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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溺水金鱼但如果说下去(一)

    高中的生物课上,Miss提过一个心理学名词,repressedmemory,压抑记忆。指人的大脑会出于保护机制忘记痛苦的回忆,但这段记忆并未消失,在某日,又会以感觉或回忆的方式复现。

    三年里,余想不曾回忆过陈禹让离开的那个雨夜。但自从陈禹让回国,她总是频繁地记起那段时间。

    “Joceline,我许愿。”

    “你这一辈子都忘不了我。”

    在那个夜晚,陈禹让用掉了她欠他的生日愿望,转身离开。余想站在二楼往下看,看见管家递给陈禹让一把伞,但他没接。

    从余家离开的那段路,陈禹让没有回头。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夜尽头,余想回过神,才发现眼泪已经流满了面庞。

    她整夜睡不着,第二天晨光微亮时分干脆爬起床,到楼下接水,却在客厅碰到余至君。

    余至君问她:“管家说禹让昨天来了?”

    余想没有回答。余至君看出她神情不对,沉默片刻,道:“倘若你真想同陈家订婚,趁现在,也可以和禹让……”

    玻璃杯触碰桌面,发出清脆声响,制止了余至君未说完的话。他看见余想看向他,眼里带着颤巍巍的笑意:“然后呢?让我恨陈禹让一辈子吗?”

    近日,余至君也对余想有些许不满,觉得是她要把事情弄得复杂。但碍于一切的源头,他还是深呼吸一口气:“念念,从没有人叫你去恨。你不是别无选择,本可以不这样,你有其他选择……”

    “我有什么选择?”

    余想的声音骤然拔高。平时素来爱漂亮、爱体面的她,近日却一次一次溢出情绪。

    父女相望,客厅唯余沉默。

    余想留下最后的话:“爸爸,你告诉我,我要怎么相信你。”

    “你说你记得你和妈妈的发誓,但是你的发誓一文不值。”

    后来余想没再下过楼,直到那天傍晚看到陈禹让发来的短信,她盯着那六个字发呆,最后放下手机,心想,原来Eyran要走了。

    所以Eyran,你要去哪里呢?以后还会回来吗?恨我吗?

    她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流出来,决定当作没看见。却在第二天清晨,得知陈禹让彻夜未归,而他去美国的航班就在当日。

    余至君打来电话问她是否知道陈禹让在哪,余想说不知道。但最后,她还是偷偷溜出门,去到那家便利店——她知道,他只会在那。

    陈家和余家坐落于半水湾山群不同的高度,纵多交叉的道路连接各幢豪宅,却没有一条路将两家相连。她和他最微小的联系在小区门口那间小小的7-11。

    却没有看见陈禹让。

    她在便利店逛了圈,最后莫名其妙拿了瓶她不喜欢喝的牛奶。结账的时候,听见两位收银员在议论,有位男仔在店里坐了一天,“为什么不去麦当劳……虽然看他穿得也不像是没钱……”

    另一位店员附和:“还很有礼貌,关东煮都自己扔了。”

    闻言,余想下意识瞄了眼脚边的垃圾桶。

    看见了已经变得脏兮兮的关东煮,以及那张小小的sim卡。

    …

    从沉甸甸的回忆里起床,余想恍惚了一下,最后坐到镜子前化妆。

    昨夜睡前,陈禹让突然发过来一个链接,标题为“在林港城拍拖必须记录的52个瞬间”。

    他圈出了其中一列,“一起去迪士尼的瞬间”:[我知道你明天没课。]

    [余想:你怎么知道?]

    [陈禹让:明天来接你。]

    话题回归,余想发了个“好幼稚”。

    这是默许了。

    原本只是想化个淡妆,但想到这算是他们第一个正式的date,她还是认真画了很久,带上拍立得出门,却先在客厅撞见许久未见的韩双鹭。

    韩双鹭正在做酸奶杯,见她出来,递了杯给她——显然是特意给她做的。

    余想并没有如欧阳梦所愿,转告韩双鹭。但那日的事闹得大,虽然第二天就被删了贴,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抱歉,欧阳梦的事情我知道了,连累到你们。”

    余想摇摇头:“虽然是因你而起,但本质上和你没什么关系。”顿几秒,余想实话实说:“其实我之前见过你。”

    开学前,她去市中心换相机镜头那天,在街头撞见一对男女吵架,女生扇了男方一巴掌。当时只道是生活中一闪而过的片段,却在校庆日不小心撞到那位大人物时重新想起。

    她没想到当时撞到的人就是欧阳梦父亲,也感慨于居然还能再度碰见韩双鹭。只是暑假看见韩双鹭时,她是长头发,开学后却剪了短发,所以一时未认

    出。

    得知她和欧阳梦父亲的关系后,韩双鹭身上很多复杂的地方都有了解释。比如她的吹风机质量很差,却拥有四位数一套的睡衣。

    闻言,韩双鹭看她,默了片刻,也说:“其实我之前也见过你。”

    她好像还想说什么,唇瓣动了动,这时,于庭恰好吃过午饭回来,一进门就大声喊:“Joceline,陈帅哥在楼下等你!”-

    看见余想的时候,陈禹让的眼睛亮了下,嘴角缓缓扬起。

    他牵住她的手,话里带笑:“今天这么靓?”

    被特意指出来,余想有些脸热:“哪天不靓。”

    陈禹让扬了扬眉,从后面抱住她露在外面的腰,低头凑到她脸边,声音拂过她的脸颊:“给个kiss。”

    他的唇就在她嘴边,于是余想抬起头,不费力气地亲了一下。下一秒,陈禹让就从善如流地要亲回来,被余想预判到地推开。

    陈禹让无可奈何地笑了下,在她旁边唱了句“我在如此悲哀地拍拖”,又被余想重重锤了拳。

    陈禹让今天没开车,和余想坐地铁去。工作日下午,去迪士尼的这班地铁上没什么人。但陈禹让不坐,让余想挑位置坐下,他站在余想前面。

    以前余想出来见他从不特意打扮,今天为了他化妆,陈禹让心里有些爽。视线从余想长而翘的睫毛上往下滑,最后在余想的腰上停了会儿。

    余想今天穿了露腰长袖,一截雪白的腰露在外面。

    让人想亲。

    地铁到站。虽然是陈禹让提的来玩,但到了园区门口,真正兴奋起来的明显是余想。

    事实上,陈禹让对于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他只是想和余想来玩。

    在城堡前,陈禹让帮余想拍照,最后被余想锤爆。陈禹让自知理亏,毕竟他几乎不拍照,自然没技巧可言。但他被骂得有些丢脸,还是解释了一下:“其实也还可以看。”

    余想差点要翻白眼,上手教陈禹让怎么拍,最后问陈禹让学会没有。陈禹让不敢说没学会,最后拍了几张。

    余想检阅一番,确实有进步,勉强满意:“还OK。”

    陈禹让却被她的话刺激到,觉得余想今天打扮这么靓,总得拍到她开心。他不会拍,但他有钱。于是巡视一圈,请了个带相机、穿搭讲究的女生,让她帮余想拍照,他为她报销门票。

    女生用自己的相机帮余想拍了几组,看到余想身上有拍立得,问要不要帮忙拍。余想把拍立得递给女生,而后走到陈禹让面前,无声地把他拉了过来。

    陈禹让不动声色挑眉,随即勾了唇角,手自然地揽住余想的腰。

    把相纸拍完后,陈禹让给那位女生扫了钱,余想正在等手里的拍立得成形,突然听见远处闹哄哄的,原先分散的人群瞬间聚集。

    她瞬间反应过来是花车巡游,拉住陈禹让往那边跑。但他们去迟了,人群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花车,她只能听见声音。

    见身边的人东张西望,陈禹让垂眸:“你看不见?”

    余想嗯了声:“早知多穿几厘米。”

    她在心里琢磨着要换到哪个位置,膝弯突然被抱住。陈禹让单手把她抱了起来,用单侧手与肩的力量支撑着她。她坐着硬邦邦的上臂,被他肩背的力量托住,手很自然地落到他的后颈处,仿佛可以触碰到他跃动的血管。

    被陈禹让这样举着,余想有些不好意思,但最后也没让陈禹让放她下来。她体验了一回一米九的视角,轻易看到驶来的花车。

    她突然想到初中一次园游会,操场中心有艺人演出。她有些好奇,却也是视线受阻,看不清中心舞台。但那天是陈禹让蹲在她面前,让她坐到他肩上,最后站起来。她第一次坐那么高,手还没有支点,只能抓住陈禹让的头发哇哇叫,让他放她下来。

    陈禹让托住她的腿,偏不放,笑得有些嘚瑟:“总不会让你摔下来。”

    花车巡游结束,二人回到港大附近的茶室吃晚饭。

    因为两个人都想再尝一次昨日的红豆冰沙山。

    避风塘炒蟹和红豆山端上来的时候,余想正在看手里的拍立得。在回来的地铁上,这堆照片一直在陈禹让手里。

    余想把照片全部摊到桌面上,打算挑出最好看的几张。陈禹让这时候觉得自己不理解女仔心思,他觉得那些照片都很好看,不知余想在玩什么找不同。

    余光瞄见不属于自己的勺子递进了她的那份红豆山,余想终于从照片里抬起头:“陈禹让,你干嘛偷吃我红豆冰沙?”

    陈禹让神情坦荡:“我这份太淡。”说着,还把自己的推到余想面前,试意她尝。

    余想半信半疑地尝了口,确信陈禹让在呃人:“明明一样的味道。”

    陈禹让觉得自己被冤枉了,他确实觉得自己那份不如余想那份好吃。听见余想的话,他有些不服,又舀了口自己那份,但这次又觉得没那么淡了。

    注意着他的神情,余想知道陈禹让说不出话了。

    她觉得自己得到一次小胜利,笑起来:“你成天讲大话。”

    陈禹让抬眸,不紧不慢道:“总归都没有你嘴巴甜。”

    余想的耳根慢慢红了。

    她别开眼:“少鬼扯。”

    陈禹让盯住她发红的耳根,倏然觉得身心舒畅。

    晚上八点,他送余想回宿舍,照例要经过那个大斜坡。陈禹让记得上次学生会宵夜回来,这里是有路灯的,可今日却一片漆黑,仿佛悬疑案现场。

    陈禹让:“灯怎么不亮?”

    “它前几日罢工了。”余想说,“不过我已经给生活部写了维修邮件。”

    陈禹让握住她的手:“以后我都送你回来。”

    余想觉得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开手机电筒就好了。”

    腰上突然传来温度。

    陈禹让突袭,将她抱住,含住她的唇磨了会儿,最后抵住她的额头,声音沙沙的:“我想陪你走夜路。”

    余想没察觉自己已经习惯了陈禹让气息的包围,她被他抱在怀里,感受到他呼吸的热气:“我过几日要去外地比赛,木法沙给你玩两天。”

    闻言,余想问:“什么时候?”

    “时间还不确定。”

    陈禹让的手慢慢摸着她的腰,嗓音低沉而性感,带着余想的尾椎骨一起发麻。他在她耳边说:“要挂住我。(要想我)”

    余想故意说:“我趁机劈腿。”

    陈禹让胸腔笑了声,“你够胆就试下。”

    说完,他扣住余想的下巴,托在她腰后的手一路往上滑,探进衣服里,上瘾般摩挲着她的背。另一只手插入余想发间,温柔地掌控着。水渍声响起,他用舌头托住她口中所有津液。

    余想抵在他胸前的手慢慢落到旁边,后来不自觉搭住他的肩。陈禹让这时候睁开眼,看见余想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绯红的脸。

    余想嘴硬,但身体反应很诚实。她在这方面反而没有很害羞,他知道她喜欢他亲她。

    时间不知不觉流去,余想有些缺氧,先撤退。陈禹让意犹未尽地轻啄她红肿的唇瓣,拇指擦过她湿润的唇角,低笑了声:“嘴这么硬,亲两下就软成这样,身体先挂我身上了。”

    余想靠在他肩头呼吸:“你吻技算交到功课。”

    “那Miss有没有什么奖励。”

    陈禹让的手依旧摸住她的背。吻停住,感官慢慢归位,温热、有些粗糙的触感,在余想的背脊格外清晰。

    陈禹让在她耳边说:“只挂住我。”

    …

    八点从茶室出来,送余想上楼时,却已经九点半。

    余想头也不回地上了楼,陈禹让站在原地勾了下唇。

    他想到昨日,他问余想,三年里有没有想过他。

    余想也是下意识挪开眼。

    最后看向车窗外,很别扭地说出两个字。

    “想过。”

    像刚才靠在他肩上,说他吻技刚好合格

    一样的语气。

    大小姐成日怕嘴上落下风,扮晒凶神恶煞,bye-bye后都不回头看男友一眼。

    实际上死撑,亲两下就脸红腿软,甜到要命。

    第32章 溺水金鱼但如果说下去(二)

    临睡前,吴永柯发来消息,让余想明天上午来行政楼找他。吴永柯日程繁忙,难得有空,余想只能将上午的微积分课翘掉。

    刚到行政楼,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陈禹让:没来微积分?]

    [余想:翘课了。]

    看来陈禹让也在上课分心。几秒后,发过来一句:[小心再考86分。]

    [余想:那说明你建的网站没用。]

    [陈禹让:Joceline甩锅能力当真比数学能力好。]

    [余想::)]

    [陈禹让:等你老公教你。]

    手机突然变得很烫手。余想看着那两个字,悄悄红了脸。心里骂陈禹让幼稚,天天老公老婆,不知道有没有看过钱钟书。

    前几日余想有份报告需要吴永柯签字,但他恰好出差。昨天刚回来,吴永柯把文件签好交给余想后,顺便问了下她的实验进度,得知余想已经出了第一组数据后,叮嘱几句:“你要是期末前可以把这组实验做出来,下学期可以让你挂靠到路汀那组,一起做。”

    意思就是下学期可以带她一起做实验、发文章。

    出了门,余想掏出手机,看到陈禹让刚才又给她发了几条消息。她飞快浏览了一下,准备和陈禹让分享她的好消息,忽然被人叫住:“Joceline。”

    听见这个声音,余想身形一顿,原先预备按下发送键的手滑落,熄灭手机屏幕。她抬头,和迎面走来的宫承惠对上视线。

    宫承惠的目光刚从余想出来的办公室门牌上收回,语气自然地问:“你在跟吴教授做实验?”

    余想当没听见,准备绕过她。宫承惠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余想谈谈,此时意外遇见,她抓住余想的手腕:“Joceline……”

    却立刻被余想应激似的甩开。

    宫承惠收回手:“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余想被迫停下脚步:“我们从来没有什么需要谈的必要。”

    宫承惠开口:“Joceline,我对你很抱歉,但当初很多事情,也并不是我一人导致。”

    宫承惠看见眼前的女生安静下来,最后忽地笑了下:“你真是这样认为吗?”

    几步之外就是吴永柯的办公室,余想不想在这里和宫承惠纠缠。说完那句话便转身要离开。

    哪想后面的宫承惠忽然跟上来,抓住她的手,无意之间,恰好碰到她的手镯。

    余想握住自己手里的手镯,面色沉静地看着宫承惠。眼神里的情绪摇摇晃晃,她声音很低,尽量平静:“拜托你不要抓我的手。”

    “抱歉,Joceline,我不碰你。”宫承惠把手放开,“但是有些事必须……”

    “Joceline。”

    一道声音从上层楼梯响起,打断二人的对话。储晔从阴影里走出来,头发的颜色已经换成了樱花粉。

    他上前,揽住余想的肩膀,自然带着她往背离宫承惠的方向走:“我等你很久了,于是出来找你。”

    不愧是娱乐公司少东家,演技也是浑然天成的好。

    余想此刻只想离开此地,任由储晔带着她往电梯间走。

    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宫承惠终于不再上前。

    电梯门打开,余想心不在焉地等里面的人出来,没注意到那人的脸。

    …

    路鸣看着走进电梯的两个人,趁电梯门完全合上前,将手机藏在衣袖下,偷偷拍了照片。

    心里已经说了一万句“whatthefuck”,他不明白为何总是让他撞见这种事。

    上次他在蛋糕店遇见余想和另外一位男生,给陈禹让发了消息,换了句:[做狗仔队,不如温多页书。]

    这次,路鸣纠结一番,但最后,出于大学同学情谊,还是发给了陈禹让。毕竟这次那男生的手已经搭在女生身上,不知是不是绿帽。

    [路鸣:Eyran,我又看见你女友。]-

    电梯缓缓降落,余想回过神,不动声色地从储晔身前挪开。

    储晔也知趣地收回手。

    他向余想确认他的记忆:“刚才那位是陈禹让小姨?”

    余想原不想回答,但毕竟储晔刚才帮了她,她最后还是低低嗯了声。

    刚才他扶住余想肩膀的时候,感受到她的肩在轻轻地颤抖。母亲是警署署长,父亲在娱乐公司内斗上位,储晔功课不好,但脑子还算灵活。

    他抛出自己的猜测:“但是你和她不对付。”

    储晔小小地啊了声,“你和陈尹霄订婚,和那位小姨有关系?让我猜猜……”

    “储晔。”余想打断他。

    但最后,看着他,她却只说个几个字:“这件事不要告诉Eyran。”

    噎了一下,储晔道:“为什么呢,Joceline?”

    余想没再说话。

    她八岁生日宴上,陈禹让被发现高烧,被何相宜急匆匆送到医院。

    当时陈尹霄住宿念中学,何相宜分别打电话给陈荣峯和宫绮,一位没接,一位称自己在外地回不来。陈禹让在医院躺着,挂到第三瓶水的时候,是宫承惠来看他。

    那时的宫承惠不过是个大学生,正在上课,听到陈禹让生病没人看管的消息后,立刻乘车过来,后来把陈禹让送回家,她指着陈荣峯的鼻子骂了一通。

    她是陈家少数对陈禹让好的人。

    …

    后面半天,余想一直在实验室做实验。做实验的时候要全神贯注,这样可以避免很多无用的情绪。

    不过今日似乎流年不利,实验快结束的时候,试管爆炸,里面的试剂溅出来——

    这在做实验时是常有的事情,大家进入实验室的第一件事都是买保险。

    实验室里的试剂通常具有腐蚀性,穿透能力也很好,隔着实验服,将余想穿在里面的卫衣染上了色。

    她把试剂和破碎的玻璃瓶收拾好,走出实验室,有些意外又没那么意外地在实验室外的会客沙发上看见了陈禹让。

    他手里的《纪念碑谷》已经玩到了第五关。

    陈禹让今天穿了黑色卫衣,和沙发的颜色融在一起,像是一片黑夜降落在那。他收起手机,站起来,看见余想衣服上粉色的痕迹,拎起来看了眼,目光又瞄见余想的食指,也染了同样的颜色。

    他牵起余想的食指摩挲了一下。

    “这有腐蚀性。”

    实际上,经过处理的痕迹已经没有危险了。但余想还是危言耸听,说着,就把手往外抽,却被握得更紧。

    陈禹让满不在乎道:“那我们一起烂掉。”

    “你神经啊。”余想笑起来。

    陈禹让配合她,嘴唇扯出一个不咸不淡的笑。

    余想唇边的弧度也归于原位。她察觉到陈禹让情绪不对,瞄了下他:“怎么了?”

    陈禹让没说话,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到了楼下才问:“你上午翘课,怎么和储晔在一起。”

    闻言,余想再度记起上午的事。做实验的麻痹作用到此结束,她的内心又开始晃动,漫不经心回了句:“我劈腿了。”

    但说完,看见陈禹让目光晦暗,她察觉陈禹让今日真有些不开心,于是无暇思考其他,解释:“上午去行政楼找老师,刚好遇见他。”

    可陈禹让还是没有说话。

    但是伸出手,把她抱进怀里。

    他的下颌贴着她柔软的发,女生的发香似有安神作用。只有余想扎扎实实地在他怀里,他心口的那些烦躁,才消散了几分。

    陈禹让想着路鸣给他发的照片。那张照片里,储晔的手搭在余想肩上。一想到这,他心底就像烧起了火,然后立刻被铺上一层乌云,沉闷而潮湿,全堵在胸口。

    想问出口,但最后一言不发。因为这个举动,无论怎么解释,好像都无法纾解他的情绪。

    余想被迫贴住陈禹让的胸膛。她感受着他沉默的呼吸和心跳,小声喊:“Eyran。”

    “这么多年,你知道我对储晔无感。”

    “我不知道,Joceline。”陈禹

    让忽地说。潮湿的呼吸落在她头顶,声音像隔了一层玻璃,低低的,“看见你和别的男仔在一起就想疯。”

    从小到大,每次见男生给余想递情书,他都在心里吃味。有几位男的更是打着朋友的旗号靠近他。都是男生,他一眼就看出对方的心思。但他无法表现出来,只能那段时间逼迫余想每个傍晚留下来看他打球,总之不能单独回家。

    有时,他会看见余想把那些情书扔掉,又或是在被表白后干脆切断与那些男生的友谊,毫不伤心。这种时刻,他会暗自开心,但也会想,他要是说出口,是否也是这样的下场。

    储晔本来也只是“那些男生”里的一个。但是他去美国的三年里,他缺席的三年里,储晔一直在余想身边。

    想到这里,有暴戾的冲动涌上心头,甚至生出一种自厌的悔意。眼底翻涌的墨色被他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感受到自己被陈禹让抱得更紧,余想自知理亏,但她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伸出手,安抚地摸着陈禹让的后背,像在给木法沙顺毛。

    陈禹让的声音闷闷的:“Joceline,以后不准再说‘劈腿’。”

    余想嗯了声:“我答应你,这件事是我做错。”

    她突然这么乖,生了半天闷气的心忽得就软下来。陈禹让一下一下地亲她的头发,最后声音隔着发丝落下来:“偶尔也要心疼一下你条仔(男朋友)。”

    “嗯。”余想说,有意哄他,“以后其他人我不会看多一眼。”

    路灯还没有修好,昏暗暗的大斜坡,他再次陪她走过。在楼下说了再见,余想走出一步,这次却回过头,跑到陈禹让面前,抱住他,飞快地啄了一下,嗓音甜甜地说:“Eyran,我钟意你。”

    心头一颤,喉结不自觉滚动。

    陈禹让揽住她的腰,俯身覆了下去。

    余想主动环住他的脖子,乖乖任他亲。

    但他今天的吻很温柔,手也老老实实放在她腰后,只最后的时候刮了下她的鼻子。

    “以后都要这么sweet。”陈禹让的声音带着哑意,“上午除外。”

    …

    余想觉得自己最后应该是把陈禹让哄好了。回到宿舍后还给他发了两个亲亲的表情包,才去洗澡。

    从浴室出来,发现锁屏界面显示有覃忆和李仕尧的未接来电。

    点开微信,看见二位的质问。

    呼吸漏了一瞬,她没来得及回复,先点开Instagram,果然刷新出那个地球头像。

    陈禹让发了条ig。

    没有文字。

    是那日他们在迪士尼的拍立得,他不知道何时用手机照了下来。

    第33章 溺水金鱼但如果说下去(三)

    陈禹让不常发ig,去美国的三年更是一条没发过。但是他的ig粉丝很多,堪比小网红的数量,除了同学朋友之外,有大量素不相识的人,只是因为他的家境与长相关注他。甚至会有不认识的女生在他的ig评论留暗恋心情。

    难得见他发一条和私生活有关的ig,而且直接就是和女友的合照,点赞数量爆炸,评论区好奇地追问女生是谁。

    有人说点开Eyran关注列表就知道了,有人圈出余想账号。但大家立刻发现余想的账号是私密账号,空空如也。

    不知道是谁又艾特了覃忆,提醒大家去翻覃忆某年某日发的ig:“合照里右边那位靓女就是。”

    “天,刚刚还在羡慕女主人公能和Eyran谈,现在已经在羡慕Eyran了:)”

    评论区非常热闹的覃忆在微信上炮击余想,问她什么时候和陈禹让在一起。

    李仕尧在西北拍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信号的地方,给余想打来视频电话,但他没有问什么,只用视频和余想分享西北的风景,才在挂断前说了句:“我原本还担心你和Eyran吵架不会和好了。”

    弘正国际的校园论坛也很热闹,毕竟余想因为长相,在学校里一直很有名气;陈禹让虽然只读了一个学期不到,但也因此成了某种传说。

    和ig粉丝不同,弘正校友和二位主人公的交际圈是有现实交集的。论坛上,有人开始捋时间线。

    [77L:震惊,发现Eyran当年就是余想和陈大少订婚的时候出国。]

    [102L:怪不得大学回来念书。]

    [109L:斯坦福和女仔,我也选女仔。]

    [129L:我选Stanford:)]

    [167L:Eyran真的怪深情哦……怪不得从来没见他把过妹,原来是最好的妹已在身边kkk]

    [200L:感觉两位可以把床做塌。]

    [211L:Joceline能不能开个账号分享一下使用体验?真的很好奇……]

    …

    但余想对论坛上的讨论一无所知。她在床上翻滚,直到入睡,心跳才慢慢冷静下去。

    第二天早上起床,睁开眼摸到手机,第一件事又是点开那条ig。看着那张照片,竟然开始笑。她也觉得自己有点毛病。

    明明实体的拍立得就在她身边,但她还是一直看陈禹让拍的那张照片。直到快上课,才爬起床,退出ig前,在陈禹让的点赞列表里看到了冯千阙。

    事实上,余想没有特意去藏过她和陈禹让的关系,比如寝室里的于庭早早看出。所以,她最初以为,陈禹让公开他们的关系,不会对他们的相处带来任何变化。

    但慢慢的,余想发现还是有细微的差别。

    比如陈禹让开始黏着她,要陪和她一起上课、吃饭。来实验室等她,还会给实验室其他人带水果饮料。

    实验室人对陈禹让的称呼,也从最初的“Joceline,有人找”,变成“Joceline,你男朋友来了”。

    他们一起出现在学生会的时候,原先只会看着他们窃窃私语的人,也开始光明正大起哄。

    她也在一次次的脸红里,适应了她和陈禹让的恋爱关系。

    编程比赛时间定了下来,陈禹让要离开三天。他周五晚上的航班,于是周五上午,余想也陪他去上专业课。

    化学专业也要求修读一点计算机,所以课堂伊始,余想还试图听了会儿,但不过半刻钟,便发现难度太大,点开电脑读paper,后面不知不觉趴着睡着了。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卫衣帽子被套上。她一抬眼,就看见罪魁祸首看着她憋笑。她先睨了一眼讲台,发现还没下课,于是只能小幅度地踢陈禹让的小腿。

    她在桌面下牵住陈禹让的手腕,在他手写上写字。

    “无聊”。

    不知道陈禹让之前陪她上课的时候怎么忍下来的。

    陈禹让挠了下她的掌心。余想又从桌肚里掏出陈禹让的手机,暗示他解锁。陈禹让轻笑一声,当着她的面直接输了锁屏密码。

    后半节课,余想都在用陈禹让的手机玩《纪念碑谷》。

    下课铃响,准备去宠物店接木法沙,结果在门外撞见从隔壁教室出来的储晔。

    储晔的目光只在陈禹让身上停了一秒,就淡然自若地和余想打招呼,然后便说了再见。

    储晔走后,余想下意识看陈禹让,恰好对上他往下望的视线。这次,陈禹让显然心情很好。

    他抬手,揉了下她的脑袋。

    去宠物店接完木法沙,陈禹让开车送余想回沙甫大厦。在大厦楼下,他把木法沙从车上牵下来,让余想试着能不能遛动。

    牵绳握在手上的那秒,余想才明白“能不能遛动”是什么意思——木法沙的重量几乎要超过她,要不是陈禹让也牵着那根绳子,她怕是已经被阿拉斯加犬带着往前走了。

    “它一般不会乱跑,不过你要是不

    想遛,可以请人上门。”

    余想摇摇头:“不行,我要自己遛。”

    闻言,陈禹让捏住她的耳垂,眼底暗暗笑着:“这么有责任心,什么时候对我负责一下。”

    余想装没听见陈禹让的烂话,继续和木法沙建立感情。

    待余想适应木法沙的重量后,陈禹让才慢慢松了手。

    木法沙在宠物店待了快一天,精力满满。二人被迫遛了半个小区,才得以回去。

    在电梯口,又遇到楼下的张阿婆。她抱着自己的猫,看看陈禹让,再看看余想:“靓女,你朋友仔唔係去咗美国咩?”

    余想一愣,才反应过来,陈禹让回国那晚送她回家,被张阿婆撞见过。她才想解释,肩头就被陈禹让拢紧了些。

    他没个正经地对阿婆说:“飞机餐难食,省机票钱请她食蛋挞。”

    阿婆哈哈大笑:“个女仔生得似明星,请佢食个蛋挞边够喉呀,要澳洲龙虾啦!“

    陈禹让倒真乖巧任骂,余想在心里笑他演起乖仔真是得心应手。

    上次,陈禹让只送到了楼下。这次是他第一次来余想家。进门,发现门口摆了双男士拖鞋,挑了下眉,明知故问:“给我买的。”

    余想乜他:“给木法沙买的。”随后就把狗牵去洗脚。

    第一次到女朋友家,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房间里似乎处处都是余想的味道,每一处地方都有她待过的痕迹。哪怕只是下午,一进家门,陈禹让就开始心猿意马,他走到沙发边,看见打开的抽屉里,放着一张詹森阿克斯的签名海报。

    他看了眼,把抽屉合上。又在客厅里随意逛了下,看见他们去迪士尼拍的拍立得被余想贴在一块软板上。

    这时,余想刚好帮木法沙洗完脚,从外面走进来。

    陈禹让放下手中的照片,走到余想身边。木法沙围在他们的脚边摇尾巴。陈禹让捧起余想的脸颊,原先只是想亲一下,但沙发就在旁边,终究是抵挡不住诱惑地坐了下去。

    他托住她的臀,余想坐在他大腿上。

    凹陷的沙发里,他的身前,到处都是余想的味道。光是想着,陈禹让都觉得椎骨发麻。

    两个人光是接吻都能接很久。

    舌头交缠又分开,怎么尝都尝不腻。暧昧的水声里,牙齿碰到一起,余想不自禁泻出一声小小的嘤咛,而后摇摇头说不亲了。

    余想很喜欢和陈禹让接吻,她喜欢他们接吻时气息交织在一起的感觉。亲吻结束后,她总是习惯偎在陈禹让怀里,安静地听他的心跳。

    或许是今天贴得太近,她慢慢感受到陈禹让身体的变化。

    感受到怀里的人身子一僵,陈禹让拢住余想的头发,低沉笑了声:“再亲走不了了。”

    但是两个人谁都没有改变姿势。不知是哪个瞬间,余想蓦然有些好奇,伸手触碰了下,立刻抽回手,却被陈禹让半路截住。

    “Joceline。”他哑着声音道:“别玩我。”

    余想脸热得不行。但或许是因为是在她家,不自觉便大胆起来,起了逗弄陈禹让的心思,又摸了一下。

    听见陈禹让似有若无的一声闷哼,她抬起头,故意睁大眼,说了三个字。

    她看见陈禹让的睫毛颤了下,眼角晕开色彩。随即,那双桃花眼微微眯着,自上而下与她对视。

    空气里细小的尘埃缓慢沉落,明亮的客厅,下午的阳光照进来,脸上每一个细小的神情都被观察得很清晰。

    陈禹让抬起腿。

    轻轻顶了下。

    余想大脑一嗡,瞬间一片空白。

    她的手被他强制盖在上面,感受着变化。原先得意洋洋的色彩消散不去,她咬着唇不敢看陈禹让,只觉得手心热得流汗。

    他将她的手摁住,掌心和掌面的温度分不清那个更炙热。

    这时,闹铃声响起。

    是余想怕陈禹让忘记出发时间而设的闹钟。

    …

    到后来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气喘吁吁的,陈禹让终于放开她的手,在她耳边咬了下,嗓音很低,半嘲道:“迟早被你弄萎。”

    …

    走的时候,陈禹让把他那双拖鞋摆回鞋柜,整洁陈列。

    门一关上,余想就在玄关的小凳子上坐下来。

    耳根越来越热。

    半天才回过神站起来,看见软板上的拍立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陈禹让留了三个字。

    [挂住我]

    第34章 溺水金鱼但如果说下去(四)

    周六的上午,余想例行睡到自然醒。才起床,还未清醒,就听到哒哒的脚步声,继而一只硕大的狗头突然出现在床边,吓得她懵了瞬,才反应过来木法沙在她家。

    陈禹让半夜已经落地临市,给余想发了张机场照片。余想猜他现在还没起,一边给木法沙倒狗粮,一边发文字消息分享自己给木法沙吓一跳的事。

    临近中午,陈禹让打了视频电话过来。在接起的前一秒,余想起了心思逗他,把手机屏幕放到木法沙面前,然后摁下接通。

    电流声响起的那一秒,陈禹让先发出了一个音节,又立刻收回。木法沙看清屏幕上的人,立刻开始摇尾巴,朝着屏幕嗅鼻子。

    余想在镜头外憋笑,听到手机里懒洋洋的声音:“木法沙,stop……whereisyourmom?”

    木法沙听话地把狗头转向余想。

    余想有些惊到,把手机转回自己的方向:“他还听得懂英语?”

    “他之前的训狗师是新加坡人。”陈禹让说,“吃饭了吗?”

    “刚给他倒了。”

    陈禹让笑起来:“我问你呢。”

    静了半秒,余想嘁了声,“等下煮个面条。你呢?”

    “刚起。”陈禹让声线散漫。这时,画外音有人喊他的名字,他对余想说:“面条别煮了,给你点了外卖。亲我一下。”

    陈禹让语气自然,神不知鬼不觉将话题跳到后四个字。余想的唇角不自觉翘起,又被偷偷压下去。她故意摇头:“不要,对着手机亲很蠢诶。”

    陈禹让说:“我只会觉得很sweet。”

    手机屏幕上满满当当都是陈禹让的脸,放大的五官更具冲击力。他看着镜头另一端的余想,勾唇,眉眼在模糊的像素里多了几分痞气,声音里的暧昧也被放大:“亲一口,Joceline。”

    余想最后还是捂着手机隔空亲了一下,随后就被这个动作丢脸到瘫到沙发上,不敢看镜头,直接挂断视频。

    挂断之后,她还继续回忆自己刚才愚蠢的行为,最后抱住木法沙无声尖叫了下。人和狗的悲欢并不相通,木法沙依旧在欢快地摇尾巴。

    她又瞬间来了兴致,对木法沙说了个“sitdown”,木法沙真的乖乖坐下。余想又把指令切换成“起来”,但木法沙也还是遵循指令站了起来。看来听得懂两国语言。

    这时,门铃响,她猜到是陈禹让的外卖,开门签了收据。

    发现陈禹让给她点的是一份澳洲龙虾。

    …

    周日,覃忆来余想家吃火锅。一进门,她就开始审问:“你和Eyran什么时候拍上拖了?!”

    被好友询问总归是不一样的感觉,余想脸微热:“也没几日啦。”

    覃忆不满地哼了声:“你居然连我都瞒。”

    余想反驳:“你当初和Marion拍拖也瞒住我。”

    覃忆蓦地收声,随后问:“你很早就知道了?”

    余想算是比较早看出来覃忆和边昶月有猫腻的,焦牧和冯千阙倒是很早就发现。

    之后大家都反应过来,是因为边昶月压根没想藏,比如他不经常给别人i□□赞,但覃忆的每一条他都会点,有几次还在评论里暴露了身份,又被覃忆要挟着删掉,但其实他们在国内早早看到,只能假装不知道。

    覃忆懊恼,自己还傻乎乎地演了那么久的戏,又在心里腹诽为什么余想和陈禹让一直没被看出来。

    话还没出口,就起想起些零碎的片段。

    譬如初一时,余想正在

    喜欢橄榄球,储晔通过家里搞来几张球赛门票以及余想喜欢的运动员的签名照。当时余想当储晔也是球迷,两个人日常交流增多。

    橄榄球球赛是在工作日,余想为了看比赛请了假。当晚放学,几位男生打篮球,覃忆和冯千阙去看。休息的时候,莫名提到缺席的余想。属焦牧、李仕尧和覃忆聊得最起劲,边昶月和冯千阙偶尔加入几句,唯独陈禹让兴致缺缺,在旁喝水,一言不发。

    最后散场,其他人都去收拾东西。覃忆却被陈禹让拦住。

    “怎么了,Eyran?”

    记忆里的那天,陈禹让看着她,他先提了下边昶月,覃忆已经忘记之后的话题是怎么绕的,陈禹让最后才似不经意地提了句:“Joceline对储晔那种类型感兴趣?”

    …

    覃忆慢慢咂摸出味来,其实陈禹让一直都对余想要超过旁人的好。

    只是因为他的坐标长久地对准余想,所以没有人察觉到这样的偏航,只当这样的航向是船长的本能。

    火锅煮开,原本在屋子里睡觉的木法沙闻到气味跑出来。看见木法沙,覃忆装模作样地咦了声。

    洗完锅已经快晚上八点,和覃忆道别后,余想才有时间看手机。

    编程比赛已经进行到最后,陈禹让刚好结束连续了14小时的赛程。他一下赛程就给余想打视频。

    陈禹让问:“想我没?”

    “一点点。”余想说,“木法沙很想你。”

    电话那头,陈禹让懒洋洋道:“那怎么办,我比较想你。”

    一股细密的甜意瞬间从心口炸开,蔓延到耳尖。余想把半张发烫的脸埋进柔软的抱枕里,声音带着藏不住的笑意飘出来:“那木法沙要伤心了。”

    陈禹让不甚在意,气息带着慵懒从听筒里传出:“没关系,它看见爸爸妈妈恩爱也会很开心。”

    “我才不要作狗妈妈。”

    “你经常嫌弃它,木法沙真的要伤心了。”

    说着,余想瞄了眼站在趴在沙发旁的木法沙,确认这只会两国语言的大狗应该没听懂那么复杂的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时候门铃再度响起,余想猜可能是覃忆东西落了,和陈禹让说了声拜后挂断视频。

    但门外空无一人,再低头,看见地上躺着一个纸箱。

    余想一时没记起自己最近买了什么快递,寄件人的信息看不清,但收件人写了她的名字。于是她没多想,直接打开。

    却在打开纸箱的瞬间发出尖叫,手上的纸箱被甩落,一只老鼠的尸体掉到地上。

    余想双腿发软,迅速关上了门,把那打翻的纸箱隔绝在外。她的身子不住颤抖,瘫坐在玄关,最后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冷静,拨打了报警电话。

    警察上门后,她完整复述了晚上发生的事情,最后警察让她一起去小区调监控。

    出门前,余想牵上了木法沙。她不放心它一只狗在家。

    在安保室,看见警察,保安忙不迭点开监控。发现把快递放在余想门口的是小区工作人员,将人员拉来询问,才知那人也不知道是谁给的包裹,只知道收件人是业主,所以放直接放到了余想家门口。

    警察带余想回警局立案,立案后就有权限调取其他街道的监控。得知调监控只需要几个小时,余想决定先不回家,等结果出来。

    “发生这样的事情,确实是不敢回家了。人抓到之前,你先去朋友家住几天。”那位警察安慰余想,看她点头,忍不住说了句:“你真的是很淡定。”

    一般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总是会生理性流眼泪。但面前的女仔,却显得很沉静。

    淡定归淡定,余想此刻也没有什么说话的心情。另一位警察自掏腰包给她泡了杯泡面,还给木法沙拆了根火腿肠。

    木法沙不明所以,但还是紧紧偎在她腿边,此时,一只大狗能给余想许多安全感。她看着泡面上徐徐的热气,安静下来。

    当年,余至君破产后没多久就跑到了临市,留她一人和众多烂摊子在林港城。

    那段时间,她也收到过类似的恐怖物品。

    第一次收到这些物品时,余想害怕到浑身发抖,甚至想不到报警,一人躲在卧室里,却把家里所有灯都打开,不敢睡觉,一闭上眼就觉得有人在她床边。

    房间空空荡荡,她不知道要联系谁,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只能抱住自己,到后来有些困了,怕自己睡着,在唇间来回念着两个名字,安慰自己不要怕。

    一个是“妈妈”,一个是“Eyran”。

    回忆倒了带,余想这才回过神,点开微信。

    在她挂断视频后,陈禹让一如既往给她几句话,没有收到回复,他最后又打了电话过来。

    还有覃忆的消息:[Eyran说你突然不回消息?怎么了吗念念?]

    余想先回了微信,问覃忆等会能不能去她家住。

    但此时已是半夜,覃忆没有回复。

    余想记得给陈禹让回电话,却听到关机的电子女音。

    夜班时间,警局里很安静,听见外面下雨的声音,淅沥沥的。

    有实习警察懊恼地拍了下脑袋:“又下雨了!我没带雨伞!”

    旁边的警察笑他:“天天提醒你带,你活该淋雨。”

    余想有些分神地想,她也没伞,待会儿打的随便去个酒店好了。

    凌晨两点,一位警察喊余想进了间小屋子。那位实习警察主动帮余想看木法沙。

    进了房间,看到满墙的屏幕。警察调出其中几个画面,为余想解读,最后将画面定格在一张女生的脸上:“这就是给你寄东西的人。”

    余想盯着那张脸看了会儿,最后确定:“我不认识她。”

    警察同时也翻出了女生的户籍信息,余想依旧确定,她不认识那人。

    “这样……”警察嘟囔着,最后和余想说:“顺利的话,找到人也应该要上午了,你一晚上没休息,要不先去酒店或者哪里睡一觉?醒来再过来。”

    在得到嫌疑人的信息后,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困意与疲惫趁机袭来,于是余想说了声好。

    出了屋子,雨声骤然清晰。潮湿的雨气被风吹进警署,攀上余想的肌肤。她揉了揉有些刺痛的太阳穴,走到那位实习警察的工位:“请问一下我的狗……”

    实习警察正低头整理文件,闻声抬头,看见余想后啊了声,挠挠头:“那只狗刚刚被你男朋友领走了,他们应该在大厅。”

    闻言,余想愣住。

    同时,一种奇异的直觉像细微的电流窜过脊背。

    和警察道过谢,她走出门,脑子和脚步都还有些混乱。正准备去大厅,忽得就扎进一道怀抱。

    她第一反应是自己撞到人了,预备道歉,却在须臾分辨出这道熟悉的体温和气味。

    紧绷的情绪在此刻瞬间瓦解,余想鼻子一酸,揪住陈禹让腰侧的衣服,强忍着没掉眼泪。

    而陈禹让没有给她更多的反应时间,把她圈在怀里,安抚地摸着她的后背。十一月的天气里,他只穿了件短袖,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有雨落的痕迹,在警署惨白的灯光下发出微凉的水光。

    木法沙乖乖蹲在旁边,蓬松的大尾巴在地板上扫了扫,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第35章 溺水金鱼但如果说下去(五)

    精神紧张了一晚上,在车上的时候,余想已经睡着了。司机将车开到浦摊壹号,陈禹让把余想抱上楼。

    把她放到床上的那秒,余想迷迷糊糊醒来了一下:“Eyran……”

    “我在。”陈禹让轻声应,接过余想伸出来的手,吻了下她的额头:“安心睡觉。”

    梦里那只手如愿碰上,余想静了下来。头埋在柔软的枕头里,陷入睡眠。

    陈禹让在床边站了会儿,借着月光凝望着余想的面庞。她的睫毛终于不再颤抖,他拉上窗帘,走到屋外打电话。

    前半夜还有些多梦,梦到许多零零碎碎的片段,梦里出现何相宜,余想喊

    出“妈妈”,试着去牵何相宜,可梦里的母亲却越来越远。余想急得皱起了眉,直到腰腹传来一道温度,肚脐被轻轻地抚摸着,她慢慢放松下来。

    后半夜睡得很安稳,周一的生物钟催使余想自然醒,睁开眼,看到有些陌生的布局,她还有些懵,紧接着注意力落到了腰上,那里被一双手环抱着。

    余想小心翼翼地拍了下陈禹让的手,不过几秒,身后传来陈禹让带着睡意的声音,嗓音仿佛宿醉:“几点了?”

    “不知道。”余想说着,准备去找手机,却在动弹的瞬间被抱得更紧,耳朵瞬间被热气包围。陈禹让的声音摩挲她的耳廓:“再睡会儿。”

    说完,陈禹让把余想揽进怀里,两个人贴在一起。余想却更不自在,因为某处异样很明显。她不太舒服,脸发热,小声抱怨:“你抵着我了……”

    半响,陈禹让反应过来,低低笑了声,但把她松开了些,几秒后又压着嗓音解释了句:“晨勃。”

    余想趁机往外躺了点,但后来不知不觉间又被抱住,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度在陈禹让怀里睡着。再起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见。

    她轻车熟路地走到厨房,陈禹让果然在做早餐,依旧是三明治和煎蛋。

    吃早餐的时候,余想问陈禹让:“你昨天,怎么知道我在警署?”

    陈禹让正在喝牛奶。他抽了张餐巾纸,才说话。

    昨天晚上,微信上,上一秒还在视频的余想突然消失了。他只知道余想和覃忆刚吃过火锅,便打给覃忆,结果覃忆也不知道。

    于是陈禹让直接打给了沙甫大厦的物业,报了余想的门牌号后得知她刚才报了警。

    他直接买了最近的红眼航班回来,在机场打了车,让司机开到沙甫大厦最近的警署。是在去警署的路上,给市区的警署总局打了电话,才问到刚才接到的一则报警是因为某位女士收到恐怖快递。

    “那你的比赛呢?”

    “就一个颁奖典礼了,翘了没事。”陈禹让不甚在意道,随后看向余想。他一直没说话,余想被盯得有些莫名,伸手去摸陈禹让的额头,手腕被他抓住。

    “余想。”他鲜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喊她的大名,搞得余想愣了下。

    陈禹让喉结微动,沉默片刻后道:“下次有事,记得告诉我。”

    余想解释:“我只是想着报警会快一些。”

    “我知道,昨天晚上我确实没警察有用。”陈禹让说,“只是我也会担心你。”

    这次轮到余想沉默了。她张了张口,最后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心房像是灌了一捧热水,她伸出手掐了下陈禹让的脸颊:“Eyran,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很可爱。”

    中学的时候,女生间流传一个说法,夸一位男仔“可爱”,他肯定立刻翻脸。那段时间,余想拿陈禹让当实验品,时不时说他可爱。果不其然,陈禹让每次都冷着脸不理她。

    但这次,陈禹让连睫毛都没眨一下:“那你爱我一万年就是。”

    闻言,余想皱眉,可嘴角却抑制不住上扬。最后她还是笑出声:“陈禹让你现在的脸皮真的厚过城墙诶。”

    这时,余想的手机恰好响起,昨晚的警察给她打来电话。她这才想起自己昨晚居然还经历了夜惊魂,睡得太懵,起来完完全全忘记。

    乘电梯去车库的时候,余想不自觉开始哼《爱你一万年》:“地球自转是一天……”

    陈禹让牵着她的手,听得不禁勾唇:“当你对我告白。”

    “才不。”余想迅速回了嘴,又切回唱歌模式。

    引擎启动,车子即将驶动。驾驶座上的人忽地看向她:“来我这边住一段时间?”

    说话时,陈禹让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很淡定。这句问话里没有杂任何其他语气,却让余想的心跳漏了一拍。

    但最后只在脑子里纠结了几秒。

    她回答:“好。”

    …

    警察已经在等余想。正要把余想领进房间,看见旁边的陈禹让。

    “这是我男朋友。”余想解释。

    警察了然,于是也把陈禹让带了进去。依旧是监控室,但监控面向的却是询问室,里面坐着昨晚锁定的那位女生。

    “原本以为要一两天才能找到,但是区里的警署居然也一起帮忙找,所以找的很快,刚刚已经问过了。”警察把第一次的笔录递给余想,同时递过来一张照片:“是这位艺人的粉丝,会跟踪的那种。好像以为你是这位艺人的女友,所以给你寄东西。”

    余想打开照片一看,发现上面竟然是彭澄的照片。

    旁边的陈禹让也无声睨了眼。

    余想无语,蓦地有些气愤:“她是精神智力不正常吗?”

    警察耸耸肩。

    最后,女生被行政拘留。余想去签字的时候,警察和陈禹让聊天:“你女朋友很坚强啊,昨天一滴眼泪都没掉。大部分人遇到这种事情都受不了。”

    陈禹让的眼神暗了瞬-

    从警署出来已经是中午,两人随便进了家餐馆。等上菜的时候,余想和路汀发了条语音,说下午不去实验室了。

    两个人都决定翘课,陈禹让便没急着回去,开车时换了个方向,带余想来了超市。

    余想原本以为陈禹让带她来买零食,他却在生鲜区停住:“晚上想吃什么?”

    闻言,余想有些怀疑地看他,故意拿了只螃蟹:“你会做?”

    陈禹让挑眉看她。

    余想将信将疑,最后犹犹豫豫,只拿了份鸡翅。陈禹让轻啧了声,往购物车里扔了一堆菜。余想怕浪费,想制止一下,但最后还是任由陈禹让拿菜。

    经过生果档,他没问她意见,拿了她喜欢的芒果和蓝莓。到了零食区,余想才放心地扔了几包薯片进来。

    购物到此结束,直到排队结账,陈禹让若无其事地从货架上拿了两盒避孕套,扔进购物车。

    余想佯装低头玩手机,殊不知早被发红的耳根出卖。陈禹让无声勾唇,不挑破。

    余想没有拎东西,所以先一步跑到屋门前。

    她问:“我睡间房?”

    陈禹让似笑非笑看她:“不准备和我睡?”

    闻言,余想耳根一烫,她踹了陈禹让一脚:“拜托你正经一点。”随即,她飞快走上二楼。

    第一次来陈禹让家那次,她来二楼找李仕尧,因此记得二楼有很多房间。

    把东西随意一搁,陈禹让跟着她上了楼。余想随机挑了一间房要打开,手腕被人抓住,陈禹让单手把她抱起来,带她往另外一扇门走。

    重新落回地面,余想锤了陈禹让一拳。陈禹让笑着任打,他握住余想的手,把她的手带到门把上,示意她开门。

    他这样故弄玄虚的举动让余想的心不自觉悬起来,她佯装镇定地开了门,却看清屋里的格局时失语——

    这间卧室是仿她在余家的房间装修的,甚至连地毯都和当初何相宜为她从新西兰定制的羊毛地毯做了同样的花纹。那间满满当当的衣柜也解释了她在陈禹让家穿的衣服是他从哪里翻出来的。

    视线在地毯上暂停住,余想不让自己骤然发沉的呼吸露出马脚,于是飞快地走到书桌前,背对着陈禹让。

    可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极其微小地向上翘了一下,快得连她自己都没能捕捉。

    正微微分神着,余光捕捉到书桌上某个闪闪发光的物价,沉睡的记忆顺着脑海攀爬上来。

    余想拿起那枚水晶球,里面的小鱼和小猫配件是她亲自做的,但如今看来做的有些拙劣。毕竟当时她是临时补给陈禹让生日礼物。

    心想着,余想有些心虚,拿起那只水晶球问陈禹让:“你还留着这个。”

    陈禹让略一昂眉,仿佛听了个蠢问题,贴身握住她的腰,半笑道:“扔掉

    了你又不开心。”

    “我才不会不开心。”余想回嘴,但其实知道陈禹让说的才是事实。

    他们在一个个这样细枝末节的问题上拌嘴,但余想绝对不会把那个最大的问题问出口,为什么会有这间卧室。

    这间卧室终于在主人面前亮相。不过二人很快又下了楼,陈禹让在厨房里忙碌,余想看着他煞有介事的模样,有些意外,记忆回到三年前,她印象里的陈禹让,还是那个连家务活都没碰过的二少爷。

    直到她亲自品尝了陈禹让留学三年的厨艺,有些不可思议。

    饭后,陈禹让还给她切了芒果。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余想躺在陈禹让腿上,伸手就能摸到陈禹让的喉结。她才动了一下,就被陈禹让钳住,他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挠她痒,余想最后痒得大喊:“我生气了!”

    陈禹让这才收手。

    余想很怕痒,半天才缓过神来。她从这个角度看陈禹让,忽然问:“Eyran,你给我讲讲你在美国的事情吧。”

    这是她第一次问起这件事。

    闻言,陈禹让垂眸:“你想听什么?”

    “都可以。”余想说着,往陈禹让怀里靠了些,“比如你的室友呀。”

    当初,陈禹让去美国念高中,陈荣峯找了他在美国的下属,让陈禹让寄宿在对方家。

    住在他人屋檐下总归有诸多不便,后来,陈禹让自己搬了出去。

    但陈荣峯不满他搬出来,限制他生活费。陈禹让只好与人合租。室友比他大一岁,按国外的法律也没有成年,却在圣诞节那日吸毒被抓,还连累他被强制验血。

    陈禹让不甚在意地讲完这件事。

    早八百年的事了,要不是余想问起,他根本不会回忆起那人:“然后我就搬出来一个人住了。大概一年,又有位同班同学主动问我合租。”

    他只说到这。

    其实陈禹让是不喜欢和不熟的人相处的。

    但他当时,还是答应了别人的合租。不是因为房租,而是因为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太孤单了。哪怕他和那位室友也不常交流,总归比每晚放学后一个人面对黑暗的屋子要好。

    事实上,他回国也不过半年。

    可此刻和余想提起在美国的事情,陈禹让总觉得仿佛过了很久,像是在描述另外一个人的故事,仿佛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为此,陈禹让说的没什么情绪起伏。但躺在他腿上的余想却倏地静了下来。她看着他,最后低低吐出几个字:“陈禹让,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陈禹让低头吻了下她。

    他不喜欢看余想的眼睛里盛起这样的情绪。

    她不应该对任何人感到抱歉。

    她也不应该是坚强的。

    想到警察和他提的那句话,陈禹让心底生出一丝难言的情绪,堵得他有些难以呼吸。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的话题,最后瞄到一边的鱼缸,问余想:“当初送你的另外两条金鱼呢?”

    “死掉了。”余想有点心虚,“原本只死了一条,第二条不知怎么的也死了。我后来查资料,说它们可能缺氧了。”

    陈禹让摸了摸余想的脑袋:“这两条可以活很久。”

    两条金鱼倏然摆尾,搅碎了水面的平静。

    周遭的空气却随之凝滞。

    不知是谁先靠近,唇齿相接的热度迅速蔓延开来,点燃了肌肤下的暗流。

    暧昧的水声在心照不宣的默契中漾开。

    这一晚谁都不想再逃,体温都逐渐灼热起来。

    慢慢的,陈禹让被余想不知章法的亲吻与撩拨弄得气息滚烫,声音低哑得如同砂纸摩挲:“别摸了。”

    …

    最后在裹缠的舌尖之间,余想泻出声音,她几欲脱力,却依旧被陈禹让死死箍住。

    落在指尖的湿痕在灯下反射出水光。陈禹让眼底幽暗,克制着呼吸,问:“念念,可以么?”

    余想此时仅有呜咽的冲动,神智不清地点了头。陈禹让喉结一滚,双臂收紧,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向那扇紧闭的屋门。

    第36章 溺水金鱼但如果说下去(六)

    被悬空抱起,有瞬间意识归位,余想记起下午买回来的避孕套放在客厅:“套在外面……”

    陈禹让喑声道:“里面有。”

    上次做到一半被迫停了后,他早早就买了几盒在卧室备着。

    被陈禹让手臂箍住的肌肤烫得惊人,余想早就没力气,只能抱住她唯一的支撑。卧室里没开灯,窗外的霓虹暧昧地流淌。陈禹让几步走到床边,把她放下的瞬间顺势吻了下来。

    余想被他困在怀抱与床铺之间狭小的空间里,鼻尖全是他身上清冽又极具侵略性的气息。身前的男人不再满足,唇依旧紧贴着,手开始往下落。

    仿佛被冰和火夹杂着,余想浑身一颤,原先环住陈禹让脖颈的手收回来,想把他的手臂掰开,却徒劳无功,反被他摁住。

    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氧气逐渐告罄。唇齿分离的时刻带出黏连的水丝,在二人嘴唇间断开。衣服散落一地,最后的瞬间余想不自觉抓住了陈禹让的头发,而后四肢无力地软了下来。

    她无知觉中流了几滴眼泪。陈禹让从一片潮湿中抬起头,亲去她的泪水,趁机将自己唇舌间她的气息渡还给她,剩手指在作怪,直到余想在他指尖融化。

    余想早软成一滩水,只能任陈禹让动作,她就像离水的鱼般喘着气,陷在柔软的意识里。

    朦胧间,听见某个塑料撕开的声音,他的唇从她的下颌滑到敏感的耳垂,含住吮咬,灼热的呼吸喷进她耳蜗,声音哑得像是抽了一宿的烟,夹着溢出的情欲:“要我吗?”

    异样的感觉感觉将余想凌迟着,她有点难以承受这样的情绪,羞愤欲死,觉得很不像自己,却又禁不住诱惑地点了头。

    …

    陈禹让不太好受,额角的青筋突出。身下女孩更是陷入混乱之中,只顾着呜咽。他倾身吻住,将余想的情绪吞没,感受到她的手指深深陷入他硬实的肩背肌肉,分不清是想推开还是抓得更紧。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月光是冷的,霓虹是烫的,玻璃缸悬在窗边。他们在这一刻属于彼此。

    到后来,水流被搅成漩涡,霓虹的红晕褪成薄紫,洇在两尾金鱼相贴的鳞隙。

    鱼缸终于慢慢归于平静,水波也倦了,只托着它们微微摇晃。

    直到清晨的阳光照进平层,光影闯入凌乱的卧室。夜间的气味已经消散,一片静谧间,不知何时起又响起声音。

    早上醒来的时候,余想发现自己昨晚是枕着陈禹让的胳膊睡着的,特别硬。她下意识想去找枕头,却在抬头的瞬间看清陈禹让裸露的身体。

    那一瞬间余想脸烧到混乱,她意识到自己此刻也什么都没穿。一闭上眼,昨晚的片段就闯入她的脑海。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但是陈禹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来,他抱着她,余想还没从害羞中回过神,又被浪潮卷入。

    阳光照出大床上两道人影,两个人食髓知味,一时都有些痴迷于这样的海浪。

    最后陈禹让抱着她去清理,这一次她很清醒,但是也很累,提不起力气去害羞。

    清醒时分的情事冲淡了很多尴尬色彩。又躺回床上,余想精疲力尽,脑子里已经不再复盘那些片段。感受到身后那双手又不老实,她反手拍开,低声嘟囔:“我想睡觉……”

    那双手停住,陈禹让哑着嗓子笑了声:“抱一会儿。”

    但却只安静了一会儿。

    余想还没酝酿出睡意,又听见身后的声音:“痛吗?”

    “一点点。”

    陈禹让低低嗯了声:“晚上帮你擦点药。”

    说完,他突然又贴着她的耳朵问:“喜欢吗?”

    余想假装睡着,却被颤抖的身体出卖。她睁开眼,小声尖叫着把陈禹让的手拿开

    :“陈禹让!”

    “哦,喜欢。”陈禹让纹丝不动,话里染了点隐秘的笑,“哪里最喜欢?”

    余想咬紧唇不回答,于是他开始不老实,每经过一处都要问:“这里?”

    最后在她战栗的喘息中确认了地方,把她送到,终于罢休,低头吻住余想,将余想的反抗吞没,攫取她最后一点氧气。

    最后他抱住她,倒也和她一起睡回笼觉。坚硬的手臂把她紧紧箍住,余想最开始嫌弃有些难受,但最后也适应,居然也在陈禹让怀里睡着。

    两个人都中午才醒,靠在床上点了外卖。余想浑身酸痛,但她没衣服,只能窝在被子里等陈禹让去二楼帮她把衣服拿过来。

    他干脆多拎了几套,放到这间卧室的衣柜里。

    接过衣服,余想躺在床上换起来。陈禹让回过身恰好看到这一幕,猜到她心思,走到床边俯身勾唇,“哪里没看过?”

    余想瞪他一眼,“你出去。”

    陈禹让挑眉,不走心地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走了出去。余想这才从被窝里爬出来,飞快地换好衣服,看见垃圾桶里湿哒哒的橡胶套,无声数了下,脸一热,意识到自己和陈禹让真的有些放肆了。

    她换好衣服的时候,陈禹让恰好在客厅的岛台捣鼓咖啡机。

    阳光被百叶窗切成长条,斜斜落在流理台冰凉的金属表面。空气里混着新磨咖啡豆的焦苦香气。

    事实上,每每看到这样的画面,余想依旧会有些恍惚。有时候,她会觉得陈禹让一直都是陈禹让,这么多年来没变过;可他熟练到不行的生活技能,实实在在地反驳她,三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

    是她亲手把他推开的三年。

    陈禹让只套了条长裤,赤着上身,腹肌沟壑分明,纵横着红色的抓痕。见她不声不语地过来,神情还有些迷瞪,他以为余想是起床还在犯困,摸了下她的脑袋,最后力度变大,把她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幼稚鬼。”余想把他的手拍开,重新理顺自己的头发,才问:“这个怎么用?”

    看出她的跃跃欲试,陈禹让收回自己摁在启动键的手,用眼神示意余想摁下去。

    随着机器运作的声音,咖啡豆被磨成了粉。余想一时觉得有些新奇,追问:“然后呢?”

    陈禹让把压粉器递给她。余想会意,用压粉器摁住咖啡粉。简单操作完毕后,她就要把咖啡手柄拿起来,却听见身后一道轻笑。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掌已经被温热的掌心覆上,陈禹让带着她的手,稳稳压下去,语气懒散:“压实,不然就变洗锅水了。”

    后面的步骤也是陈禹让用手带着她,把手柄装到合适的位置,摁下开关。黑色机器内部传来低沉的嗡鸣和加热的嘶嘶声。

    马上,浓黑的液体带着油脂的光泽流了出来,坠进下方的玻璃壶底。

    余想端起那杯咖啡闻了下,然后尝一口,皱起眉:“我要加点牛奶。”

    这次她没等陈禹让,自己打开了冰箱门,因为他的冰箱里肯定有牛奶。勉勉强强算一杯拿铁,但是味道还是有些奇怪,于是余想决定把自己做的这杯咖啡送给陈禹让。

    她眉眼弯弯看着他:“Mytreat.(我请客)”

    陈禹让当然看出她不喜欢这杯,挑眉笑了下,但还是顺从接过:“Mypleasure.”

    此时外卖送到。或许是因为第一日就有些过分,大上午又白日宣淫过,两个人起床后都还挺清醒,陈禹让神清气爽,也没再说什么咸湿话题。

    饭后,两个人决定出门遛狗。

    陈禹让去牵狗绳,余想在玄关处等,这时候才看见彭澄半夜的时候给她发的微信,说他刚得知自己给余想带来那么大的困扰,问余想需要什么补偿。

    这件事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余想打字回不需要,让彭澄以后不要联系她就可以了。

    打字的时候,陈禹让刚好牵着木法沙过来了。看见对话内容,轻易猜到对面是谁,等余想回完消息后,似漫不经心开口:“以后少认识些男仔。很多麻烦。”

    “知道了。”余想随口应,解释了句:“不过大部分都只是friend。”

    闻言,就听见陈禹让轻笑一声。他低眸敛她,扯唇道:“你friend好多。”

    这句话说得意味不明,余想一时辨不清陈禹让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想到上次储晔事件,她乖乖收起手机,从善如流地揽住陈禹让的脖子,亲了他一下:“你是boyfriend。”

    这招显然很管用。

    陈禹让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反咬住她的舌头,在分离的瞬间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她的下唇,掐了下她腰间的软肉。

    余想身子一颤,听见陈禹让低喘着落在她耳边的声音:“只能有我一个boyfriend。”

    哄好了人,余想从陈禹让手里牵过木法沙,就要往外走。腰间突然传来一道温度。

    他温热的胸膛紧贴上来,昨夜与今晨缠绵的余温未散,彼此的身体早已熟稔。他的唇烙在她后颈,灼热的呼吸搔得她微痒,喊她的名字:“余想。”

    她痒得下意识缩起脖子,嗯了声。

    环在腰间的手臂收紧,陈禹让用脑袋蹭着她的脖颈,最后在她的后颈肌肤慢慢留下一个吻,嘴唇停在吻落下的地方。

    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

    余想看不见陈禹让,只能背着手乱摸,恰好摸到他的鼻子。她自己笑出来,把手移到他脑袋上:“干嘛。”

    陈禹让贴住她的后颈又吻了下,最后扣住她的手,低沉的声音贴着她的肌肤震动,无比清晰。

    “我爱你。”

    第37章 溺水金鱼但如果说下去(七)

    连续旷了两天课的余想心有不安,心心念念她的实验,于是在第三日乖乖上学。好在陈少爷也记着自己学生的身份,两个人每天一起去学校,然后又一起回来厮混,时间的刻度仿佛被缩短,竟转眼又到了周末。

    余想从小怕水。就游泳这件事,余至君当时请过一位运动员教练来指导,但余想一下水就冷得不行,她不喜欢身子探入水中那种飘飘然不受控的状态,于是拒绝学习。

    她小的时候,家里人都宠着她,虽然何相宜和余至君都觉得应该要学,但余想一下水就又哭又闹,于是拿她没辙,没再让她学。

    但是上次在欧阳梦家落水后,陈禹让一直记住这件事。趁着周末,软磨硬泡,把余想拉到泳池,教她游泳。

    余想刚开始还消极抵抗不想学,就直接把陈禹让抱进水里。她被迫适应泳池冰凉的水温,最后终于在水中慢慢舒展开身子。

    陈禹让打定主意要把她教会,还跟着网上的教学视频学了些话术。事实上,于余想而言,最难的是克服对水的恐惧。但陈禹让一直托住她,她渐渐没那么害怕了。这之后,学起游泳来变快了很多。

    她以为到此结束,但陈禹让却觉得不够,连着两个晚上都把她拉到泳池游泳,余想被迫速成了这项技能。等自己学会游泳后,意外发现竟然有点喜欢上在水里游动的感觉,最后没有急着回去。

    两个人不知怎么就在水里闹了起来。最后上岸的时候,浑身湿漉漉的,余想坐在岸边喘着气。

    陈禹让没急着上岸,身体潜在水里,又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突然从水里探出头,俯在她腿间,到最后也分不清是什么水,她走不动路,只能被陈禹让从泳池抱回家。

    那日买来的避孕套很快用完,余想在事后总会有些戚戚地反思自己太过纵欲,但是每次陈禹让吻上来,她总是生理先于思考地抚上他的身体。

    余想将自己的反应归因于多巴胺成瘾,于是这次事后,两个人都还没去洗澡,在床上窝在一起时,余想冷不丁开口:“陈禹让,我觉得我们应该约法三章。”

    陈禹让的左胳膊被余想枕着,手落在她后背,顺着脊背线条一下一下抚摸着。听见余想的话,他暂时停了动作,垂眸问:“什么?”

    “我觉得我们不能这么频繁地做。”开口后,余想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小,但还是坚持说完:“比如应该轮休一

    下。”

    静了几秒,落在她背后那只手又开始游走。

    见陈禹让毫不在意她的话,余想没什么力气地推了下陈禹让:“别摸了。”

    却听见他低低笑了声:“穿上衣服再说这件事会比较有说服力。”

    闻言,余想有些恼羞成怒,别过头。看着那颗别扭的脑袋,陈禹让无声笑了下,随后左手用力,直接把余想捞到自己身前。

    余想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陈禹让抱到了上面,他们面对面的姿势,原先盖在她身上的被子立刻滑落,凉意毫无阻隔地贴上滚烫的肌肤。

    但比起温差,更令人难堪的是突然的赤诚。每一寸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都灼烧起来。余想脸颊红得几乎滴血:“你发瘟……”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就被陈禹让的吻吞没。他把她箍在怀里吻着,一只手就把她完全抱住,指腹带着薄茧,来回摩挲。

    余想的皮肤一阵颤栗,在他怀里的反抗越来越无力。

    “亲一下就湿透了。”他低笑,气息灼烫地喷在她红肿的唇上,声音沙哑得磨人,“这样还轮休?”

    余想又羞又气,终于得空呼吸。她锤向陈禹让的胸口:“你好有病!”

    却不知此刻她眼波潋滟,说话的语气更是宛若邀请,毫无震慑力。陈禹让唇边的笑愈深,不紧不慢地开口:“念念,喜欢一个人,和他做/爱,没什么不好意思。我喜欢你,我就是想*你。”

    见余想不回答,陈禹让更恶劣地捻了捻。余想受不了这样的动作,喊出声,陈禹让喜欢看她在他怀里情动的模样,只因为他脸红。

    喉结一动,他亲住她,低声诱导:“念念,明明你也很喜欢。想不想要我?”

    余想用尚存的一丝理性挣扎:“刚刚做过……”

    陈禹让却恍若未闻,重复一遍:“想要吗?”

    大脑神经被无尽的快感刺激着,终于,余想放弃了抵抗,低声道:“……给我吧。”

    …

    最后也没急着离开。

    余想无力地趴在陈禹让身上,下巴抵住他的肩膀,听见陈禹让落在她耳边的声音:“怎么每天都那么多水。”

    残留的羞耻感在身体深处灼烧,余想靠在陈禹让身上,任他玩弄。

    她也不得不承认,她也很喜欢和陈禹让一起做这件事。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没那么熟练,于她,也是害羞大于快感。但陈禹让在这件事上发挥了聪明人的最大特点,就是有天赋加好学,挨过了有些虎头虎尾的几次,他后面总能轻易让她快乐。

    最后的瞬间,她的肩膀微微颤抖,整个人无力挂住陈禹让。还未从眩晕的快感中清醒过来,她像一只着陆的鱼,湿而无力。慢慢的,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怀疑起可信度,轻声嘟囔:“尧仔之前明明说你不爱看A片。”

    哪想,比起答案到来,她的耳垂反而先被不轻不重咬了下。陈禹让看着她,眸色里带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你和尧仔还聊这些?”

    “他是尧仔呀。”余想不在意地反驳。

    陈禹让却说:“只能和刚刚让你爽到的这个男仔聊。”说完,陈禹让又惩罚性地捏了一下:“记住了吗?”

    “……你好烦。”刚刚经历过顶端的余想非常敏感,经不了一点刺激。她决定不再争论,而是接上自己的话题。她声音还有些发软,带着恃宠而骄的胡搅蛮缠:“你A片都不看,但好熟练,陈禹让你老实交代,我怀疑你和别人睡过。”

    这句话像是踩到陈禹让禁区。他蹙起眉,不轻不重地打了下她的臀:“这种话少说。我只被你一人睡过。”

    随后,他才缓缓道:“A片没什么好看,男的都丑爆,女的都没你好看。”

    “嘁,明明都看过。”余想暗暗勾了下唇,说话时,她也起了玩弄陈禹让的心思,用食指在他身上画圈,慢条斯理说:“但感觉你好熟练。”

    陈禹让勾唇暗笑,任凭余想玩他。直到余想罢工了,他把她的手带上来,强迫她继续,同时贴住她耳边:“Joceline,你知道男仔几岁开始打飞机?”

    余想被说得耳根一热:“我怎知。”

    陈禹让贴住她低笑,缓缓抛出未尽的话:“我都是想着你。”

    “……咸湿佬。”静了会儿,余想佯装镇定道。

    陈禹让不甚在意,淡淡回击:“你也差不多。”

    听出他话后的意思,余想总算觉得丢脸:“收声啦!”

    她也故意报复陈禹让,下手重了些,故意掐他。陈禹让低笑着抓住她手腕,顺势在她红透的耳根亲了一下。

    最后他教她怎么弄,终于放开她温热的手掌。空气里流淌着意味不明的气味,时间变得很安静,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陈禹让安静地玩着她的头发,余想的手也不知不觉攀上他的胳膊,两个人贴得更紧。

    陈禹让低头亲她的发顶,余想的头一直靠在他肩处,目光在陈禹让宽阔的肩膀来来回回,直到看见一处淡淡的齿痕。

    和他身上所有新鲜的痕迹都不一样,那道咬痕的颜色有些淡了,仿佛能通过那两道齿痕,追溯出那处是怎么出血,怎么结痂,又怎么脱落,在陈年的岁月里被冲成记忆角落的一颗小鹅卵石,只有记住他的人才能找到。

    那是何相宜葬礼那天,她在陈禹让肩头留下的。

    感受到怀里的余想在走神,陈禹让从她的发梢抬起头,看见余想在摸他肩膀的那处牙印疤痕。

    陈禹让无声笑了下:“你做的好事。”

    余想没说话,只是继续摸着,半响才抬头问:“疼吗?”

    “记不清了。”陈禹让说,“当时没问,你做什么咬我?”

    余想却又沉默,最后轻轻贴了下他的唇。习惯了她在快感来临前不受控地吻住他,此时这枚吻却让陈禹让一时愣住。

    待反应过来,他也温柔地叩在余想的唇上。

    …

    洗过澡,头发吹到一半,余想突然想吃杏仁薄脆。半岛酒店没有外送,只能出门去买。

    已经知道这门差事要落在自己身上,但陈禹让还是多此一举问了句:“谁去买?”

    “你去,我要改论文。”余想理所当然道。

    “遵命madam。”陈禹让摸了下她的头,“我换个衣服。”

    余想说:“用一下你的电脑,我的落寝室了。”

    余想第一次进陈禹让的书房,先无聊地逛了下,打开陈禹让的抽屉,竟在里面看见几张拍立得——不是去迪士尼那次。

    而是更早之前,他们七人在陈禹让家吃的最后一顿饭。冯千阙带了许多相纸,于是她们几个女生拍了很多。

    因为数量太多,被陈禹让偷了几张,居然都没有发现。

    没想到陈禹让还当过小偷。

    余想在心里笑他,便把抽屉合上,打开陈禹让的电脑。

    倒不是她故意,只是她不知自己把论文传到了哪个盘,寻找的时候无意看见一个文件夹,被名字吸引,点了进去。

    第38章 溺水金鱼但如果说下去(八)

    期末月无声无息到来,余想焚膏继晷地复习,陈禹让每天被迫早起。但虽然都在图书馆,余想却坚持要分开坐,陈禹让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一天中最期待的时间变成了饭点,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可以看见余想。

    明明同在屋檐下,每天睁开眼见到对方的时间却不超过六小时,余想甚至回家后还要学一会儿。陈禹让对此有些烦闷,但也只能认下,毕竟要是他提了这件事,余想肯定干脆搬回学校。

    陈禹让对期末考没什么心理障碍,但他看得出来,余想很在意这件事——回国后,他发现余想身上最大的变化就是她对成绩的在意。

    从前的她对学业并不上心,初二之前还要每天练舞蹈,平时的很多功课都是他帮忙写。

    后来她放弃舞蹈特长,他还因此和她有过争执——余想当时回了句“不关你的事”,这句话很过分,陈禹让确确实实被气到,又是一次冷战,但其实他心里最担心的是要是余想不能和他上一所大学要怎么办。

    如今余想对学习的态度大转变,总归是一件好事。他总不能阻碍她。

    他记得余想的母亲也是化学专业,后来念到了博士。他不知道余想是不是也有这个打算。

    12月24日平安夜,余想难得给自

    己休了一天假。几个人聚在李仕尧在校内的工作室,因为平安夜是远在大洋彼岸的焦牧的生日——心眼最多的焦牧,实则是几人里年纪最轻的。

    边昶月在家里过节,没来。四个人算好时差,给焦牧打了视频电话,那头刚接起,这边就一齐喊:“James,happybirthday!”

    焦牧被他们的声音吓一跳,随后懒洋洋笑了下:“Thanksguys.”

    “James又变帅了哦。”余想对着电话那头说。才说完,她腰上的软肉就被身后的人轻轻掐了下,她反扣住陈禹让的手,暗中掐了回去。

    覃忆也说:“是不是拍拖了,这么容光焕发。”

    “哪有拍拖?我拍拖总归会和你们说。”闻言,焦牧笑得一脸贱样,“好过某几位,拍拖我都要从ig上才知道。”

    覃忆和余想都被点名,冲焦牧做了个鬼脸。

    过一会儿,门铃响起,是覃忆的男友来接她。和覃忆说了拜拜,李仕尧突然叹了口气:“怕以后都凑不齐人了。”

    他在说边昶月和覃忆,譬如今日,谁都知道边昶月只是借口不来,毕竟他经常夜不归宿都没人管,哪里有圣诞节一定要留在家里过节的道理。

    余想拍拍李仕尧的头:“以后总归有机会的啦。”

    “拍哪呢。”因为对象是李仕尧,陈禹让连吃醋都正大光明。直接把余想的手抢过来,抓在自己手里。

    李仕尧被迫躺枪,忧愁的情绪却也莫名轻了些,他想起件事,对余想说:“念念,我给你送个圣诞礼物。”

    见陈禹让也要跟过来,李仕尧做了个“stop”的手势。见状,余想也学着李仕尧,对陈禹让比了个手势。

    陈禹让有些不满地啧了声,但还是走到一旁去收扑克牌。

    余想跟李仕尧进了间房间,才发现这是他放照片的地方。房间里有玻璃柜,也有横穿的细线,都陈列着照片。

    “我这个学期一直在整理相机里的照片,我把我相机里的所有照片都洗出来了。”

    听见李仕尧说,余想注意到这些照片已经被李仕尧按时间陈列好,最早的甚至可以追溯到小学,像素已经有些模糊。

    她无意拿起一张,是边昶月和覃忆的合照。

    “我开始整理的时候,还以为Marion和Eva会和好,原本打算作他们的和好礼物。”李仕尧笑了笑,没说下去。余想这才发现,那一片堆放的都是边昶月和覃忆的照片,有单人的,有双人的,甚至有当事人不知道怎么被记录下来的角度。

    仿佛福至心灵,余想瞬间猜到了李仕尧要送她的圣诞礼物是什么。目光抬起,落在横贯半面墙的麻绳上。彩色的塑料夹子,夹住了一段凝固的时光,刚好是初二升初三的开学典礼上,她在舞台上跳的最后一支舞。

    她在舞台上,从来不知道底下的人的模样。李仕尧坐在观众席,往舞台上拍。

    台上的聚光灯汇在她身上,台下是模糊的人影,像街市午后拥挤的人潮。相机的角落恰好捕捉到陈禹让的身影,按着学校的要求穿了制服,却照旧是惯有的、写着“无聊到爆”的坐姿,可再仔细看,视线是对准舞台中心的。

    “有几次还是Eyran提醒我帮你录视频。”李仕尧说,“现在感觉自己当初蛮蠢,Eyran平时看那些表演都直接睡着,但是你的演出他全部会看完。我这察觉力,幸好以后不打算拍爱情电影。”

    再往旁的一张,就是篮球赛。特别热的夏天,仿佛冒着蒸汽的塑胶球场,半场休息,他一定要她给他送水。余想不情不愿,骂他大少爷事多,但最后还是顶着酷暑在场边等他,照片停在他走到她面前的时刻。

    李仕尧从没有特意拍过他们两个人。

    只是整理完照片后他发现,操场、半水湾,甚至校门口某间糖水铺的角落……陈禹让总是出现在余想身边。在她都没察觉到的地方,一直注视着她。

    …

    “尧仔送了你什么礼物?”

    回去的路上,陈禹让问。

    余想敛他一眼,半响,慢吞吞道:“不告诉你。”

    闻言,陈禹让略一挑眉,没再追问。红绿灯的间隙,他伸出手,拍了下余想的脑袋。余想刚好在发呆,突然被打了下,回过神来:“陈禹让,信不信我打到你起飞。”

    陈禹让握住她的手,散漫道:“下次再动尧仔,我先让他起飞。”

    余想噎住,最后挤出一句:“你醋味太大。”

    “你知就好。”陈禹让懒懒看过来,把她的手握得更紧:“Joceline,你这辈子只能和我在一起。”

    陈禹让又莫名其妙说这些话。但其实每次他说这些话,余想都会一面嫌弃他幼稚,一面在心里冒甜泡泡。加之刚在李仕尧那看了照片,她这次有些要藏不住自己的嘴角,于是故意扭头看窗外:“什么啦,陈禹让你知不知道很少人一直和自己初恋在一起。”

    余想说这些话没什么禁忌。

    却没注意到陈禹让的视线沉了下来。

    …

    平安夜的林港城,像一颗被过度装饰的圣诞树。这里的十二月其实没那么冷,但商家硬要打造出“冬日感”,灯饰夹杂着人工雪粒如瀑布般从高空泻下,一个个圣诞老人在商场门口机械地挥着手。

    底下的世界气象万千,热闹非凡。从三十层的高楼往下看,却只能看到一条璀璨的灯河。

    撞击声在静谧的客厅持续着,玻璃幕墙两道清晰的掌印。楼下是节日中的都市,仿佛无数双眼睛在窥视,这种认知让余想浑身战栗,今日的陈禹让比往日都要凶,窗外流动的光影切割着他紧绷的侧脸轮廓,汗水顺着他的下颌落到余想的颈窝里。

    余想的声音带了点破碎的哭腔,身体在冰冷的玻璃和他滚烫的惩罚间无助地颤抖:“死仆街……”

    陈禹让咬住她的耳朵,“念念,说你永远爱我。”

    余想被他说得更敏感,“你好幼稚……”

    “你更幼稚。”陈禹让一直在想刚才的话,“明明知道有些话不好听,还一定要让我生气。”

    最后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浑身汗。陈禹让随便抓了件自己的短袖,给余想套上,仿佛这样可以让她身上属于他的痕迹更深一些。

    电视上放着《真爱至上》,余想靠在陈禹让胸前,声音还有些事后的软绵:“你不觉得这句话就像是机器人对话吗,‘说你永远爱我’,‘我永远爱你’。”

    陈禹让不说话,把她抱得更紧。气息沉在她身边,辨不出情绪。

    心里暗笑,余想伸出手去摸他的下巴,坐直与他对视:“Eyran。”

    她很认真地说:“我遇见过很多男生,也有男生朋友,比如尧仔。”

    听到这,陈禹让就已经有些不满地去握她的手了。他很抗拒从余想身上听到这些话,虽然知道没有别的意思,但是三年甚至是很久的时间里,无法着陆的不安早已穿透他,他一直煎熬着。

    这些情绪在余想面前不断放大。原本陈禹让以为,在他和余想在一起之后会自然好转。可不知道为什么,和余想恋爱后,他的这些不安却一直被放大。只有完全和余想贴合的时候,这样的不安才会有些许减轻。

    他一直害怕着,某一天醒来,她又突然不见。

    陈禹让强迫自己压下眼底的情绪,忽地听到眼前的女孩慢慢说完了后面半句话:“但是我只喜欢你。”

    余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出口,她向来不习惯说这些话。

    “陈禹让,我一直爱你。”余想的脸已经红透,但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还是坚持补充:“刚才那句不是机器人对话。”

    陈禹让回过神,眼底的晦暗已不见,被更浓郁的色彩替代。他扣住余想的肩

    ,声音喑哑:“再说一次。”

    “不说了!”余想转头,佯装去看电影。

    他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转回视线:“说你一直爱我。”

    “不说了!”余想的嘴角却不自觉翘起,最后认命地被陈禹让揉进怀里,被他的吻到快要化掉。

    “Joceline。”他重重咬住她的舌尖,声音在两人的唇齿间摩挲,仿佛是在和自己一遍遍确认:“要一直爱我。”

    余想不再说话,但慢慢伸出手,将他抱住。

    …

    电影到达尾声,再度响起《ChristmasisAllAround》的音乐。

    墙上的时钟也即将指向零点,陈禹让突然问:“放假想去哪里玩?”

    余想笑:“考试都没考完,你就开始放假。”

    陈禹让箍住她的腰,不容分说的语气:“总归放假要和我在一起。”

    “这样好热。”余想故作嫌弃地掰开陈禹让的手,最后似不经意回答:“我答应你啦。”

    毕竟她家里没人,也没有什么年可以过。

    陈禹让终于满意,今晚他心情很好,亲了亲余想的头发。

    零点。

    屏幕恰好熄灭,窗外有烟花升起。

    余想正准备和陈禹让说话,忽地感到脖颈一凉,低头看,是一枚贝母项链。

    她一怔。

    就听见陈禹让压在她耳边,抢走了她的台词:“念念,圣诞快乐。”

    第39章 溺水金鱼但如果说下去(九)

    12月31日,2014年步入尾声,新年的气氛传遍林港城的角落。圣诞树还未完全撤下,新的气球又被挂上。

    后日便是期末考,陈禹让原本没指望余想能抽空跨年,都做好了在家里陪学神女朋友跨年的准备,没想到社交媒体捧红了某家面包店的新品,余想居然也想尝一尝。

    那家蛋糕店坐落在市中心商场。傍晚时分,天渐渐暗下去,队伍越来越长。

    终于轮到他们,却被告知现烤的已经卖完,要等下一批。

    陈禹让留在那排队,让余想去对面星巴克找张凳子休息。中间路过某个橱柜,余想看见她脖颈上那条项链的广告,原来是2014年圣诞节限定款,vic要提前一个月预约才能拿到。

    她摸了摸颈上的项链,不自觉笑了下。sale看见她,问她要不要进店。余想摇摇头,离开了这片专柜。

    她曾经很喜欢带五花手链,一周五个颜色不重样,和衣服搭配着带。但如今手腕只留下何相宜给她打的那枚手镯,很多时候,她会下意识扶住那枚手镯,仿佛能从上面感到熨帖的温暖。

    她没去星巴克找座位,而是进了一旁的M记买甜筒。刚从服务员手里接过甜筒,还没尝上一口,就被不知何时过来了的陈禹让夺过。

    他说:“你过几天生理期。”

    “我吃冰的从来没有事。”余想不满道。说着,她忽然想到上次陈禹让请客学生会全部人喝奶茶,后知后觉,心里浮上一点暖意的同时问:“你怎么知道我生理期?”

    陈禹让不甚在意地挑了下眉:“你第一次卫生巾都是我买的。”

    余想这才记起,她初潮来得突然,却没什么感觉。以至于那日自己都没发现,是陈禹让突然叫住了她。

    她还没开口问有什么事,陈禹让就把自己的制服外套脱下来给她围住,让她在原地等他。

    他回来得很快,递过一个黑色塑料袋。余想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卫生巾,有日用有夜用,各种型号都买了。她这才后知后觉,立即红了脸,但抬头看面前的陈禹让,耳根也有些泛红。

    而到了今天,两个人已经不再是买个卫生巾都要用黑色塑料袋套起来的年纪。余想佯装气鼓鼓的模样:“陈禹让,你这样有点变态,居然一直记我生理期。”

    “不是有意记,自然就记住了。”陈禹让淡定地为自己申辩,同时不动声色地抬高手臂,拦截了余想试图抢甜筒的偷袭:“只能吃一口。”

    最后,那支甜筒,余想只舔到一口,剩下的被陈禹让吃掉了。

    商场在放陈慧琳的《谁愿放手》,歌声唱着“谁得到过愿放手”,两个人牵住手走出商场,居然还碰巧遇见一位共同的阔少朋友,他身边那位身材索到爆的女仔,早已不是上个月在ig发过的女朋友。

    和那人打过招呼,余想抱着陈禹让的胳膊,忽然走神想到之前听别人谈八卦,不知为什么聊到陈禹让,见多识广的富家千金们交头接耳地分析,Eyran肯定也是花花大少,首先,无数样本已经证明生得一副桃花眼的男仔天生多情;其次,他身边的朋友,比如边昶月,好多都三心二意,换女友如换跑车。得出结论,陈禹让一直单身,只是因为不公开自己的relationship。

    “Joceline,你和Eyran玩得好,你觉得呢?你觉得他是渣男还是乖仔?我们都觉得渣男概率大哦。”

    原先只是偷听的余想被迫被卷进对话,她啊了声,当时有些想替陈禹让争辩,但最后又觉得没什么同外人解释的必要,于是只说:“可能吧,不过Eyran现在确实没有relationship啦。”

    “是没说错。”跨越时空地听到这段对话,陈禹让垂眸,眼底似笑非笑,“你几时同我去登记,把我这个渣男锁住。”

    “登记个头哦,年龄都没有到。”

    陈禹让故意曲解:“意思是年龄到就去登记?”

    “你想得美。”说着,余想伸出手在陈禹让唇边戳出两道梨涡,端详了一下,道:“有梨涡也不乖仔,你真是长得就很坏。”

    “靓就够。”陈禹让笑得肆意,把余想的手握住,“总归你是很喜欢。”

    余想一副被夸张到的神情,但也没有反驳。

    商场门口的站台,许多人在等叮叮车。

    刚刚停下一辆电车,陈禹让注意到余想停在上面的视线,“想坐?”

    余想摇摇头:“其实坐电车有点无聊。”

    说完,她似卡壳一般地顿了下,忽地笑起来。

    陈禹让也慢悠悠勾唇。

    他们想到了同一件事。

    “以后不喜欢的东西就告诉我。”陈禹让伸手掐了下余想的脸,语气散漫,“有时候真猜不透你的心思。”

    余想还在笑,其实她原本想将这个当作一个秘密守一辈子。毕竟虽然坐电车很无聊,但那时候,是陈禹让为她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只是刚才不知怎么的就说出来了。

    她怕陈禹让会有一点点的伤心,抱住他的手臂摇了下:“我喜欢你。”

    “这么sweet。”陈禹让唇角笑意渐深,扣住余想的下巴轻轻吻了下,低声诱问:“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

    “……干嘛突然问。”余想的睫毛眨了下。

    她又想逃,被陈禹让早有准备地抱住。他故意挠她痒,热气拂过她耳垂:“很想知道啊。”

    余想痒得发软,最后又被他亲了一下:“那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你的。”

    余想照旧不回答,陈禹让这次没轻易发过她,她终于痒到站不住,怕把其他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低声答:“我一直不确定,陈禹让你以前好鬼扮嘢(死装)。”

    陈禹让终于放开她,对这个答案有些不满:“我扮嘢?”

    “你都不给我ins点赞。”余想至今对此耿耿于怀,“问你要作业答案也不给。”

    每次去找陈禹让讨答案,他一定要教她做。最后余想就改成找焦牧要答案了。

    “当时怕你跟不上课跌grade。”陈禹让简直要气笑,“哪次你临交功课前赶不及,不是我通顶(通宵)帮你搞定的?”

    闻言,余想自知理亏:“总归当时只记住你不给我参考作业。”

    “OK,我认。”陈禹让懒得争,把手里的面包袋子递给余想。最后又惩罚式地咬了下余想的唇:“总归焦牧比我好,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余想见好就收,知道陈禹让在耍脾气,抱住他啄了口:“总归你比James好,我最钟

    意你。”

    她算是完全知道怎么哄陈禹让了。

    陈禹让也有点察觉到这件事,但依旧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最好只好再咬了下余想的下唇假装自己还在生气,但唇瓣离开的时候,看到余想还闭着眼,又觉得好可爱,眼底的笑都要化掉,把手里的面包袋递给余想。

    夜完全黑了下来,所有人都在这个时刻涌向海边。栏杆位早就被占完,甚至有几户家庭坐在野餐垫上分食咖喱鱼蛋。寒风与霓虹中凝着一片黑压压的期待,所有人都在等待新年。

    闹哄哄的人声和广播疏导提示里,余想终于吃完面包,陈禹让俯身问她:“去日本还是巴厘岛?”

    他在计划他们假期的旅行。

    余想随口道:“才不要去巴厘岛,好无聊。去巴厘岛还不如去巴黎。”

    这时候,有人挤了过来,陈禹让把余想抱住,用自己的背把她和乱七八糟的人潮隔住。他把她裹在自己的夹克里,说:“那就去巴黎。”

    “我瞎说的呀。”余想拍拍他,“你好没有原则,说改就改。”

    “不是所有事情都要有原则,Joceline。”陈禹让懒洋洋道,“我的原则就是和你一起去玩。”

    余想被说得心尖绽开甜意,环住陈禹让的脖子亲了口。

    但莫名的,又有些惆怅,叹了口气:“陈禹让,我真有点怀念你以前不理人的样子。”

    “太装总归没有老婆。”陈禹让有些见不惯余想露出这种怀念过往的神情,把她抱得更紧,用下巴摩挲她脖颈的肌肤,低声道:“不拍拖真不知道你也这么钟意我。”

    刚刚浮起一秒的伤感立即散去,余想说:“才没有,别瞎说,我只给你打60分。”

    陈禹让知她口是心非,配合问:“怎么拿满分。”

    余想说:“你回答我一件事。”

    她问,“在美国的时候,是不是跨年给我打过电话。”

    身后的人静了瞬。

    她听见陈禹让压低的笑声:“我以为你这辈子都想不起来。”

    心一软,但嘴上更硬,余想说:“好好回答,不然扣你分。”

    但这件事,陈禹让真有点说不出口。

    他抱着余想,还是不太想说,最后干脆吻了下去,舌尖卷住余想的舌头,把她呜呜反抗的声音吞没。

    此时,海岸对面的玻璃幕墙恰好浮出倒计时巨钟。

    数字跳动时,此处倏然静默一秒,随即爆出撕裂夜空的齐声呐喊:“5!4!3!……”

    声浪推着海风撞向对岸。

    “2!”

    情侣们开始拥吻,他们在这个时刻成了无数对的情侣里普通平凡的一对,一起走向2015年的钟声。

    “1!”

    巨幕闪烁,烟花升空。

    2015年正式到来。

    “新年快乐,念念。”

    陈禹让温热的唇刚从余想耳畔移开,气息带着热吻后的潮意,低沉的嗓音熨帖着她的神经。余想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腔平稳的震动,轻声回应:“新年快乐,Eyran。”

    但不止是一句祝福。她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个戒指盒。

    陈禹让一时愣住,甚至有些懵。看到余想打开戒指盒的动作,心觉别扭,却在看清里面的戒指时,说不出其他话。

    那枚戒指的形状,和他指间那枚戒指类似,却又不一样。

    仿佛变形的DNA双螺旋结构,可每一枚都有自己的形状。

    因为是声纹戒指。

    喉结无声滚动,陈禹让问:“怎么知道的?”

    “上次在你电脑上看见。”

    上次,在陈禹让电脑里,她看见了储存的戒指设计稿。

    声纹戒指的特点是录下一段语音,会根据说话的分贝设计出戒指的形状。不同的形状会载下不同的声音,用电子设备,可以扫出戒指源头的语音。

    余想解释:“我不是故意看哦,是不小心看见的。”

    陈禹让笑了下,他拿出手机,余想立刻按住他的手:“不可以扫!”

    一顿,改了说法:“要我不在的时候才行!”

    “行。”陈禹让从善如流,重新把余想抱住,力道比刚才更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低声道:“Joceline,我回答你,跨年那次我给你打过电话。”

    闻言,余想眼眶一酸:“胆小鬼。”

    …

    2012年的跨年夜,在焦牧家,他母亲也在。知名女主播亲自做宵夜,大家都很买账,桌上气氛还算热络,直到焦牧母亲突然指着其中一道菜:“忘了Eyran不在,特意给他做的。”

    餐桌一时静了瞬,但又立即恢复如常。

    余想自如地吃着手里的蛋挞,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吃过宵夜,大家围到客厅看晚会。

    余想和冯千阙坐在地毯上,正聊着天,她压在腿下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余想拿起扫了眼,在看到号码的时候愣住。

    是未知号码,但来自美国。

    她把手机藏在手里,偷偷跑到阳台接电话。

    她好像猜到是谁,但并不确定。接通后,却没有人说话,只有静静的电流声和浅到听不见的呼吸声。

    林港城十二月的夜风拂过,余想只穿了件薄衫就跑出来。她觉得自己冷得有些不清醒,竟然觉得自己从呼吸声里判断出来就是陈禹让,终于是她先开口,对着那头,试探地说了三个字:“陈禹让。”

    但对面依旧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好像要没有,仿佛只是一个恶作剧。

    这一秒,她开始怀疑对面究竟是不是陈禹让。贴着手机继续听了会儿,却只能听见听筒旁隐约的涛声。

    她又“喂?”了声,依旧没有回应。

    最后,她把电话挂断,这样一通电话,居然打了七分钟。风吹来很冷,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等什么,只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冷冷清清挂天上,明明应该是跨年夜,可看起来好寒冷。可能是为了看月亮,她依旧在阳台站了会儿,可手机却没再响起。

    …

    面对她低声的控诉,陈禹让喉间一涩:“嗯,我是。”

    “我原想和你说新年快乐。”余想说,“但是因为一直没人理,我又觉得不是你。”

    “Eyran。”

    余想忽然踮起脚,靠在他耳边,一字一句,珍重补上那句迟了很久的祝福。

    “新年快乐。”

    第40章 雷暴前后不愿流泪望着你(一)

    那天之后,陈禹让就开始计划两个人去巴黎的旅行,余想开心当甩手掌柜。

    二人连年后的机票都买好,结果结束期末考的那天,在教学楼下遇见了特意等她的何震威,叫她寒假去他家过年。

    看余想犹豫,以为她是怕麻烦别人,何震威补道:“外公外婆今年也过来,大家一起过年。”

    闻言,余想只能应下。何震威居然就要开车带她回去,余想借口自己要整理下东西,让何震威到办公室等她。

    她比陈禹让先一场考完,在等陈禹让的过程中一直思考着该怎么道歉,毕竟机票都买了,要是换成陈禹让临时放她鸽子,她肯定一个寒假都不同他说话。

    还没想出好的方法,广播里便响起考试结束铃。

    远远看见余想,陈禹让嘴角不自觉扬起,走过去立刻把人抱住。路鸣和他一起出考场,见状,自觉走开。

    “晚上吃什么?”结束finalexam,想到即将到来的同居生活。陈禹让心情不错。但马上,他看出余想神情的遮掩,捏了下她的脸:“怎么了?”

    余想对上他的眼,最后决定直接说:“Eyran,我不能和你一起过寒假了。舅舅喊我回去。”

    说到最后,声音完全弱了下去。

    因为原先抱住她的陈禹让把手松开。

    她抬眼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抿直的唇线。

    “对不起,陈禹让,我不是故意的。”说着,余想就拿她的哄人法,想去亲陈禹让。但陈禹让真有些生气了,故意别过脸不让她亲。

    余想踮脚去碰,还

    是失败。

    她只能转向抱住陈禹让的腰,这次没被推开。

    她低低说:“我原本想拒绝,但是舅舅说外公外婆也在,我好久没见到外公外婆,他们也肯定是为我特意过来过年。”

    半响,终于听见陈禹让的声音。

    “要留到什么时候?”

    余想更不敢说话了。

    陈禹让读懂她的沉默,沉声说了个“OK”,语气完全不OK,眼底的情绪沉到凉。

    余想把他抱得更紧:“这件事完全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原谅我啦。”

    “只有做错事才会扮乖。”

    陈禹让冷笑,便感受到靠在他腰上的那颗脑袋隔着衣服蹭了蹭,他终是不忍把余想推开,心底有些软,但确实还是生闷气,于是语气淡漠道:“你喊一句‘老公’我倒可以考虑原谅你。”

    “老公。”

    哪想余想这次真的喊了这两个字。

    在这之前,他怎么磨着她说这个称呼,余想都是咬着唇不说。

    陈禹让有些意外了,下意识扬眉,勾唇道:“这么乖。”

    见他态度软了下来,余想乘胜追击,踮脚偷袭,亲完后揽住陈禹让的脖子:“对不起嘛,过完年就来找你。”

    她故意把声音掐甜,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好,抱住他摇来晃去的模样甜到超标,陈禹让顶不住,心里的气早就消了大半,但又觉得不应该这么轻易原谅她,故意找她话里的话:“过年不打算找了?”

    见余想不回答,好像真是这个意思,陈禹让微微眯起眼,低沉声线带着警告,“Joceline.”

    “我们可以call电话嘛。”余想掐住陈禹让两边脸颊,轻轻带过这个话题这个话题:“你要是再生气,拜拜后我就只能记住你生气的样子了。”

    陈禹让胸腔里闷出一声笑,掰开她作怪的手。最后自己都忍唔住勾起嘴角,无奈道:“玩不过你。”语气带着点认命的纵容:“最好真记住call我。”

    原先计划好的旅行彻底泡汤,对未来几日的想象破灭让陈禹让切切实实认识到小学课堂上Miss说的那句“要对事情降低期待”是什么意思。

    方才余想人在,他心里的缺口还得以短暂填满。但在拜拜后,心里仿佛空了一块。

    回到家,突然少了一个人,陈禹让有些不习惯。拿出手机给余想发了消息,她没有立刻回复。手机里静悄悄的,他坐在高脚凳上,木法沙趴在冷冰冰的地板上睡觉,鱼缸里两尾金鱼在无聊地吐泡泡。

    窗外的灯牌准时亮起,光怪陆离,映得屋内明明暗暗。好像只是很寻常的一天,很寻常的一个道别。

    后来分开的日子里,陈禹让偶尔会想起这个黄昏,像鱼缸壁上凝结又破碎的气泡。一些没有答案的假设总会浮上心头,他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如果那天,他把余想留下来,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也就想到这里为止。

    因为好像无论怎么做,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该离开的人依旧会离开。只是遗憾没有把她抱住,倘若可以抱得再久一点,是不是也不必那么快分开-

    在何震威家的日子并不无聊。

    舅舅一家人和外公外婆,余想许久没有和这么多家人呆在一起。

    只是很想男朋友。

    她离开后,陈禹让被陈尹霄勒令回家。二人找时间约会过几次,只是过年将近,两家人都开始忙碌,尤其是陈家,近日热闹到夸张。于是这几天,他们只能趁休息时间打视频。

    看到陈禹让那边不同的背景,余想问他在哪。

    “外公家。”陈禹让站在宫家二楼阳台上吹风,“人太多,出来透口气。”

    看见视频里余想小小一张脸,陈禹让喉结微动,真想快点结束假期。这几天他们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好想你”,想念似高利贷,越说越多,没有一刻得到纾解。

    余想在床上翻了个身,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道缝。她仿佛被踩了尾巴,紧张到把手机立刻塞进被子,在看清小表妹那张怯生生的脸时松了口气。

    “吓死我……”她小声嘟囔,手忙脚乱地把差点闷死的手机从被窝深处挖出来,屏幕重新亮起,陈禹让蹙着眉的俊脸带着点被打断的不爽重新出现。

    小表妹跑到她床边,很乖巧地没爬上床:“姐姐,你在干嘛呀。”

    余想把她抱上来:“在聊天啦。”她举起表妹的手,对着手机屏幕摇了摇,夹着声音道:“sayhiEyran.”

    小表妹从善如流,脆生生的童声:“Hi,Eyran~I’mLily~”

    陈禹让隔着屏幕,看着突然挤进来的、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居然难得愣了下。屏幕里,他沉了几秒,最后也配合着换了音调,和小Lily打招呼。

    余想在旁边听得都要笑出声,偷偷开了录制屏幕,没急着把手机拿回来,让小表妹继续和陈禹让聊天。

    Lily好久没去念幼稚园,难得又找到人聊天。而且也是有了美丑意识的年纪,她觉得手机里面的哥哥好帅气,脸上的笑没停下来过,拉着陈禹让问东问西,从他家住哪里到他今年几岁,最后问:“哥哥,你系唔系我姐姐嘅男朋友呀?”

    小孩子对拍拖没概念,问这句话时声音清晰又响亮。余想第一反应是弹起来去关门。

    陈禹让没直接回答,反而挑了挑眉,隔着屏幕,有些懒散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你话呢?(你说呢)”

    “我估系!(我猜是)”Lily逻辑简单又直接,“姐姐成日揽住电话偷笑,还不让我看!电视上说,这样就是在和男朋友聊天!”

    “少看点电视啦小朋友,好好念书最重要。”余想强装镇定地夺回手机,把Lily哄了出去。

    “她不说,我都不知道你这么挂住我。”陈禹让低沉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点沙哑的磁性,“外公外婆什么时候回家?”

    之前每次问余想什么时候回来,她都回答不确定,要等外公外婆回家,但她不能直问,不然显得像在舅舅家住烦了般,伤何震威的心。

    今日,余想总算旁敲侧击打听到外公外婆的回家时间,但她故意说迟了两天。

    总算有了确切答案,陈禹让笑意渐深:“我到时来接你。”

    “你到时在家等我就好。”余想脸上也挂着笑,她打算早点回去吓陈禹让一跳,心想着,她让陈禹让快点进去:“到时感冒了。”

    镜头里面,陈禹让只穿了件卫衣。背后一角雕花繁复的铸铁栏杆和深沉的夜色,衬得他孤身站在阳台上有些料峭。陈禹让不甚在意,反而被余想的话勾起了记忆,弯唇,没个正经道:“生病了你对我最好。”

    余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脸慢慢热了,但也觉得有些甜蜜:“现在你生病我也不会再亲你。”

    镜头里,陈禹让的脸一半浸在模糊的光晕里,另一半则彻底隐没于浓稠的黑暗。他眉骨本就高,此刻背着光,眼窝处投下更深的阴影,显得那双眼睛愈发深邃。

    这时传来烟花升空的声音,是陈禹让身后的夜幕,绽开不知何处升起的野烟花,仿佛无数颗流星划过,留下彩色轨迹。

    屏幕里那张靓到犯规的脸忽然不见,余想眨一眨眼,看见陈禹让那边的镜头完完全全对准了烟花。

    余想靠在枕头上,听见那边晚风吹过的声音,烟花溅开的声音,别墅里觥筹交错攀谈的声音。陈禹让却没说话,就这样举着手机,给她录下这场完整的烟花。

    直到天空暗下去,世界又归于安静,小小一隅地方,圈住他们两个人。

    余想往窗外望了一眼,她这边没有那么漂亮的夜色,风也大得吓人,吹得树枝摇晃。但她还是把摄像头对准颤抖的枝丫,给陈禹让展示了一下:“陈禹让,我这边好像要下雨了。”

    陈禹让懒洋洋笑了下:“别说得像隔了一个地球。”

    林港城就这么点大,她这边要下雨了,说明云马上也要飘到他那边。

    这时,阳台的门被从内而外推开,陈禹让抬头,余想听见陈荣峯的话外音:“陈禹让,你到阳台做什么?大家都在里面。”

    陈荣峯的声音里有些许醉意。陈禹让没打算理,但知道这个视频也只能打到这里。却忽然看见余想吐了下舌头,有点搞怪模样。

    知道她在逗自己,陈禹让低声笑

    了下。

    “那你快进去吧。”余想说,“挂啦,晚安。”

    陈禹让嗯了声:“晚安,老婆。”

    他最近偶尔蹦出这个称呼。声音像带着薄茧的指腹,隔着虚空,在余想心尖上狠狠捻了一下。无论听几次,她的心底都会像炸开小烟花一样,很别扭的害羞,又带着点奇异的雀跃。

    挂掉视频,余想抱住枕头,下巴埋到里面,只露出上半张脸。最后安静下来,露在外面的眼睛慢慢弯起来,后知后觉有些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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