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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新生活【一修】你考文工团当个文艺兵……

    孙笑言隔着门一问,才知道这人是皮鞋厂的,来给闻慈送一封信件。

    闻慈打开门,她对这人的脸有点印象,应该是在皮鞋厂见过,对方递来信件,她赶紧接过道谢,又回屋抓了一把新买的水果糖给他,“麻烦同志你专门跑一趟,谢谢啊。”

    送信人赶紧摇头,摆着手道:“我不能拿,好了好了,东西送到我就走了。”

    这姑娘都够惨的了,他怎么还能要她东西呢?

    闻慈还没等阻拦,送信人就转身跑了。

    真热心啊,她感慨了一下。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信件,一看上面的来信地址就明白了,暂时没拆,随手塞进自己的挎包,继续干活。

    这间平房分里外两间,外间烧火做饭,里间砌了火炕,是住人的,此时里间已经被闻慈打扫得差不多,火炕擦拭干净、铺了新炕革,靠外面的那面墙旁平放了两个实木箱子。

    剩下的炕还有一张双人床大小,闻慈一个人睡是绰绰有余的。

    不止两个木头箱子,旁边的过道还贴墙放了一个衣柜,也是从闻家搬来的。

    这衣柜就是有夹层的那个,闻慈想着可以藏点东西。

    这倒不是她想用闻家剩下的东西,而是现在家具很不好买,卖得贵不说,还得有家具票,索性她就挑了几个顺眼的搬到新家来,不然实在不方便。

    至于靠系统里【马良的五彩笔】画箱子?笑话,她现在娃娃点还是0呢!

    闻慈和孙笑言一起把外间也打扫干净,连最容易脏兮兮的炉灶都收拾干净了,虽然房子本身的底色还有点灰扑扑,但看着已经干净亮堂起来。

    最后,她把一个银白色的铁皮水壶架到灶眼上,满意地拍了拍手,“好啦!”

    孙笑言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她锤了锤后腰,但看着干干净净的房子,也觉得不错。

    闻慈拿过她手里的湿抹布,在盆里洗干净晾上,边洗手边笑道:“走,我请你吃饭去。”

    “不成不成,我这是来干活的,怎么能吃你的口粮?”孙笑言连连摇头,她这几天已经发现了,闻慈大概是以前吃了太多苦头,眼下日子一好过,就变得有些大手大脚。

    搪瓷盆、暖壶、大铁锅……这才几天,家里就置办得差不多,但钱也跟水似的流出去了。

    孙笑言心里估算着,这起码得花好几十块钱。

    还好她不知道闻慈其实已经花了一百多,否则非得觉得她败家。

    孙笑言不放心,叉着腰叮嘱道:“口粮票证每月都是定量的,你现在没工作,还没有单位福利,不省着点怎么过?现在才八月中,你可不能几天就把票用完了,然后吃空饷啊。”

    她知道闻慈从闻家拿回来不少钱,但是,光有钱没票也没用啊。

    买米买面,买糖买油,买什么都得要票的!

    闻慈想想也是,她手里的票证的确不多,于是改口道:“那我给你做饭吃。”

    孙笑言这才勉强答应了。

    家附近有菜站,闻慈和她溜溜达达去买菜。

    不像后世商品琳琅满目的超市,这家国营的菜站没几样东西,她没有挑拣的余地,只能买了两根萝卜和土豆,才两分钱一斤,还有摊子上仅剩的几个西红柿,是四分钱一斤。

    这西红柿长得歪瓜裂枣的,但大概用化肥少,其实滋味特别浓郁。

    请客不能光吃素的,孙笑言帮了她很多忙,于是闻慈又去肉铺买了一斤排骨,这个不要肉票。

    要是想买五花肉之类的好肉,那得天不亮就来排队,闻慈这个点儿去,只剩下几根排骨,还有点杂七杂八的边角料肉块,看着就不大好了。

    这在孙笑言眼里简直奢侈得不行,没进市委前,她十天半个月也就吃上一回肉呢。

    她想让闻慈别买了,但闻慈义正言辞地辩解:“我这么瘦,都是营养不良,得多吃点好的。”

    闻慈最近过得不错,长了点肉,但其实还是瘦巴巴的,孙笑言只好吞回让她节约一点的话,勉强道:“也是,你现在还在长身体呢,”她一会儿得少吃点。

    回了家,闻慈往锅里倒油,刚倒了一点,油瓶就被孙笑言按了下去,“好了好了!”

    闻慈:“……”

    孙笑言在旁边盯着,闻慈只好收敛自己的大手大脚,但仍是在她的满脸肉痛下,做出了一盘汁水红亮的糖醋排骨,在她倒糖时,孙笑言的嘴唇都开始哆嗦了。

    盛出糖醋排骨,闻慈又炒了一个土豆丝,拌了一个白糖西红柿。

    孙笑言的叹气声已经溢出来了。

    闻慈赶紧把她拉到饭桌前,“好啦,快吃快吃。”

    新买的碗筷都刷过了,亮得反光,孙笑言看了眼碗里的糙米饭,居然有了点欣慰的感觉——她不知道,要不是白米暂时没买到,闻慈肯定要□□白米饭的。

    她不喜欢吃粗粮。

    孙笑言不怎么下筷子,闻慈就给她夹排骨,“快吃,不然要凉了。”

    她不好意思吃肉,吃了两块,就固执地一个劲儿夹土豆丝,开口夸道:“你的厨艺真好,比我们食堂的大师傅做得还好吃呢,”就是用了太多油糖,太奢侈了。

    闻慈笑眯眯的,“好吃多吃。”

    她在国外那么多年,西餐偶尔吃吃还好,但要是天天吃,她实在忍受不了,后来独居时经常做饭,学着网上菜谱,一来二去,倒学会了一手还算精湛的厨艺。

    她喜欢做菜,也喜欢吃,觉得这两者都很好玩。

    闻慈快吃饱时,突然想起一桩事来。

    “岳秘书帮我这么多,我还想请他吃顿饭呢,他最近有空吗?”

    孙笑言想了半天,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他是书记的秘书,平常忙得要命,经常看不见人——哦不对,这两天他好像没在市委?好像是跟着书记去省里开会了。”

    闻慈只好放弃,“那等他回来再说吧。”

    中午吃过饭,孙笑言便回单位上班了。

    闻慈家离市委不算太远,有趟公交,二十分钟就能到,她把孙笑言送走,继续收拾行李。

    衣柜有一米宽,其实不算大,但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悬着几个空荡荡的木头衣服挂。

    闻慈看了一会儿,唉声叹气,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衣柜填满啊?

    她现在身上穿着孙大娘送的军装,原身以前的衣服太破旧了,她没留下,所以衣柜里只有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她昨天去百货商店买的,不要布票,但价格比较高。

    这一条裙子,花了她二十五块!

    闻慈手里有闻家的票证,但里面布料没两寸,只够买几根红头绳的,她在百货大楼挤了半天,好不容易抢到这身裙子,的确良的布料,也就是涤纶,好像在这年头非常流行。

    说衣料多舒适也没有,但是颜色鲜艳,不容易起皱,很耐穿。

    闻慈摘下衣服挂上的裙子,准备去洗个澡。

    公共澡堂在街道的尽头,澡票五分钱一张,她进去做贼似的洗了个澡,擦着湿头发出来。

    开启新生活第一步——剪头!

    澡堂旁边就有理发店,国营的,她一进去,穿着围裙的师傅就站了起来,“为人民服务!”

    闻慈呆了下,赶紧附和“为人民服务!”

    理发师傅是个小老头,笑眯眯的,让她在镜子前坐下,摆弄了下她垂到后背中间的长发,“小同志,剪头发啊?”

    “对,我要把头发剪短,”闻慈伸手,在自己下巴底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个长度。”

    原身头发还挺长的,但因为缺乏营养,发质枯黄毛躁,闻慈索性直接剪短。

    理发师傅手艺不错,不出十分钟,闻慈再从理发店出来时,已经变成了一头清爽的短发,长度不扎脖子,在大夏天看到,让人觉得也神清气爽的。

    回到家,闻慈打开了上午皮鞋厂送来的邮件。

    这封信来自市工农兵报,闻慈在岳瞻那儿看到的就是他们出的报纸,她拆开信封,里面除了一支作为稿酬的崭新钢笔外,还有一张信纸。

    她有点疑惑,这是什么?

    拆开信纸,上面只有短短两行,大意是:他们已经知道情况,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可以联系他们。

    这些人真好,闻慈感动,不管是岳秘书,还是这个素未蒙面的报纸,人都很好。

    对方既然特意询问,闻慈也就专门回信,她简单说明了自己已经得到帮助,事情解决,并再三表达了对工农兵报的感谢,又出门把信寄了出去。

    ……

    没有冰箱的夏天,为了吃新鲜的肉,每顿都得出去买菜。

    闻慈下午三点多到肉铺溜达,照旧没什么好肉,她扫了一圈,挑了一根不要票的筒骨,刚把东西放进篮子里,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耳熟的童声。

    “姐姐!”

    闻慈转头一看,看到一周多没见的孙大娘,她身旁,正是穿着小军装的小志。

    孙大娘见了她很欣喜,拎着东西快步走过来,“哎呀,差点你剪头发啦?我都没认出来!看着侧脸越看越像,没想到真是你——你家的事儿都解决了吗?”

    闻慈也有些惊喜,“都解决了。大娘你怎么在这儿?”

    孙大娘“哎”了一声,笑呵呵往西边一指,“我就住军区家属院儿里啊,今天正好带小志出来转转,没想到就碰见你。你现在住在哪儿?大娘去鞋厂问过一次,说你没回去过。”

    闻慈没想到她还专门又去找过自己。

    她忙道:“我现在就住在这附近,走十分钟就是,大娘,你跟我回家坐坐吧。”

    孙大娘牵着小志,跟她往家里走,一路上没提闻大安的事儿。

    这事情闹得挺大,那天那么多人看见,现在都传开了,结果大家自然也知道了,那几个犯事儿的大人蹲了监狱,不想下乡的男娃也下乡了,就剩个十几岁丫头,搬进学校宿舍住了。

    她关心闻慈,“你自己一个人住,怕不怕啊?”

    闻慈笑着摇头,“房子是市委那边找的,很安全,周围邻居也多,不会有事的。”

    等孙大娘亲眼看到了房子,还有点吃惊。

    房子不大,正面一座屋,分了里外两间,外间烧火,里间住人,都收拾得干净利索,连铁皮水壶和铁锅都亮得光可鉴人,一看就知道主人是个爱干净会过日子的。

    孙大娘左右顾盼,连连点头,“这房子好!人住着舒坦。”

    两人坐下说话,聊了一阵,孙大娘才问:“小闻啊,你后面打算咋办?”

    她主动道:“你要是想找活儿干的话,大娘觉得不如去当兵,正好也快到今年的入伍时间了。你长得这么俊,说话声音也好听,试着考文工团当个文艺兵不好吗?”

    第18章 军区大院【一修】“你姐姐是医生?”……

    闻慈听小志说过,他妈妈就是文工团的。

    她知道孙大娘好心,这年代当兵最光荣了,但她抓了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唱歌五音不全,跳舞也肢体不协调的,肯定考不上。”

    她是实话,但孙大娘不信,她觉得闻慈看着就是个唱歌跳舞的好苗子!

    闻慈看她的表情就能猜到什么意思,没瞒着,笑着解释道:“我还是想去念书,市委那边帮忙,让我进了市七中,直接念高二,等后天周一开学,我就要去学校了。”

    孙大娘一愣,上学?

    她欲言又止,现在上学可学不到什么东西,学校有时候都乱糟糟的,但她转念一想,有个高中学历总是好的,哪怕现在招工,那也有学历要求呢。

    她只好点头,“这也挺好,等毕了业也能去当兵呢,到时候有文化,升得更快!”

    闻慈抿着嘴笑,顺着她答应下来,反正以后再说。

    闻慈从抽屉里翻出一包江米条来,打开放到桌上,又抓了几根给小志,和颜悦色地问:“小志啊,姐姐上回给你画的画,你给其他小朋友看了吗?”

    第三个娃娃点,她觉得是小志的画带来的,但是后来,怎么数字就再不涨了呢?

    小志早就想和她说话了,闻言眼前一亮,骄傲地挺起胸脯,大声道:“我给小圆看了,她特别羡慕!嘿嘿,我才不给别人看呢,不然他们弄坏了怎么办!”

    这可是他的第一幅画,他让妈妈装进了相框里,放在床头每天都要看好几次!

    闻慈:“……”

    怪不得只有一个娃娃点,原来是因为小志只舍得把画给一个人看啊。

    孙大娘早就想让儿子儿媳见见闻慈,看她有了落脚的地方,便提了出来,“小志他爸妈都挂念着你呢,要是你明天有空,大娘带他们来看看你?他们还想当面跟你道谢呢。”

    闻慈刚要答应,又想起娃娃点,试探着问:“要不我上门去拜访吧?”

    先打入家属院娃娃们内部,赚取……咳咳,不是,博得孩子们的喜爱。

    孙大娘一愣,高兴地同意了,“这敢情好!”

    约定了明天去拜访的时间,孙大娘又留下聊了好久,看时间不早了,这才离开。

    闻慈看了看天色,嗯,她并不具备看天气猜时间的技能,但她还是去附近的供销社看了看,发现没关门,赶紧进去买了个新本子,没有横线或格子,里面是全空白的页面。

    本子很厚,红色的软外皮,纸张白净,摸起来平滑舒适,而且只要两毛二。

    闻慈满意地拍了拍本子,很好,这就是她的速写本了!

    ……

    闻慈第二天起了大早,穿着那身鹅黄色的连衣裙,脚下是一双白色凉鞋,也是买衣服时在百货大楼一起买的,价格三块两毛八——是的,现在的物价就是精确到分厘。

    她懒得做早饭,就去国营饭店买不要票的豆浆,原味的三分钱,加糖的五分钱。

    闻慈当然要甜豆浆,她看看侧边的小黑板,又掏出来一两粮票、两毛钱递过去。

    “再来一个纯肉馅饼。”

    这会儿的国营饭店不算是服务行业,不给上菜,等食物做好,服务员懒洋洋地叫上一声,也不管你听没听见,要是在几十年后,估计一天要吃八百回投诉。

    闻慈把一海碗豆浆和煎得金黄的馅饼端回来,咽了咽口水。

    好香!

    虽然花费了一两粮票,但是,这个馅饼比她巴掌还大,特别实惠!

    闻慈咬了口馅饼,喷薄的热气带着浓烈肉香袭面,一口咬下去,饼皮酥脆,肉馅儿饱满多汁,她咬一大口,再喝一口热腾腾的浅黄色豆浆,满足得眯起眼睛。

    豆浆不算很甜,但是豆香浓郁,一尝就是真豆子磨出来的,好喝!

    闻慈快乐地大快朵颐,等吃完,拍了拍饱了的肚子。

    这会儿去上门做客还太早,她沿着街边溜达着消食,途径供销社,进去买了两罐水果罐头,花了一块四毛钱,顺便看了眼墙上挂的圆形钟表,已经快九点了。

    她这才往军区的方向去,远远就看见门口的哨岗,虽然简陋,但是气势严肃。

    军区肯定不是谁都能进的,好在昨天孙大娘打过招呼,所以闻慈登记完,就被带进去了。

    这一片家属院似乎不是普通士兵的家属住的,都是带院子的小平房,末尾居然还有一些二层小楼,闻慈就被带到了一处二层小楼前,她敲敲门,立刻就有人回应。

    “姐姐来啦!”门一打开,小志飞一般的跳了出来。

    闻慈微微弯腰,笑眯眯和他打招呼,“小志早上好哇。”

    她跟小志进去,看到一楼客厅中的一对中年男女。

    他们都穿着军装,看着三十来岁,男性皮肤黝黑,身材魁梧,气势一看就是当兵很多年了,五官细看和小志很像,应该是小志的爸爸孙团长。

    而他身边这位娇小的女性,大概是小志的妈妈,的确像是文工团的,纤细漂亮。

    小志妈妈叫林苓,她见到闻慈的样子,心里有些惊讶。

    她从孙大娘嘴里知道闻家的事儿,觉得闻慈特别可怜,但现在一看,门口的小姑娘个子平平,的确非常瘦,但是穿着鹅黄色连衣裙,身段挺拔,看着并没被欺负得胆怯。

    她眼睛很亮,褐色的眼亮得像两颗玻璃珠,活泼又灵动,对她笑出两个甜梨涡。

    “阿姨好,叔叔好,”闻慈很有礼貌。

    林苓回过神来,率先温温柔柔地上前道:“本来早就该来拜访小闻同志的,但是先前老孙出任务,我又忙着文工团学习的事儿,一时没腾出空来,真是不好意思。”

    她拉住闻慈的手,笑着说:“今天一看,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孙团长也跟闻慈道谢,他话不多,看着是那种很严肃的军官。

    闻慈被林苓拉到沙发上坐下,从挎包里拿出两罐水果罐头,放到桌上。

    林苓哪里好意思收,“哎呀,你这是做什么,你救了小志,阿姨还没报答你呢,怎么还能收你的东西?”说着,她拍了下小志的脑袋,小志不太高兴地撅起嘴,但又不敢说话。

    先前落水的时候,他被狠狠揍了一顿,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屁股疼。

    闻慈左右看看,“大娘怎么没在?”

    “妈临时有事儿,出去一趟,估计马上就回来了,”林苓笑着说,她坐到闻慈身边,知道她现在自己一个人住,热情地关心起来她的生活。

    两人说了半天,小志忍不住,开始在旁边打转,“妈,妈!”

    孙团长坐在一边,瞪他一眼,小志缩了缩脑袋,噔噔蹬跑上了楼,没一会儿再下来时,手里多了个木头边的相框,他蹭到闻慈边上,挤到了她和沙发中间的缝隙里坐下。

    闻慈失笑,往旁边挪了点,给他腾出点位置。

    闻慈今天来除了见见孙家人,也是有目的的。

    她看到那相框里被玻璃隔住的肖像画,先是一愣,然后哭笑不得,“你这,哎呦。”

    林苓也乐了,她大笑道:“小志说这是你给他画的,护得不得了,其他人都不给看呢。”

    小志反驳:“我给小圆看了!”

    闻慈摸了把他的脑袋,“小圆是你的好朋友?”

    “是啊,她家就住在旁边,可近了,”小志指了指房子西边,又扯了扯闻慈的衣角,眼巴巴道:“姐姐,姐姐,小圆可想见你了!我们去看看她怎么样!”

    说是让小圆见见,但他摇头晃脑的,满脸激动,像是想炫耀的意思。

    闻慈顺势点头,“好啊,”她今天本来就想打入家属院孩子内部呢。

    小志欢呼一声,把闻慈拉起来,林苓下意识起身要拦住,“诶,你这孩子——”

    闻慈赶紧摆手,笑眯眯道:“没事儿没事儿,我跟小志出去溜达溜达。”

    小志生怕亲妈再阻止,拉住闻慈一溜烟儿就跑出家门了,林苓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在门口,无奈地抓了抓头发,索性也跟了出去,隔着院子的栅栏往隔壁看。

    “小圆!小圆!”小志跳着脚喊。

    二楼一扇窗户猛地被推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脑袋探了出来,看到小志,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又把脑袋往回缩,“我不跟你玩了!”

    小志“哎呀”一声,扯着嗓子喊道:“那个画画的姐姐来啦!”

    刚关上的窗户没动静,但没一会儿,院子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刚才那个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落在闻慈身上,大喊一声,“姐姐!”

    声音之真挚、热切、期待……好像闻慈是她亲姐姐,恨不得下一秒就抱住她大腿似的。

    闻慈摸了摸鼻子,赶紧报以热情回答,“你好你好!”

    小圆一屁股挤进闻慈和小志中间,好像看不见小胖子,亲热地挽住了闻慈的胳膊,因为太矮,不得不仰着脑袋,看她的眼神里满是敬仰,“姐姐,你是来找我的是不是!”

    她嘴皮子利索得像连珠炮,“我叫小圆,大名宋不馁,你认识我爸我妈和我姐姐不?”

    闻慈真被逗笑了,真是鬼灵精,这么小就知道套近乎呢。

    姓宋的她就认识一个,不过……她想到军区医院那位小宋医生,不至于这么巧吧。

    “你姐姐是医生?”闻慈问了一句。

    小圆本就圆的眼睛睁得更圆了,声音更高,欢呼道:“我就知道你认识我姐姐!”

    在小圆的语气里,小宋医生应该是个特别受欢迎、大家都该认识她的人。

    闻慈扶着膝盖弯腰,和小圆平视,笑眯眯问:“看来我真认识你姐姐,不过这怎么啦?”

    小圆眨巴眨巴眼,把小志气鼓鼓的的脑袋掰到自己的脑袋边,两个脑袋贴在一起,她朗诵一样,抑扬顿挫地喊道:“你认识我姐姐,那你也是我姐姐啦!”

    这小孩怎么这么多歪理?闻慈笑出声来。

    第19章 画黄金【一修】这不是金子是什么!……

    闻慈主动问:“你喜欢小志的那幅画是不是?”

    小圆小鸡啄米般点头,伸手胳膊,夸张地比了个大圆,“有这么喜欢!”

    “那我也给你画一幅这样的好不好?”闻慈诱惑道:“只要你答应姐姐,把这幅画让家属院别的小朋友们都看看,姐姐就给你画一幅一样的,行不?”

    小圆眼睛发亮,立刻拍着胸脯答应,“没问题!”

    闻慈被小圆拉到宋家的院子里,坐在椅子上画画。

    林苓在栅栏那头看着,啧啧称奇,这宋家的小丫头还有这么消停的时候呢,不过想想闻慈给小志画的那幅画,又觉得很理解,要是她小时候有这个机会,肯定也想要这样的画。

    “小苓,你干啥呢?”身后忽然传来孙大娘的声音。

    孙大娘一路走得急,气喘吁吁地左右看了看:“小闻还没来?”

    林苓摇头,指了指隔壁院子的一大两小,小声道:“早来了,在那儿给小圆画画呢。”

    孙大娘踮脚一看,果然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闻慈,她肩膀后头站着小志,小圆则在两人对面,站得笔直笔直的,迈着八字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一口小白*牙都呲了出来。

    她扑哧一笑,“我看你站在外面,还以为小闻还没到呢。”

    林苓走得离栅栏远了点,压低声音问:“妈,东西买到了吗?”

    “放心,买到了,”孙大娘拍拍她胳膊,顾不上歇,赶紧抱着东西进屋。

    闻慈没注意到孙大娘来了,她专心致志,给小圆画了一幅速写。

    她用的是钢笔,蓝黑色墨水,一落到纸上就干了,不像铅笔那么容易抹脏,等画完,她顺着边缘整齐撕下,小圆立刻颠颠跑了过来,笑脸甜蜜蜜的,“是不是好啦!”

    闻慈把速写给她,打趣道:“还满意不?”

    小圆两眼亮得像烧着小火苗,大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捏着纸张边角,其他手指头翘着,碰都不敢碰,笑得大眼睛都眯成缝了,“真好看!哇,这一看就是我宋小圆!”

    你不是叫宋不馁吗?闻慈忍俊不禁。

    小圆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捏着速写,美滋滋道:“我肯定!必须!让大家都看到我的画!”说完,她又横了小志一眼,扭过身子,“让你不给我看画,哼,现在我也有啦!”

    “你那是想看吗?”小志愤怒跳脚,“你那是想抢走!”

    两个还没上小学的小朋友吵起来,闻慈总算明白了,小圆为什么要和小志绝交……

    毕竟是来做客的,闻慈给小圆画完速写,就带着小志回了孙家。

    她一进门就看到孙大娘,“大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注意。”

    “就刚才,你给小圆画画的时候,”孙大娘笑,又朝她招手,神神秘秘道:“快过来,大娘有好东西给你。”

    好东西?

    闻慈疑惑地走过去,发现了餐桌上此时的确堆满了东西。

    两个奶粉罐似的浅黄色罐子,上面印着硕大的乐口福麦乳精字样,两盒草原小姐妹饼干,一兜儿生黄豆,但最惹眼的,还是打开了盒子的一块银色全钢手表!

    崭新新!闪亮亮!

    孙大娘拿起那块手表,就要往她的手腕上套,“快来试试。”

    闻慈这才明白,这是孙家要送给自己的,她连忙缩手,摇着头往后退,“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现在的手表,妥妥的奢侈品啊,三位数的价格,还要花手表票。

    闻慈穿越过来也有好些天,已经清楚这个年代物资的匮乏。

    手表票是什么东西?那是国营大单位才会发的特殊票证!几十上百人才有一个指标,要是一个上千人的大单位,可能全单位才有二三十个指标,可想而知它有多么稀缺。

    要是闻慈想靠自己买上手表,在改革开放以前,基本上希望渺茫。

    眼前这块手表摆在眼前,闻慈觉得,好像一块镶了钻的百达翡丽。

    孙大娘不听,林苓帮着把闻慈的手腕拉了过来,硬是给她戴上,笑道:“这就是专门给你买的,沪市牌,人家售货员说了,现在的小姑娘最爱这种。”

    说着,林苓左右看了看,还算满意,“小闻戴这块表很好看。”

    闻慈皮肤很白,手腕纤细,只是太瘦了,戴这块表手腕有些空。

    孙大娘拍拍她的手背,笑眯眯道:“你多吃点,到时候就能把这块表撑起来了。”

    闻慈觉得有点烫手,祖国七十年代的一百多块钱,相当于后世多少来着?

    林苓看她还想拒绝,连忙道:“我觉得这块表挺不错的,正衬你,小闻你放心拿着。你要是不收,往后我们可没脸见你了。”

    闻慈犹豫半天,还是收下了这块表,她知道,这主要是感谢她救了小志的谢礼。

    闻慈在孙家吃了顿丰盛的午饭,午后才离开,她不知道,自己走后,小圆就带上自己放进玻璃框框里的肖像画,美滋滋地满大院转悠,寻找熟悉的小伙伴们。

    这副画好像有魔力,吸住了一个个小孩的目光,不知不觉,他们就跟在小圆后面走了。

    等聚集了七八个小孩,小闻跳到一块大石头上,数了数人头,嗯,差不多了。

    她学着大人那样咳了两声,以示威严,但没人回应她,大家的眼珠子都黏在她怀里的画框上,她只好举起相框,开口道:“大家知道,这是什么吧?”

    “小人书!”

    “是小圆!小圆上小人儿画了!”

    “我们也想要!”

    小圆一开口,底下的孩子们一下子闹哄哄起来,他们往石头边上挤,还有人伸手,想摸她手里的相框,小圆赶紧抱紧相框大声道:“不许动!不然我不给你们看啦!”

    大家立即老实起来,眼巴巴地瞧着她。

    小圆得意洋洋,“这可是我姐姐画的——”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扎羊角辫的矮个子小女孩打断,脱口而出,“不骄姐还会画画?”被小圆瞪了一眼后,她傻乎乎缩缩脑袋,猫到了其他人身后。

    小圆叉腰,理直气壮:“我认的新姐姐怎么啦?你们还看不看了!”

    “看!”大家异口同声。

    小圆勉强满意,不再废话,把相框交给离自己最近的小孩,看她拿在手上,还不住地叮嘱,“小心点哈,可别给我摔着了,这可是玻璃面儿的呢……”

    小孩顾不上听她说话,身子一扭,和其他小孩头挤着头大呼小叫起来。

    “比我新买的小人书还好看!”

    “和小圆长得一样,马尾辫也一样!“

    “哇哇哇哇,我也想要!”

    大家激动又羡慕地欣赏了一番,相框在七八个人手里转了一圈,等被小圆拿走后,一双双眼睛还恋恋不舍地黏在画上,“小圆,你的画是哪来的啊?我们也想要!”

    小圆得意洋洋,“都说了是我的新姐姐画的,嘿嘿,画得好吧。”

    她还准备发表一些讲解,背后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叫声,且越来越近,“坏小圆!那才不是你新姐姐,那是我的!”

    小圆回头一瞅,发现小志气鼓鼓跑了过来,她大叫一声,立刻跳下石头跑走。

    走之前,她还不忘大喊:“以后谁给我当小弟,我就给谁画儿!”

    小志气得头顶冒烟,“不许跑!你给我站住!”

    但是小圆个子比他高,腿也比他长,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

    ……

    闻慈不知道大院孩子们的小插曲,她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点开了【娃娃的画】系统。

    【娃娃点:7】

    闻慈有点惊喜,哎呦,小圆真是靠谱,这才多长时间就推销给七个娃娃了?嗯,这个数字也吉利,七上八下,看来她以后肯定会发达的!

    她舔了舔嘴唇,想画些新鲜水果吃吃,但又想起了自己购入无门的黄金。

    要是【马良的五彩笔】能画出来黄金的话……闻慈的心跳悄悄快了些。

    她决定立刻试试,但娃娃点来之不易,闻慈想起上次三串葡萄两串假的意外,决定这回吸取教训,正好现在有了手表,她掏出本子,开始给自己计时。

    黄金的话,闻慈见过银行的金条,但金条是金,金砖也是金,胆大的人当然要画金砖啦!

    她笑嘻嘻地握着铅笔,往纸上打草稿。

    大约用了四分钟时间,闻慈画出来一块金砖,哪怕用铅笔,也尽量用黑色的浓淡表示出金属该有的光泽,她连阴影都构思了半天,放下笔,对着纸上的金砖满意地点头。

    很逼真嘛,她一定能成功!

    趁热打铁,闻慈趁着手感还在,指尖一戳,兑换了一次【马良的五彩笔】。

    熟悉的深绿色2B铅笔跳入她手中,她扫了眼倒计时,还是300秒,毫不迟疑,立刻在纸上埋头苦画了起来,时不时望一眼上面摆着的草稿,免得有遗漏。

    她画的是后世的国际标准金砖,一块重400盎司,大概是12.5公斤,哪怕只能成功一次,那随便切点小金块,就能让她实现经济自由啦!

    暴富暴富!

    闻慈怀揣着美好的畅想,不到五分钟画完,剩下半分钟,还特意细化了明暗和线条。

    倒计时最后一秒钟结束,她满眼期待,等着纸上的金砖从二维变三维……一眨眼间,纸上的金色砖块高高隆起,八角圆润,金灿灿!明晃晃!这不是金子是什么!

    闻慈伸出颤抖的手,拿起金砖——诶,她怎么拿起来的?

    手里的“金砖”不轻,但也绝对没有二十多斤重,闻慈想起什么,颤巍巍揉了下“金砖”的表面,顿时,上面泛起锡箔纸一样的细微褶皱,边角被撕开,露出里面的棕黑色。

    一股熟悉的苦甜气味钻进鼻尖。

    可恶!怎么是金砖巧克力!

    ……

    九月一日,是市七中的开学报到时间。

    这个中学是完全中学,初中高中都有,本省现在是“五二二”学制,也就是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两年,比后世国内的“六三三”学制简短很多。

    七中离闻慈租的房子不远,走路不用十分钟就到,她提前赶来,还特意背了个挎包。

    高中的楼就两层,一层高一,二层高二,闻慈已经从孙笑言那儿知道自己的班级,她直奔高二三班,前门敞开着,里面已经坐了三十多个学生,没有校服,大家都是随便穿的。

    闻慈一进去,就被叫住了,“诶,同学你是不是进错班了?”

    叫住闻慈的是个女孩子,她动了动嘴唇,小声道:“我们这是三班。”

    “我知道,”闻慈露出一个灿烂笑容,牙齿雪白,嘴角的梨涡特别甜,看得那女孩子都愣住了,她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我是新转来的,班长在吗?哪个位置是没人坐的?”

    还是这女孩子,傻乎乎举手,“我、我就是班长。”

    她迟疑了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位,“你坐这儿吧?我原先同桌不念了,这空着。”

    闻慈一愣,“不念了?”女班长站起来让了位置,她顺势坐到女班长里面,第一排,靠近窗户,一眼就能看到外面的校门,视野还怪好的。

    女班长神情有些低落,嗫喏道:“她找到工作,就不念了。”

    女班长没多说这个,但对初来乍到的闻慈很好奇,坐回座位,用余光偷偷地瞄着闻慈,眼神很像是隔着栅栏偷窥的小动物,“我、我叫陈小满,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闻慈,”闻慈笑眯眯的,“小满,你的名字真可爱。”

    陈小满又傻住了,女孩子的脸圆圆的,脸颊飘着两片红晕,看着像日晒充足的苹果,她嘴唇动了动,很有些让人想逗弄的腼腆,结结巴巴,“你,你的名字也好听。”

    两辈子都叫闻慈的闻慈欣然接受这个评价,刚要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怪叫。

    “马脸来了!”

    闻慈下意识扭头,看到后门玻璃窗外走过一个中年男人,似乎听到了里面的声音,扭头狠狠瞪了一眼,几秒钟后,他从前门进来,先扫了眼班里的学生们。

    刚才还咋咋呼呼的学生们都老实下来,安静得像见了猫的偷渡小老鼠。

    闻慈也观察着讲台上的老师,猜测是三班的班主任。

    怪不得这老师外号“马脸”,他的确长了一张很长的脸,此时还拉着,看着十分严肃,他的目光在闻慈脸上停顿了下,露出几分微妙的不喜。

    闻慈对人情绪一向敏感,顿时满脑子问号:???

    怎么回事儿?

    她也没得罪这位老师吧,两人今天才头一次见面呢。

    不过马脸老师只看了她一眼就移开视线,数了一遍班级人头,顿时皱起眉。

    “这都九点了,怎么人还没来齐?”他嘀咕了一句,看向陈小满,“陈小满,你重新整理一个花名册——宋建军,刘定安,你们俩跟我去搬书!”

    被点名的两个男生悻悻地站起来,其中一个,赫然是刚才喊“马脸”的男生。

    陈小满拿起点名册,小声问:“老师,是不是要把闻慈的名字加上去?”

    马脸老师对她还算和颜悦色,点了点头,再看向宋建军刘定安的时候就横眉竖眼的,“还不快走!等着我请你俩过去呢?”迈下讲台,作势就要伸出脚来。

    俩男生忙不迭跑了,马脸老师这才放下脚,临走前,回头看了闻慈一眼。

    “闻慈是吧,你跟我出来一下。”

    闻慈摸不着头脑,站起来走到走廊,整条长长的走廊就他们两个人。

    马脸老师严厉地道:“我不管你是怎么进来的,走了谁的路子,但进了学校,就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闻慈恍然大悟,原来马脸老师对她态度不好,是因为觉得她是走后门进来的啊。

    不过……她摸摸鼻子,也不是“觉得”,她就是走市委的后门进来的。

    闻慈老实点头,保证道:“我肯定会好好上课的,马老师你放心。”

    听到她前半句话,脸色渐渐缓和的马脸老师刚要点头,就听到了她的称呼,脸色黑得像抹了煤灰,脸拉得更长了,“我姓范!”

    闻慈:“……”

    范老师气冲冲地去领书了,闻慈一边脚趾抠地一边回了教室。

    老师一走,短暂安静了两分钟的学生们又闹腾开了,前前后后地凑头唠嗑,还有人问闻慈她怎么突然转过来,闻慈避重就轻,只说原本在市区东边住,最近才搬来布鞋厂这边。

    她正被追问得头疼,陈小满就理好花名册,开始给大家点名了。

    现在已经九点十几分,学校让九点报道,这时候还不来的,基本上就是不会来了。

    每一年开学时,都会有几个学生再也见不到面,有的是上班了,有的是下乡了,还有的是家里出了事没法再念下去了,大家似乎都很习惯这种没有告别的分离。

    加上闻慈,三班的学生一共38个,陈小满点完名,把写好的花名册放在讲台上。

    等范老师回来,两个男生把满怀的书摞到地上,甩了甩胳膊,偷偷对着范老师的背影做鬼脸,底下的学生们大笑,范老师扭过头来,只看到两人嘿嘿的笑。

    他瞪了两人一眼,没好气道:“赶紧的,发书去!”

    两个男生发书,陈小满则收今年的学费,才两块钱,对闻慈来说低廉得不可思议。

    她把钱交上去,领到自己的教材,科目和几十年后差不多,但很有时代特征,随手翻开第一页,先看到的是语录口号,连英语教材都是一些非常有特色的内容。

    比方英文军事用语,“不许动”“举起手来”之类的,连课文都是时代斗争。

    现在的学校学习任务也很轻松,下午五点钟就下课了,还没有晚自习。

    但虽然学业方面轻松,却有很多学习以外的事情,比如学工学农,闻慈刚才听后桌窃窃私语,说市七中的学生学工都是去机械厂,学农就在学校自己的菜地里。

    等领完东西,打扫完卫生,大家就离开了学校。

    短短半小时打扫卫生的时间,闻慈跟陈小满迅速地熟悉起来。

    陈小满长得可爱,性格也很可爱,有点腼腆,容易害羞,但莫名其妙好像挺喜欢闻慈的,扫完地,从兜里摸出几颗糖分给闻慈,还是带包装的什锦硬糖。

    这糖在供销社一块二一斤呢,不便宜,闻慈道了谢,觉得小班长家境应该还不错。

    礼尚往来,闻慈从自己包里也摸出一包脆麻花,不是早餐吃的那种大麻花,而是跟人手指头差不多长的小麻花,酥脆香甜,上面撒着芝麻,咬起来嘎嘣嘎嘣响。

    被分享了小零食,陈小满好像很高兴,本来红扑扑的脸更红了。

    等要离开学校时,她看着闻慈的目光颇为不舍,捏着衣摆,忍不住道:“你,你要回家吗?这还不到十点……”她嗫喏着,也不知道到底想说什么。

    闻慈笑眯眯地,“我打算在外面转转,你要一起吗?”

    陈小满眼前一亮,立刻用力点头。

    两个女孩子背着挎包在学校外面溜达,见到卖冰棍的小车时,闻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陈小满发现了,“你想吃冰棍吗?”

    临近中午越来越热,比起冰棍,闻慈更想喝冰箱里刚拿出来的可乐,或者加满冰块的五分糖奶茶,但这些都没有的话,冰棍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闻慈往冰棍车那儿走,顺口问道:“你吃吗?”

    陈小满本来都打算请闻慈吃了,但看她已经从兜里掏钱,愣了愣,赶紧从包里拿出一角二分钱,对卖冰棍的阿姨说:“我要一个奶油雪糕。”

    闻慈却看上了绿豆棒冰,新鲜的嫩绿色,看着就清爽,“阿姨,这个多少钱?”

    “这个四分钱,”阿姨道,“要不?”

    闻慈掏出四分钱来给她,换到了一支冒着白雾的绿豆棒冰。

    凉丝丝的冷雾飘到她被太阳晒得发烫的脸上,她舒服地喟叹了一声,把脸伸到冰棍上头感受了下凉意,才慢慢舔着棒冰吃,舌头一贴上去,差点被冰凉干燥的表面冻住。

    陈小满也舔着奶油雪糕,两人在大太阳底下慢悠悠地走了一段,这才分别。

    第二天正式上课,作为这辈子念书第一天,闻慈做足了仪式感。

    她一大早起来洗漱,往脸上抹了在百货大楼买到的雅芳雪花膏,又穿着被太阳晒得干干热热的绿军装,谁让她除了那身的确良黄裙子外,只有这身体面的衣服呢?

    不过这身衣服感觉有点热,闻慈思索,是不是能用【马良的五彩笔】试试画衣服?

    记下这件事,她对着镜子整理好衣领,戴上上海牌全钢手表,袖子垂下来能遮住手表,并不显眼,她这才满意地又梳了梳头,感觉自己对新学校已经相当尊重了。

    虽然是短头发,但闻慈忙的时候习惯把它扎起来,不然碎发掉下来总是很碍事。

    把头发扎了个小揪揪,很短,像兔子尾巴一样挺在脖子后,非常清爽。

    闻慈吃过早饭,一路脚步轻快地赶去学校。

    没等一上午的课上完,第三节课后,她就蔫巴巴成了晒过头的小白菜,颓废地趴到桌子上——老天奶,她光知道上课是来学应试教育的内容的,她不知道这课是用来背语录的啊!

    第一节语文课,24K纯背。

    第二节数学课,不用背了,但连题目都是计算哪个公社标语数量、粮仓面积……等第三节课学了四十分钟的《东方红》英文歌,闻慈的脊背被知识的力量彻底压垮了。

    这也太没意思了!

    陈小满不知道闻慈的痛苦,满脸憧憬,“我要是学英文歌像你一样快就好了!”

    闻慈心想,那是因为刚才在学歌词,没学唱歌……

    怎么着也算是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英语不说是母语水平,也差不多了,要是再赶不上这些连哑巴英语都没学两年的学生们,那她的知识可能真学到小狗肚子里去了。

    第20章 黑板报【一修】“你会画?”……

    闻慈唉声叹气,但显然,她今天的苦难并没结束。

    今天下午要学农。

    他们学校的“农”就是教学楼后面的一大片菜地,种出来的菜会供应给学校食堂,给那些住宿的学生和老师吃,据陈小满说,这个活比其他学校轻松很多。

    还有很多学校的学农是得下农村,帮农民兄弟拔草锄地甚至挑粪呢!

    但闻慈举着拔了一下午草,累得手腕都在哆嗦的手,无声呐喊:这哪里轻松了啊!

    她承认,自己是一个好逸恶劳,且非常抗拒体力劳动的人。

    于是今日学农结束,班主任范老师带着大家回班级总结的时候,她可耻地举起手来,积极道:“老师,我看别的班后面黑板都画了板报,咱们班的空空荡荡,这多不好看啊!”

    范老师一愣,下意识看了眼班级后面墨绿色的黑板,上面的确一个字儿都没有。

    他想想自己教的另外一个班,不由得点点头,还真是的,人家班都画了。

    “那个,这回咱班的板报谁来画?”他刚问出声,底下就刷刷刷举起了一片手。

    闻慈大惊:这活儿这么抢手的吗?

    她赶紧也高高举起右手。

    范老师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今天没小人书给你们照着画——”话音刚落,底下跟树枝似的高高竖起的手臂们纷纷倒塌,转瞬间,只剩一棵细瘦的树苗还立着。

    范老师看向这棵树苗的主人,有些怀疑,“你会画?”

    “我可以!”闻慈小鸡啄米般点头,努力让范老师感觉自己的坚定信心,夸口保证道:“您想要什么类型,我就能画出什么类型,保证百分百体现出咱们班的班纪班风!”

    三班哪里有什么班风……范老师心里嘀咕一句,总归没人想画,他就点了点头。

    “那板报就交给你画了,就、就下回学农的时候吧,”范老师的本意是不能让闻慈耽误上课,但也不好占用学生的放假时间,于是提出学农时画,却不想正和闻慈心意。

    好耶!闻慈在心里欢呼。

    但她不忘记问一声范老师的要求,“老师有要求吗?比方画什么题材。”

    范老师不在意这个,随口道:“你去瞅瞅人家班咋画的,咱班画个差不多的就行,”说完,就抛下了这件小事,继续总结今天下午的学农情况。

    范老师在上面讲,闻慈在底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在回忆其他班的黑板报,高二一共才四个班,其实只有一班和二班画了板报,似乎是上学期画了没擦的,粉笔痕迹模糊,颜色也淡了,但题材是什么来着?

    闻慈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一班是挥着锄头种地,二班是点着蜡烛看书……

    第一次画板报,最要紧的是笼络住范老师的心,最好把这项任务拿到手里。

    这样的话,要是她每周画一次板报,岂不是每周都能少学农一次?光这么想着,闻慈的嘴角就翘了起来,嘿嘿笑了声,得到班长兼同桌陈小满一个疑惑的眼神。

    等放学,陈小满就问闻慈,“你画板报的话,要临摹什么啊?”

    “临摹?”闻慈很疑惑,“为什么要临摹?”

    陈小满看她的眼神写满了吃惊,“不临摹的话,你画什么啊?”

    从陈小满这里,闻慈才知道,原来以前他们画板报都是临摹小人书的。

    从小人书里挑出那些比较合适的画面,再尽量原模原样地复刻到黑板上,图案只占黑板的三分之一或一半左右,剩下的位置用粉笔写上激昂的标语,这样就行了。

    闻慈听完陈小满的话,连连摇头,“我能自己画,就不临摹了吧。”

    陈小满很疑惑,什么是能自己画?

    陈小满还想问,闻慈却神神秘秘地不肯说,笑盈盈道:“等下次学农,你们就知道咯。”

    每周学农两次,学工一次,下回学农,其实就是周五的时候。

    周五下午,范老师指挥学生们往菜园里去,见到闻慈跑到讲台上,抱了粉笔盒往后跑,他刚要叫住,看着黑板才想起来板报的事情,这才没阻止。

    闻慈没注意到他,她在粉笔盒里挑挑拣拣,把里面仅剩的几根彩色粉笔挑出来。

    都是半截半截的,最短的还没一厘米长,有绿色、红色,还有浅蓝色。

    闻慈不太满意,但也没办法,有彩色粉笔总比全黑白的好,她心里早已打好了草稿,拖了自己的凳子过来,便踩着凳子垫高脚,不然黑板最上面的位置她不太方便。

    她捏着根白色粉笔,刷刷刷,顺畅地开始勾画人物轮廓。

    范老师带着学生们去了学校后园。

    他以身作则,在大太阳底下跟学生们一起干活,今天太热,他晒得头晕眼花,等中间休息的时候,他蹲在田埂上咕嘟嘟喝着杯里的水,忽然想起教室里的闻慈。

    她真会画画?不会是为了偷懒吧?

    这几天他也发现了,比起其他同学,闻慈上课还是挺老实的,虽然也不爱举手回答问题,但也不闹幺蛾子,就是很懒散——她下课不去操场玩,打扫卫生也懒洋洋的。

    范老师越想越觉得不靠谱,索性把不远处的陈小满叫过来,“你去教室里看看闻慈画得怎么样了,要是她没咋动笔,就把她叫过来干活。”

    陈小满应下,她早好奇闻慈要画什么,得到范老师的允许,立即就往教学楼跑。

    高二全年级都在外面学农,整层楼里很安静,离三班近了,才听见一点沙沙的声音。

    那是粉笔摩擦黑板发出的声音。

    陈小满放慢脚步,经过后门的时候,好奇地往里张望。

    隔着一小块玻璃窗,她看到里面正在画画的人。闻慈踩在木头凳子上,站得很高,左手扶着黑板边缘,右手捏着粉笔头儿在黑板上涂抹,脸上是和平常截然不同的神色。

    平常的闻慈有种让她羡慕的活泼。

    她开朗,爱笑,讲话很有意思,才来没几天,就和班里的同学乃至于几个刺头都相处得很好,连一贯严肃的范老师对她也和蔼了一点。

    但此时此刻的闻慈很不一样。

    她神情专注地盯着眼前的黑板,右手滑动,天蓝色的宽条在手下顺畅地抹出,这场景几乎让人感觉到一种奇妙的韵律,好像,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这块黑板似的。

    陈小满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傻傻在原地看了两分钟。

    闻慈画完背景的蓝天,跳下凳子后退几步,欣赏似的点了点头,准备换个粉笔继续。

    扭头拿粉笔的功夫,和后门外的陈小满对视上,吓了一跳。

    “小满?”

    闻慈拉开后门,惊诧地看着陈小满,“你怎么回来啦?是学农结束了?”

    “没有,”陈小满摇摇头,不好意思地小声道:“班任让我来看看你画得怎么样了。”

    “哦哦,”正好多了个观众,闻慈把陈小满拉进来,后退两步,好把画面全部收入眼中,她指着已经画完大半的黑板报,期待地询问:“怎么样怎么样!你觉得自己喜欢吗?”

    陈小满面对着墨绿黑板上布满的线条,嘴巴缓缓张开一个黑洞。

    她刚才在后门外面斜着看,因为反光,基本没怎么看清图画,可眼前正对着黑板,注视着眼前精美、细腻、顺滑的粉笔线条,几乎感受到一股难言的震撼。

    这是从未接受过美术教育的人,突然面对陌生的画作时经常会有的感受。

    就像一个只用泥土草叶玩家家酒做饭的孩子,忽然见到了满汉全席——这个比喻不大合适,但很形象。

    闻慈只是三流的美术生,她没有艺术家的创造性,但光论画画,她是很不错的。

    陈小满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傻,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她看着坐在田埂上的姑娘,穿着绿军装,可能是种地种累了或者正在休息,她坐在一棵深绿色的树下,带泥的锄头在她的肩膀上靠着,她一手揽着锄头木头的柄,一手拿着本书。

    这幅画面,相当直白的结合了工、农、兵三种群体。

    闻慈眼里平平无奇的黑板报,却让陈小满张口结舌。

    她看着从姑娘头顶蔓延到田埂尽头的蓝色天空,是闻慈刚才涂上去的,明明死板的浅蓝色,深浅不一、有浓有淡,中间白粉笔抹出的大片洁白,就像是真实的蓝天白云。

    她下意识伸手想摸,等指尖触碰到冷冰冰的黑板时,又“嗖”地抽回手来。

    “太、太好了,”陈小满激动得有些结巴。

    闻慈轻松地笑,陈小满能够认可,那其他同学应该也差不多,她松了口气,从自己的挎包里翻出一本□□,这是她为了融入时代前几天买的,正好现在摘点合适的语录。

    黑板左边三分之二都画了东西,但右下角空了一块,是闻慈特意留下来的。

    闻慈认认真真挑选了半天,最后“啪”一下合上,决定询问七十年代本土人的意见。

    她把书递给了陈小满,“你觉得写哪句合适?”

    陈小满不用看,她想了想,直接背出来一句自己很喜欢的,“要不,‘青年是整个社会力量中的一部分最积极最有生气的力量。他们最肯学习,最少保守思想,在社会主义时期尤其是这样,’——你觉得这个行吗?”她不好意思地问。

    闻慈觉得挺好,手掌一拍,“那就这个!”

    闻慈捏了一根粉笔,让陈小满又重复了一遍,在黑板的空白处写下这句话。

    她没用那些花里胡哨的字体,怕范老师无法接受,就用了端端正正的行楷,字迹周正,让只要识字的人一眼就能清晰辨认,看着英挺而俊秀,正和这句主席名言的意蕴。

    陈小满看了又看,越看越喜欢,她整张脸都激动得红扑扑的。

    她特别想跟闻慈聊一聊这是怎么画出来的,但她还记得学农的事儿,急急忙忙跑回菜园,跟范老师说闻慈画得特别好,因为兴奋,她重复了两遍“特别特别好。”

    范老师听了,但没往心里去,板报这种东西,再好能好到哪里去?

    四点四十学农*结束,大家交了工具,排着队往班级走。

    第一个进班级的人没抬头,冲到自己的座位旁就拿杯子喝水,第二个人和小伙伴聊着天走进去,不经意间转头,余光瞄到后面彩色斑斓的,下意识看了眼。

    这一看,眼睛就直了,“哇!‘

    这一声就像是循环数的开始,从他开始,每一个进教室的人都要真心实意地“哇”两嗓子。

    惊觉蛙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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