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一个星期,陈禹让叫了搬家公司,把他的东西运过来。
余想租在南屿市的这间平层,一个人住有些大,两个人住倒是刚好。
余想趴在沙发上玩陈禹让的手机,翻了下屏幕,发现instagram还在陈禹让的手机主页里。
她还以为他早不玩这个软件了。
她点开陈禹让的账号,又浏览了遍他的ig主页,从那张他们的迪士尼合照一直滑到最下面的木法沙的视频,像素指明了时间。
她忽然起了心思,她拿陈禹让的微信给覃忆发了消息。
[我和Joceline复合了。]
发完,她就把这条消息删了。覃忆没回复,但是很快打了个电话过来——打的是那只在充电的手机。
余想一接起来就忍俊不禁:“你怎么知道是我发的。”
“我加Eyran微信好友十几年了,你知道我和他私聊过几次吗?”覃忆在那头哼笑,“零次。”
两个人扯了几句,临挂电话前,覃忆语气稍正,忽然说:“韩双鹭退圈了,你知道吗?”
余想微愣。
韩双鹭当年休学后就飞到其他城市,进了娱乐圈,先是发了几张唱片,直到第三张专辑爆红,被名导相中跨界演戏,竟一举摘得影后桂冠,风头无两。
经历了这么多,可她其实也才二十六岁。
浴室水声不知何时停了。陈禹让擦着头发走出来,发梢还滴着水,身上松松套了件黑色T恤,锁骨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汽。
一眼就瞥见余想正握着他的手机,屏幕上是关于韩双鹭的娱乐新闻。
他没多问,只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余想的臀:“出门?”
“等等,我还没换衣服呢。”余想立刻弹起来,“怎么跑那么远吃饭?”
陈禹让刚才和她说,待会儿出门吃晚饭。余想家楼下就有商场,没想到陈禹让订的餐厅很远。
“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余想赤脚踩着地板,虚张声势地审问,陈禹让却只是扬唇看她,但笑不语。
他坐在沙发上,缓慢扫视这间房屋,有了些许他的痕迹。
他收回打量四周的视线,起身趿着拖鞋不紧不慢地走向卧室。他推开时,恰逢余想转过身。
陈禹让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住。
这段时间看见余想,她几乎都穿着适合工作场合的衣服。此刻却换了件酒红色的挂脖吊带裙,妥帖地勾勒出起伏的腰臀曲线,大片光滑的背脊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暖光下,脊线深陷,一路延伸至不堪一握的腰际。
她正对着镜子涂上同色系的口红,整个人似一只飘逸游尾的蝴蝶鲤,明艳又危险。
镜子里突然出现第二个人,余想涂口红的动作不停,下巴忽然被掰过,陈禹让低头,亲到余想不满,他用指腹轻轻抹去留在她唇上的湿润,帮她补口红:“靓到离谱。”
“你才知。”余想指尖点在他胸口,“陈禹让,你可以现在开始思考,要带我去的餐厅配不配得上我今天的打扮了,不然我会生气的。”
闻言,陈禹让懒洋洋笑了声。
他轻轻掐余想的脸颊:“大小姐,放心,实衬得起。”
…
陈禹让订的餐厅在商场六层,风格模仿宋朝美学,深色木门,门侧一盏仿古纸灯晕出暖黄光晕。灯光昏暗,余想忽然有了一种date感。
尤其是出门前,陈禹让也颇有兴致地给他自己也抓了个造型,一时又帅到没边,眉眼愈发深邃逼人。
“Eyran。”主菜端上来的时候,余想忽地盯住对面那张帅脸发呆,半响,佯装惆怅地叹了口气:“我感觉你还是以前比较靓仔。”
陈禹让只从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原来你知我靓仔嘅喔。”
他好整以暇地看她:“你得闲唔该翻翻你自己个ins主页,睇下你like咗几多个球星同明星。”
停下了下,他又嗤笑着补了句:“没一个长得一样。”
突然被提到这件事,余想立刻想到自己青春期在主页转发的各种照片,有些窘,桌面下的鞋尖狠狠踢陈禹让:“谁规定人只能喜欢一个类型。”
陈禹让慢悠悠挑眉:“总归我从来只钟意一个类型。”
他突然打直球,有些犯规,余想不得不承认自己心跳漏了一拍,庆幸这家餐厅光线够暗,遮住了她的脸红。
最后努努嘴,佯装自己对他的甜言蜜语免疫:“好会说话的阿sir。”
话题撤回到前几句,她问:“你现在还在用ins?”
主菜刚好被端上来,一条黄鱼旁伴着一小盏蟹黄膏。陈禹让夹下腮边最嫩的那块月牙肉,放到她碟中,漫声:“不怎么看。”
意思就是也会看。
“那你怎么没有把我们那张合照删了。”余想问。
毕竟还有人在下面评论问陈禹让他们是不是还在一起,他肯定能看到。
陈禹让动作顿了顿,撩起眼皮看她。
余想握住筷子:“我以为你会发脾气。”
毕竟当初他连手机卡都扔掉。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不过前段时间,还处于和陈禹让复合的小心试探期,她避免问相关的问题。
而如今又好像慢慢肆无忌惮了起来。
闻言,陈禹让缓缓抬了下眉骨:“是发脾气。”几秒后,看着她补了句,“但舍不得。”
…
吃过晚饭,陈禹让带着她从扶梯下楼,刻意延长了时间,余想一直期待着的心又不自觉绷起来。
直到扶梯接近底层,视野豁然开朗。
余想的目光掠过前方,脚步下意识地顿住。
一家4s店门口,已经挂上了“恭喜余女士成为尊贵的宾利车主“的告示牌。牌子旁边停着一辆粉色宾利,车身在射灯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她下意识回头看陈禹让,可这人此刻却故意别开了眼,笑着,但是不看她。
销售的手里捧着硕大的花束,递给她,另一位工作人员引导她站在车前,给她拍照。
余想盯着自己的裙子,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穿件浅色的衣服了,身上浓烈的色彩与眼前的柔粉似乎不够配。
拍完照,一直站在旁边的陈禹让这才上前,把钥匙递到她手中:“上去试试。”
连钥匙扣都是定制的粉色皮革。
并不是因为余想最喜欢粉色,她最喜欢的颜色其实是紫色。
只是紫色的开去上班有些显眼了,他帮她挑车的时候,想到了这点。
那枚钥匙落在自己掌心里,怀里还抱着玫瑰花,余想的嘴角再也压不住,高高地翘了起来:“搞什么,你的车不是还押在银行。”
陈禹让轻笑一声,混不吝的语气中透露着几分难辨真伪的认真:“有钱先拿来讨老婆欢心。”
余想嘁了一声,可最后忍不住往他怀里钻。
不得不承认,她确实被彻底取悦了。
哪怕从小到大看过很多、拥有过很多,可人依旧会被这些最艳丽的东西打动。
曾经唾手可得的很多东西,在余家分崩离析后好似就飘走了。
父母离异、何相宜病逝、撞见余至君出轨、余家破产……当年的事,一桩桩,不换挡地发生,十几岁的年纪,她在一次次的情绪崩溃中麻木,后面就连生日都不再喜欢过。
她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收到过粉红色的礼物了。
…
签完产权登记,销售另外叫陈禹让过去签各种单子。
余想坐在店内沙发上等人,眼前忽而停下来一道人影。
看见她,孟雨谣也很意外:“余想?”
孟雨谣手中还提着爱马仕的购物袋。她现在林港城和南屿市来回飞,每日拍拍vlog,做一个乐得自在的博主。刚结束今日的shopping,才路过这家店,意外看见两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抱着不可置信的心理走进来,没想到真的是余想。
内心无声地呐喊了一句“OMG”,她抬眼望见那道立在柜台前的身影,又迅速收回眼:“你和陈禹让一起来的?”
“你们还在一起啊。”
孟雨谣不可思议道。
眼前闪过刚才透过玻璃窗,乍瞥到的陈禹让看向余想的神情。
许多年前,陈禹让把她送回家,在车上对她说的那些话,她一直记在心里。
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说着最刻薄冰冷的话。简直快成为孟雨谣的心理阴影了。毕竟这辈子没有男人和她说过那样的话。
她真没想到,原来陈禹让那张脸上,也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
签完保单,陈禹让回过头的时候,刚好看见一个人从余想面前离开。他走到沙发旁,却看见刚才还高高兴兴的人,此刻又在出神。
他没看清人,问余想:“认识的人?”
余想回过神,嗯了声,站起来,抓住他的手:“现在回去吗?”
闻言,陈禹让睨了眼窗外。
天色还未黑透,海岸线上是最后的余晖。
宽阔的滨海大道旁,椰子树剪影般矗立着,羽状的叶片轻轻摇曳,这里出去就是一个小公园。
陈禹让:“走走也行。”
最后一缕熔金色被海岸线吞没,海风温柔地拂过余想的头发,二人路过一家宠物店,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透明的玻璃窗内,一只幼小的阿拉斯加犬正趴在笼子里,湿润的鼻头抵着栏杆。很像小时候的木法沙。
但也仅仅只是几秒,陈禹让的目光淡淡地移开。
余想知道,陈禹让不会再养其他狗。
或许还会有许多阿拉斯加犬很像木法沙,可都不是木法沙。
沉默地走出一段距离,海浪声轻柔地拍打着堤岸。陈禹让的声音忽然响起,融在晚风里:“当年我把木法沙带到美国。”
他难得提起那段时间,余想安静地听。
“有一天,它突然就不肯吃东西了。”
那段时间临近Finals,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堆在一起。他载车到市里,宠物医生问他是否要将这只狗安乐死。
他知道木法沙活不久了。
于是他请假,带着木法沙去了加州,去了那条他高中最喜欢的那条大道。只是这一次,开得很慢。
旅途中,那只阿拉斯加犬好像一直那么威风凛凛,仿佛还能再陪他很久。
“再过了一个月,它就离开了。”
陈禹让的声音很低,语气听不出什么异样,好像只是在单纯描述一件事。
可余想的目光往上望,陈禹让的视线望着前面,她的视角可以看见他的眉骨、睫毛、下颌。
唯独看不清他的眼睛。
从小到大,心情不好的时候,陈禹让总是会避着不和她对视。
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这个习惯。
她之前问过陈禹让,木法沙为什么叫木法沙。
木法沙是动画片《狮子王》里的角色,是主人公辛巴的父亲,是真正的狮子王。
远处海面平静,倒映着对岸已经开始闪烁的都市灯火,勾勒出繁华的天际线。
南屿市和林港城隔着一片内海,遥遥相望。
余想更紧地抱住他的胳膊,忽地开口:“陈禹让。”
原先眺着远方的陈禹让终于垂下眸,过分漂亮的眼睛凝望着她,低嗯了声。
余想说:“下个月,你陪我回林港城,陪我去看看我妈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