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书仪的汗水从10米高空落下。
她们的汗水变成了一场低沉又持久的小雨,从她们出生开始就淋湿了身体。这一场不属于她们却直接作用于她们的潮湿在10米高处凝结,两双眼睛都已经累到快要失去焦点,又闪烁着独属于新生的光影。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们明明有着同一个祖辈。
快30年了,她们背负着这一场比试的输赢,从幼儿园一直比到了现在。作为两家最为出色的同辈,她们的命运就像一根油条,明明是两根拧成同一根,可又要在热油里挣扎翻滚。
俞雅根本不了解上一代、上上一代乃至上上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同样的,姜书仪也不了解。
那么多人都让她们赢,从懂事起两个人就拥有了一个成型的假想敌。姜书仪甚至5岁就上小学了,就因为要比“那边的妹妹”早,要提前一步进入社会,一步一步必须赢下去,没有任何容错率。
5岁的她进入了7岁小孩的班级,没有人带她一起玩儿。但是在家人眼里她确实赢了一局,因为远房妹妹是7岁上一年级。
无休无止的对比成为了她们成长的颜色,这边学了什么,那边也要学什么。姜书仪甚至没有规划过自己的明星事业,是她的家人安排的,因为俞雅从小就是艺考生。
家人称赞她成名早,俞雅连一次女主角都没有演过,她已经有了代表作和大爆剧。可姜书仪却觉得妹妹是赢了的,因为那是她自己选择的事业。
自己的人生好像一直都是俞雅的翻版。只不过翻得更成功一些。
周学真、苏寻梅、3名男嘉宾和她们的专属保护员纷纷目瞪口呆。这一场比赛即将画上句号,却在最关键的时刻有了变数。俞雅的保护员紧紧地抓住绳索,太危险了,她距离高台的边缘太近!
俞雅的手还伸着。在节目开录之前,她家人如何警告她,想必姜书仪也听到了一模一样的“加油鼓励”。所以姜书仪会在健身房的休息室承诺“我会赢她”,压力大到烟不离手。
源头操控她们的命运,操控得太久了。
“上来。”俞雅的声音变成了一根导火索。
引爆的是姜书仪挤压多年的不曾言说。
当姜书仪的手拉住她时,俞雅没法想象她们的家人会是何种心情。左手拉住身后的绳索,俞雅右手发力,姜书仪的右脚蹬住墙壁上的脚点。
她们的汗水闪着光,眼睛里也闪着光。
情绪叠加情绪,姜书仪攀登了人生中最高的一面墙。当她的双膝跪在高台平面时,俞雅也用尽
了手腕最后的力气,喘气的动静像喘不上气。
姜书仪翻了个身,坐在了左边。
中间隔着两米的距离,俞雅坐在了右边。她觉得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但又不想它们流出来。
姜书仪的额角凸起了一根青筋,用力压抑着情绪。
她们同时放弃了这一场比赛的冠军,再争下去也是无休无止。家里人不可能因为她们这一场节目的胜负就结束战斗,真正能画上句号的关键反而是她们本身。
只有她们想明白了才能跳出别人设定的圆圈。
俞雅忽然觉得有些冷,紧接着听到自己吸鼻子的声音。她现在转身还来得及,因为是她率先上来,所有人都能证明冠军是她的。但她此刻只想拔掉心里的那根刺。
姜书仪下意识地收着下巴,僵硬地维持着此刻的坐姿。如果没有这次节目的无意撮合,她们今生今世都不会有机会互相了解。原来俞雅没有家人说的那么偏激,俞雅在某方面甚至不如她带刺。明明是两姐妹,又被偏见隔离,姜书仪回忆起她们一起喝酒,一起化妆,一起讨论年上还是年下。俞雅还要枪毙自己的追求者……
哈哈,姜书仪含泪苦笑。
要是青春期她们就认识了,一定会有很多冒冒失失又精彩万分的回忆。她们能一起干的事情可太多了,为什么偏偏等到了自己的30岁?
就在她们同时弃权的这一秒,另一只手通过奋力地攀爬扣住了高台的边缘。
温柠两次滑下去,冲坠到半山腰又爬上来。她还以为她们早就分出了胜负,结果干冰装置一直没有按响。略微的诧异在她的目光中滑走,温柠连站起来的时间都没有,生怕她一站起来就慢了半拍。
她也想要赢一次啊。
从节目开录她一次都没有赢过,温柠只想为了自己赢一次。从小她被灌输的概念就是女孩子要让,不争不抢等着人给才是最高级的,凡是要争要强都是不上台面。
这些话荼毒了她很多年,她越来越靠近装置,手掌朝着那红色的按钮伸去,像触摸触不可及的一个梦想。
刺啦——刺啦——
干冰装置开始喷气,不管如何它宣布这一场考核的女嘉宾队冠军诞生。等到喷气充斥在角角落落,它在温柠的眼中变得模糊起来,周围全是一圈水波纹的光晕。
“是温柠!”周学真高举右手,宣布这一场一波三折的比赛彻底画上了句号。都说艺人不要轻易上真人秀,因为相处久了肯定能看出真实的人性,周学真深以为然。
俞雅还坐在原处,无意识地擦了下鼻子。她亲自跨过了友情的错失和亲情的错位,也不再和自己对峙,她抬手高举双臂,给温柠鼓了鼓掌。
姜书仪缓缓地转过来,这一次开始直视俞雅。极力忍耐后的眼圈通红。
这一天也是苏寻梅难忘的一天。
女嘉宾队的冠军是两次冲坠又两次上墙的温柠,男嘉宾队的冠军是前几天训练晕过去的沈瑜。节目完成了最后一项任务,这一挡吹拂了全国观众的体育赛风也即将落下帷幕。
最后她给温柠和沈瑜颁奖,给他们的脖子上挂上了金牌。无论专业与否,人类在攀登事业上永远披荆斩棘,向高而生。
颁奖仪式之后所有人员回到了住处,为明天上午的结营仪式红毯做准备。
俞雅一进屋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哑得没法听,沙沙的。“我明天穿什么?”
“你刚刚是怎么回事?”姚和韵下定了决心才问,俞雅和姜书仪肯定有事情。
俞雅别开脸,心情很轻松:“你就这么想知道吗?我倒是可以说,没什么隐瞒的……”
她声音有些鼻音,姚和韵全听到了:“说吧。你俩要是吵架了或者因为抢资源抢崩了我得提前做准备。姜书仪背后的资本也不可小视,她随时随地有翻盘的可能。”
“没吵崩,我俩……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就是家庭关系这方面沾亲带故。”俞雅尽量连贯地形容,“你懂吧,就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白蔚完全没懂:“什么沾亲带故?”
“就是我俩按照族谱来看,实际上是亲戚,但因为分得太远了,所以谁也不知道。”俞雅干脆利落地报告。
姚和韵与白蔚震惊地说不出什么来。这个真相……太真也太大了,一旦暴露就会掀起轩然大波!
“宝贝,你的意思是,你的对家,其实是你姐?”姚和韵立即问。她记得姜书仪比俞雅大一丢丢。
俞雅重重地点了下头:“是,就是这个意思。但你们放心……”
“放心?放什么心!我的天。”姚和韵都要抓头发丝了,“我不行了,今晚我要做多少预案?我要是脱发脱光了,你一定要帮我申请工伤,我要植发!”
白蔚虽然不太懂预案和运作,但是看姚和韵这样抓狂,想来这事情是绝对不能曝光。
“你知不知道你们两家撕得多壮观?”姚和韵像一棵摇摆的树,在大风大浪里绝处逢生,“一旦粉丝知道你们的关系……粉丝会觉得自己被骗了!会觉得……被你们两个正主耍着玩!”
“我俩都出道这么多年了,没人知道,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俞雅拍了拍姚和韵的肩膀。
“你怎么不早说?”姚和韵肩膀都要老化了,为了俞雅她老了好几岁。
“因为……我觉得没必要特意说,我俩又不相认,又不会在网络平台上互相转来转去表达互相支持。”俞雅重复地安慰,“不会有事,放心。”
“我一会儿得找找姜书仪的公关部,看看他们着不着急。大不了就把他们也拉下水,大家一起没头发……”姚和韵这才放松下来,对家实力强劲其实也有好处,那就是他们也怕出事。
“先选选明天的衣服吧,这条白色的怎么样?”白蔚充当氛围缓和剂,推出了整排的裙子,“节目组要求女嘉宾一律裙装,而且不能穿运动装。”
俞雅不想沉浸在情绪里,便积极面对工作:“这不是体育节目吗?为什么不穿运动装了?”
“大概是……想让每一位嘉宾回归自己的原本身份吧。录制节目的时候你们是限定运动员,是带给别人梦境的身份。节目完成,你们要展示自己的事业光彩?”白蔚是这样理解的。
“其实我还真挺想穿运动装呢,方便。”既然是节目组的要求,俞雅也只能同意。她走到整排衣服的面前,拎出白蔚全力推荐的那一条,比了比说:“有点太素了。”
既然是走红毯,就必须有记忆点。除非是有本事像姜书仪那样素到极致也好看,否则会不伦不类。俞雅拎出一条红色的,在身上比对几秒后定下:“这一套吧。”
“这套也适合你,都好看。”白蔚看她穿什么都好看,“你披黑色垃圾袋都好看。”
“……可我为什么要披垃圾袋?”俞雅想了想,那画面很惊悚。
“哈哈,就是好看嘛。红裙子的话……我一会儿给你安排配饰。鞋呢?刚刚道具保管组的人找我,说让我下午去取嘉宾的个人物品,明天你穿那双高跟鞋吗?和裙子颜色倒是配得上。”白蔚建议。
“我考虑一下。”俞雅低头翻着她的运动包,想先把陶文昌的香水拿出来。结果一不小心又碰到一个小布袋,因为布袋也是黑色的,所以隐蔽性很好,居然到现在才看到。
又给自己留什么了?俞雅翻开小布袋。
白蔚等着她的安排。
俞雅捏着小布袋看了半分钟。
“不穿高跟鞋了。”俞雅放下小布袋,捏住里面圆圆硬硬的东西。
第122章 最后的红毯
这一天晚上,所有的嘉宾都在准备明天的闭营仪式。
不管怎么说,这1个月多的录制圆满结束,大家都还活着。
等结营仪式这天早上,曾经参加过节目的3名女教练也有了返场,俞雅刚刚抵达现场就看到了一条红毯,和开幕式的场面差不多。
“咱们先去换衣服吧!”白蔚揉了揉眼睛,终于结束了。
更衣间和化妆间分开使用,俞雅也有些困倦。但整个化妆过程她都在目不转睛地关注iPad屏幕,那边运动员也要入场了。
在另外一个温暖如春的南方城市,也有一批人走上了他们的征程。
场外的镁光灯已经全面开启,周学真打了个手势,让灯爷把光亮降下去一些。
“不行啊,今天阴天!”灯爷有自己的特殊看法。
“视网膜都要灼伤了!”周学真和工作人员开着玩笑,“降一些吧!”
“真不行!”在这种事情上灯光组绝不退让,万一导演那边的画面不合格,将会引起绝对惨烈的集体大返工。
走红毯和录节目是两个风格,现在的真人秀为了“真实性”都不会带太强的光,最好能让观众们看到嘉宾们的汗水。但红毯必定是越足越好看,光源方向还特别有讲究。
多少明星神图都是灯光师的杰作。同理,多少明星鬼图也是灯光师的失误。
周学真见他们坚持,只能同意了,不要用自己的业余去挑战别人的专业。等到真正开机的时候整条红毯之路已经亮如白昼,哪怕现在夜幕降临这边也是璀璨光辉。
风格的转换一刹那完成,从田径场到名利场。
周学长就站在红毯的末端,在收音师的提醒下检查夹麦。开机后他先说了一段开场白:“没想到节目这么快就结束了,这让我想到了开机那天。作为本次节目的主持人,我首先代表全组鞠躬感谢为我国体育事业作出贡献的所有人。不管是教练,还是正在这条路上奋斗的学生。”
他这边刚刚鞠躬,那边4名女教练集体走上来。苏寻梅走得最慢,灯光太晃了,最前方的凤胜男停下脚步等她。
“教练一直都是项目的领航人,也是我们每周考核的带路人。”周学真鼓掌。
4名教练最后走到了红毯的末端,一起敲响了结营仪式的钟声。等到钟声落下,6名嘉宾齐齐出现,从6个方向朝中间聚拢。
这也是节目组的考量,开幕式的时候就因为嘉宾们的出场顺序被粉丝们骂得体无完肤,干脆一起吧!
俞雅从东南角走过来,面对的刚好就是姜书仪。
姜书仪仍旧在她的舒适区横行,美得那么出尘。但是这一次她的左手腕多了一个腕带,那是首体大的女生送她的。
俞雅在真正迈步之前,从头到底看了一遍熟悉的红毯。铺展开的长卷犹如浓郁的红丝绒,不知疲倦地朝前延伸,犹如6条充斥着闪光灯的河流最终要汇聚到入海口。
两侧都是灯,而压过她呼吸声的声浪是自动快门的咔嚓咔嚓。
每一帧都在记录,公众人物就要有公众的态度。俞雅甩开裙摆,露出了最标志性的笑容,长卷发、复古红的红唇、艳丽的红裙……还有一双白色的球鞋。
她没有穿高跟鞋。
走着走着,冲击耳膜的声音变成了另外一种。不再是快门声,而是比赛解说员的激情诠释。
“现在已经进入了第3次轮跳,高度已经来到了2米20,这个高度……非常可观了。”
“每次2厘米,对运动员的体力索求很高。特别是今天咱们天公不作美,现场还下着毛毛细雨。众所周知,跳高运动员的热量储备没有那么高,所以轮跳停止后教练就让他们穿衣服。”
“场上还剩下最后4名选手。”
娱乐圈的喧嚣暂时被俞雅人工隔绝,长裙在后腰处有一个褶皱设计,掐出了腰线。她刚好在腰线处塞了自己的手机,而手机里正在直播的就是此刻的比赛。
她轻轻吐气,生怕惊扰了横杆。哪怕远在千里之外,俞雅都希望横杆能稳稳地躺在架子上。
高级的红毯战裙搭配了简单洁净的白苔香水,空气里弥漫着不同以往的香味。俞雅一步步走向中心,运动鞋就是稳,每一步都不需要提心吊胆。
她可以尽情摇曳裙摆,仪态万方。
不远处,白蔚正在用双手比心的姿势给她加油,走花路吧,女明星一定要好好走下去!
俞雅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里。改良过的曳地长裙成为了她的盔甲,也是一层细腻的皮肤,好似数不胜数的反光小珠片都在对镜头眨眼睛,变成了快门争夺战。她摸向富有设计感的后腰,宛如早早设计好的定点姿势……
实际上,她只想摸一摸手机。
手机固定得很牢固,俞雅又拨弄了一下白蔚为她精心打理的慵懒大波浪。看似每一根发丝都是随意,实际上都是刻意。她深深知道如何出片,现在流行的是“松弛美”,要让观众看出自己是天生丽质,早上洗了个头就上红毯了,实际上每一寸都在拼命。
这是她的战场,陶文昌在另外一个战场。
“现在比赛高度已经来到了2米22,现场还剩下3名运动员。其中陶文昌算得上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了,真是没想到啊……”
“我还以为他这次比赛会轮空,毕竟准备周期不全。观众朋友们应该都知道他在录节目,商务行为对运动员的干扰非常明显,一般都不会无缝衔接。”
“雨好像下大了,咱们看看比赛主办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俞雅的目光穿越距离,变成了热切的注视。回忆是开闸洪水,她抽取一瓢。以前她也看过他冒雨比赛,田径比赛从来都是“顶风作案”,除非是极端不可抗拒因素。
她好像听到了那边的雨声。
“陶文昌这一轮放弃了,直接进入下一轮!”
这一刹那俞雅的心跳都要停滞了,她不知道陶文昌是疯狂的冒进还是保存体力的战术。由于看不到直播,焦虑快要吞噬她。她只能看向正前方的灯光,光线里的美人无可挑剔,惊艳绝伦。
她继续往前走。
手里捏着的金牌不是她前两轮收获的节目金牌,而是那小子偷偷摸摸塞到她包里的,货
真价实的比赛金牌。
走红毯和比赛差不多,每一步都要精密计算。俞雅的耳朵上塞着蓝牙耳机,耳机又是首饰造型,完美融入她今天的整体当中。5台机位对准了她,她转了一个圈,停了一个40度的侧身定点,回眸时耳机里响起了陶文昌最后的冲锋!
“现在是2米24了,观众朋友们可能想象不到这是多高,大家伸直手臂,应该摸不到2米,哈哈哈……”
“唉,我是真心希望陶文昌选手能跳过去,上一次他参赛只有季军,没有进入2米2阵营。我听到了不少负面声音,有人说他参加综艺耽误了训练,重心放在商务上。这一点我要阐明立场,国家运动员不能单接的,都是上面的安排。”
“还有人说他的年龄,不可能啦,咱们国内的风气就是太极端了,好像每个运动员只有10年可活。16岁参加成人组,26岁就可以让位,这个说法没有任何科学依据。”
“目前很多国际运动员的比赛周期都很长,让我们拭目以待。如果陶文昌这一次没有跳过,那么他的成绩将会被打回前两轮。”
“他起跑了!”
笑容还挂在俞雅的脸上,脚步是从容不迫,目光是百转千回。她距离汇合点越来越近,在密集的闪光灯衬托下步入中心。刹那间,一阵清风没有征兆地拂面而来,将她的长发高高吹起。
面前好像站着一个人,幼稚地撩起她的头发,朝她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
“赢了!赢了!让我们恭喜本届背越式跳高冠军陶文昌!掌声属于努力拼搏的人!掌声属于永远不在场的人!”
俞雅终于轻松地呼出了一口气,又一次看到雨中不服输的那个少年。
光线在她脸上毫不留情捕捉细节,俞雅保持着优雅的仪态,眼角涌入一滴热泪。
周学真看向俞雅,心里连连责怪,唉,灯光就是太强了,都给女明星晃哭了!
两小时后,整档节目在全组人员的告别宴中正式画上句号,《挑战超级星》第1期完美落幕。
落幕后就要走了,每个人都要马不停蹄赶往下一个目的地,俞雅收拾好行李,帮着姚和韵一起往下抬,温柠和姜书仪已经叫好了车,都在等她。
“你们怎么这么快?”俞雅的笑容很柔和。
“我行李不多,下午我又进组了。”温柠真真正正地抱了一下她,“以后逢年过节给我打个电话。”
“没问题,你记得给我发红包。”俞雅贴了下她的脸,又看向了姜书仪,“抱一个?”
“你好像一个大波浪渣女啊,抱了这个亲那个的。”姜书仪含蓄地笑了笑,伸直了双臂。
俞雅哈哈大笑,迎接了她这个别别扭扭的拥抱:“下午你什么流程?”
“去香港拍杂志。”姜书仪说,她们的每一秒都是公司投资。
“记得去看看维多利亚港,我从来没看过。”俞雅点了点头,正要松开手臂,姜书仪又搂紧了。
很微妙的感觉,可能这就是血浓于水吧。俞雅拍拍她的小脑袋:“你小时候多吃点,说不定能长过我。”
“我爸妈都不高,这个身高已经是我拼命努力的结果了。”姜书仪调皮了吐了下舌头,“刚刚我分手咯,恢复单身!”
温柠和俞雅纷纷一惊。
“先奋斗事业吧,可能我和比利佛贵妇山庄八字不合。”姜书仪耸了耸肩膀,身后的助理已经开始催促。
离开联排别墅的时候,俞雅还有点舍不得。集体住宿是有一定滞后性的,她可能要适应两天。等到她上了车,姚和韵也递给了她新流程表:“下午去见章暄。”
“好的,我在车上睡一下。”俞雅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在正式闭上眼睛之前,俞雅又看了一眼手机。怎么回事?4个小时过去了,陶文昌还是没回信息?
有什么不对劲……俞雅记得上次陶文昌失联还是他受伤入院,也只有他出事了才会不玩手机。
第123章 纯粹的惊喜
见到章暄的时候是下午4点。
只不过见面地点换成了章暄在北京的工作室。商务车停在了建外SOHO,几栋白色骨架的钢筋落地窗大楼里面藏着几百家影视公司和工作室。
“想不到章暄居然请咱们过来。”姚和韵背着她的全家桶,发自内心地感叹。
章暄性格孤僻已经是圈内不争的事实,平日里也是深入浅出的一个人,社交面很窄。不然他也不会混到都准备开机了还没见过唐弈戈,以至于根本认不出唐誉那标志性的五官。
太醉心于艺术,人情世故这方面弱得令人无语。
“今天晚上我有什么行程吗?”俞雅进入电梯,电梯里已经有其他艺人了。
都是来这边面试或者开会的,大家或许认识,或许根本认不出对方。标志性的黑色鸭舌帽压很低,大大口罩后面藏着巴掌脸,在这个地方只要遇上一个脑袋很小很小的人,八成就是明星。
姚和韵摇了摇头:“今晚没有。”
她们到8层下去,一开门就是章暄工作室。工作室没有大排场的入口和前台,相反,布置得像钢铁洪流中的熔炉工程,透着冷兵器时代的味道。
“哇哦。”白蔚悄悄地戳了戳俞雅,“章暄私下是这种风格?我以为他真是敲键盘的编程。”
“大导演自己的独特爱好吧,一会儿他拿出焊枪我都不稀奇。”俞雅刚刚说完,3个人在貌似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转了个弯,就见到了举着焊枪、戴着保护面罩的章暄。
“……章导。”俞雅一会儿决定去买彩票。
“来了啊。”章暄放下手里的“手工活”,“随便找地方坐吧。”
“真看不出来章导您还有这种手艺。”姚和韵先开了个玩笑。
“没事的时候就弄一弄,挺有意思。你们看,这屋里的柜子、桌子和椅子都是我自己焊出来的,特别结实。来来来,你们坐。”章暄进入了狂热状态,像家具城的导购开始卖力推销他的作品。
俞雅看了看那歪歪扭扭的椅子,揣着满怀的心事坐下了。刚坐下她重心一倒,连忙扶住旁边的桌面:“章导您的手艺还需要精进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换一张坐。”章暄连忙来扶她,“我刚刚在煮咖啡,你们喝不喝?”
“来一杯。”俞雅又看了一眼手机。
太奇怪了,不光是陶文昌没了消息,杜教练和卫哲队医也不回她。仿佛比赛完毕之后这人就被“封杀”了,所有人对他的状况三缄其口。担忧之情在心里堆积,越来越沉,以至于俞雅喝到章暄亲手打磨咖啡豆制成的手工咖啡都没有滋味。
喝了一口之后,俞雅发现章暄一直在面前站着。
章暄也不说他要干嘛,直勾勾地看着俞雅。
“好喝。”俞雅洞察人心。
“哈哈,我就知道,没有人不爱喝我泡的咖啡。”章暄心满意足,又充满期待地看向姚和韵、白蔚。
姚和韵、白蔚连忙点头如捣蒜,其实是好喝的,就是有点……太甜了。
“下次不用放这么多糖,我就能喝两杯。”姚和韵大胆提出建议。
章暄马上承认:“是是是,喝过我咖啡的人都这样说。唯一一个不觉得甜的,只有俞雅。”
他看向俞雅的目光充满热度,燃烧着一种名为“咖啡搭子”的知己色彩。好似在这茫茫宇宙当中终于找到了口味相同的伙伴,之后两个人可以经常讨论哪家的咖啡豆好喝,以及超出正常人忍耐的糖分和卡路里。
姚和韵却摇摇头,俞雅哪里是“不觉得甜”,她是心思根本不在这里。这时候你递给她一杯熔浆她也喝。
这一次章暄和俞雅见面主要是讨论明天试戏的内容,明天是最后一次,也是确定其他配角的关键一次。而俞雅也在章暄的ppt里见到了陈娟娟的最终定妆概念照。
她一头标志性的长发要剪短20厘米。
俞雅从上了大学就一直是超长发,她对于长发没有什么执念,一切都是为了定位服务。演员最好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标志性外貌特征,她们不像网红可以那么多变。
但这次的改变也让俞雅跃跃欲试,她早就不记得自己中长发的模样了。但听章暄的那个言外之意……明天会有陈林林的饰演人员到场,看来唐家是完全不同意唐誉走演艺道路了。
唐弈戈再怎么宠爱他,也不愿意让他吃苦吧。
不知道明天见到的会是谁……俞雅只能尽快调整心态,她没有选择同事的权利,只能把心态调整好,无论是谁饰演陈林林都是电影的考量。等到她们离开建外SOHO,俞雅的手机还是没有动静。
情急之下,俞雅把电话打给了白洋。
白洋还没下班,听声音有些疲惫:“怎么了雅姐?你的公关指数目前很稳定。”
“不是我。”俞雅用私人手机打电话,又用工作手机查询机票,“白队,你知道陶文昌出什么事了吗?”
“昌子出事了?”白洋一下子从老板椅里坐直,“他怎么了?他不是正在比赛吗?谁告诉你的?”
“没有人告诉我,只是我联系不上他,已经8个小时了。”俞雅试图从陶文昌的前队长口中打探情况。
“你等一下。”白洋说完看向电脑。
电脑和他手机同步,他虽然已经毕业两年但是没有退掉学校的大群,教练群里也有他的身影。白洋查了一圈,也问了一圈,甚至连主办方的人都问了,都没有探听出比赛选手受伤的类似消息。
“雅姐,这边我暂时也查不出来。”白洋揉了揉眉心。
“没事,我自己去问问吧,你忙你的。”俞雅连忙谢过,她也是太着急了才会直接和白洋联系。探行日理万机的,白洋肯定抽不出时间去管比赛的人员变动。
结束通话之后,俞雅看向了姚和韵。
姚和韵反问:“优雅的犟种你想干嘛?”
“我晚上不是没有行程嘛。帮我订一张机票,你们可以不陪着我去。”俞雅原本想明天去的,但今晚就改变了主意。
虽然是晚间航班,但北京的航站楼从来没有安静的时候。
俞雅看着手机上的航班信息,眉头不自觉紧蹙。她的手指仿佛还在触摸陶文昌的金牌,结果又扑了个空。两个人总是聚少离多,她也算是感受了一把“找不着人”的心情。
“走吧。”姚和韵今天陪着她飞。
“其实你可以不陪着,这一个月你也太辛苦了。”俞雅重新戴上鸭舌帽,“这是私人行程。”
“我拿着公司的钱就要给公司办事啊,大晚上的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去?”姚和韵也是第一次见俞雅如此冲动。还好现在她还算不上红得发紫,不然这一趟私人行程早就被私生卖了。
“酒店我都订好了,离比赛场地不算很远,开车半小时的路程。”姚和韵环视四周,生怕从哪里冲出来一个常驻机场的追星族。当一个举着手机的男人开始靠近她们时,姚和韵的心跳不由加快。
“快走!”姚和韵推了俞雅两把。
机场的广播正在播报登机消息,俞雅连忙加快脚步,直奔安检而去。只要过了安检就好很多,外面总是会有突发状况。当她排队的时候,姚和韵已经一把拦住了那名陌生男子。
“不好意思,我们这是私人行程,不方便合影。”
“我拍一张,拍一张又怎么了!”
那人显然认出了俞雅,俞雅这时候绝对不能回头,不然谁知道他会不会冲上来拥抱。而姚和韵也没有客气,经验丰富的她一眼识别出这根本不是粉丝,是最可怕的代拍!
代拍就像蝗虫,时时刻刻存在于各种场合,有时候他们会在横店的化妆楼或者更衣室,有时候他们又在机场潜伏一整天。只要让他们拍到一张,这一天的开销就完全赚到手,卖给粉丝或者私生能赚一笔。
“不好意思,请您靠后一些。谢谢配合。”姚和韵低声说,两臂伸直不让他过去、
值得庆幸的是排队的人不多,俞雅很快就到了安检口。她摘掉鸭舌帽和口罩,走过安检门,转身的时候余光里是代拍的手机闪光灯。
等到过了安检,俞雅第一时间将自己重新“武装”,姚和韵过了好一会儿才来,捏着鼻子说:“臭死了!一身烟味!”
“辛苦辛苦,这个月我给你包个红包。”俞雅拍拍她。
“你不用给我红包,你赶紧大红大紫,以后走机场都是VIP通道,就算不是VIP也能有两个探行的保镖,把我解放出来。”姚和韵一听就是深受其害,“走吧走吧,咱们赶紧去登机口,还有一刻钟登机!”
两人匆匆忙忙穿行于廊道,在传送带上快走,俨然成为这一片的空中飞人。等她们抵达目的地,刚刚好开始登机,俞雅踏入机场才松了一口气。
小王八蛋,这次轮到我去找你,见面就揍你一顿,让你不回消息!
而这时候,陶文昌刚刚走下廊桥,脸上只有少许疲态。
“终于回来了。”陶文昌伸展双臂拥抱北京的空气。
杜磊和卫哲帮他拎着运动包,两天跑了两个城市,精神状态明显不如年轻人。杜磊更是不懂:“你说你……一整天神神秘秘,也不让我们接俞雅的电话,小姑娘肯定着急了!”
“我这不是给她一个惊喜嘛!”陶文昌这才关闭手机的飞行模式,“提前回来两天,这种事情说出来就没有意思了。”
“呵呵,小心惊喜变惊吓!”卫哲并不看好,俞雅肯定要拍死陶文昌了。
他们也支持她拍死他!
“不会的,我了解她,我们之间永远没有惊吓。我现在给她回电话……”陶文昌终于把电话拨了过去,“咦……无人接听啊?”
俞雅调整好座位,刚刚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第124章 陶文昌你受死吧
“怎么打不通?”陶文昌狐疑地问。
杜磊也狐疑:“你打不通电话为什么问我们?”
“就是,以后我们都不好意思面对俞雅了,唉,我们都成了帮凶。”卫哲也是连连摇头。
“真的打不通了……”陶文昌敲了敲手机屏幕,宁愿相信是自己的手机坏掉、信号不佳、忘记充值都不敢相信通话无人接听!
可现实如此残酷,俞雅那边仿佛进入了沉睡状态。
“完蛋了吧?肯定是人家生了大气!”杜磊一屁股踹在陶文昌身上。
卫哲连忙拦住:“小心点儿,别踹腰。踹大腿吧!”
杜磊抬起长腿又补一脚,当然踹也是踹得用心得当,只疼不坏,恨铁不成钢。陶文昌这小子……指点起别人谈恋爱那是虎虎生风、老生常谈、进退有度、柔韧有余,但是他光顾得在别人的爱情里大鹏展翅当军师,结果在自己的感情里稀里马虎。
陶文昌已经急到察觉不出有人踹他,先看了看新消息。自从他离开《挑战超级星》,节目组就把他从工作人员群里移出来,但是他加了姚和韵的联系方式,现在第一时间肯定找她。
没想到和俞雅一样,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打出去的电话无人接听。
“奇怪,怎么回事?”陶文昌抓耳挠腮。
“有什么可奇怪的?人家生气了呗。不光自己生气,还连带着助理一起冒火,现在小姐们抱团不理你,鼓励你,活该。”卫哲直抒胸臆。
“完了完了完了,雅姐要是生大气我真的要完了。”陶文昌这才有了“玩脱了”的真实感触,忽然间手机来了一通电话,他连忙接:“白队!我刚刚回京,现在还在机场呢。”
“你到底怎么回事?主办方我找了一圈,他们说你没有入院记录和休赛申请,你干嘛呢?”白洋开口也是一通大批评,“组织纪律性呢?”
他这样一开口,陶文昌瞬间被打回大学本科,好似还站在绿茵场上,面前是白洋和黄俊教练,两个人正在开展比赛小周期的训话。
“俞雅今天打电话找我,说联系不上你,请问你是在抽风吗?”白洋想把陶文昌的脑袋拧下来。
“没有,我这不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嘛。”陶文昌一听雅姐还找过白队,不祥的预感冉冉升起,完蛋了,明年春节雅姐是不是不带他回家了?
他还想着好好奋斗两年,后年争取改变一下身份,前进一步呢!
“你……唉。”白洋大声叹气,“真不想说你什么,连个恋爱都谈不好……怪不得你俩谈7年,肯定都是你单方面的责任。刚才俞雅的公关小组收到她助理的私人活动汇报,俞雅飞机都走了你还惊喜呢!”
“什么?飞机?什么飞机?”陶文昌浑身凉透。
“就是你坐着飞回来的那个飞机!”白洋有一种巴掌伸不进电话里的无力感。
完蛋。
完蛋了。
我完蛋了。
陶文昌刹那间看向身后,有的飞机正在入港,有的飞机正在滑行,有的飞机正加速起飞。俞雅就在其中一架里面!这回真的完了,这比雅姐生大气还完蛋。
飞行好似一切顺利,这一场临时的飞行也给了俞雅补觉的机会。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还在录节目。无休无止的训练让她熟悉又陌生,就算是从前和体育不沾边的她也能像模像样安排一套适合自己的热身活动。
那些带给她震撼和理解的教练们一直陪着她,只是身边少了一个特邀主持人。
“醒醒啊,咱们落地了。”
这一句话把她叫醒,俞雅摘掉了眼罩,下意识揉了揉鼻梁骨的红印。如果说鼻子太高有什么
困扰,那就是戴墨镜和戴眼罩容易留下痕迹。现在她鼻梁多了一道浅红,拉开舷窗上的隔板,外面是一半漆黑一半通明的机场。
地勤人员穿着夜间反光的工作服在引导,飞机正在滑行。
“终于落地了,刚才有一段颠簸你感觉到了吗?”姚和韵不太喜欢坐飞机,现在高铁这么发达,她一个人行动肯定是高铁。
但明星不一样,哪怕飞机麻烦些,他们的标配还是飞机,必须航空票。这是圈子里的奇怪生态,坐高铁的明星要不上片酬,就好比演过短剧的明星想回长剧也难。
俞雅摇了摇头:“完全没感觉。”
她很少睡这么沉,运动不仅改变了她的体质,也改善了她的睡眠,倒下就呼呼。小桌板和座椅高度都是姚和韵帮她收的,俞雅当真从头睡到尾,现在关闭飞行模式第一件事就是给爸妈报了平安。
在等行李的时候,俞雅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喂?我在等行李呢,妈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你一飞我就失眠。”俞迎琴干脆起来看看电视,缓解一下心理紧张。多少年了她还是这个毛病,只要俞雅有飞行她就失眠。
“吃褪黑素了吗?”俞雅忍住了一个哈欠。
“吃了吃了,给你打完电话我就睡觉,现在困劲儿都上来了,哈哈。”俞迎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不愿意给女儿增加心理负担,“你爸他啊,一直想问问你最后赢没赢,那老头子……”
“明天就播出了嘛,你让他自己看,有巨大惊喜哦。”俞雅轻声笑了笑。
“你偷笑什么呢?”俞迎琴顿时来了精神,像听女儿讲娱乐圈八卦一样,“是不是又有新内幕?你要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哦……”
“没有没有,我上次不是刚和你说完嘛,你得给我时间让我攒攒。”俞雅在她妈妈面前就是一个内娱情报枢纽,基本上她知道的大小事,她母亲大人也都知道,“好啦,我先回酒店,大美女好好睡觉。”
“行行行,小美女到了酒店也赶紧睡。”俞迎琴的困意也是说来就来,大概是绷着精神头打这通电话,孩子那边一落地她就放松了。
行李箱是姚和韵帮忙推,两个人匆忙出行,都是小小的箱子,很轻,只有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她在前面叫车、带路,俞雅闷着头往外走,电光火石之间,那个消失了一整天的人出现了。
来电人,陶文昌。
俞雅怕他出事了,几乎不带犹豫地接起来:“喂!你在哪儿呢?人呢?”
“……雅姐。”陶文昌已经回了队里,吞吞吐吐。
杜磊和卫哲特意没回宿舍,专门在陶文昌这屋等着看他的下场。
“算了,你把你的位置给我发过来。”俞雅还特意停顿了一下,“我刚刚到机场你知道吗?”
“咳咳。”陶文昌紧张地清了清嗓子,“你,你,你,你在机场?”
“在,今天晚上我没有工作行程就订了个私人行程,怎么,你还想过来接我?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一整天联系不上吧。如果不是在医院里躺了一天这种原因,你最好考虑一下怎么平息我的怒火。”俞雅说的时候还有点担忧。
她真怕自己一语言中,陶文昌很有可能就是在医院躺了几个小时。又因为现在他不算纯素人,所以总局暂时没有透露他受伤的消息。
“我……我……”陶文昌自打有记忆以来,还没有这么难办的时候。
知道他最铁最铁的好兄弟张钊是gay的时候,都没有这样!
“你……你……你在哪儿呢?”俞雅复制着他的语气,“医院?你把医院地址发给我。”
真是气势如虹冲天的大爱。姚和韵回过头看了一眼,恐怕半小时后她们就要抵达医院了。
“喂?你在听吗?”俞雅发现那边没声了,就敲了两下手机。
陶文昌何止是没声了,几乎都快没气了,恨不得杜磊和卫哲一起动手掐晕他,这样他就能装可怜逃过一劫。然而眼下并没有脱罪的途径,陶文昌多希望自己天生就是文曲星,立即展开行动,在面前手搓一个黑洞!
爱因斯坦,接受我的洗礼吧!光速并非不可超越!
我现在就要用超光速飞到俞雅身边,拯救我岌岌可危的爱情。
“雅姐,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冷静听完,好么?”但陶文昌没有黑洞,他只能面临感情的大逼斗。
“伤哪儿了?你把你主治医生叫过来,让他和我说。实在不行今晚你就转院,回京。”俞雅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现在的镇定和冷静都是伪装。她的噩梦成真了,从第一次看陶文昌比赛她就在恐惧这一刻的到来。
“我没在医院。”陶文昌不敢大声喘气。
“在酒店治的?”俞雅想了想,也不太可能,“你到底在哪儿?”
“我在北京。”陶文昌说完了。
手机那边安静了,陶文昌的心跳也快不跳了。时间变成了一种煎熬和折磨,静谧变成了增幅器,敲打着他即将面临敲打的脑袋。杜磊和卫哲看好戏一般盯着他,陶文昌听从最后的发落,半分钟后手机那边才传来俞雅的声音。
“陶文昌,你要死啊!”
啪叽!说完之后通话结束!场面开始逆转,轮到陶文昌疯狂给那边拨打,俞雅不接。
“继续作啊。”杜磊抓住时机嘲讽了一波,“昌子,有时候芝麻糊作一点是可以的,因为世界上没有人会真的怪罪一条小狗。但人是不能作的,因为人没有芝麻糊的免死金牌。”
“况且芝麻糊都没有你作,芝麻糊要是知道你把人家俞雅气跑了,害得它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大姐姐,它肯定想咬死你。”卫哲也再接再厉。
陶文昌哀嚎一声,在床上躺倒,仿佛对世界失去了全部的手段和力气。
俞雅抵达酒店之后还半梦半醒,掐了自己一把:“你说陶文昌是不是有病?”
“呵呵,何止是有病,该揍了。”姚和韵比俞雅更气。
俞雅好歹还有一层爱情滤镜在,她眼里,
陶文昌就是活脱脱的大号熊孩子,居然搞这种超级无敌大乌龙!回去之后必须让陶文昌报销机票、酒店、精神损失费!
“对,他就是该揍了。”俞雅看着手机里十几个未接电话,还有数不清的未读消息,“明天帮我下单一根打狗棒吧!”
话音刚落,手机里闯入一通必须接的电话,俞雅不敢耽误:“唐总好啊。”
“明天你们几点试镜?”唐弈戈冷不丁地问,也没有任何开场白。
“明天原本是上午11点,章导想吃午饭之前让我们尽快熟悉。但是我傍晚和他商量过,赶在午饭点不太合适,不如下午三四点开始,大家一起吃晚饭。”俞雅藏起了自己私心,上午11点她怕赶不回去。
但现在她只想第一班飞机赶回去揍人。
“为什么改了?”然而唐弈戈就跟脑袋里装了什么反引导高精密搜索引擎,第一时间揪出了整段话的关键。
俞雅沉默不语。
“因为我……现在不在北京。”最后俞雅无奈承认,陶文昌你就准备受死吧!
第125章 最后一次试戏
唐弈戈显然没准备接受这种答案。
“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唐弈戈几乎不干涉艺人的私人行程,大多数他也没有直接接触的必要。但他现在很想搞清楚,明天板上钉钉要试戏的当家女明星为什么离京。
“唉。”俞雅先叹了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谈恋爱去了?”唐弈戈脑子转得贼快。
俞雅生无可恋:“也可以这么说。”
唐弈戈沉默了。
俞雅也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唐弈戈才开口:“我还是那句话,不要给我搞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狗仔曝光图,也不要给我搞出生命的大惊喜。我不喜欢工作上的惊喜,我只需要你们按部就班地走公司安排。”
“那肯定不会的,我是过来看看他比赛受没受伤。”俞雅当然不会那么离谱,“唐总放心。”
“明天赶紧回来,以后赚了钱你会发现财力才是最可靠的,就算你那位小男朋友比赛中真受了伤,你也能包机给他运回北京,给他安排专家会诊。没有必要自己单独跑一趟,解决问题又不靠情绪价值。”唐弈戈像个国王,有他自己一套行为准则和生态系统。
“明白,明天肯定准时现身,绝对不耽误工作。”俞雅再三保证。
等这通电话结束,俞雅转过身看着她可爱的助理。
“打狗棍已经下单。”姚和韵狠狠点头。
手机就放在床上,陶文昌可能是怕打电话给俞雅打烦了,改成发信息,一会儿一条,一会儿一条,俞雅全部不看直接去洗漱了。心里是又气又恼,气恼陶文昌没事作大死。
“诶,你俩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这么幼稚吗?”姚和韵斜倚在洗手间的门口。
俞雅给面颊做湿敷,怀疑自己的鼻子都要气歪:“你知道他在首体大有个什么称号吗?”
“花花蝴蝶。”姚和韵深信不疑,陶文昌是有一些蝴蝶本事在身上的。
“不是,是‘体院红娘’。大家都说他是月老带着kpi下凡,没事就在学校给人牵红绳。不管是男女、男男还是女女,情侣间有矛盾大家都喜欢找他帮忙,他也热心肠,到处吃瓜。”俞雅气得敷不上卸妆棉。
“那……他应该可以完美避开所有恋情雷点吧?”姚和韵回忆了一下,其实陶文昌已经避开了很多。
“是,别的爱情里他是诸葛亮,但军师上场照样没头没脑。”俞雅说完手机又响了,来电人是白洋。
成,臭小子还挺聪明,知道搬救兵。俞雅和白洋现在算是战略性合作伙伴,一条船上的人了,接起来说:“白经理,这么晚还找我啊?”
“哈哈哈,我不找你,有人今晚睡不着。”白洋是一个脑袋变两个大,“昌子让我替他和你道个歉。”
“嗯,我知道。”俞雅无奈地笑了一声。
“这件事确实是他做得不对,办事欠考虑,我和他教练都对他进行了非常严肃的批评教育,让他今天晚上好好反省,明天给3000字检查,并且写下保证书,绝不再犯。”白洋又拿出曾经在队的那一套。
“5000字吧。”俞雅开始升级。
“可以,5000字亲笔检查,我先检查一遍再给你。如有语句不通之处和错别字,打回去重新改。”白洋严厉地说。
“但我现在还在气头上,不太想回他,先让我撒撒气再说吧。你让我别给我发了,等我心情好了我联系他。”俞雅现在只想好好睡个觉。
“我也是这样劝他的,你放心吧,我再去骂骂他。早点休息,回来之后请你吃饭。”白洋说。
“好。”俞雅又笑了笑,白洋到现在还是管着这些队员啊,哪怕他都退役了。真是一日队长、终身队长。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再也没有新消息发过来,陶文昌听了白洋的训话终于消停下来。俞雅也准备睡觉,给眼罩上滴了一滴薰衣草精油,躺在了靠窗的单人床上。
姚和韵睡靠墙的那一边,原本她以为俞雅已经躺平入睡了,没想到她刚刚拧灭床头灯,只听右边悠悠地飘来一句……
“你说陶文昌他是不是有病啊?”
完蛋,姚和韵直视天花板,又把床头灯拧开,看来今晚是深度内心谈话。
第二天,俞雅以为她会赖床,没想到7点准时起来了,生物钟开始作祟。手机安安静静的,陶文昌和芝麻糊一样蔫儿了,俞雅化妆的时候姚和韵去办理退房,两人在9点准时出门。
又到机场,新一轮的飞行生活开始!
在飞机上她们都没什么胃口,只想着赶紧落地。北京机场长期有代拍出没,所以俞雅下飞机前又补了个底妆,争取达到完美上镜状态。就如她所料,她刚刚离开“到达”出口就被代拍发现了,那些代拍的认人精准度经常让俞雅瞠目结舌。
只要出现在他们视线范围里的明星,就没有他们认不出来的。要不要跟拍的唯一标准是这个人红不红,照片和行程能不能卖给营销号。
《挑战超级星》让俞雅小爆出圈,饶是姚和韵怎么阻拦仍旧有两个代拍贴脸。俞雅也没办法发脾气,只好耐着性子上了电梯。
其中一个代拍也挤上了电梯,快要把手机贴她脸上了。
“拍够了吗?”俞雅有些逆反,干脆摘下了棒球帽,“我一张照片能卖多少钱?”
代拍一愣,但脸皮厚到离谱:“50。”
“就50?”俞雅嘴角一扯。
“姜书仪比你高一点,她80,女明星基本上封顶不过百,能过百的都是电影咖。那都是……大明星了。”代拍也是见人下菜碟,真有电影大咖他们也不敢贴脸,明星身边的保镖一个大逼斗就把他们扇飞。
“男明星都贵,啧啧,我们也不想拍女的,男的赚得多。基本上150起跳,有些小姑娘塞给我们照片,让我们追着哥哥们签名,拿回来就能卖两三百。”代拍还聊上了。
“那你们加油吧,以后再拍我记得拍好看点啊。”俞雅重新戴上帽子,离开了电梯。
公司的车很好找。
唐弈戈是一个很好的老板,俞雅再次肯定,直接派了一辆商务车来接她。所以俞雅很快就摆脱了跟随的代拍,带姚和韵钻上车。姚和韵一上车就开电脑,先和公司联系,又和章暄助理联系。
“下午时间不变。”姚和韵说。
“好,咱俩先找个地方吃饭吧,最好离大棚近一点。”俞雅先给唐总发了个“已落地”的消息,又看向陶文昌那几十条未读,心里的气还剩下一半。
有病!真是找打!俞雅深度怀疑陶文昌的智商忽高忽低,有时候还不如芝麻糊呢。
午饭是就近解决,俞雅下午要见大部分配角和新的陈林林。这也是她最为关注的选角变动,她要从前一个配戏感受中抽离出来,尽快适应新演员的表演方式。
“你说下午是谁来?”坐电梯上行时俞雅忍不住问,“公司那边有消息吗?”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没有半点消息放出来,很神秘。”姚和韵已经调查好久了。
按理说,新演员和俞雅搭戏属于巨大变动,公司多多少少会露出消息,让她们提前准备。但现在这个消息就像全面封锁,压得密不透风,搞得姚和韵本身并不操心也变得人心惶惶。
要不是她了解樽唐,她都怀疑樽唐要往电影里塞默默无名的资源咖,从十几岁开始刷申奖履历,让资本丑孩子一步飞升。现在有钱有背景的二代三代都是这个路线,只要参拍电影送出去评奖,他们就算踏出第一步。至于观众?那不重要,他们的人生本来就不需要大众参与。
哗啦,电梯门一开,外面站着最大的资源咖。
“唐誉?”俞雅音调顿时高了八拍!
“你们好慢,我以为你们会比
我快。”唐誉身披驼色风衣,穿宽松米色长裤,两只手悠闲地插在裤兜里,笑眯眯地问,“你们吃饭了吗?我请你们?”
俞雅上一秒还在思索新演员,下一秒就见到了熟悉的林林,一时间恍惚:“你怎么来了?唐总知道吗?你该不会是瞒着唐总吧?”
“当然不是了,小舅舅同意让我来的。”唐誉从前台的纸袋里拿出两杯热咖啡,“今天我请客。”
俞雅茫然地接过咖啡,脑子一个劲地转:“等等,唐总同意了?”
唐誉的笑容微妙起来,用食指比了个“嘘”:“目前还在商量,但我很有把握!”
俞雅的眼睛不禁睁大了些:“怎么可能……你家里那么多人也同意?”
“嗯……只能是瞒着家里人了,最起码正式拍摄之前他们都不知道。拍摄内容也只有小舅舅和白洋清楚,他们耐不住我磨,会帮我隐瞒!”唐誉看起来对此道得心应手。
“怪不得公司压住不说,原来是这样。”姚和韵也放心了,她考虑得比俞雅多得多。俞雅只是站在演员的角度上考虑演技配合,姚和韵考虑的是如果真是巨大二代,她们俞雅会不会被压番,从堂堂女一号变成平番。
而且俞雅这个姓氏的拼音是Y开头,一旦上了大海报,她又怕“俞雅”被压在新男主名字拼音的后面。这些都是内娱压番的门门道道,小动作一大堆。到时候章暄再拧不过,无奈给新男主加戏……
现在好了,姚和韵喜上眉梢,唐誉虽然是樽唐巨大二代,但是他不争不抢还尊重导演。
“暂时还不公布呢,你们帮我保密啊。”唐誉在前面引路,3人一起往大棚里走。
俞雅忽然觉得这杯咖啡无比好喝:“可是唐总和白经理会不会压力巨大?到时候你家人怪罪下来……”
“先别说我了,我有一个礼物要送你。”唐誉忽然停了下来。
俞雅疑惑地蹙起浓眉。
只见唐誉一伸胳膊,从旁边的门里拎出来一个人。
陶文昌踉踉跄跄地跌出来,怀里捧着一大束红玫瑰。
“……嗨。”陶文昌挠了挠后脑勺,“吃饭了吗?”
唐誉的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刚才让你背诵那么多遍道歉宣言,一见到俞雅就记得这一句。
第126章 人员到齐
窗口的一阵风刚好吹过来,扬起了俞雅的发梢,也扬起了她的情绪。空气里的尘埃变成了闪光的金粉,陶文昌的脸藏在光影交错的丁达尔效应里,都不好意思直视她。
闹过头了,陶文昌偷偷地瞄着俞雅。
其实俞雅看起来脾气很炸裂,真正发脾气的时候很少。但她不高兴的时候可以一秒降气压,仅仅是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看这一下,就把陶文昌看得坐立难安。
刚才和俞雅相谈甚欢的唐誉此时此刻变成了背景板,好嘛,原来好脾气的俞雅发脾气是这样,恐怕只有真正亲密的人才能让她怒火值逼近临界点。
而姚和韵眼中,俞雅就差把“狗和陶文昌禁止靠近”的牌子立在旁边。
“对不起。”陶文昌再次道歉。
俞雅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吵架的意思。但偏偏就是这样的冷处理让人窒息,陶文昌恨不得她动手揍自己几下:“白队和唐部长都对我进行了深刻的思想教育,教练和队医也表示这次我负全责。”
“哦,然后呢?”俞雅的脸色还是没变。
陶文昌的心脏仿佛在胸腔里上蹿下跳,干脆堵在喉咙里。
“你还记不记得,我是在哪里同意你的?”俞雅像个严酷的考官,忽然间对陶文昌强行进行一波回忆杀。
“记得记得,咱们的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一样没忘。你是在医院里……”陶文昌摸了摸鼻子,低头看了一眼玫瑰花。盛放的小花啊,你们要是会说话就好了,快帮我哄哄吧。
当年他追了俞雅大半年,两人一直长期暧昧着,但真正敲定关系还是在医院里。那一次陶文昌是真的受伤了,比赛结束之后上半身麻痹,动弹不得,颈椎再一次压迫神经,直接从场上抬走的。
他知道俞雅一定会来医院看他,她一定放不下,所以就临时想了个馊主意——装昏迷。
当然最后这一招也没有骗到俞雅,俞雅一进病房就看透了他的小把戏。陶文昌戴着脖套,往日的帅气都被脖套压得死死的,但就是在那么狼狈窘迫的一天,他终于正式成为了俞雅的男朋友,有了身份!
他以为那次只是两人爱情里的甜蜜小插曲,没想到留给俞雅的阴影这么深。
精心挑选的99朵红玫瑰也不站在他这一边,一言不发,沉甸甸地压着陶文昌的手臂。
唐誉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别人的恋爱里你是大明白,结果自己的恋爱谈不明白。果然自古军师不上场,上场必是joker王。
俞雅还保持着优雅的站姿,像个冰雕,准备砸死谁。
陶文昌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可能是他抱着花抱了太久,现在他的狗鼻子全面失灵,完全闻不出玫瑰的香气。他抱着玫瑰花,稍稍往前走了半步:“让你担心了一整天,我很该死啊!”
俞雅一刹那就被花香彻底包围,又想起那次999朵红玫瑰结果顺丰到付的场景。气压仿佛已经低到极点,她终于抬起手。
因为刚刚参加完《挑战超级星》,她光秃秃的指甲还没有长回来,随时随地都可以攀岩。
鲜切花非常新鲜,俞雅甚至闻出了青绿色茎叶的酸涩味道。在她手臂动了的时候,陶文昌的表情充满期待,还行还行,看来自己还有希望。
下一秒俞雅抡起花束,砸到了陶文昌的胸口上!
唐誉吓得往后倒退两大步,拉着姚和韵退出小情侣的战场。俞雅是火气、焦虑和愤怒齐齐爆发,正找不到突破口呢,陶文昌亲自把武器送过来。
花瓣抽打在陶文昌的衣服上,漂亮的金光纸和蕾丝沙沙作响。还好,他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些花都是他拜托老板剪掉了尖刺的鲜切,就算雅姐再怎么抓都不会伤了手。
花瓣成为了发泄的途径,俞雅还没有发疯到抡他脑袋,还是挑选了不关键的部位。“你现在知道错了?你知道的是不是太晚了?几年前你装昏迷吓唬我,你知道我跑去医院那一路是什么心情?”
啪啪啪!鲜红花瓣纷纷落下,飘飘洒洒在他们当中。陶文昌没有挡住脑袋,任由她收拾自己。
“你装什么不好,居然敢装受伤?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以为我真那么云淡风轻!”俞雅的怒气哗哗上升,语气里压抑着几年前的担忧和惊愕。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并没有那么有把握,只知道颈椎出了问题会瘫痪,说不定还危及生命!
花朵抡在肩膀上并不疼,但陶文昌恨不得疼一些。
“谁让你给我惊喜了?我人生中的震惊还不够多吗?我要把所有能发生的大问题都脑补完了,结果只是你一个惊喜?我看你是皮痒了!”俞雅的眼角酸酸的,但她尽量不让自己哽咽。
陶文昌并没有被她打疼,但是被她骂疼了。
花瓣都要打秃了,花束只剩下一些没有来得及开放的花苞。陶文昌深深地垂着脑袋,脚下是一整片凌乱的花瓣,忽然间俞雅又停了,手掌里的花束变得轻盈无比又沉得拿不起来。
比起陶文昌的失踪,她真正害怕的还是他出了什么意外。
情绪的改变让她放下了花,也让敏锐的陶文昌稍稍抬了下眼皮。这一秒他看到了她眼里的委屈,是那种女生特有的、在感情里喘不上气的委屈,是情绪榨汁般忍耐之后会出现的失落。
“手没有扎到吧?我……”陶文昌吞吞吐吐。
俞雅手里的花束又一次抬起来。
陶文昌这次主动抓住了她的手腕,手忙脚乱又语无伦次:“你要不然换个东西打吧,我怕这花给你扎破了。这次是我……脑袋里抽筋,以后我再也不抽筋了。你要是这么喜欢拿花打我,我去买一束不带刺的。”
天啊!月老之神从前都是附体的,这次怎么走了?陶文昌吸了吸鼻子,人生中最引以为傲的情商和口才集体撤退,他怀疑小学生都比现在的自己成熟!
“歇会儿,歇会儿再打。”陶文昌攥着俞雅的拳头揉来揉去。
手掌被揉开,花束也被陶文昌拿到了一边,他偷偷瞄了一眼唐誉,唐誉则回了一个微妙的眼神……我怎么知道俞雅有没有哄好,你自己判断啊!
“打疼了吧?”陶文昌又揉了揉,终于舍得放下,然后从自己的裤兜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A4纸。
姚和韵两眼一黑,这又是什么?你倒是看看连续剧里霸总怎么哄女明星啊,你这招是跟谁学的?你们首体大的独门绝技吗?
唐誉一看那纸,大概就猜出是什么了。嗯,首体大的独门绝技,白洋也给他写过。
“这是我
的个人检讨书,请您过目。”陶文昌走正规流程,在队里要是被批评肯定要写检讨,然后当面宣读,并且鞠躬保证绝不再犯。
俞雅看着那皱巴巴的纸,显然不太想接。“你就不能写在好一点的纸上吗!”
姚和韵这回两眼再黑,不是姐们儿,你真吃这一套?
“纸一开始是很好的,全新A4,我直接买了一整包,万一以后再有惹领导生气的地方我还能写。这是我连夜写好的,早上给教练队医读了一遍,又打电话给白队读了一遍。白队说我思想不够深刻,又让我重新写,这是第二份。”陶文昌近5年写的字恐怕都没有这10个小时多。
俞雅忽然冲出一记直拳,凿在了陶文昌的右胸口。
“诶呦。”陶文昌退了一步又赶紧回来,“我发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断了联系,哪怕我坐飞机去国外参赛,在飞机上我都要花钱买WiFi服务和你聊天!”
“你省省吧,赚那几个钱先把房贷还了。”俞雅气不顺地说。
陶文昌尽管不占理,但还是超级小声地补充:“……其实我那是全款房。”
姚和韵都要掐人中了,世界上的男人果真一个样。只要他有180,肯定让你知道,只要他有全款房,绝对会超经意露出。
“你要是还生气,我就先回去,等你气消了我再出现。”陶文昌想了想,“或者我把芝麻糊接出来,让它替我哄你。”
“芝麻糊比你好一万倍。”俞雅没有说让不让他走,态度已经有了转化。可能是人成熟了,吵架都不像从前。这要是她20岁出头,陶文昌不哄她十天半个月这件事肯定过不去。
“……那我就跟着你试戏,晚上我请大家吃饭赔罪。”陶文昌松了一口气,也擦了一把冷汗。
俞雅又瞪了他一会儿,才走。
唐誉倒是心里有了底,尽管没有完全好,但俞雅肯定不追究重大责任了。他追上陶文昌,轻声说:“以后你长点心吧,女人不一定喜欢惊喜。雅姐这算脾气很好了,要是我一天不理你们白队……”
“白队会生气么?”陶文昌还在想晚上请客吃点什么,现在应该提前定位了。
“你们白队会把我从海淀区打到朝阳区。”唐誉深有感触。
陶文昌目瞪口呆:“怪不得你俩谈恋爱就谈了7年……”
“你好意思说我们吗?”唐誉反问。
“不好意思。”也是,陶文昌揉了揉肩膀,但马上宣布,“雅姐还是爱我,你瞧,她都不舍得打我的脑袋。”
经历了短暂的发疯宣泄,俞雅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陶文昌真是不揍不听话。但好在只是虚惊一场,人没有什么意外。
“来了啊。”薛铎早就等着他们了,“听着你们乒乒乓乓一阵忙活,干嘛呢?”
“打‘狗’呢。”俞雅半真半假地回答。
薛铎扫了一眼陶文昌:“哦……哈哈哈哈,明白明白!来!尝尝章导的咖啡!”
曾经空无一物的大棚被章暄倒腾得越来越丰满,好似他已经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灵魂滋养处,开始挪窝了。以前每次来他都是端着星巴克,今天这里多了一台用料考究的巨大咖啡机。
咖啡机冒着烟,上方的储藏罐里存放着咖啡豆。
“来了?”章暄从后面的小办公室出来,跟着一起来的人是水俪。
俞雅朝着水俪点了点头,很高兴再看到她,也很高兴章暄没有“一次就废”,他没有广撒网选角,而是愿意再给这位年轻紧张的女演员一次机会。
最重要的最后一次试戏,开始了。
第127章 盯着姐姐
这一次,连吴俊泽都回来了。
“小雅好久不见。”今天的吴俊泽穿着白衬衫,新剪短的发型显得他更加清秀。
陶文昌像唐誉投向“完了完了”的表情,怎么初代宋达也来了?
“你怎么也来了?”俞雅很是惊奇。
“唉,还不是因为你的魅力太大了。”吴俊泽装作苦恼的模样,但下一刻就恢复了正经,“开玩笑啦,其实是因为我想竞争一下这部电影里的小男配。”
姚和韵先是“哇塞”了一下,吴俊泽给俞雅当小男配?这可真是顶格的待遇。现在电影还没有立竿见影的头绪,姚和韵已经在头脑里预案。大男配是薛铎,小男配是吴俊泽,到时候会有多少个营销号给俞雅炒绯闻啊。
那些靠“引战”和“热度”为食的妖魔鬼怪肯定全部现出原形,到时候再造谣一把俞雅和樽唐高层的隐秘绯闻,流量能养活他们大半年!
“哦……我知道了,你是想试试那个警察?”俞雅回忆了一下剧本,也只有这个角色适合他。
“对啊,就是那个刚刚调任没多久的警察,我感觉我的形象比较贴合他。宋达我确实不太合适,薛老师更贴合。”吴俊泽朝着后面的薛铎点了头。
“过奖过奖。”薛铎也点了个头,雅痞气质的他已经整张脸皱成了苦瓜,“这咖啡也太甜了……”
“你真是……不懂欣赏。都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章暄的目光遥遥一晃,充满期待地看向了俞雅。咖啡搭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俞雅哭笑不得:“我觉得还行,甜度……算是适中。”
“是吧,我就说总有人懂我,你们这些人根本不懂欣赏咖啡。来,小雅,这杯是我专门给你做的!”章暄不止安排了咖啡机,还给每个人安排了一个特殊的杯子。
俞雅看着那个……重工业金属风的杯子递过来,里面的咖啡没有半点咖啡豆的颜色,几乎被调配成一杯馥芮白。“1000卡”这个隐形数字在液体表面往上蹦,俞雅接过这杯热量炸.弹,笑着抿了一口。
甜!
齁甜!
“嗯,甜度适中。”俞雅打算在杀青那天再告诉章暄实话。
“你们瞧,我说的没错吧。”章暄心满意足,目光又投向陶文昌。陶文昌还在那边进行“情敌自动搜索”,忽然对上了章导的凝视。
“也有我的咖啡么?”陶文昌肝颤。喝完一杯,今晚5000米。
“没有,你自己点吧。”章暄转了过去,他脾气很怪,对旗下女演员的另一半都不喜欢。因为他见过太多拖后腿的情形,不少女明星就是折在感情上。
你们这些臭男人不要消耗女明星的灵气!
水俪和刘韵汶自然也收到了章导的咖啡,两个人同样面露难色,憋着坏笑将咖啡递给了助理。现场又来了两三位配角演员,都是陶文昌叫不上名字来的人,有男有女。
所以今天化妆师的工作量巨大,俞雅也没有时间去盘妇人头,而是简简单单扎了一个卷儿。老年妆也没有上一次那么精细逼真,“皱纹”一看就是浮在脸上,有些花妆。
“当演员的信念感好重要啊。”陶文昌悄悄和唐誉耳语,“不专业的话,会不会看到这种妆就笑场?”
“也就是咱们这些非职业的会笑场了,他们不会。”唐誉心想你可千万别笑,好不容易刷出来的好感度再一下子清零。
“也对……”陶文昌心疼雅姐的脸又涂了好厚好厚的粉底,以前她上戏剧,那种舞台妆回家卸都卸不干净。他又碰了碰唐誉:“晚上一起吃饭吧,把白队也叫出来。”
“再说吧,你先把俞雅哄好。”唐誉看了一眼手表,今天是最后一次,恐怕晚上九、十点才能结束。
整个大棚又一次黯淡下来,代替月光的白炽灯再一次立在“院中”。
陈娟娟又一次来到了那扇窗口。
这是她不知道第多少次过来,有时候能瞧见里面那个年轻的女人,有时候又瞧不见她。但陈娟娟模模糊糊觉得自己是认识她的,像是被城里人命名为“命运”的东西,无声无息降落在这个贫瘠的充满离奇事故的村子里。
周围响着猪拱食槽的声音。
呼噜呼噜……但不管怎么响着,陈娟娟都听不到。她皲裂的手指摸着那一面高墙,试着在墙面上敲了敲。
到底是为什么这么熟悉?陈娟娟歪了歪脑袋,做梦都梦到这里了。
一颗小石子再一次被人丢了出来,掉在了青灰色的土路上。月光不太够用,照不出小石头的影子,更像是直接将它碾碎了。陈娟娟走了过去,捡起小石头,抬头看向了那扇熟悉的窗口。
窗口是四面小窗拼凑出来的正方形,年轻女孩的面孔再次出现,从左上角往下看她。右手却从右下角伸出来,血迹斑斑的手背让陈娟娟有了触目惊心的退后。
“姐姐。”里面的女孩叫她。
陈娟娟摸着墙面,弯下腰,站在墙根处开始呕吐。
那只手少了一根手指,上次伸出来的时候还是五根手指,今天就只剩下四根,中指不见了。陈娟娟应该是全村唯一一个知道那根手指去了哪里的人,她今早去挑泔水喂猪,在别人家的泔水槽里见到了类似的东西。
当时就给陈娟娟吓了一跳,但也只是吓了一跳。她怀疑自己看岔了眼,怎么会有那东西掉在食槽里。然而等到她想再去辨别,食槽里的泔水已经被猪分吃了。
嘎吱嘎吱,她好似听到了猪嚼手指头的声音。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里面的年轻女人已经没有了前几次的生气,整个人透露着灰败的生命力丧失迹象。她原本白净到不属于这里的脸也开始灰暗,变成了暗黄,躲在窗户像一片几十年没洗过的窗帘。
陈娟娟吐了个天翻地覆。
她擦了擦嘴,震惊中快速摸着裤兜,从宽大的裤兜里摸出了烤红薯。她倒退几步,重新看向那扇窗口,用投掷的方式将红薯扔进去。但她扔得不准,一次、两次、三次……不知道多少次了,终于丢到了黑洞一样的玻璃里。
里面的女人再一次出现了。
这一次她整条手臂都伸了出来,像挂在窗口的一条莲藕。
陈娟娟闭了闭眼睛,她真的见过。不是空穴来风,不是凭空想象,她觉得窗口里的女人就是来找她的。一模一样的手臂垂坠在玻璃的利刃之外,哪怕被割伤也要伸出来,陈娟娟忽然抱了一把空气,像她小时候难受的时候就抱一下弟弟。
然而也只是抱到了一把空气。
忽然间,里面丢出来一个纸团。
是卷纸做的纸团,为了维持它的形状它像是沾湿了,团成团,才能丢到自己面前来。否则它轻飘飘一张,就像弟弟的生命翩然飞走,从陈娟娟眼皮子底下骤然消失。陈娟娟颤抖地捡起来,她感觉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明天可能要下雪,她抬头看了看天,今天格外亮。
要下雪之前总是这样,从来没变过。
陈娟娟在月光下拧开了纸团,苍凉残忍的月弯刀注视着她,要解剖她的人生。里面的字模模糊糊,看不出是什么写的,有些比划和纸卷黏在一起,依稀能看出……
[江书韵]
[报警]
陈娟娟一下子将纸团扔了。
下一刻她又把纸团捡了起来,撕成了碎片。她本能地察觉到这个纸团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又本能地想要粉饰太平,不去判断自己到底猜没猜对。那条胳膊又伸了出来,噩梦一样在她眼前晃,陈娟娟掉头就走,一步一步远离那扇窗口。
“你别走,别走,求求了你别走!我将江竹昀,帮我报警!帮我报警!”
“他会杀了我!他真的会杀了我!我不想死!我家不住这里!”
“你都看到了!你都看清楚了是不是!帮我……他快醒了……帮我。”
陈娟娟什么都没听到,冥冥当中她知道身后的人在喊她。村子里根本没有叫“江书韵”的女人,那她是怎么来的?
恐惧之下陈娟娟跌了一跤,爬起来之后她回头看了一眼,江书韵还在对她说话,嘴巴一张一张,像一条喘不上气的草鱼。每次要下雷暴雨之前,村子鱼塘里的草鱼就这样浮上来,瞪着死白的眼珠子,张嘴闭嘴张嘴闭嘴。
陈娟娟继续掉头就走。这不是她该知道的事,这也不是她该管的事情。笑笑还要在村子里生活,她管了,孩子怎么办?等笑笑将来去了城里……
“姐姐!”
最后一声绝望的呼喊像是直接冲到了月牙上,挂住了月亮尖。紧接着那女人就被拉了回去,屋里响起了暴力拷打的声音。陈娟娟一刹那回过了头,双手捂住耳朵,她听到了陈林林的声音,刚刚是不是林林在叫“姐姐”?
还是说,是林林替江书韵叫了一声?
陈娟娟又一次跌坐在土坡上,喘气的动静比她生下笑笑那天还要急促。她的眼珠子像是瞪出来了,从土坡上的人变成了鱼塘里的草鱼,嘴巴一张一合的人变成了她自己。她胸口一阵闷痛,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指甲扎得流血,陈娟娟抓了一把土用来止血,又被回忆的猛然唤醒打了个措手不及。
风明明吹着她的头发,却好似有人站在身后,用尽全力地踹向了她的后脑勺。
妈妈。陈娟娟终于想起她在哪里见过那条胳膊。
在她很小的时候,还没有林林的时候,妈妈就是那条手臂,从窗口垂下。后来有了林林没多久,那条胳膊就消失了,窗口后面再也没有女人。但那一年,她家的猪格外壮,出栏的时候拉都拉不住。
陈娟娟四肢抽搐一样,站起来一动不动。
月光始终盯着她们,盯着她这个“姐姐”。
第128章 凤凰
陈娟娟睁着眼睛,“听了”一夜的呼喊声。
她想起十几岁的时候,她拉着林林一起割猪草,遇上了隔壁的李姐姐。
李姐姐叫什么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姓李。李姐姐对他们比大拇指,给已经长出了未来模样的姐弟俩写字,告诉还不懂事的他们……你们真是山沟里生出的金凤凰。
那是夸他俩好看。
陈娟娟从很小就知道什么叫“好看”,她和弟弟像突然间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两个人,和这里有着融不进去的隔阂。早早肩负起姐姐使命的她生怕别人偷走弟弟这个男孩子,带弟弟干活的时候甚至用头巾裹住林林的脑袋,把他包得密不透风。
陈娟娟相信自己今晚就是听到了林林的叫声。时隔多年,弟弟终于回来了一次。
第二天,陈娟娟去找了宋达,她要进城。
宋达瞧见她的第一反应还是跑,他欠这个女人,现在又被误会了他对刘笑笑的感情。可陈娟娟少见的没有追着他喊打喊杀,而是偏头看向他的车子。
这是一辆半新不旧的车。
宋达抽了根烟,手指哆哆嗦嗦的,陈林林那事之后他就对带人上路有了恐惧,副驾驶这么多年都是空着的。他不懂这个女人的心,但偶尔,他觉得他能听懂这个女人的无声。
如果他早点听懂,说不定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抽完这支烟,宋达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这是他第一次带陈娟娟开车,但心里有个莫名其妙的声音,这也
是最后一次。
车在平坦的路上开着,比十几年前平坦。如今村子里也不像从前那么闭塞,也有女人进城了,宋达很想告诉陈娟娟,一辈子留在村里的人会越来越少。
陈娟娟看着路,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只是看着,试图从这条路上把林林找回来。她至今都不觉得林林真的走了,只当他进城去了,一直没回家,要不就是路上迷了路,兜兜转转十几年。这回她走了出来,就能把他带回去。
城里的一切其实并不陌生,陈娟娟在电视里见过,只是她始终排斥着这里。她的目光出现了早衰的浑浊,曾经明亮的大眼睛有一只得了白内障,当光线穿过瞳孔就能看出问题。鬓角的白发安安静静地藏在黑发里面,但迟早会把其他的头发染白。
宋达也不问,就这样在城里兜圈子,带着她到处转圈。他们开过了自由市场,陈娟娟抻着脖子看里面是怎么卖猪肉的,猪肉被切成一块块、一条条,连骨头都能卖上价格,连尾巴、舌头、耳朵……都可以卖。
连猪血都能卖啊。
他们又路过了学校,路过了图书馆,路过了电影院和小花园……宋达不知不觉有些想哭,打方向盘的时候挤了下眼睛,像陪着陈娟娟走过了他们没有错过的那个一辈子。等到陈娟娟敲打车窗的时候,宋达便停下了,旁边是派出所。
陈娟娟自己开了门,下了车,走进去。
派出所里吵吵闹闹的,这边在解决偷东西的纠纷,那边在处理车辆剐蹭,陈娟娟上一次走进类似的地方,还是被通知弟弟的死讯。就在她找不到人的时候,来了一个警察。
“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您解决的吗?”
警察很“新”,陈娟娟一看他就知道这是一个新人。他没有老油条那种圆滑,整张脸都是白净的,干干净净来上班。也只有他主动上前来问一个村妇,陈娟娟从兜里拿出本子,翻了翻,拿随身携带的圆珠笔写下了3个字——江书韵。
“江书韵……您是找人吗?”小警察皱了下眉头,记下了这个名字。
陈娟娟看着他的口型,猛地打了个冷颤,扭头就走了。小警察莫名其妙地盯着她背影看,回头问身后的老大哥们:“咱们这边有接到过‘江书韵’的报警消息吗?有这个人吗?”
“你小子……想立功想疯了吧,什么事都管。”
“是啊,人家说话文绉绉的,和咱们不一样。”
身边又一次响起这样的声音,充斥在小警察耳边,用一种固有的现状将他隔离在外,好似这里也是一个封闭的村落。但他没有多想,转身拿上了警车的钥匙。
陈娟娟要回家了,宋达又抽了两支烟。
回去开得比较快,路上有一段堵车,陈娟娟好奇地看着堵车,好似全城的车都在这里。曾经难得一见的车如今在外头已经随处可见了,她挺想让林林也看看,你喜欢车,大家也喜欢。
然而车子刚刚开进村子,宋达就往后看了一眼。“怎么回事?盖帽的怎么来了……”
陈娟娟是看到他回身了才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面多了一辆警车。天色渐晚,车盖和夕阳连在一起,它像一个金属的壳子忽然掉在了土地上。但它没有开进来,村民们在村口就拦下了它,他们不认识的人不让进,不认识的车自然也进不来。
等石头和锄头砍在车盖上时,陈娟娟看到那个小警察的脸上都是惊恐和误解。而村民的脸上都是麻木。
天黑了,要下大雨。
刘笑笑正在家里看着城里的杂志,杂志下方有一些“寻求笔友”的信息,这个栏目叫“天涯若比邻”。刘笑笑憧憬外面的天涯,幻想着和天南海北的人交上朋友,便偷偷记下那些笔友的求友消息,准备列个清单。
等下次宋达进城,她要拜托宋叔叔给她买带香味的信纸、透明的圆珠笔、印有花纹的卡通信封。说不定她会遇上一个浪迹天涯的男孩子……
一声惊雷,震掉了她手里的杂志,她的房门也被陈娟娟推开。
“妈!”刘笑笑连忙藏好杂志,她妈最反对她看这些,外头的世界比洪水猛兽还危险似的。她愤怒地跳起来,带着青春期少女特有的愤世嫉俗,那是一种充满生命力的恨意,恨这恨那。但如果非要追溯她恨什么,她又说不出来。
“不是跟你说过嘛,进我屋要敲门,现在都讲究个人隐私……隐私你懂不懂?”刘笑笑生怕被妈妈翻出外头的杂志,可这一次陈娟娟是奔着她来的。
陈娟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出去。
“妈!妈你松手!你干嘛……你松手!”刘笑笑自然而然地挣扎着,她从来不懂这个不说话的母亲到底什么意图。灰扑扑的云彩要从天上掉下来,刘笑笑的脚下卷起一整片的尘土,下雨前的潮气升腾荡漾到她的鼻尖上。
“妈!咱去哪儿啊!妈!”刘笑笑的声音被雷声压过去了。
陈娟娟一直拉着她走,走啊走啊,走不出圈子,只能走到李姐姐的家门口。
当年她结婚的时候,李姐姐帮忙出了婚纱,陈娟娟是穿着她的旧衣服过门。豆大的雨点落下来,砸在陈娟娟浓密的睫毛上,砸在她不服输一般长出来的高鼻梁上,她的手掌拍上了木门,一声比一声大。
“谁啊?”里面的女人听到声音,出来了。
门一开,外头站着的是半湿的陈娟娟和刘笑笑,刘笑笑一脸惊恐,忽然膝窝被妈妈踹了一脚,她立即懂了,妈妈这是让她跪下。
但她怎么能跪?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干过这种事!刘笑笑要跑,陈娟娟一把将她拉回来,想要按住她肩膀的时候忽然一愣……
她的动作多像按一头猪。
但她还是按下了,不仅按跪了刘笑笑,也跟着跪下了自己。门里的李姐手足无措,连忙来搀扶:“娟娟你这是干嘛?你让孩子起来,你也起来……”
陈娟娟快速地摆摆手,雨水冲洗着她的面庞。她一只手拉住女儿,一只手拉住了李姐姐。两个头发半白的女人在雨水中对视,年轻的小女孩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她们却刹那间心有灵犀。
“你要干什么去?你起来!”李姐要拉起她。
陈娟娟不动,刘笑笑却要起来了,陈娟娟又一次拽倒了她,一掌落在笑笑的肩膀上,又哆哆嗦嗦地指向李姐姐。她从来没有说过话,这时候的声带却骤然醒来了,又疼又痒,让她喊出她根本听不出的音节。
“姐姐!”
她喊得很模糊,喊得声嘶力竭。叫一声“姐姐”吧,在这村里,只要你喊了“姐姐”,这些大姐们以后都是你的妈妈。她们会送你读书,她们会送你出嫁,你喊一声,她们都会放下手里的活儿,回头看你。
在这里,在杀猪的女人们当中,这是最心照不宣的链接,甚至可以超越血缘。
刘笑笑也懂了,但她叫不出口,她和村里的女人们没有什么往来,她们杀猪,她连猪圈都没进去过。她发自内心看不起,自尊心的过剩让她只想往外飞,怎么可能往下落。
陈娟娟见她不开口,又一次高高地扬起了手掌。
“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我不叫!”刘笑笑低头躲着这即将落下的耳光。
李姐弯着窝了一辈子的腰:“别打孩子,有什么事你起来说……”
啪!这一声落掌改变了方向,落在了陈娟娟自己的脸上,无声的哭喊把天都吓醒了。她堵得慌,要给女儿找最后一个归宿,刘笑笑也被她吓醒了,哭着轻轻地叫了一声“姐姐”。
陈娟娟看到她动了嘴,一刹那就低了头。好了,笑笑以后在村子里还有别人。
这个村子外人进不来,她要是走了,那些人会欺负她的孩子。但姐姐们还在,笑笑就吃不了亏。李姐又一次想要把她拽起来:“你这是干嘛呢,你要去哪儿啊,你先起来……”
陈娟娟紧紧地掐住了她的
手臂,滚滚热泪喷涌而下。姐姐,姐姐。
你说我和林林是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
那是因为我们的妈妈本身就是凤凰。
“卡!”
章暄喊完之后就冲到了俞雅面前,呼哧呼哧喘着热气,胸口像一个热蒸汽炉。“你为什么打她!”
刘韵汶还在地上跪着,眼里的泪水还藏着没有褪去的恨意。原本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今天这场戏就是要挨上俞雅一个耳光。她不怕被打,电影追求真实她也希望俞雅用力、真实、饱满地打下来,但她没想到俞雅最后换了方向,没有打她。
章暄不能忍受自己的剧本被改动,他从来没想过他的陈娟娟会这样。“你为什么要打她?为什么!”
俞雅看着自己的两只手,找不到声带发音的位置。她忘记了说话和语言,发疯一样朝着这个世界比起手语,每一根手指都是她的发言人,她是陈娟娟的发言人。
章暄也学了一些手语,但也只是看懂了一句——我没有办法。
随后他冲了过去,跪在地上抱着俞雅的大腿放声大哭。
第129章 谢幕
到了这个时候,章暄和俞雅好像都控制不住陈娟娟的灵魂了。
她从剧本里有血有肉地站了起来,和俞雅完成了生命里的精神共振。
陶文昌看不懂章暄为什么要大哭,哭得那么稀里哗啦,和他大导演的身份完全不相符。但他也不好意思过去劝过去拉,而且作为一个从小接受“流血流汗不流泪”教育的人,陶文昌其实有……哭泣羞耻。
在别人哭泣的时候,他就不知道怎么哄了。现在他只能看向唐誉,唐部长你没有这种羞耻,你善解人意,你去!
唐誉也只能摇摇头,他和陶文昌不同,他充分理解章暄此刻的情感爆发和宣泄,所以最好不要去打断他。
当一个原创作者看到自己笔下的人物长出血肉真正活过来的瞬间,没有人能控制得住。章暄一直把陈娟娟当作亲生女儿,哪怕在如今影视环境萧条的情况下他仍旧坚持不给陈娟娟加感情戏、暴力戏,不另辟蹊径去吸引观众的目光。
他给陈娟娟制定了一条不需要捆绑男演员、不需要擦边的人生,在有力的土壤保驾护航下,陈娟娟像一颗饱满的女儿国的果实,顶破了她身上千钧土壤,惊蛰一样冲了出来。
他跪在了陈娟娟的面前,俞雅就是他鲜活的缪斯。
俞雅的体感只有一种——精疲力尽。她甚至想和陈娟娟商量商量,姐妹,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来,让我休息一会儿?
当然这种想法是开玩笑的,俞雅只需要时间尽快出戏。现在她无限怀念章暄那一杯甜度冲出宇宙的馥芮白,给她补一补卡路里。她今天穿了一条浅米色的直筒裤,章暄哭泣的脸干脆印在了上面,生生压出了一套五官?
最后还是俞雅亲自把哭崩了的章暄扶起来:“章导,咱们都休息休息吧。”
章暄用袖子挡着脸,摆了摆手让俞雅她们先走,恐怕他还得再哭一下。俞雅便带头往外撤退,主角、配角和群演缓缓走出大棚,留给他们这位哭泣的导演。
哪怕陶文昌不太懂戏剧,也觉得今天是全员在线!
磨合了这么多次,他仿佛看着一块璞玉在打磨中变了种,从豆种变成了冰种。角色早早等在那里,只需要合适的灵魂注入,这可能就是演戏的精髓吧。
但精髓归精髓,他担心的是俞雅的身体和体力。
“雅姐演戏一直都是这样吗?”唐誉轻声问他。
陶文昌无奈地点头:“是,一直都是。早就跟她说演戏不要太拼命……”
“你这是伪命题。要是比赛之前有人和你说一会儿不要太拼命,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语?”唐誉一语中的。
“是啊,所以我现在不说了,我理解她,就剩下担心。”陶文昌也是走过了老路,全力支持雅姐冲刺事业,“一会儿你去陪陪她。”
“我?你不想陪着她?”唐誉指了指自己。
陶文昌是经历了深思熟虑,郑重地点了点头:“不是我不想,我想死了!而是她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我这个剧外人,陈娟娟需要林林,林林先去陪陪她。”
这句话放在几年前根本不可能从陶文昌嘴里说,别说是唐誉陪着雅姐出戏,他连章暄抱着雅姐哭都无法接受。成熟的他已经更知道她需要什么,反正他们……又不急在一时。
到了休息室里,演员们已经坐成一片。
刘韵汶远远地看着俞雅,眼神中的固有神色也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一个没有露脸的男群演正在给水俪赔不是,因为刚刚他扮演小屋里的男人,一把揪回水俪不小心拧了下她的手臂。水俪当然摆摆手说“没关系”,然后和吴俊泽聊接下来的对手戏。大家仿佛都有一个想法,给俞雅留出空间,让她好好休息。
爆发性的演技燃烧体力槽,一会儿他们还有下半场要演。
唐誉在陶文昌的推动下,又一次坐到了俞雅的旁边。
俞雅刚刚接过姚和韵递给她的冷咖啡,俞雅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二才能回血,感觉血糖正在往上走。
“姐姐,辛苦了。”唐誉乖乖地说。
俞雅笑了一下,摸了下唐誉的头发。如果陈林林能顺利活下来,他走在大城市里一定是这样的。
不一会儿,陶文昌买的饮料和甜品也到了,所有人都有份。此刻他终于理解那些后援团为什么会给哥哥姐姐们买吃的,都是因为爱。哪怕明知道这个人不会饿到、渴到,哪怕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个成年人,完全能够照顾好自己,仍旧不放心。
章暄也哭完了,重新变回了导演的架势。现在还有最后一个收尾,这部戏的全部对戏流程就可以落下帷幕。
俞雅吃了两口小蛋糕就去补妆,脸上的红印子也消了一半。白蔚也来了,一边给她压粉底液一边掉眼泪,倒是闹得俞雅大眼瞪小眼:“好啦好啦,我自己打的,又不是别人打的,你干嘛啊……”
白蔚狠狠地吸了下鼻子,赶紧调配遮瑕膏给俞雅盖住发红的眼尾,嘴里嘟嘟哝哝的:“这里的化妆师不如我了解你的肤色和肤质,给你用的遮瑕太粉了,还得是我啊……”
“是是是,首席必须是你。”俞雅哄好了这位多愁善感的唯粉。
所有人员再次聚集到大棚里,只等章暄一声令下。
白炽灯模仿着天穹的闪电,已经到了下半夜,陈娟娟把存折和家里值钱东西都放在哪里写了下来,一起留在桌上。时代正在改变,城里杀猪都用上了杀猪机器,现在她的刀也悬挂起来,磨刀的次数都没有那么多了。
她眼里又一次出现那个开警车却走不进来的小警察。他还会回来吗?
陈娟娟无从查证,封闭落后的村子里能发生多少恐怖的事,恐怕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陈娟娟就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当中选择了自己的判案方式,她从墙上摘下杀猪刀,要去杀猪。
是人还是猪,也该轮到她说了算。
暴雨如注,陈娟娟冒雨扣响了一扇门。
这一场雨下得很大,雨声、雷声掩盖了许多声音,堵住了大家的耳朵,把每个人的耳朵都变成了陈娟娟的耳朵。一直到一声尖叫,整个村子忽然醒来了,紧接着大家奔走相告,有人报警,有人哭嚎。
刘笑笑在慌忙中起身找妈妈,却没在人群里找到陈娟娟。
这一次,警车终于开到了村里来,没有人拦着了。大家都不敢再拦,那些男人、女人不等警车打开门就急不可耐地报告情况:“人头都要砍下来了,脖子上就连着一点皮!”
“要不是血从门下流出来,真不知道死了人呢。”
“我闻着都臭了!”
“哪有那么快臭的,就是血腥味大,跟过年杀猪差不多。我看啊,是寻仇!”
小警察带着3名同事一起来,这一次他吸取经验,脑袋上戴了一个头盔。他率先拿出一张照片:“你们见过这个女人吗?村子里
有没有她来过?她叫江竹昀,25岁……”
“哪有啊,没见过。”一位抱着孩子的中年妇人连看都没看,整张脸常年吹风变得通红,发丝凌乱,怀里的孩子睁大眼睛看热闹。她随便从兜里掏出什么来喂孩子,又说:“这是让你来抓杀人犯,找她干什么?”
“这个女人的父母正在找她,已经找了两年了,是我们记录在案的失踪人员。”小警察昨天一夜未眠。
他没法忘记那个神秘的女人,她来报案又没说什么,只留下“江书韵”3个字。但凭借他的本能,他认为她笔下的“江书韵”很有可能就是失踪的“江竹昀”!
她听不清楚,所以记错了名字。就算今天村子里没有人报案他还是会来,绝对不能让这条线索沉入大海!
抱孩子的中年妇女又摇摇头,听新闻一样:“哪有……就算抓人贩子,你们也不要来这里抓啊,去别的地方找吧。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我小时候的事了,4岁那年村里来了个奇怪的男人,穿得可好看了,城里人吧,一句不说抱着我就跑。”
“后来呢?”小警察连忙问。
“后来?后来让我爸、我叔、我舅舅、我哥……一起给打了个半死,他朝着山里跑,估计后来就死在山里了,一直没见出来过。”那妇女得意地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人贩子不是他呢?”小警察反问。
妇女吓住了。
小警察没再多问,这村里的事情恐怕不少呢。村民们拥挤过来,他和同事们连忙亮出警官证件,然而还是没什么用。他们拥着他们,让他们去哪里就必须去哪里,一直热热闹闹拥到了案发现场。
警察们在案发现场看了看,连忙打电话请求法医援助。作案手法太可怕,旁边放着一个木桶,里面是……
“真像杀猪一样,猪下水就……”
小警察刚刚听了一句,差点吐出来。但他一抬头,对面紧锁的小二楼上面那扇窗口……伸出了一条胳膊,里面的人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竹昀。小警察一口大气都不敢喘,打电话申请支援。
警车很快包围了入村口,这一次,村民们都被隔开了。
江竹呁被救了出来,已经严重脱水并且少了7根手指。昏迷不醒的她被抬了出来,现场也被封锁起来,大家都在猜测这个杀人犯到底是谁,然而小警察又一次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影子。
会是她吗?
他拎着一袋子证物往车上走,刚好经过一扇木门。
宋达也站在门前,他知道就是她。全村只有她手法那么利索。
关了一个上午的木门终于在太阳直晒的时分被人从内拉开,陈娟娟熟悉完毕,从她和陈林林长大的院子里迈出第一步,咣当,将杀猪刀扔在了警察的面前。
凶器出现,越来越多的警察围了过来:“不许动!”
宋达朝他们摆摆手,她听不到,她能动到哪里去?他伸出左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拉她,陪她走最后一程。
陈娟娟的姐姐们也涌了上来,大家似乎都有感应,只是在警察面前她们选择了同样一种沉默的方式,死咬口谁也不说。李姐姐拉着哭喊的刘笑笑,陈娟娟一步一步朝着警车,她甚至自己收拾了一个布包,背在身后,包上挂着一个洗干净又吹饱满的猪尿泡。
猪尿泡在风里摇啊摇啊。
担架上的江竹昀也在这时候苏醒过来,她勉强睁开双眼,对着那陌生又熟悉的背影喊了一句“姐姐”。
听不见的陈娟娟仍旧没有回头,一直在往前走,这一次猪尿泡没有破。
试戏结束了。
全部重要戏份都结束了。
章暄却没有喊出那一句“卡”。
俞雅顺着走廊一直往外走,只要导演没让结束,戏眼就还在她的身上,她还不是俞雅。走廊有二十多米长,俞雅眼里却是无边无际,仿佛章暄要是不喊,她可以永无止境地走进去,走进去。
“卡!”章暄终于狠下心。
俞雅的脚步停了下来,刚好站在走廊的最底端。
陈娟娟微微弯曲的后背开始站直,重新恢复成挺拔的站姿。浑浊的目光变得明亮,皱纹也一起褪去。
俞雅看向左边,伸直左臂轻轻一挥,谢天下衣食父母,前往观戏。
再看向右边,右臂画圆一挥,谢千里知音知己,戏中相见。
最后她双手同时挥起,深深鞠躬,谢天地之间,正式谢幕。
第130章 带狗回家
从前演话剧,掌声是从前方而来。
灯光亮起来,俞雅才能看清楚每一个观众的脸和反应。
现在掌声从背后而来,俞雅反而不太适应了。不止是方向的不适应,而是很久没有听到过关于她演技方面的掌声。
杀青的时候当然也有,在剧组里哪怕是女五号完全杀青,副导演都是喊一句。这是剧组的规矩,象征着开头结尾完完整整,而提醒演员可以离组了。这是一道工作上的分水岭,副导演喊了杀青再把演员叫回来,那就是“补拍”。
补拍得加钱。
哈哈,但是俞雅以前补拍过很多镜头,没有一次加钱。
“谢谢大家。”俞雅现在转过来之后先对着身后的同事们鞠了一躬,“好累啊,晚上我要大吃一顿了。”
这一场配戏几乎可以直接端上镜头了,薛铎作为天选宋达,现在的心还在震动着。“吃什么?晚上我请客吧!大家一起来!”
“别别别,我请,我请。”吴俊泽抢活干,“我现在啊,是准备走一走你们每个人的路子,争取让章导把我留下来。”
玩笑归玩笑,吴俊泽是在认真竞争这个配角。大家都看向章暄,章暄捏着咖啡杯,用近乎严厉、严酷的语调和轻轻的语气问了俞雅:“你以前去哪儿了?”
你20岁到29岁这9年,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到现在才走到我的镜头之前?
俞雅只是笑笑:“在到处拍戏。”
她不抱怨,也不回头看,就好比吃包子吃到第3个就饱了,但也不能说前两个包子是白吃的。没有这9年的黑幕、雪藏、封杀、边缘化、解约大战,俞雅不一定演得好陈娟娟这么复杂的角色。她知道自己饶了路,但每一步都没有白走。
“今天……今天晚上还是别打扰雅姐了,让她好好休息吧。她刚刚结束节目录制,体力跟不上大家。”这时候唐誉站出来做主,“以后咱们还有机会再聚,对吧?”
章暄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按理说这顿饭应该他来请,但俞雅恐怕撑不到太晚:“那好,咱们定个时间,大家到我工作室去,我给你们露两手!”
“啊?”大家异口同声。您可千万别露两手了,您的饮食口味我们实在欣赏不来!
半小时后,俞雅终于站在了停车场的地面上。陶文昌变成了她的助理,拎着她超级大的名牌包,她和水俪、刘韵汶互相拥抱,这一次,她们在分别前加了彼此的联系方式。
“累不累?我已经订好餐厅了,是你喜欢的牛排。”陶文昌心疼不已。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不累。”俞雅忽然转向了他。
陶文昌等待她的下一个吩咐。
俞雅干脆利落地出击一拳:“我还没完全消气呢,你给我小心点儿!”
“行行行,你想怎么打都行,最好吃饱了饭再打。”陶文昌挨打都高兴,挨打说明雅姐理他。唐誉也在旁边等车,陶文昌便热心邀约:“唐部长,不如咱们一起吃吧,我订了包间。”
成长型陶文昌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进步,现在雅姐是当红艺人,单独和他吃饭可不行。如果再加上唐誉,那就是正常的朋友聚餐,娱乐圈那些人都这样操作。
不愧是自己啊,短短七年就成长得如此迅速。陶文昌又添加一句:“那个餐厅挺好的,密闭性很强,我看好多明星都推荐过。”
“哦?真的让我去啊?”唐誉挑了挑眉梢。
“你别说,你和雅姐都是浓眉,这样一挑还真的有点像呢。”陶文昌发觉好看的人都有共通之处。
“可是……我家管钱的马上就到了,能一起吃吗?”唐誉笑眯眯地问。
“白队?来啊,一起!”陶文昌更是喜不胜收,刚好白队还能给他讲讲雅姐的公关,自己也学习学习。
“万一还有别人呢?”唐誉的笑意更浓了。
俞雅一瞧他的笑容就猜到肯定有诈,偏偏陶文昌还看不出来:“一起来吧,今天我请客!”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唐誉看了看腕表,“他们快到了。”
一小时后,陶文昌坐在唐弈戈名下公馆的SVIP套间里,看着正在拿热餐巾擦手的唐弈戈本人,实在笑不出来。唉,他就多余成熟,他今天就应该嗷嗷呜呜地叫唤,非要带雅姐单独吃饭。
“你想吃什么?”唐誉在旁边问他,笑容演都不演了,“小舅舅的地方里放心,肯定安全,岩公馆是他专门用来酬宾的场所。”
“哇,好厉害。”陶文昌用捧读的语气。唐弈戈为了酬宾可以拥有一个高档会所,自己为了酬宾,大学时候带雅姐东南西北4个食堂换着吃,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对比呢。
白洋坐在唐誉的那一边,看向了俞雅:“你放心,昌子有这么一次就知道错误了,我们已经对他展开了一场批评大会。我以他前队长的身份向你保证,再有一次,你就抽他。”
“抽他?”俞雅笑着看了看陶文昌。
陶文昌不解地回看白队,为什么奖励我?
“这次确实是他幼稚了。”白洋还担心俞雅给陶文昌甩了,所以这次是打定主意要力挽狂澜,“队里也批评他了,大家都站在你这边。他以后不服从你的领导里就告到上级。”
“好啊,我以后直接找他领导。”俞雅看面前的酒已经醒好,酒瘾上来便端起来喝了一口,“唐总,您今天怎么来了?”
“对啊,唐总这么忙,今天亲自来……”陶文昌悄悄地进行跟话。
唐弈戈眼皮子都不抬,用头发丝想想都能知道陶文昌脑袋里想什么:“我和小白来接唐誉,顺便看看章暄的意思。章暄刚刚和我沟通说想要和你多合作一部,我没同意。”
这是他早早预料到的结果,唐弈戈虽然不是科班毕业,但是看人很准,他第一次见到俞雅就知道她会火。再加上俞雅是极端舆论体质,爱她的人爱得要命,恨她的黑粉又恨不得她退圈,这种体质很容易爆,只需要实力和机会。
“为什么不同意?”陶文昌不懂就问。
唐弈戈终于无奈地看向他:“小运动员平时不看新闻吗?”
果然是小菜比,又菜又爱比。但唐弈戈还是解释了:“一般大导演都有自己特定的御用女演或男演,合作顺利的话可以一口气拍两三部。但现在的市场不能这么操作,先把眼前这一部拍完再说。”
“哦,我明白。”陶文昌总觉得唐弈戈在用目光笑话他“菜菜的”,“那陈林林这个角色是不是定下来了?”
“应该是吧,看我们能不能瞒得住家里人。”白洋也浅尝了一口干白,马上又说,“雅姐,陈林林戏份不多吧?一周足够了吧?”
俞雅回忆了一番他们的对手戏,心里有谱:“一周绝对足够。就算加上补拍镜头,林林的戏份也能一周内完成。我就怕唐誉吃不了这份苦,我们要进山……”
“那我先和章暄约法三章,第一章 就是不能剪头发。”白洋已经知道女一号要剪很多,他真怕章暄那个艺术疯子把唐誉推成板寸!
不一会儿正餐上桌,俞雅一边听着他们聊天,一边选自己喜欢吃的菜,时不时接受一口陶文昌的投喂。吃到一半,陶文昌看到俞雅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来电人是“爸爸”。
“你爸爸找你。”陶文昌心有灵犀,“现在刚好最后一期《挑战超级星》播完,他是不是兴师问罪来了!”
虽然他们只短短接触一次,但陶文昌已经感觉到那位未来老丈人的偏执。他已经从周学真老大哥口中得知了最后一次考核的结局,雅姐的弃权也确实在他意料之外。
“没事。”俞雅夹着筷子摆摆手,接了起来,“喂?爸。”
电话那边是一阵沉默。
俞雅已经对这份沉默不能再熟悉:“好啦,你生什么气?网上被骂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小雅,你要是赢了她就不会被骂了,爸爸妈妈看着你被骂难道不难受吗?就……就差一步,本来你已经赢了。冠军就是你的,你前面已经拿到了两块金牌,不管怎么算你都是冠军。”陈纳尔有些语无伦次。
这一次,俞雅的情绪没有再跟着起伏。爸爸对她的爱是真,但偏执和投射也是真的,并且不能相互抵消。
“为什么呢?你偷偷告诉爸爸,为什么呢?是不是节目组的安排?是不是姜书仪的公司塞钱,逼你更改剧本?一定是这样吧?”陈纳尔宁愿接受这是作假都不愿意相信平局。
“没有塞钱,没有人逼我,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一切都是我们的选择。”俞雅也不想再解释什么,直接做就好。
可陈纳尔还是想追问一个答案:“为什么呢?”
“如果非要回答,就因为是姐妹吧,争来争去没有意义。我们两个发展都挺好的,以后说不定还能有合作机会。对了,跟你们说件正经事,这个春节我可能带个人回家吃饭,但你们别提前问我太多,问了我也不说,问多了我就不带了。”俞雅笑着给她爸妈下套。
果然,陈纳尔顿时就闭上嘴。
陶文昌两只耳朵就像狗耳朵,时不时动一下,偷听雅姐和家里人的电话。听着听着他就坐直了,腰不酸了背不痛了,好端端吃个饭都吃出了挺胸抬头的阵仗。
等通话结束,陶文昌已经醉醺醺地飘了,意识形态不断上升:“雅姐,春节……我跟你回家吃饭?”
“看你接下来表现吧,还有几个月的观察期,表现不好就剥夺资格。”俞雅倒是不担心陶文昌怯场,就担心陶文昌心直口快给她爸气出好歹来。
陶文昌嘴角压不住,偷偷拿手机在桌下发消息给张钊:[钊哥,你第一次去丈母娘家,带什么了?]
张钊:[带了我家那条哈士奇。]
陶文昌放下手机,这种问题问张钊果然太难为他,自己总不能春节上门带着芝麻糊。专业问题就要问唐誉,陶文昌刚刚准备开口,只见唐誉也接了一个电话。
等简短的通话结束,唐誉一脸茫然地问在座:“明子真你们认识吧?学校说他想联系我,问问给学校捐赠的详细事宜。怎么,他要给学校捐钱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