,不会出事的。”

    知道嗜血者凶猛,不料这么猛。

    一晚上攻下三个营地,连还未出师的嗜血者也全杀了,九千多人啊,竟叫不到两千人给歼灭了。

    要在旧朝,梨花就是霍去病卫青那样名垂千古的大将军!

    他问梨花,“十九娘可有受伤?”

    “没。”梨花靠树干坐着,摸出一把谷物撒地上喂乌鸦,问汤九郎,“往北百里还有两个营地,去吗?”

    汤九郎看一眼地上躺着的人,思量道,“去!”

    赵家备了足够的粮食,再行百里不是问题,何况还有营地搜来的食物,足够他们再攻两个营地了,他说,“再攻两个营地就回去春耕,秋收后再来!”

    “行。”

    百里外的两个营地人数更多,守卫更警觉,一晚上才打下来。

    清理尸体时,所有人都心事重重的。

    不仅仅是和他们共同作战的乌鸦死了,也不仅仅是同行的人受了伤,更多是笼子里无力挣扎的百姓。

    他们来自荆州,因荆益结亲,他们作为陪嫁被送到山里来。

    他们没像前边营地的人那样或兴奋或惊恐或恐惧,他们神色平静,心如止水似的。

    “你们是戎州来的吧?那些人说戎州得神灵庇佑,有一聪慧善良的小娘子,若能得她相助,儿孙可得安宁”一满脸长脓包的老妪睁大眼,殷切的在人群里找寻,“是你们吧?”

    外头的人无动于衷。

    照规矩,这些人都得死。

    犯不着死前多说。

    老妪自顾道,“可惜我们没信,报应,报应啊”

    胡大将这话告诉梨花后,梨花叫他问老妪几个问题。

    “那些人是谁?”

    老妪的肚子里插着铁棍,约莫疼痛让她暂时恢复了清明,然而长久的食用生肉,她的眼珠不自然的往旁边

    斜着,她怔怔望着漫无边际的夜色道,“他们就是这山里人,戎州小娘子救了他们的孩子,他们劝我们去戎州安家”

    胡大问,“他们是益州兵?”

    老妪嘴角溢出黑红的血,嘲讽道,“益州兵怎么会为我们奔走?”

    胡大这才想起她的第一句话。

    山里人?益州山里哪儿来的为他们说话的人?

    正疑惑着,李解走了过来,低声道,“估计是斧头他们村里的人。”

    斧头他们的家人把他们交给梨花后就以报仇为由消失了,梨花以为村里人北上去了益州,但并没在山里发现村里人的踪迹,这么一想,多半去了荆州。

    胡大知道这事,更为困惑,问老妪,“他们人呢?”

    梨花叫他询问老妪几个问题是想打听当时益州城的那些将士。

    程副将,张百户,秦百户,哪怕是守城的士兵也行。

    他们心系百姓安危,不该死在这种残酷的内斗里。

    老妪摇头,“报应,报应啊”

    说着,她双水吹落,缓缓阖上了眼。

    死了。

    胡大又去问其他人,这才知道她们为了向朝廷邀功,出卖了斧头的同村人,那些人知道被捉住的下场,奋起反抗,最后全死了。

    胡大在云州九死一生,自认刀枪不入了。

    然而知道那些人死无全尸的下场后,仍忍不住想哭。

    冲笼子里的人咆哮,“他们本可以去戎州过安生日子,为了让更多人享受太平,千里迢迢去了荆州,你们就是这么寒他们的心的?”

    笼子里鸦雀无声。

    胡大恶语相向,“活该你们骨肉分离死在这儿,你们不配!”

    动乱到现在已经好几年了,他们不乏遇到过坏人,但更多是惺惺相惜的可怜人,自认没辜负过任何好人。

    而这群人呢?

    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功劳出卖真心为她们好的人。

    他怒不可遏的扬手,“死了不必埋尸!”

    这种人,就该曝尸荒野,遭万兽猎食。

    李解明白他的愤怒,赵广从说起云州的经历,被背叛过好几次,因为这个,赵广从处决了不少人。

    局势复杂,赵广从又受了伤,心气变得浮躁,凡是被他察觉有异心的,通通杀了。

    回来的路上也是如此。

    来益州时赵广从还私下找过他,“三娘心软,你得替三娘盯着,一旦发现谁不对劲,先杀了再说,其他人怎么想不重要,三娘无虞就好。”

    人心难以揣测,既然如此,选择于他们最有利的就好。

    他劝胡大,“不是谁都有汤九郎那样的勇气的。”

    汤九郎不了解戎州的情况,却敢带全家人前往。

    而这些人得闻戎州现状却置若罔闻,当真是时也命也。

    知道村里人没有报仇而是去了荆州,梨花久久没说话,回船上后,汤九郎看她不发一言,以为伤亡惨重,然而清点一番后,自认赢得痛快。

    不禁寻李解,“十九娘怎么了?”

    “去年三娘子在益州得了村民的帮助,想带村民们一块走,村民们说要找益州军报仇,只把孩子给了三娘子带回合寙,三娘子一直以为他们死在复仇里”

    旭日东升,山间的雾慢慢消散,露出了新绿的山头。

    李解怅然道,“刚刚在营地,才知村民们没去报仇,而是去了荆州,劝荆州人来合寙安家,哪晓得没讨着好,被荆州人出卖后全死了。”

    死后还被剥皮削肉,成了嗜血者的口粮。

    汤九郎语塞,半晌才怔怔道,“无知啊。”

    李解苦涩的牵了牵唇角,“谁说不是呢?”

    即便不信村民们的话,也犯不着出卖人家啊。

    “哎”

    青烟漂浮的江面,不知谁低低叹了口气。

    攻下第五个营地后,梨花派人撕了死人身上的衣衫,做成魂幡挂在营地周围的树上,又寻来无数尸骨布置成祭祀场,并用尸骨留下一行字:合寙,来战!

    既是挑衅,也是不屑。

    不仅如此,梨花还叫人把铁笼子搬去江边扔了,营地全烧了。

    益州想培养嗜血者就必须重新建营地造铁笼,估计够他们愁很长时间了。

    而且,合寙的名声不久就会传遍天下,戎州数万冤魂滋养出来的合寙,谁敢来战?

    想到这些,回去时所有人都高兴不已,尤其是搜来的货物,三成充公,其余来的人都有份,伤势严重的分得最多。

    为了运送货物,临时做了几艘竹筏,要不是铁笼子太沉,连铁笼子也运回去了。

    到地下河已经是二月中旬了,两岸的雪还没化,地下河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守家的。

    他们告诉梨花,“村长们带着人回村耕作去了,我们把这儿布置好等你们一起”

    山下的雪早就融了,云岭村的人惦记着回村建房,正月十六就走了。

    他们还说,“二东家派了人去竹溪县帮岭南人建房,让十九娘你回来先去趟竹溪县。”

    云州人和岭南人不和,分开住是早就说好的,竹溪县的耕地多,只要不偷懒,几年便会攒下许多田地,是以岭南人走得干脆洒脱。

    竹筏上有岭南人,心里过意不去,“给十九娘你添麻烦了。”

    经过这一战,他其实不恨云州人了。

    迫害他们的是云州衙门,和云州百姓没关系,危难时,也不曾出卖他们。

    他说,“要不我回去劝劝他们,去云岭村安家”

    “无妨。”梨花说,“竹溪县挺好的,咱的船和竹筏都要停在那儿。”

    地下河里头的竹筏已经挪上了岸,其余物什大多搬走了,只余一些没烧完的柴火,一些板凳桌椅。

    梨花和他们道,“有乌鸦在这儿盯着,你们随我们一道下山吧。”

    “等我们一下。”

    两个入口挂上藤蔓,再在周围丢些蜈蚣蝎子,他们这才上了竹筏,一上竹筏就迫不及待的问起益州的事。

    得知荆州良民落难到益州,少不得破口大骂一番,骂完忍不住跟梨花说,“十九娘,人心凉薄,咱合寙已成气候,犯不着收留那些那七八糟的人了。”

    地下河的日子热闹,平日就爱聊天下局势。

    他们自诩有些见识的,尽管新益村和隐山村尽是老弱妇孺,但能作战的兵力也有两万多人,待几岁的孩子们长大,又是支强大的军队。

    没必要冒险笼络外头的人了。

    梨花认真应下,“好。”

    自打知道族里人累出了病,她就不打算盲目的笼络人手了,等赵铁牛他们从梁州回来,所有人都老实种地,农闲了修修围墙,打打邻州就行了。

    梨花听劝是众所周知的,村里人放了心,继续跟大家聊起益州的事情来。

    竹溪县有码头,码头有人看着。

    隔得老远,就有人爬上树喊话,船还没靠岸,附近建房的人通通跑了过来。

    “十九娘,去看看我们的新房”村民们热情的上前搬物什,“新砍的木头虽然容易蛀虫,但我们抹了桐油的”

    桐油是问峡谷村的人借的,往后日子好了慢慢还。

    房子离码头几百米,一会儿就到了。

    “新益村的人帮忙建的?”

    房子的款式和新益村的房子一模一样。

    “对啊”村民眉开眼笑地说,“前后都有院,无论堆柴还是养鸡鸭都方便。”

    房子的地基是原来就有的,村民们只需要垒墙就行,新益村的人有经验,加上望乡村的人帮忙,几天就把墙垒好了,眼下就等墙干上梁了。

    “十九娘,上梁那日你可得来啊”

    流连失所后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村民们脸上的笑灿烂得耀眼。

    梨花道,“好。”

    村民们目前还住在临时搭建的草篷里,

    但旁边的荒地已经开了两三亩出来。

    村民给梨花指远处的小河,“我们商量好了,顺着河边开荒种粮,这样引水灌地方便,庄稼长得好,二东家说赵家会提供粮种,十九娘,我们不白拿你们的粮种,我们在岭南怎么交粮税来这儿也怎么交。”

    梨花顿住,偏头看他一眼,“粮税?”

    村民点头,“不交粮税将士吃什么?总不能叫赵家养着吧?”

    过年时赵家就送了好几石粮食给他们,据说为了养活更多人,秋收后好多赵家人都累病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身强体壮,哪能一直占赵家便宜啊?

    他摸摸头,腼腆道,“不过能否缓两年?”

    梨花莞尔,“不急,合寙不收粮税的。”

    百姓苦粮税久矣,她若遵循旧朝,与旧朝天子有何区别。

    她说,“将士们的口粮我会想法子的。”

    在这以前,外出打仗的干粮都是赵家准备的,堂伯说赵家的粮食养得起,既然这样,何须加重村民们的负担呢?

    不过担心自己见识浅薄,她还是找汤九郎请教了下这事。

    汤九郎赞成梨花的做法,“村民们自己都养不活,征粮税确实不像话,十九娘这么说是对的。”

    李解在旁边耐人寻味的瞅他一眼。

    很是怀疑他的用心。

    汤九郎旁若无人的朝他笑笑,不掩饰自己的私心,“汤家没多少点地,交了粮税全家都得饿肚子,但我深知赵家也不易,要不十九娘你看这样可好,合寙地界不征粮税,但军队从外面捎回来的盐铁布匹等物,百姓需拿粮食换,如何?”

    梨花想了想,“穷苦人家怎么办?”

    “盐是不可或缺之物,可规定每人免费领取多少的量,多出来的量再用粮食换”

    这样就能保证家家户户都有盐吃了。

    梨花来了精神,“还有呢?”

    “粮食,盐,药材是人们命脉,十九娘你得牢牢握在手里,其他的多鼓励人们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别滋事,但军队你得上心养军队不是件容易的。”

    “我想过了,没有外事,大家就像普通人那样耕地劳作,外出的话,田地就让村里人帮忙种”梨花道,“以前我们就是这么过来的。”

    李解想了想,“可行。”

    合寙的情况和其他封建王朝不同,这儿全是老百姓,没那么多权势争斗,始终以田地为主。

    他问梨花,“闻五他们怎么说?”

    闻五出身军营,梨花得震慑得住他才行。

    梨花道,“他没意见。”

    “那就这么办。”李解虽不是什么举人进士,读的书也不在少数,梨花的做派让他想到了四个字:无为而治。

    合寙也许会成为第一个无为而治的国家。

    第286章 286老太太死人总要死的

    汤九郎激动地捋胡须,“十九娘,你的说书先生讲过无为而治吗?”

    梨花盯着他,“什么?”

    汤九郎说,“无为而治是道家的治国理念,很符合合寙的处境”

    “是吗?你同我仔细说说”梨花会识很多字不假,读的书却少得可怜,汤九郎愿意说,她自然乐意听。

    李解跟在两人身后,见汤九郎引经据典眉飞色舞说了一大堆,忍不住在他喘气的间隙打断,“实行无为而治的国家后来怎么样了?”

    汤九郎瞪他,“灭国也是后世子孙不孝守不住老祖宗的江山,与他何干?”

    他拍拍胸口,又道,“十九娘宽厚仁慈,于百姓有救命之恩,无论过去多少年,合寙的百姓都不会背叛她的。”

    史上实行无为而治最著名的是‘文景之治’,然惠帝对百姓没什么大恩,对朝廷没什么大恩,梨花不同,她在合寙是神灵般的存在。

    没有哪个王朝能永垂不朽,李解深知自己杞人忧天了,“是这个理。”

    梨花倒是没想那么远,“有安宁的日子过就好,其他不重要。”

    汤九郎点头,他倒是忘了梨花也不同于常人。

    她没什么野心,所图的不过是平安顺遂,“说说春耕吧,以云岭村的开荒进度,云岭村附近的田地今年就能种上庄稼,但他们肯定还会朝更远的地方开荒,十九娘得指个方向才行。”

    往南离得远了点,但能看到更远。

    梨花说,“往新益村这个方向开荒吧,往后遇事有个照应。”

    李解补充,“但南边得派人盯着才行。”

    北边有罗大盯梢,益州有任何举动,他们收到风声有提前部署的时间,南边也该如此。

    梨花道,“这事我让白家人去办。”

    云岭村也在建房,年前还是寥寥几间屋舍,再来已是房屋鳞次栉比的村落了,鲁小五惊奇的睁大了眼,“这我我家去哪儿?”

    被新房一衬,围墙里的旧房子已是平平无奇了。

    梨花往村里眺去,鲁小五拔腿狂奔,“我家哪儿去了?”

    村民笑眯眯给他指旧居。

    村道两旁的草拔得干净,人走在其间,仿若走在热闹的村里,鲁小五不适应,气喘吁吁的跑回来问梨花,“住这儿会不会太吵啊?”

    汤九郎失笑,“热闹点不好吗?”

    他看向蜿蜒的官道,“往后不乱了,在那儿建个客栈,往来住店的商旅肯定多。十九娘,外村人能来这边建客栈吧?”

    “能啊。”梨花没想过几州间互市的情形,说道,“不占用村里的地就行。”

    她没问汤九郎是不是看上了那块地,因为太遥远了,在云岭村住了一宿,翌日她沿着官道先去新益村,村里人忙着春耕,全村都出动了。

    赵大匠领着年前收的徒弟来找梨花,和她商量造船的事。

    有了图纸,大船还是造不出来,他决定改造体型小点的船,问梨花拿主意。

    梨花说,“去年造的船就仅够了,但竹筏可以稍微改进下,能否在竹筏底部增加些重量,能更轻松的控制方向”

    “那我回去想想”赵大匠带徒弟过来露露脸是因为造船不用干农活,为避免村里人说闲话,得让梨花知会村里一声,他说明缘由,梨花着手就让李解去办了。

    新益村的春耕有条不紊,梨花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问隋氏要不要和她回谷里。

    隋氏诚惶诚恐,“三娘子不回来了?”

    她以为梨花会住在这儿,竟忘记山谷才是梨花的家,但她习惯新益村的生活了。

    村里大多是像她这样的寡妇,彼此间没有嘲笑,很是自在。

    “要回的。”梨花看出她的心思,“只是我阿奶身体不好,我要回去陪陪她,隋婶你喜欢这儿的话就住这儿,往后我回来也有个热饭吃。”

    最后这话打消了隋氏回谷里的念头,欣然点头,“那我等天暖和了养些鸡鸭,你回来咱就杀鸡吃。”

    “好啊。”

    梨花要去东高村,李解就留在村里打理事务了,分别时,梨花嘱咐他,“我二伯两头跑怕是忙不过来,竹溪县那边你帮忙留意点”

    “我晓得的。”李解瞄一眼梨花后面的鲁小五,“三娘子保重。”

    鲁小五他们不适应云岭村的热闹,收拾包袱嚷着要跟梨花走,汤九郎私下分析他们是怕赵广从不好相处,决定观望些时日再说。

    无论什么目的,对梨花忠心就行。

    他指了指梨花头顶的兜帽,“有事让乌将军来寻我,看到它,我就回山谷了。”

    “好。”

    新益州村的枝头仍驻着乌鸦,梨花离去时,所有乌鸦都安静的注视着她,直至她消失在官道上,才各自在枝头飞来飞去。

    走出新益村,队伍的人数就很少了。

    等到了东高村,村民们归家,随梨花进山的人就更少。

    待到树村,钻进山洞,就只有梨花和鲁小五和胡大他们了。

    胡大他们已经很久没回来了,跨进山门

    ,激动得热泪盈眶,“十九娘,还是咱谷里好啊。”

    屋舍俨然,小溪潺潺,更有家的日子,“不知咱的屋子有没有漏雨”

    不住人的屋子破得快,梨花回道,“年前族里人特意翻新过,不漏雨,这次回来你们就好好休息些时日,缺什么和我大堂伯说。”

    胡大道,“我们囤了些粮食,给些柴火就好了。”

    “行。”

    赵广安在边上一肚子话想说,哪晓得胡大话密得他插不上话,耐心等了许久,见话题结束,急不可耐道,“三娘,此行可顺利?”

    “顺利着呢。”梨花问他,“阿奶怎么样了?”

    赵广安握着她的手在抖,话声亦略微哽咽,“不太好,文茵回来了,要带走你大伯他们,你阿奶知道后气得晕过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

    已经两日了,他怕老太太忽然去了,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前,方才感觉老太太的症状稳住了,想去庙里拜拜,没料会遇到回来的梨花,他红着眼眶道,“你快回去看看他,我我去庙里祈福”

    梨花下意识的抓紧他,“大夫看过吗?”

    赵广安落下泪来,“看过了,大夫说也就这两天的事情了可可正月大夫也这么说,我觉得他不懂瞎说的,你阿奶就是记性差了点,其他都好好的”

    说着,他已经泪流不止。

    梨花阿翁去的时候赵广安还小,不懂家人去世的悲伤。

    老太太不同,她是世上最疼赵广安的人,也切切实实疼了赵广安几十年。

    “二伯那边派人知会了吗?”

    “已经去了,不知道是否来得及。”赵广安泪眼婆娑的说完,顿道,“来得及,肯定来得及,你阿奶好好的”

    ‘的’字刚落下,远处传来浑厚的喊声,“广安,广安,赵广安”

    赵广安心头一窒,提起一口气道,“咋了?”

    “快回来。”

    赵广安腿一软,差点跌下去,痛哭道,“三娘”

    梨花亦红了眼,却也伸手扶起他,“走,回家瞧阿奶去。”

    梨花走的时候,老太太就肉眼可见的消瘦,现在更是瘦得眼睛凹陷了下去,她坐在床上,已经不识人了,握着赵大壮的手唤他老三。

    “老三,阿娘给你留了笔银子,埋在床底下的”

    赵大壮老实应着,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老人家的手,“三婶,那是老三”

    赵广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进门就跪着爬到床前,“阿娘,老三在呢,老三拿到钱了。”

    老太太有些糊涂了,看看赵大壮,又看看床前泪雨如下的人,迟疑半晌,松开了赵大壮的手,“你才是我家老三,我家老三最孝顺了。”

    她的手轻轻落在赵广安头顶,“哭什么,阿娘找到你阿耶后会好好保佑你和三娘”

    说到三娘时,她话语顿了顿,“三娘呢?”

    梨花跪在赵广安身侧,眼泪像掉线的珠子似的,“阿奶”

    “三娘啊”老太太晃了下神,浑浊的双眼好似清明了些,“三娘莫哭,阿奶好着呢,阿奶去那些村子瞧过了,村民们都感激阿奶呢”

    赵大壮缓缓退到了旁边。

    老太太眼角瞥到他,爱怜道,“这两年大壮你辛苦了啊。”

    赵大壮微微一愣,黝黑的面庞滑下了两行泪,沙声道,“不辛苦。”

    比起外面那些漂泊无依的人,他很满足了。

    “三娘不常在,族里的事你要多费心了。”老太太扁着嘴,说话不受控制的流口水,梨花急忙掏手帕给她擦嘴,老太太笑道,“我家三娘出息,阿奶这辈子以你为荣。”

    “阿奶以为你赶不回来了,看来老天爷对阿奶还是好的。”

    老太太慢吞吞的说完,手滑向儿子的脸颊,轻轻道,“阿娘走了,别哭啊,叫你二兄也别哭,阿娘会保佑你们兄弟的。”

    赵广安握住老太太的手,想说点什么,嗓子啊啊半天也发不出声来。

    老太太笑着闭上了眼。

    赵广安趴在床前,哭得歇斯底里。

    赵广从回来已经半夜,想到老太太死前给他留的话,他抱着棺材大哭出声,“阿娘,儿子不孝,儿子不孝啊。”

    梨花以为还有时间陪伴老太太,三天,五天,她可以讲益州的事给老太太听。

    可惜,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老太太躺在离家携带的那口棺材里,神情安详。

    下葬这天,赵文茵和元氏她们也来了,梨花没搭理她们,事后才命人绑了她们。

    消失两年多,赵文茵的模样长开了些,五官柔和精致,显然过得不错。

    她被束着双手,却没像从前骂人,“我不知道阿奶生病了我回来只是想接走我阿耶他们可堂伯不答应,说要等你回来再做决定”

    赵广安哭肿了眼,听到这话,粗声质问,“你还有理不成,要不是你撺掇你三婶闹到你阿奶跟前,她何至于气晕过去?”

    不气晕过去的话,老太太少说还能活几个月。

    思及此,他就恨邵氏。

    这事结束,他就跟邵氏和离,往后老死不相往来!

    梨花不知道他的想法,可能受赵漾那些话影响,再看赵文茵,她竟有些模糊的记忆,在岭南人手里的记忆。

    她看向赵漾。

    赵漾个子蹿得快,五官和小时候却大不一样了,脸颊消瘦,风吹就能倒似的。

    感受到她的视线,赵漾哭道,“我不知道阿姐回来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整天都在铁匠林里,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梨花开门见山,“你想随你阿姐走吗?”

    赵漾看看赵文茵,又看看地上跪着忏悔的赵广昌,“我不走,阿耶也不走。”

    梨花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要看住赵广昌,不叫他害赵文茵。

    梨花道,“你和你娘随你阿姐走,大伯留下。”

    脑袋上套着竹笼的赵广昌顿时抬头,满脸是泪道,“大伯已经知错了,就让随大娘子走吧,我发誓,往后再也不和赵家为敌,再也不给赵家添麻烦。”

    梨花冷笑,“大伯还真是能屈能伸,怎么办,我就是不想放过你呢”

    赵广昌身形一颤,可怜兮兮的看向女儿。

    赵文茵道,“赵家的粮食不是大风刮来的,何必浪费在我阿耶身上?”

    “我喜欢。”

    梨花很少有这么咄咄逼人的时候,“你想接走你阿娘和阿弟就接,其他就别想了。”

    她也不和赵文茵说,而是看着赵漾,“你懂我的意思。”

    赵漾不安的揪衣服,“阿耶真的走不了吗?”

    “走不了。”梨花肯定地说。

    赵漾道,“那我和阿姐走”

    他看向梨花额头,那儿的印子好像浅了些,可能是梨花涂抹了东西遮住的缘故,他过去拉住赵文茵的手,“阿姐,阿爹是赵家人,赵家不会亏待他的,我们走吧,我不想待在这儿了。”

    赵文茵蹙眉,还想说点什么,赵漾道,“阿娘老咳嗽,回去找巫医给她瞧瞧吧。”

    担心女儿放弃自己,赵广昌急了,“大娘子,我”

    余下的话还没说,后脖忽然一痛,紧接着就不省人事。

    赵文茵没料到李解会忽然动手,脸色阴沉,“你”

    梨花直接打断了她,“四郎说你对我有恩,我认了,盼你能待他后,世道不好,望你们好好活着。”

    以前那么针锋相对,现在重逢,梨花淡然了许多,“四郎,好好照顾你阿姐,如果哪天想回来了就回来,只是山里的规矩你知道的”

    赵漾听得眼热,“好。”

    他就知道三娘没阿爹阿娘说的不堪,在近溪村的时候是,来山里了也是。

    梨花亲自送他们出去,外面陷阱多,赵文茵想尽一切办法都没进得来,要不是老太太去世,赵文茵仍被困在外面的。

    赵漾走在梨花身侧,眼看树村的围墙就在眼前,他停了下来。

    “三娘”他压低声道,“你额头上的东西淡了。”

    梨花笑了下,不以为然道,“无妨。”

    凡事自有缘法,这口棺材帮她走过了最艰难的时日,如今日子渐好,它想走了就走吧。

    赵漾不知她这般淡定,愣住了。

    梨花没有多解释。

    倒是赵文茵走出去老远突然回头说了句,“我在阎王谷,哪天你们要是遇到危险了可以来找我。”

    这一句,算是将横在两人间多年的仇恨消融了。

    “好。”

    她们走后,赵家人愤愤不平,“三娘,她们害死了三婶,怎么能放她们走?”

    梨花道,“始作俑者不是还在吗?”

    梨花不知道为什么要养着赵广昌,冲赵广昌前世做的事,她早该杀了赵广昌了,她想不通,但也不准备想了,“李解,你知道怎么做吧?”

    “是。”

    赵广昌醒来时已经回到了铁皮屋里,身边清风雅静的,他惊慌的叫了声大娘子。

    赵家已经分家,赵文茵是他的长女,就该是大娘子。

    在益州无数个日夜,他都是这么称呼她的。

    然而此刻他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反倒把李解引来了,他嗤鼻,“你来做什么?”

    李解就是梨花身边的狗,梨花叫他咬哪儿他就咬哪儿,忠心得很。

    李解看出他的鄙夷,不在意的说,“来送你一程。”

    说话间,他拉开铁门走了进来。

    赵广昌这才发现铁门没有上锁,后悔刚刚没逃出去,“大娘子她们呢?”

    李解没回答,手摸向腰间,赵广昌只看到一道残影,紧接着脖子一痛,温热的血咕咕往外冒。

    “你”他难以置信的摸自己的脖子。

    “大娘子她们已经走了。”李解掏出帕子,开始擦拭自己的长刀,“现在,你也该上路了。”

    对于赵广昌的死,赵家族里人并不感到吃惊,老太太没了,他肯定活不了的。

    赵广昌不知道,老太太早想了结他了,老太太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怕赵广昌趁她过世偷跑,有心杀了他。

    过年就想动手的,为了给后人积福,忍住没杀生。

    这事还是小吴氏告诉梨花的,“三婶通透,知道她病故后你大伯他们会作妖,要我给她弄些毒药放你大伯的饭菜里她亲自送去,但地下河供着各类神仙菩萨,她怕连累族里遭报应,忍住了。”

    梨花哭,“她没和我说过。”

    “你忙得不可开交,她哪儿会和你说”小吴氏握着梨花的手,“回谷前,她嚷着要去新益村和东高村转转,说死了才知道庇佑那片土地,她啊,同我婆婆一样,都是嘴硬心软的人。”

    老人家死前不仅去了最远的村,还在山里走了好几遍,就怕记错了地,保佑错了人。

    梨花全然不知,“我我不知道。”

    “三婶心里算计好了,咱做晚辈的顺着她意思就行。”小吴氏抹掉眼角的泪,“你堂伯怕你和你阿耶想不开,叫我来劝劝你们,我嘴拙,只能和你说说这些”

    “三婶豁达,笑着走的,这是多少人都没有的福气”

    正月里古阿婶也没了,平时没听人说她生病,大清早忽然倒在竹筏上就没了鼻息。

    连句话都没留下。

    生老病死,从来不是人能决定的,小吴氏说,“你阿奶最惦记的就是你和你阿耶,你们活得开心,她才能开心”

    梨花还是哭,“可可我还有好多话没和阿奶说。”

    “你阿奶都知道的。”小吴氏抱住她,温柔的哄道,“她都知道的。”

    老太太走了,家里仿佛一下就空了许多,老太太的头七一过,赵广安就要跟邵氏和离,丧母之恨,赵广安怎么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去找赵大壮。

    赵大壮懵了。

    倒不是事情突然,而是他也不知和离的章程。

    在过去,夫妻和离只需写份和离书签字画押去衙门登记就行。

    现在去哪儿找衙门?

    他和赵广安商量,“要不问问三娘?”

    赵广安暴跳如雷,“三娘还不够伤心吗?”

    “”赵大壮知他会错了意,坦然,“我不知道怎么和离啊。”

    “???”赵广安瞪大眼,“你你连这个都不会?”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啦”赵广安得意的昂起头,然而转瞬歇了声。

    因为因为他想起和离的流程了,而合寙,好像没有主管这种事的人。

    “不行,我得找三娘说说”他抬脚就要走人,赵大壮在后面说,“三娘还不够心烦吗?”

    “”

    那怎么办?继续跟邵氏过?

    赵广安可受不了,哼哼道,“我问汤九郎去!”

    汤九郎的回答倒是简单,“规定好夫妻财物分配,请村长做见证即可,只是女子本就柔弱,又逢乱世,嫁娶和离得为她们考虑长远点。”

    祈盼和离的赵广安顿觉不好,警惕道,“什么意思?”

    “男子胡乱殴打妻儿者需重罚,妻子无重大过错的,男子不得休妻。”

    赵广安跳脚,“那我岂不无法和离了?”

    “怎会?”汤九郎笑眯眯地杵着锄头望天,“邵氏是害死老太太的帮凶,此举大不孝,三东家休妻是理所应当的”

    “这还差不多!”赵广安跳到地里,一屁股坐地埂上,“还有呢?”

    “合寙人口单薄,就不提倡三妻四妾了,一夫一妻制”汤九郎砸吧砸吧嘴,从善如流道,“纳妾偷情者重罚”

    既是老百姓聚集而成的小国,自然事事以百姓利益为主。

    汤九郎就婚嫁和离说了许多,赵广安认真记下,回谷就找梨花说了这事。

    梨花欣然应允,“按汤九郎说的做吧。”

    乱世间,夫妻生离死别的数不胜数,真度过万难的哪儿舍得和离?

    因此,赵广安和离的消息传开后,村民们无不吃惊,思及老太太刚过世,不由得揣测赵家婆媳不睦,赵广安早有休妻的打算云云。

    这事不知怎么传到赵广安耳朵里。

    春种结束后,他逢人就数落邵氏的不是,回来不忘跟梨花抱怨,“是她先负赵家,我怎么能让你阿奶担那小肚鸡肠容不得儿媳的名声?”

    和离后邵氏仍住在赵家。

    许是知道自己不受待见,搬进了原先大房的屋。

    赵广安一说完,大房的卧房门嘎吱一声响。

    梨花直起腰瞅了眼,房门紧闭,不见邵氏人影,不由得小声道,“阿耶说得对。”

    “哼”赵广安斜睨那扇斑驳的门,仍是心气不平,“她那么疼你堂姐,那天怎么不随她走?”

    梨花和邵氏向来不算亲厚,哪儿晓得邵氏在想什么?

    不想再聊邵氏,索性岔开了话题,“等两天我要去趟梁州,阿耶去吗?”

    赵铁牛他们迟迟不回,她决定前去接应。

    阿耶心情郁郁,出去走走也好。

    “不去了,我答应多田他们教他们种药材,不能言而无信。”

    “那阿耶记得别去北边深山”

    “好。”

    去梁州这天,天空飘起了小雨,四月的山野开满了花,生机盎然的。

    她们沿山路走永乐旧村进西山,过半便遇到了风尘仆仆回来的赵铁牛等人。

    蒙蒙细雨里,一行人披头散发,像山里跑出来的野人,唯独手里的铁棍长枪乌黑油亮。

    “三娘,老远我看到人就猜是你”赵铁牛扛着铁棍,声音粗噶豪迈,“比眼力,村里没几个人比得过我。”

    梨花

    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打量他两眼,倏地翻身下马,“没受伤吧?”

    “没。”赵铁牛倨傲的挺起胸膛,拍着那掉了数枚铁甲的盔甲道,“就是梁州人神神叨叨的,为了帮他们迁村,我们过年都没赶回来。”

    赵铁牛撩起头发,露出黑黝黝的额头,笑嘻嘻的看着梨花道,“不过我们也是学了本事的。”

    梨花侧身,让他们把行李挂马背上。

    赵铁牛拽下后背藤篓往马背一甩,慷慨激昂地说,“梁州人怂,既不敢和咱结盟,又害怕遭岭南屠村,商量多日,把村里的娃给了我们”

    说罢,他转身招手。

    梨花这才注意到后面跟着几个编着辫子的孩子。

    “五个部落,八个娃,算是给他们留后了”赵大壮打手势,“这是我族三娘,快上前行礼。”

    八个孩子有男有女,听到这话,急忙小碎步上前,“见过三娘子。”

    梨花微微颔首,“我堂叔答应的事不会食言,往后安心住在合寙吧。”

    赵铁牛偷偷朝梨花竖大拇指,心道还得梨花通透,换成那蠢笨的,噼里啪啦就得一番质问。

    细雨绵绵,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赵铁牛言简意赅道,“我和几个部落首领说好了,我们收留这些孩子,他们教我们秘术。”

    梨花点头,“好。”

    赵铁牛帮孩子们拎行李,无意间瞥到梨花发髻,眉头拧成了川字,“怎么戴”

    ‘孝’字还没说出口,梨花就垂了眼睑,“阿奶去了。”

    “怎么会?”赵铁牛如遭雷劈,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你和铁牛叔开玩笑是不是?”

    “世事无常。”梨花不欲多谈,“铁牛叔,回村再说吧。”

    赵铁牛张张嘴,脏成条的头发不知何时又遮住了脸庞,他不发一言,忽然朝雨幕狂奔而去。

    闻五走上前,低低道了句,“十九娘节哀。”

    梨花的手伸进腰间布袋,掏出几个鸡蛋递过去,“这趟辛苦了,填填肚子,回家再煮好吃的。”

    “多谢。”

    梨花把马让给了年龄最小的小姑娘,她和李解稍稍落后几步,听闻五讲梁州的事。

    梁州部落神秘,得了他们的草药,毫不犹豫决定迁村。

    迁村需选新村位置,他们举行了好几个隆重的仪式,无数戴面具穿异服的人围着他们跳舞,要他们指个方位,完了要他们帮忙挖地基上梁。

    一老祭司说他们身上携带着生气,能给他们的部落带去生的希望。

    闻五不懂那些,凡事听赵铁牛的。

    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久。

    他问梨花,“二东家回来了吗?”

    在部落时,赵铁牛让老族长为二东家卜一卦,老族长意味深长的拒绝了。

    也不知二东家有没有安全回来。

    “回来了。”梨花举着伞,声音不高不低,“年前回来的,目前在云岭村管事。”

    “那就好。”闻五抬眸,望着细雨下背影淡然的孩子们道,“他们会巫祝,部落里的人说他们能治病,能消灾厄,能给合寙带来强壮的兵,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往后就知道了。”梨花不着急,“他们会养蝎子蜈蚣吗?”

    “会。”

    “那让青山堂伯和他们学学。”

    对于这群梁州来的孩子,谷里人好奇不已。

    一进山谷,谷里人纷纷围了过来,梨花问离得最近的小姑娘,“铁牛叔呢?”

    “去祖坟祭拜三奶奶了,三娘,往后他们就住在咱谷里了吗?”

    “对啊”

    “哦耶,又来人了,合寙又多了兵哦”小姑娘雀跃的转圈圈,上前拉起一扎红色布巾辫子的姑娘就跑,“我家宽敞,姐姐去我家住吧,等族里人建了新房你再搬过去好不好。”

    常听大人说打仗,谷里的孩子们也想出份力,整日玩排兵布阵的游戏。

    于是大人就说,“老子们还顶得住,今后顶不住了有你们上战场的时候!”

    过年时族里统计过人数,她们知道小孩子远比大人少,将来到她们上战场,兵力会大大减弱。

    是以,看到一群外来的孩子,怎么能不高兴?

    几个孩子如众星拱月般被请去了家里,李莹和宁儿来得晚,只能眼巴巴的跟在最后面,得知她们不能来自家住,宁儿苦恼地问梨花,“不能挨家挨户轮流住吗?我也想和她们住一起呢。”

    “连日赶路,她们估计也累了,等她们休息好再问问她们的意思吧。”

    不用去梁州,她就得筹谋去荆州的事了。

    原先的计划是秋收后再骚扰荆州,但荆州兵力强壮,嗜血者可能比岭南还多,需提前探探路,夏日树木掩映,山林利于藏身,是最合适的时机。

    “堂伯,族里的事又要丢给你了。”

    “这有什么?”赵大壮爽朗的笑道,“外面的事堂伯帮不上忙,有族里的事给我正好。”

    逃荒到山里以来,他只用顾田地庄稼,比东奔西跑的梨花安稳太多了。

    他说,“时局动荡,你外出要多加小心。”

    “我晓得的。”

    荆州西陵和南陵已是空城,梨花去新益村寻汤九郎商量,将目的锁在了中陵县,南陵县上岸,沿荆州方向走上两天就是中陵县。

    “中陵县要是没人,折回南陵划船直下去桃江县”汤九郎展开峡谷村送来的布,炭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如果桃江县也没人,就回来。”

    “行。”

    顾及荆州的兵力,梨花挑了两千八百人。

    等准备好竹筏,干粮,药材,盔甲等用品,已是六月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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