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余想看见了陈禹让半夜发过来的微信消息。
是条链接,点进去,发现他竟然创了个网站,网站名“happyfish”,里面是她的错题。
[陈禹让:顺手做个计算机作业,要求搭个网页。]
时间是凌晨一点。
接下来几天,余想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实验室,看师哥师姐做实验,第三天开始师姐终于同意她帮忙打下手,把实验数据发给了她。
于是余想的空余时间都用来学习使用origin(数据分析软件),唯一的娱乐便是周五和覃忆的聚餐。
她没想到,覃忆居然带了木法沙一起来。
快五岁的大狗,体重近百斤,套了防咬嘴套依旧有些怵人。余想第一秒不敢靠近,发现走到木法沙身边后它也不叫,才慢慢安心了下来。
“我发现Eyran这只傻狗还挺萌的,毛特软。”覃忆说,看余想:“你摸一下。”
“不要。”
但覃忆依旧坚持,无奈,余想只能上手摸了下。
有一瞬间被狗毛的触感震惊到,仿佛没有骨头支撑,背了一堆棉花在身上。
木法沙显然被养得很好,毛发锃亮顺滑。被她摸的时候,还欢快地摇下尾巴。
“那日不是说你因为怕这条狗没去Eyran初三生日,胆小鬼Joceline。”覃忆想起那日的听闻,道,“其实你现在也发现这只狗没那么可怕啦,只是长得凶了点。”
安静了一个呼吸,余想似漫不经心说:“但长得确实很凶啊。”
覃忆找的是宠物友好餐厅,把木法沙交给服务员后,二人点了份松露烤鸡和石斑鱼,余想问:“狗怎么会在你这?”
“哦,Eyran让我带它去买几套衣服,说要可爱一点的。”覃忆啧啧道,“一只帅狗即将被我打扮成sweetie!”
说着,覃忆从包里翻出她今天一天的战利品,几件花花绿绿的宠物服。余想难以想象木法沙穿上的样子。
但覃忆还觉得不够。她下午特意去宠物店逛了一圈,把自己觉得好看但没立刻买下的衣服照片给余想看,让余想帮忙挑几套。
余想认真看了会儿,指了两套。
分别时,想起冯千阙,又问了遍覃忆,对方最近有没有和她联系。
“没有,我想Serena是想和我们断联吧,所以那日在Eyran家吃饭她才特意带了拍立得。”覃忆说,“她出国前就怪怪的呀,出国也一声不吭。其实她一直和我们有点疏离吧。”
开学这段时间,余想每周的周末都会回家,这周却为了数据分析留校。
周六在寝室里看见余想,于庭有些意外。
于庭近日心情不大好,参加几个活动的面试都被鸽了。
余想安慰她一会儿,又回到房间做数据分析,终于在周六傍晚竣工,将成果发给学姐路汀。
[路汀:你最近一直在弄这个?]
[余想:弄的不好吗?]
[路汀:不是,你别担心。我的意思是你效率高到超乎我想象/大拇指]
[路汀:我问下吴老师,你什么时候可以做实验。]
[余想:谢谢学姐。]
周日就这么空下来了,坐在图书馆里,余想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happyfish”网站。
页面很简洁,题目和答题框、解析栏,每个步骤都讲解得很清晰。做完一道错题还会推送类似题,余想试着练了几道,发现要是答对了还会出现“excellent”的字样,答错了则会出现一条小鱼的浮标,小鱼左右颤抖两下,表示很遗憾答错了。
当年搜题软件并不流行,余想第一次玩这类学习网站,觉得有点意思,又因为一些强迫症,刷了四十分钟,终于把正确率做到100%。
正要关掉网页,却看见网页右上角居然还有一个意见薄。
思忖片刻,她在意见薄上反馈了几个字。
周一傍晚,干洗店给她打了电话,告诉衣服洗好了。
余想给陈禹让发了微信,问他在不在学校。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陈禹让甩过来一张照片。
是学校SportsCentre的篮球场。
林港大学的SportsCentre临海而建,夏末秋初的傍晚,偶有海风吹过,气温最为适宜,户外运动场上很多人,人声喧嚣。余想站在场外,远远就看见了陈禹让,刚从对手手中拦截了一个球,篮球叩地的声响沉闷汹急,他在三分线外停住,远投出漂亮的弧度。
哐当一声。
篮球入框,队友欢呼。
余想坐到长椅上,等他结束。
对面球队的人过来拍陈禹让肩膀,他回以一个不走心的笑,留给路鸣一句“不打了”,走到场边捞起矿泉水,走到余想身边。
她一踏进这片球场,他就看见她了。
陈禹让走远,有人走到路鸣身边,问:“旁边那个靓妹是Eyran女友?叼。“
“腿长到咁,太顶了。”
“原本还想要个WeChat,谁知……“
闻言,路鸣睇那人一眼,笑:“人看得上你?”
…
余想正低头看手机,视线里蓦地出现一双篮球鞋。夕阳被陈禹让阻断,他的身影将她罩住。抬头的同时,余想把手里洗衣店的袋子递出去。
陈禹让却没接,在她身边坐下,端起手里的水瓶,喉结滚动,一饮而尽,然后动作流畅地将矿泉水瓶空投进旁边的垃圾桶。
余想嫌弃陈禹让浑身热汗,念着“臭死了”,坐远了些,转而把外套扔给他。
稳稳接住衣服,陈禹让挑了下眉——
倾身凑到她面前。
那张帅到有些漂亮的脸骤然在自己放大,余想下意识向后仰,身子被椅背抵住。呼吸滞了瞬,然后变得紊乱,她有些紧张,第一反应就是伸出手,在陈禹让脸颊上落下轻轻的一个巴掌:“……你发瘟?”
被打了,陈禹让不怒反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下会有两道浅浅的卧蚕,让浓墨重彩的一张脸添了点多情的意味。
平心而论,陈禹让身上的汗味并不难闻,更多的是刚释放过多巴胺的蒸腾感。此刻他们的距离很近,他身上的热量源源不断传来,余想的耳根都发热,她双手推开陈禹让,又在碰到他衣服上的汗的时候嫌弃地“咦”了声。
见余想眉头紧蹙的模样,陈禹让觉得可爱,但也没再逗她,从篮球包里拿出干净的毛巾给她擦手,顺便开了瓶新的矿泉水:“要么?”
余想会意,摊开手。
陈禹让半蹲下来,把矿
泉水往她手心倒,给她洗手。
视线顺着余想的手自然往下落,二十来度的天,风吹来的时候已经有些凉了,这位大小姐却总是要人工延长夏天的长度,oversize的白短袖,烫金短裤,笔直的长腿就这样露在外面,刚刚她走过来的时候就一直有人在看,比如对面球队的几位后生仔。
接受注目礼是靓女的命题,余想向来习惯这样的注视。
但陈禹让有些不爽,却也没说出口,毕竟女仔爱扮靓没什么问题,问题只是她太靓,但这也怪不了余想。
当然,主要还是他没什么立场说出口。
余想洗好了手,听见陈禹让问:“不冷?”
余想:“还行。”
其实还是有点冷,穿这么靓的主要原因是秋天的衣服还没带到学校。
此刻在这露天篮球场,四面八方都是海风,她觉得自己多待一秒就要露馅,那在陈禹让面前多丢面子,想着衣服也送到了,便说:“那我先走了,我还要……”
“等我换个衣服。”陈禹让站起来,截断她的话。从篮球包里拿出手机,二话不说扔给她。
余想拿着他的手机,只能被迫等他。
不过半分钟,背后又传来脚步声。陈禹让折而复返,余想有些诧异他换衣服这么快,就感到腿上一热。
那件她送过来的外套,又落到了她腿上。
陈禹让:“冷就穿。”
余想下意识拒绝:“我不想再洗一次。”
“不用你洗。”
陈禹让轻嗤一声,刚刚从背后走回来的时候看到余想有些缩的脖子,知道她在这装,最后又重复了遍:“穿上。”
陈禹让这才真的离开,余想捻着那件外套评估了一下,觉得和自己今天这身衣服也挺搭,最后还是套上了。
傍晚的风吹过,穿短袖嫌冷、穿外套刚刚好的风。港大这块的运动中心和海连在一起,恰好可以观赏到日落。余想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凳子上,也不觉得无聊。
太阳完全落下去的时候,天黑了,放在她腿上的电话亮了下,但是没声音——陈禹让的手机常年免打扰,偶尔会显示来电人,但一定不会有铃声。
来电显示“小姨”,余想看了眼,也没有接,也没有挂断,直到手机屏幕自己熄灭。
等陈禹让回来,余想和他说刚才有电话。
陈禹让看了眼通话记录,不打算管,问余想吃过晚饭没。
余想没什么胃口,叫陈禹让自己去吃。
陈禹让敏锐地掀起眼皮:“你去哪?”
他以为她有事。但余想的回答是“回寝室”。陈禹让瞬间无所谓,说送余想回去,他路上买个面包就行。
闻言,余想想到前几日他说自己胃口好,便问:“今天吃一个面包就够了?”
陈禹让看向她,似有些无意地扯了下嘴角:“没人陪就不想吃了。”
结果得到“那你买两个面包吧”的回复。
OK,卖惨失败,差点忘记大小姐Joceline真真正正铁石心肠。陈禹让见好就收,老实送余想回去,只在去女生公寓的路上顺路进了家便利店,随便挑了个面包。
到收银台,看到余想手里还拿着一个三明治,在和一个女生聊天。见他过来,把三明治给他,陈禹让反应过来那个三明治是为他拿的,唇边暗勾了个弧度,却转瞬即逝,像加热的面包,会有些微的膨胀,但依旧不足以慰藉长久的空缺。
一个三明治不够。只送她回寝室也不够。
他并不满足于这些。
余想和韩双鹭道别,出了便利店,和陈禹让说那是她室友。
陈禹让没说话,只凝眸看着余想,看见她穿着他外套,这时候心底那些情绪会得到片刻的舒缓,但他贪心地希望那件外套可以留在余想身边更久。
唇瓣微动,他准备开口说话。
此时,迎面走来一个人。
短发,挑染绿色头发,挂两个有些浮夸的耳环。是刚刚打电话没被接起的宫承惠:“Eyran,Joceline。”
说到后一个名字的时候,目光在余想身上停留得有些久。
随即,余想说:“你们聊,我先走了。”
说着,余想转身离开。恰好便利店内的韩双鹭出来,和陈禹让有片刻对视。
陈禹让的视线在她脸上掠过。
宫承惠说:“刚才给你打电话没接,没想到在这里碰见。陈荣峯让你回去吃饭。”
陈荣峯联系不到陈禹让,便找在新入职林港大学做行政老师的宫承惠转答。
陈禹让:“不去。”
“他是你老豆,他的话还是要听一下。”宫承惠说。
她看出陈禹让的心不在焉,唤道:“Eyran。”
半响,宫承惠却又只是笑了下,“没事,那再见吧。”-
余想回到寝室,才意识到陈禹让的那件外套还在她身上。兜兜转转,去送衣服的人又带着衣服回来了。
心觉滑稽,她拿出手机就想给陈禹让发消息,但最后还是熄灭了手机,决定等陈禹让自己发现再说。
周二上午,吴永柯将余想叫到办公室,通知她可以做实验了。
为此,接下来的一周,余想几乎都泡在实验室,连手机都没怎么抽空看,生活中各种琐碎的事更是无暇处理。
怕自己忘记,还写了小纸条提醒自己这周五把夏装带回去,带几件秋装到校。
周五的微积分课上,她一时分心,莫名其妙又点开了那个happyfish网站,发现竟然有一个小红点。
前几天,她在意见薄写下,那条代表答错题的小鱼简笔画有些简陋。
网站创始人回复:Revised.(已修正)
为了检阅陈禹让是怎么修正的,余想又点开习题,故意答错,那条颤抖的小鱼再度出现,但是小鱼的脸颊处多了两团腮红。
讲台上,老师宣告下课。
余想收拾好书包出门,现在微积分课后她不再绕远路,跟着人流下楼。在楼梯拐角,头发被人揪了下。
她今天难得扎了头发,皮筋滑落,长发在背后散开。
猜也猜得到是谁,余想都懒得张口,转身直接从陈禹让手里夺回皮筋,瞪他一眼,径直离开。
看着女生远去的背影,路鸣再回头看陈禹让,发现陈禹让眉目都染着笑,眼里写着暗爽两个字,心里啧了声:“Eyran,那位你女友?”
陈禹让轻飘飘给了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路鸣真心赞道:“够靓。”
陈禹让这才舍得开口,懒洋洋的尾音:“要你说。”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陈荣峯的电话——
陈荣峯平时不给他打电话,哪怕是找人也是让秘书给他打电话,再不济就是通过别人转告。这次亲自打来算罕见,陈禹让盯着那个来电显示,慢挑了下眉,才接起。
“陈禹让,当初既然从美国回到林港,周末也要记得回家。”电话里,陈荣峯沉静的声音更显严肃,通知:“今晚回家吃饭。”
陈禹让敷衍回:“Sorry,很忙。”
那边安静了下,陈禹让都准备好迎接被挂断的忙音,却听见陈荣峯再度开口:“老爷子今晚也来。”
这句话倒让陈禹让考虑了下。
算起来,他也近三个月没见到爷爷,于是最后还是答应,开了那辆帕拉梅拉回家。车由佣人去泊,从大门走进屋的路径上,看到覃忆微信上给他发的几件宠物衣服照片。
[覃忆:这几件我挑不出,你自己挑一下?]
[覃忆:前两件我挑的,后两件Joceline挑的。]
[陈禹让:Joceline?]
[覃忆:那天带木法沙和她吃了顿饭。]
最后陈禹让回了个“都买了吧”。
走进家门,看到陈荣峯坐在客厅,对面两张见过但谈不上认识的面孔,所谓老爷子更是无影无踪。
饭桌上,陈荣峯和孟雨谣父亲夸夸其谈。
林港城从来不是非黑即白。陈家和宫家几代世家,祠堂香火百年不熄,但地底世界的人却似流水席,换了一茬又一茬,如今轮到孟家与欧阳家坐庄。
黑白手总要握紧一只,港府那边向来靠宫家搭线传声,但前几年港府变动,商人嗅到危机,为了利益连亲儿子都要
按斤两买。
饭桌上,孟雨谣父亲口吻有意无意撮合,陈禹让装听不懂,毕竟刚从国外回来,没规没矩。
直到最后陈荣峯令下:“让禹让送雨谣回去。”
陈禹让没意见,毕竟这是离席的好借口。
在车上,借着车里的光线,孟雨谣打量陈禹让。眉骨、鼻梁、下巴,连成完美的颌面,她心中雀跃,但又有些恼。她耿耿于怀:“你为什么删我微信?”
“想删就删了。”
男人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都没偏一寸,满不在乎道。
孟雨谣早料到他的态度,陈禹让爱答不理也无妨,她有自己的话头。
“因为我说到余想,你不高兴?”
这句话出来,陈禹让忽地轻笑了声:“你知我对你无意,缠着我有什么意思?”
这下,孟雨谣心里便有了判断。
余想对陈禹让的态度尚且不明,但她上次问余想的那句话只是问错了对象。
但她不在乎。从小到大众星捧月,她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于是她说:“什么叫缠着?追求总有一个过程啊。我想同你拍拖,所以想方设法靠近你,合情合理。”
陈禹让发现他对孟雨谣这段话没什么反驳的欲望。
只是。
“孟雨谣,全世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想拍拖。“
红绿灯的间隙,孟雨谣终于第一次从陈禹让口中听见她的名字。
骨节分明的手百无聊赖地搭在方向盘上,信号灯的光影折射在陈禹让眼里。他抬眸,淡瞥过来:“我也在追人,懂么?”
…
孟雨谣一愣。
绿灯亮,陈禹让毫不留恋地收回视线,安静开车。
望着窗外车水马龙,孟雨谣忽地觉得有些委屈。
她有些不服,沉默片刻后,心里一些话像过筛子般抖出:“你问我明知你无意,为什么要继续纠缠,那你又哪里和我不一样?我虽不了解余想,但我知道她和你哥订过婚——倘若她对你有意,怎么会和你哥订婚?”
话出口,孟雨谣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什么。只是紧闭的室内空间,突然很安静,氧气仿佛一点点干涸,她终于感到心麻焦灼。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陈禹让胸腔笑了声。
“我哪里都和你不一样。”
“你不了解余想,也不了解我。”
陈禹让早就没了说话的兴致,声音浸在昏暗的夜色里,有些薄凉:“从这里打车去你家应该不超过五十元,你可以继续说话,我当然也可以直接把你丢在这。”-
后来的路程,孟雨谣确实很安静,就连下车都一个字没说。
陈禹让只把她送到小区门口,掉头就走。回半水湾的路上,却又换了方向。穿过连片的棕榈植物,穿过无穷尽的华灯,停到了沙甫大厦外。
小区外,入目便是一家711。有些迷你的店面,骤然闯入一个高大的身影,空气都紧张了起来。
其实陈禹让并不那么喜欢关东煮,爱吃关东煮的最初是余想。他被她带的有了这个习惯,但后来倒是她自己先吃腻了。
把关东煮搁在桌面,陈禹让在窗边座椅坐下,点开微信的某个聊天框,发送定位。
[fish:?]
[Yur:来拿衣服。]
打完这四个字,他就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其实他也不确定她会不会来,从现实角度来说不来的可能性更大,但从概率论的角度来说一半一半,于是他就当是自己玩了个游戏。
没有筹码,也没有策略。
唯一的玩家,下落不明的判官。
墙壁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走着。
一分钟。
窗外飞驰过无数光影,车声轰鸣,斑驳的色彩混入无尽的夜。
两分钟。
门外跑过去一只棕褐色野猫。
三分钟。
有一家三口路过,小孩手里拿着黄色气球,蹦蹦跳跳。
四分钟。
尖锐的警笛骤然撕裂空气,红蓝光芒疯狂旋转,拖长的呜咽在街头回荡。
五分钟。
陈禹让吃完了手中的关东煮。
只要五分钟,林港城街头的故事上演了一幕又一幕。很多颜色,很多声响,人潮不息,奔流不止,命运的洪流裹挟着无数微小的奇迹,在每一个瞬息间生灭流转。
陈禹让随手将竹签扔进纸杯,准备走人,却在起身的瞬间顿住。
第六分钟的时候,视野边缘的霓虹光影定格。
隔着一扇玻璃,余想出现在他眼前。
第22章 昼夜温差不要把残缺的爱留在这里(四……
收到陈禹让消息的时候,余想正在收拾房间。
这周,她记得整理出秋季的衣物带到学校。整理着衣柜,总会想着干脆把整个房子都收拾一番。翻箱倒柜大动干戈,莫名其妙找出了很多旧物,比如一本有些泛黄的相册。
翻开第一页,是她和何相宜在摩天轮前的合照,她被何相宜抱在怀里。那时的何相宜意气风发,余想多希望母亲永远停留在照片里的模样。
第二页,便是他们六人的合照——当时还并不认识李仕尧。那时余想四岁,家里刚搬到半水湾,她最先认识了覃忆,慢慢的也和其他人熟了起来。
拍照时,她和覃忆之外的人都不太熟悉。男女生之间泾渭分明,三位少爷自动站到一边,不过都赏脸笑着。余想这才发现,原来人的神态从小就能看出来,容貌的特质亦可能在经年累月的岁月里不变化。
比如焦牧眉目间的机灵与耍坏,比如边昶月混血面庞与生俱来的花花公子气质。
又比如陈禹让。
眉眼间明显比焦牧要傲慢,但又比边昶月多了分矜持。唇角勾起很浅的笑弧,带点散漫的不正经,拍照时小小人仔,却又让人觉得不太好亲近的模样。
相片一张一张阅过,渐渐长大,但陈禹让在照片里的神情出奇一致。
一直是那样体面又敷衍的笑,仿佛下一秒开口,台词就是“所以呢”。
再往后翻,余想指尖顿住,视线在某张照片上停留许久。
后来他们进入同一所小学,小学二年级,余想登台演出。她从小学芭蕾,那日穿了白纱缀闪的演出服,原来是在那个夜晚留下了他们的第一张单独的合照。
陈禹让没有任何表演,但那日也穿了西装,是港岛少爷们看演出时的礼仪。拍照时,他扣子没扣,露出里面的同色马甲与白衬衫。照片好像是随手一拍,二人都没摆好表情。
他们身体一前一后站位,错位的视角里脑袋仿佛贴在一起。
只不过都穿得太隆重,有种小孩过家家的喜感。
这时候,手机屏幕亮起,正巧就是陈禹让。
全港不知多少7-11,余想点开那个定位后才确认,是她家门口那家。
余想疑惑他怎么在附近,打了个问号过去。
[陈禹让:来拿衣服。]
反应了下,余想才想到他说的是那件外套。
毕竟衣服已经在她这里放了几天,但陈禹让却一直没提起过。
可心中已经觉得奇怪了,因为陈禹让先前没有说过任何要拿衣服的事,就这样在晚上八点冷不丁地发来一个定位。
[余想:放在学校了。]
陈禹让却没再回复。
余想一时不懂是什么意思,把手机随手搁在一旁。
但又忍不住拿起来。
那个黑底的地球头像很安静。
没头没脑发来一条定位,又不回她,仿佛抽风。余想心念自己没什么必要配合他,决定不理,把相册收好放回。
可心里却像始终被一根线纠缠牵扯着,放不下。
最后,她还是出了家门。
她住在高楼,电梯徐徐下降,一颗心莫名急躁起来。乱七八糟的TVB看多了,虽知不可能,但她确实有些担心陈禹让,心悬起,一面希望没发生什么,一面想要是什么都没发生那陈禹让给她走
着瞧。
在小区门口,还碰见一家三口。她多留意了一眼,只因为小孩手上拿的黄气球也在她的相册里出现过,她、何相宜、余至君也是有过全家福的。
那家7-11就在眼前,白色灯光将店内铺满,装点成不同于夜色的明亮。
隔着玻璃橱柜,她看见了陈禹让。
面前一份关东煮,这位少爷坐在挑高的凳子上,腿依旧长到没处放。
五官尚在,四肢完整,余想放下心来。
陈禹让是这时候看见她的。
余想觉得是自己眼神恍惚,才会觉得在看见她的瞬间,陈禹让似乎有片刻的blank。便利店正在播放王菲的《梦中人》,他真的有一种梦中人的感觉。
但下一秒,电脑的空白格回归默认状态,霓虹漫过便利店玻璃,那样如梦初醒的神情从少爷脸上消失。
视线交汇的瞬间,他倏然笑了,肩头轻颤。
…
“欢迎光临。”
电子门铃响起,余想踏进便利店,冷气扑面而来。她走到陈禹让身边,第一个动作是抬脚踹他小腿:“大半夜你梦游到我家?”
陈禹让却没动作。
余想凝眸,见他唇边竟还挂着些笑意,有些诡异。一个念头浮起:“你喝酒了?”
但很显然,陈禹让身上没有酒味。而且印象里,他从不喝醉,烂醉发酒疯的事情永远轮不到Eyran头上。
陈禹让这才懒懒抬眸:“路过,想起衣服。”
说话都似打着飘,眉目间带着半夜回光返照的舒畅。余想这时候看到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猜到陈禹让应该没看见她后面发的微信消息:“在学校。”
一些话,问不出答案,就不执着于问第二遍。心情冷静下来后觉得自己有些口渴,恰好一步之外就是饮料柜,余想不再追问他怎么出现在这一片,而是转身给自己买了罐汽水。
玻璃窗外就是街景与悬月。两个人就这样并排坐在窗边,谁都没说话。
耳边是冷气声,林港城的公共空间总要把冷气开到地老天荒。
所幸大小姐今天终于穿了长衫。
汽水灌到喉咙凉,舌尖全是碳酸。余想蓦地觉得这一切有些搞笑。自己晚上匆匆忙忙出来,如今仿佛只是为了专门喝趟饮料。
突然听见他问:“想去临海吗?”
临海是林港城一片海的名字,从临港最大的码头延伸至半水湾区域,仿佛一片蓝色银幕,稳稳装住林港城几十年沉浮。
林港城流传着一个说法,要检验一座大厦是否合格,就要看它的顶楼能否望到临海。
余想愣住,唇瓣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觉得陈禹让今天真的有些疯了。
余想:“不去。”
陈禹让脸上神情不变。
他问出这句话,就是等她拒绝。
眼前的玻璃反射余想的神态,陈禹让记起初中时校园屏幕上播放的《罗马假日》,余想有时候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神情很像天鹅,或者说像电影里的公主,其实有些紧张,但依旧要表现得从容。
“你上一次去临海是什么时候?”
余想没说话。
陈禹让明白了她这份沉默背后的含义,无声笑了。
他们是同一个答案。
初二那年陈禹让生日,余想给他在临海准备了惊喜,搭了篝火。可最后篝火被海水浇灭不谈,余想那日穿的鞋亦磨脚,让陈禹让沿着海岸线背回来。
当时怎么会想到,后来再没有去过那片海。
“Joceline.”
陈禹让缓缓开口,透过玻璃窗里的倒影与她对视。
“回来之后,我偶尔会很想问你以前的事情。”
玻璃里的公主握紧了手中的汽水罐。
“如果当时真的有一定要订婚的理由,为什么是陈尹霄,不是我?”
窗外的霓虹柔和了陈禹让的轮廓,他的睫毛很轻地颤动了一下。
他耿耿于怀的从来不是那荒诞开始又草草结束的婚约。
这时便利店的歌单已经切换到《一场游戏一场梦》。冷气和音符沉下来,头顶白炽光都降温。
余想的眸光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半响,她平静道:“订婚了也可以取消。”
“那如果没取消呢?”
…
在沉默中,陈禹让很低地笑了声。
是很单纯的笑,没有任何意味,仅仅是口齿牵扯着胸腔、带着声带振动,这样的动作带出的声响。
他的车没有泊入地下车库。窗外,执勤交警已走到那辆帕拉梅拉面前,看着车牌号一时不敢动作,手里拿着罚款单纠结是否可以贴到这辆车上。
余想也注意到那辆车,毕竟那辆车停在路边过于瞩目。
陈禹让起身,应该是要走了。
余想依旧捏着手里的汽水罐,一颗心仿佛摇摇欲坠的悬铃,高高挂起,随风飘荡,没有着落。
可从背后路过她时,陈禹让却又摸了下她的头,声音已经恢复了平常那样散漫的音调:“Goodnight.”
“陈禹让。”
她在他即将走出便利店时叫住他。
那道身影停住,却没有回头。
悬铃花落了下来。
那句“对不起”却又哽在喉咙里。
“……衣服我下周还你。”
…
交警正准备拨打内线查询车牌号,远远看见了车主,随着距离渐近认出了人,手里的罚单收起,他喊了个“陈二少”,口头提醒了几句下次不要再违例泊车便准备离开。
但陈禹让却把他拦住,“违停了半小时。”
一时呆愣,但交警还是如愿给陈禹让开了罚单。
陈禹让没急着上车。因为不知道去哪。
哪都不想去,哪都不想回。
最后点开边昶月微信:[来打球。]
边昶月似乎也不怎么清醒。晚上八点,没问缘由,回了个“来”。
引擎启动前朝7-11望了最后一眼。
窗边的人已经离开。
第23章 昼夜温差不要把残缺的爱留在这里(五……
周日上午,近日身价倍增的彭澄终于空出日程,临时约了余想在一家蛋糕店拍写真。
余想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把那只马尔济斯犬带了出来。
彭澄五官清秀又精致,拍摄结束得很快,余想当场给彭澄挑照片,彭澄对她的摄影技术赞不绝口:“你这个技术收费再贵一倍都完全OK啊!”
但余想自知几斤几两:“是你比较好拍。”
她说的是实话。彭澄之所以能在街头被星探挖掘去做演员,不单是因为好看,而是他在镜头里展现出来的吸引力要大于真人,这就是所谓的上镜脸。
“哈哈,谢谢谢谢!……下周我没什么行程,方便约你看电影吗?”
放在相机上的手停滞一秒便又摁下,余想道:“不方便。”
“那下下周呢?”
“也不太方便。”
言尽于此,算是成年人之间体面的拒绝。余想明白彭澄邀约后的想法,彭澄也明白余想话里的拒绝,心下些许失落,但又觉得挺好的,至少她不是那种吊着人不放的女孩。
他很快恢复了神情:“那总得让我请你吃块蛋糕吧?”
这次余想没意见。
彭澄去买单,余想坐在座位上看狗。很迷你的一只小白狗,她觉得这只马尔济斯仅有木法沙一只爪子那么大。
小狗冲她摇尾巴,余想摸了摸小狗脑袋,忽然觉得有人在暗地注视她,抬头扫视一圈,却又像是她想多了。
在蛋糕店门口,有人从背后叫了声她的名字。
余想回头,发现是路汀,旁边还站着一位她隐约有些眼熟的面孔。
路汀给她介绍:“这是路鸣,我弟,和你同级,但是念计算机。”
余想立刻想起,那日在楼梯间,他站在陈禹让旁边。
路鸣今日陪路汀来买蛋糕,哪想有这样的巧合。待余想和彭澄走远后,他对着两道身影卡擦一张,发给陈禹让:[Eyran,逛街碰见你条女(女朋友)。]-
新的一周开始。
一回到寝室,
余想就给陈禹让发微信,问他在哪。
陈禹让发过来一个定位,和一个“?”。
[余想:你不是要外套。]
[陈禹让:OK,忘了。]
到计算机学院大楼的时候,余想才发现陈禹让在教室里开会。她原本想找个角落等会儿他,但陈禹让已经看见了她,和屋子里的人说了几个字,走出来。
把外套递过去的时候,余想偷偷观察了下陈禹让,今天依旧穿得很靓很帅,看起来和以往没什么差别,这才放了心——
那天从便利店回来从来,她心里总还隐隐担心,甚至想打电话问他到家没。
但最后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于是从拨号页面退出。
毕竟陈禹让没喝酒也没生病,从沙甫大厦回浦摊壹号也不过十分钟车程。
送完衣服,余想就准备离开,转身的瞬间被陈禹让一句话拦了下来。
“Marion和Eva最近冷战,你知道么?”
余想回过神,“嗯”了声。
陈禹让:“Marion打算办个局,想让你把Eva叫出来。”
覃忆和边昶月当年一前一后飞英国,偷偷恋爱,分分合合,在他们几人里是公开的秘密。不过边昶月知道这是opensecret,只有Eva姐单纯地以为自己掩藏到位,迄今守护着这个秘密。
见证覃忆和边昶月分手又和好,于他们这些看客而言都已习以为常。
陈禹让当然是从边昶月那知道这次冷战。所以余想不好告诉他,她直觉这次有些不一样。
因为上上周,覃忆告诉她,有个男生在追她——
被追求于覃大小姐是家常便饭。她什么时候主动提过自己被男生追求?除非她对那个男生也有意思。
因此,余想犹豫了会儿。陈禹让就安静看着她,对于一墙之隔里那场中断的会议毫不着急。
最后,余想还是帮忙转答。
手机那头的覃忆安静了会儿,说了个“好”。
周三晚上,覃忆和余想一起到致橡树。昏暗的酒吧光线,卡座上的二位少爷依旧瞩目。
恰好此时一位穿包臀裙的靓妹端着酒杯走向沙发,不知道向二位里的哪位搭讪,陈禹让朝她们这边指了下。靓妹看过来,吐了下舌头,口型似乎在说“sorry”,讪讪离开。
视线在覃忆脸上扫过,边昶月将面前一排酒杯倒满,随后推倒手里的酒瓶:“转酒瓶,真心话或喝酒。”
陈禹让和余想没表态,毕竟今夜他们只是来陪衬。直到覃忆握住酒瓶,第一轮由她开始,结果转到了陈禹让。
覃忆问:“带的戒指有什么意思吗?”
她早想问这个问题,毕竟印象里,在她出国前的陈禹让不戴首饰。
不是特别难回答的问题。
但陈禹让没说话,拿了杯酒,饮尽。
第二轮,陈禹让的酒瓶对准了边昶月。
今晚聚会的默认主题是边昶月和覃忆的reconcile,所以陈禹让很配合,抛了个问题给边昶月:“最后悔的事情?”
沉默数秒,边昶月说:“和前女友分开。”
说完,他抬眸,看向覃忆。
余光里,余想看到覃忆的身子轻轻颤了下。
第三轮由边昶月接力。酒瓶几度旋转,慢慢趋于安静,瓶口笔直对向覃忆。
杂乱的镭射灯下,边昶月凝视着覃忆。
最后,唇瓣阖动。
却不是提问,而是三个字。
“对不起。”
…
酒瓶墨绿色的倒影在大理石桌面上幽幽晃动着,像尘埃一样抖落。
覃忆直接掉了眼泪,抓起包就往外走。边昶月起身抓住覃忆的胳膊又被甩开,他跟了出去。
今晚的主角走了,剩下二位在沙发无声坐了会儿。蓝调歌手沙哑的转音荡过,模糊不清的酒吧灯光,笼出一层微妙的气氛,余想不知如何动作,开始低头收拾自己的包。
那个沉默的酒瓶却倏地转动起来——陈禹让收回拨弄酒瓶的手,自然垂落在双.腿间,眉目神情淡漠,颇有耐心地看着那个酒瓶转动。
哐当、哐当。几道声响后,那个酒瓶停住,不偏不倚,恰好对准余想。
他终于看过来。
余想手里的动作顿住,想说现在不是游戏时间,但最后还是静默不语。
酒吧里钴蓝色光束划破干冰烟雾,几道昏暗暧昧的灯光落到陈禹让眼里,形成流动的水波。
她的身影似一尾小舟,在他的瞳孔里沉浮。
或是刚才喝了杯酒,此时他的嗓音有些粒粒的沙哑:“30号,约你吃饭,要不要排队?”
…
即将校庆,学生会的氛围很紧张,每个人都匆匆忙忙。
余想作为主席团的新人,也承办了部分策划的工作。加上实验室的任务,她的生活变得些许忙碌。
某日在办公室,听见学生会的人讨论一个比赛:“……据说柏神他们找了Eyran组队,后天要选校级代表,代表学校参赛。”
听到陈禹让的名字,余想有片刻的分神。
那天在致橡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有再见过陈禹让。就连微积分课后路过他的教室,也不见人影。
“柏神他们带一个本科生?”
“晕,你真真对我们undergraduate有偏见。你不妨亲自去问柏神,看他认为是谁带谁——Joceline,你说是吧?”
余想没料到她只是安静地呼吸着都能被牵入,但她并不认识什么柏神,轻易敷衍过去,找了张干净的桌面趴睡。
最近几日睡眠不足,又刚好是生理期。余想倒不痛经,只是每逢生理期会格外疲乏困倦,整个人恹恹的。
枕着胳膊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韩双鹭在半小时前发了消息。
前几日在便利店碰见韩双鹭,她临时要去外地演出,请余想帮忙做一下课程笔记。今天结束演出,韩双鹭来找她拿笔记。
[余想:不好意思,刚才睡着了。你还在吗?]
[韩双鹭:在的。]
余想立刻拿上笔记出门,结果在电梯门口遇到欧阳梦。
虽然对方显然不喜欢自己,但礼仪总要在,她规矩喊了声“学姐好”。
出电梯,看到韩双鹭,余想和欧阳梦说了再见。欧阳梦照旧没理她。
重新回到办公室,远远就听到办公室一片呼声。一进门,余想就被一位学姐招呼到推车前:“Joceline快来!Eyran请大家喝饮料。”
“陈少阔气!人不在学校还不忘大家。”
“不过怎么都是热的?想喝点凉的。”
“免费的你还挑上了。”
“哪里哪里,只是随口说说。“
说话的人笑嘻嘻的,拿过一杯奶茶——杯身的店铺标志明显,是市中心一家餐厅的外送奶茶,近五十元一杯的价格,当然不会介意是热是冰。
余想对这家店的奶茶再熟悉不过,她中学时很爱喝,只是家里出事后没再喝过。
手中是温热的杯身,斯里兰卡红茶和淡奶混在一起,记忆里的味道在口腔漾开。
她分心点开林港大学计算机学院的官网,在上面查到那个编程比赛的赛程。
校级选拔一直到29号。
而10月30号,是陈禹让的生日。
第24章 昼夜温差不要把残缺的爱留在这里(六……
29日上午,乌云似沉重铅块,压在林港城上空。港大校庆月开幕,校园内豪车云集。余想竟在现场碰见几位以前认识的伯伯,打过招呼。
旁边一起的学生会成员见她认识这么多大腕,有些惊愕,联想到学生会近日流传的部分传闻。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众人视野,在百年榕树下停稳。未见其人,车牌号就先一步彰示了车内人身份的不凡。司机下车打开后座门,校长和书记纷纷走下台阶迎接。
云层厚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落雨,大风吹晃树枝,树叶沙沙作响,余想盯着放空。
有小孩在场馆里跑进跑出
,不小心撞到她。余想猝不及防,往前一个趔趄,恰好被一双手扶住——
余想连忙起身,对面前的人说了“不好意思”,这才抬头看清那人的脸。
电光火石间,脑海里零落的记忆拼图终于拼凑出一副完整的画面。
男人的声音要比他的长相年轻,从容道:“没关系。”
语落,便放开了扶在她双肩的手,往场馆里走。校长、书记以及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留在原地的余想缓缓回过神。
她终于记起开学时见到韩双鹭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冗长无聊的颁奖典礼,陈禹让坐在台下玩手机。
屏幕上是happyfish网站,他通过后台数据,可以看到余想时不时会登上去做一下题。有时候是微积分课上,有时候是晚上,他可以想象出在不同场景,余想做题的样子。
微信聊天框冒出曲铃的名字,他点进去。
队长叶初柏领完奖回来,在陈禹让旁边坐下。队伍里其他人都对成为校级参赛队这件事激动不已,唯有陈禹让,依旧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叶初柏今年博一,但实际上一路跳级,论年龄比在场所有人都小。初三那年他在美国交换过一年,恰好转学入陈禹让所在的高中,他们也因此认识。
只不过在美国时,他与陈禹让的交往不多,对陈禹让最大的印象是冷漠。
他一度怀疑陈禹让有抑郁症。
留学生里面,厌世少爷的人设不少见,纵使每天一套穿搭可以抵上别人一学期开销,依旧浑身散发着“ihatetheworld”的气息,令人讨厌,具体的讨厌程度则取决于脸。
某种意义上,陈禹让和他们表面上的区别或许只在于他不嗑不泡妞,不酗酒,也不抽烟。以及那张在留学生圈子里很出名的脸。
后来有人组德州局,借陈禹让的公寓做场地。叶初柏无意看到陈禹让放在客厅的电脑,亮着的屏幕上弘正国际的论坛页面。他还诧异于陈禹让居然会关注论坛,就发觉他的页面不是普通用户页面——
他侵入了管理员后台。
这件事让他对陈禹让的电脑技术产生了兴趣。因为弘正国际的论坛是斥重金构建的,securitythreshold(安全门槛)极高,常规手段难以突破。
也因此,他这次组队找上了陈禹让。
但这段时间,他已经无法从陈禹让身上找到他在美国时的厌世气质。
手机屏幕的亮光折射在陈禹让的脸上,嵌入深邃的眼窝处。手机屏幕上,是曲铃刚刚发过来的消息。
[曲铃:欧阳家轰趴,你的Joceline也在。]-
校庆演出顺利结束,大家直接出发去轰趴。实际上余想对这类团建活动没有兴趣,但她有意角逐下一届主席位,还是不能缺席团体活动。
轰趴设在欧阳梦在浦摊壹号的别墅,自带庭院与泳池。
今天来轰趴的,除了学生会成员,还有欧阳梦平时有交往的人员。进屋,余想意外发现曲铃也在。曲铃看见她,轻哼一声便扭过头。
忙活了近一周的校庆活动,余想此刻只想放松,端了杯果汁坐到沙发角落,偶有几个人过来同她搭话。
呆坐了会儿,余想起身去找卫生间。一楼的公共卫生间紧紧闭着,正在被使用,余想站在门口排队,这时过路一个人告诉她二楼也有卫生间。
从卫生间回来,恰好和冯虚碰上面。冯虚邀请她来吧台吃水果,二人便坐在果盘边聊天。
忽地,从屋外传来嘈杂声响。冯虚循声望去,看见泳池边聚了一堆人,当即走过去,看到人群聚集而成的中心圆,圆心是一男一女:“怎么了?”
男生指了指女生的手腕:“Lily的手镯不见了。”
闻言,冯虚低头,看见女生空空如也的手腕:“在哪丢的?”
“不知道,她刚才进屋上了趟楼,回来后才发现不见了。”
女生这时开口,眼睛里已有了泫然欲泣的意味:“那个手镯是我祖母留给我的,我一直很珍惜……”
冯虚有些头疼,问:“什么样的手镯?”
“一个银手镯。”那男生帮忙回答。说话时,眼睛忽地一瞄,恰好看到余想手腕上的银手镯,惊呼一声:“就是那个!”
瞬间,众人的目光指向余想。
余想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
闻言,丢手镯的女生跑到余想面前,想抬起她的手,被余想甩开。
女生面露愠色,同时眼泪掉下来:“就是她手上带的那款……”
“这种手镯很常见啊,不就是银色的圆形的,再随便雕点花纹吗?我也有一个。”
曲铃忽地从人群中走出来,同时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余想和女生之间。
不知是谁窃声道:“但总要确认一下。毕竟Joceline家里破产,谁知道……”
这句话犹如石子投入湖中——近日学生会内部甚嚣尘上两则传闻,一则便是余想家曾破产,资不抵债,房产车产均被法院拍卖,父亲逃至美国。
“对,我刚刚在二楼看见余想,Lily不也去过二楼吗?也不是说是余想偷的,就是可能刚好捡到……”
“怎么说话呢?”曲铃呵道,“别人的手镯,捡到就捡了,还戴上身?当余想是猪吗?班痴线,想害人也不找点好演员。”
冯虚头更疼了,想让那二位就此作罢。但那男生已经跳了出来:“那既然不是偷的,这位同学可以把手镯摘下来检查一下吧?看一眼不就确认了?”
人群里,有人应和。
一直抱拳看戏的余想冷笑一声,从曲铃身后走出。她直直望向那女生:“这枚手镯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你刚刚讲你的手镯是你祖母给你,难道你是我女儿?”
女生脸上青红:“我没说你手上这个就一定是我的,只是想让你摘下来确认一下……”
“凭什么你让我摘,我就要摘?”余想说,“你是阿sir,还是有逮捕令?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想冤枉我。”
余想语气灼灼,女生被她盯得不敢说话。
旁边的男生却依旧气焰嚣张:“有这说话的时间,手镯都可以检查一次了吧?这位同学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把手镯摘下来检查一下。”
说罢,他就要摁住余想的手腕。冯虚“诶诶”了几声,过来拦人。余想厌恶地皱了眉头,试图甩了下手,却没把男生甩开。见状,曲铃也来帮她把那男生拉开。
一片推搡中,余想感到抓住她手腕的力道倏地松开,却不知是谁推了她外肋一把。
脚底瞬间踩滑,伴随着失重的感觉——
“扑通!”
岸上传来尖叫。
曲铃推了把冯虚,冯虚双手举起喊“我不会游泳”,曲铃也不会,她知道水池里的余想更不会!一时急得团团转,看到岸边有一个游泳圈,想扔过去给余想,但此时的余想根本抓不住。
冰冷刺骨的水,争先恐后地灌入余想的口鼻,扼住她的呼吸。不会游泳的人落水,永恒的反应是挣扎,却什么也握不住,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下扯,无可挽回地往下坠。
鼻间已不再是单纯呛水的感觉,而是出现了腥气。眼前渐渐模糊,黑成一片。同时,手腕上的手镯脱落,当她已经没有力气握住。
这时候。
她挥在水面的手胡乱间抓住了一只手。
失重的人抓住救命稻草的人,更用力地往上攀。
腰肢处传来热度,那只手将她箍紧。
耳道里灌着水,听什么都似隔着朦胧的回声。她好像听见他说了两个字。
“别怕。”
…
哗啦。
这道破水声让岸上所有人都安静下
来。
直到陈禹让抱着余想,一步一步踏出水面。泳池的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滚落,砸在地面。
他周身气温低到结冰,眼底漆黑而冰冷,没人敢说一句话。
曲铃跑到客厅拿了毛毯。陈禹让将余想裹住,给曲铃留下一句话。
“我回来前,一个人都不准离开。”-
浑身湿透,纵使身上盖着毛毯,余想依旧冷得不断发抖。她紧紧贴住那道滚烫的胸膛,这是离她最近的热源。
一只手温柔地盖在她的后脑勺,让她以一种更紧密的姿态,贴近。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水还是眼泪,通通蹭到陈禹让的衣服上,他的体温仿佛能让眼泪化成露珠。
余想的声音被哭声冲散,断断续续:“我的手镯掉下去了……”
“我帮你找。”陈禹让的声音落在她的头顶,“一定找到。”
陈禹让把她带回了家,给她掖好被子后短暂离开了会儿。
被褥的温度让余想紧紧曲起的四肢放松下来,但被水浸湿的衣物像冰面一样贴住她,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
此时陈禹让折而复返,轻轻托起她的后脑勺:“起来换套衣服……自己换,还是我帮你?”
最后五个字他说的有些轻。
好像也有些躲闪。
余想的声音闷闷的:“……我想洗澡。”
…
不知陈禹让是从哪里这么快搞来一套睡衣与贴身衣物。把湿透的衣服脱下,干爽的衣物笼罩着余想。或许是这样的体温,让她更想流泪。她觉得好委屈。
出了淋浴间,看见陈禹让拿着吹风机在等她。余想瞬间掉下眼泪,这次不是无声的泪流,而是哭出了声音。
陈禹让沉默着把她抱过来,用指腹帮她擦掉眼泪,放了包餐巾纸在她面前,他坐到她的身后为她吹头发。
吹风机的嗡鸣里,余想一边抽纸一边哭:“一堆精神病!痴线!死仆街!”
窗帘紧闭的卧室,只开了一盏暖橙调的床头灯。宽大的手掌托起她的长发,小心地穿过纠缠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梳理易碎的梦境。
头发渐渐吹干,落水后那刺骨的寒意终于散去,余想浑身上下干爽而温暖,吹风机停下的刹那,最后一滴眼泪刚好在她脸上干涸。
床头灯簌簌的灯光落下。身后的人起身,陈禹让再度替她打开被子:“你睡一会儿,有什么事打管家电话,我马上回来。”
余想不住说:“我的手镯……”
“我去给你找。”陈禹让说。
“Eyran……”
“Joceline。”
陈禹让看出她的焦虑,最后轻声道:“相信我。”
第25章 溺水金鱼感觉有那么甜我那么依恋(一……
远远看去灯火明亮的别墅,别墅外停着三辆警车,所有出入口都被警察围着。
窗外天幕黑如浸墨,所有人都聚在大厅,渐渐变得焦灼。欧阳梦没想到陈禹让直接叫警察围了她的屋子,直接打电话到警署,得知她的身份,对面的接线员左右为难,却也没有任何权限撤回人员。
突然,原先还在窃窃私语的人群倏地收声。
陈禹让走进来,眸色冰冷地扫过人群。
他问,是谁的手镯丢了。
几秒后,Lily有些缓慢地举起了手。
陈禹让对他身后跟着的几位人说:“找。”
随后,重新看向Lily。看清女生咬住下唇的动作,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你可以从现在开始祈祷真的有人偷了你的手镯。”
说罢,陈禹让看向曲铃:“哪个男的?”
曲铃已经和陈禹让发过消息,将当时的情况转述。
闻言,她指了下那男生,那位男生当即被身后的人推了出来——此时,大家都明白了陈禹让是在谁出头,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各回各家。
近日学生会内部沸沸扬扬的第二条传闻,便是余想曾和陈禹让哥哥订婚。但二人的关系似乎并未众人想象的那般尴尬,有人称看见过他俩在学校洗衣房共同出现过。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陈禹让就已经扣住了男生的手腕,朝右侧拧去。“咔嚓”一声,在偌大的空间里格外明显,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便看见男生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惨叫着弯下腰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还未站稳,就感到背部传来重量,被压得膝盖一软,扑通跪地。陈禹让的膝盖抵住那人的背脊,让他不得动弹,腰身疼痛到发出惨叫。
没有人敢说话,欧阳梦面色惨白,出面制止:“陈禹让,你疯了?”
陈禹让没理,掐住那人的下巴,将他的脸扳正:“哪只手推的她?”
“不……不……”男生想掰开陈禹让的手,却掰不开,挣扎着,吐不出完整的句子。
“陈禹让!你要让你老豆知道,你活得过今晚?!”
欧阳梦怕在自己的别墅闹出人命,吼一旁的警员:“你们是做什么的?在这里看陈二少打人,把人打成残废?”
“欧阳。”
陈禹让松开手里的人。
那男生弓身如虾米,在地面上痛苦地惨叫。可陈禹让恍若未闻,一步一步走进欧阳梦。欧阳梦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陈禹让在她面前两部距离站定。
他眸色漆黑,眼底冷得如同如同刚从冰河里捞出的黑曜石。
“你喊我一声陈二少,就应该知道我从来不管家族体面。”
过来的路上,陈禹让已经让人去调监控,结果得知欧阳梦家的监控前几日刚好坏了。他素来过目不忘,很多个瞬间在脑海里串成清晰的脉络,他知道一切和欧阳梦脱不了干系。
“你想报复谁,都和我没关系。但是别把余想扯进来。”
欧阳梦的身体不受控地颤了一下。
陈禹让凝她,声音沉而冷:“给余想道歉,然后和你老豆坦白你做的一切,或者给余想跪下,我只给你这两个选择。”
“你疯了?”欧阳梦不可置信地看着陈禹让,第一次有人敢和她这样说话,她觉得陈禹让真的是疯了。
她突然想到之前听闻陈禹让中学时将钟亿打到住院的传闻,起初只当是玩笑,毕竟钟亿父亲当时正是港府炙手可热的人物,可如今,她却觉得那可能不是玩笑。
顿时不寒而栗,欧阳梦有些心悸:“你有什么证据……”
陈禹让打断她的话:“我当然相信你有手段找一个替罪羊或者完善你的谎言,但不是每个人都要按证据做事情——”
“至于我是不是疯了,你大可以亲自试试。”
说完,陈禹让转身径直朝泳池走去。
欧阳梦站在原地,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忘记了呼吸-
余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不太熟悉的房间,头顶是一盏陌生的床头灯,还有些恍惚。
她下床,走到卧室外。发现除了玄关处开了排灯,整间屋子都漆黑而安静。
陈禹让还没回来。
右手边是曾经在他的朋友圈里出现过的落地窗,将港岛夜色尽收眼底。余想在窗边站了会儿,无意瞄到墙壁中间的闹钟——
凌晨五点。
而昨日是29号。
余想忽地笑了下,是在嘲笑自己。
她曾经搞砸过陈禹让生日两次。
初三她与陈禹让冷战,连生日也一起错过,没想到后脚他就和人打架、被禁足。
后来她补送了水晶球给他,谎称是因为害怕木法沙才不敢去。
另一次就是三年前。
那时她已经知道自己将和陈尹霄订婚——或者说,陈余两家,只一个人蒙在鼓里。因此实在不愿意参加他的生日,随便找了借口缺席。
却在晚上九点接到电话。像前几天一样,当时的陈禹让也是那样突然出现:“Joceline,我在你家楼下。”
翌日才知,陈家二少十六岁生辰宴,半山豪宅衣香鬓影,港岛名流云集。但最紧要的切蛋糕环节,主人公却不知去向。
可那时的她没有
勇气下楼。想直接挂断电话,终是不忍,在电话里祝他生日快乐,“你当我欠你一个生日愿望,之后来许。”
然后这个十六岁的生日愿望,在那个台风雨夜,被陈禹让半真半假地用掉了。
她毁了他两次生日,可他给过她很难忘的生日。
其实这次,她早在心里答应陪他过生日,却又迟迟不敢给允诺。
余想并不是什么都不明白。
摸过真钞的人能辨认出假.币,拥有过真心的人又怎么会忘记。
只是有时候,亏欠感让她很难再面对陈禹让。
她对不起他好多。
多到连一句“生日快乐”都不敢应。
可如今,竟然又要被她毁掉第三次。
心想着,舌尖微微发苦,余想将视线从时钟转移。却又意外被一束幽幽的灯光吸引。她走过去。
上次来陈禹让家,还是一处空缺的方槽处,不知何时装上了鱼缸。鱼缸底部造景如热带雨林,但火山石之间缀有几颗透明玻璃石,水波荡漾下发出莹莹蓝光,在暗夜里如同诱人的蓝宝石。两条凤尾金鱼游于其间,长尾似蝴蝶翩翼,带起涟漪。
初三她和陈禹让结束冷战后,她送陈禹让一枚水晶球作为补送的生日礼物,可不知为何陈禹让也向她道歉,请假飞去日本拍卖行,买下两条金鱼向她赔礼道歉。
明明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却总是朝她低头。只因怕她不开心。
后来,那两条金鱼缺氧死掉了,在陈禹让出国之后。
余想盯着玻璃箱里的金鱼发呆。
她很喜欢金鱼这个生物。不只是因为和她的姓氏同音,而是金鱼那飘逸的尾鳍,仿佛时间化作流水,在它身上流经,幽玄而美丽。
金鱼的英文是goldfish。余想总觉得,不应单单翻译成金色的鱼,而应是像金子一般的鱼。
正出神,玄关传来指纹锁解锁的声音,随后是一道落门声。
余想回眸,和归家的陈禹让对视。
窗外的夜景璀璨又寂静,林港城的灯永远不会暗,可夜黑如墨,偶有几滴星,闪烁一下又熄灭。
空气静默,唯有水箱里的小鱼在游动,带起小小漩涡。
陈禹让走到她面前,余想慢慢站直。
他的视线轻轻扫过鱼缸,又落回她的面庞上:“看着鱼缸在想什么?”
说话时,陈禹让刻意放轻了声音,好像也怕惊扰了鱼缸里的鱼。
沉默了几个瞬息,余想的睫毛轻轻颤了下。
“在想,我又毁掉了你一个生日。”
水波无声荡漾,墙上的时钟安静走着。
她忽然听到陈禹让轻笑了声。
旋即,她的脸蛋被捧起,嘴唇上落下很柔软的触感。
陈禹让的指腹摩挲着她的下颌,原本只是贴合,慢慢变成吮她的嘴唇。
世界骤然收紧。心跳在耳边异常清晰。一阵酥麻的感觉从相接处蔓延至全身,余想有些腿软,身体微晃的瞬间,被陈禹让揽入怀里。
他将她扣在胸前,唇瓣温柔而持续地覆压下来,没有更进的索取,只是一直咬吸着她的嘴唇,余想浑身发烫发软,不自觉攀上陈禹让的肩,被他抱得更紧。
他坚硬的胸膛抵着她,余想觉得他们的心跳都贴到了一起。意识渐渐不清晰,她任由他的气息将她包围。
原先紧紧闭合的齿关松开,她将他抱得更紧,不自觉抬起下巴,他们的唇贴得更近。
感受到她的动作,陈禹让的动作有片刻凝滞。
他呼吸发沉,喉结滚动,但下一秒,就把她抱到了腿上,在沙发上顺势坐下来,扣住她的后脑勺。呼吸渐重,扣住她的手越来越收紧,舌关侵入,交缠在一起,要攫取她所有的呼吸与津液。
静谧的室内,只有呼吸声,心跳声,水渍声。
短暂的分离,气息交织。他们的额头抵在一起,分开的唇瓣间还有缠绵的银丝。黑暗中,陈禹让声音低沉,带着勾人的沙哑,像是诱惑,一字一字诱导着她:“念念,祝我生日快乐。”
她的呼吸也急促,依偎在他的胸前,顺从地低语:“陈禹让,生日快乐……唔。”
最后一个字被陈禹让吞没。这次他没有再克制,舌头直接伸了进来,勾住她的舌尖,霸道地舔舐着她的齿贝,滚烫的鼻息尽数落在她的唇上。余想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软到要化开,意识迷蒙,迷迷糊糊间,一点微凉的触感套上她的手腕,他替她戴上了那枚手镯。
第26章 溺水金鱼感觉有那么甜我那么依恋(二……
鱼缸里的金鱼吐了个气泡,又转瞬溶于水中。落地窗折射两道人影,紧密相依。
余想脑子嗡嗡得没有意识,几乎是顺着本能在和陈禹让接吻,陈禹让紧握着她的腰,吻得越来越深,也越来越迫切,似不知餍足。有几次她想抬头呼吸,只得到一个喘息的瞬间,又会再度被他的吻吞没。
她坐在陈禹让的腿上,只需要被动地承受着他的亲吻与吸咬,可依旧觉得浑身无力,手臂软软搭在他的肩上。
直到她感受到坐着的某个部位发生了变化。余想下意识想起身——
落在腰腹的手收紧。
“别动。”
陈禹让声音沙哑。
说话时,唇瓣短暂分离,他的唇靠在她的唇角,最后咬了一下她的嘴唇。
余想越发感到那处的存在。她脸烧如灼,却不敢动弹。
没有人再说话,陈禹让抱着她,唇在她的下巴停了很久。最后慢慢下落,余想心跳如擂,双手慢慢收回,就要制止,可陈禹让最后只是很温柔地亲了她的脖子,没再往下。
他从她的脖颈间抬起头,音线低沉:“陪我睡一会儿?嗯?”
虽然知道他说的“睡”是什么含义,但余想依旧头脑发翁。耳根发热,她拒绝:“我睡过了……”
“我好困。”陈禹让打断她的话。
余想想到他一晚上没睡,此刻好像是真的困了,尾音带着倦意。话虽如此,却又开始不老实地咬她的耳朵,耳垂被舌头舔过,留下湿腻的感觉与火热的温度,余想思想飘忽,没什么力气地把陈禹让推开:“别咬耳朵……”
陈禹让含糊道:“陪我睡一下,再走。”
最后他延续在沙发上的姿势,抱着她回到主卧的床上。余想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心跳。陈禹让的手安分地落在她的腰间,下巴贴紧她的脸颊,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动作,躺上床后,他似乎就变得很安静。
一开始,余想浑身绷紧,脸暗自烧着。到后来,她的心跳也渐渐平静下来。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两道清清浅浅的呼吸。
她试探性地唤了声:“陈禹让?”
两秒后。
身后回应一道低低的鼻音:“嗯?”
“你不是困吗?”
“想亲你。”
余想不说话了。
遮光窗帘质量很好,隔绝了凌晨六点的天光,卧室里依旧漆黑一片,感官变得格外灵敏。床褥里交织着两道气息,鼻间是他的气息,身后是他的体温,他的肌肤紧紧贴着她,一只手掌就有她腰那么大,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小腹,他们从未那么亲密过。
余想睁着眼,脑子里有很多想法。背后的呼吸声渐渐静下来,她一时睡不着,凝着满屋黑暗,轻声低喃:“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换电话号码。”
那天,知道他去美国之后换了号码后,她心头起火。但转头又猜到他换号的原由,所以后来她没有再提这件事。
她以为陈禹让睡着了,但依旧没有。
她听见他说:“我用那个号码给你打过电话。”
余想问:“什么时候?”
安静了几秒。
陈禹让压着声线笑了下:“自己想。”-
余想不知道自己怎么也睡着了,醒来的时候,陈禹让还在睡。他的脑袋窝在她的颈部,头发刺得她有些痒。
她花了十秒钟回忆凌晨发生的一切。
余想有些崩溃。
此刻清晨,她刚睡醒,脑子很清醒,开始为脑
子不清醒时做的一切感到脸红。心里无声地尖叫着,但她不敢乱动,怕把陈禹让吵醒。
比起面对那让人面红耳赤的记忆,她更害怕此刻直面他。
但是,上午还要去实验室。陈禹让迟迟未醒,余想不得不起身,小心翼翼地抬起陈禹让的胳膊。
身后的人窸窣动了一下。
余想心跳如擂,干脆直接扔开他的胳膊,快速爬起来。脚刚踩到地毯,胳膊便被握住,顷刻,她跌落回陈禹让的怀抱。
陈禹让不过睡了两三个小时,眼睛还带着困意,但几秒后,那双桃花眼便恢复清醒。
他低低望着她,那双眼深到要将她吞噬。尔后,唇角勾了下,凑下脑袋——
“啪。”
余想将他的脸拍到一边,不敢看他的表情趁机从陈禹让怀里爬起来,对刚才以及凌晨发生的一切闭口不谈,语气平常:“我要去学校了,上午有组会。”
身后的人也干脆起床:“我送你。”
余想强装镇定,婉拒:“你睡觉吧。”
却听到身后不太正经的声音:“被打清醒了。”
…
陈禹让还想下一趟早餐店,但余想来不及了,从他家拿了一袋面包就出发,吃了一路。到了实验室楼下,见她咽下面包,他问:“几点结束?”
余想不回答,陈禹让敛眸,慢悠悠拖着调子:“今天是我生日。”
默两秒,余想老实答:“四点半。”
“到时来接你。”说着,陈禹让的身子突然凑过来,一只手横过她的身子,撑住车垫。余想条件反射地又抬起手,被他抓住。
陈禹让笑了:“保证不亲你,OK?”说着,单手解掉了她的安全带。
余想知道自己被陈禹让耍了,脸倏地红了。下车前瞪了他一眼。
陈禹让唇边笑意渐深,目送着那道身影走入化学大楼才收回目光。
其实他刚才是真的想趁机捞一个吻的。
只是她脸红很可爱,在他怀里睡觉的样子也很可爱。
…
余想红着脸来到了实验室。所幸实验室里的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没有人注意到她。她进门后立刻戴上了口罩,就开启了一天的连轴转。
下午休息的时候,看到覃忆发来的微信,好多条。
她先是转载了一条视频,点评:[Eyran怕是又要被禁足了。]
十几分钟后,她应该是从哪里听说了在欧阳梦别墅发生的事,屏幕上三条未接电话。
[覃忆:念念你没事吧?]
余想点开她转过来的ig视频,却已经被发布者删除。余想登上ig,搜索关键词,发现都是被屏蔽的视频。
只有几个评论区留下只言片语,议论陈禹让在欧阳梦家打人。
[余想:我没事。视频被屏蔽了?]
[覃忆:啊?]
[覃忆:应该是陈家帮忙删了吧。好像闹挺大,据说Eyran把欧阳梦家水池都抽干了,虽然不知道他干啥。]
又回了覃忆几句,余想登上港大和弘正的论坛,终于在弘正论坛看到一个标题为“怎么都被删了?刚想回复,结果发不出去”的帖子。
[po主昨天在现场。那两个人应该是做局想害余想,毕竟Joceline家再怎么破产,她也不是会偷别人东西的人。Eyran收拾那两个人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不过Eyran和Joceline究竟什么关系?惹的可是欧阳家诶,谁不知道她爸kkk不可说,我怕被删帖。总而言之,Joceline不是Eyran前嫂子吗?]
[楼上去补补脑吧,想知道内幕者自己点开陈禹让ig主页,看看他唯一的关注是谁。你玩ig会onlyfo嫂子一个人?说余想是陈禹让嫂子,不如说余想是陈尹霄弟妹:)]
[早就想说了,其实我印象里,余想和陈禹让以前关系很好来着?之前Joceline跳舞摔倒那次,不就是陈禹让帮她背下来的?]
此时,消息通知框弹出一条消息。
[陈禹让:今晚临时有事,饭先欠着。]
[陈禹让:别想赖。]
不自觉咬住下唇,余想最后什么也没问。
她回了个好-
宫绮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陈禹让不意外。
昨晚他打电话给警署的时候,用了陈家的关系,围的又是欧阳梦家的别墅,没人来找才奇怪。
宫绮面色发沉,一进门就开始训话:“陈禹让,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打人视频被传到网上,老爷子都知道了!闹出去影响会怎么样,你想过没有?!”
说罢,宫绮在沙发上坐下,深呼吸一口:“陈荣峯最近给你打电话,都别接。”
陈禹让轻笑。
上次陈荣峯把他骗回家后,他早把他号码拉黑。
“你可知欧阳梦她父亲可能接手港府?”见陈禹让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宫绮知道他再清楚不过,语气骤然拔高:“你要幸好他与你父亲有私交,不然你觉得怎么下得来场?”
陈禹让依旧不理,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然后慢条斯理给自己开了瓶矿泉水。
见他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宫绮肚子窝火:“要不是你是我儿子,你手里那瓶水已经给我扇飞了!过几天我就要去美国了,在那之前,你最好给欧阳梦道个歉。”
可却只听见陈禹让讽笑了声。
此时,木法沙跑了出来,围着陈禹让转圈。陈禹让蹲下身摸了下它。
见陈禹让有意忽视自己,宫绮忍住自己怒火,站起来,借着逛陈禹让的房子消磨自己的怒意。
她一直知道陈禹让和陈尹霄不一样,她也知自己和陈荣峯对陈禹让有忽视,但总归已经错过了建立亲密关系的时候,她也不能再强求自己和这个二儿子互相理解。这些年,她也在有意弥补和陈禹让的关系了,但他一而再再而三,实在是次次过火。
目光忽地落到柜子上的一张试卷,抽出来一看,名字是“余想”。
“你还在想余想?”瞬间,宫绮想到了什么,问:“昨晚,是为余想?”
来之前,宫绮只知道发生的事情,却不知具体事由。可如此,通通清晰。一切抽丝剥茧,她也立刻猜到了陈禹让当初回国的原由。
此刻,欧阳梦家的事情已经不再重要。宫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语调平稳,却掩不住话语里的强硬:“Eyran,放弃念念,换个人,你和她不合适。”
说罢,宫绮看向陈禹让。
陈禹让正抚摸着木法沙,听见她的话,那只手终于慢慢停在阿拉斯加犬的背上。他缓缓抬起眼眸,那双漆黑的眼望着她,问:“哪里不合适?”
宫绮唇瓣微张,话语几度在舌尖翻滚,可最终只是说:“毕竟她和你哥哥订过婚……”
“我不明白。”
陈禹让打断她的话。
他站起来,同自己的母亲对视。宫绮在这一秒意识到,陈禹让已经长到这么高了。
“我和Joceline一起长大,我一直喜欢她,你们都说我们不合适,可我不知道哪里不合适。”陈禹让眸底漆黑,语气低沉而清晰,“我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
停顿数刻,陈禹让向前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如刀:“谈到订婚,你又敢不敢告诉我,她是自愿的。”
“你敢吗?”
密闭的空间陷入无声的对峙。
陈禹让走回柜子前把余想的试卷放好。
身后忽地传来宫绮的声音,带着隐秘的谨慎。
“Eyran,当初和你哥订婚,是念念自己提出来的。”
…
啪嗒。
陈禹让面无表情地盖上盒子。
“母亲。”
他回过头,眸底的情绪看不清。
猝然听见他这样叫她,宫绮心头一颤,看向陈禹让的目光里不自觉带上担忧:“Eyran,妈妈总是为你好。”
终于,陈禹让缓缓勾了下唇,一抹嘲讽的弧度。
宫绮听见他说。
“其实在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和余想一到法定就会去领证。”
…
宫绮走后,陈禹让一个人安静坐着。坐在他和余想接吻的沙发上,仿佛还停留着她瘫在他怀里由他亲吻的身影,那样可爱。
曾经他一直以为,他和余想一到法定就应该结婚。他更以为家长都默许。
后来发现原来只是他一人的以为。
微信屏幕上显示的聊天记录,余想回复了他一个“好”。
木法沙围在他身边,舔他的手。客厅里,那
个鱼缸安静地存在着。
陈禹让忽然觉得他以前就是痴线。不然那个台风夜晚就应该吻下去,如果吃下禁果也无所谓,反正他在梦里也和她不知道多少次。
他只要和她捆在一起,死都要死在一起。
第27章 溺水金鱼感觉有那么甜我那么依恋(三……
第二天,余想正在实验室做实验,路汀突然对她说,外面有人找。
走出实验室,余想发现是欧阳梦,旁边还跟着一位着西装的人。
“Joceline,抱歉,我负责的轰趴管理不当,让你落水受到伤害。”见到余想,欧阳梦开口,语气有些别扭,全无道歉的诚意。
说着,她抬了抬手。旁边的西装男士递了张协议到余想面前:“余小姐,再次替欧阳女士向您致歉。”
余想拿起那份协议,发现上面写着让她签字,表示接受欧阳梦的道歉,同时可以获得一笔六位数的补偿。
这样的路数余想见怪不怪。林港城的有钱人,总是习惯用这样装模作样的协议美化自己的丑恶。家里破产后,余至君先是逃到临市,最后逃至密歇根;大伯余问君当时身陷囹圄,有牢狱之虞。那时余家的别墅尚未被法院收走,她依旧住在里面。
当时,日日夜夜,有各路人员上门,让她签下协议,以各种方式威胁,让她“自愿”承担父亲所有的债务。
后来是陈尹霄帮忙。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但总归再没有人上门骚扰。
余想收起那份协议,笑了下:“学姐,我原本还不确定,我被诬陷这件事在你家别墅上发生,你是主谋还是无辜,但现在我清楚了。”
“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处处针对我,但是我也不想问。我更愿意相信有的人生来就是这么恶。”
余想一字一顿,欧阳梦脸上有转瞬的窘迫,但旋即,她也勾唇笑了下:“余想,你是觉得有陈禹让帮你撑腰,所以敢对我这么嚣张吗?”
前日晚上,陈禹让不仅带警察围了她的别墅,还找专人运了抽水机。二十米长的泳池,抽水泵隆隆响了6小时,欧阳梦的颜面被扔在地上踩了六小时。客厅里的所有人一起见证她家泳池的水被抽尽,最后看到陈禹让从里面捞出来一枚手镯。
“Eyran能护得了你几时?待陈尹霄上位,你真觉得陈家还能有陈禹让说话的地方?”欧阳梦对陈禹让心有愤恨,此时尽数发泄在余想身上,“哦,差点忘了,你和陈尹霄也有旧情。”
余想没说话。旁边的西装男士却插进来,提醒欧阳梦注意说话语气:“家主刚才来短信,半小时内要回去。”
欧阳梦面色一滞。
最后,离开前,她说:“余想,你告诉韩双鹭,是我构陷你。包括你们那位室友近日处处碰壁,也是我指示的。你让她来找我。”-
从实验室出来已是日暮时分。余想心思凝重,走路都有些不专心,停在路旁的车鸣笛三声她才意识到是在朝她摁喇叭。
回头,一辆黑色路虎停在路边。
她认出来那是陈尹霄的车。
见她上车,司机适宜下车。余想喊了声“尹霄哥”,陈尹霄目光淡淡投来:“你大一就入实验室?”
余想知道陈尹霄今日来找她肯定不是为谈这个,于是没回答。
果然,陈尹霄对她的沉默并不在意,道:“欧阳梦父亲姓穆,港府下一任主人。你的室友韩双鹭和欧阳梦是高中同学,与她父亲有纠葛。”
余想微愕。
她没想到那日在礼堂门口撞到的人是欧阳梦父亲。
“明年开春,港府会换届,没人想在这个关头和欧阳家对着干。”言止于此,陈尹霄一顿,抬眸扫视:“Joceline,我告知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内疚。但是,最近的事情让我对一些事情有了新思考。”
比如他低估了陈禹让对余想的感情。
于陈尹霄而言,感情仅仅是生活的一个支点,亲情、友情、爱情,满足一个即可。为此,他珍视家人,尤其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弟弟——陈荣峯忙于工作,宫绮的生活亦另有重心,某种意义上陈尹霄为陈禹让充当了家长的角色。
陈尹霄将爱情放置于无足轻重的地位,并不认为这世间有谁的情感会热烈到非谁不可。
所以,三年前的他以为,和余想订婚,会是对陈禹让的保护。
但如今来看,他当初走错了一步。
思及此,陈尹霄有些疲惫地阖眼:“Joceline,你应该明白,你和Eyran之间出问题,问题只会在你身上。我今日来找你,只是想知道,你准备如何处置Eyran对你的感情。”
“而且,我不觉得你三年前的处境和现在的处境有什么不同。说实话,我并不相信三年前能促使你订婚的问题,在今日可以被忽视。所以我要肯定的答案,你能否下定决心陪在Eyran身边。”
“如果不可以,那我希望你远离Eyran,转学或留学,我可以帮你操办。如果可以,那一些问题我都会帮忙解决。”
说完,陈尹霄看向余想。
上升的车窗阻挡了霞光,密闭的车内空间,光影稀薄,余想的五官笼在暗处。她低着头,一语不发。
陈尹霄不急着逼她做决定。
“Eyran发烧了。如果愿意,你可以去看一下他。他家的密码我等下发到你手机。”
…
从陈尹霄的车下来后,余想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去哪。明明没有吃晚饭,可她不觉得饿。没有方向地在学校里游荡了一会儿,最后进了7-11,原先想拿饮料,最后鬼使神差地将手伸向旁边的橱柜,拿了罐啤酒。
傍晚时分,火烧云无边无际,有飞鸟划破天空。711正播放《江南》,人声喧哗,多的是用速食食品取代晚饭的大学生。
余想打开手里的啤酒,酒精的气味涌出来的时候,她就下意识蹙了眉头。尝了一口,她皱眉放下,还是无法适应酒的味道。
她放下啤酒,百无聊赖地眺望远方。眼前,一辆校园巴士缓缓开过,一群人下车,一群人涌入。手腕的镯子硌在大理石桌面上,有些凉。她无声地望着那枚手镯,最后把它取下,看着刻在内侧的“念念”二字发呆。
很多记忆在这个时刻如同走马灯一般快速闪过。最后定格的画面是2008年的那个夜晚。
2008年二月的最后一天,余想从外地参加完舞蹈比赛,飞机延误,下飞机时已逾夜晚十点。
那时何相宜住院等,还没出检查结果,没有人有心思替她过生日,包括她自己。
和指导老师道别,拖着行李箱独自出了闸口,她已准备自己打的回去。
却看见陈禹让。
她问他怎么在这,他说他来接她回去。
可出了机场,却没看到家里的车。余想不明所以地看向陈禹让,这时候,一辆红色巴士遥遥驶来,在他们面前停住。
零八年的二月二十九,他为她包车,双层的巴士,只有司机和他们二人。
她没问这辆巴士要开去哪,直接拾级上了露天的二层。陈禹让原想在她身边坐下,余想不让,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坐在她后排。
坐在二层,巴士缓缓驶动,夜风吹来,拂过面颊。林港城纬度偏低,二月的晚风也不那么冷,温柔得不似冬夜。漆黑的天空似巨大的幕布,余想靠着车身,任由这钢铁巨兽载着她驶过机场坐落的郊区旷野。
渐渐的,幕布之下的景色从荒野变成霓虹,经过临海,广袤的海洋在夜里闪闪发光。不知道是从哪一个场景,她突然开始流泪,泪水中断断续续地说:“陈禹让,怎么办,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我妈妈死掉。”
陈禹让没说话,他从来不爱说无用的安慰,也知道此时的她不过只是想哭泣,于是沉默着,从后面为她披上了外套。
终于,车外的风景路过椰子树,林港城市
中心的繁华大楼拔地而起,灯光投落海面,市中心的水面波光粼粼,犹如散落的金箔。近日来的疲惫与恐惧终于找到了出口,余想双目通红,直到眼眶里没有多的水分可以流,只剩下干燥的涩意。
这时,车子已经驶过立交桥,穿过摩天轮。海滨对岸的大楼突然亮起灯,巴士也同时闪起小灯,开始播放《生日快乐》。
她愣住,直到夜风将眼泪风干,身后沉默不语的陈禹让从座位下拿出一个蛋糕。很小很小一个蛋糕,上面却精心雕着一只小鱼的图案。
“Joceline,许个愿。”
他说。
“都会实现的。”
同时,对面的高楼亮起灯,闪烁着两行字。
「Don’tworry」
「Welcometo12」
…
那日,从水里把余想救上来后,陈禹让也浑身湿透。但他没顾上自己,换了套衣服就去欧阳梦家处理事情。换季时分的昼夜温差,或许因此着凉,那天送走宫绮后,他便发了烧。
陈禹让的身体素质很好,上次发烧已经可以追溯至小学参加余想生日那次。不常生病的人生起病来更难受,他先灌了点热水,最后打电话给陈家的私人医生,下午吃过药之后又睡去。
再醒来时已是晚上九点。
烧退了些,但头脑依旧有些昏胀。陈禹让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的是余想睡过的被褥,好像还残留着她的气味。
他起身,仍旧记得要去给木法沙换水换狗粮。这时候,随手搁在沙发的手机响起铃。
陈禹让的手机常年免打扰,一定不会有铃声——
除了一个例外。
他接起。
可那边很安静。
他不催促,只是等待着。
终于听见她出声:“陈禹让。”
他嗯了声,声音有些哑,突然发现自己喉咙有些疼。
电话那头的余想抛出第二个句话:“我在你家门口。”
接电话的手滞住。
…
门打开,余想走进来。第一眼便看到被陈禹让随意摆在客厅桌面上的退烧药。
她问:“烧退了吗?”
陈禹让没问她怎么知道他发烧的,只是说:“还好。”
他直觉今晚的余想不太对劲。
进门后,余想没有看过他。只是说给他带了粥,问碗筷在哪。陈禹让由上往下凝着她,只能看见她长而密的睫毛与小巧的鼻尖。
最后,他指了下厨房。
余想走进厨房,身后的人也跟进来。她刚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碗,就被身后的力量拉过去。
她被抵在冰箱门上,背后是有些冷的金属合金,面前人的气息滚烫而灼人,陈禹让俯身下来,脑袋和她离得很近,只要她抬头,他们的鼻尖就能碰到一起。
距离拉近,陈禹让闻到余想身上有很淡的酒气,几不可察,但不应该出现在余想身上。
他眼底闪了下,目光沉沉地看向余想:“Joceline,来这里做什么?”
余想低声道:“尹霄哥说你发烧了。”
“嗯。”
陈禹让逼迫自己去忽视那个名字,低眸凝视余想,喉结滚动,问出自己的问题:“所以是因为担心我,还是因为想我。”
余想在这个时候抬起头。他们的视线撞在一起。
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飘落,陈禹让的眼睛很漂亮,里面映着她的倒影。余想想到傍晚在便利店,她起身扔掉啤酒罐时,恰好听到了歌词中的一句——
“宁愿我就葬在这一点。”
…
陈尹霄的话悬而未决,很多事情她没有答案。
但此时此刻,记忆里的双层巴士停住,停在这个转瞬便会消亡的月台,她什么都不愿再想。
她只想拥有只一秒。
心里的念头翻涌,余想环住陈禹让的脖颈,踮起脚,去寻找他的嘴唇。
陈禹让的呼吸骤然停滞,瞳孔深处掠过瞬间的错愕。
但旋即,一股更汹涌、更灼热的浪潮从他心底最深处席卷而上。他深深地覆了下去,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将她的身体托离地面,走向卧室。
第28章 溺水金鱼感觉有那么甜我那么依恋(四……
浦摊壹号高楼林立。三十楼的高度,将这座城市踩在脚下。余想抱着陈禹让的脖颈,陈禹让托住她的大腿,一路吻得热切,仿佛明日就是世界末日,要将所有情绪都在此刻勾销,千万不要将氧气留到末日来临时分。
他的手托住她的脑袋,将她放到床上,吻却没有停过。余想抵着柔软的枕头,陈禹让压着她,舌头霸道地侵入她的齿间,要卷走她全部的呼吸。
他们的舌尖勾缠在一起,余想中途泻出几声嘤咛,皆被他吞没。
室内的气温越升越高,两个人的体温都烫得惊人。陈禹让在此刻确认他没有退烧。
他流连于她白皙脆弱的脖颈,手顺着她纤细的腰肢往上。
余想敏感地扭了下身子,被温热盖住。
陈禹让从余想的脖颈间抬起头,看到她目光迷离地望着自己,那句“可以吗”不再问出口,几乎是本能地解开。
他的鼻尖落在中间,余想痒得难受,觉得身体不属于自己,有些无力地挣扎,手胡乱攀着,被陈禹让握住。他贪婪地吻着她,将她的手带到自己的身上。
余想摸着陈禹让的腹肌,可注意力已完全涣散。
朦胧间听到皮带解开的声音。
有片刻的安静。
家里没套。
…
额角的青筋抽动了两下,陈禹让眸底黑得发沉。
最后还是停住。
只是顷刻,倾身吻在别处-
余想做了一个梦。
梦里回到她一人住在余家别墅的时候。一望无际的夜,她独自守在家中。家里的许多物件被搬空,剩下的也多数被贴上封条。到了半夜,突然有很响的敲门声,后来渐渐变成了砸门声,伴随着“余至君还钱!”的高喊。
透过二楼窗户往外看,可以看见大门外几位凶神恶煞的刀疤脸,正在对她家的大门动手。
当时的她总是在担心大门不够坚强,害怕下一秒他们就破门而入。这时,一位刀疤脸似乎察觉到楼上有人,抬头——
余想惊醒。
当她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独自守在余宅、更不用独自面对那些讨债者时,慌乱的心跳渐渐平息,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置身何处。
枕边没有人,但凹陷温热的痕迹昭示着这里不久前睡着一个人。昨夜的记忆复归大脑,余想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发现自己穿着睡衣,这才安心把被子掀开。
她有些分神地想,身上这套睡衣还和上次那套不一样,不知道都是哪里来的。
走出卧室,闻到一阵香味。看到厨房里有一道忙碌的背影。
听见声响,厨房里的人回头。对视的刹那,陈禹让扬起唇,神清气爽地笑了下。
耳根像是火箭升空般迅速发烫,余想错乱地别开眼。但事已至此,不能再躲,她强装镇定地坐到餐桌,桌面上摆着两个三明治,下一秒,眼前出现了两盘煎蛋,陈禹让在她对面坐下。
余想缓慢地咀嚼着三明治,陈禹让在美国留学三年,厨艺似乎修炼得很不错。但是对面的视线太灼热,余想无法自若地享受早餐。
她吃掉煎蛋,问有没有水,借机离开餐桌。
却又被陈禹让故技重施地压在橱柜前。
“大早上发瘟。”余想佯装镇定,“我等会儿还要去实验室。”
“那个实验室怎么天天都要去。”陈禹让啧了声,旋即倾身压了下来,故意凑到她耳边,缓慢问:“昨天晚上舒服吗?”
他好像发烧还没好,声音低哑。热气抚过她耳廓,仿佛昨晚他在一片潮湿中抬起头,哑着嗓子问她舒服吗。
余想的脸通红,不回答。
陈禹让看着余想绯红的脸颊,眼底笑意渐深:“给我点反馈,我下次改进。”
“……你别说了。不会自学?”
余想知他是在逗她,纵使脸颊滚烫,依旧不想落下风。闻言,陈禹让低低笑了声,他凑到她的耳边,说了几个字。余想的脸红得更厉害,立刻把陈禹让的脸推开:“你唔好再讲嘢喇喂!(拜托你闭嘴!)”
余想端着杯子闪到一边喝水,看见摆在桌面上的退烧药。想到他刚才声音有些哑,不单是刚起床时的那种沙哑,余想便问:“你烧退了吗?”
“应该吧。”他慢条斯理道,“出了那么多汗。”
余想懒得搭理。
清晨的白光照进来,落进厨房。陈禹让低头,他的眼前,余想穿着他挑的睡衣,长发柔顺披在肩后,正慢吞吞地喝着水,被阳光镀了一层柔和的色彩,他心头一动,带着喉结滚了下。
“念念。”
余想抬头。
她这时才发现,陈禹让身上的睡衣和她穿着的,是情侣款。
陈禹让望着她,那张浑然天成的渣男脸,此刻居然流露着一种温柔的神情。
他问她:“喜欢我吗?”
余想一时愣住,忘记回答。陈禹让就已经走了过来,把手压在她肩上,脑袋倏地凑过来,桃花眼颇具诱惑,像昨晚在浴缸引导她的手掌一样,引诱着她再次掉入他的陷阱。
“昨天是你先亲的我,给个名分。”他的声音低沉,叩在她耳边,“让我做你男朋友。”
说话间,他们的鼻尖又不知不觉碰到一起,呼吸的热气交缠着。
余想握紧了手里的水杯,心跳几欲跳出胸膛。她的唇瓣微动,却想到陈尹霄的话,一遍遍回旋着,她也在心底质问自己。
这时,耳边再度落下陈禹让的声音。
“我现在只想听你sayyes,其他的事情,我现在都不问,你也不用担心。”陈禹让的左手落到她的颈后,缓慢地摩挲着那处细腻的肌肤,“看着我,答应我,好吗?”
陈禹让很有耐心地等着。他的手从余想的后颈摸至她的耳朵,视线里,是她小巧圆润的耳垂,以及往下,隐约露出的锁骨处,几道深深浅浅的吻痕,眸色深了些。
余想沉默得有些久,陈禹让的心渐渐有些焦躁。他知道,如果余想今天不答应,他不会让她走。
心想着,他又在余想耳边问:“yesoryes?”
余想的神情终于有了松动。她轻笑了声,扇了下他的脸。
隐约知道她动作后的含义,陈禹让焦灼的心跳复位。瞳色亮了些,他不自觉勾唇,掐了下她的腰,在她扭腰闪躲的瞬间去咬她的耳朵,在她耳边留下他的气息。
耳朵被温热包裹,余想浑身发软。她强撑自己站住,陈禹让却使坏折腾她,从单纯的舔舐变成缓慢的厮磨。手扣住她的手掌,声线里带着黏连的暧昧:“yesoryes?”
余想终于回答,她实在站不稳,声音都软软的:“我答应你啊。”
知道她羞于说出直白的肯定词,这句有明确指向的话已经是她的极限。陈禹让不再逼迫,心满意足,把她抱到桌面上。
他们再度吻在一起。确认关系后的第一个吻,陈禹让慢慢变得温柔,依存而恋恋不舍。最后是余想把他推开,她心心念念她的实验。
这时由远及近地传来几声狗叫,紧接着是狗爪触地哒哒的声响。陈禹让下意识挡了下余想的身子,后想到什么,又挪开,让木法沙暴露在余想的视线里。
上次被覃忆要求着强行摸这只狗,此时余想对木法沙已没太多的恐惧。陈禹让朝大狗抬了下手,木法沙乖巧过来,在主人的指示下舔了下余想的手指。余想又惊又乐,用陈禹让的睡衣擦手,听见他落下的声音,再一次判断:“其实你没那么怕它。”
余想没应。
到了今天谁都明白当时以怕狗为由不来他生日是个幌子。只是他答应了她不再问。于是二人都默契地没有再往下提,陈禹让去给余想找衣服。
接过陈禹让递过来的衣服,余想想问他哪里来的这么多女装,却又再度被客厅里的鱼缸吸引。里面两条凤尾金鱼实在太漂亮,她一时舍不得挪开眼:“鱼缸什么时候买的?”
“一直想买。”说话间,陈禹让直接在客厅脱了上衣,线条漂亮的肌肉.沟壑清晰。
只一秒,余想想到昨日昏天地暗时分被他带着往那片腹肌上摸。
再然后,她的大腿就被他的头发刺到。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余想又红了脸,心里祷告二秒,默默挪开眼,继续看金鱼,背对着陈禹让问:“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金鱼?”
“我不喜欢。”陈禹让说,时至今日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他答得干脆:“是你一直喜欢。”
金鱼摆尾游动,偌大的鱼缸折射晨曦,光影在余想的睫翼中抖落。
陈禹让开车送她回学校,到实验室楼下,余想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发现车门打不开。
罪魁祸首扣住她的手,懒声道:“亲我一下。”
余想有些无奈,但还是敷衍地亲了一下。
陈禹让轻啧了声,有些不满,但还是解了锁下:“晚上来接你。”
余想下意识问:“接我做什么?”
料到她的反应,陈禹让不甚在意地勾了下唇。双眸含笑望着她,语气慢悠悠的:“拍拖啊。”
心脏很重地跳了下。
这个词用来描述她和陈禹让的关系,总觉得有些奇怪,她好像不太能习惯,可又不经为其心跳加速。
余想故意不看他的眼,扭拧道:“拍拖也不是要每天都见。”
陈禹让言简意赅:“要。”
“那上午见过了。”
见某位大小姐开始摆款,陈禹让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不紧不慢地扔出武器:“你欠我一餐饭。”
余想反应过来是指他生日那顿,这才慢吞吞哦了声。
下车前又被陈禹让拦住亲了次,但这次没有太放肆,尝了下她的味道就放她走。
第29章 溺水金鱼感觉有那么甜我那么依恋(五……
陈禹让原本没有今日来学校的计划,但送完余想,想起自己的书包还在叶初柏那。
那日看见曲铃的微信后,他直接去了欧阳梦家。书包里装着电脑,碍事,干脆让叶初柏带回学院大楼。院系领导为他们队伍批了一间会议室。
突然看见陈禹让,叶初柏显然有些意外,毕竟他那只书包已经在会议室躺了两天了。把书包递给陈禹让,听他说了个:“谢了。”
闻声,叶初柏打量了陈禹让一眼。陈禹让瞥过来。
“Sorry,没事。”叶初柏为自己的冒昧打量道歉,顿了下,补了句:“感觉你今天心情很好。”
陈禹让略一挑眉,不置可否。
看着陈禹让离开的背影,叶初柏的脑海里闪过在加州的记忆碎片。
那是一个跨年夜。12月31日,国内时间快先一步踏入新年,而加州清晨的阳光依旧鲜艳。学校早在圣诞节前就放了假,因此,一堆无处可去的留学生聚在一起同步国内时间,开跨年party,决心从早玩到晚。
同时,在场的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守护着一个秘密:派对前两天,一位网红妹妹偷偷告知大家,她要在跨年夜同Eyran告白。
可到了傍晚,男主人公不见踪影。大家分头去找,叶初柏在三楼的一个阳台看见了陈禹让,他的视线只能看见陈禹让的侧脸。
阳台的藤编圆桌上,摆着一部手机,屏幕漆黑。陈禹让靠在阳台上,望向遥远的海岸。
那时的他和陈禹让并不熟悉,只在几次聚餐上见过面,通过旁人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一个顶级富公子的形象,或许是因为外在的标签太过耀眼,陈禹让身上的散漫与疏离,都成了特殊的气质。
但就是那个傍晚,无
意撞见独自在阳台的陈禹让。
叶初柏开始觉得陈禹让的冷漠,并不是因为性格。
因为那天的陈禹让,看起来真的很伤心。
…
傍晚,实验还未结束,但余想已经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着下车前,陈禹让说晚上来接她。但不知道他的晚上是几点。
把试剂瓶放好,最后一个出了实验室,余想正想给陈禹让发微信,就看见了靠在走廊的身影。陈禹让等得有些无聊,正在看晚霞风景打发时间。
余想没叫他,但不知怎么,他很快便察觉到了她。转过身的同时笑了,“那边有一群鸟。”
闻言,余想也往上前一步,却没看到鸟群。她正想问“在哪”,脸颊忽地覆上一片湿热。紧接着,她看见陈禹让偷袭成功后得意的笑。
明明只是亲了一下,触感却好像停留了很久,又麻又热的感觉蔓延至耳后。余想抬脚去踹陈禹让,他没躲,老实挨了一脚,但嘴角的弧度愈大。
陈禹让:“想吃什么?”
余想不理,自顾自往电梯走。
陈禹让慢悠悠跟在她身后,看余想有些暴走的背影,心里暗笑了声,启唇:“Sorry,我错了。”
余想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这个空隙,陈禹让恰好走到她身边,摸了下她的脑袋:“给你亲回来。”
闻言,余想忍不住骂:“陈禹让,你咸湿到死。”
陈禹让挑眉:“别给我扣这么大帽子。我锡自己条女啫,點算咸湿?(我亲自己女朋友,哪里算流氓)”
起初陈禹让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喜欢一个人,所以想亲。他亲余想也从来不是自己刻意,而是一看见她就想亲。
他觉得自己这是正常的激素反应,但说完,他倒真的犹豫了下,毕竟女仔与男仔不同:“Joceline,你不喜欢我亲你?”
余想刚刚从那句“条女”里回过神,下意识想说“不喜欢”,但又收了声。脑海里不自觉想起昨晚陈禹让亲她,后来辗转反侧的一个吻,那时她被一种好奇怪的感觉裹挟,但是肯定不是不喜欢。
陈禹让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看见余想安安静静不回答,心里真有些担忧了。
OK,倘若自己女朋友不喜欢被自己亲,作为一个靓仔,总归显得有些失败。
余想终于打住自己的思绪。不是“不喜欢”,但肯定不能说“喜欢”,心里流转一番,她故作生硬地蹦出几个字:“但你总要提前预告。”
终于听到余想说话,陈禹让心底暗松一口气。心底刚经历跳楼机,他捏住余想的手,正儿八经说了个“OK”。
余想有些意外,没想到陈禹让居然这么乖。
她原本还以为他要再说些咸湿话。
傍晚时分,港大校园一片生机。学校广播正好播到《分分钟需要你》,颇为应景。陈禹让握住余想的手,心里不甚畅快。
拍拖的好处还是很明显的。换以前,余想早把他的手甩开。
余想问:“你发烧还没好?”
陈禹让随便回答:“好了。”
事实上除了那日私人医生过来,他根本没有再测过体温。
但他嗓子有些发炎倒是真的,疼得很明显,哑得也很明显。余想在心里判断他肯定还在生病,决定晚上去港大附近的粥店。
这家粥店有些名气,需要等位点餐。找了位置坐下,陈禹让拿起桌上的餐具看了眼,和昨日余想带给他的粥是同一个店标。
说明余想是从港大直接去浦摊壹号找他。
也就是陈尹霄来港大找她了。
思及此,陈禹让默不作声地把餐具放回,让余想坐着等,他起身去排队。
…
余想坐在座位上刷ig,有些意外地刷到了覃忆和她新男友的合照。
虽然近日从和覃忆的对话里能判断出,她确实挺喜欢现在这位男友,但在ig上传合照是头一回。余想也通过这张照片知道了覃忆这位男友的长相,有些意外。
覃忆的前男友清一水的渣男长相来着,不说三四分,总有一两处地方肖像边昶月。但如今这位新男友,完完全全不是一个类型,很书生气的长相。
余想给覃忆的i□□了个赞,这时头顶落下一道阴影,她以为是陈禹让回来了,结果却是一位陌生男生,身材高壮,像运动员,问能不能加她WeChat。
余想从善如流地拒绝:“不好意思,不加陌生人。”
“加了之后就不是陌生人了。”
余想不再理,收回眼,继续刷ig。
从小长得靓,在男女关系上,余想是有些傲慢的。同她搭讪的人通通拒绝,一句话拒绝不了的人她不会理第二句。
可那人却没读懂她的冷处理,想拉开她旁边的凳子,凳子边缘却被突然出现的一只手撑住。凳子卡在桌下。
他抬眸,对上一双帅到仆街的脸。来的人顶着那样一张脸,眼睛黑到没情绪,冷冰冰道:“Sorry,别挡住我老婆。”
闻言,那人脸色露出尴尬神情:“不知是你条女。”自知惹了乌龙,那人分别向二人道歉,讪讪离开。
陈禹让把他摸过的凳子拎到一旁,在余想另一侧坐下来,看见余想还在刷ig,随意瞄了眼:“Eva新男友?”
余想嗯了声,继续往下滑,手机却被陈禹让抽走,反盖在桌面。
余想不明所以:“做什么?”
陈禹让静静凝她,唇线平直。余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伸手去拿手机,结果手也被扣住。
“Joceline,你知不知道你在同我拍拖。”
陈禹让声线有些硬。
回知道或是不知道都显得很蠢。于是余想不回答,只觉得陈禹让莫名其妙。餐桌下踹了他一脚,结果腿也被他夹住。
但桌面上,两个人还隔着一拳距离。
陈禹让抓着她的手,语气不满:“有人要你WeChat,你可以说你有对象。”
闻言,余想的表情松下来。她反问:“你在同我生气?”
陈禹让扯了下唇,没说话。两秒后,他放开余想的手。
余想拿回自己的手机,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陈禹让的神情。这么多年,她对陈禹让的微表情也是了然于心。他不爽的时候就是不说话,非常不爽的时候就会用那种看垃圾的眼神看人。此刻陈禹让显然是前者。
她试探着问:“你是生气我不用你做理由,还是生气有人同我搭讪?”
陈禹让原先也没说话,但最后终于看过来:“你承认我是你男友?”
余想被这句话问得莫名红脸,她觉得陈禹让脑子冒泡才冒出这种问题。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为什么不承认?我承认啊。”
陈禹让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但他也没有继续说话。
好在这时点的粥送了上来,打断他们之间僵持的气氛。
看到那粥,余想又想到昨日,想到陈尹霄,又想到那日欧阳梦的话。刚才刷ig,她看见有人在评论区讨论,说那日诬陷她的二人被勒令转校,欧阳梦也许久未在学校现身。
她问:“陈伯伯有说你什么吗?”
陈禹让把餐具递给她,语气照旧冷冰冰,仿佛自己很拽:“没。”
“伯母呢?”
“飞美国了。”
闻言,余想安静了下。
事实上,外人不知道,就连他们七个人发小圈子里也并非全部人都知,陈禹让并非宫绮最小的孩子。
陈荣峯和宫绮本就属家族联姻,相敬如宾,也没有相互忠诚的义务。当初,宫绮抱着希望生个女儿的念头怀了二胎,没想到生下来是陈禹让。
陈禹让上小学那年,宫绮就飞去国外试管了一个混血女孩。为此,时不时飞往美国。
陈禹让在美国那三年,旁人道宫绮飞美国是因为他。实则三年里,她只来看过他一次。
但陈禹让本身对这件事没什么所谓。
他早就习惯。
手底下的手突然被握住,女生的手小小的,一定要挤进来。最后是他张开手掌,把她的手包住。但脸上依旧没表情,另一只手照旧舀着勺子。
“Eyran。”见他依旧不为所动,余想凑近了些,“别同我生气。”
听出来她在有意哄自己,语气都比平日sweet。陈禹让险些破功,但又觉得红利没吃够,继续沉默。
“我当然在和你拍拖。”
桌底下,余想挠了下他的掌心。
陈禹让终于忍不住,勾唇,手掌反扣过来,把余想的手放到自己大腿上-
回到寝室,韩双鹭照旧不在,另外两位室友也都外宿,难得整间套房只剩余想一个人,有些空旷。
她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她拿起手机想给陈禹让发消息,问他到家了吗,才发现他们的微信聊天记录停留在很久之前——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今天只是她和陈禹让恋爱第一天。
但却显得很漫长。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她和陈禹让恋爱了很久的错觉。
她最终点击发送,打破了那有些死寂的聊天记录。
同时,聊天列表弹出许久不见的余至君的头像,问她最近学习是否辛苦。
余想假装没看见。
躺在床上,陈尹霄的话又在脑海里浮现。余想翻了个身,终于看见陈禹让的回复。
[余想:到家了吗?]
[陈禹让:刚到,刚才在开车。]
隔了半分钟,陈禹让又发过来三个字。
[陈禹让:想你了。]
仿佛刚才在楼下牵住的手依旧是热的,仿佛可以隔着电子屏幕共享彼此的心跳,她对着手机,不自觉勾唇笑。
余想在此刻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她和陈禹让变成了世界上众多情侣里的一对。
那日,陈尹霄问她,能否下定决心陪在陈禹让身边。
其实直到今日她都给不了回答。
她只知道,她想陈禹让陪在她身边。
可能有一天她会为她的自私付出代价。
但至少此刻,她想和陈禹让在一起。
第30章 溺水金鱼感觉有那么甜我那么依恋(六……
第二天上午要去学生会值班,余想睡到自然醒,下楼,才出电梯,就在大厅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公寓大厅的公共空间,几乎每躺电梯下来的人都会往那个方向瞄一眼,那道颀长身影太过惹人注目。短夹克外套衬得陈禹让眉眼愈发挺拔,一旁有凳子,但他懒得坐,就站在阿姨休息室的窗口前玩最近上线AppStore的游戏,叫《纪念碑谷》。
阿姨眼尖,远远看见了一位靓妹,穿着白色卫衣外套,下面随便一条牛仔裤,腿都长到不行,心里自动给二人凑对:“靓仔,那位是你女朋友吧?”
游戏里的艾达刚走过隐寺,陈禹让抬眼,恰好和余想对上视线。
他收了手机,帮余想拿书包。宿管阿姨看这一系列的操作,心里得意自己识人的能力依旧优越,一边又感慨现在的大学生长得穿得是真好看。
走出公寓楼,余想问陈禹让:“你来怎么不和我说?”
陈禹让没答。要是说了余想肯定就不让他来了,毕竟这位大小姐躲人的本事一绝,从小到大也没少冷着他。
和余想相处的道理,就是主动贴上去。人到了面前,她没辙,只会一边嘴上嫌弃,一边默默接受。
果然,他不回答,自然而然换了话题,余想就忘记了她的问题。
学生会办公室里还有另外几个共同值班的人。看见余想和陈禹让一起进来,都默契地没吱声。毕竟在欧阳梦家的事情已经传遍学生会内部,大家都在私底下猜测二人的关系。
但是陈禹让和余想进来之后就分开坐了,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一样维护着安静气氛,更没什么越界举动。
事实上只是余想进屋前特意嘱咐了陈禹让分开坐。
陈禹让答应得很快,毕竟在办公室,他怕是摸一下余想的手都要被这位公主记恨上。只要和她呆在一起就可以。
于是两个人一个读文献,一个敲代码,在办公室里安安静静度过值班时间。只是微信聊天记录翻了几页。
中饭在茶室开了包厢,饭后,余想另外点了份红豆冰沙山。点餐的时候陈禹让不吭声,等红豆沙端上来,她舀了一口,他又突然说想吃。
“陈禹让,你事特别多。”嘴上说着,余想还是打算再给他点一份,却被陈禹让扯到腿上。
他俯身,含住她的唇舔了一下:“尝一口就行。”
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亮起屏幕。余想离得近,瞄了眼,看见上面的备注,直接推给陈禹让。
陈禹让没仔细看,接起:“Marion?”
那边的边昶月却静了几秒,“Eyran?你和Joceline在一起?”
手机开了免提,听见自己的名字,余想注意力集中,这时看见陈禹让手上的手机套着手机壳——他们的手机型号相似,从正面看看不出差距,但她套了手机壳,陈禹让是裸机。
只是边昶月从没给她打过电话,所以她刚才没细看就直接递给陈禹让了。
陈禹让也反应过来,挑眉,戏谑看向余想。
余想把电话拿过来,边昶月问她晚上有没有空。
边昶月找她不会有其他事,必然和覃忆相关。所以余想应下。挂断电话,看到陈禹让悠闲模样吃着她的红豆冰沙,余想问:“怎么办?”
陈禹让递了个眼神,什么怎么办。
“怎么和Marion说。”
边昶月到时肯定会问他们怎么在一起。
这下总算听出余想话后的意思,陈禹让坦荡道:“直说。”
余想想反驳,但又咽下去。
一想到要和边昶月介绍自己在同陈禹让拍拖就有些头皮发麻,但陈禹让显然不可靠,于是余想自己在脑子里编对策。
还没想出一个像样的借口,又听见陈禹让淡淡开口:“你觉得自己唬得过Marion?他渣男不是白当的。”
余想噤了声,最后认命。她转而想其他的事:“他要是喊我把Eva叫出来怎么办?”
“Marion倒也不会这么没种。”陈禹让不以为意,觉得很大概率是覃忆已经把边昶月拉黑,边昶月没有办法了,才会把电话打到余想这。
“至于Eva,你愿意叫吗?”
余想不太乐意。
她觉得边昶月完完全全活该。这么多年,覃忆不是没和他吵过,也有几次分手很认真。可是他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说到底就是本性难移。
“那不就结。”陈禹让说,“你不想做的事,谁能逼你。”
陈禹让说得很有道理。余想沉默了会,又蓦地用幽怨眼神看着他。
陈禹让下意识放了手里的勺子:“OK我不吃了。”
他原本只是想随便尝一下,但发现余想点的红豆冰沙确实有些合他胃口,不知不觉多尝了几口。
但余想照旧看着他。
陈禹让不明所以。
余想语气低低的:“你和渣男玩来着。”
陈禹让瞬间笑出声:“吓我一跳,以为我犯天条。”
他的卧蚕现了出来,“不带这么连坐啊madam。你不也和Marion玩。”
说着,他去捏余想的脸,被余想拍开。
余想此时无差别攻击:“男仔总是这样,什么人和什么人玩。说不定你也是渣男。”
眉峰微挑,陈禹让知道余想是在为覃忆打抱不平,于是不争辩,背下了这口锅。
晚上,陈禹让和余想一起去TheGildedOwl。边昶月提前开了一瓶酒,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下,但竟然什么也没说。
余想这才发现平时顶级花炮的边昶月,今日没抹发胶,刘海盖在额头上,酒吧的光落下来,很忧郁的蓝色,竟真给他添了几分悲情色彩。
陈禹让主动坐远了,以免遭扫射。
边昶月问覃忆的现任具体是什么情况,余想说她也不太清楚,但,“总归和你没有关系
了,Marion。”
闻言,边昶月有些惨淡地扯了下唇角:“Joceline,你倒不用这么敌对我,我和Eva在一起期间从没劈过腿。分手的时候,我同别人拍拖,她也一样。”
“既然你觉得自己那么正确,那这次又做什么?她不彻底甩了你另寻新欢,难道要和你玩一辈子的复合游戏?”
听见余想维护覃忆,边昶月垂下头,陷到了自己的思考里。半响,才重新抬起头:“你知道我不能对自己的婚姻做主。”
边昶月的父亲素来强势,早为边昶月物色好几位未婚妻人选。
余想默了瞬,最后道:“那你当初就不应该去招惹她。”
其实边昶月和覃忆的情愫,开始的时候就似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未完全发芽时,二人便意识到了阻碍,在不安全感下恋爱,分分合合似乎成了常态。
像戒烟,反反复复,谁都想放下,又谁都戒不掉。
思及此,边昶月觉得自己唇角发苦,视线淡淡落在余想身上,忽地轻笑了下:“Joceline,你说得正义凛然,我自知有错。但你承不承认,每个人都犯过错。”
酒意上头,边昶月口不择言:“你同陈尹霄订婚,现在又同Eyran拍拖。原来他去美国……”
液体从头灌下,水声打断了边昶月的话。
陈禹让面无表情地扔掉酒杯:“你喝酒喝到发瘟,少说点烂话。”
语毕,他随手把桌面上的毛巾扔到边昶月身上。目光洒下来,看见余想坐在原地很安静。
喉结滚了番,最后陈禹让挪开眼。
冰冷的液体划过脸颊,滴落在衬衫上。边昶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沉默了会儿:“抱歉,Joceine。”
这时,余想看清边昶月的眼底好像有眼泪。
…
送余想回去的路上,她很安静。
红绿灯的间隙,陈禹让透过车内反光镜看她,见她垂着脑袋,好像在想事情。但嘴角耷拉着,显然不是在想好事。
陈禹让启唇:“开车好无聊,陪我说句话。”
“说什么?”
陈禹让:“你起个头。”
红灯停,车辆流动,陈禹让控制着车驶入道路。
终于听见身边的人开口:“我同陈尹霄订婚的事情,你在意吗?”
她一直在想边昶月刚才的话。
陈禹让回答得很干脆:“在意。”
没必要矫饰,说不在意,百分百是假话。
但他说:“不过这件事现在没那么重要。”
“Joceline,你不想说就不用说,一辈子不告诉我也没事。”陈禹让语气平静,一字一顿,“前提是一辈子都陪在我身边。”
闻言,余想侧目去看陈禹让。他目光平直望前,是在和她说话,却没看她。
安静了很久,车内的灯光静静落下来。
余想窝在光影里,忽然说:“Eyran,你也问我一个问题。”
她很想知道。
此时此刻,陈禹让最在意的,是什么。
可陈禹让这次却没有回答了。窗外的霓虹像流水,掠过他的侧脸,他很专注地开车,好像没听见她的话。
余想不再追问,视线在车前停了几秒,最后偏过脸看车窗外的风景。下了立交桥,慢慢远离最堵塞的车流,车靠边停下。
心脏一缩,她似有预感地回头,撞进那双深邃的眼里。
陈禹让沉沉望着她,声线低沉:“这三年,想过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