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文昌深度怀疑节目组在整他。
当他差一点拐地上的时候,这种怀疑就变成了肯定!
靠!节目组可真敢啊!陶文昌第一反应是综艺节目的安全保障真是形如虚设!他一个摆明了不能受伤的运动员都被这么整活,嘉宾们的状况更是难以想象。
要不是非要上节目,他说什么都不能让俞雅下泥潭。
“诶诶诶!大家等等我啊,等等我——”陶文昌乱七八糟地骑着,真是的,明明自己是一个帅哥,偏偏给节目组整成了搞笑人设。这以后岂不是他的黑历史么?
以后他和雅姐喜结连理,这些高清影像被滚动播放怎么办?天杀的,为什么别的运动员上节目都是英俊逼人,气度不凡,自己就倒霉蛋一样不是上刀山就是下火海?
但是……陶文昌又看了一眼前面不断前进的蓝色自行车。
拼了!刀山就刀山!火海就火海!雅姐还夸他活泼可爱好动呢,说不定姐姐就喜欢这一款!
自行车小队后面跟着电瓶车,嗖嗖嗖前进。俞雅的两条腿不断飞蹬,双人自行车的轮子画着圈颠倒过来,仿佛要给地面噌出火星。同样是骑双人车,但俞雅已经把明子真甩掉了,不管当年他是无奈还是情不得已,自己都没有对不起他。
在感情里没有愧疚的那个,凭什么回头?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来回说,俞雅更加确定一点,那就是明子真是真的没招了。他既不敢惹探行,也不敢惹樽唐,只能鬼鬼祟祟、小偷小摸用情感历史打击自己,这算什么呢?
俞雅思来想去,只能算他记性好。可能渣男就是这样吧,总觉得那点感情挫折能伤害到女人,因为以前伤害过所以如法炮制。明子真就跟缺根弦似的,自己是老版本,就以为别人也没升级。
“加油!大家加把劲!先到跑道的人可以先起跑!”蒋沛吹着哨子给他们鼓舞助威,“很好,每个人都有长进!配合无间!”
“蒋教练,您真是铁肺啊!”骑小车车的周学真五体投地,虽然他在电瓶车上,但眼前是紧迫的比赛,他都要喘不过气了。可蒋沛不止跟得上,声音还异常洪亮。
“哈哈哈,你现在知道为什么这项比赛叫‘铁人三项’了吧?”陶文昌终于追了上来,扭曲骑行的过程中还不忘记给项目做科普和推广。
这个是难得的机会,他不能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来这么一遭。谁都知道接商务活动会
影响训练,但总局和队里还是让他无偿接了,为什么呢?难道真是要推他出来当明星?
真以为竞体粉只看脸啊?竞体粉是世界上最看成绩的人,他们比教练还急呢!
当然是希望陶文昌来推广体育啊!粉色的陶文昌艰难前行:“好多人都以为铁人三项……特别简单,但实际上……能干这个项目的人都是铁肺、铁腿、铁胳膊!”
“长距离多种类的耐力赛,不止需要铁一般的身体,还需要铁一般的素质!”蒋沛对陶文昌投来感激目光,其实她这个项目也冷,除非是最有名的国际选手,否则很难拉到赞助商。
“一会儿我们还要陪着他们一起跑步呢!”蒋沛再接再励,又看向队伍,“不好,蓝车怎么落后了?俞雅和明子真不行啊?”
红黄蓝,蓝车明显落于对手之后,差了四五米左右。俞雅已经拼尽全力,但她发现这车就是蹬不动了,轮胎仿佛长在了地面上,有无数双手在拽着她往后拖。她都不用回头,就能猜出这是明子真给她使坏呢。
没招的男人第一步,情感攻击。发现曾经的感情已经无法伤到女人,于是采取了第二步,拖后腿。
“明哥你快蹬啊!加把劲!”俞雅当着摄像机这样喊。现在镜头和机位多,明子真如果真捏着车把骑一定会被粉丝发现,那么他是怎么办到的?
俞雅借着说这句话的时候,往后快速一瞥。两个车把都是正常位,没有捏闸,那是怎么办到的?
“诶呀!对不起小雅,后面的车链子掉了!”明子真尖叫起来。
好嘛,敢情您在这儿等着我呢?俞雅立即看向下方车轮,前面的好好的,但后车轮的车链条已经松松垮垮,都要垂到地上去了。这是明子真故意,还是节目效果?
怪不得自己蹬不动,这是愚公移山啊。俞雅只能从座椅上起来,从坐姿骑车变成了站姿蹬车,仿佛她骑着的根本不是双人自行车,而是动感单车!
“要不然咱们停一下吧,先把车链条装回去?”明子真假意惺惺地提议。
还有这个时间吗?前方的终点线已经有人抵达,林羽萧首先开始跑步,提前进入第二环节。沈瑜也刚刚下车,火急火燎冲向跑道。只有他们还在路上……如果停下来安装车链条,能不能行?
答案肯定是不行啊!俞雅脑筋清楚,先不说她和明子真会不会换车链条,明子真就算会,这时候肯定也说不会,故意拖延他们的时间。
“不停了!明哥!咱们冲过去!”痛快抉择之下俞雅选择勇往直前,蒋沛也说过,铁人三项不是一个一蹴而就的项目,它很考验运动员的心态。这个环节没有达到理想成绩,那么下个环节就要调整配速,心态贯彻比赛,任何环节都不能崩。
这不像跳水、滑冰,第一个环节差一点,后面可以补救的。俞雅“啊”地叫起来,给自己加油助威,拼了拼了,就算是一带二她也无所谓,运动员都这样!
陶文昌轮跳失败还有机会申请直接晋级,她也能平复心态,顺滑地进入下一轮!
陶文昌一直站在起跑线上,就是想等着明子真过来。节目为了考虑安全性,长跑的长度一降再降,已经变成了2000米。现在林羽萧已经跑完一圈,还剩下九圈,沈瑜也有100米了,但明子真还没到位。
“雅姐!明哥!加油啊!我等你们!”陶文昌特意这样喊。
他的发声把机位吸引过来,明子真这人脸皮薄,他虽然是个坏批,但是特别怕别人说他什么,心理素质还是不行。像陶文昌这种大心脏,别人爱说就说呗,明子真被机位照射,顿时受不了了,他怎么能最后一个抵达终点呢?
就算最后一个,也不能太难看!
在这种意识的驱使下,明子真不得不两条长腿着陆,开始往前蹬滑,借着地面给他的反推力去推车。俞雅瞬间轻松一半,刚刚的感觉就是纤夫,现在像货拉拉。
“加油!加油!”陶文昌拿着大喇叭喊。
等到俞雅气喘吁吁将车骑到位,男嘉宾里身体素质最好的林羽萧已经跑了两圈半,沈瑜是一圈半。陶文昌不由分说地拉过明子真:“明哥快快跑,咱俩一起,我带你!”
“你带我干什么?”明子真不情不愿地上了跑道。
“我给你提配速啊!你没看那些中长跑比赛,每一队最前头那个人都身兼数职,不止是参赛,也能完整拔高整队的成绩!”陶文昌一边说,一边看向旁边跟着一起跑的镜头,演技浮夸地说,“有时候,跑步运动员的最佳成绩不是自己想要创造,而是领队太不做人。领队一旦当牲口,全队都是牲口哦。”
什么牲口不牲口的,我看你现在就挺牲口。明子真只能黑着脸跟他往前跑。
原本他的计划就是无限拖延时间,一个环节不行还有下一个,跑步2000米不多不少,自己就算输了也不算很丢人,已经是尽力了。但偏偏他忽略了一个变量陶文昌。
这家伙,跟狗一样,还偏偏非要跟着他跑,不断给他提速。跑道上3个男嘉宾,明子真还以为他会东颠西跑,谁知道他就盯着自己,一直在外圈轻松跳跃小跑,提速也提得毫不费力。
陶文昌确实毫不费力,因为这种速度在队里绝对是挨踹的下场。他的最差成绩都比这好看得多,所以也就格外心急。要不是镜头始终不放过他们,陶文昌多想扛着明子真跑。
你自己慢就算了,不要影响她的成绩,她很想赢的。
“明哥明哥,加油啊,我就知道你最棒了。”
“你瞧,前面那个圆圆的灯光反射罩,像不像比赛中的金牌牌?”
“某天你拿着一个牌牌走在泉水旁,一不小心牌牌掉下去了。这时候浮上来一个我,我问,明子真,你掉的是这个金牌牌还是这个银牌牌?”
真吵啊,怎么陶文昌的精力就用不完呢?明子真怀疑陶文昌确实有点说法,武状元可能真在他身上。等到跑到1000米的时候,明子真成功超过了沈瑜。
沈瑜和温柠同队,可他也是身体素质最差的男嘉宾,目前已经是跑一圈走半圈的水平。
“明哥咱们可别学他,我跟你说,中长跑训练最忌讳中间停顿,你的身体熬不过二次极点,后半段就会非常痛苦。跑步是一个动词,你要一直跑才行,最难受也不过就是1000米,过了终点线随便舒服。”
“哇塞,教育的滞后性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以前这是我教练跟我说的话。”陶文昌挠了挠后脑勺,好奇地问,“明哥,你累了么?”
我都他妈要累死了!明子真连吐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摆摆手。
经历了非常难熬的一段时间,男嘉宾们陆陆续续抵达终点,准备进入下一个环节,双人游泳。现在是林羽萧第一名,姜书仪肯定和他商量过了,所以两人顺序改变。
林羽萧在前面游,姜书仪坐在气垫上,尽量不沾水。
沈瑜还差一圈,俞雅和体力殆尽的明子真走到泳池边,预备开游。考虑到明子真的体力,他们之前商量的是俞雅在前头游,明子真扶着充气垫,只是蹬蹬水,顺便当作放松肌肉。
“诶呦!”不料刚刚还站得好好的明子真忽然一坐,抱住了自己的右膝盖。
“怎么了?”俞雅蹲下去瞧了瞧,唉,新一轮演技又开始了吗?
“不行,我腿抽筋了!”明子真故技重施,“我可能……没法陪你游泳了。要不咱再等等?”
等等?再等就没时间了!俞雅急得团团转,无奈碰上这种恶心的男人就没辙了,她又不能临时拆队。就在明子真以为大计得逞且暗自得意的时候,粉色心情陶文昌走了过来,亲切地问:“明哥你的腿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脱臼了,或者抽筋了。”明子真胡言乱语。
“脱臼?我会安装,队里他们脱臼都是我动手。”陶文昌在明子真的腿上按了一通,明子真不仅没有舒服,反而怀疑他专门挑选自己最薄弱的穴位来按,疼死了!
“没法参赛了是吧?”陶文昌心里萌生出一个主意。
明子真沮丧地点了点头。
“好说,我和俞雅配合!我俩一起游!”陶文昌真想感谢明子真的退赛。
正在拿气垫的俞雅猛然回头:“你又不会游泳!”
“我又不用游泳,我只需要在你身后蹬腿就好。快快快,咱俩赶紧下水,千万别让沈瑜赶上了。”陶文昌兴奋不已,想要甩甩头发上的水珠。俞雅只好将大气垫往池水里一扔,陶文昌就自动下水了。
一下水,两米的水将他淹了个没顶之灾。
“
我……噗噜噗噜噗噜……雅姐我……”陶文昌连忙爬上气垫,而俞雅也在同一时刻跳下水,游到了领头的位置,用仰泳的姿势拉住气垫上的麻绳。
“一二三!游!”俞雅往前拉动。
陶文昌上半身压在气垫上,两双长腿在水中扑腾,一张口就喝了一嘴的水。
第92章 讨厌你了
陶文昌不会游泳,俞雅记得他的“光荣历史”。
他从小接触的是陆地活动,只要是田径场上的,就没有他玩不转的。但他不像大部分不会游泳的人那样惧怕水,相反,他还挺喜欢玩水。
只不过他学不会。
从小到大,每年暑假他恨不得都上一次游泳班,一直上到高一。高一之后是暑假没时间了,要腾出精力留给夏训,所以游泳班计划才搁置。游泳班的那个教练已经任职多年,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年年见,年年高,就是下水就沉。
仿佛这孩子的密度特别大,永远不能浮上来。那位名教至今没能拥有“百分百毕业率”,就坏菜在陶文昌身上。
以前两个人去游泳,陶文昌也是玩水上乐园那一类。俞雅每次看到他在水里沉浮都想扔个游泳圈过去,生怕他一口水呛进鼻子。
鼻子那么高,按理说是很容易呛到的。陶文昌现在就呛到了,上半身只能拼尽全力往上挪,像第一次离开海洋世界的两栖动物,那种跳跳鱼。
“雅姐你……你别管我,你游你的!”陶文昌还抽空向前方喊了一句。
“我……我管不了你啊!”俞雅的两只耳朵全部进入水面之下,听得是断断续续、迷迷糊糊。她倒是想管呢,无奈连看都看不见,只能根据水面的扑腾声和水花高低辨别陶文昌有没有沉底。
“我说,我说……人为什么不能长腮呢?”陶文昌嘴还不停,浑身每个细胞都想给俞雅制造看点。大家要是笑话他,也不错,最起码雅姐还在旁边呢,镜头里一定有她。
23天的录制,陶文昌也从一个娱乐圈小白变成了娱乐圈中不溜求白,有看点、有笑点才有镜头,能多给俞雅赚一个就赚一个!
“……你闭嘴吧,别说话!”俞雅尽力蹬,余光里没有一个人。
她看不到林羽萧和姜书仪,大概率他们已经上岸了。林羽萧的运动细胞一直很好,也就是节目中陶文昌运动起来太突出,总把他压下去,否则他绝对是嘉宾里的一枝独秀。
姜书仪会和他配合无间,今天这局……恐怕要输了。
俞雅尽管还在水里,但恨不得此刻化身波塞冬,当一个水系法师给岸上的明子真来个洞穿。陶文昌是绞尽脑汁、用尽浑身解数希望自己赢,那家伙是全心全意要拖后腿,让自己输一场。
透明的水时不时淹过俞雅的鼻子,她采用口呼吸,避免水进入鼻腔。“你……你怎么样?还在吗?”
陶文昌满鼻子都是水,人还在,但魂儿可能已经飘远了。
“在在在,我还在扑腾……雅姐你放心,我腿长……咱们肯定可以追上!”陶文昌想尽办法化身美人鱼,但不会游泳的他根本没有“走水”的能力,也寻不到技巧。
谁都能看出来,陶文昌虽然是运动员可他的替补并不会给俞雅增加助力。真正会游泳的人都会利用水的推力进行动力转化,陶文昌不拉着俞雅在水里转圈圈就不错了,但是他的态度又非常坚定……
给人一种,方法论没错但是实践性上全错的既视感。
“加油!加油啊!”当然,陶文昌也领悟到这一点,只能说尽力。泳道不长,还需要掉头转弯,在转弯的过程中他不负众望地滑了下去,连续吐了几口泡泡,又坚不可摧地爬了回来。
没关系,陶小昌,加油!
陶文昌给自己打气,能赢的,一定没问题,当年人类的祖先从海洋里爬出来进化,大概就是这么个过程,他今天只是返祖一回!
就在陶文昌“返祖”、俞雅“拖飞机”的过程里,林羽萧那边已经不知不觉上了岸。他一只手伸向泳池方向,将双脚微微湿的姜书仪从气垫拉起来,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很想给她推水里。
姜书仪都成了夏日饮品推荐官了,男嘉宾目前还没接到商务呢。
“书仪,加油,靠你了!”林羽萧温温地将她拉上来,直播事件之后他低调了许多,今天能不能翻盘全靠姜书仪了。
自行车赢了,跑步赢了,游泳也赢了,最后只有10米的泥坑。姜书仪在他眼中几乎赢得不费力气,就骑了个车而已。跑步不用她,游泳不用她,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玻璃人,很容易低血糖。
成,什么都我做了,你过个泥潭总没问题吧?
这些信息别人看不出来,可姜书仪还是能从林羽萧眼中读懂。她笑着朝他点点头,小步跑到泥坑边缘,被清理过的泥潭显然平整了不少,但只有站在面前的人才能闻到那一股土腥味。
“加油!书仪你没问题!加油!”林羽萧在观赛区高声喊。
姜书仪却意外地停住了脚步。
脸色白得不正常,手臂内侧还有淤青。她已经习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了,这是她长期听从公司安排打美白针的副作用。她不是冷白皮肉底,可几年如一日的静脉注射生生改变了她的肤色,从一个暖黄皮变成了瓷白,成就了一朵清冷小白花。
抗凝血清,她当然知道打进身体里的东西是什么了,那是透明的魔鬼。女明星经常要和魔鬼做交易。
“书仪你别发呆啊!加油!眼睛一闭就下去了!”林羽萧顿感大事不妙,姜书仪怎么不动了?
姜书仪看了看盖着粉底的膝盖,不这样盖着,她膝盖的淤青就藏不住了。到时候粉丝会猜测伤痕怎么来,卑鄙的人会开黄腔,黑粉会说她故意露出淤青博取同情,女明星好像怎么做都不对。
浓郁的土腥气混杂着说不出道不明的微臭,像是有一吨树叶在里面腐烂发酵。姜书仪刚要下去,定睛一瞧,看到泥坑一角有一个不好辨别的东西,也不容易被发现,就这样躲过了工作人员的眼睛。
那是一只小小的鸟儿,一只死去麻雀的尸体。
综艺节目总是说会保护好艺人,实际上也是草台班子,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艺人出事。姜书仪刚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她真想立即喊一声,告知所有人这里面有一只死鸟,然而出道多年已经被驯化的她根本喊不出来。
她负担不起喊停的责任。打断比赛、泥坑重新过筛、重新开机、一上午工作白费、工作人员抱怨漫天……她已经开机就不能停止。
噗通!
就在她停顿的时候,俞雅和温柠一起跳了下去。
俞雅是和温柠一起上岸的,陶文昌只能帮她完成比赛,并没有带来超乎寻常的好成绩。这个空档让温柠赶了上来,她们几乎同一时间跑向姜书仪。原本这是一场胜负已决的考核,但姜书仪的刹那出神又掀起了全新的未知,她们没时间去问为什么不跳,因为她们到了这个地步,必须要跳。
泥泞裹住了俞雅的身体,只用了两秒钟,腰部以下就陷入泥潭。她寸步难行,每一步都在突破阻力,最讨厌的黏腻感已经爬上了她的四肢。可是现在她无暇顾及其他,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最后的劲敌居然是温柠!
她以为温柠和沈瑜那一组是必输,但铁人三项就是这么婆娑迷离。哪怕是在奥运会、亚运会上,谁也不能仅仅凭借一个流程就买定离手。
环节环环相扣,步伐步步紧逼。
温柠也没想到她最后要和俞雅比,就像她们当年被分到一个小组,必须要淘汰一个。
压抑了一周的情绪在泥潭里爆发,俞雅忽然鼻子发酸,酸得毫无征兆,不可理喻。她脚下的每一步都不比现实中好走,可她也记得最初的起点有一个姐妹
和她并肩,两人在晚上傻傻发誓,要一起走到节目的最后。
忽然之间,俞雅被泥绊了一下,上半身朝着泥面扑去。她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整只手都被泥吞了进去,不出意外接下来就是她整个正面被吞噬。俞雅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屏住了呼吸,认栽就认栽吧,大不了回去洗澡。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拉住了她。
俞雅的身体一偏,她和温柠同时发生了重心偏移,谁都没有站住。泥水很深,越往下越粘稠,光是抬腿迈步都像走在粥里。两人只是面对面一瞬间就开始不自主地后退,屁股还往下坐了一下。
“小心!”蒋沛在岸上喊!打惯了正常比赛的她哪里看得懂节目组的用意,在她眼中比赛已经结束了,泥潭毫无意义。
可这就是看点。俞雅和温柠同时靠住泥潭两侧,已经埋到了胸口。泥点子不止是溅了她们一身,也飞到她们姣好的面容上,弄得脏兮兮的。然而在对视的一刹那,她们眼中的彼此同时发生了倒退,倒退了7年。
“温柠,你该知道怎么办吧?你和俞雅最后只能留一个。节目组就是这样,我们也没办法,你要是不想她走,你就走,反正你最后也没有出道位。”
“你俩都是氛围组,还看不明白吗?真正的出道位在一开始就定下了,你以为选秀是真选?你不看看你们自己的讨论度!”
“公司都是以赚钱为目的,签没有粉丝基础和流量的选秀新人,公司又不做慈善。”
“听我们安排,先把俞雅淘汰。”
温柠眨动着眼睛,眼下仿佛还贴着她们一起跳舞时的化妆闪片,粉粉的,桃心形。只不过这闪片经过时间的淬炼,变成了泥泞黑点,慢慢凝固。她动了动嘴唇,一直以来都想和她说一句抱歉。
当年,我确实是听了公司的安排,放弃了你。
俞雅气喘吁吁地瞪着她,仿佛已经知道她要干嘛。
比赛还在进行,俞雅搓了一把鼻子,一不小心彻底刮花了脸。她偏过身,偏过头,一步三滑朝着上岸的地方走。网络上都说女生之间没有纯友谊,只有勾心斗角,放屁!
要不是纯友谊,她也不会恨她这么久!
到了这一刻俞雅终于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恨意,嘴上说没事,心里知道要原谅,但她可恨可恨了。然而年轻时候的恨没有被时光烧干净,这几年她也在公司安排下做了身不由己的事,于是她的恨也变得不纯粹。
就如同她们现在的比赛,背后都是操纵。她和温柠当年被放在天秤上,都是出道组的背景板而已。
只有她们那么傻,那么认真。
两人一起上了岸,眼前还有5米的距离。而她们背后的姜书仪朝着蒋沛教练举起了手,第一次自主性决定了她的去留:“教练,我弃权了。”
她话音刚落,俞雅先一步按住红色按钮,以1秒的细微差距拿下了第3周考核的胜利,成为了目前连续胜利两次的嘉宾。但她并没有高兴,反而回身推了温柠一把,推得非常幼稚。
像幼儿园小孩儿,我今天不跟你好了。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推和被推都不好受。俞雅早早预料到这个节目和她有仇,嘉宾都是在她灵魂里留下深刻一笔的人,但这第一笔是温柠划的。她别别扭扭了一周,预料到被隐藏的情绪迟早会更加狰狞、疯狂、无助地爆发出来,等到真正爆发,她仍旧没有感觉到好受。
两人同时坐在了地上,俞雅擦了一把眼泪,强压哽咽地吐出了委屈多年的声音。
“我讨厌你,温柠,我真的讨厌你了!”
温柠擦了把脸,爬起来到她身边抱住了她。
第93章 活人感
两个女明星,像泥猴一样抱在一起。
陶文昌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雅姐明明赢了,但是他却高兴不起来。他看到的不止是明子真的暗算,还有她当年那一道伤口。现在的雅姐当然已经长成了完全体,她能够清晰地认识到“娱乐圈没有真朋友”,但当年的她还不懂。
成长的代价是每个人都要亲自体会的,不会因为你是明星就跳过一节。
但陶文昌又很担心,他能理解雅姐这是迈过了心里那道坎,挑出了那根刺,可观众不一定明白。这一周,温柠和俞雅的事已经挂了两天热搜,好多人都期待她俩赶紧撕呢。
不管她俩怎么做,那些看客都会认定这是两个人的剧本,趁机来一波热度。
热度热度,陶文昌一个圈外人都快对这个词产生生理性厌恶。
俞雅其实也是这样想,她不该放任自己的情绪,只是她忍不住了。温柠一直想给她道歉,她可以感觉到,但现在的她必须要考虑方方面面。
是真情还是假意?是温柠本人的意愿还是工作室的安排?她是不是也来分一杯羹?俞雅变成了入圈时最不喜欢的那类人,走一步看三十步。
可多年的经验又告诉她,你哪怕能看到三百步有时候都会栽跟头呢,你还是好好看看吧。
温柠其实也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俞雅是特别刚烈的人,自己背刺她一次,其实在那一年就已经荣登黑名单榜单。她不想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公司,因为自己是执行者。
她淘汰了一个朋友,换取了自己多留下两轮。当年公司推给她的题目完全是没有选项的必杀题,她没得选。
人就是这么矛盾,温柠很痛恨自己这一点。她当不了完全的好人,最糟糕的是她也不能完全坏。现在能做的就是补一补救,能不能补上还是另一回事。
摄像头还在工作,周学真骑着电瓶车,刷一下停在了泥潭旁边。他也很矛盾。
这一周的热点绝对有了。姜书仪在大差距优势面前弃赛,导致她和林羽萧那组失败。明子真受伤,陶文昌顶号上线。俞雅和温柠憋了一礼拜,最后在泥潭里打起来了。
打完了俩人又抱一起。
我的老天,周学真好久没见过这么狗血且抓马的剧情。明明这些艺人每个人都有人设和剧本,但设计好的矛盾冲突怎么比得上真实的剧情?第三周的点播率肯定爆了,肯定超过前两周。
但另一方面,周学真心里也不好受。
沈瑜辛辛苦苦跑了那么久,最后温柠没赢。温柠要是不拉俞雅那一下,她必然就是这一局的胜者。姜书仪木偶一样呆看了许久,最后喊了“弃权”,她要是真不想下去,其实可以请蒋沛帮忙。
每个人都会挨骂的,播出之后必定腥风血雨。他和蒋沛短暂对视,蒋沛也同样目瞪口呆。
瞧瞧,这就是你们节目组的大动作?没有泥潭环节,什么事都不会有,游泳之后就分出胜负了。就是你们多事,非要弄个泥潭匍匐,增加节目效果。蒋沛心里嘀咕着,上前两步拍了拍俞雅和温柠的后背:“先起来吧!”
两人都是她亲手拉起来的,一身臭泥味。好在蒋沛成天在沙子里滚:“让我们恭喜本周的考核第一名!俞雅!”
周围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很明显,每个人都状况外,都不知道如何应对。第一个动的人是林羽萧,他一把抱住姜书仪,充满同理心地说:“没关系的,书仪,别给自己太大的心理负担,咱们还有下一周呢!”
“对不起。”姜书仪嘴上这样说,心里明白林羽萧是在扮猪吃老虎。
他们这一组最吃红利的人肯定是林羽萧了,直播危机之后的他急需一个转折点,挽回形象。这回考核他用尽全力,是自己出了大状况,连累了成绩,网络舆论会一窝蜂地倒向他,开始心疼哥哥。
但是无所谓吧。姜书仪也说不上为什么刚才要弃权。她完全可以请蒋沛的,蒋沛教练那么好,那么强壮,只要她下了泥潭,两三秒
就能超越温柠和俞雅。
只是姜书仪觉得特别没有意义。她就是想叛逆一把,看看如果自己不玩了,到底能怎么样!
她唯一压抑的声音还没喊呢,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说。她说出去,她就会变成一个女疯子,变成那种……阁楼上的女人,很容易被人指责情绪不稳定。
“对不起,我实在不想下去,因为泥潭里有一只死鸟。”但姜书仪此刻的喉咙不是她自己操控,她听得到声音,却不知道自己在动嘴唇。
一刹那,全场的寂静是所有人听到过的离谱之最。15盏大灯好似同时断电,6个机位刹那间失去指示,不管是哪个导都停下脚步,唯一活着的只有降温扇。
呼呼吹着,掺杂着俞雅和温柠的干呕声。
姜书仪茫然地站着,她觉得自己刚才被什么夺舍了。
节目暂时停止,嘉宾们都回去洗澡,然后仍旧是单人采访。回屋之后,俞雅先洗,温柠后洗,姜书仪最后一个进浴室,出来的时候俞雅和温柠都在敷面膜。
“对不住,我……”姜书仪吞吞吐吐。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好小人啊,比赛的时候不说,人家比完了,自己说了,还恶心别人一通。
“没关系没关系,这有什么的。”俞雅摆了摆手,“当时我就是应激反应。”
温柠擦着头发,轻轻地点了下脑袋:“你不下去是正确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鬼上身了一样。”姜书仪坐在她俩面前,好奇怪,节目录制临近尾声,3个女人才开始熟悉,“你俩是怎么回事?”
3个人也是搞笑,一开始都挺高冷的,要么装作平易近人,要么装作冷静理智。现在纷纷褪下光环,俞雅率先给了温柠一脚:“给我跪下。”
温柠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在床上双膝跪下。“您吩咐。”
“说对不起。”俞雅发威。
“对不起。”温柠点了点头。
“说我错了。”俞雅再发威。
“我错了。”温柠干脆在床上磕了个头。
“以后每天给我弄点好吃的。”俞雅觉得自己不算过分。
“好的。”温柠一骨碌坐起来,两人保持着这种状态就好。她能做的就是让俞雅放下,继续再往前跑,但俞雅不用回头。两个人以后不会有工作交集,最多就是过年过节发个消息。
这样就行了。一旦离得太近,温柠自己都觉得她像蹭热度。
“你俩早就该说开,不然太难受了,我坐你俩中间简直如坐针毡!”姜书仪愤然地捏起小拳头。她比她们小一号,连手都那么小,除了小白花路线,其实姜书仪也不知道她能走什么定位。
“现在轮到我们如坐针毡了,你到底怎么回事?”俞雅收拾完温柠,心情像是被南极破冰船开了一条路,就是一个痛快。
回忆里的伤口是常年不化的浮冰,只会拉扯人,把那一刻的痛苦留在原地。现在浮冰咔嚓咔嚓都给干完了,俞雅解决了回忆里的大疙瘩,也可以轻装上阵。
姜书仪盘着腿,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两个小波棱盖上全是淤青。“完蛋了呗!”
“你真的要被林羽萧那犊子的粉丝骂死。”温柠都不敢想那会是何种状况。
“不止是林羽萧的粉丝,很多路人粉也会不高兴。比起直接弃赛,观众更希望看到咱们奋发图强而力竭,一旦弃权就成了逃兵。”俞雅给姜书仪分析,“你懂我意思吧?”
“懂,为了我的心灵状态,我那两天会少看手机。”姜书仪撑着下巴。
“你最好提前和公司报备一下,在公关这方面提前做准备。我挺怕林羽萧那边煽动路人下场。”论和林羽萧斗法,俞雅完全是浴火重生的军师级别。
姜书仪目光发直,点了下头:“对,我提前和公司说吧。”
肯定要说的。女艺人本来就容易挨骂,一旦姜书仪暂时倒了,她各路黑粉和对家粉会蜂拥而上,巴不得撕掉她。而这里面,说不定就有俞雅和温柠的粉丝。
但姜书仪的突然弃权,她俩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纯属是“人属性”大爆发。在圈子里,艺人是绝对会被物化的存在,就连合作方都会考虑这个艺人的风险包不包括“人味重”。
粉丝和路人觉得一个明星有人味是好事,在资方眼里就是大风险。他们要的是完全听话的展示品,你自己的注意多、主体性强,那么和你合作的风险很高啊。
可是姜书仪已经做了,没有挽回的余地,事到如今也只能看发展。俞雅替她发愁,吹完头发就累,倒在床上睡了一会儿,等到她睁开眼睛,床头柜上放着一盒新买的鸭脖。
这一次俞雅没有退货,坐起来,撕开了真空包装。
第一口下去,好辣!
为了保护皮肤状态,俞雅很少吃口味重的东西,怕浮肿怕长胖。原来自己22岁的时候能吃这么辣?俞雅被自己的厉害程度惊呆了,足足吃了一盒鸭脖,成功地将嘴唇辣肿。
就……有点性感。俞雅看着镜子里的肿嘴唇,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温柠和姜书仪都不在屋里,俞雅闲来无事,打算出去转转。刚走出房门没多久就看到了陶文昌。
陶文昌做贼似的,在附近晃悠了半小时,终于把俞雅给晃悠出来了:“你饿不饿?我带你吃东西去吧?”
“我刚才吃了丰唇鸭脖,现在还不饿。”俞雅指了指嘴唇,“性感不?”
“不性感。”陶文昌严肃地摇摇头,“某些女明星啊,不要追求欧美审美那一套,咱们中华子孙中国魂,还是……”
叮咚叮咚叮咚!俞雅兜里的手机响起来了,陶文昌还以为又是“林林”,抻着脖子一看:“咦,叔叔打视频?”
屏幕上显示“爸”,一个大字。
“对,我爸。”俞雅点了点头。
“那你聊,我先撤。”陶文昌很有分寸,当年他俩好了一年都没见过家长,雅姐肯定有见家长ptsd。
“那个……咳咳,也不用撤,反正是工作伙伴。”俞雅顿了顿,“回来。”
陶文昌半秒钟一个后撤步,直挺挺地站在俞雅旁边,像一个站岗的标兵。
俞雅哭笑不得,这才点开了视频通话。陶文昌心里“哇”了一声,好帅的男人啊,这五官轮廓和云贵川的地形似的,有一种蜀道难的美感!
“小雅你睡醒了?考核赢没赢?吃东西没有?”陈纳尔还没注意到屏幕里另外一个人,只看到了女儿。
陶文昌心里“噫”了一声,怎么回事,叔叔你先问问她嘴唇怎么肿了吧,考核又不重要。
第94章 吃不完的飞醋
陶文昌有时候很痛恨自己的敏感。
太过敏感的人主动很容易不舒服,比方说现在。
“这是我爸,陈纳尔。”俞雅心情大好也就没管刚才的问题,“爸,这是……我工作上的同事……”
“陶文昌嘛,电视上认识了。小伙子真棒,为国争光!”陈纳尔在屏幕那边竖起了大拇指,“我每周都看小雅的节目,我和她妈妈就这么一个女儿,非常不放心她。多谢多谢,多谢咱们节目组的关心和照顾!”
陈纳尔显然是把陶文昌这个“特邀主持人”和“主持人”混为一谈了。
特邀不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主持人才是。换句话说,特邀也是嘉宾。但陶文昌没有纠正他,反而很顺地接了下来:“哪里哪里,是雅姐自己努力拼搏。她比我们运动员还拼呢,今天的考核……”
说着,陶文昌捂了一下嘴巴。差点忘记了,他们都是签过保密条约的人,谁敢透露机密谁就赔钱。
“今天的考核也很精彩!”最后陶文昌模棱两可地说,“叔叔你瞧,雅姐的嘴都肿了。”
俞雅的眼神就像看幼儿园小朋友。这是她第一次让陶文昌见自己的家人。
“见家长”和“戴戒指”虽然不能画上等号,但同样是俞雅心里的两座大山。26岁的陶文昌比
19岁的陶文昌有进步。
“嘴?嘴巴怎么了?”陈纳尔才注意到俞雅的嘴唇。
俞雅原本的唇形很合适,不薄也不厚。既不是几年前流行的微笑唇,也不是前阵子火爆的花瓣唇。别看她五官深邃无比,唇形却很古典,所以很多人说她长得“张力强”,每一样五官都在互相对冲,完成一张很牛逼的脸。
反正陶文昌是这样认为。
他第一次见到俞雅,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御姐甜妹……等等词汇全部消失。他站在原地,犹如五雷轰顶,他感觉全世界的光都在她头顶上,给她镀了一层金子。脑海里只剩下“牛逼”这个词。
这也是擅长当花花蝴蝶的他第一次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女生。
只不过现在……他不觉得陈纳尔很关系女儿的脸。
“您看,她嘴唇有点肿,红红的,很明显。”陶文昌隔着空气指了指。
“哦……是看出来了,确实挺明显,像纹了唇线。怎么弄的?”陈纳尔在陶文昌的指挥下看出了问题。
俞雅很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刚才吃了一盒鸭脖。”
“那东西很辣吧?”陈纳尔问。
“其实不辣,是我太久没吃有滋有味的东西。”俞雅笑了笑,没关系,一会儿会消失。
“诶呀,早就跟你说不让吃了,你现在这个年纪不比小时候。20岁出头吃吃也就算了,年龄上去很难消肿减肥。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咱们的女儿就是最好的!我和你妈妈以你为荣。”陈纳尔说。
“叔叔,雅姐这年龄也不大吧,您这话说的……我以为她年过半百了呢。”陶文昌挠了挠后脑勺。
敏感是他的天赋,果然没错。从他听到陈纳尔的第一句话,那不舒服的劲儿就冒了上来,浑身刺挠,说不上来。现在他完全肯定了,陈纳尔一直在对俞雅实施隐形的期待暴力吧?
谁家女儿参加节目会那么问话。关心都是假的,都是氛围组。中间掺杂的那句才是真的,他就是想知道俞雅有没有赢。
“她不小了哈哈,在叔叔老家这边,这个年龄都当妈妈了。”陈纳尔是发自内心觉得女儿不小,“按照你们的虚岁算啊,她都32岁了。”
“我们不认虚岁,我们就认身份证。”陶文昌摆摆手。
俞雅无奈地把手机给了陶文昌,让他帮忙举着,胳膊累了。
陶文昌举着俞雅的手机,像是给文盲解释真理:“我不是说32岁不好,而是现在雅姐没到那个年龄,您不要胡说嘛。”
陈纳尔从来没被这样反驳过,干脆文绉绉地纠正起来。“哪有胡说?她虚岁就是32了嘛。她妈妈怀孕的时候算一岁,出生没多久过阳历年,又算一岁……”
“不是不是,哪有人一落地就两岁的?她又不是哪吒。她就算是哪吒,出生日期也是落地日期,陈塘关给她发户口也是按照呱呱坠地那天算起。胎儿没有年龄,婴儿才有年龄。”陶文昌知道雅姐是天蝎座,是年底的生日。
他俩刚谈上的时候,陶文昌天天研究星座,还关注了好多星座博主,特别喜欢听他们说“巨蟹座和天蝎座是绝配真爱顾”。
这倒是好,她爸是把每个年都给算上了。一落地,十月怀胎算1岁,马上过新年,又长大1岁,两个月后农历年,雅姐又长大一岁。
“你们小孩儿不懂这些,我们都是这样算的。”陈纳尔感觉这小伙儿特别倔强。
“不是,是您那套不科学,必须纠正。雅姐是11月22日生日,过新年时候才一个多月,过春节满打满算三个半月,您可真逗。她本身就是艺人,对年龄很敏感,您总是说她年纪大了还给她长了3岁,那将来您57岁过60大寿?”陶文昌的语气也上来了。
“好了,这有什么可争辩。”俞雅忽然反应过来一个事实,那就是陶文昌特别较真儿。
他那股较真儿不是一般人的固执,是随心所欲的发挥。因为这辈子没怎么受欺负,所以他对任何不舒服的感觉都格外敏感。一旦他激活什么程序,俞雅只能强行闭麦。
“爸,你照顾好我妈,其余的不用管。”俞雅将手机拿回来,“我这边还有工作,先挂了。”
“不是,你把手机给他,我怎么逗了?他会不会好好说话……”陈纳尔还没说完。
啪叽,俞雅结束视频通话,强行闭麦。耳边顿时好安静,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了。
陶文昌安静地站在旁边。
“不是,你脑子抽了?”俞雅一个激灵,直接在陶文昌脸上掐了一把,“你和我爸争执什么?”
“我没争执,我那是自由言论。”陶文昌梗着脖子不认错,“你掐死我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俞雅可不是牡丹花,而是手段多多的霸王花,一胳膊肘戳到陶文昌小腹。
“诶呦,好疼,姐姐真恶劣。”陶文昌连忙认错。
陈纳尔的通话邀请再次发过来,俞雅直接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不去管它。“这是你和我爸的第一次见面,你知道吧?”
陶文昌干脆蹲地上了,两只手托着腮帮子:“知道。”
“那你和他较什么劲?”俞雅眼前是一个烂摊子。
陶文昌抬起脸瞧她,半晌都没说话,只是很认真地观察着俞雅的神色。这样沉浸式的观察让俞雅不知道如何应对,她习惯陶文昌的逗贫,不习惯这样。
“你爸……”陶文昌斟酌再三,“你爸是不是给你好大压力?”
俞雅没吭声,比起回答这个问题,她更好奇陶文昌怎么看出来。
“是吧?”陶文昌从俞雅的目光中得到了实锤,“我这么说你可能不高兴,但你爸他不止给你散发压力,他还挺精明的。”
“你好好说话。”俞雅轻轻用鞋尖碰他的鞋后跟。
陶文昌调整了一下蹲姿,修长的跟腱比普通人的小臂还长:“叔叔他不止给你散发压力,他还挺精明的。”
“你改了称呼就是好好说话吗?”俞雅看了看四周,听到有人过来了。
“我这已经是最好好说话了,我的口才你最了解。虽然这样说有些不礼貌,但是你千万不要太听你爸爸的话。你好好录你的节目,拍你的电影,别受他影响。”陶文昌也听到脚步声,所以提前站了起来,“雅姐……”
俞雅像在思考陶文昌的提议,其实她现在已经这样做了。节目进行到现在,陈纳尔对她的干扰越来越小。只剩下最后一步,就是她获得完全的获胜。
“你爸爸他……是不是有什么执念?”陶文昌头顶上亮起一盏灯。
灯的名字叫做“高情商”。陶文昌分析,一般家长没做到什么事就会鸡娃,把自己的遗憾叠加在子女的生命里。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爸曾经鼓励你好好学普通话,对吧?”那是他们还没在一起之前的约会对话,俞雅小时候普通话不标准,总带着乡音,很多人笑话她。
后来她为了艺考去参加普通话考级,周围的人也不曾看好她。那时候她的精神支柱是她父亲,她父亲鼓励她勇敢,不要半途而废。
现在陶文昌再分析,这鼓励后面大概就是鸡娃的真相。陈纳尔肯定是把某种执念给女儿了,而且就凭他非要给俞雅加3岁的行为来看,这个男人在生活中肯定非常霸道,在家里掌控完全话语权。
“别放在心上,啊,听话。他们的执念是他们的,你爸要是想当明星就让他单独出道,他逼你没道理。”陶文昌从陈纳尔的狂热表现中推测,这人说不定有一个明星梦。
他虽然上了年龄,但法拉利老了还是法拉利,现在的陈纳尔都非常帅,时间沉淀出他的气质,很吸引人。他年轻时候一定也是小范围内的颜霸,有一颗成名的心,可惜没有完成梦想。
“不要因为家长的期待就给自己上压力,好么?”陶文昌听到脚步声越来越大,开始后撤,“咱们也不怕32岁,但坚决守护29岁
的真实性。”
“好了好了,知道了。”俞雅也往后撤。
“以后他再说你,你就关门放我,让我和叔叔中门对狙。”陶文昌英姿飒爽地挑了下眉,眉梢高高一起,人也踩上了楼梯。
等到周学真上来的时候,陶文昌已经蝴蝶一般没影儿了,只留下了深度思考的俞雅。
“刚好要去找你呢,快去楼下录单独采访吧!今天辛苦了。等下周录制结束,周哥请大家吃好的!”周学真抬了一眼,“咦?你嘴唇怎么了?”
“不碍事,有点肿,我买瓶冰镇饮料敷一下就好。您可别逗我们,我等着您这顿好的了。”俞雅一笑,赶紧下楼去买水。
考核结束,节目组都暂时放松了,唯独陶文昌不放松。下午他照常训练,杜磊和卫哲提醒他不要走神,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去想陈纳尔。那是一个怎样复杂的父亲呢?陶文昌不知道。但他知道真正疼惜女儿的父亲肯定不这样。
这还没见家长呢,要是真见面了,自己一定要忍住,绝对不能吵起来让俞雅难做。
时间一晃到了第二天早上,俞雅又要去试戏了。
“干嘛去啊?”温柠贴着一个黑头贴。
“出去赚钱。”俞雅故意贴在她耳边,“我告诉你我要去干嘛……”
“诶呀你起开,我不听我不听。”温柠直接将她推走,动动脑子就知道她肯定去找电影导演。俞雅追着她嗷嗷了两句,逮住了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姜书仪。
姜书仪一瞧,连忙捂着耳朵跑开了:“我也不听我也不听,你不要告诉我啊……”
最后俞雅被两人合力推出了宿舍,差点把手机摔地上。俞雅再偷偷往下潜伏,上了车之后和路边的陶文昌汇合。陶文昌拎着豆浆上了车,困得他不想说话,把豆浆塞给俞雅之后就迷瞪上了。
都怪陈纳尔,影响他昨晚的睡眠。睡着了还在梦里和他battle,掰着手指头给他算俞雅到底多少岁。
一路很平稳,等到陶文昌再次睁眼,侧门刚好滑开。门外站着一个天神般的男子,英俊高大,宽肩长腿,挡住了一大半的阳光。
“薛老师,让您久等了。”俞雅顺路接一趟薛铎。
“不客气,让你们辛苦跑一趟,我给大家买了早餐和咖啡。”薛铎让开一半门,两个助理将早餐和咖啡拎上了车,“这位小兄弟是……”
“我是雅姐的试戏npc。”陶文昌连忙坐直,揉了揉他睡歪的小脸蛋。我天,薛铎线下这么帅?
天杀的娱乐圈。
第95章 第三次试戏
从见到薛铎的第一眼,陶文昌这个门外汉就看出他比吴俊泽更适合“宋达”。
“薛老师您好。”陶文昌连忙坐直。
“您好您好。”薛铎也非常客气,“我想着顺路咱们就一起走吧,车里还坐得下吗?”
“坐得下。”俞雅看了看后排。
后排还有3个座位,刚好是薛铎和他两个助理。3个男人一上车,车身很明显往下沉了一下,车尾下陷。他们聊着工作上的事情,有些陶文昌能听懂,还能识别出关键词,有些他就完全不懂了。
他唯一确定的是,宋达这个角色八成是薛铎的。
吴俊泽太儒雅,薛铎身上有一种“放羊”的感觉。他穿着皮衣,里面是一件印花衬衫,看起来不伦不类,但在他身上就被消化得很好。他五官比吴俊泽“大”,但没有“大”到俞雅那种程度,下巴比较平。
吴俊泽比起来还是过于“文气”了。
“你怎么总看着我?”薛铎也发现了陶文昌的打量,太明显了,这小哥们儿从上车开始就没闲着。
“因为……我好奇。”陶文昌挠了挠鼻梁骨。
“哦?只是好奇吗?哈哈哈,好吧。”薛铎没在深问,反而看向了俞雅,“你们节目快录完了吧?”
“还有一周,最后一周了。”俞雅打了个哈欠。
“体育竞技综艺确实累,我感觉你们每个人都‘生不如死’,确实辛苦。剧本我看完了,唉,对你挑战很大啊!”薛铎的用词也比吴俊泽大胆。
俞雅灌了一口冰咖啡,压住眼神里的疲惫。一开始她也没想到竞体综艺这么累,她以为节目组怎么说也会开绿灯,给嘉宾玩点猫腻。结果是动真格。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最后一周的项目一定特别难。”俞雅已经掌握了节目组的逻辑方式,一次比一次难,才有看头。
“我也有种预感。”薛铎又笑着看了一眼陶文昌,然后就没再点破。
陶文昌捏着咖啡杯,啧,这薛铎给的咖啡是喝还是不喝呢?感觉他比吴俊泽精明!
半小时后车子顺利抵达目的地,这回负责下去“遛弯”的是薛铎的助理。大家一起挤入电梯,陶文昌看着电梯门的镜面反射,他和薛铎差不多高,但不知道为什么薛铎就显得更高。
“看什么呢?”薛铎再次逮住了他的打量。
“没什么没什么,薛老师您多高?”陶文昌问。
“哈哈,应该没你高。”薛铎觉得他挺好玩儿的,运动员真是什么都往脸上摆。
章暄早早就等着他们了,今天的他特别不一样,整个人焕然一新。从前的程序员格纹衬衫换成了白T恤,下面还是多兜的工装裤和马丁靴。以至于俞雅都觉得多兜裤上辈子救过他的命。
等待他们的人除了章暄,还有唐誉、刘韵汶和水俪。
“唐部长。”陶文昌连忙过去找老熟人,可算是见着亲人了!
“这周辛苦了,累不累?”唐誉摸了摸陶文昌的脑袋,把他拉过去问,“你和雅姐进展怎么样?抓紧时间吧!”
是啊,录制就剩下最后一周,然后俞雅就要飞上海,陶文昌南下去比赛,两个人再见上面恐怕是两三个月后。都说打铁要趁热,现在他们刚刚培养出一点复合的苗头,7天之后就要分开。
“这不是我抓紧不抓紧的问题……”陶文昌比谁都着急,“你脸上这妆容……”
唐誉来得早,为了节省导演和演员的时间他提前上妆,现在那脸色……就像死了。
“今天我的戏份好拍。”唐誉还挺兴奋。
陶文昌可兴奋不起来,怪不得白队给雅姐打电话,希望他们一起打消唐誉参演的念头,这妆容确确实实不太“吉利”。特别是他额头那一块血迹,用的是暗红色,打眼一瞧就像是……谁对着他的脑袋直接崩了一枪!
“你这样……你家里人愿意吗?”陶文昌小声地问。
唐誉“嘘”了一声,瞪大了眼睛说:“他们还不知道呢!”
这俩人聊天的时候,俞雅那边也没有闲着,先和刘韵汶、水俪打了招呼。“幸会幸会。”
刘韵汶才15岁,声音还是中学生,更是连书包都背来了,作业就摆在桌上。她虽然比水俪年龄小,但是比水俪高一些,不知道是不是俞雅多想,她眼里的野心比水俪也多了几分。
“俞雅您好。”刘韵汶的普通话有些生硬。
“雅姐好。”水俪则温和了很多。
两人都是长头发,同理,她们也做好了为电影剪发的心理准备。俞雅和她们一一握手,能明显察觉到两人的不同。刘韵汶本人就是比水俪难接触,她8岁就开始演电影了,现在她的title可是“大花幼年体”。
再加上她从小在加州长大,劲儿起来特别傲慢。俞雅一眼就看懂了她的表情:凭什么你能演女主,而不是我。
真好啊,这种野心教育要是自己也体验过,说不定觉醒得会更早。俞雅又看向水俪:“你们什么时候上妆?”
“中午吧,章导说上午先让我俩看看你的戏,学习学习。”水俪回答。
刘韵汶干脆没有说话,直接坐下写作业了。
“互相学习吧,在拍电影的领域里我是新人,这是我第一次上大荧幕。”俞雅放下名牌包包。
刘韵汶立即看向了她的包。
这是俞雅的第一个奢侈品,LV的
neverfull,大号,经典老花。当年买这个包俞雅可心疼了,心里想的是这是长线投资,将来可以用十几二十年呢,每次下雨都塞陶文昌的怀里,生怕淋湿出印子。
现在,俞雅拿它当雨伞和编织袋用。有钱真好,以后还想继续赚钱,红气养人啊。
但这只包的逼格显然不入刘韵汶的眼,她用异常微妙的音量哼了一声,确保俞雅听见了,就继续低头写作业了。
水俪也把这些细节都看在眼里,而且她看得出刘韵汶没看上俞雅这个合作对象。买名牌包的最保险、最性价比投资就是买基础款、入门款,因为这样不会给别人留下太重的印象,可以反复使用。俞雅要是拎着一个樱桃包来,那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有一只,下次就别想背出来了。
还有一个原因,基本款好卖,手里钱不够的时候拿出去周转。刘韵汶真是人小鬼大。
俞雅直接去化妆,先把刘韵汶的事情抛之脑后。章暄则是在影棚里滔滔不绝,和唐誉讲着他安排好的大远景。
唐誉的余光却看着陶文昌,刚才刘韵汶的种种反应他们也看到了,但是昌子里别挂脸这么明显,现在的脸色难看得可怕!
“到时候,你站在这里,宋达站在这里。”章暄一边解释,一边欣赏着唐誉的五官轮廓,“你和你家里说了没有?”
“还没,还没。”唐誉哪儿敢啊。
“没关系,实在不行我去说吧,咱们是合作共赢。”章暄恨不得今天就签约,“吴俊泽下周试戏还会来,我觉得他和俞雅的反应也很好,只不过男一不适合,他可以试试男二。”
男二好像是个城里的警察。陶文昌依稀记得,但现在也顾不上太多。刘韵汶又瞄了两眼俞雅的包包,陶文昌默默走了过去,把他怀里养大的neverfull抱了过来。
小东西,人不大倒是挺见人下菜碟。章暄你的眼光不行吧,这就是你挑中的么?陶文昌先把包放好,刚好,工作人员推着两台移动病床进来了,放在了大棚的中央。
一台是给陶文昌这个npc准备,一台给陈林林。
章暄用他口述的远景拉开序幕,娓娓道来,将陈林林的最后一面补齐。
高速行驶的卡车疾驰而过,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车身震了震。马路的另外一边,宋达还喋喋不休地讲着他打算怎么追求陈娟娟,慌忙中还在和听不见的陈林林解释他那天其实什么都没想。
“我知道你姐喜欢什么,等我攒攒钱,给你俩买个助听器,到时候你让你姐嫁我!”
他刚说完,身后的陈林林猛地朝右侧倒去,少年的身体被路边杂草托住,成为了他最后的床。他的眼睛还没闭上,左额头的伤口汩汩冒血,红色的血浆蜿蜒淌下,顺着他听不见的耳朵流进了今天新换的衣服里。半张脸被杂草轻抚,风想要擦掉他的血迹,一不小心越弄越糟糕,将血擦到了他的脖子上。
一只蚂蚁爬到他手指上,从未拿过刀的陈林林手指细长,宛如一个执笔的读书人。
连倒下的动静都那么小,安静的世界变得更安静了。耳聋的少年到最后都没有学会开车,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很懂事地走开了,不给任何人找麻烦。
砰!陈娟娟刚刚吹起来的猪尿泡突然间爆了一个。她仓皇地回过头,感觉有人在家门口叫她呢,好像是一阵风带过来的。
然而那阵风又走了,仿佛只是回来看眷恋的最后一眼,就依依不舍地永久离开这里。那个爆掉的猪尿泡只是怕她注意不到,才用这种方式提醒她。
姐姐。陈娟娟的耳朵里有声音在响。
太平间里的寒气像怪物一样,张牙舞爪往上飞,不愿意在人间停留。冰冷的正方形柜门隔绝了生与死的空间,也隔绝了陈娟娟最后的念头。
她已经在这里看了一个小时,都没有拉开柜门的勇气。只要她不去拉开,林林应该就没有死成,还在里面喘气。
[我弟弟不怕冷,他在里面也能活。]
陈娟娟面无表情地比划手语,在空无一人的太平间里无声哀嚎。村子里的姐姐们告诉她,林林出事了,在医院,她是带着烤红薯来的,今天早上刚刚烤好的红薯。
她已经想好了,家里还有几头猪可以提前出栏,住院的话,这笔医药费她能攒出来。这些年她也攒了不少钱,医院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她弟住得起病房。
“家属要不要看一眼?我们这边要签死亡通知书了。”一个医生走过来。
陈娟娟听不到,她抬头看了医生一眼,朝着人家笑了笑。
“……节哀顺变。”医生对这样的家属并不陌生,拍了下陈娟娟的肩,“那边有椅子,坐着歇会儿吧。”
[我弟什么时候能回家?手术什么时候能完?]
陈娟娟问医生。
医生看不懂,茫然地摇了头。
[住院部在哪儿?我先去排队交押金。]
陈娟娟又问。
医生摇了摇头,见劝也劝不动,只能提前走了。但他也没敢走太远,就是在门口站住,怕太过激动的家属破坏遗体。门外还有一个蹲着,是个抽烟的男人,医生很客气地说:“不好意思,这里不允许吸烟。”
宋达恍惚中抬起头。
“这里是公众场合,不好意思,不允许吸烟。”医生又提醒了一次。
宋达双目赤红地瞪着医生,当着他的面,把燃烧的烟塞进了嘴里,缓缓地嚼。他的脸是肿的,有挨过耳光的痕迹。
陈娟娟还在看,她觉得该接弟弟回家了,否则赶不上吃晚饭。但是她记性好差,忘记医生告诉她是几号病床,不是03就是06号。
真奇怪,这个地下室的病床在门里,还要先开门。陈娟娟走到03面前,拉开正方形金属门,率先扑面而来的是冷气。好冷,她搓了搓手,用力将病床拉出来,里面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陈娟娟歪着脑袋看,从鼻子看到嘴,最后摇了摇头。
这不是,林林不长这样。而且也不是这身衣服。
关上03的门,陈娟娟走到06面前,还是一模一样的动作。先开门,再拉床,等白色的冷气散去,她终于看到了陈林林。
领口怎么这么脏了?陈娟娟下意识用自己的袖口去擦。
暗红色的血迹像是给领口绣了花,冻成了冰,变成了坚硬的冰花,永久地固定在那一块。陈林林和睡着了差不多,只不过没有一处是带有血色的,白得很离谱。他的头发散在金属床板上,陈娟娟轻轻托起他的后脑勺,第一时间埋怨自己。
她的目光在丈量后脑勺和床板的距离,后悔明知道弟弟是住院,却没有带上一个枕头。
陈林林在她手里睡着,额头上的血凝固了一层,嘴唇上有一串白霜。他好安静,他一向都是安静的,陈娟娟将耳朵贴近他的嘴,活到了这么大,她才惊觉自己其实没听过弟弟的声音。
该是什么样?该是什么样!
她用耳朵贴近了,死死地压住陈林林冻得梆硬的嘴唇。从出生就耳聋的她真的听见了,一声一声全是“姐姐”。
陈娟娟忽然笑起来,林林没死啊,那刚才打宋达就是不对了。等林林回家,她给宋达送点补品道个歉。
可是,可是,林林为什么不起来?陈娟娟的另外一只手捂了捂弟弟的脖子,猛然间摸到陈林林的下巴。她捏住弟弟的嘴,生生给掰开了,再俯下身用自己的嘴渡气。她看见了,弟弟的胸口是起伏的。
也就是弯腰的一个动作,陈娟娟放在外兜里的烤红薯掉了出来。在来医院的路上,她已经给弟弟剥好了皮,她还把皮给吃了。
第96章 老年妆
“卡。”
章暄利落地发话,这一次他没有拿冰咖啡,眼睛像点了灯那么火热。比之前两周,他仿佛一个返老还童的男人,用越活越年轻的姿态杀回了他暂时不算正式的片场。
有什么东西正
在滋养他,而且能养活他。
俞雅脸上竟然没有一滴泪珠。
可是陶文昌分明看到了“悲痛欲绝”。
他快速坐直,用不可思议地动作擦拭了自己脸上的泪水,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入戏的不止是主演,还有他这样一个边缘的npc,哪怕在“太平间”充当尸体。
俞雅拉动他的床,滑轮在地上作出声响。陶文昌闭着眼睛,但他仿佛能感受到俞雅的目光在他身上扎心地停留了片刻。她靠近他,打量他,认真地进行对比,在确定这个尸体不是陈林林之后,陶文昌听到俞雅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哼唧。
那是听障患者的呼气声,和普通人不太一样。随后俞雅将他的床推回原位,推得特别特别快,她用两种速度来演绎了“拉”和“推”,哪怕这些微乎其微的细节只有陶文昌一个人能切身感受到。
其余的人根本发现不了,但俞雅还是用她的演技撑起了边边角角。
而躺在另外一张床上的陈林林,还没来得及睁开双眼。一滴泪水顺着唐誉的右眼尾缓慢滑落,唐誉已经分不清这是自己的眼泪,还是陈林林在太平间躺久之后凝结的冰晶。那盐粒一样大的冰晶在姐姐的体温靠近之后慢慢融化,变成了陈林林最后的一滴眼泪。
章暄看到的,是角色和演员的精神共振。
那高频率的共振正在发生,短短数秒就将他引入了心流状态,那是所有创作者渴望的心灵境界。他呼哧呼哧的换气声像翻书,手心和耳朵都在发烫。
俞雅弯下腰,将掉在地上的化妆包道具捡了起来,这是陈娟娟的“红薯”。
“为什么?”章暄狂热地看着她。
俞雅还在缓,用最快的速度抽离角色,降低她和陈娟娟的粘稠度。
“为什么呢?”章暄往前走了两步。
俞雅摇了摇头:“应该这样,本来就应该这样。”
短短两幕剧,薛铎和俞雅都在树枝一样的剧本里添加血肉,使其变得更丰富、更具有说服性。俞雅的剧本只写到“陈娟娟不相信陈林林的死亡,痛不欲生”,而薛铎的剧本更是简单,只写到“蹲在地上抽烟”。
人工呼吸的动作和嚼烟的动作都是他们自己的设计,却给章暄种下了两颗心锚。
“咳咳,咳!”薛铎也站了起来,开始找地方吐烟丝,“我都戒烟好久了。”
“这个动作非常好,可以保留。”章暄对薛铎的演绎表示肯定,薛铎就是天选的宋达,把他那份愁苦、狭窄、无助和好坏两面都翻了出来。他再看向俞雅,俞雅刚把唐誉从床上扶起来,那眼神始终停在唐誉的假伤口上。
“你不怕你的粉丝反对吗?”章暄问。
现在的文娱环境不比从前,女演员和男演员一旦拥有过高的流量,注定会被一部分粉丝裹挟。有时候那些粉丝还会订制计划,和工作室喊话,甚至公开命令演员避免和谁谁谁的合作。
这是必然现象,曾经的演员只有票房一样衣食父母,广告都是一次性付清。现在艺人需要粉丝给他们冲业绩、
“你真的不怕?”所以章暄很担心俞雅的大胆!
“我不怕,而且这已经不是我的荧幕初吻了。”俞雅当然知道章暄的担心所在。这几年她连续剧拍了那么多,虽然都是些镶边角色,但身上可担着几台吻戏。
比起从前那种真刀真枪的舌吻,现在的吻戏已经非常克制,就是男女演员嘴唇一贴。然后摄像机围着转啊转啊,转到不知天地为何物,滤镜和鼓风机一起开。
“但是,如果唐誉或者陈林林的演员特别介意,咱们可以改成借位。我相信哪怕是一个借位动作,章导,您都有本事拍成真的。”俞雅对此深信不疑,章暄以前的作品可是……啧啧啧,很大胆呢。
“我不介意,我没问题。”唐誉乖巧地举起手臂,像小学生回答班主任的问题。
陶文昌恨不得嘤一声,虽然他明知道这都是演戏,但当面看……还是挺有冲击性。原本以为自己的情敌是各路明星,没想到是唐家人啊!
“你有女朋友吗?她不会生气吗?”章暄必须问清楚,因为唐誉不是专业演员。
“哈哈,您放心。况且,我相信是个正常人就能理解陈娟娟和陈林林的接触不是吻戏,而是人工呼吸。如果吻戏和人工呼吸都分不清,那我建议这个人在看电影之前先补一补基础知识。”唐誉肯定地说。
“好!”章暄拍了下大腿,像一个一锤定音的法官。
陶文昌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你单方面“好”也没用啊,人家家里又没同意。
这一场戏算是试戏结束,陈林林彻底下线了。章暄捏着他的剧本和分镜小画册,涂涂改改不抬头,一个字都不说。按照俞雅对他的了解,这老人精肯定在想怎么给“姐弟俩”加戏。
这几乎是每一个导演的通病,从镜头上可以很明显看出导演想捧谁、喜欢谁。大导演都有一字肯定权,必须要压得住主演,而对于喜欢的主演,他们会想方设法给特写!长镜头!
甚至连空镜头都是衬托心头爱的深度!
“刚刚辛苦你了。”在改装的过程里,俞雅和薛铎坐在同一排。
薛铎捏着下一场的剧本,朝她点了点头,眼神中有些疲态。“我有点发怵了都。”
“薛老师您发怵什么?”陶文昌出去买了饮料回来,每个人都有份。但俞雅那份是温的。
薛铎看了看俞雅的饮料杯,打量了一番陶文昌。“你俩是……”
“我俩是校友。”陶文昌当机立断,“您看《挑战超级星》了么?那里面有介绍,我、雅姐和明哥,就是明子真,我们仨都是首体大的毕业生。”
“哦,对对对,是这么回事。”薛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子真也是你们学校的啊?奇怪,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以前光知道俞雅的学历了,薛铎可是见过俞雅的黑粉大战,被群嘲次数最多的地方无外乎就是她不是名校。可不管薛铎怎么回忆,明子真也是?
他几乎不费脑子就想明白了,明子真一直在弱化这点。其实没必要。
“我刚刚有点发怵,是担心接不住俞雅的戏。有一种演员很可怕,和这样的演员对戏很过瘾,但是会非常累。”薛铎闭上眼睛等着改老年妆,“我记得你是演话剧出身吧?”
“对。”俞雅也闭着眼睛。
“其实我也是。”薛铎也有不愿意提的曾经,“只不过那时候是小剧院表演,我呢,演得不怎么样,第一次上台就忘词了。”
“哈哈,我也有过。”俞雅给陶文昌指了个位置,“你坐下歇歇吧。”
陶文昌给她抱着包,看着白蔚在她脸上涂涂改改。按照时间线推断,俞雅一会儿的戏就是中年态了,这中间可能还有一些戏份,只不过试戏不用试那么全,只挑选最有张力的来演。
陈林林永远年轻,而陈娟娟和宋达都要老了。
一想起这个来,陶文昌的感性忽然泛滥,有些微微的鼻酸。
“那你忘词的时候怎么办?”薛铎问。
“自己改,按照剧情全部自己瞎编,因为我全忘了。”俞雅心有余悸,那次演出只有导演、和她有对白的演员知道她在瞎编,没有对白的演员和观众一概不知。等话剧结束俞雅像在冷汗里泡过,导演更是冷汗密布。
“我也是。”薛铎对此表示认同,“戏开场了,就没有喊停的余地。”
陶文昌反坐着椅子,被刘韵汶看不起的neverfull在他怀里。他两条手臂交叉搭在椅背上,侧着头,听着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声,充当安心的完美白噪音。就这样不知不觉间他睡着了,也不确定睡了多久。
直到已经卸了妆的唐誉将他摇晃起来:“昌子,昌子?”
“啊?几点了?”陶文昌一个激灵惊醒!
“没几点呢,你睡了40分钟,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唐誉看出了他的黑眼圈,一边录节目又一边准备比赛,对一个运动员来说还是太累了。
陶文
昌打着哈欠坐直,这一觉确实睡得太沉迷,连怀里的包什么时候被人抽走都不知情。他用奇异的目光打量唐誉,叹了一声:“看着你活着真好。”
“瞎说什么呢,我好好的呢。”唐誉显然过戏瘾过痛快了,“我刚刚把定妆照发给了你们白队。
“你完蛋了,白队要骂死你的。”陶文昌想起来都不寒而栗,剧组的特效化妆师真厉害,简直是“妙手回冬”,看一眼就心凉凉。
“他开会呢吧,暂时没回复我。倒是雅姐的妆改好了,走,咱们去瞧瞧!”唐誉兴奋地拉起陶文昌,陶文昌半边身子还没睡醒,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他走。他原本是睡在化妆室里,推开门是走廊,4个化妆完毕的演员都坐在那里等试镜,就和普通的工作面试没什么两样。
陶文昌脚步一顿,卡在喉咙里的声音居然没发出来。
俞雅原本低着头,正在给妈妈俞迎琴发定妆照,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头,看到了仍旧很年轻的陶文昌。
四十多岁的俞雅和二十多岁的陶文昌史诗级会面了。
脸上有蝴蝶斑、皱纹、眼袋、法令纹、川字纹……陈娟娟的美貌在时光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如果陈林林还在,她一定有心思注意这些,会和弟弟一起分一瓶绵羊油,偶尔还涂个口红。
陈娟娟已经老了,弟弟死后第二年,她匆匆嫁人,嫁给了村里一个有车的人,婚礼是村子里的姐姐们帮她办的,连婚纱和化妆品都是姐姐们分给她。但那个人不是宋达。婚后第5年,陈娟娟生下来自己的女儿,产后大出血,几乎死掉了一条命。
她还是杀猪,麻木地养猪、杀猪,只有带女儿的时候高兴。她的男人后来常年不回家,听村子里的姐姐们说,她男人一定是在城里有家了,大概率是有了儿子。
防不住的,女人守村就是这样。
苍老和麻木同时出现在俞雅的脸上,长发已经高高盘起,变成了老式的妇人头。脖子上系着一条丝巾,徒劳地遮住她的颈纹。
“你睡醒了?”俞雅见陶文昌不说话。
陶文昌咳嗽了一声,声音还是卡住了。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的名字叫“时空隧道”,他睡了大概二十年,一睁眼就到了二十年后。比起夸赞特效化妆室的鬼斧神工,首先翻涌在他心间的是怜惜,岁月到底对他的陈娟娟、他的俞雅做了什么。
“吓着了吧?几十年后我可就是这样。”俞雅开着玩笑。
陶文昌稍稍偏了偏头,用虎口压住两只眼睛,仿佛在用食指和拇指揉着刚刚睡醒的双目。然而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往下掉了几滴,他不是没想过他们会老,在那些漫长而浪漫的时光里,他甚至希望他们是一起老的。
那时候自己也会退役,当一个慈祥的教练,每天按时按点上下班,买菜,回家做饭。
他只是接受不了为什么俞雅老得这么辛苦,看着太难受了。
而这几滴泪水刚好又被薛铎看到了,已经变老的宋达无奈地靠着椅背,我也老了,怎么没人为我发声?
而同一时间,俞迎琴也给女儿回了新消息:[妈妈不看,看了心里难受。]
第97章 女友控
唐誉和陶文昌也是校友,但是居然没发现他这样爱哭。
但一细想,恐怕没有人能坦然、冷静、毫无情绪波动地面对自己心上人的苦相,他自己也做不到。
“都是假的啦,假的。刚才你睡着了,我一直研究她们的化妆品呢,很神奇的。那些皱纹和斑点都是特效化妆师的炫技。”唐誉说。
“我知道啦!你别看我!”陶文昌别别扭扭地转过身去,还不愿意别人看到他掉眼泪。
好丢人啊!陶文昌你的排面儿呢!你可是全国冠军,你流血流汗不流泪,你……
“好啦好啦,不看不看。”唐誉笑眯眯地劝道。
俞雅原本也想过去劝劝,只是周围人多,她不太方便有大动作。现在她再看向唐誉,完整入戏的她已经幻视了陈林林,唐誉本人就和林林差不多,不给人找麻烦,温和,很会照顾别人。
这么好的弟弟,为什么偏偏死了呢?
天杀的章暄!天杀的宋达!
俞雅顿时被陈娟娟给“上身”了,扭头看向薛铎,那股无名火瞬间腾升。
薛铎还在背台词,希望把台词改出他自己的调调来,一扭头,俞雅跟要杀了他一样,完全不是那个在车上对自己尊敬有加的艺人。
“咳咳,我其实是薛铎,你知道吧?”他连忙说。
俞雅扭过头:“我知道,宋达。”
这入戏深度也够厉害的。薛铎只能扭到另外一边,刚好他旁边坐着的就是饰演俞雅女儿的刘韵汶。刘韵汶也在看台词,因为她和薛铎有充分的对手戏,所以刚刚两个人聊得还行。
薛铎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劲劲儿的小姑娘”:“刘笑笑,一会儿你千万别被俞雅吓着。”
“就她?”刘韵汶倒是笑了笑,“她还吓不着我呢。”
薛铎心想小姑娘别把话说得那么死,虽然你拍摄电影的次数比她多,但真不要小看俞雅。俞雅之前没有爆发过演技是因为她接的角色不行,仙侠剧的镶边人物也不需要她那么爆发。
薛铎也知道不少圈内的规则,有时候……片方为了保男一和女一,会刻意压制其他角色的高光戏份和有效出演。一旦配角上桌,掀桌咖的威力没法预估。现在又是影视寒冬,主创除了给主角投资,是一点好处都不想给配角。
这就是连续剧的失衡,从前是蛋糕够分,百花齐放,现在蛋糕就给男女一号。但这一套在电影上行不通。
这话也让陶文昌听到了,他远远地看了刘韵汶一眼。
该说不说,陶文昌是标准大写的“女友控”,他脑子里没有那么多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谁对他女朋友不好,他就会无条件地远离、排斥。他在感情里只想给女友当靠山,不想当判官。
所以他现在觉得水俪很不错,加油啊!
又等了一会儿,灯光师和布景给他们信号,可以进大棚了。随着时间推移,大棚里仿佛也发生了一些色调上的变化,更加苍凉、苍白,被时间漂白。章暄一整个中午都没休息,眼睛里燃烧着熊熊不灭的光芒,他亲自跑到4个演员的面前,亲自检查他们的妆容合不合适。
“章导,您看我这个头发是不是太长了?”俞雅先开口。
章暄伸了伸手:“我能摸吗?”
“摸!”俞雅转了过去。
章暄便不客气,上手就摸。他的摸法很奇怪,像是要拆开俞雅刚刚做好的妇人头。但妇人头上打了好多定型发胶,像花式游泳的运动员,头上多了一层透明壳子。
拆不开,所以章暄也没法更改什么,倒是给俞雅扯疼了。
陶文昌在旁边心疼得直抽冷气。
“肯定需要剪短,这么长……很容易抢走上镜视觉重心。你的脸已经在抢光了,头发再抢,你整个人就像左右脑互搏,很容易形象打架。”章暄倒退了两步,继续评价,“而且我很担心你头发太长,容易和背景糊在一起。”
俞雅点了点头,上大学的时候她也学过电影拍摄。一个导演不止琢磨剧本,还必须知道美术。镜头语言和透视很容易出大错。
“等我想想吧。但是你眼睛够大,这一点特别好,人对眼睛和类眼形状非常敏感,会自动辨识出你脸上的重点。所以你其他部分就要往后‘退’,不能抢戏。”章暄摇了摇头,退了回去,“其余的人都可以,咱们开始。”
没有戏份的唐誉这时候拽了拽同样没有戏份的陶文昌,悄声说道:“章导这是敲定了。”
“真的?”陶文昌心里一喜。
唐誉的额头上还有一块红,估计要搓两天才能掉颜料。“是,他现在考虑的肯定是布景和灯光怎么去兼容雅姐的脸。”
陶文昌心
里一喜又接一喜,章暄的改变有目共睹,第一次试戏的时候他那个情绪哦……都不愿意搭理别人,恨不得把俞雅轰出去。
墙上的挂钟刚好敲响3下,下午3点,所有灯光一刹那暗下来,大棚中的时间流速开始加快,进入了傍晚。
还是那个院子,只不过猪圈已经空了,刘笑笑一个人翻墙进院,站在这院子的中间打量不断。
“咕咕咕。咕咕咕!”她学着某种鸟类的叫声。
一个人影从空置的猪圈闪现,嘴上闪烁的橙色烟点一晃即灭,被宋达踩在脚下。“怎么出来这么晚?”
“我妈不让我出来,非让我写作业。”刘笑笑奔着他就去了,“宋叔,我东西呢?”
“你省省吧,让你爸妈少操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宋达这才从猪圈里走出来。
比起从前,他的脸上多了一道疤,是当年跑车的时候和别人抢货,让人划拉了一道子。而这个院子就是从前陈娟娟和陈林林的家,也是他和刘笑笑的碰头地。
“那有什么的,我爸在城里不管我,我妈不会说话也不管我,我能让他们操什么心?”刘笑笑伸着手要东西,用无限向往的语气问,“宋叔,城里好玩儿吗?”
宋达靠着木头柱子,这么多年他一直没结婚,总是过不了心里那关。他看着刘笑笑的眼睛:“你别老想着玩儿,考试多少名?”
“不说这个。”刘笑笑显然不是学习的料,一身反骨拧气,“我和我妈说过,凭什么村里只有男人开车跑货,往后我不读书了,我专门开车去,我就要当村里第一个女司机!”
“瞎说什么!”宋达瞬间就火了。
刘笑笑吓得倒退两步,跺着脚憎恨地抱怨着:“你怎么和我妈一模一样!你凭什么不让我学车?你们都是怕我跑了不成?就跟这个破院子一样,一直留着,非要等到它全塌了再拆!”
话音刚落,屋顶上一片瓦就落了下来,像是验证了她的话。她继续在院子里说,把青春期少女的不懂和恨意一股脑儿抛给了这个小院,她就是不明白她妈为什么还留着这里。
“重新起个屋,不好吗?家里又不是起不起!”刘笑笑恨死了。
宋达不肯回答,因为他知道答案。起不起新屋的,这里头都是陈林林的东西,娟娟怎么能舍得。只不过刘笑笑出生太晚,村里死个人又太正常,何况是大家接触不多的小聋子陈林林。
刘笑笑只知道她的爸妈、爷奶,从来没人告诉她……她应该有一个很漂亮的小舅舅。如果陈林林活着,他一定会懂刘笑笑的各种叛逆。
“反正我不喜欢这个院。”刘笑笑发泄完毕,再次走回了宋达面前,“宋叔,我生日礼物你买没买?”
“买了!”宋达很大方地拍了拍胸口。
“是我要的那个吗?小水晶那个?”刘笑笑绕着他转圈。
宋达这些年也不怎么回来,他怯懦地跑了,连承受陈娟娟怒火的勇气都没有。逢年过节回来上香,再有,就是刘笑笑过生日的时候,他这个罪人宋叔能表一表心意。
以前他直接把生日礼物送到陈娟娟家去,都让娟娟给扔出来了。
连警察最后都说陈林林的死和他没有直接关系,纯属意外,但宋达就是知道和他有关系,就是自己害的。他只能继续用怯懦的方式接触刘笑笑。
他不勇敢,他不是一个男人。
“给你。”宋达从兜里拿出一个长条形的小盒子,“城里小姑娘都喜欢这个,水晶吊坠,戴上好看。”
刘笑笑赶快将盒子打开,那反射着月光的水晶吊坠承载着一个少女的小小美梦。她转过去,毫不见外地说:“快帮我戴上!”
“你自己戴!”宋达避嫌,孩子都大了。
“不成!你给我戴!”刘笑笑执意塞给他,“我都10年没见过我爸了,你帮我戴一下又怎么了?”
宋达没法子,只好搓搓手拎起来,借着月光那点亮打开了项链的勾链。不算太贵的项链就这样来到了刘笑笑的脖子上,细长的脖子,细长的银链,非常好看。
只是不等宋达的手收回去,院门忽然开了。
偷偷跟着女儿出来的陈娟娟,再一次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宋达。还是这个院子,还是一模一样的动作。
“娟娟,你听我……你听我解释。”宋达跟触电了一样,他知道这事不妙了!黑灯瞎火,孤男寡女的,不等他解释完,陈娟娟已经抄起背后的大扫把,朝着他劈头盖脸而来!
陈娟娟已经没有少女时期的轻盈,但多了中年妇女的力量,一下子就把宋达抡出去两三米。她现在连看一眼宋达都会眼睛疼,眼前就会出现弟弟孤零零的坟头。
一个半圆形的小鼓包,成了陈林林最后的归宿。陈娟娟左扫右扫,非要今天做个了断,但她的后腰即刻被女儿搂住,刘笑笑大声喊着:“宋叔你跑啊!你傻站着干嘛!”
陈娟娟听不见,但她觉得女儿是让那个王八蛋跑。
宋达解释不清楚,他再一次选择了逃避,和当年如出一辙,扭头就跑。那年他是被陈林林赶跑,这年他仿佛一回头还能瞧见陈林林,他应该一直都没走,就在那个屋子里。
宋达跑了,陈娟娟的力气也没了,大扫把砰蹬就掉在了地上。但她回身的速度非常快,两只手拽着女儿的领口往里看,干枯的手指像鸡爪那样,仿佛下一秒就要生吃了谁。
“妈你干嘛啊!你干嘛!”刘笑笑的阻挠非常无用。
看到项链的一刹那,陈娟娟愣了一下神,她把女儿拎到墙边,一把揪住那看上去不算昂贵的项链,不顾刘笑笑的哭喊,当机立断扯断了它!
[你为什么收他的东西?]陈娟娟用手语骂人。
当年宋达给她送礼物,就是为了和她好上,现在自己女儿干嘛那么护着他?陈娟娟想不明白,她以为她们之间是互相了解的,可谁知道宋达阴魂不散地插在她的母女关系里。
[那是别人送我的生日礼物!你凭什么抢走它!你这个强盗!你真不讲理!]刘笑笑哭着把手语打完了。
陈娟娟一愣。
[没人给你送礼,你就不让我收礼,天下有你这样当妈的吗?]刘笑笑比划完,两手也揪住了陈娟娟的领口。
苍冷的月牙下,两个最应该互相安慰的人成为了最互相敌视的存在,丈夫、父亲的缺失让她们把枪口对准了彼此。陈娟娟脖子上的纱巾被刘笑笑一把扯掉,刘笑笑是在报复。
“别人除了奶奶还有姥姥疼,全家都没有人疼我,你为什么还要结婚!为什么还要生孩子啊!不生会死吗!”刘笑笑喊完就跑掉了。
陈娟娟听不到她的脚步声,像风中残烛一样站在院子里。后背已经微微弯曲,还没到佝偻的程度,可过度的劳作已经在她身上留下了硬伤。
她只留给观众一个背影,光是这个背影,观众就知道她已经哭得喘不上气。
“卡。”章暄动了动嘴。
现场没有人再说话,所有人都听到了俞雅低沉的哭声。场下蹲着的薛铎轻轻甩了个耳光给自己,让你多事,宋达你真是没出息!
“完蛋了,我怎么哄?”陶文昌悄悄地问唐誉,“要不你赶紧过去哄哄吧,她现在看到林林会很高兴。”
“完蛋了,我又怎么哄啊?”唐誉把手机塞回兜里,“完了完了完了,你的前队长杀过来了,我要‘死’了。”
“我不管!白队那边我去说,陈林林你快去,你必须哄好你姐姐!”陶文昌只想把他推过去。
第98章 讲戏
陶文昌才不管那套,先把唐誉推了过去。
陈娟娟心里苦,就让陈林林去哄。以前他还担心雅姐不出戏,把唐誉当亲弟弟来疼。但如果能让雅姐高兴,当弟弟就当弟弟吧,就算是……
陶文昌深受感动,就当是平行时空里的姐弟俩终于打出了美满结局!一个是当红大明星,一个是富贵公子哥!这辈子谁也不吃苦!
俞雅知道自己入戏太深,现在的她已经学会了调整。不管是呼吸还是眨眼,她会用力感受真实的存在,用现实细节去强行唤醒本人,将大脑强行关闭在强行开机。
不止是她,这也是每个演员的宿命。这已经成为了相悖论,如果要演好戏,肯定要入戏,要把情绪最敏感的地方献给角色。但很容易受伤。
可一旦过度保护自己的情绪,观众就感觉不到角色了。所以曾经的老师一直强调“入戏容易出戏难”,因为真的很难!
“姐姐。”唐誉也不知道这种安慰方式对不对,但……先干再说!
“没事,让我休息休息。”俞雅点了点头,情绪上的波动比体力劳动更耗人。
“那咱们到旁边坐一坐吧,来,我扶你过去。”唐誉向俞雅伸出手。
“好。”俞雅都点头了,但马上又说,“等一下!”
她没有跟着唐誉走,而是先走到刘韵汶的面前。小姑娘的演技在线,灵气逼人,最神奇的是她没有表演痕迹。俞雅饰演一位绝望的母亲,误会了宋达的礼物意义,但这个母亲没有开上帝视角,她单纯地以为宋达又要故技重施。
刚才俞雅真的想“揍女儿”,可见刘韵汶演活了刘笑笑。
“表演真好,你是哪儿学的?”俞雅看出她整张脸都红了,不是化妆的红,是吵架太激动导致毛细血管破裂。
刘韵汶擦了擦嘴角,用英文说:“LosAngeles.”
陶文昌远远一听,特别想把neverfull扣她脑袋上。“那算什么,雅姐学习表演是在CapitalSportUniversity,听过没?”
刘韵汶露出一脸茫然。
俞雅哭笑不得打圆场:“别听他的。刚才你的表演特别好,咱俩下次对戏的冲突性会更强,又一个扇耳光的动作,你能接受吗?”
“我想想吧。”刘韵汶是一点都不含糊。
俞雅充满羡慕地看着她,自己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别说是拒绝,对于很多小工作都有讨好心态。15岁的自己是不可能直接说出“我想想吧”,而是会说“没问题”。
但具体有没有问题,只有自己清楚底线。而俞雅也完全相信,如果刘韵汶坚持不上“打戏”,章暄也不是一个以虐待女角色为乐的导演。
章暄是疯子,他要虐待就一起虐了,管你男女呢。原本他的作品里充满着色感冲突,可《姐姐》的剧本里,自己没有一场亲密、黏糊的戏份,服装要求也是裹得那叫一个严实。
在圈子里久了,俞雅也打造出钢筋铁骨,她不怕导演多事,她怕的是导演只对女演员多事。
“咱们去喝口水吧。”唐誉还是觉得大家都需要休息一下。
“不用,我现在情绪特别饱满,我想接着这个情绪尾巴继续试试,先找一下感觉。”俞雅看向章暄,“您觉得成吗?”
章暄放下手里的人设画册,第一页仍旧是陈娟娟。角色脸逐渐定型,从一开始的一团模糊变成了轮廓分明,只不过发型短了不少。他有着超强的画功,但总是画得差强人意。随着画页往后翻,陈林林、刘笑笑、宋达……每个角色的面孔都在成型中。
“可以。”章暄给出了认可,对着灯光师点了点头。
大棚内的色调再次恢复了苍冷白色,月光仿佛特别凄惨。唐誉撤离了表演区,仿佛离开了林林和姐姐的那个家。
一阵风声吹过,刚刚和女儿吵完架的陈娟娟麻木地看着手里的水晶项链。她忽然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生日礼物。
挫败、悔恨、无助和长久的沉默,陈娟娟太习惯给她自己织就一层外壳,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也不允许自己出来。她摸着空气,好似摸着女儿哭泣的小脸蛋,又连忙将这一捧空气抱在怀中,摇晃着。
没有听过摇篮曲的刘笑笑就是这样长大。
她闭上眼睛,短时间内浅浅回忆了一下从前。陈娟娟最不敢的事情就是回忆,因为和弟弟相依为命的那些年实在挖不掉。村子里的小孩子都长大了,老人也死了很多,知道她还有一个弟弟的人都不多了。
林林已经被村子忘了,他没有来过。
陈娟娟拍了拍脑袋,她都记不清了。她不确定陈林林是否真的存在过,还是说,是她过得太痛苦,太麻木,岌岌可危的心灵分裂了一个弟弟来,成为她枯寂人生的亮色。
要不是手里捏着水晶项链,陈娟娟都不敢深想,自己那么疼爱的女儿到底是真的假的?
真的。陈娟娟看着项链就彻底笑了,她的笑笑是真的。
为了笑笑,她还得继续撑下去。陈娟娟抹了一把泪水,将扯断的项链放进衣兜当中,院门被风拍得啪啪响,一串早已风干的猪尿泡也跟着风一起摇晃。
陈娟娟站了起来,掸干净裤腿上的尘埃,从兜里拿出一个手电筒和一个存折。她兴奋地翻开存折,看着那上面一串串的数字,那都是她给笑笑攒的钱。
小姑娘不知道项链不管用,大人必须知道钱最有用。她已经攒了不少,女儿以后可以不杀猪,她去城里上学。她攒的钱足够在城里买个小房子,让笑笑住上楼房。
够了,够了,已经攒够了。陈娟娟将存折塞回内兜,心满意足地摸着心口,她看到存折就暂时不去怨恨宋达,等她什么时候难受了,再恨!
砰蹬一下,有什么东西砸中了陈娟娟的脚后跟。
陈娟娟没当回事,继续往前走。没想到走了两步之后,一颗小石头砸中了她的肩膀。陈娟娟一愣,连恐惧的神情都没有流露,转身只有疯狂涌出思念的惊喜!
这么多年了!林林回来了?
林林当时就是被石头砸的,他终于回来了?不然这时候谁会拿石头砸她,村里也没有人这么无聊吧。陈娟娟再次打开手电筒,窝着腰去寻找那颗小石头,捡到后也装进兜里。
等到第三颗小石头砸到她,她的手电筒光循着石头过来的方向打过去。
表情凝固在陈娟娟的脸上,没有弟弟,只有一面墙。墙的最上方有一扇小小的窗子,伸出了一条胳膊。
“姐姐……姐姐……”窗里有人喊。
陈娟娟听不到,很是不懂地看着那手臂朝她挥舞。手臂上已经伤痕累累,深红色的伤口和淡粉色的结痂一目了然,不多时,一张年轻又多伤的面孔露出半边,还有一双惊恐的眼睛。
可能是脸上太脏,她整张脸都是黑色,显得眼睛更加吓人。
“姐姐。”窗里的女人又喊,她好不容易喊了半天,终于有一个人愿意留步。
陈娟娟只能看到她的嘴在动,手电筒对准她的脸时,陈娟娟看出那女人格外年轻,可能不比笑笑大多少。她再次走近,光柱对准了那女孩儿的嘴,看出她在叫“姐姐”。
“姐姐,帮我……报警,姐姐!”那女孩儿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一条胳膊就这样垂下去了。
手电筒的光定格在小窗上面,终于有了比月亮还亮的光源。
“卡。”章暄及时喊停。
水俪从梯子上走下来,其实她今天的出镜只有一条手臂,但还是画了脸上的全妆,像一个黑煤球。“章导,您觉得我行吗?”
“不行。”章暄很无情,“太迟钝了。”
这一点谁都能看出来,只不过俞雅没想到章暄会说这样直接。水俪的温和也打造了她张力不足的底色和表演方式,还需要爆破点。
“我也觉得是……”水俪也点点头,“我回去再打磨打磨人物。”
“你加把劲,这个人物虽然上线很晚,但是她很重要。”章暄笔下就没有不重要的角色,电影拍摄必须保证每个人都是有效演出,因为成本太贵了。
“俞雅,你一定要……”章暄又回过身点评俞雅,只不过还没说明白,大棚的门被人从外向内冒然推开,犹如不速之客不请自来,冲进来一个男人。
那人冲进来之后直接到了唐誉身边,满怀怒火又一字不说,如同一座休眠火山。俞雅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这变化好大,但下一秒就开口:“白队?你怎么来了?”
“你朋友?”章暄是很生气的,工作现场居然被无关人员闯入。但一听是俞雅的朋友,那就算了。
“对,我朋友……我大学同学。”俞雅解释得非常到位,“是……是来探班的,探我的班。”
“哦,早说啊,你说有人来探班我就给你留出空余时间了。”章暄这个人很怪,一旦他认可,各方面他都可以兼容且开绿灯,“咱们休息吧,一会儿不试戏了,喝点下午茶进行剧本
围读。辛苦辛苦,散!”
就如同在真正的片场,导演说“散”,那今天的工作才算正式完结,不然谁都不敢动。试戏结束,俞雅先过去拍了拍水俪的肩头:“别难过,章导说话就是那个调调。最开始我也挨骂……”
“谢谢雅姐。不过我知道自身的问题,有时候抓不住人物弧光。雅姐,如果要是你,你刚才会怎么表现?”水俪很谦虚,不管是俞雅还是刘韵汶,她都觉得比她优秀。
俞雅先给她拧开一瓶矿泉水,坐下后详谈:“首先你要先想象出那一扇窗子什么样。”
“窗子……”水俪不管了,不懂也点头。
“因为那扇窗是你和外界唯一的沟通渠道,它很重要。人物不止和人物沟通,也要和自己的道具沟通,你想过那扇窗什么样吗?”俞雅问道。
水俪摇了摇头,比划着说:“大概就是村子里常见的那种四宫格玻璃窗吧。”
“那你的手臂伸出来,会不会划伤?如果你是打破玻璃伸出手臂,那你可以增加玻璃划伤皮肤的小细节,胳膊一下子流血了,你是怎么疼的、怎么去看手臂、怎么进退两难,这都是你的细节。其实我想象的窗子倒不是四宫格玻璃窗,而是铁栏杆那种,因为你的表演没有让我看到‘玻璃’,你懂我意思吧?”俞雅慢慢地讲。
这下水俪都懂了,快速地点了点头。
“如果是铁栏杆,你的脸是不是要挤出来?你要把脸往外挤……”俞雅的两只手模仿栏杆,挤压着水俪的小脸蛋,还没说完,身后一阵喧哗,像是吵起来了。
“怎么回事?”水俪还想听雅姐给她讲戏呢,“章导……好像和你那个探班朋友吵起来了?”
俞雅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奔着声源而去。只见陶文昌站在他们的中间,正在拉架:“章导咱们少说两句……白队咱们少说两句……”
看到雅姐过来,陶文昌露出求助的目光:“雅姐雅姐快帮忙!”
第99章 霸总不起来
俞雅飞一样冲了过去!
陶文昌第一次见雅姐跑这么快。跑步带起的风撩不动她的固定妇人头,只凸显出一张惊讶的面孔,当姐姐飞过来的时候,首先闻到的是香味……
等等,再怎么香也不能走神!左右两边快要刹不住了!
“章导,章导,我朋友,这是我朋友。”俞雅也没搞懂到底怎么回事,率先一步拉走了章暄。别看章暄绷着脸看起来挺虎,实际上他没有多重。
再加上俞雅已经不是二十多天以前的运动小白,手上力气明显渐长!也是到了这一秒,俞雅才深刻领悟到体育锻炼带来的变化,真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锻炼是不会骗人的,为了录制节目他们进健身房、搞项目、吃高蛋白、增肌,每天俞雅还安排自己抽空捏压练指器。一天两天还不觉得,积累下来,她头一次察觉到肌肉的力量,手指的力量。
有一种……神奇女侠拿回了自己能量的主宰性!果然,以前天天吃菜叶子、少碳水就是不行,还是要多多吃肉。
章暄也觉得很奇怪,怎么突然间就被俞雅给拎走了?这姑娘是不是真的回去练习杀猪和扛半扇猪肉了?
“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大家都是朋友。”俞雅还不了解情况,但以她对章暄的了解,这事多半是他惹祸在先。
“白队,好久不见,差点没认出来。这位是我们导演章暄,代表作是……”俞雅连忙给白洋挤眼睛,递眼神。在她印象里白洋是一个非常审时度势的人,绝对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和别人轻易吵架。
“我管他什么代表作呢,脸上弄得像多了一块血似的。”白洋一开口,就打破了他“审时度势”的精神外壳。
俞雅噎了一下,好嘛,敢情不是章暄的事,还真是演员家属情绪太过激动。“特殊妆造都可以洗下去,回去多洗几次就好了。一会儿我带着林林去买两瓶油性的卸妆水,我帮他好好擦一擦。”
“林林?”白洋、陶文昌和章暄异口同声。
“不是,唐誉,唐誉。”俞雅连忙改口。
白洋很明显不高兴,所有情绪都冲上脑袋了,给了俞雅一个巨大的反差。她大四时跑跳高队看小男友训练,所以和跳高队每个人都非常好,白洋很照顾队员,每天都是一身运动装,戴一副金丝边眼镜。
反正那感觉……俞雅也不好形容,就是身为体育生但看着不像体育生,思维方式也不像。陶文昌才是百分百的小傻子,每天就是蹦蹦跳跳、玩玩闹闹,小狗一样,看见跳高竿就兴奋。
后来听别人说,白洋退役了。其实当时俞雅心里特别难受,因为她从白洋身上看到了陶文昌的未来,他们这一行和演员差不了多少,都是青春饭。不同的是,运动员是带着一身伤退役。
“白队,我好好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导演章暄。”俞雅生怕拉不住,“章导,这位是我的朋友,白洋,也是唐誉的朋友。兜兜转转其实大家都是朋友,哈哈哈哈……”
“哈哈哈,是啊,是啊。”陶文昌来了个姐唱弟随,同时将眼神递给唐誉。兄弟你说句话啊,你不能家属一来就打蔫儿,我和雅姐岂不是团团转?
结果唐誉装作没看见陶文昌的目光,伪装性极差地偏了偏脑袋,开始目移。
惧内!惧内!陶文昌和俞雅同时在心里说。
“朋友?我又不认识他。”白洋明显还想说什么,但唐誉在后头轻轻拽了他一下,他又不说了。只是回身用一种“你知道错了吧”的瞪眼斥责法进行思想教育。
惧内!惧内!俞雅和陶文昌同时在心里说。
“我也不认识你啊!你就这么擅自闯入别人的工作环境,打断我的专业拍摄,还恐吓我的演员不许他拍戏,你以为你是谁啊!”没想到一波刚平一波又起,章暄,他开始支棱了。
薛铎、水俪和刘韵汶都在旁边围观,两个女演员倒是还好,薛铎那个吃瓜的表情演都不演了。好家伙,这是谁,一上来就敢和导演吵?
“我是谁和你有关系吗?我是演员家属,我不允许他拍戏,和你更没有关系。”白洋这座休眠火山开始发动。
“你有什么资格不让他拍?唐誉的天赋非常好,他自己愿意尝试,你这是……你这是限制他个人权益!”章暄在拍摄工作中精湛,在吵架过程里嘴皮子差一点,酝酿了几秒才吼出,“你知道我是谁吗!”
“笑死,根本没听说过。”白
洋也吼,拉过身后默默隐身的唐誉,“你知道他是谁吗!”
章暄、刘韵汶、水俪以及吃瓜薛铎全愣住了,他是谁啊?
“连他是谁你都不知道,就敢让他拍戏?呵。”白洋还在激将。
“蒜鸟,蒜鸟,都不容易。”俞雅带着陶文昌在一起站在暴风眼当中,她劝章暄,他劝队长。俞雅拍了拍章暄的肩膀:“导演你先歇歇气,我带他们下楼喝个茶,劝好了我们再上来。”
平时擅长折腾演员的章暄第一次碰上硬钉子,但好在他的钦定女一号是站在他一边,心里莫名阵阵欣慰。等到俞雅带他们下了楼,薛铎第一个奔过来,带着全脸宋达妆造问:“章导,那个唐誉到底是谁啊?”
“我不知道啊。”章暄还真不知道。
楼下有一个咖啡厅,倒是清净。咖啡厅一共3层,主要就是服务这栋大楼的上班族,而影视工作者都擅长扎堆儿,所以来来回回都是各组的编剧、灯光、美术和名气不大的试镜演员……
俞雅要了两个舒适的卡座,一个给了姚和韵、白蔚,她自己则走向隐蔽性更好的那个。还没坐下,就看白洋捏着湿纸巾,像擦拭一件精美而易碎的古董,一点点蹭着唐誉额角那一大块红。
“用卸妆水擦就好了,我有经验。”俞雅坐下了。
咖啡是陶文昌点的,只有俞雅那杯冒着温热的白气。现在天气开始转冷,俞雅想用冰冷的手握一把热咖啡,没想到在桌下先被陶文昌虚虚地捏了一把。
还是那只很大、很热、很用力的手,有薄茧,指腹不同于俞雅的同行,那是一点都不细腻。陶文昌只是偷偷捏了一把就放开了,然后露出一脸“我就知道你手冷”的表情。
又把他的运动外套脱掉,顺手盖在了俞雅的膝盖上。
特别自然,毫无演练痕迹。自然到俞雅都不用说“谢谢”,只是接受就好。
“白队,你怎么来了?”等俞雅喝了第一口,陶文昌才开口。
“我也不想来,还不是某人把我吓唬过来?”白洋还在和那块红做斗争,仿佛他和那个痕迹今天一定是“你死我活”的结局,只能留下一个。
唐誉笑眯眯地不说话,低头插了一口巧克力蛋糕:“这家的点心好好吃哦。”
俞雅和陶文昌无语地看着他,怪不得刚才吵架他不吭声,原来是不想拉偏架,回头好哄人。陶文昌立即记下了这一招,爱情宝典里再添一页,又问:“怎么吓唬你了?你别擦了,一会儿擦破皮。”
一听“擦破皮”,白洋倒是罕见地收手了。
俞雅抿着嘴直笑,都说爱情能改变一个人,真是太过神奇。从前白洋和陶文昌都是运动风,现在他穿着一身深灰正装,很笔挺,完全看不出他曾经的专业。
“我今天开会。”正式控诉之前,白洋先掐了掐眉心,看向俞雅,“以前昌子和我唠叨,说担心你拍戏怎么这么着,我还不以为然劝他大方点儿。”
“他是小心眼,有时候确实……”俞雅用余光撩了陶文昌一眼。
“哼。”陶文昌看向右侧,开始偷偷嘚瑟地抖腿。
“开会的时候他给我发消息,我还以为是什么心事分享呢,结果就是他那……死亡妆造。太阳穴那边像开了个洞,半张脸都是血,脖子上都是。”白洋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不用这么紧张,那都是假的嘛。”俞雅都能想象到白洋是怎么一路踩油门轰过来的,不闯红灯恐怕是他最后的底线。
“他只跟我说今天试戏,没说他将来还要画这个妆。”白洋把纸巾捏成一团,“不得不说你们这行的化妆技术真是突飞猛进,我觉得我心跳到现在都没下来。”
俞雅连忙在桌下踹了踹唐誉,哄一下呗,你们都老夫老妻了,还用我教?
踹完唐誉,俞雅又用膝盖碰了碰陶文昌:“别抖腿。”
“哦……”陶文昌老老实实地趴桌上了。
唐誉脸上始终有一层温柔的笑意,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两块蛋糕都被他吃光了,可见真的饿了,可见他饭量也是真大。
“我这不是为了艺术嘛,而且我觉得那个妆非常震撼,像真的一样呢。”唐誉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俞雅,“雅姐,你觉得呢?你以前不是也拍过死亡角色嘛,身上的血浆不比我少。”
“打住打住,咱们能不能不提这个?提起来我会心绞痛。”趴下的陶文昌他起来了,俞雅当年有一个角色是为了救反派男主自愿被万箭穿心,扎得跟刺猬一样。
现在仙侠剧还特别喜欢男女主都穿一身白,打上滤镜一团白光。结果俞雅全身血呼啦的,还得高喊一句“哈哈哈这辈子你都忘不掉我了,萧星渊!”,坐实了一个蠢到不自知的恋爱脑女五号。
别人看她下线高喊活该,陶文昌可是实打实做了噩梦,总梦见一堆人朝着俞雅喊什么“风!大风!”,然后就哐哐哐拉弓了。
“唉,那都是假的嘛。”俞雅又摸了摸小狗脑袋,只不过她现在带妆,摸摸头的动作特别慈爱慈祥,“而且啊,我们那个血都是玉米糖浆混食用色素,尝起来甜滋滋的。”
“对对对,我脸上那个也是甜的,我偷偷尝了一口。”唐誉连忙跟着说。
白洋再次眼神斥责:“你还尝了一口!你还敢尝一口?你吃个植物奶油都拉肚子,你不要命了!”
俞雅和陶文昌同时叹了一口气,两人面面相觑,同时向对方发问……要不,咱俩溜走吧?
但忽然间,陶文昌福至心临一般开始复制粘贴他前队长的爱情小招数,对俞雅发问:“你是不是也尝人造血浆了?你还敢尝一口?你不要命了!”
“对啊,尝了,怎么,不行吗?”俞雅完全没感受到威压,一眼看透他的丝滑小连招。
“也不是不行……下次,下次也给我尝尝。”陶文昌只能见招拆招,唉,自己在雅姐面前怎么就霸总不起来呢?
再一低头,他自己的那个低脂蛋糕都被唐誉夹过去吃掉了。
天啊,白队是不是不让唐誉吃饱?陶文昌顿时来了精神,还是跟着雅姐好,雅姐管饱,每天都给“狗粮”的。
第100章 同步性
俞雅见陶文昌没得吃,便叫了服务生过来,又要了几份三明治。
“快吃吧。”俞雅有时候不懂他到底纠结什么,时不时就要霸总上身,抽那么一瞬间的风。
“谢谢姐姐,我就知道这世界上还是有人心疼我,不会抢我的蛋糕。”陶文昌表达了对心上人的感谢,并且无声地抨击着前队长的抠门。
唐誉已经吃了3块蛋糕,看样子……刚刚有点饱。俞雅忍不住地问:“要不咱们再点一些?”
“不用了,他吃太多不好,回家不好好吃完。”白洋摆了摆手,现在怒气值已经清零,整个人也柔和下来。
“想不到啊,现在白队你居然是这样。”俞雅回忆了几秒。以前白队和唐誉不是死对头吗?怎么回事,这俩人搞宿敌文学?
可能是人的xp不同,俞雅这辈子都搞不了宿敌文学,男人和她一旦开始对着干,她就好感全无。根本没有爱情里的相爱相杀,俞雅只会觉得这个男人给她的工作和生活下绊子。
这样一想,俞雅又看了一眼旁边乖乖吃着三明治的陶文昌,心里一阵喜欢。
白洋可能也觉得不好意思了,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问:“那个章暄到底怎么回事?他知道唐誉是谁吗?”
“他不知道。”俞雅非常肯定,“章暄这个人不坏……”
“他就是有点毛病。”陶文昌补充。
俞雅又碰了下他的膝盖:“人家好歹是导演。”
“那我好歹是npc呢,npc也有发言权。”陶文昌可算找到人倾诉。这段时间他身边不是演员就是导演,和教练、队医他又不敢抱怨,见着前队长就仿佛见到了“娘家人”。
“他特别能折腾演员,一会儿问能不能剪头发,一会儿又说力气不够。但是他有一点不错,没有什么亲密戏份。”陶文昌嘀嘀咕咕。
“剪头发?他要剪谁的头发?”刚平复下来的白洋又开始喷发。
陶文昌愤然而起:“当然是雅姐和林林的头发!”
“我就是林林。”唐誉轻轻地拍着白洋的大腿。
“那不行。”白洋当机立断地拒绝了,“章暄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伴侣的发型是双方共同财产!”
陶文昌看着俞雅的脑袋,悠悠地说:“对不起,我好像没有这份财产……”
“反正就是不行。”在这一块白洋根本讲不通,但明显又不愿意泼冷水,只能迂回地表示,“其实我也
不是权力专制的大爹,在我们家里还是存在一定程度的民主性。”
“真的吗?”唐誉笑着问。
白洋没回答,直接说:“拍戏这件事我不反对,但是……家里怎么办?”
这话让俞雅听不明白了,为什么唐誉拍个戏还要和家里报备?难道他这张脸不能出镜?
“这个……要不然你帮我瞒着?咱们先不说呢,等拍完了再给他们一个……惊喜?”唐誉用商量的口吻,“雅姐,昌子,你们觉得呢?”
“可你这个惊喜会不会太大了?”俞雅分析着蛛丝马迹,他一张照片就能把白洋吓飞,那背后必定有她不知情的内幕。
而陶文昌的回答也实锤了俞雅的想法:“这个我们不好说,还是你们自己考虑。我是全身心支持雅姐工作,如果你演陈林林我会特别高兴,你和雅姐在一个剧组里,双方还有个照应。”
陶文昌的私心已经显而易见,唐誉是唐弈戈的外甥,如果他进了组,唐弈戈必定会拔高整个剧组的待遇水平。
聊来聊去,4个人也没聊出什么答案,只好先回大棚。俞雅刚刚回去就被水俪叫住,小姑娘非常好学,又拉着俞雅讲了讲戏份。
俞雅也在熟悉这些演员,如果水俪定下来,将来她们还要在一起相处半年呢。短暂的接触中她发现水俪不是不懂演戏,归根结底还是太紧张,所以没有发挥好。
“听好多人说……章导非常苛刻。”连水俪都听说了。
“没错,而且他很抓细节。”俞雅给她解压,“但是你不觉得这其实是好事吗?因为他苛刻,所以就有硬性标准了!”
水俪没有拍连续剧的经验,在拍摄时长上远远不足俞雅:“怎么说?”
“我宁愿和苛刻的导演一起工作,也不愿意和糊里糊涂又好说话的导演工作。章暄苛刻就说明他心里有谱,他给咱们列出要求,咱们只需要完成他的要求就好。只要工作完成,章暄就满意,咱们不用给他提供任何的情绪价值。”俞雅解释。
这一点是困扰所有演员的难题,一个导演如果能从完美的工作中获取情绪价值,那演员就轻松很多。一旦这个导演糊涂,那么他就要从剧组的社交里获得情绪价值,演员既不知道如何演,也不知道怎么哄着他。
“章暄就是那种……只要咱们戏好,当面骂他两句他都不会生气的人。”俞雅笑了笑。
“原来是这样,哈哈,雅姐,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大心了!”水俪可算是松了一口气,“雅姐……我觉得我对很多人都有偏见,一开始是章暄,刚才是刘韵汶和你。相处之后我发现很多偏见都是传闻,和本人不一样。”
俞雅故意板着脸问:“我又怎么了?是不是外头都传我这个人又阴险又暴躁,还喜欢抢戏抢高光?”
“啊……也不是。”水俪不好意思点头。其实就是。
“得了吧,外头怎么骂我的,我能不知道?我可是邪恶女配专业户,好多人说我演戏这几年面相都变了。咱们不用在意,就把自己的戏演好,实力会证明一切。”俞雅轻松地笑起来,“刚才我还觉得刘韵汶不行呢,事实证明章暄的眼光真毒,他一眼就发现刘韵汶能演好我闺女。”
“对啊,小姑娘爆发力太强了。”水俪也不吝啬夸奖。
聊天最能拉近关系,俞雅以前也碰上过很好很好的圈内前辈。那时候她还是小小艺人,从前辈们手里接一杯饮料都诚惶诚恐,生怕给他们留下坏印象。在剧组里,每个人的椅子都贴着名字,哪怕椅子空置,小艺人也不能坐了大咖的凳子。
有些大咖非常在意这种细节,很享受“特权”的滋味。但也有一些例外。
俞雅坐过好几把椅子,偶尔享受一下前辈的保姆车。那时候的她怎么会想到自己还有这样一天,也可以接过前辈们递过来的伞,照顾到其他人的身上。
都不容易。这是俞雅对圈内现状的评语。
“小雅,咱们围读了!”薛铎在远处叫她。
“来啦!”俞雅起身,还拉了一把水俪。
一个下午的头脑风暴很快过去,等到围读结束已经临近天黑,这一天又过去了。
“下周是咱们最后一次试戏,也是比较重头的一次。这一周你们把角色都吃透,下一周我要见到活生生的角色。”章暄满意异常,唯独待定的就是陈林林的选角。
因为唐誉表现太好,他已经先入为主。哪怕再换人,他怕他的初始印象会发挥作用,情不自禁默默地对比。
“章导,下周我可能来不了。”陶文昌先举手。
俞雅用剧本盖住脸,在纸张后面偷偷地笑。拜托,你是搭戏的npc,不用请假。
“啊?你来不来有什么区别?”果然章暄疑惑上了。
“啊?我不来……不用先请假么?”陶文昌看了一眼周围,“我可是很重要的人啊!没有我,谁演猪?”
“下周没有猪的戏份,我看看啊……”章暄翻了翻剧本,“俞雅,下周你要不要配群演?”
他的人设画集放在剧本第一页,陈娟娟的面容完全成型,就是俞雅的脸蛋。
俞雅想了想,摇摇头说:“不用了吧,我可以无实物演出。但如果您觉得群演可以增加演绎效果,来几个也行。”
“嗯,我回去想想。下周……下周的戏其实也没有林林,但是补拍一个镜头也不是不行。”章暄职业病又犯了,“唐誉,你……”
“他下周可能不行。”白洋跟着听了一整场围读,还没走。
章暄眉头一皱:“你又不是他经纪人。”
“我是他的一代目主理人。”白洋说。
“……你!你!”章暄又说不过他了。
“好了好了,这些细节咱们下次再商量。”俞雅又开始劝和,真是风水轮流转。她和温柠不合的时候,姜书仪劝和。她和姜书仪闹别扭,温柠劝和。现在她也尝尝夹在当中的滋味。
“哼!”章暄看在自己女一号的面子上,勉强不去和外行人计较。这卑鄙的外行!
突然间,外头的灯光师走进里屋,匆匆忙忙地宣布:“章导,唐总来了!”
“谁?”章暄的思路还停留在剧本里。
然而陶文昌已经开始提前紧张,妈诶,不会是唐弈戈吧?不要不要,霸总的任务是称霸世界、占领宇宙,不是关心女明星。
“唐总啊,就是唐总。”灯光师说。
“……哦!你说唐总?”章暄反应过来了,也不觉得很奇怪。俞雅在这里,他过来看看钦定女一号不是什么太大的事。
“走走走,咱们一起出去。”章暄拾掇好杂乱的纸张,快速吸完最后几口咖啡,“怎么这咖啡里还有珍珠呢……唐总也是,来了也不知道说一声。俞雅,你也别坐着了,人家大老板是来看你的,你擦把脸去!”
俞雅瞄了一眼唐誉。
唐誉瞄了一眼白洋。
白洋点了点头:“我告密的,怎么了?”
这下俞雅没得说,她和唐誉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如临大敌的陶文昌。薛铎、刘韵汶和水俪不是樽唐旗下的艺人,这种场面他们都不愿意硬凑,显得非常蹭。
于是3人留下继续聊剧本,章暄带着一部分人离开会议室。“这个唐总很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我都没见过呢。俞雅,你和他关系怎么样?”
“关系……还不错吧。”俞雅很诚恳地说。
“那就好,你是不知道,有一个好老板多么重要啊。”章暄不知人间烟火,还以为俞雅和他一样,一出道就全是高光。等到一行人走过长长的走廊,终于回到影视大棚,俞雅又一次和她老板见上了。
陶文昌像背后灵一样,站在雅姐身边。
“那个……我来做双方介绍人吧。”俞雅独挑大梁,将这位背后隐藏boss正式介绍给小boss,“章导,这位就是唐总。”
隐藏boss转过来,第一次和章暄见面。
俞雅忍着笑意,又说:“唐总,这位就是章导,我们的合作非常顺利,您很会选导演。”
“我的眼光绝对不会错。”唐弈戈首次和章暄见面,主动伸出了右手去握手。
这回陶文昌也想笑了,他和俞雅站一起就很像惹祸的两位小学生,身边4个人都超级严肃,就他俩格格不入,一看就是一家子。
唐弈戈无奈地瞥了一眼俞雅,签约的时候还以为俞雅是清冷艳丽派,怎么和陶文昌凑一起……她就变了?果然爱情让人盲目。
章暄半晌都没说话,光顾得愣神也没握手。他回过头,仔仔
细细看了看唐誉,最后问道:“你们不会是父子吧?”
一个没忍住,清冷艳丽的俞雅和强忍笑声的陶文昌同时笑出了声。
唐弈戈的目光再次瞥向他们,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说:“同步性这么强,真应该送你俩去环太平洋开机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