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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二哥 徐辉点头,又摇头。

    徐辉点头, 又摇头。

    董桃花最看不惯他这副磨磨叽叽的样子,急得嘴巴都要打架:“到底是不是,你倒是快说啊。”

    徐辉:“我二哥确实是叫纪为民, 但我不确定那位招生办主任是不是我二哥, 毕竟我二哥原来并不在教育局上班。”

    董桃花:“那他原来是做什么的?”

    “老师, 物理老师。”那时候,他们都还很年轻。他二哥也才工作没多久,还是一个初入中学的普通物理老师。

    董桃花:“物理老师和教育局招生办主任,都是教育系统里的。工作干得好, 被借调过去,然后留在了教育局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看了丈夫一眼, “你原来不也有一次这样的机会嘛!”

    八六年时, 他们县教育局从徐辉工作的县城一中借调了几位老师去帮忙,徐辉和三个同事一起去的。

    借调半年, 到期后, 教育局看他们工作认真负责, 便想让他们留下来,到时候编制也会从教师编转为公务员编制。

    不过徐辉更喜欢教书育人的工作, 便拒绝了教育局领导的挽留,还是坚持回到了一中。他那三位同事却留了下来,有一位发展得极好,短短四年, 已经坐到了副主任的位置。

    偶尔夫妻俩聊起来,徐荷叶也会打趣徐辉, 问他会不会后悔。毕竟当时四个人里,那位领导最赏识的就是徐辉。如果他愿意留下来,晋升速度或许不会低于他那位同事。

    徐辉自己倒是看得开, 董桃花只看到好的,没看到发展的不好的。

    他更喜欢和学生相处,官场上的人情往来反倒是不那么擅长,去了教育局,即便有领导赏识,但他自己若是立不起来,后续的发展未必能好。

    倒不如回到学校,做他喜欢做的事情。

    桃花说得也对,他二哥原来虽然是老师,如今二十年过去,去了教育局也不是没有可能。都在扈城,都姓纪,都叫为民,年纪也对得上,若不是同一个人,未免也太过巧合。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董桃花问他,“如果那位纪主任真是你二哥,你想和他相认吗?”

    徐辉摇头:“我也不知道。”

    “当初是他们自动断了和我的联系,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还愿不愿意认我这个兄弟。”

    “况且,是不是还不一定呢!”徐辉自嘲地笑了笑。

    董桃花瞟他一眼,道:“昨晚小弟给我打了电话,说他们前天请樟树巷的小朋友们一起吃了个饭。”

    “本来他们还想请郁队长,敬业学校那位热心的朱老师,以及那位招生办主任一起吃个饭,荷叶的遗失证明能顺利搬下来,这几人帮了很大的忙。”

    “但他们都拒绝了,说是职责所在,不需要感谢。但我想着人家虽然拒绝了,我们也不能真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也不做。

    趁着还没开学,还有时间,我准备些咱们本地的特产美食,你带过去,每家送一份,一点吃食,算不上贿赂,也是我们的心意。”董桃花说完,看向丈夫,“你说呢?”

    徐辉看着妻子,眼里泪光一闪而过,“桃花,谢谢你。”

    徐辉知道,妻子这是给他一个台阶,一个去扈城的理由,让他去解决心底的疑惑。

    他想知道那位纪主任到底是不是他二哥纪为民,也想知道纪家当初为什么走得那么匆忙。或许知道了真相,他才能彻底地放下。

    董桃花很快准备好了礼物,都是一些本地特产吃食——酒糟鱼、米酒、云雾茶、山药面,一式三份,每份都是一样的。

    带的东西多,徐辉一个人下了火车也不方便带,将徐辉送上火车后,董桃花马上给工厂打了个电话,让董福运去接一下。

    火车哐当哐当开了十几个小时,到时已经是第二天四点多,徐荷叶和董福运一起去接他。

    徐辉从火车上下来时,手上身上挂满了东西,身上挂着重量较轻的茶叶、山药面,手上拎着更重的米酒、酒糟鱼。

    “爸,您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徐荷叶连忙伸出手要接。

    徐辉侧过身,躲过了她的手:“这些都太重了,你拿不动。”

    他把手上大大小小的坛子放在地上,将挂在身上的云雾茶拿下来,递给徐荷叶:“你拿这个,这个轻,不累手。”

    徐荷叶接过装茶包的袋子,又抢过两盒装面条的纸箱子,“面条我也提两盒。”

    徐荷叶提着茶包、两盒山药面,董福运接过两坛米酒,两坛酒糟鱼,身下的还是由徐辉来拎。东西很重,不过三个人一起分担倒也拿得动。

    出了火车站,早班公交已经开始运行。

    三人上了公交,转了几道车,终于在早上九点多抵达出租屋。

    “爸,您怎么来了?”距离开学可不剩几天了。

    徐辉道:“这次你能顺利把遗失证明办下来,多亏了郁队长他们。我知道他们都不图感谢,但咱们也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

    他提起手中的坛子,笑了笑:“你妈妈特意准备的特产,让我带过来,也算是咱们的心意。”

    “爸妈你们真好。”

    她和小舅舅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想买点东西上门感谢吧,贵的买不起,人家也不一定肯收。便宜的,人家自己就能买,算不上诚意。

    反倒是他们赣省的土特产,扈城买不到,吃着也算是个新奇。

    徐辉:“待会儿爸爸陪你上门道谢。”

    派出所近,两人先去的派出所。郁建业看着他们提着东西来还有点不高兴,知道是一些吃食后,神色才稍稍缓和,但依然不肯收。

    还是徐荷叶说茶叶可以提神,酒糟鱼可以下饭,米酒度数不高,可以煮酒酿圆子,山药面也可以放在派出所食堂,煮了给值班的民警做夜宵,他才同意留了下来。

    从派出所出来,父女俩提着东西又去了一趟敬业中学,又是同样的说法,才把东西送出去。

    最后一处的区教育局。

    徐荷叶敲了敲门,“纪主任,我和我父亲——你怎么又来了?”徐荷叶话还没说完,便被纪为民打断了。

    纪为民看到她,眉头一皱,声音沉冷:“都说了是职责所在,你不必纠缠。”

    他觉得自己对这个优秀学生的好感都快要被磨没了。他为徐荷叶办那份遗失证明,是职责所在,也是源于自己的惜才之心。

    但是事后徐荷叶上门请客,让他的好感消失了一半。年纪轻轻,如此功利,擅攀附,不像学生,倒像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许久的老油条子,让他觉得很失望。

    纪为民还想说什么,就听到门外之人激动又似乎在意料之中的声音。

    “二哥。”徐辉一眼就认出了纪为民,这就是他二哥。纪家四兄弟,徐辉和这个二哥关系最好。当初代替下乡那事,全家只有纪为民最反对。

    纪为民抬头看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和二十年前相比,这张脸成熟了许多,但依稀还能看出曾经的模样。

    纪为民同样认出了徐辉,那个文雅俊秀的继弟。

    徐辉长得像他母亲,面容秀丽,气质文雅。和长相粗犷的纪家人相比,徐辉更像是书香门第出生的小公子。

    第142章 下放

    徐辉看着纪为民, 嘴巴微动,想开口又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那些委屈、失望堆积了十几年,变得沉甸甸的, 因为太过沉重, 所以轻易无法说出口。

    纪为民看着他, 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叹气道:“你还是这样,一委屈就说不出话。”

    “我没有。”在纪为民面前,徐辉仿佛又变成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少年。

    “还说没有。”纪为民笑了笑, 将目光落在徐荷叶身上,“老三, 这孩子是你女儿?”

    “是。”徐辉点了点头, “是我女儿。”

    “是个好孩子。”纪为民,“你教育得很好。聪明, 勇敢, 知恩。”

    很奇怪, 不知道徐荷叶是徐辉女儿前,他觉得这孩子太功利, 太“知上进”,知道她是自己的侄女后,之前种种雷点,都变成了优点。

    “我女儿确实优秀。”说到女儿, 徐辉有些得意,忍不住炫耀, “二哥,你知道你侄女是这次的中考区状元吗?距离市状元也只有三分之差呢!”

    纪为民觉得好笑:“我知道。”

    “老三,你要知道荷叶的录取通知书遗失证明可是我亲手办的。”

    “对, 对。”徐辉回过神,“二哥你帮荷叶办的遗失证明,肯定知道她的成绩。”

    说着,徐辉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带来的礼物拎到桌面上,“二哥,这些东西都是孩子妈准备的,都是赣省特产,扈城买不到正宗的。您带回去给家里人都尝尝。”

    “先不着急。”纪为民没有拒绝。如果是陌生人,这些东西他肯定不会收下。但徐辉不同,弟弟给哥哥送的特产是心意,不是贿赂或者攀附。

    他看着徐辉,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一别二十年,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徐辉沉默,许久才道:“我过得很好。”

    “二哥你呢?还有家里人,应该都过得不错吧。”

    纪为民没有说话,徐辉又问道:“二哥,母亲去世后,我给家里寄信,邮局说找不到收信人,把信退了回来。

    我知道你们搬了家,不知道你方不方便留个新家地址,以后逢年过节,也好上门看看爸。”见纪为民迟迟没有开口,徐辉有些尴尬,“当然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纪为民摇头:“我们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

    “原来的房子?”徐辉有些不敢置信。“那你们为什么——不收我的信?”

    要知道他往扈城寄的信不是一封两封,从第一封信被退回来后他又陆续往扈城寄了好几封信,连着好几年都寄过,但这些信无一例外都被退了回来。

    徐辉很失望,后来才停止寄信。

    纪为民叹口气:“我没收到。”

    “不是我不想收,是我根本收不到。”

    “为什么?”

    纪为民道:“阿姨去世后,没多久,咱们家被人举报,全家都下放了。”

    “怎么会这样?”徐辉瞪大了眼睛。

    纪为民苦笑,“事情发生得匆忙,也没来得及给你寄信。再后来,我们每时每刻都有人盯着,怕连累你,也不敢给你寄信。”

    “总之,我们在乡下牛棚住了六年,直到七八年底,家里平反后一家人才回到扈城。”

    “回来后,我给你寄了信,然而信被退了回来。”寄信不通,他还想方设法给当地打电话,拍了电报,可惜都没有回音。

    他还以为徐辉记恨纪家当年逼他下乡,不愿意和他们联系,就此断了念头。转眼又是十多年过去,没想到两人就这样见了面。

    徐辉摇头:“可是我从来没有收到消息。”

    他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他没收到纪为民的信。

    七七年恢复高考后,他和董桃花都参加了那一届的高考,桃花没考上,他很幸运,被一所大专录取。

    好在那时董桃花已经有妇联的工作,她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住在乡下不方便,他们就搬去了县城租房住,而他自己则去大学读书。

    纪为民的信还寄到了下乡地,自然找不到他人。

    徐辉苦笑,竟然是这样的阴差阳错。

    他又想到继父:“二哥,爸身体还好吧。”

    “爸,十年前就已经离世了。”

    “为什么会这样!”徐辉没想到他下乡后纪家会有这么多变故,“父亲,父亲竟然这么早就去了。”

    刚开始他生气,悲愤,但后来他就想明白了,是人都有私心。

    和他相比,纪父更疼爱自己亲生的孩子,但并不意味着他不把自己当成孩子。只是手有长短,总会有人是短的那个。找到自己的位置,就能自洽。

    只是徐辉依然不敢置信,“我记得爸的身体一向很不错啊。”

    “乡下日子不好过,熬坏了身体,回来后熬了两年就去了。”纪为民道。其实不止如此。纪父会那么早离世,除了下乡的原因外,还因为他心里自责内疚。

    纪父一辈子磊落,只在让继子下乡这一件事上动了私心。

    他为了自己的儿子,逼迫彼时年纪同样不大的继子代替他们下乡。他总觉得,只要他在,每年按时按点给徐辉寄钱寄物,徐辉就算下乡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

    但他心里同样清楚,那不过是他的自我安慰而已。

    做城里人,还是做下乡人;做工人,还是做农民,就是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他给再多的钱物,也改变不了他改变徐辉一生命运的事实。

    更别说不久之后继母就离世了。

    纪父让徐辉下乡,继母没有阻拦,她应该是不愿意的,但纪家以养育之恩做要挟,所以继母只能妥协。

    纪为民私下听到继母和父亲争吵,她说她后悔了。

    如果当初刚丧夫时,不要图轻松日子改嫁,即便寡母带着独子日子过得艰难一点,可她儿子有工作名额,长大了就能进工厂上班,日子再难,熬一熬就熬出头了。

    她图轻松改嫁,最后却害了她儿子一辈子。

    这种纠结痛苦下,继母没多久就病倒了,很快离世。徐辉匆匆赶回来,见了继母一面,然后又匆匆离去。

    纪父很后悔。

    再后来纪家被人举报,一家子有工作没工作的都要下放,纪父曾经做的全都化作泡影。

    他自私的行为不仅害了一条人命,毁了一个少年的未来,也没能如愿让他的儿子们留在城里。

    被下放后,缺衣少食,再加上繁重的劳作,纪父得了很多病,他一直撑着,平反后,那口气松了,人就病倒了。

    他撑了两年,想让他三儿子回来看他一眼,但迟迟没能得到回信。

    纪父最后是睁着眼睛走的。

    他不知道徐辉不回信是因为他还在恨他,不愿意原谅他,还是因为那个同样叫他父亲的少年早已死在了下乡地。

    那些年,知青因为各种原因折损在下乡地并不是什么罕见之事。

    “都过去了。”纪为民从回忆里回过神,“老三,能再见你真好。”

    他抬起腕表看了看,快十二点了。

    “老三,中午去家里吃饭吧。我让你二嫂做你喜欢吃的八宝鸭。”

    “好,那我可不客气了,好久没有尝到知君姐的手艺了。”纪为民的妻子叫何知君,是他的青梅竹马,徐辉也认识。

    “多吃点,你知君姐肯定高兴。”纪家四兄弟,妻子最喜欢这个继弟。其他三个,不管是大哥,还是老四老五,她都不喜欢。

    三人打了辆车,没多久就到了一栋小洋楼面前。

    徐辉看着这栋熟悉的小洋楼,旧日的记忆一幕幕从脑海里划过。

    进了门就发现不一样了。

    和二十年前比,这里破旧了许多,院子里还有很多违规搭建的痕迹。虽然做了修复,但也不复曾经的模样。

    纪为民道:“家里现在只有我、你二嫂,还有你两个侄子侄女一起住。”

    “至于老大,还有老四老五都搬了出去。”

    徐辉松了口气,说实话他还不知道怎么和另外三个兄弟接触。

    第143章 房契

    “老三, 快尝尝,这道八宝鸭还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何知君热情地给徐辉夹了一块鸭肉。

    “谢谢知君姐。”徐辉夹起鸭肉,送到嘴里尝了尝。再次吃到这熟悉的味道, 他险些忍不住落下泪来。

    “怎么了?不好吃吗?”何知君说着, 赶紧夹了一块肉, 自己尝了尝,“还是那个味道啊。”

    徐辉摇头:“好吃,很好吃。”

    “我就是想到我母亲了。”

    何知君这才想起来,这道菜其实是丈夫继母, 也就是徐辉母亲王玫的拿手好菜。那是个很美丽也很温柔的女人,厨艺很好, 每次她做这道菜, 家里几个男孩子都要抢着吃。

    何家和纪家关系好,何知君也经常来纪家蹭饭。

    见她喜欢这道菜, 王阿姨便教了她。别说何知君还挺有厨艺天分的, 只做了几次, 就把王玫的手艺复刻七八成。

    “好吃就多吃点,看看我这道八宝鸭有没有做出王阿姨的精髓。”何知君说着, 拿公筷又给他还有徐荷叶各夹了一块鸭肉。

    “荷叶你也尝尝。”

    “好。”徐荷叶吃掉鸭肉,大口嚼着,然后对着何知君竖起大拇指,“鸭肉嫩滑, 一点腥味都没有。二伯母手艺真好。”

    “哈哈。”何知君闻言,眼角笑出了条条细纹, 连着给徐荷叶也夹了好几块肉。

    “多谢伯母,您别光给我夹了,您和伯父也吃啊。”

    “都吃都吃。”何知君看着徐荷叶很喜欢, 她只有两个儿子,就缺这样一个漂漂亮亮、聪明又可爱的小姑娘。

    吃过午饭,纪为民和徐辉去二楼书房说话。进了书房,纪为民打开一个抽屉,从里头拿出一沓书信。

    信封已经泛黄,可见这些信已经有些年头了。

    纪为民将信放在徐辉面前,“老三,这些都是那些年被退还回来的信,我都保留了下来。”

    徐辉接过信,一封封看去,寄信日期都在十年前,其中大部分是继父和二哥写的信,偶尔夹杂着大哥和老四老五寄出的信。

    徐辉看着这些发黄泛旧的信封,眼睛逐渐湿润,他眨了眨眼睛,拆开信封,一封封看去。

    徐辉看得很慢,一个小时后,他看完最后一封信。

    这是一封绝笔信。

    是继父临终前寄出的信。

    徐辉放下信,眨了眨泛红的眼眶,看向纪为民:“二哥,父亲还记得我。”

    知道父亲临终前依然惦记着他时,徐辉心底深处的怨恨也随之消散了。

    知道自己不是被抛弃的孩子。

    这就足够了。

    “那就好。”纪为民也红了眼眶。

    他又拿出另一封信,放到徐辉面前,“老三,这是父亲让我给你的。”

    “这是什么?”徐辉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里头竟然是一张房契,房契上写着他的名字。

    徐辉第一反应是拒绝:“我不要。”

    徐辉很清楚,母亲名下没有房子。亲生父亲离世后,家里的房产赔偿金都被他亲祖父母还有那些叔伯们抢走了。

    他下乡时,母亲很后悔,说不该改嫁。但徐辉清楚,如果当时母亲没有带着他改嫁,或许他们母子都活不到他长大。

    亲生父亲那边的亲戚都如豺狼,没有纪家庇护,厂里答应给他的工作名额他们也保不下来。

    纪为民:“为什么不要?”

    “父亲平反后,家里原来充公的家产也还了回来。虽然没有全部返还,但是返还了大部分。咱们五兄弟,这套房子就是父亲亲口说要留给你的。”

    徐辉:“但这都是纪家祖产,我姓徐,我不能收。”他再厚脸皮,也不会惦记纪家的家产。

    纪为民生气了:“什么叫作你姓徐,这是纪家祖产,你不能收?难不成你不是父亲的儿子了,还是说你现在依然记恨父亲,不愿意原谅我们?”

    纪为民说着,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你记恨也是正常的。”

    “当年那事,是我们持身不正,做事偏颇。”也是讽刺,父亲逼迫继子是想着把所有儿子全都留在城里,可是最后他们谁也没有留下来。

    徐辉摇头:“二哥,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意思为什么不肯收?”纪为民态度强硬,“老三,你要是还认我这个二哥,认父亲是你父亲,那就收下。”

    徐辉将放弃装回信封里,推到纪为民面前,“二哥,我真的不能收。”

    “我不恨父亲,真的。但这房子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纪为民看着他,徐辉同样看着他,两兄弟都是犟种,半晌,还是纪为民败下阵来。

    “行,这套房产你不收。那这份你总该收下来。”纪为民说着,又拿出一张房产证明放在徐辉面前。

    “这是——”徐辉看着房产信息,满脸惊讶。

    纪为民点了点头:“没错,这是当初你亲生父亲被抢走的那间屋子。”

    “父亲平反后,家里被充公的家产大部分都还了回来。房产也有,父亲本来想从家里那些房产里拿一套留给你,但他怕是不肯收下。于是又想办法,把你亲生父亲名下的那套房子要了回来。”

    “二哥,我——”

    “别多想。”纪为民拍了拍徐辉的肩膀,认真道,“收着吧,我说明白点,这是父亲给你的补偿。老三,别让老人家到了地底下还闭不上眼。”

    “好。”这次徐辉终于松口答应了下来。

    徐辉看着这份房契,内心五味杂陈。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年前,那时候他们夫妻还在为了荷叶落户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也曾想过如果父亲的房屋没有被抢走该多好。

    如今荷叶在董家落户,又给他们买了傍身房产,曾经被抢走的房子,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客厅里,何知君也在问徐荷叶徐辉这些年的情况。

    “这些年都挺好的。”徐荷叶道,“刚开始在大队种地是很辛苦,后来妈妈抓住机会成了大队的妇女女主,再后来就进了妇联工作。爸爸呢,参加七七年高考,顺利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回到我们县城高中,担任数学老师和班主任。”

    “那就好。”何知君稍觉安慰。

    徐辉过得好,老纪心里也不至于那么愧疚。

    徐荷叶:“爸爸很厉害,今年他带的毕业班高考,有好几位师兄师姐都考上了理想的高校,其中有一位还考到了咱们扈城呢。”

    “这么厉害?”

    “是的。”徐荷叶很尊重父亲,“他很喜欢老师这份工作。”

    “前几年,我们县城教育局还把爸爸借调过去帮忙,借调期结束后,教育局的领导邀请爸爸留下来,不过爸爸拒绝了,他还是更喜欢和学生打交道。”

    何知君有些讶异:“这样说来还真是巧。”

    “嗯?”

    “你二伯,原来也是做老师的。

    七八年底我们平反回来,你二伯恢复原有待遇,继续去钢铁十厂附中担任物理老师。教了三年书,然后被借调到咱们区教育局。

    和你爸爸不同的是,借调期结束后他选择留在区教育局工作,然后一直做到了现在。”

    “二伯也很厉害。”短短不到十年时间,就做到了招生办主任的职位。

    想到什么,徐荷叶又问道:“二伯母,您刚刚说二伯之前是在钢铁十厂附中当老师?”

    “对。”何知君点了点头。

    徐荷叶:“说来也巧,二伯母,我之前就在钢铁十厂附中读书。”

    “确实很巧。”何知君想到这兄弟二人的重逢,也不由得感慨一声巧合。

    若非老纪惜才,在这个小侄女上门办理遗失证明时没有一刀切地拒绝,也不会有徐辉父女上门道谢,兄弟重逢。

    徐荷叶想到吃饭时,父亲的表现,有些不好意思道:“二伯母,咱们中午吃的那道八宝鸭,您能不能教我做一下?”

    徐荷叶想试一试,学会了以后能做给徐辉吃。

    以前在老家,董桃花也做过八宝鸭,不过她不知道奶奶是怎么做的,试了好几回都做不出奶奶的味道。虽然不难吃,但到底没有父亲记忆里的味道。

    “可以啊。”何知君很爽快地答应了,“这道菜我本来就是从你奶奶那儿学到的,如今教给你也算是传承。”

    何知君拿了纸笔,很快将做法写了下来。

    八宝鸭是一道很经典的扈城名菜,用的主料是鸭子。配料则有鲜笋、肉、火腿、栗子、鸡肫、香菇、莲子、虾米、糯米等。

    嫩鸭洗净,焯水备用,鸭身抹上酱油腌制。

    其余配料都切成细丁,加绍酒、白糖、酱油、味精调好味,搅拌成馅,塞在鸭肚子里,鸭背朝上放入盘中,再入蒸笼蒸制三四个小时,直到鸭肉酥烂。

    最后一步熬酱汁,热锅下猪油,将虾仁滑熟取出,留底油,放笋片、冬菇,酱油调色调味,倒入蒸鸭的原汁,煮开后放虾仁和熟青豆,淀粉勾芡。

    煮出的酱汁色泽浓稠,滋味极其鲜美,将酱汁淋到鸭身上,这道菜就算完成了。

    这是一道非常讲究且富贵的菜。

    所以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想做这样一道菜很不容易,光是凑齐做这道菜的材料都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

    尤其是在计划经济年代,鱼肉蔬菜乃至米面粮油都是限量供应的时候。

    所以王玫做的是低配版的,馅料没有这么齐全,最主要的是她用的鸭子不是新鲜嫩鸭,而是腌制晾晒过的腊鸭。

    腊鸭经过腌晒,肉质变得紧实,有着独特的腊味,即便焯水蒸熟后,腊鸭肉也不会像新鲜宰杀的嫩鸭那般酥烂脱骨,吃起来反而更有嚼劲。

    后来她带着儿子改嫁到纪家,纪家条件比之前好,只是王玫还是习惯了之前的做法,用腊鸭做这道菜。

    倒不是说王玫的做法更好吃,只是这是母亲的做法,对徐辉而言,这里头有着藏着母亲的味道。

    徐荷叶将菜谱小心翼翼地折好,装到口袋里。虽然她看了一遍,大致做法已经记住了,不过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在实践中摸索。

    这时徐辉和纪为民也从书房下来了。

    徐辉很快提出了告辞。

    纪为民下午还要上班,家里就何知君一个人。虽然女儿也在,但他一个外姓继弟和嫂子同处一室还是不太妥当。

    纪为民也没有挽留。

    侄女已经在扈城,父亲给老三的房子也交给了他,将来老三夫妇肯定还是会回扈城,不缺团聚的机会。

    夫妻俩一起把父女二人送到门口。

    “老三,回头带上弟妹,一家三口来家里吃饭。”

    “放心吧。”徐辉回头摆了摆手,徐荷叶也跟着向二伯母挥了挥手。

    她看着手里的大包小包,对这位首次见面的二伯母好感满满。她决定了,回家就给母亲寄钱,让她买一些赣省特产寄过来送给这位二伯母。

    他们赣省经济是没有扈城这么发达,但是很多好东西,还确实只有原产地才能买到最好最正宗的。

    第144章 祭拜

    回到出租房后, 父女俩看着桌上的房契和存折面面相觑。

    “爸,这是什么?”

    “是你爷爷给我的房子。”

    “那这存折?”

    “这些年两家失去联系,你二伯父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就把屋子租了出去, 这存折里存的是租金。”

    徐荷叶看着这两样东西, 只觉得人性太难捉摸。

    父亲是怎么下乡的,她一清二楚,本来以为父亲继父家也和董家一样难言,可——那位继爷爷平反回城后, 又费心巴拉地给继子准备了一份家业。

    这么多年两家一直失联,二伯父也没有私吞房产, 还费心帮忙把房子租出去, 收回的租金也好好地存了下来,双方刚一重逢就交给了父亲。

    徐辉看着徐荷叶:“荷叶, 爸想去看看你的两位爷爷, 还有你奶奶, 给他们上上香,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去, 当然要去。”徐荷叶站起身,“爸,现在就去吧。”

    “好。”父女俩去买了香烛、纸钱,然后辗转去祭拜徐荷叶的奶奶还有两位爷爷。

    先去公墓, 亲奶奶和继爷爷都葬在公墓。

    不过两人没有合葬,亲奶奶自己单独一个墓, 继爷爷则按照约定和他原配一起合葬,这是他原配离世时,就已经说定的。

    徐辉没什么意见, 毕竟这事母亲自己都不在意。

    王玫和继爷爷结婚时就已经知晓这个约定,她并不在乎,毕竟嫁给老纪就是图个搭伙过日子,什么爱不爱的,葬不葬的,她根本没想过。

    谁知道死了之后是什么样的?眼睛一闭不知身后事,葬不葬一起又有什么关系?

    没准那时候她还不想和老纪一起过日子呢!

    至于和前夫合葬,她同样没想过。

    前夫死后葬在徐家祖坟,如果和他合葬,将来成了鬼还得和徐家那伙人打交道,她不乐意。除了前夫,整个徐家她没一个看得上的,一群不是人的玩意儿!

    再者就算她想和前夫葬在一起,徐家那边也不会同意。所以活着时,她就说好了,死了后要单独一个墓,她要一个鬼单独住。

    徐辉边烧纸,边和女儿说着这些旧事。

    徐荷叶看着坟墓上已经有些褪色的刻字,在脑海里想象着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祖母。

    二伯母说她性子温柔善良,做得一手好菜。父亲口中的祖母洒脱放达,俏皮又灵动。

    父亲长得像祖母,小圆脸,皮肤白皙,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睫毛,笑起来还有梨涡,徐荷叶越想越觉得熟悉。

    徐辉看向女儿,笑道:“荷叶,都说我像你祖母,其实你才是真的像。”同一张脸,男人和女人再像也不一样。但女儿,却是真的像她祖母。

    徐荷叶这才反应过来。

    说怎么熟悉呢!

    原来她想的,竟然是她自己的模样。

    上完香,把墓碑上的落叶杂草清理一下,二人接着去祭拜继祖父。

    徐辉看着墓碑,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父亲,我回来了。”

    “谢谢您为我费心。您放心,将来几个兄弟有事需要我帮忙,我绝对不会推脱。”

    照旧把墓碑上的落叶杂草清理一下,等香烛燃灭,徐辉看向女儿:“荷叶,走吧。”

    从公墓出来,二人转了三趟公交,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才终于抵达亲爷爷老家,上山前,徐辉特意去附近的农具店买了根锄头。

    亲爷爷去世得早,没有设墓碑,二十多年过去,整个坟地都变了样。

    如果不是坟头高大入云的柿子树,怕是徐辉这个亲儿子都找不到亲爹的墓在哪儿。

    坟头上杂草丛生,青黄交错,厚厚一层,可见这些年都没什么人打理。

    徐辉沉默着拔着坟头上的杂草。

    他这个儿子其实也挺不孝顺的,这么些年,也就早年母亲在时,经常跟着她过来给亲爹上香。

    后来下乡了,回来不易,每次回来都有事情,也没想着来给亲爹理理坟。只每年三节,在扈城老家对着牌位简单祭祀一下。

    隔了这么远,他烧的香烛纸钱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收到。

    徐荷叶看得出父亲的难过,没说什么,只陪着他一起拔草。杂草拔完后,徐辉又用锄头在旁边的地上挖了些新土覆盖上去。

    理完坟,徐荷叶才问道:“爸,我亲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辉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也不了解他。你亲爷爷离世时,我才三岁,还未记事。就记得有一年,好像是下雪的时候,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抱着我,在街头买了一根糖葫芦。”

    “我就啃了一口,糖葫芦就掉地上了。我哭得特别难过,他把糖葫芦捡起来,说洗洗还能吃。他用热水洗的,洗完,糖衣全洗掉了,吃起来又酸又涩,一点都不甜。”

    “我让他再给我买一根,他答应了。”徐辉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可惜没过多久他就去世了。过了这么多年,我对父亲的记忆就剩下这么一根还没吃到的糖葫芦。”

    至于王玫,她很少在徐辉面前说起前夫。她已经改嫁,时时刻刻在儿子面前说起亲生父亲,只会让他更难融入新家庭。

    徐辉说着,语气平淡。

    徐荷叶却知道父亲的难过。

    抱着孩子买糖葫芦,听着就知道她这位亲爷爷是个很疼爱儿子的爸爸。

    “爸,放心,回去我就给您做个糖葫芦。”

    “行,那爸爸就靠你了。”父女俩笑着把烛火灭掉,然后下山。

    回到市区,徐荷叶说到做到。

    除了山楂,她还买了葡萄、梨还有苹果。买不到竹签,她去小吃摊上点了一把烧烤,肉菜拆下来,竹签洗干净煮水后照样能用。

    梨子苹果削皮切成小块,葡萄洗净剥皮,用洗干净的竹签串好。冰糖加水,熬成糖稀,淋在串好的水果上,再借杂货铺的冰柜冻上半个小时。

    夜幕降临时,徐荷叶拿着一大把水果糖葫芦回到出租屋。

    “爸,您的糖葫芦。”她把这一大串糖葫芦送到父亲面前,“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徐辉看着女儿晶亮的双眼,心头一热,他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

    很甜,很好吃。

    曾经亲生父亲没能做的事情,隔着几十年的时光,由他的亲孙女完成了。

    糖葫芦做成了,让徐荷叶厨兴大起,第二天一早她就去菜市场买了只腊鸭。她打算趁着父亲还在的这两天,誓要把有祖母味道的八宝鸭复刻出来。

    连着做了两天,煮毁了三只腊鸭,连带若干配料后,徐辉终于撑不住,买了火车票准备回赣省。

    离开前,徐辉还在交代孩子,“荷叶,学厨不能好高骛远,八宝鸭这种经典扈城名菜实在太为难你了。

    咱们有时候该放弃还是放弃,不必死磕。你呢,好好读书,好好经营工厂。至于做饭嘛,爸自己学。”

    “回头等我学好了,我做给你吃。”

    第145章 亚运会 九月一日,开学日。

    九月一日, 开学日。

    徐荷叶带着遗失证明、各种身份证件,带上报名费去敬业中学报了名。

    她中考成绩好,被分到了一班, 也是实际上的清北冲刺班。

    开学后, 徐荷叶就发现班上同学的学习氛围和原来初中截然不同。

    初中是九年义务教育, 划区招生。生源有好有坏,有热爱学习的,自然就有不爱学习混日子的。

    高中却不同,能读高中的必然都是通过高中录取分数线的, 有中考这道线的筛选,来的都是各个学校成绩优上的学生。

    能来敬业中学, 能进一班的更是优中之优, 这些优等生,个个都是不缺天赋和努力的天选之子。

    没人再无聊地关注班上同学是本地人还是外地来的, 大家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有好多同学甚至为了节省那点早晚上下学的时间而选择在校住宿。

    同学你追我赶, 分数咬得很紧。

    徐荷叶要想保持曾经的名次,必须付出比之前更多的努力才行。

    生活很平淡, 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时间一晃而过,眨眼间就到了9月22日。

    这天,班上气氛罕见的热闹, 大家叽叽喳喳说着话,就连老师看到了也不像往常那般厉声呵斥。

    这是个特别的日子, 是京市亚运会开幕的日子。

    下午三点多,全校师生齐聚大会堂,大会堂中间摆着几台电视, 这几台电视是从校长还有几位校领导家搬来的,专门用来转播亚运会开幕式。

    四点,工人体育场上响起了轰隆隆的鼓声,会场北侧的巨钟长鸣11下,声震长空,万众欢腾,预示着开幕会的开始。

    《欢庆锣鼓》《碧水风荷》《中华武术》《童星闪耀》《体坛英姿》《亚运之光》……,大会堂里鸦雀无声,数千师生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专注地看着亚运会开幕式上的每一个项目。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专注地看着这场由华国举办的大型体育盛会。

    徐荷叶看过有关亚运会的报道,她很清楚,为了让这场开幕式完美呈现,整个华国付出了多少努力。

    二人上肩前倒前翻滚,掀板抛挺身跳,滚动虎伏燕式跳……由八套动作组合而成的大型团体操《体坛英姿》表演难度非常大,那些动作只有国家级三级以上的专业体操运动员才能完成。

    为了在开幕会上完美呈现这套体操,从数万名士兵中精挑细选的千名士兵,从接受任务开始,便开始每天长达十四个小时的高强度训练,人人带伤训练,最后才成功完成这场《体坛英姿》的表演。

    分镜里的跳伞表演,难度极大,风向、天气稍微有偏差,就可能发生跳伞运动员无法顺利降落在体育场内的严重事故。

    藏族少女,手持火把采集了第十一届亚运会的神圣之火,射击运动员许海峰手持火炬跑进了会场,伴随着亚运会会歌响起,亚运圣火在工人体育场被点燃……

    徐荷叶脸上一热,她伸手去摸,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热泪盈眶。

    她看向四周,无论师生,皆满眼晶莹。

    从1896年被骂东亚病夫,到90年第一次成功举办大型体育赛事,华国人用近百年努力,用一曲《亚洲雄风》告诉全世界华国人不是鹰国人口中的“东方病夫也,其麻木不仁久矣”。

    第二天是周末,徐荷叶开学以来第一次去了工厂。

    董桃花激动地找到徐荷叶:“荷叶,稳了,咱们厂生产的卫衣和运动服成功搭上亚运会的东风,已经卖疯了。”

    徐荷叶点了点头,并不意外。

    他们这次拿的料子,可以说是完美地占据了天时地利与人和。

    不过,她更关心的是厂里这次做的新款。

    “小姨,新款预定得怎么样?”为了给新款预热,这次来厂里定运动服的零售商,徐荷叶要求厂里给他们每个人都送一份小册子。

    亚运会十月七号才结束,有关亚运会的话题起码能延续到91年。但是他们手头的卫衣运动服还是太过单薄,她估计能卖到十一月中旬就算不错了。

    所以冬装新款能不能顺利打开销路,才是工厂后面能不能顺利发展下去的关键。

    董桃花道:“冬装册子是送给那些零售商了,大家都挺感兴趣的,不过目前还没有人下定。”

    天气还热,这些零售商们不会这么早定冬装。估摸着要到十月中旬,大家才会来定冬装。

    徐荷叶点了点头:“小姨,您统计一下,看下大家更喜欢哪一套。”

    “定得多的,咱们可以考虑多囤些货。定得少的直接砍掉,没人要做出来也是浪费人力物力,还占库房。”

    “我明白,你就别操心了。”

    董桃花又说起一件事:“对了荷叶,你之前不是说了要找厂房嘛。”

    第146章 赠送

    “中介小吴给我打了个电话, 她给我们找了两个厂房。一个距离江城服装厂近,也是服装厂,厂子挺大的, 但要求咱们把设备一起盘下来。要价不菲。”

    “另一间是个空厂房, 也挺大, 但是位置比较偏僻,在扈东那边,租金相对便宜很多。”

    徐荷叶点了点头:“小姨,那您和小吴姐联系一下, 咱们今天就去看看这两间厂房。”

    “好,我现在就去。”董桃花说着, 去办公室给中介公司打了个电话。

    徐荷叶在厂房里转了转, 车间干得热火朝天,全都是在赶制运动服和卫衣的。

    这两版衣服都以简约大方为主, 和之前的套装比还算是好做, 不过这次的订货量可比之前多得多。

    除了现货, 还有很多预定单子。

    《公关小姐》这部剧确实很火爆,也掀起了一波制服热, 但这波热度说实话还是更聚焦在都市男女身上,但亚运会不一样。

    这是一场全民盛宴。

    整个华国,男女老少,除了还在襁褓里只会吃奶的小婴儿外, 所有人都会为亚运会的举办而激动。

    去不了京市看亚运会,能拥有一套熊猫火炬的运动服或者卫衣, 也是一份参与感。

    看到徐荷叶来了,厂里的工人师傅都有些激动,好几个都在给他们的小组长使眼色。

    “小老板。”被组员催促着来的小组长叫住徐荷叶。

    “有什么事吗?”

    小组长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 有些不好意思道:“小老板,厂里师傅们想买运动服,您能不能便宜一点,以出厂价给我们?”

    “不用。”徐荷叶一口拒绝,在小组长有些失望的眼神中说道,“不用你们买,我送你们,每人一套。不过大家的衣服,需要等顾客订的货都发出去后才能给你们。你们可以提前商量好是要运动服还是卫衣,到时候厂里统一给你们做。”

    徐荷叶话音落地,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太好了,多谢小老板。”

    “不客气,你们认真做,争取早日穿上自己的衣服。”

    徐荷叶说完,去办公室找到董福运,让他接预订单时注意留出百来套运动服面料。

    董福运疑惑:“留这么多面料做什么?”

    徐荷叶:“这些是留给厂里师傅们的。”

    她解释道:“刚刚厂里的小组长找到我,希望能从厂里买一套运动服。我做主,不收大家钱了,免费送一套给他们。”

    “这段时间,厂里忙着赶货,师傅们昼夜不停,一直在加班。大家任劳任怨地帮我们,从来没有提过要求,难得他们提出了需求,送他们一套衣服花不了多少钱。”

    说实话,服装出厂价真不高,有时候还不足终端零售价的五分之一。

    一件两件的,卖不了多少钱,何不拿出来收买人心。员工对工厂的归属感强,也更愿意为工厂努力。

    董福运点了点头:“行,我明白了。”

    他拿出随身记事本,在本子上写下了这件事。

    徐荷叶想到刚刚的小组长满头大汗的模样,又道:“小姨,最近还是太热了。十滴水、藿香正气水之类的解暑药不要缺了,多买点放在车间,有人中暑就能喝。

    再买点干荷叶、金银花、绿豆什么的,放食堂,出点钱让他们帮忙多给咱们熬点荷叶茶、金银花水、绿豆汤之类的汤汤水水放到车间给师傅们喝。”

    董杏花:“放心吧,自从入暑后,这些解暑用的中药、汤水,厂里就没缺过。”

    徐荷叶点了点头:“小姨办事我放心。”

    说实话,像这方面的小福利,现在很多私人小厂是没有的。

    你说,天热,员工中暑了怎么办?

    熬着呗!

    请假回家?

    那不行!耽误了工期,要扣工钱。

    也就是董杏花工人阶级出身,才更能体会这些制衣工人们的难处,愿意按照原来国营大厂的方式给大家提供一些小福利。

    同样的,徐荷叶以前也做过车间女工,也有顶着三十九高热的不适在车间拧螺丝过。她知道普通百姓都是手停口停,为了挣那点口粮,不敢病不敢休息的日子有多煎熬。

    她现在的日子已经很好了,挣到了上辈子一辈子都没挣到的钱。为这些给她挣钱的员工提供一些小福利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小姨,小吴姐什么时候有空?”

    “她现在就有空,她说她打个车过来接咱们,大概要半个小时过来。”徐荷叶点了点头,决定趁这个时间去库房看看。

    库房同样忙得热火朝天,王安文带着四个工人,一刻不停地忙着发货。

    装袋封存好的货物,搬到门口的大货车上,等货车装满了就运往火车站,然后通过火车站的货运系统,发往周边城市乃至全国。

    “董经理来了。”王安文看到董杏花笑着打了个招呼。

    “王哥,辛苦了。”

    王安文摇了摇头:“厂里生意好,我也高兴。”

    这几个月他每个月工资都发到了四百块,要知道原来在老厂坐冷板凳,一个月才一百五十多块,每个月下几次馆子都没了。

    现在可好,两百块留着平时做生活费,嘿嘿,剩下两百块他能下好几次馆子。

    第147章 不对劲

    估摸着差不多的时间, 二人从仓库出来,到工厂大门口等了大概五分钟,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两人面前。

    中介小吴推开后座车门, 从车里走了出来, 看到徐荷叶和董杏花连忙道歉:“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让你们久等了。”

    “小吴姐,你不用道歉,我们也刚从工厂里出来。”徐荷叶笑着道。

    董杏花也道:“是啊,小吴, 你太客气了。”

    小吴笑了笑,又问道:“那我们现在去看工厂?”

    “行。”

    “先看近的这家?”

    “嗯。”三人上了车, 没多久, 司机开了差不多十来分钟后就抵达了另一座工厂。

    也不知道要在工厂里看多久,小吴便给司机结了车费, 让司机走了。看着这么一小会儿就付出去的三十块, 小吴心疼得嘴角都在抽抽。

    好在公司愿意报销, 不然她还是老老实实做自己的前台吧!

    小吴领着二人来到一座工厂前,厂门口站着一位看着四十来岁皮肤白胖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满脸愁苦,看到小吴后,马上挤出笑容,迎上前来, 目光落在徐荷叶和董杏花身上时又有些迟疑。

    “小吴中介,这两位是?”

    小吴道:“何老板, 这两位就是我今天和您电话里提的买家。”

    “买家?两个女人?”何老板嘴角一抽,眼里更加狐疑。

    “女人怎么了?女人不能买厂办厂了?”说话的是一位陌生女声,徐荷叶抬头看过去, 女人四十多岁,脸色有些憔悴,眼神却很明亮有神。

    “我不是这意思。”中年女人开口后,中年男人瞬间萎了下来。

    谁让他犯了错,心虚呢!

    中年女人冷哼一声,把目光放到徐荷叶和董杏花身上,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两人一眼,开口道:“大妹子,小姑娘,怎么称呼?”

    董杏花:“大姐,我姓董名杏花,您叫我小董,或者杏花都行。”她又指了指徐荷叶,“这是我外甥女徐荷叶,您叫她荷叶就行。”

    徐荷叶和董杏花商量过,出门在外,出面的都是董杏花。

    “大姐怎么称呼?”董杏花又问道。

    中年女人道:“董妹子,我姓李,托大,你叫我一声李姐就成。”

    “李姐。”

    中年女人点了点头:“那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工厂?”

    “行。”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工厂里走,徐荷叶跟在后头,默默打量着这座工厂。

    厂房做得不错,坐北朝南,通风也不错。面积差不多是他们现在租的厂房两倍,适合他们现在的体量。

    厂里已经停工,一个工人都没有。

    她伸手摸了摸旁边的缝纫机,很干净,指腹没有一点灰尘,显而易见,厂主人定然很珍惜这座工厂,不然也不会停工后还时常打理。

    李姐看着厂房里的这些机器,肉眼可见的不舍,但不舍也没办法,谁让家里欠了债,只能把厂卖了还债。

    “董妹子,荷叶姑娘,我们这厂你们盘下来真不亏。你们看看这些机器,缝纫机是最近新出的型号,缝起衣服速度又快,针脚又密实。还有这些钉扣机、锁边机,都是近两年才刚买的,用个五六年没有问题。”

    董杏花点了点头:“确实很新。”她在纺织厂干过,再加上最近管着整个重荷服装厂,了解这一行,知道中年女人说得没差。

    不过——董杏花和徐荷叶对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询问道:“李姐,我有些问题想问问您,如果有冒昧之处还望您别介意。”

    李姐摇头:“没关系,想问什么就问吧。”

    董杏花:“是这样的,李姐,我看你这厂里东西都挺不错,而且很多机器都是最近这一两年置办的,足以说明你们厂的效益不错。既然生意不错,怎么就到了要卖厂的地步?”

    这何家制衣厂是私人工厂,自负盈亏,没有政府补贴,如果生意不好根本买不起这些机器。就像他们重荷服装厂,如果不是最近生意好,挣了钱,也不会想着换厂房。

    李姐苦笑:“原来生意确实不错,只是——”

    七八年改革后,夫妻俩就辞职下海开了一间裁缝铺子,专门给人做衣服,做的是……嗯,是港城仿版。

    两夫妻的手艺都不错,就算客人只拿张图来,夫妇俩瞟一眼也能做个差不离。

    同样款式,只要三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的价钱,这让他们裁缝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来找他们做衣服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开始招徒弟。慢慢地,招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开了这间工厂。

    办了厂,挣的钱越来越多,他们又开始换新设备,想着提高效率赚更多的钱。

    谁知道这狗东西,肚子里藏不了二两油,挣了点钱就开始飘了,居然跑去赌博,把家里积蓄全都赔光了不说,还挪用了厂里采购面料的钱以及工人工资。

    现在账面上一分钱没有,发不出工人工资,还要赔合作商的违约金。只能把厂卖了,看能不能把窟窿填上。

    只是这真实原因就不能告诉她们了。

    黄赌毒三个字沾不得,尤其是赌毒二项,输红了眼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是让买家知道他们厂和赌徒扯上了关系,就算是想买也不会买了。

    “只是——我家老何得了重病。他这病,需要很大一笔钱治,国内还治不好要出国治,我呢,现在要专心陪他治病,也没精力经营工厂,只能卖了。”

    “什么病啊,这么严重。”董杏花面露同情。

    什么病?

    哪有什么病?

    她这本来就是随便胡诌一个理由。

    想起上次去医院看的那位裁剪师傅,李姐恨恨地道:“肝病。”

    “肝硬化,晚期,快死了。”

    肝硬化,那确实是个要命的大病。

    董杏花顿时面露歉意:“抱歉,希望何老板能早日康复。”

    徐荷叶却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明白。

    李姐摇了摇头:“和你没关系。”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道:“我这里还有个仓库,不如一起去看看?”

    “行啊。”

    一群人又转道去仓库,仓库距离不远,也不算大,但也够用。

    徐荷叶和董杏花都挺满意的。

    厂房大,设备齐全,距离老厂也近,方便员工上下班,旁边还有厨房,可以做饭给员工们吃。

    如果价钱合适,真的可以定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董杏花道:“李姐,我说实话,您这工厂不错,如果价钱合适的话,我们可以定下来。”

    李姐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我也是诚心卖厂,不会开虚价。”

    “董妹子,我这厂大,加上仓库,足有一千四百多平米。

    前两年光买厂房就花费了四十二万,这两年厂房涨价不少,加个一二十万都好卖,更别说我这里还要这么多设备。

    但我如今急需用钱,算不了那么细,你给我五十万让我保个本就行。”

    董杏花看了徐荷叶一眼,徐荷叶点了点头。五十万,能买下一间工厂的所有权,那确实不贵。

    董杏花心里有数了,不过价格还是要还一还的。

    她道:“李姐,五十万还是太多了,你给少点。还有,你们这厂产权明确吧。”

    “如果产权不明,我们是不要的。”

    “明确,明确,这厂子就在我们夫妻名下。”还价,那就是准备要的意思,一旁的何老板喜笑颜开,甚至都把工厂的产权证拿了出来,“董妹子,你瞧瞧,这就是工厂的产权证。你看看,产权所有人,何富贵,李梅花,就是我们夫妇俩的名字。”

    还真是。

    何老板继续道:“董妹子是爽快人,这样,我们给你少一万二,四十八万八,八八就是发,你看怎么样?”

    董杏花:“一万二也太少了,起码要少个五万吧。”

    “五万,五万不行,少太多了。这样我再退一步,再少两万,四十六万八,六六八八,顺顺发发,你好我好大家好。”

    不等董杏花开口,何老板就道:“董妹子,我这真是底价了,你要是再还价,那就算了。”

    何老板白胖的脸一肃,显出几分威严来。

    董杏花知道这真是底价了。

    四十六万八,能少三万两千块,也算是不错。她刚准备应下,就感到左边衣袖被人扯了扯。

    她左边是徐荷叶。

    董杏花转头看过去,就见徐荷叶冲着她摇了摇头。

    徐荷叶看着何老板,终于明白刚刚那股违和感从何而来。

    李姐说何老板得了肝硬化,还是晚期。但何老板这张红润饱满的胖脸可不像是有肝病的模样。

    见董杏花有些不解,徐荷叶提醒道:“小姨,您还记得吕奶奶吗?”

    “吕婶?”董杏花皱眉,不明白徐荷叶怎么会突然提起她。

    顺着徐荷叶的目光看过去,她的目光也落在了何老板的脸上。

    董杏花突然反应过来,吕婶子就是肝硬化晚期患者,离世前,她整个人都因为肝硬化排毒不畅发黑发黄。

    这位何老板说是肝硬化晚期,皮肤却这样白皙红润,可不像是得病的模样。

    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厂子怕是有点猫腻。

    姨甥俩对视一眼,徐荷叶点了点头,董杏花微微点头,然后对李姐道:“李姐,你和何老板都是诚心人,我们也是真心想把厂子盘下来。不过四十六万毕竟不是小数目,我还需要回家和我当家的商量一下,咱们回头再联系?”

    第148章 旧厂房

    眼见价格都说定了, 董杏花和徐荷叶却突然要走,何老板和李姐当然不肯。

    夫妻俩对视一眼,李姐连忙上前拉住董杏花的手:“哎呀, 董妹子咱们不都说好了?怎么又不定了?”

    “你要是觉得这价格太贵, 实在不行我再给你少一点。咱们凑个整, 四十六万,那八千我也给你们免了。中介费、过户费、缴税什么的也我出啊……”

    董杏花和徐荷叶对视一眼,更觉得不妙。

    这厂子要没问题,这对夫妇也不至于这么急着找人接手。

    董杏花推开李姐的手, 讪笑道:“李姐,买厂这等大事, 哪有只看一面就定下来的。您放心, 等我回家和我当家的商量好了我们马上回来找你。”

    说着,一手拉着侄女, 一手拉上中介小吴, 匆匆跑出工厂。

    三人离开后, 何老板和李姐对视一眼,“这两女的还能回来吗?”

    李姐瞪了丈夫一眼:“我怎么知道?”

    何老板急得团团转:“要是他们不会来了怎么办?”

    自从他们放出卖厂的消息后, 陆陆续续有人来看过,这些人里不是没钱只想租厂不想买的,要不就是狮子大开口死命压价的。

    只有这对姨甥,没怎么压价。如果能顺利把厂卖了, 他们夫妻俩拿着这些钱躲回老家,不仅能避开高利贷, 还可以东山再起。

    “老婆,厂子卖不掉我就完了?高利贷今天早上又给我打电话了,他们说如果我再不还钱就要把我手剁掉。”

    “老婆, 我是裁缝,要是没手我不就废了。你快想想办法。”

    “想想想,我能有什么办法。都怪你,谁让你管不住手去赌博的。实在不行,就让高利贷把你手剁掉吧。”李姐看着何老板,恨恨道。

    如果不是这个狗东西,他们家有房子,有工厂,以后就能在这座城市扎下根了。

    现在好了,一夜回到解放前。不仅如此,还背了一身的债。

    何老板李姐夫妻俩的争吵,徐荷叶她们当然不知道。她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

    小吴没有两人之间的默契,迷迷糊糊就被董杏花拉走了。出了工厂,她还是不解:“董经理,徐小妹,刚刚怎么了?”不是聊得挺好,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何老板和李姐不了解,她可很清楚,徐小妹才是真正的老板,董经理根本不用回家和她丈夫商量。要不要买,她和徐小妹两人完全能做决定。

    “因为他们说谎了。”

    “说谎?”

    “嗯。”徐荷叶点了点头,“如果李姐说卖厂是因为厂里效益不行,我还能理解。但她说他们卖厂是因为何老板重病,李姐要陪她出国治病。”

    小吴:“这有什么问题吗?”

    “小吴姐,你想想,何老板那模样是像有病的样子吗?”

    见小吴依然不理解,徐荷叶解释道:“小吴姐,肝主排毒,肝硬化晚期患者,因为肝脏功能失调,体内积攒的毒素不能及时代谢排出,肤色基本上都是黑黄色的。”

    小吴:“……”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位何老板人有些憔悴,皮肤却很白皙。

    没病,为什么要说自己生病了?

    这厂子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四十六万八千元,这么多钱,要是打了水漂……大热的天,小吴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幸好,幸好徐小妹发现了李姐的谎言。不然,这桩生意是她介绍的,要是出了事,她得懊悔死。

    想到这里,小吴心里后怕的同时又不由得有些庆幸。她看向董杏花和徐荷叶,有些不好意思道:“董经理、徐小妹,对不起,是我没有了解清楚。”

    “没事。”徐荷叶摇了摇头,“小吴姐你也不是故意的。”她一个中介,只负责找厂源,工厂老板刻意隐瞒的事情,她一个中介怎么会知道。

    小吴松了口气:“那,另一个厂房要去看看吗?”

    董杏花看向徐荷叶,徐荷叶点了点头:“既然出来了就去看看吧。”

    三人重新打了个的士,告诉司机地址后,车子越开越偏,直到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在一片农田前停了下来。

    绕过一片荒草地,三人终于走到了传说中的工厂前。徐荷叶伸出手,刚放到铁门上,正准备推门进去,就听到大门发出嘎吱一声,碰的一声倒了下来。

    大门落地,卷起厚厚一层灰尘。

    小吴看着眼前这一幕,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进门后,徐荷叶抬起头,屋顶上全是破洞,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射进来,落在地上形成一块块光斑。

    这地方,肯定是做不了工厂了。

    屋顶破破烂烂的,墙壁也不完整,如果要用,起码得把整座工厂推翻重修,才能投入使用。

    小吴再次道歉:“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是这样的。”

    厂主人只说地方有点偏僻,但是厂房面积大,而且价格便宜,她想着如果面积大、价格便宜,地方偏一点也没什么。

    甘蔗没有两头甜,买啥都没有那么两全其美的,但她是真不知道这厂竟然破到了这个地步。破成这样,买回去能有什么用?

    董杏花也有些失望,但还是提起劲儿安慰小吴:“没事儿。”

    “买衣服都要货比三家呢,更何况是买厂子。”

    小吴点了点头,心里却决定,下次给顾客推荐房源前,一定要提前去考察,把房产情况了解清楚。

    徐荷叶却很惊喜,透过工厂破旧的窗户,她还能看到不远处正在施工的工地。

    今年四月扈东正式投入开发,如今这里还是一片稻田,但徐荷叶很清楚,过不了几年,这里就会进入飞速发展的阶段。

    如果能把这座厂房买下来,几年后不管是拆迁拿拆迁款,还是拆了重建,都能派上很大用场。

    想到这里,徐荷叶看向小吴:“小吴姐,这间厂房,房主人开价多少?产权什么的都清楚吧。”

    小吴一喜,峰回路转啊!

    “产权明确,能过户,厂主人开价十五万,要求全款付清。”这间厂比之前看的那间还要大一些,不过是地方太偏,太破旧,才开不上价。

    第149章 高利贷

    董杏花急了, 忙出口阻拦:“荷叶,这间工厂太破旧了,地方也偏僻。”用不上, 也没有升值价值。“再便宜, 买下来都不划算。”

    徐荷叶摇头, 以一个玩笑般的语气道,“小姨,别看这里现在还是一片稻田,没准要不了几年这里就会变成扈城最繁华的地段呢?”

    董杏花没说话。

    徐荷叶确实很有眼见, 但扈东这块地儿,是真不值钱。往前这些年, 多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扈东的人卖了祖房, 跑去扈西买房。

    这间厂的厂主人没准也是如此,卖了扈东的破旧老厂, 去扈西办新厂, 或者买新房。

    徐荷叶也不勉强, 如果她没有前世记忆,也不知道扈东的发展能那么迅猛。

    她笑了笑, 对董杏花道:“小姨,要买厂房也不急于这一时,咱们回厂里再商量商量。”

    商量一下,如果小姨小舅他们都不愿意, 那她就以个人名义去买,买下来做她的私产, 将来这间厂房会是她的退路和底气。

    董杏花连忙点头:“行行,回去和你小舅舅,还有吕俊他们商量一下。”

    十五万, 厂里能拿得出来。

    但厂毕竟不是徐荷叶一个人的,厂里的钱其他人也有份,如果这十五万打了水漂,其他人未必不会对徐荷叶有意见。

    回到工厂,徐荷叶把厂里所有股东都聚集到一起。

    “荷叶,这么严肃,有什么事?”董福运哑着嗓子问道。这两天接待的顾客多,一天到晚地说话,说得他嗓子都哑了。

    吕俊和黄旺成也都看着她。

    “是这样的——今天我和小姨去看厂房了。总共看了两间,第一间离咱们近,厂房、机器,品质都没的说,买下来就能投入使用。

    要价四十六万八,这个价格呢,不低,但也不算狮子大开口。我和小姨都觉得可以定下来。但——”徐荷叶简单说了一下看厂时发生的事情,“我们怕厂子埋了雷,如果我们一无所知地把厂盘了下来,回头会炸雷。”

    “所以买之前我们要先查一下,看下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何老板李姐夫妇卖厂。如果这个问题我们能解决,就把厂买下来。如果我们解决不了,就再等等,看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厂卖或者出租。”

    徐荷叶说完,董杏花看向董福运:“老幺,你认识的人多,找人帮忙问问情况。”

    董福运点了点头:“好,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

    “那第二件事呢?”

    徐荷叶:“第二件事还是和厂房有关。第二间厂房在扈东那边,面积比前面这个大,不过厂子有点破旧,需要推翻重建才能投入使用。”

    “但是厂主人开价低,十五万,而且我估计还能再还还价,还到十万不成问题。”

    董福运:“你想买下来?”

    “对。”徐荷叶点头。

    “为什么?”说话的是吕俊,“那边地方偏僻不说,厂子还破。你也说了需要推翻重建才能使用。买厂的钱,加上推翻重建的钱,其实未必比买一个正当用的厂房便宜多少。”

    徐荷叶道:“我买扈东那间厂房看中的不是厂子,而是厂子所有权里都包含的地皮。”

    “小姨小舅,吕叔黄叔,今年四月份高层发布了开发扈东的政策。尽管现在那边还很荒凉原始,但我相信要不了多久,扈东会变得比扈西还要繁华你们信不信?”

    “比扈西还繁华?”除了徐荷叶外的几个人都笑了。

    “你们不信?”

    董福运摇头,有自己的想法:“荷叶,或许国家现在开始重视扈东了,但你要知道每个地方的发展都是需要时间的。你知道咱们扈西这边用了多少年才发展到现在这般模样?”

    “差不多一百五十年!”

    “扈东那边要发展起来还需要很久呢!”

    “这十五万,买咱们扈西这边的厂房要不了多久,就能涨个五万十万的。遇到要用钱的时候,也能很快脱手变现。

    可是扈东那边呢?厂房买了就只能闲置在哪儿,想出手也很难遇到合适的买家。”否则那间厂房也不至于放到屋顶都破了也没卖出去。

    他现在在学项目管理,不再和之前那样只闷着头听徐荷叶说的做。买扈东的破旧厂房,在董福运看来就是一次风险大、收益未知的投资。

    “我明白你们的顾虑。”徐荷叶倒是很高兴小舅有自己的想法,毕竟如果没有前世记忆,她也不敢相信扈东能发展那么快。短短一二十年,就超越了扈西上百年的经营。

    扈东的起飞,恰好站在一个风口上。

    优越的地理位置,入世带来的发展机遇,国家的扶持和支持,扈东的发展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占尽所有好处。

    徐荷叶知道,只要十年,那片地就能给她千万倍的回报。现在十五万就能买下来的工厂,将来一个亿都未必能拿下。

    徐荷叶接着看向吕俊和黄旺成:“吕叔,黄叔,你们俩的想法呢?”

    吕俊一如既往地支持她,黄旺成投了反对意见。

    他和董福运的想法一样,厂子能挣钱,他们现在迫切需要的是换一个能直接投入使用的工厂,招聘更多的工人,扩大生产量。

    只要把工厂经营好,一样能挣钱。十五万不是一个小数目,他不想堵。

    三比二,少数服从多数。

    徐荷叶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因为早有预料,所以她并不意外。就像她之前想的,厂里不买,她就自己去买。

    这波财富她一定要抓住。幸好今年七月她已经满了十六岁,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能够独立购房并且签订合同。

    徐荷叶找到小吴,让她帮忙联系厂主人。

    小吴帮忙还价,最后以十二万元达成合作。签约过户前,徐荷叶还专门去律所找了一位商业律师,让他帮忙订立合同。

    过完户后,徐荷叶把三百六的中介费给了小吴,另外还给了她一个一百元的红包。

    “小吴姐,这件事我希望你能保密。”

    小吴拿着中介费和红包,笑得非常开心:“小老板您放心,我保证一个字都不说。”

    买完厂房,徐荷叶的荷包便彻底空了。

    办厂这一年来,厂里总共分红了两次。徐荷叶总共拿了五十万的分红。

    买房花了三十万,装修用了好几万,现在买厂房又用了十二万,再加上其他零零碎碎的花费,存折里目前只剩下两万多元。

    这些钱年底买完家具,估计就不剩什么了。

    好在厂里一直在挣钱,不过现在要买新厂房,要花一大笔钱,年底估计不会分红。

    她想搞钱,得想想新路子。

    另一边,董福运也找了朋友去调查何家服装厂的事情。

    没两天,徐荷叶的旧工厂产权办下来时,董福运也收到了朋友传来的消息。

    那夫妻俩之所以要卖厂子,是因为何老板赌博。

    “赌博?”徐荷叶瞪大了眼睛。

    董福运点了点头:“不仅赌博,还借了高利贷。”

    “家里房子、存款,全都被他赌没了。就连工厂都押给了高利贷,幸好你们当时没有急着付钱过户,不然就算厂子买了下来,咱们怕是也搬不进去。”

    何老板夫妻拿着卖厂的钱跑了,高利贷收不回本钱,肯定不会放过这间工厂。就算厂子是他们买的,付了钱也过了户,可人家也有抵押合同,两方还不知道要扯皮多久。

    再说了搞高利贷的能有什么好人?

    和这样的人沾上关系,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麻烦。他们是正经的生意人,只想好好经营工厂挣钱,不想搅进那些违法乱纪的破事去。

    第150章 搞外遇

    徐荷叶和董杏花都是心里一紧, 幸好当时多问了一嘴,不然现在真麻烦了。

    董福运继续道:“说起来这何老板和李姐也是能耐的人,七八年改革后, 夫妻两边辞去了原来国有企业的铁饭碗, 自己开了家服装店, 专门给人代加工港城仿品,手艺好,收费也不贵,生意越来越好, 最后办了这家工厂。”董福运说着,话音一转, “但你们知道他用多久把这些都赔掉吗?”

    徐荷叶和董杏花连连摇头。

    董福运道:“就半年。”

    “半年时间, 赔掉了夫妻俩十年积累。存款,房子, 以及你们前几日去看的工厂, 全都赔掉了。”

    “怎么会这样?”按理说何老板夫妻能创办下这么大的基业, 应该是很精明能干的人,怎么就陷到了赌博的泥沼里呢。

    董福运道:“说到底还不是钱闹的。”

    “这何老板是个很好面子的人, 挣了钱就恨不得广而告之,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挣了钱。出门吃饭,也是一副不差钱的豪爽模样,抢着买单都是小事。他还……”董福运说到这里, 瞥了一眼徐荷叶。

    “咋了?”徐荷叶奇怪地看了小舅舅一眼,“有什么我不能听的啊。”

    董福运想了想, 荷叶虽然是个女孩子,但难保没有男的因为她有钱而对她施展美人计,这些套路她多听听, 将来碰到类似的才有辨别能力。

    “他还出入那些情·色场所,包小三儿。”董福运说完,顿了顿继续道,“那小三见他出手豪爽,知道他家里还有工厂,就想挤掉原配上位。”

    “但何老板这个人呢,矛盾得很。说他没良心吧,他对原配老婆还是有感情的。

    夫妻俩一起创下这么大的基业,老婆还给他生了三个子女,他虽然在外面花花,却从来没有挤掉原配的想法。说他有良心吧,他又在外头搞破鞋。”

    “这小三儿见他始终没有离婚再娶她的想法,就改变了主意,准备从他身上捞钱。

    可何老板也不是冤大头,吃吃喝喝,买点小礼物的钱他肯花,再多的,他就不乐意了。恰好这小三儿有个堂哥在高利贷公司做打手,双方一合计,就针对何老板设计了一条毒计。”

    “这毒计就是引诱他去赌博?”

    “对。”董福运点了点头,“刚开始这何老板也很克制,玩得不大。但他一直赢啊,每次赢个三五八毛的有什么意思?

    慢慢地就玩大了,还是赢,只偶尔输那么一两次的,可每次输的钱都能被赢回来。打一天牌就能赢几千上万,这可比做衣服挣钱多了。

    做一件衣服才能挣多少啊?二十,三十?

    渐渐地,就沉迷进去了。这时就到了高利贷收网的时候了。他开始输钱,输得多了就想回本,当然这个时候如果一直输钱,也许他就不去了。

    但庄家多精明啊,他们还是会让他赢,赢一把,回本一半。他见着希望了,自然就想把之前输的都赢回来。然后继续赌,继续输。

    输得多,赢得少,手头没钱了,高利贷就给他借钱。越输越多,越借越多,赌红了眼,慢慢就把家里财产全都赔了进去。”

    徐荷叶沉默,黄赌毒不分家。

    这也是为什么老人家总是劝解后人不能随便突破底线。

    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

    何老板觉得自己有钱,可以享受了,他觉得自己是花钱买色,让小三服务他。

    但是人都有私心,何老板激出了小三的贪欲,却又无法满足她,她自然会想办法从何老板身上讨回来。于是反噬来了。

    徐荷叶又想到那位看似豪爽的李姐:“那他夫人知道他包小三吗?”

    董福运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耸了耸肩:“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谁知道呢。”

    见徐荷叶和董杏花心有戚戚,董福运又道:“荷叶,二姐,你们也不用同情何老板的老婆,她同样不是什么好人。”不然也不会明知道厂子被何老板抵押给高利贷的情况下,还放出卖厂的消息,企图把损失转嫁给无辜的买厂人。

    徐荷叶点头:“我当然明白她不是好人。”

    “只是何老板才是最可恨的。如果不是他炫富,不是他搞外遇,也不至于演变到现在的地步。”徐荷叶说着,把目光看向在场的三位男士,神色严肃,“小舅舅,吕叔,黄叔,你们正常谈恋爱结婚没问题,但你们可不要像何老板那样,有点钱就飘了,想着出去搞七搞八。”

    “你们要是这样做,别怪我到时候把你们都踢出工厂。”

    三人都是后颈一凉,连连保证道:“当然不会。我们肯定不会这样做的。”他们又要工作,又要去夜校上课,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连睡觉都没时间,谁有空出去搞黄色啊。

    “没有就好,我也就是提醒你们一句。”徐荷叶的神色缓和下来,心里却暗暗决定,还是得想个办法把三人身上的钱都掏空。

    这三人原来就是混混,成天和一群不着四六的人混,现在依然没有和那群人断了联系。当然,也断不了。

    徐荷叶他们的厂办了这么久,没有人来找麻烦,也和董福运他们曾经的经历有关系。

    只是以前大家都穷,穷得很均匀,谁也不笑话谁。

    现在小舅他们有钱了,谁知道里头有没有坏心眼的,知道他现在挣了钱,就勾引他做些违法乱纪的事儿。

    董福运将话题引回工厂:“这厂子短期内是扯不明白的,咱们还是先看看其他的。”

    现在就看这件事怎么解决了。

    如果何老板能弄来钱把厂子赎回来,他们还是可以买的。如果他弄不到钱,厂子到了高利贷公司手里,或许也可以考虑。唯独现在这种情况,外人不适合掺和。

    徐荷叶点了点头:“那这间厂房先不考虑,咱们再找找其他厂房。”她看向董杏花:“小姨,这件事你多费心。”

    “放心吧。”她也是工厂股东,光这两次分红她就分到了不少钱。不为外甥女,就为了自己,她也希望工厂能越做越好,越做越大,毕竟只有工厂做的好,她才能挣更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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