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净化

    钟遥晚呆滞地望着前方,直到手中的罗盘忽然开始剧烈震动,嗡嗡的震感顺着掌心直窜上手臂,这才将他从恍惚中唤回。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厚重的云层散开,一弯苍白的月牙悬在夜空,将朦胧的光洒向湿漉漉的地面——


    月亮今晚第一次展露它的温和。


    “咔哒、咔哒”


    罗盘在钟遥晚手中不安地转动,指针疯狂摇摆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仿佛在拼命提醒他什么。


    钟遥晚眨了眨眼,思绪终于回笼。


    糟糕!!把应归燎忘了!他还在和白毛怪物搏斗呢!


    他猛地站起身,膝盖也在同时传来钻心的疼痛。方才撞在砖墙上的伤口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发作。


    钟遥晚咬紧牙关,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但现在不是顾及伤痛的时候,他颤抖着将手再次探入炕洞中。


    “一定要找到……”钟遥晚龇牙祈祷着,指尖在潮湿的砖石间摸索。


    罗盘在他触碰到每块砖石时都会发出不同强度的震颤。


    当触碰到某块时,罗盘的指针也忽然停止了旋转,似乎在提醒他就是这块。


    钟遥晚将指尖卡入砖缝,用力一抠。


    砖石应声而落,与此同时,整个炕洞内部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坍塌声。


    内里的石壁散了,但是外面这层却还完好。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砖块,暗红的血迹已经渗入砖石的每一寸纹路,沉甸甸地贴在他的掌心中。方才感觉到的微弱脉搏跳动不再,就好像刚才只是他因为太紧张而产生的幻觉一般。


    钟遥晚想起了回忆中,二丫的声嘶力竭。一下一下撞击砖墙时的绝望还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砖石离开炕洞的那一刻,他似乎也能够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


    但是他没有时间再耽搁了。钟遥晚立刻收拾好了情绪,将思绪体和罗盘护在怀里,拔腿就往后山冲去。


    四周的树木在月光下投出斑驳的阴影。


    钟遥晚试图回忆来时的路,却发现雨水早已抹去所有痕迹。


    “该死……”


    钟遥晚低骂了一句,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呼吸也愈发急促。


    这山怎么跟迷宫似的?!


    就在他在山中迷失,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怀中的罗盘忽然颤动了起来。


    它好像感知到了钟遥晚的想法一般,骨碌碌转了两圈,然后竟然指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不是吧?!”钟遥晚绝望地哀嚎。


    经过了方才的事情以后,钟遥晚对这个吵人的罗盘也生出了几分信任,他停住脚步犹豫了几秒以后就开始朝着指针指着的方向狂奔而去。


    树枝抽打在脸上,膝盖还在传来强烈的阵痛,但他顾不上这些,只是拼命地往前跑。


    好在这里的山路简单,在指明方向以后只需要沿着路走就能够找到田地,找到那棵老槐树。


    钟遥晚跟着罗盘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那棵熟悉的老槐树,可是他的心却在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死死盯着前方的老槐树,胸口剧烈起伏。


    树在这里,


    人不见了。


    “应归燎!?”


    钟遥晚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林里显得格外尖锐。他没有得到回应,只有夜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的指尖开始发麻,一股寒意顺着背脊往上爬。


    “别开这种玩笑……”钟遥晚的声音有些发抖,他跌跌撞撞地冲到树下,手指扒开沾血的草丛。月光把每一滩血迹都照得发亮,暗红色的液体混着雨水,在泥地上画出狰狞的图案。钟遥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罗盘在掌心里疯狂震动,指针像发了疯似的乱转。这罗盘靠谱了一下以后还是一如既往地吵人,钟遥晚用力拍打它,指节都泛了白,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度:“你他妈倒是给个准信啊!”


    谁知,罗盘好像听懂了钟遥晚的话,指针瞬间停止了躁动,“咔”的一声转向左侧。


    钟遥晚顺着方向猛地抬头,不远处的草丛竟然在微微晃动!


    他的呼吸一滞,终于看到了希望,可是双腿却像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万一、万一是那个怪物呢?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钟遥晚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他颤抖着举起手里二丫的思绪体,一边默念着“对不住了二丫”,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响动的草丛靠。


    草丛窸窣响动着,下一刻,忽然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圆润,这只手是属于人类的!


    那只手无力地垂在草丛外,修长的指尖沾着暗红的血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钟遥晚的大脑“嗡”的一声炸开,手中的砖也因为脱力而掉落在泥水里。


    “应……应归燎?”钟遥晚小声地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踉跄地扑过去,颤抖的手指拨开潮湿的草丛。


    ——月光下,应归燎正安静地躺在泥地中,他双眼紧闭,素来白皙的脸色在此刻苍白得几乎透明,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他的衬衫被撕开几道口子,映出的伤口也是深浅不一,皮肉翻卷地分布在他身上各处,胸口也似乎没有了起伏。


    钟遥晚的呼吸停滞了,他手指颤抖地去探了探应归燎的鼻息。


    ……死,死了?


    这个念头像是一柄重锤砸在胸口。


    钟遥晚不可置信地望着应归燎,双腿突然脱力,重重跪在泥水里,“你他妈……”他的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将声音都闷在了胸腔里。直到夜风裹挟着血腥味钻入鼻腔,才终于找回了声音,“不是说……能撑到我回来的吗……?”


    “都怪我……要是我能再快点回来就好了……”


    钟遥晚跪坐在应归燎身前发愣,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次的情感直击比上次看到老虔婆被生啃时还要剧烈。


    虽然他和应归燎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毕竟这两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看到朋友死在面前和看到陌生人死在面前的感受终归是不一样的。


    他的心绪起伏着,直到躁动的罗盘指针不停地转动他才慢慢脱离了震惊和哀痛。


    对了,那只人面猿身的怪物还活着。现在能够净化思绪体的人都不在了,他一定要振作才行。


    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刚要从地上站起来,竟然看到应归燎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钟遥晚一惊,立刻停下了动作。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张苍白的脸,生怕刚才只是自己的幻觉。


    又一下!


    这次的颤动更加明显,让钟遥晚认定了刚才自己看到的也不是错觉。应归燎的眼皮像是蝴蝶振翅般微微颤动。


    钟遥晚的血液瞬间沸腾起来,他手忙脚乱地往前膝行了半步,却在下一秒对上了一双正在缓缓睁开的眼睛。


    “吵死了……”应归燎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意外地平稳。月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虽然虚弱,但是那双眼眸依旧漆黑如墨,“我累了,躺一会儿而已,你哭什么呢?”


    钟遥晚:“……”


    钟遥晚咬牙切齿,半滴眼泪都快要滑出眼眶了被硬生生地气了回去。拳头差点没绷住就要往这个装死的人身上招呼,但是看在他满身伤痕的份上最终只是恨恨地砸了一下泥地:“没死你不早点出声?!”


    “刚刚怪物不见了,我就歇一会儿。”见钟遥晚要生气,应归燎连忙尴尬地咳了一声,随后他艰难地直起身子,将血迹斑斑的手伸到钟遥晚面前,“罗盘。”


    钟遥晚闻言,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把罗盘递过去。


    罗盘放置在应归燎的掌心时,青铜指针突然“咔”的一声归位。它不像是之前那样总是显得很急躁,六芒星盘稳稳地旋了一个方向以后忽然散发出了盈盈光芒。


    荧绿色的光芒从六个图标的深处泛出,不算耀眼,但是足够明亮。明明是冰冷的色泽,但是钟遥晚却觉得非常温暖。


    这时候钟遥晚才注意到,罗盘的六芒星指着的地方都刻画了一个小小的图标,只是图标已经生锈了,需要极力辨认才能够分辨出轮廓。也许直接去记这些锈斑的位置也要比分辨图标来得省时。


    钟遥晚愣了一下,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回味,罗盘的光芒就开始快速变弱,再到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什么……东西?”钟遥晚喃喃道。


    应归燎没有答话,只是在光芒结束以后将罗盘收回了口袋里。他的脸色在那阵光芒之后已经变得好多了,起码已经有血色了,连同眼神也灵动了不少。只是在牵动伤口时还是会被疼得龇牙咧嘴的。


    钟遥晚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连忙将附着着二丫灵魂的思绪体塞进应归燎手里:“找到了,二丫的思绪体。”


    应归燎“嗯”了一声,从钟遥晚手中接过砖石。他对钟遥晚没有下山而是找到了思绪体这件事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他看着石缝中的血迹眉心微动,指尖轻轻摩挲过砖石表面,眼神沉静而专注。


    他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片刻后,钟遥晚看见应归燎微微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道:“嗯,净化了。”


    啊?


    钟遥晚一愣。


    就这么简单?


    他刚想追问,应归燎却已经撑着树干慢慢站起身,顺手把罗盘塞进了衣兜里,另一手里还揣着一块砖头,倒是和他现在的穿着挺搭配的。


    “走吧。”应归燎拍了拍衣角的泥土,只是身上还是湿答答的,这么拍几下只是把他的手弄得更脏了而已。他的语气轻松,仿佛刚才的虚弱只是钟遥晚的错觉,“该回去了。”


    “就这么结束了?”事件结束的太突然了,钟遥晚甚至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呆愣了一下以后才跟上应归燎的步伐,“那个怪物不会再来了吗?”


    “不会了。”应归燎肯定地回答,随后他望了一眼前方的山路,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山原,“她应该投胎去了吧。”


    钟遥晚一愣。


    他想起二丫生前,被疼痛和无助灌满的记忆。


    也许重来一世对她来说也是最好的出路吧。


    山风中灌着清冷的月光,希望她的下一世可以如月光这般平静从容。


    两人一瘸一拐地往旅馆走。钟遥晚的伤都在腿上,应归燎的则都在身体上,两个人加起来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钟遥晚跟在应归燎身后,他偷偷瞥了一眼应归燎。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投下淡淡的银辉,但是他的眼眸却黯淡无光。虽然应归燎还在行走,脸色也好了很多,但是钟遥晚可以感觉得到他也只是在硬撑罢了。


    跟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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