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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51章“妹妹,是我的药”……

    冰冷的空气瞬间侵袭少女温热的肌肤。

    令颐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想挣脱他的桎梏。

    却在触及颜彻那痛苦又带着无尽哀求的眼神时,僵住了身体。

    颜彻眼底翻涌着剧痛的狂澜,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

    仿佛濒死野兽的凝视。

    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牙关紧咬,额上青筋暴起,抓住那支嵌入骨肉的箭。

    没有犹豫,没有停顿,他将箭矢狠狠向外拔出。

    “噗嗤——”

    一道血肉与金属强行分离的黏腻闷响。

    疼痛如烈火般席卷全身,颜彻的身体剧烈地弓起,又重重砸回地面。

    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汗水混着血水浸透了衣衫。

    一幕幕噩梦般的画面尖啸着袭向脑海——

    父亲冰冷的尸体,姐姐在金盏中的肌肤……

    后来……后来是他自己。

    禹王府的仇人在他脚下哀嚎,他俯身,腥甜在齿间碾磨。

    血染红了他的衣襟,剧烈的呕吐感几乎撕裂喉管……

    “唔!”

    回忆带来的精神酷刑远比肩头的创口更甚百倍。

    他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泥土碎石。

    意识即将迸裂的刹那,他染血的唇印在少女袒露的肌肤上。

    触到的刹那,令颐的身体瞬间僵硬如石。

    一股电流窜过四肢百骸,带着令人战栗的酥麻。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唇舌的灼热,还有呼吸喷在肌肤上带来的麻痒。

    这感觉如此陌生,仿佛灵魂都被他这血腥的吻攥住。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片滚烫的触感。

    “哐当——!”

    箭矢带着一蓬血雾,彻底拔离他的身体,落在碎石上。

    颜彻紧绷的身体骤然脱力,整个人虚脱地瘫软下去。

    紧扣在令颐后颈的手松开了力道,颓然滑落身侧,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和破碎的喘息。

    唇却依旧停留在那片被他吻得泛红的肌肤上,留下清晰齿痕。

    谷底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两人交织的、急促而不稳的呼吸声。

    令颐的手指颤抖到无法控制,撕下自己的衣襟,一层层按压缠绕在他肩头的创口上。

    颜彻侧过头,嗓音低哑破碎。

    “没事的令颐,别怕……”

    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艰难挤出。

    “这点血,无所谓的。”

    他染血的手在自己尚未完全污损的衣角上轻轻擦拭了几下,动作带着一种事不关己般的漠然。

    仿佛沾染的不是自己的血,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尘埃。

    “我不怕,哥哥……”

    令颐泪水决堤:“我刚才以为,哥哥要离开我了……”

    少女纤细的手一遍遍擦着泪,却越擦越多,哭得令人心碎。

    “要是哥哥死了,令颐也不想活了……呜呜……”

    ……

    暮色一点点吞噬谷底的光线。

    颜彻的每一次呼吸都异常沉重,失血带来的冰冷正从四肢百骸向内侵蚀。

    两人互相支撑着,挪进一个勉强能遮蔽风雨的山洞。

    刚安置好,一只灰褐色的兔子从草丛中钻出。

    支起身子,好奇张望着里面的两人,鼻子一动一动。

    许是被血腥气刺激到,它一蹦一跳消失在洞口,留下一阵窸窣的轻响。

    令颐撕下自己仅存的里衣,一层层缠绕在颜彻肩头的创口上。

    布料迅速被温热的液体濡湿。

    颜彻的脸色在昏暗中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的惨白,唇上仅存的血色也褪尽了。

    “哥哥,你别睡……你看看令颐……”

    她害怕这无边的黑暗,更害怕哥哥眼中那点微弱的光芒就此熄灭。

    没有水,没有药,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用自己的存在去唤醒他。

    她俯下身,一遍遍亲吻他的额头、眼睑、鼻梁,最后落在他失去血色的唇上。

    吻得细碎而慌乱。

    颜彻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掀开一道缝隙。

    洞外微弱的天光勾勒出令颐近在咫尺的轮廓。

    她发髻散乱,本就破碎的衣衫凌乱不堪,大片雪白和柔美的肩颈线条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怎么没穿好衣服啊?会着凉的。”

    温柔体贴的语气,仿佛眼前不是濒死绝境,而是家中寻常的清晨。

    令颐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肩上厚厚的布料。

    那全是她的衣物。

    委屈和后怕瞬间涌上心头,她声音带着哭腔:“哥哥,我的衣服都在你身上了。”

    颜彻动作僵了一下。

    然后,默默解开自己身上那件相对完整的外袍。

    动作牵扯到伤口,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将袍子裹在令颐身上。

    “哥哥?”

    颜彻没说话,将人抱在自己怀里,下巴抵住她柔软的发顶。

    “对不起。”

    他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的回响。

    “是哥哥的错,我没料到韩家还跑了一个余孽。”

    “韩家?”令颐在他怀中抬起泪眼朦胧的脸。

    “嗯。”

    颜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寒潭。

    “前些时日处置过韩家的一个官员,方才那人,是他的儿子。”

    “斩草未能除根,才酿成今日之祸。”

    他垂眸,看向妹妹清澈的眸子。

    “哥哥手上沾过很多人的血,怕不怕?”

    令颐毫不犹豫地摇头,更紧地回抱住他冰冷的身体。

    “不怕!哥哥杀的都是该杀之人,都是坏人!哥哥做的都是对的!”

    颜彻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冰凉的手指轻轻抚过她脸颊的泪痕,动作竟极尽温柔。

    “可是,我却让你陷入慌乱,命悬一线。”

    “哥哥这条命无所谓,可若你因此而死……”

    他猛地停住,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翻涌起令颐从未见过的森冷。

    “哥哥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不知道自己,会疯成什么模样。”

    明明是笑着说的,却字字如刀,仿佛能刻进人的骨髓。

    令颐怔怔看着他。

    她的心脏仿佛被攥住,一时连呼吸都忘了。

    就在这时,远处闪过数点火光,伴随着一阵由远及近的人声。

    颜彻瞬间警觉,几乎是本能地将怀中人护进自己怀里。

    眼眸锐利如鹰隼,捕捉声音的来源。

    令颐吓得身子发颤:“哥哥,是那些人来捉我们了吗?”

    颜彻凝神倾听片刻。

    “不是,是我们的人。”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大人!姑娘!你们在哪儿?!大人——!”

    “是赵管家!”

    令颐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几乎要哭出来。

    洞外脚步声迅速逼近,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洞口。

    赵福忠焦急万分出现在火光中,看到洞内依偎的两人,尤其是颜彻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势和染血的箭杆时,脸色瞬间煞白。

    “快!快来人!把大人和姑娘小心抬上软轿!小心大人的伤!”

    “快!医官!医官呢?!”

    训练有素的亲兵立刻抬着早已准备好的软轿上前,将两人分别安置。

    “先照顾姑娘。”颜彻躺在软轿上,气息微弱。

    “是!是!”

    赵福忠连忙应声,赶紧指挥人给令颐包扎伤口,小心披上厚毯。

    直到看到令颐被妥帖安置好,颜彻才将视线转向赵福忠。

    那双因失血而略显涣散的凤眸,凝聚起迫人的寒光。

    “韩烨那帮人解决了吗?”

    赵福忠连忙躬身,脸上带着后怕:“回大人,那韩烨带着的几个亡命徒,根本不是亲卫的对手,一个没跑掉。”

    “韩烨那厮已被生擒,捆得结结实实,等候大人发落。”

    “嗯。”颜彻闭了闭眼,只吐出一个字.

    “那就好。”

    *

    颜彻伤得极重,肩胛骨几乎被箭矢贯穿,失血过多。

    加上坠崖的剧烈震荡,大夫们足足忙活了三日才勉强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颜彻躺在床上,令颐就坐在一旁,满脸担忧看着哥哥。

    “哥哥,还疼么?”

    她拉着颜彻的手,小声问道。

    颜彻抿开一抹笑:“妹妹牵着就不疼了。”

    一旁,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正小心翼翼地为他肩头换药。

    听见这话,又瞧了瞧颜彻看向妹妹时眼中化不开的温柔。

    他眼珠转了转。

    “大人此番伤及根本,若想恢复得快些,气血充盈是其一,更要紧的是放下心头郁结,静心调养,时刻保持心境平和舒畅。”

    老大夫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俏丽的小姑娘。

    补充道,“最好能有亲近信赖之人在旁悉心陪伴,于大人心神大有裨益。”

    令颐眼睛立刻亮了,急切地看向大夫:“那我日日守在哥哥身边,寸步不离,哥哥是不是就能好得快些了?”

    “正是此理。”

    老大夫捻须颔首。

    “若能如此,姑娘的陪伴,便是最好的良药。”

    赵福忠眼皮跳了跳,惊疑不定地偷瞄这位大夫。

    他琢磨了多少年才琢磨明白的门道,你个老东西一下就学会了?

    颜彻笑着抚了抚妹妹的脸颊。

    待大夫收拾药箱躬身退下,颜彻转向令颐,温声道:“妹妹,你先回自己房里歇息片刻可好?哥哥晚些时候再陪你。”

    令颐的小嘴立刻不高兴地撅了起来:“哥哥又要忙那些公事吗?大夫才说要静养。”

    颜彻耐心哄着:“还有些尾巴需要收拾干净,很快的,等哥哥处理完就专心陪你。”

    小姑娘道了句“好吧”,不情不愿地走了。

    待那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房内温暖的气氛瞬间冷凝。

    颜彻脸上的暖意消失无踪,只剩下深潭般的沉寂。

    他看向赵福忠,声音平静无波:“韩烨现在何处?”

    “回大公子,已被关进县衙大牢。”

    “更衣,随我去看看。”

    颜彻撑着未受伤的手臂便要起身,赵福忠大惊,连忙上前一步想搀扶。

    “大公子,您的伤……”

    “无妨。”颜彻打断他。

    赵福忠只得颔首:“是,大公子。”

    第52章 第52章“今天的小衣是什么颜色……

    县衙死牢深处。

    韩烨被精钢锁链牢牢禁锢在刑架上,衣衫褴褛,满身血污,先前贵公子的骄矜形象早已荡然无存。

    他听到动静,抬起头,死死瞪着牢门外那个坐在太师椅上的身影。

    颜彻安然坐在一张铺着锦垫的太师椅上,与周遭地狱般的环境格格不入。

    墨色云锦长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几乎与身后冰冷的石壁融为一体。

    他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仿佛只是来地牢欣赏一出不甚精彩的闹剧。

    一名侍从端着托盘,将几样饭菜摆在小几上。

    颜彻目光淡漠掠过那些菜肴,最终落回韩烨那张扭曲的脸上。

    “听说令尊韩大人,在扬州时最爱这道‘玉脍生辉’,取的是未足岁小鹿最嫩的里脊,片成薄片,以寒泉浸透,佐以十年花雕与西域秘制香料生腌三日,方得此清甜脆嫩之味。”

    他顿了顿,凤眸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与回味。

    “可惜,他最后一口尝到的味道,是滚烫的烙铁烫在喉咙上的焦糊味。那声音,本官至今记忆犹新。”

    韩烨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颜浔之,你这个畜生!”

    混合着血沫的唾液从嘴角溢出,整张脸因仇恨和痛苦而扭曲。

    颜彻仿佛没听见那声嘶力竭的诅咒,微微调整了下坐姿,墨色袍摆如水般滑落。

    “从本官踏入扬州城的第一日起,你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无时无刻不黏在本官身后。”

    “你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怎么,锁链太重,让你爬不过来了?还是你那点可怜的血性,早在你爹喉咙冒烟的时候,跟着一起烧成灰了?”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近乎天真的疑惑。

    韩烨的嘶吼被这极致的羞辱噎住,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的喘息。

    怨毒的目光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将颜彻烧穿。

    颜彻重新靠回椅背,姿态更加放松。

    “像你这样的货色,原不配入本官的眼,更不配浪费本官片刻心神。”

    “可你伤到了我的妹妹,就凭这一点,本官便不能让你死得太痛快。”

    他看向小几上那碟晶莹剔透的玉脍生辉。

    “你父亲念念不忘的玉脍,你说,若是以你身上最鲜嫩的活肉,依古法精心炮制……”

    他微微一笑:“本官倒是颇有兴致一试。”

    韩烨的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发出了一声非人的惨嚎。

    颜彻却已不再看他,拂袖而去。

    “好生伺候。”

    “是,大人。”

    *

    翌日,颜彻倚在书房的紫檀木榻上,翻看着宝应县官员的卷宗。

    宝应县县令和盐运使在颜彻的手段下,对罪行供认不讳,并供出了一大批官员。

    他翻看着那些名单,神色平淡。

    下人来报:“大人,扬州知府邓大人求见。

    “请他进来。“

    “是,大人。”

    邓钟岳得知颜彻在他治下遇刺,且刺客还是他之前处置的韩家余孽,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几乎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一进门,他噗通跪倒在地,额头磕得砰砰作响,连称死罪。

    “下官罪该万死,未能查清韩家余孽,致使大人千金之躯险遭不测!下官万死难辞其咎!求大人责罚!”

    知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后背的冷汗已将官袍浸透。

    颜彻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落在知府抖如筛糠的身上。

    他没有立刻发作,反而沉默不语。

    这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让知府肝胆俱裂。

    就在邓钟岳眼前发黑,几乎要瘫软在地时,颜彻淡淡开口。

    “此事的确的你的疏漏,扬州府难辞其咎,不过——”

    他话锋一转:“也不能全然怪罪于你。锦衣卫诏狱押解韩氏重犯,竟也出了纰漏,让这韩烨得以潜逃,他们罪责更重。”

    知府猛地抬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人这是在……为他开脱?

    “起来吧。”

    颜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此事本官自有分寸,你且下去,用心办差,将功折罪。”

    “是!是!谢大人恩典!谢大人恩典!”

    知府如蒙大赦,又重重磕了几个头,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心中对这位喜怒无常、手段通天的颜大人,几乎是敬畏到了极点。

    送走知府,颜彻揉了揉眉心。

    如今扬州不能没有人主事,只能暂且留这个邓钟岳为他做事。

    至于之后……

    颜彻闭上了眼。

    他不喜欢干事拖泥带水的人。

    正欲闭目养神片刻,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

    令颐像一阵小旋风般冲了进来。

    她一眼看到脸色苍白如纸的哥哥,秀气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哥哥!你怎么又不歇着了?赵管家说你刚才还见了人,你伤得那么重,就不能好好躺着吗!”

    她快步走到颜彻身边,不由分说地就去扶他的手臂,想把他按到床上休息。

    颜彻握住她伸来的手腕。

    他的掌心因失血而微凉,力道却不容小觑。

    令颐纤细的手腕被他圈住,肌肤相贴处传来清晰的温度差。

    “无妨。”

    他看着她焦急的小脸,声音放软了些。

    “只是小事,已处理完了。

    “小事?都伤成这样了还是小事!”

    令颐不依,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拉哥哥。

    倾身靠近时,发间淡淡的馨香混着少女的体息拂过颜彻的鼻端。

    他握着她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眸一暗。

    就在这时,大夫提着药箱走了进来。

    “大人,该换药了。”

    颜彻这才松开令颐的手腕。

    令颐一听说要换药,赶忙小心翼翼搀扶着他走进里间,安置在柔软的床上。

    大夫解开层层绷带,露出颜彻肩头狰狞可怖的箭创。

    令颐神色瞬间紧张起来,小脸皱成一团。

    大夫开始清理上药,颜彻的眉头一点点蹙起。

    药膏触上伤口的一瞬,他喉间溢出一声痛楚的闷哼,身体也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

    冷汗从他额角渗出,沿着下颌滑落。

    “哥哥!”

    令颐的心猛地揪紧,泪水在眸中打转,恨不得替他去受这份苦。

    老大夫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他带来的金疮药乃是特制,药性温和,且有极好的

    镇痛之效。

    况且以这位颜大人的心性定力和异于常人的痛觉识钝,这点换药的刺激,按理不该让他如此失态。

    他不动声色,手上动作依旧轻缓。

    “姑娘可要仔细看顾着些,大人这伤,创面深及筋骨,换药时牵动皮肉,最是难熬疼痛。”

    “姑娘若能在旁多加抚慰,或可稍解大人之苦楚。”

    令颐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哽咽:“我记住了,我一定好好照顾哥哥!”

    老大夫换好药,重新包扎妥当,恭敬地退了出去。

    门外,一直候着的赵福忠低声叫住了他。

    “大夫留步。”

    老大夫躬身:“赵总管有何吩咐”

    “不知大夫如何称呼?”

    “老朽姓段,是宝应县人士,行医已有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难怪段大夫医术如此高明。”

    赵福忠脸上露出一丝心照不宣的笑意:“大人吩咐了,段大夫这几日治伤有功,做得很好,大人有赏。”

    段大夫心中明白,他哪里是医治有功,分明是会察言观色。

    他心中一喜,面上却惶恐道:“不敢不敢,都是老朽份内之事,当不得大人赏赐。

    “诶,大人说赏,便是该赏。”

    赵福忠不容分说,示意手下将段大夫带下去领赏。

    屋内,只剩下颜彻和令颐两人。

    令颐坐到床边,小手轻轻覆在颜彻那只未受伤的手上。

    “哥哥,还疼得厉害么?”

    颜彻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将令颐的小手完全包裹在自己宽大的掌中,指腹在她细腻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声音低哑:“疼,疼得有些受不住了。”

    这示弱的话语,像一根羽毛播刮在令颐的心尖上。

    她想起之前谷底事,亲吻似乎能缓解哥哥的痛苦。

    没有丝毫犹豫,她微微倾身,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颜彻俊美苍白的脸庞。

    她的动作带着少女的青涩,柔软的唇先是轻轻印在他微凉的额角,带着安抚的意味。

    接着,轻柔落在他的眉心,试图抚平那紧蹙的痕迹。

    然后,鼻梁,薄唇。

    或许是连日来的亲密接触,或许是心底那份懵懂情感的悄然滋长,她的唇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些,带着一种不自知的缠绵。

    甚至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吮吸了一下他唇瓣的轮廓。

    颜彻的呼吸骤然一沉。

    在她即将退开的瞬间,他的手猛地抬起,有力地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由她主动开始的吻。

    他的唇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带着一种灼热的、强势的引导。

    令颐嘤咛一声,身体微微发软,却只能被他引导着,小心翼翼回应。

    良久,颜彻才松开她些许。

    他的气息有些不稳,深邃的眼眸中翻滚着浓稠的暗色。

    “妹妹的吻技,似乎娴熟了些。”

    “哥哥!”

    令颐双颊绯红,娇嗔道。

    她气息微喘,水润的眸子羞怯地不敢看他,只觉被他吻过的唇和被他手掌覆盖的后颈都烫得惊人。

    就在这时,颜彻忽然又蹙紧眉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似乎因疼痛而绷紧。

    “哥哥!”

    令颐慌忙问道:“还这么疼吗?我、我要怎么做才好?”

    颜彻缓缓睁开眼,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牢牢锁住她潋滟动人的小脸。

    “怎么做?”

    他目光缓缓下移,掠过她因方才亲吻而微微凌乱的衣襟领口。

    那里,露出一小段细腻白皙的颈项和精致的锁骨。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轻轻抚上她滚烫的脸颊,指腹摩挲她细腻的肌肤。

    “妹妹今日的小衣,是什么颜色的?”

    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蛊惑的沙哑。

    第53章 第53章“堂堂首辅竟然钻小姑娘……

    令颐看着哥哥,睁大了眼睛。

    她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样的问题,只觉得脸上更烫了。

    结结巴巴地小声回答:“还是,上次那件……粉、粉色的。”

    “好。”

    颜彻玩味一笑,像是生出什么坏念头。

    可他长得实在温雅,让人觉得不该恶意揣测他。

    “记得你小的时候,那些贴身的衣服都是哥哥亲自挑的。料子要最柔软的细棉,颜色也都是些娇嫩的颜色。”

    他的目光缥缈起来,陷入了回忆。

    “那时我们刚从京城逃回彬江,宅子里空空荡荡,只有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

    “冬夜里冷得刺骨,你总蜷在哥哥怀里,抓着哥哥的衣襟才能睡着。”

    令颐的心仿佛被击中,酸酸软软的暖流涌上心头。

    “是,哥哥那会最疼我了,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先紧着我。”

    “现在我和哥哥再也不会挨冻啦。”

    那是他们生命中最艰难也最亲密的时光,是刻在骨髓里的相互依存。

    颜彻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脸上,专注得令人心悸。

    他总是避免和人视线接触,很少专注看什么东西。

    但是,一旦被他盯上,绝无生还可能。

    “令颐,我们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兄妹。血脉虽不相连,却是骨肉相依。”

    “这样的亲密,即便是寻常夫妻也未必能及。“

    他身子微微前倾,抵住她的额头。

    气息几乎拂过她脸颊,带着灼热的温度。

    她缩起脑袋,不敢看他近在咫尺的脸颊。

    颜彻道:“若说体验夫妻之道,这世上,没有谁比我们更合适彼此。”

    令颐被他话语中浓烈的情感包裹,浑身酥麻发颤。

    她觉得哥哥的话里有一些她看不透的东西。

    可她说不上来,懵懂地觉得哥哥是在认真教导她,帮她完成所谓的夫妻课程。

    她红着脸小声问:“那,哥哥,要怎么做?”

    颜彻眸色更深,将她拥在怀里。

    “像小时候那样,靠在哥哥身边,陪哥哥说话就好。”

    他的手臂从她身后环了过来,将她娇小的身躯搂进怀中,抱着躺下。

    隔着薄薄的衣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微凉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

    还有一丝淡淡的药味,混合着他身上冷冽的气息。

    “妹妹还记得吗,那次也是秋天,你把我珍藏的古画翻了出来,在上面画了一只老虎。”

    “那幅画的作者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学究,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结果一见到粉雕玉琢的你,愣是一句狠话都没说出来。”

    令颐噗嗤一笑,撒娇道:“哥哥!”

    就在她心神松懈之时,那只环在她腰间的大手开始有了细微的动作。

    起初只是指尖隔着薄薄的衣衫,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纤细的手臂。

    接着,手指沿着她的手臂,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向上游移,探向她腋下的方向。

    然而,少女秋衫袖口收束得恰到好处。

    指尖在触碰到腋窝边缘那层紧密的布料时,受到了阻碍。

    颜彻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并未强行突破,只是在她敏感的腋窝边缘轻轻刮了一下,引得令颐身体微颤。

    “哥哥!不要挠我……”

    她咯咯笑了起来,娇嗔制止颜彻的动作。

    颜彻笑了声,继续方才的话题,仿佛刚才试探性的动作从未发生。

    可那只不安分的手,悄然改变了路径。

    它不再执着于上方,而是顺着她柔软的腰侧曲线,向下滑落。

    宽大的手掌带着灼热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裙料,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图,试图从她裙摆的下缘悄然潜入。

    然而,裙裾边缘同样被收束得严密,指尖再次碰壁。

    他眸色一黯。

    “妹妹今日这身衣服颇有风骨,处处与哥哥作对呢。”

    令颐被他话语中的暗示和那两次受阻的探索弄得心跳如鼓,脸颊滚烫。

    “不、不关令颐的事,是侍女准备的……”

    她羞窘得几乎缩成一团:“要不……算了吧哥哥……”

    颜彻没有表态。

    他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转而说起另一件往事。

    她十岁生辰那年,他费尽心思寻来一株罕见的月下美人,陪她守到深夜,只为看那昙花一现的盛景。

    简单几句话,轻易就将令颐的注意力重新拉回那些温暖的画面中。

    身体也再次放松下来。

    就在令颐完全沉浸在他编织的温柔回忆里,心神恍惚之际,颜彻突然噤了声。

    “怎么了哥哥?”

    颜彻没说话,猛地一拉身上盖着的锦被。

    厚重的丝绸被褥如同幕布般瞬间扬起、落下,将两人完全笼罩在了一片狭小的黑暗之中。

    “这样,最管用。”

    低沉的声音里是某种得逞的满足。

    在密闭的空间响起,显得格外清晰滚烫。

    ……

    此时,赵福忠将沉甸甸的赏赐分发给段大夫,言语间透露出颜彻对他的赏识和提拔之意。

    段大夫躬身道谢:“多谢赵总管,颜大人和姜姑娘的恩泽,老朽铭记于心。”

    “若总管大人不嫌弃,老朽有一物献给大人。”

    说罢,他捧出一个檀木小箱。

    箱身精致,上面覆盖着锦缎。

    “老朽还备了些旁的药,若大人日后用的上,便是老朽的福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补充:“只是,需得大人身子骨彻底将养好了,方能用得。”

    赵福忠听他这么一说,好奇掀开锦缎一角往里看去。

    只见箱内放置着一些形态各异的瓶瓶罐罐,小巧精致,颜色鲜明。

    甚至还有几件造型奇巧的物件,用途不明。

    待他明白过来这些的做什么的,心中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

    这老小子也太会投其所好了吧!

    段大夫适时道:“都是老朽多年行医,从各处收集来的秘方,保管比宫里的还安全好用。”

    赵福忠“咳”了一声,默默收起箱子。

    他拍了拍段大夫的肩膀:“行,段大夫有心了。以后大人的贵体安康,可就要多多仰仗大夫了。”

    段大夫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是已经同意以后跟着颜彻做事了。

    他赶紧道:“赵总管放心,老朽定当竭尽全力。”

    ……

    屋内,小姑娘侧躺着,紧紧拉被子裹着自己。

    整个人蒙在被子里,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颜彻侧卧在旁,看着这羞窘可爱到极致的小人儿,笑容带上几分愉悦。

    手搭上她的腰,试图将那裹成蚕茧的人掰转过来,面向自己。

    “怎么了小令颐?”

    他少有地如此亲密唤她,指尖隔着锦被轻轻摩挲:“可是恼了哥哥?”

    被子里的人儿扭了扭,努力从方才的刺激中缓过来。

    半响,她才从被子里探出半张小脸。

    眼睫上还沾着湿气,水汪汪的眸子带着控诉。

    目光触及他那张形状优美、此刻却显得格外可恶的唇。

    就是这个罪魁祸首,让她又痛又麻呜呜!

    “以前明明只是亲亲嘴就可以的……”

    小姑娘的话都带了哭腔,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她觉得哥哥的教导一次比一次猛烈,她快要招架不住了。

    “哥哥好歹也是首辅大人,怎么这样钻小姑娘被窝欺负人呀?”

    颜彻好言好语地哄着,说那是在帮她适应,是必经之路。

    令颐却怎么都不依。

    “不听不听,哥哥骗人!呜……”

    僵持间,门外传来侍女恭敬的通禀声。

    “大人,姑娘,晚膳已备好。知府大人特意设宴,为大人和姑娘压惊赔罪。”

    颜彻:“知道了。”

    他垂眸看向一旁小鼓包,温声问:“令颐可要去用些?听说宝应县的是蟹粉狮子头甚是有名。”

    被子里的小脑袋动了动。

    过了几息,锦被边缘被悄悄扒开一条缝,露出那双大眼睛。

    “……去嘛。”

    声音软糯糯的,带着点撒娇。

    颜彻故意逗她:“哦?不生哥哥的气了?”

    令颐小脸一红,理直气壮反驳:“吃饱了才有力气接着生气!”

    她掀开被子下榻,整理好微乱的寝衣。

    走到房门,才发现颜彻依旧慵懒地斜倚在床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哥哥?”

    颜彻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坏笑,目光在她身上流转。

    尤其是,在她胸前停留了一瞬。

    “妹妹先去,哥哥还想回味一下方才的手感。”

    他刻意放慢了语速,眼神像带着钩子。

    令颐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哥哥你、你就是欺负人!”

    她羞得跺了跺脚,捂着脸“噔噔噔”跑出了房间。

    留下屋内男子一人,温柔缱绻看着她慌乱的背影。

    *

    处理完宝应县的事后,颜彻等人启程回扬州。

    因着遇刺的事,返程的护卫比来时森严数倍。

    宽阔的运河上,数艘高大坚固的官船拱卫着主船,亲兵林立,甲胄鲜明。

    主船甲板上,令颐踮着脚尖,努力想看清远处如画的山水。

    奈何她身形娇小,视线总被那坚实的船板阻隔。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目光落在旁边一位站得笔挺的年轻士兵身上。

    “大哥哥,能劳烦你帮我搬个箱子过来么?我想看看外面。”

    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盛满了期待。

    那士兵原本一脸肃杀,骤然被这娇俏如精灵般的少女搭话,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局促得手脚都有些僵硬。

    他不敢直视令颐,慌忙应道:“是、是,姑娘稍等!”

    他飞快搬来一个木箱放在船舷边,还用袖子擦了擦。

    “谢谢大哥哥~”

    令颐眉眼弯弯,甜甜地道谢。

    她扶着船舷,轻巧地踩了上去。

    视野豁然开朗。

    浩渺烟波铺展在眼前,两岸青山如黛,缓缓向后退去。

    她扶着栏杆,安静地眺望着这壮阔而安宁的景致。

    然而,秀气的眉头却在不自觉间微微蹙起。

    这几日,她心底总有一片小小的疑云,挥之不去。

    她忽然想起在谷底,哥哥拔箭时的模样。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交织着极致的痛苦与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他眼神里燃烧的东西,幽暗、炽烈,带着一种毁灭性的、让她感到陌生的力量。

    哥哥在人前总是温文尔雅,从容不迫,如高山雪松,清冷自持。

    可那一刻爆发出的姿态,绝不寻常。

    小姑娘蹙起了眉。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并不了解哥哥。

    她这么想着,扶着栏杆的手不自觉收紧。

    第54章 第54章“放心,我不碰你”……

    船靠码头,换乘马车。

    车厢平稳地行驶在扬州城外的官道上,令颐掀起车帘一角,神情一怔。

    官道两旁,三三两两聚集着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

    他们或倚着树,或席地而坐,瞧着非常可怜。

    孩童细弱的啼哭声断断续续传来,令颐甚至从一些人的口音中,隐约听出了彬江的口音。

    “赵管家。”

    她对坐在马车前驾车的赵福忠唤道。

    “您看那些人好生可怜,我们能不能帮帮他们?”

    她指着路边几个眼巴巴望着马车的

    妇孺。

    赵福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恭敬回道:“姑娘慈悲心肠,今年江淮闹旱灾,流民确实比往年多些。”

    “此事扬州知府已向大公子详细禀报过了,大公子心系民生,早已着手派人核查灾情,调拨钱粮,设立粥棚,正有序安置流民。”

    见令颐仍蹙着眉,他补充道:“姑娘既不忍,老奴这就安排人就近买些热食分给他们。”

    说罢,赵福忠抬手示意。

    随行护卫中立刻分出几人,策马向官道旁的集镇奔去。

    不一会儿,他们便带回几大包馒头和饼子,分发给眼巴巴围拢过来的流民。

    拿到食物的流民千恩万谢,浑浊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小姑娘开心起来,对赵福忠道:“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跟我说。”

    赵福忠对自家姑娘也一向宠溺,笑道:“是,二姑娘。”

    *

    回到扬州后,颜彻并未因伤势而懈怠。

    他开始清理积压的几桩大案,那些在宝应县勾结、失职,或是平日里盘踞一方、鱼肉百姓的蠹虫,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揪了出来。

    该追责的,该惩治的,一个都没放过。

    令颐也没闲着。

    她主动跟着扬州知府衙门的官员,到粥棚为那些灾民施粥。

    几日下来,她白皙的小脸晒得微红,纤细的手臂端着沉重的粥勺也有些发酸。

    但小姑娘不嫌累,看着那些眼中重燃一丝希望的妇孺,她便觉得一切都值得。

    这日傍晚,夕阳熔金。

    令颐刚沐浴更衣,颜彻缓步走了进来。

    他肩头的伤处已不再明显影响他的仪态,竹青色常服衬得他面色虽仍有几分苍白,却更添清贵之气。

    他走到令颐身边,目光落在她带着倦意的小脸上。

    “令颐,明日酉阳湖有场盛会,扬州各界名流、士绅商贾乃至文人墨客皆会到场。”

    他语气闲适:“这次的盛会比那些刻板的官宴有趣得多,也热闹得多,可想随哥哥去散散心?”

    令颐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在宝应县担惊受怕,回来又忙着布粥,她确实很久没放松过了。

    “去!当然要去!”她雀跃着回答。

    颜彻眼底掠过柔光:“好,那就去放松一下。”

    他抬手,指尖极其自然地掠过令颐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

    “毕竟,这段时间。”

    他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纤细的颈项和微微起伏的胸口,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也辛苦你了。”

    这眼神和语气,立刻让令颐想起了她“辛苦”的缘由!

    这段时间,哥哥养成了坏习惯,每次换药后都要拿她纾解。

    尤其是,喜欢拿她的胸……

    她想起那些羞耻的画面,小脸腾地一下红了,条件反射般双手交叉护在胸前。

    “哥哥,说好了去玩的!你不能再欺负我了!”

    小姑娘杏眸圆睁,恼怒控诉。

    颜彻并未直接应答,凤眸里笑意流转。

    仿佛在说:这可由不得你。

    这几次,这个小丫头对猛烈教导心有余悸,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推脱与他独处。

    不是要去布粥,就是乏了要早早歇息,再不然就是拉着侍女研究明日赴宴的衣裙钗环。

    她那点小心思,根本逃不出颜彻的眼睛。

    几日未曾亲近,那温香软玉在眼前晃来晃去却不得。

    颜彻自诩自制力极强,可这次,他心底的燥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

    几日后的酉阳湖上,盛况空前。

    湖心灯火辉煌,停泊着一艘巨大画舫,宛如宫殿。

    周围环绕着一圈同样精致华丽、缀满鲜花彩绸的花船,丝竹管弦之声从各处飘来。

    舟楫穿梭,载着盛装的宾客络绎不绝地登舫。

    宴会设在画舫顶层开阔的平台上。

    令颐刚一踏进,便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

    她坐在颜彻身侧主宾之位,津津有味品尝桌上精致的扬州菜。

    水晶肴肉,玉板鲊,山家三脆,尤其那道应季的橙酿蟹橙香馥郁,蟹壳金黄,攞开便是满壳肥美流油的蟹黄,好吃的眉毛都掉了。

    她一边用小银勺舀着蟹美肉,一边欣赏着台上的水袖舞,开心得小腿来回晃悠。

    席上,扬州知府及一众官员自然是极尽谄媚之能事。

    他们纷纷举杯向颜彻敬酒,言辞间皆是歌功颂德、感恩戴德。

    颜彻端坐主位,面色平静无波,对众人的吹捧只是淡淡颔首,偶尔举杯浅啜,回几句场面话。

    既不显得热络,也不失礼数,那份疏离的清贵气度令人不敢造次。

    他的目光,更多时候是落在身旁的令颐身上。

    见她吃得开心,他拿银箸仔细剔掉清蒸鲥鱼的细刺,将雪白鲜嫩的鱼肉放入她面前的碟中。

    “慢些吃,小心刺。”

    令颐嘴巴塞得满满的,瓮里瓮气道:“谢谢哥哥!”

    趁着令颐专注于美食的间隙,颜彻侧首吩咐侍立身后的赵福忠:“将寝屋收拾妥当,按小姐平日的喜好布置。”

    赵福忠心领神会,恭敬应道:“是,大人,老奴省得。”

    宴席持续三日,散去时已是华灯初上。

    令颐玩得尽兴,也着实有些累了。

    她问一旁的侍女:“我的房间收拾好了吗?”

    “回姑娘,收拾好了,按照姑娘和大人的习惯,安排到一间寝屋。”

    令颐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不情愿看向颜彻。

    颜彻恰好走到她身边,闻言,微微俯身,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

    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沉嗓音道:“别担心,今日人多眼杂,不适合教学。”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带着暧昧的暗示。

    “今晚只抱着你,什么都不会做。”

    令颐耳根一热,半信半疑瞥了他一眼。

    最终还是被倦意占了上风。

    想着反正哥哥说了不适合,便也只好作罢,跟着侍女去寝屋了。

    房间果然收拾得整洁雅致,熏着淡淡的安神香。

    一进门,令颐的目光就被临窗圆桌上放着的一个东西吸引住。

    那是一个约莫一尺见方的漆木箱子,材质上乘,雕工繁复精美,镶嵌着螺钿和宝石,在烛光下流光溢彩,华美异常。

    与寝屋内清雅素净的陈设相比显得格格不入,甚至带着一丝突兀的妖异感。

    “咦?这是什么?”

    令颐好奇地走过去,伸手想碰。

    “等下。”

    颜彻却比她动作要快,高大的身影挡住她。

    “见到陌生物件,不要急着上手。”

    令颐想起两人在宝应县遇刺的事,赶紧往后退。

    颜彻拿出一柄折扇,用扇柄轻轻一挑,将那箱子的铜扣掀开。

    箱子里是一些瓶瓶罐罐类似药罐的东西,还有一些造型奇特的用具。

    “哥哥,里面是什么啊?”

    颜彻不动声色:“不是什么要紧东西。”

    令颐不解,伸着脑袋要往里看,颜彻却将箱子合上了。

    “不是你现在用得上的东西,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他合得极快,然而,令颐的目光还是捕捉到了其中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她还是认得的。

    那是,祝师姐带她去买的那样东西……

    她的脸腾地一红,结结巴巴问:“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啊?”

    她现在已经不是完全懵懂,大概知道了一些东西的用途。

    “许是此处时常招待宾客,三教九流,男女皆有,下人收拾时疏忽忘了取走这些东西。”

    令颐低低地“嗯”了一声,此刻只觉得无比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扬声唤人:“来人。”

    赵福忠应声而入,颜彻指了指箱子:“拿走,搁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是,大人。”赵福忠认出了箱子来历,眼神微闪。

    他不敢多言,立刻上前捧起那箱子,躬身退了出去。

    ……

    夜深人静。

    两人洗漱完毕,换上寝衣。

    令颐见颜彻神色平静,刚躺在枕头上便阖上了眼,眉宇间带着一丝倦意。

    确实是一副心无旁骛、只想安寝的模样。

    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想着今晚哥哥大概真的累了,不会欺负她了。

    她松了口气,乖乖爬上床里侧,将自己裹进柔软的被子里。

    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观察着颜彻的侧影。

    然而,这份安宁并未持续多久。

    就在令颐迷迷糊糊,快要坠入梦乡之际,隔壁房间传来一阵异样的声响。

    起初是女子娇滴滴的撒娇声,软糯甜腻。

    “郎君,今儿晚上,可要怜惜奴家些嘛~”

    带着江淮特有的吴侬软语,透过不甚隔音的墙壁,清晰地钻入了她的耳膜。

    接着是一个男子刻意压低、带着诱哄意味的声音。

    “乖,心肝儿,莫怕……”

    “我今晚保证不碰你,就抱着睡,好不好?”

    令颐:“……”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她瞬间睡意全无!

    没过多久,一阵富有节奏的“吱呀……吱呀”声便透过并不十分隔音的墙壁传了过来。

    伴随着女子时断时续的细吟。

    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实质的热度,丝丝缕缕缠绕上来。

    令颐浑身不自在,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就在这时,身旁的颜彻缓缓睁开了眼。

    他没有惊动几乎要缩成鸵鸟的令颐,披上外袍,走到门边,轻微击了两下门框。

    一直守在门外值夜的赵福忠立刻无声地推门而入。

    “旁边是何人?”

    “回大公子,是知府衙门的陈大人。”

    颜彻没说话。

    隔壁那令人尴尬的声响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赵福忠心领神会,立刻躬身:“扰了大公子的清净,是老奴失职。大人请安歇,老奴这就去解决。”

    颜彻微微颔首,补充道:“陈大人近日为公务操劳,想必精力有所不济,将我那匣上好的金丝燕窝送过去。”

    “就说本官体恤下属辛劳,嘱他务必趁热,一滴不剩地喝完,好好补养精神。”

    赵福忠瞬间明白了主子的用意。

    “是,大公子,老奴这就去办,定让陈员外感受到大公子的关爱。”

    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执行这送温暖的任务去了。

    颜彻这才慢条斯理地走回床边,重新躺下。

    房间内重归寂静,隔壁那恼人的声响果然在片刻之后,夏然而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令颐埋在被子下的小脸早已红透,尴尬又羞窘。

    颜彻道:“睡吧,没人再打扰了。”

    令颐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调整了下姿势,准备真正安心入睡。

    然而,就在她意识再次朦胧之际,一具带着清冽气息和不容忽视热度的身体,无声无息地贴了上来。

    颜彻从背后将她整个儿圈进怀里,胸膛紧贴着她的脊背。

    骨节分明的大手,悄然滑入她的衣襟下摆,缓缓向上探索。

    令颐浑身一颤,睡意再次被驱散殆尽。

    她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那滚烫的桎梏,声音娇嗔又委屈:“哥哥!你方才说了,不碰我的!”

    跟隔壁那人一样都是骗人的!

    黑暗中传来颜彻低哑的轻笑。

    他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收紧了手臂,将她禁锢得更牢。

    “是说了不碰你。”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磁性。

    “可哥哥何时说过,不能教导你?”

    话音刚落,他膝盖微屈,将她双腿压制在身下。

    第55章 第55章“不是兄长,是夫君”……

    隔壁房间内。

    陈大人瘫坐在凌乱的床榻上,擦了擦额头的虚汗。

    面色灰败,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般萎靡不振。

    被逼着喝了几大盅滚烫的金丝血燕,非但没能让他重振雄风,反而让他彻底一蹶不振了。

    都是被颜大人吓的,也不知道哪个遭瘟的把他跟这尊神安排在一处,他跳湖的心都有了。

    一旁的美人香肩微露,满脸委屈。

    她正情热如火,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冷却弄得不上不下,委屈得眼圈都红了。

    她娇声抱怨:“郎君,这这算怎么回事嘛!人家正兴致高昂呢……”

    “哎呦快闭嘴吧!”

    陈大人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捂住她的嘴。

    “祖宗你小声点!要是还想让你郎君我多活几天,就一个字都别提了!”

    美人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满腹幽怨地拢好衣衫。

    两人正打算秉承君子之道,相安无事地躺下度过后半夜。

    谁知,一阵极其细微的声音透过墙壁钻了过来!

    是女子细弱、压抑、带着泣音的呜咽声。

    “呜……哥哥……不要……”

    接着是布料摩擦、轻微挣扎的窸窣动静。

    然后,是男子低沉、粗重、充满侵略性的喘息声。

    还有,隐隐约约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动静……

    美人瞬间瞪大了眼,惊愕捂住嘴。

    “这……颜大人他不还是一样?”

    她甚至觉得,比他们刚才刺激多了。

    “我的姑奶奶哟!!”

    陈大人仿佛听到了催命符,吓得三魂七魄都飞了!

    他一把抓住美人的胳膊,声音抖得几乎劈叉:“这是咱们能听的吗?快走!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美人被他扯得踉跄:“这深更半夜的,所有房间都住满了,能去哪儿啊?”

    “去哪儿?!”

    陈大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目光惊恐地扫过紧闭的房门,又绝望地望向窗外黑沉沉的湖水。

    “跳湖里也比待在这儿强!快走!再听下去,明天咱们的脑袋就得搬家了!走!!”

    他几乎是连滚爬带地拖起美人,也顾不上衣衫不整,仓惶逃离了这间不祥的客房。

    ……

    翌日清晨,阳光柔柔洒在床上。

    令颐悠悠转醒,意识尚未完全清明,身体却先一步感知到了异样。

    仿佛昨夜的风暴并未完全平息,在肌肤之下潜伏着余波。

    她身上好几处还残留着麻痒,唇舌胀热着,时刻提醒着她昨夜的“教导”是何等令人神魂颠倒。

    正此时,颜彻已梳洗完毕,一身清贵气度,缓步走到床边坐下。

    手中拿着一盒碧玉小罐,散发着清冽的药香。

    “醒了么?”

    “哥哥给你擦点药膏,消消痕,好得快些。

    他伸手想掀开她的被子,小姑娘顿时像受惊的小兔子,猛地裏紧被子滚到床榻里侧。

    “不要,哥哥走开!我不想再来一次了!”

    她拼命摇着小脑袋,声音还带着昨夜未散的哭腔。

    那眼神,活像看一个恶狼。

    她就不明白了,哥哥怎么那么喜欢自己的身体,尤其是,那两处……

    又是用手又是用嘴的,太过分了!

    颜彻看着她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眼底掠过餍足又愉悦的笑意。

    他不再勉强,只是将药膏放在床头小几上,温声道:“那药膏放着,若觉得不适,记得找侍女给你擦。”

    令颐“唔”了一声,不情愿答应了。

    早膳设在船舱雅间,窗外是潋滟湖光。

    令颐小口小口喝着粥,眼观鼻鼻观心,努力不去看对面那个气定神闲的男人。

    颜彻神色自然,仿佛昨晚的事从未发生。

    他姿态优雅用着膳,目光偶尔扫过令颐泛着粉色的耳廓。

    “令颐,哥哥待会儿要去见几个地方上的官员议事,你且在船上自己玩会儿。”

    令颐轻轻“嗯”了一声,依旧低着头。

    颜彻凤眸中漾起一丝戏谑的涟漪。

    “若是无聊了,不妨看看你之前放在哥哥那里的小册子。”

    令颐往嘴里夹菜的动作骤然顿住。

    颜彻继续补充:“那些册子我帮你筛选了一遍,都是姿势精妙,图文并茂的。多学学,总是好的。”

    “免得下次又招架不住,哭得那般可怜。”

    “噗——咳咳咳!”

    令颐一口粥呛在喉咙里,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杏眸圆睁,羞愤交加地瞪着颜彻:“哥哥!”

    颜彻瞧着她这副羞恼欲绝的模样,笑得十分愉悦。

    他不再逗她,心情极好地起身,离开了雅间。

    ……

    甲板上,晨风带着水汽,吹散了几分船舱内的旖旎,

    颜彻负手立于船头,望着浩

    渺烟波,眉宇间带着一丝处理完要务后的慵懒与满足。

    赵福忠禀报说:“大人,邓大人和其他几位大人已在舱室候着。”

    “好。”

    颜彻收回目光。

    还未走到舱室,一阵尖锐的斥骂声传来。

    “下贱胚子,连个茶都端不稳,这身衣裳是你能糟蹋的"

    不远处,一个穿着体面的老婆子叉着腰,唾沫横飞地训斥着一个丫鬟。

    那丫鬟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身形瘦小,穿着粗布衣裳,半边脸颊高高肿起,布满清晰的指痕。

    嘴角还带着血丝,显然是刚被狠狠掌掴过。

    她捂着脸,瘦弱的肩膀瑟瑟发抖。

    颜彻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一丝被打扰的不悦掠过眼底。

    侍立一旁的赵福忠何等机敏,立刻上前一步道:“大公子,老奴这就让她们离开。”

    话音未落,颜彻的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了那个跪在地上、抬起泪眼的小丫鬟的脸庞。

    只是一瞥,他的脚步却倏然顿住。

    凤眸微微眯起,目光在那张布满泪痕的脸上停留,似乎在确认。

    周围的气压仿佛都低了几分。

    赵福忠的话卡在喉咙里,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只见颜彻缓缓收回目光,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停顿只是错觉。

    他用极平淡的声音对赵福忠吩咐道:“查清那个年轻女子的来历,事无巨细。”

    “是。”

    赵福忠心中一凛,立刻躬身应下。

    目光忍不住再次投向那个瑟瑟发抖的丫鬟,心中惊疑不定。

    这张脸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竟能在一瞬间引起大公子如此关注?

    除了二姑娘,他可是从没见过大公子对女人上过心。

    *

    在扬州的这段时日,颜彻变本加厉的教导,终于让令颐感到了害怕。

    虽然两人衣衫尚算齐整,并未逾越最后的界限……

    但那些亲吻、触碰、探索,远不是当初念念话本、观察观察别人就可以的学习程度!

    她现在只要一看到哥哥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想到他可能随时开始的教导,便会条件反射般面红耳赤。

    而每当她流露出羞怯退缩之意,颜彻便会说她学得不够,领悟太慢。

    随即,力度与花样变本加厉。

    令颐每每被他困在怀中,被那些陌生而汹涌的感觉席卷,只能无助地小声哭泣,推他的胸膛。

    “哥哥坏透了!呜呜……再也不是……再也不是令颐的温柔兄长了!”

    “当然不是令颐的兄长,是夫君。”

    他温柔哄着,其他并不耽误。

    令颐心里那个温文尔雅的兄长形象彻底碎成了泡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充满侵略性的男人。

    这日清晨梳妆时,侍女璎珞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忍不住关切地问:“姑娘这几日看着总是倦倦的,可是夜里睡得不安稳?还是布粥累着了?”

    令颐心里哀叹:能不累吗?精气神都快被哥哥吸干了!

    她嘟囔出声:“呜,男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

    语气里充满了被骗的委屈。

    璎珞不明就里,只当姑娘是知道了什么八卦,感叹世事。

    她一边给令颐簪花,一边自然地接话道:“姑娘这才明白呀?老话说得好,‘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可不就是嘛!姑娘金尊玉贵,哪里知道那些臭男人的德性!”

    “嗯?”

    令颐疑惑地转头,水眸里带着一丝懵懂的好奇。

    璎珞和旁边另一个侍女玉珠对视一眼,立刻来了精神。

    玉珠手脚麻利端来一小盘瓜子,三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围坐在窗边的小几旁。

    “姑娘您是不知道啊。”

    璎珞嗑着瓜子,打开了话匣。

    “那些男人啊,十个里有九个半是油嘴滑舌的!专会捡好听的说哄人!”

    令颐想到哥哥平日里温言软语哄她,转头就变本加厉,深以为然地点头:“嗯!”

    玉珠接口:“何止油嘴滑舌,还个个高傲自大得很!总觉得自己多了不起似的!”

    令颐想到哥哥那睥睨众生的眼神和不容置疑的语气,再次用力点头:“对!”

    璎珞语气鄙夷:“最可恨的是朝三暮四,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但凡有点权势钱财,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往家里抬?恨不能把天下的美色都占全了!”

    令颐下意识点头:“嗯……”

    点到一半,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疑惑地看向璎珞:“啊?朝三暮四?”

    “可不是嘛!”

    璎珞以为姑娘不信,连忙举例:“姑娘您看咱们扬州府里这些官老爷们,上到知府大人,下到有点头脸的属官,哪个不是正房太太坐镇,后院里还养着几房姨娘通房?”

    “前些日子酉阳湖盛宴,那些花船上的姐儿,还有那些想攀高枝的良家女子,个个卯足了劲儿往贵人身边凑,不就是为了得个青眼,好飞上枝头?”

    “听说那天晚上,好些大人房里……”

    她没说完,给了个“你懂的”眼神。

    令颐脑海中瞬间闪过那晚隔壁传来的暧昧声响,小脸一红,顿时明白了。

    原来……那是……啊。

    两个侍女见姑娘听进去了,感慨道:“所以说啊,像咱们颜大人这样的,那简直是凤毛麟角,不像凡人了!”

    “就是就是!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年纪轻轻,样貌才情哪样不是顶尖儿的?可您看他,身边除了姑娘您,何曾见过半个女子近身?清心寡欲得跟庙里的菩萨似的!”

    令颐听着侍女们的赞叹,再想想自己每日被吸干的经历,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她心虚地点了点头:“嗯,哥哥他……是挺好的。”

    正说着,一个下人来报:“姑娘,赵总管传话,大人已吩咐收拾行装,准备启程回京了。”

    令颐怔了怔,要离开扬州了?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些留恋,又隐隐松了口气。

    或许回京后,哥哥忙于朝政,这教导就能……歇一歇?

    “嗯嗯我知道了。”

    璎珞和玉珠脸上露出不舍:“姑娘这就要回京了吗?奴婢们还真舍不得姑娘呢。”

    她们在扬州府衙伺候,难得遇到令颐这样性子好,没架子,又真心待她们的主子。

    令颐善解人意地笑道:“令颐也舍不得两位姐姐呢,若姐姐们不嫌弃京城路远,不如就跟着令颐一起回京如何?”

    “你们的卖身契,我会让赵总管去办,从扬州府衙转到哥哥府上便是。”

    璎珞和玉珠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能跟着颜大人和二姑娘去京城?这可是天大的造化!

    两人瞬间喜极而泣,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谢姑娘大恩!谢姑娘大恩!奴婢们愿意!奴婢们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姑娘一辈子!”

    “快起来,快起来!”

    令颐连忙扶起她们。

    两人欣喜若狂,开始麻利收拾令颐的细软。

    令颐也起身,打算亲自去找赵福忠,把要带走璎珞玉珠的事情说定。

    赵福忠处理杂务的偏房就在不远处,她走到门口正要抬手推门,却听到里面传出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多谢大人和赵总管搭救,小女愿为奴为婢,追随大人左右。”

    声音清冷柔弱,听着便让人心神一漾。

    令颐抬起的手,瞬间顿在了半空中。

    第56章 第56章“哥哥有婚约?!”……

    令颐透过门缝朝里看去。

    屋内女子身形纤细窈窕,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素色衣裙,乌发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着,露出小半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脖颈。

    她背对着门,看不清全貌,但仅仅一个侧影,便透着一股子清冷的柔弱气质,如同寒风中一枝伶仃的白梅。

    令颐心头莫名一紧。

    这个女子身上有一种,与哥哥如出一辙的疏离感。

    赵福忠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递了过去,态度颇为客气。

    “商姑娘,这是上好的消肿化瘀膏,大人特意吩咐老奴交给

    姑娘,嘱咐姑娘好生将养身子,莫要忧思过甚。”

    “姑娘若愿意跟着大人,便随我们一道回京吧。”

    女子接过药瓶,小心捧在胸口,像得了什么珍宝。

    “多谢大人挂怀,烦请赵总管代为通传一声,小女子想当面叩谢大人恩德。”

    “这……”

    赵福忠略一沉吟:“好吧,姑娘随我来。”

    窗外的令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

    那小瓶她认得,是哥哥之前亲自拿给她用的,说是宝应县那位医术精湛的段大夫亲手调制的独门秘药,对外伤瘀肿有奇效。

    哥哥当时还要亲手给她涂,如今,这药却出现在另一个陌生女子手中。

    令颐扁了扁嘴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在赵福忠转身欲出房门之际,她迅速闪身躲到了廊柱后。

    然后,鬼使神差地,悄悄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颜彻的房间里,熏着淡淡的松柏香。

    他立于书案前,提笔批阅一份加急文书。

    赵福忠轻手轻脚地进来,躬身禀报:“大人,商姑娘到了,想当面叩谢大人。”

    颜彻并未抬头,笔尖在宣纸上流畅游走,淡淡“嗯”了一声。

    商雪湄跟在赵福忠身后,盈盈走了进来。

    双手紧张地绞着半旧的素色衣角,每一步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畏怯,仿佛随时会被这室内的威压碾碎。

    待她站定,颜彻才缓缓搁下笔,抬眸望去。

    凤眸落在及那张清瘦苍白,还带着伤痕的脸庞上。

    “商姑娘,好久不见了。”

    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这声称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商雪湄瘦弱的肩膀微微一颤。

    她终于抬起头,面容憔悴却难掩清丽。

    一双眼眸盛满哀愁,柔柔弱弱看向面前的男子,声音带着轻颤。

    “是的,大人。”

    “当年彬江府一别,雪湄只有十四岁。”

    她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声音柔弱。

    单薄的身影在宽大的旧衣里更显伶仃,惹人怜惜。

    “那时,大人是名动彬江的少年才俊,家父便与大人的父亲定下了婚约。”

    “婚约”二字一出,门外的令颐顿时如遭雷击!

    屋内,连见惯风浪的赵福忠也是惊骇不已。

    他家大人清心寡欲,从不近女色,竟曾与人有过婚约?且从未提及半分!

    商雪湄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欲坠不坠,更添凄楚。

    “当年解除婚约,实乃家父一时糊涂。雪湄也曾百般不愿,只是身为闺阁女子,我无法违拗父命。”

    “此事是我商家负了大人,若大人因此心存芥蒂,怨恨于雪湄,雪湄……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颜彻的目光淡淡掠过她泫然欲泣的脸,眸底无波无澜。

    “陈年旧事,过眼云烟,不必再提。”

    他垂下眼眸:“本官更想知道,你为何流落扬州,又为何落得此境地?”

    商雪湄闻言,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仿佛被触动了最深的痛处。

    她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姣好的面容破碎而悲戚。

    “回大人,大人也知道,家父是彬江府经营铜器古玩的商人,手下经营几座钱庄,虽非显赫,却也乐善好施,颇得乡邻敬重。”

    “可恨那禹王府,他们仗着天家血脉,贪欲熏心,行的是祸乱的勾当!”

    说到此处,她整个人摇摇欲坠,几乎要支撑不住。

    颜彻抬了抬手:“福忠,看座。”

    赵福忠连忙小心地将她扶到一旁的圈椅上。

    商雪湄缓了缓心神,继续道:“禹王在封地深处暗设熔炉工坊,私毁官铜佛像,熔炼民间铜器,还以铅锡充银,私铸劣钱假银。”

    “这些‘禹王钱’、‘禹王锭’流入市井,害得铜价飞涨,真银难觅。”

    “家父……家父因常需鉴别古铜真伪,一次偶然,从收来的旧铜料里发现了带有禹王府暗记的熔铸废渣,又暗中查访,竟摸到了他们一处隐秘的铸坊所在。还拿到了半本记录着熔铜数量、掺假比例和出货流向的火耗秘账。”

    商雪湄泣不成声:“家父深知此事干系国本,一旦泄露便是泼天大祸。他本想秘密收集更多铁证,再设法呈交朝廷忠直大臣,可王府爪牙无孔不入,消息还是走漏了。”

    “禹王府他们在深夜派兵,以剿匪之名将我家团团围住,泼油纵火。满门三十七口,连襁褓中的幼弟都……”

    她再也说不下去,瘦弱的脊背因剧烈的抽泣而剧烈起伏。

    “只有雪湄,被乳娘塞进藏着那秘账和几块废渣的暗格,才侥幸逃得性命,流落至此。”

    “若非天可怜见,得遇大人垂怜,只怕也要命不久矣。”

    颜彻静静听着,指节在紫檀案几上无意识地轻叩。

    当听到“私铸劣钱假银”、“火耗秘账”、“禹王钱”时,他莞尔一笑。

    他正愁,手上扳倒禹王的筹码不够致命呢。

    “私铸钱银,祸国殃民,乃十恶不赦之罪。商家惨剧,本官必当奏明天听,为尔等讨还公道。”

    他看向商雪湄:“你身负血海深仇,更握有如此关键证物,留在扬州恐遭不测。即日起,你便随本官回京。”

    “本官会护你周全,并设法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以告慰商家冤魂。”

    商雪湄抬起泪痕斑驳的脸,惶恐更甚。

    “大人恩同再造!只是雪湄乃戴罪之身,又身怀此等招祸之物,岂敢再连累大人清誉官声?”

    “雪湄愿寻一处庵堂了此残生,只求大人能为我商家主持公道……”

    她说着,又要跪下。

    “雪湄姑娘不必过虑。”

    颜彻语气温和:“你商家乃受害忠良,何罪之有?此证物关乎社稷,交予本官处置方是正途。”

    “你且安心随行,本官自有万全之策。”

    这番温言软语似乎终于抚平了商雪湄的不安,她含着泪,深深拜下。

    “雪湄,谢大人再造之恩。”

    赵福忠上前:“商姑娘,请随老奴下去安置吧。”

    他吩咐下人,引着虚弱的商雪湄退了出去。

    就在他们踏出房门的刹那,一直躲在外面偷听的令颐慌忙逃离了回廊。

    室内重归寂静,冷香袅袅。

    赵福忠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疑虑,低声道:“大公子,老奴总觉得,这位商姑娘似乎……有些怪异。”

    颜彻已然坐回案后,重新执笔,闻言头也未抬。

    唇角逸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岂止是怪异。”

    笔锋悬于宣纸之上,墨滴将坠未坠。

    “她知道我与禹王府有旧怨,她就恰好带着禹王府足以致命的新罪证。”

    “还恰好在我途经扬州时,以如此无助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

    赵福忠眉头皱起:“大公子的意思是,她是处心积虑,故意出现在大公子面前?”

    “巧合太多,便是刻意。”

    颜彻的目光落在笔尖凝聚的墨滴上。

    唇角含着笑,可那眼神分明锐利如刀。

    “她的话,七分真三分假。商家灭门是真,禹王府的恶行多半也是真。至于她父亲到底是忠义之士发现罪证,还是分赃不均被灭口……”

    他轻笑了声,并未将话说完。

    商家那些人的嘴脸,他可是见识过的。

    “这恰好的相遇,这精心编排的柔弱凄惨,无不是在引我入彀,想借我之手复仇。”

    “甚至,可能还存了些不该有的、攀附的心思。”

    赵福忠厉色道:“此女心机深沉,留在身边恐是祸患!大公子要不要……”

    他做了个“处理掉”的手势。

    颜彻终于落笔,在文书上划下果断的一笔。

    “不。”

    他搁下笔,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光靠她手上的火耗秘账还不够,她本人同样是禹王府最有力的罪证。”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有所求,我有所需,只要她还在我的掌控之中,能为我所用,留着她,利大于弊。”

    他随手拿起桌上一个青

    瓷小瓶,放在手里端看。

    瓶身温润,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眸色。

    “好好照顾这位商姑娘,她可是关键得很。”

    “是,大公子!”赵福忠心领神会,躬身应命。

    *

    夜深,令颐的寝房内灯火通明。

    她心不在焉地摆弄着妆台上的珠钗,耳朵却竖着听门外的动静。

    刚一听到脚步声,她一个箭步蹿上床榻,用被子裹着自己,装作自己已经歇息了。

    颜彻推门而入,带着夜露清冽的气息。

    “妹妹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歇息了?”

    他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小人,声音带着几分玩味。

    “东西可都收拾妥当了?”

    令颐装作刚刚被吵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嗯,都收拾好了。”

    令颐低声应着,装作不经意地问:“哥哥……晚上去做什么了?去了好久。”

    颜彻挑眉:“赵福忠没说么?去见了扬州府几位大人,交代些回京后的琐事。”

    “喔……”

    令颐应了一声,手指攥着被子,欲言又止。

    颜彻轻易捕捉到她眉宇间藏不住的纠结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

    “怎么了?妹妹怎么今晚心事重重的。”

    他掀袍在床沿坐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安抚般地拍了拍。

    令颐身体微僵,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没什么呀。”

    “是么?”

    颜彻低笑一声:“你见到商雪湄了?”

    第57章 第57章“身体很诚实”

    令颐心头一跳,猛地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她慌乱地掩饰:“啊?商……商什么?谁?我没有啊。”

    拙劣的演技一览无余。

    颜彻看破不说破,慢条斯理道:“想问什么,直接问便是。”

    “对令颐,哥哥知无不言。”

    令颐“唰”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刚才的蔫蔫一扫而空。

    “那个婚约是真的吗?哥哥以前真的和别的女子有过婚约?”

    “是真的,很多年前的事了,长辈做主定下的。”颜彻认真看着她说。

    “后来我家遭难,倾覆在即,他们觉得我前途尽毁,便寻了个由头,将婚约解除了。”

    前途尽毁。

    这四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令颐的心脏。

    只有她知道,当年不能参加科举这件事,给哥哥带来多大的伤痛。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要还尽力保住她与侯府的婚约,隐忍,周旋,承受那些刻薄的刁难。

    一股愧疚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简直是对哥哥的亵渎。

    “哥哥,对不起,我今日不该偷听你们说话……”

    “我今日是看到了那个女子,也不小心听到说哥哥说你们之前有婚约,心里不知为何堵得慌……”

    “傻丫头。”

    颜彻揉了揉她的发顶:“都过去了。”

    “不过,你能这样想,哥哥很高兴。”

    令颐抬起头:“高兴?”

    “对,说明我们令颐学会吃醋了。”

    “你现在更加把哥哥当夫君看了,看到喜欢的人身边出现别人,心里是会难受的。”

    男子的声音温柔似水:“令颐,真正喜欢一个人,是绝对不会愿意看到她与别人成亲的。”

    令颐眨了眨眼睛,小声问:“那……如果真的成亲了,会怎么样?”

    颜彻的眼神暗了下来。

    他亲昵捏了捏她的下巴,力道温柔,却迫使她看向他。

    “会争,会抢。”

    他唇角扬起,明明是风流迷人的笑,却让人感觉有些凉意。

    “总之,绝无可能,让那般景象成真。”

    令颐被他眼中的森寒震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看着她一副心悸不安的样子,颜彻展颜一笑。

    他将周身气场收敛,恢复成温柔兄长的模样。

    “好了,你的问题问完了。那么,该哥哥问你了。”

    令颐下意识挺直了小腰板,像等待夫子考校的学生。

    “嗯嗯!哥哥问!”

    他指腹暧昧蹭过她的唇角。

    “这几日册子上的功课学得如何了?可有领悟其中精妙之处?姿势、力道、配合的关窍,可都记熟了?”

    轰——!

    令颐的脸颊瞬间爆红,一路红到了耳朵根!

    “哥哥你别说了!我、我没看,我不学!”

    她赶紧挣脱开他的手,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哦?没看?”

    颜彻长眉挑起,俯身靠近她。

    “那怎么行?学海无涯,岂能半途而废?”

    “这些皆是闺房要义,夫妻伦常之根本。妹妹如此懈怠,日后如何侍奉夫君?”

    他步步紧逼,令颐已是退无可退。

    她羞愤欲绝,踢着腿抗议:“我不要学!哥哥坏死了!哪有这样逼人学这个的!”

    颜彻看着她羞红欲滴、如同熟透蜜桃般的小脸,眼底笑意更浓。

    指尖暧昧地划过她纤细的腰线,声音压得更低。

    “无妨,你若觉得总是一味被动太过疲累……”

    他顿了顿,欣赏着她瞬间僵硬的身体和骤然瞪大的水眸。

    慢条斯理吐出下半句。

    “我们也可以,换着来。”

    令颐看着他,杏眸一点点睁大。

    ……

    第二日,众人启程回京。

    庞大的队伍在运河码头集结,旌旗招展,甲胄鲜明。

    相比来时,返程的众人脸上无不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春光。

    无他,单看此次颜首辅巡视江南的雷霆手段与卓著成效,他们这些随行人员,日后的官运想不亨通都难。

    颜彻身着象征一品大员的绯色仙鹤官袍,身姿挺拔,卓然立于主船船头,接受着扬州大小官员的恭敬拜别。

    官员们敏锐地察觉到,这位素来清冷威严的首辅大人,今日眉宇间竟有了几分愉悦,甚至可以说神采飞扬。

    “看来颜大人对此次江南之行,成果十分满意啊。”

    “是啊,我从未见过颜大人露出如此和煦的神色。”

    赵福忠听着那些官员的话,默不作声。

    想来大公子今日这和煦之色,也少不了二姑娘的功劳呢。

    到达驿馆歇息时,颜彻径直去看令颐。

    令颐正坐在窗边发呆,一见是他,小脸“腾”地红透,眼神慌乱地躲闪,活像只惊弓之鸟。

    颜彻踱步到她面前,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

    目光在她略显疲惫却更添几分慵懒风情的小脸上流连,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恢复得如何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令颐赶忙否认:“谁、谁说我身体不适了?”

    颜彻挑眉:“昨晚不是一直哼哼唧唧说,自己受不了,快要晕过去了吗?”

    “哥哥!”

    令颐羞愤低喊,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你、你别说啦!”

    直到昨晚她才明白过来,什么主导?全是骗人的!

    昨晚,她刚鼓起一丝勇气尝试,就被那汹涌的羞耻感淹没,僵硬得如同木偶。

    颜彻轻笑一声,极其自然地接过了掌控权。

    她这才真正领教了哥哥在“教导”一事上,是何等的天赋异禀,以及……能折磨人!

    没有肌肤相贴,甚至两人的衣物都保持着诡异的完整。

    他只是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用指尖、用气息、用言语,在她身体上摆弄出各种距离与角度。

    但就是,该做的,一样没少。

    完全按照小册子上的步骤来的。

    他在她耳边低语,用滚烫的气息诱哄她沉沦。

    每次她难耐地仰起头,撞上他那道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的视线,都能激起她身体一阵剧烈颤抖。

    她倔强地咬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死活不肯溢出声,仿佛那是最后的防线。

    偏偏颜彻还要恶劣地给她摆上证据。

    “妹妹似乎并不像嘴上说的那样,完全难以接受?”

    令颐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发烫,几乎要冒出烟来。

    颜彻见她一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模样,反而更来了兴致。

    用那种剖析学术般的冷静语调,详细讲述那证据是如何在他精心教导下产生的。

    “啊啊啊——!别说了!哥哥你坏蛋!”

    令颐不想再回忆,羞耻得恨不得当场昏厥。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

    商雪湄端着一盅热气腾腾的汤走了进来,姿态依旧纤细柔弱,带着病后的苍白。

    令颐如同抓到救命稻草,瞬间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近在咫尺的颜彻,向后拉开一大段距离。

    小脸涨得通红,眼神慌

    乱地整理着微乱的衣襟。

    商雪湄仿佛没察觉到室内微妙的气氛,温婉地将汤盅放在桌上。

    福身行礼:“大人,姜姑娘。”

    “夜深露重,雪湄想着二位一路辛劳,便熬了些滋补的参鸡汤,给二位驱驱寒气。”

    颜彻脸上的柔情蜜意瞬间收敛,恢复了一贯的疏离淡漠,淡淡颔首:“放下吧,有心了。”

    商雪湄恭敬地福了福身,目光在令颐绯红的脸颊和颜彻微敞的领口处极快地掠过,垂眸退了出去。

    门刚关上,颜彻便对候在外面的赵福忠吩咐道:“汤倒了。”

    “是。”

    赵福忠应声而入,动作麻利将那盅汤端了出去。

    颜彻转向心绪不宁的令颐:“以后她送来的东西,不必入口,也别太接近此人。”

    令颐一愣,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个姐姐看起来……挺好的啊?”

    在她单纯的认知里,商雪湄是个身世可怜、知恩图报的弱女子。

    唯一特别的,可能就是她和哥哥有婚约这件事。

    既然误会解开了,还是哥哥的故人,她不是应该更亲近才对吗?

    颜彻没有解释:“听话,提防着点便是。”

    令颐呆呆“哦”了一声。

    *

    回程的路上,商雪湄主动请缨照顾令颐。

    她总是安静地待在角落,却时刻留意着令颐的需求,适时地递上茶水、点心,替令颐整理发髻。

    面对这样小心翼翼的恭敬和体贴伺候,久而久之,令颐也不好意思再冷脸拒绝。

    “姜姑娘,雪湄在扬州时,便听闻大人身边有位才貌双绝、心地纯善的妹妹,在扬州布施粥米,活人无数,美名远扬。”

    她声音清泠,带着恰到好处的谦恭与亲近。

    “如今得见,果真是明珠生辉。”

    “难怪大人……视若珍宝。”

    令颐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商姐姐过誉了,你身子还未大好,快坐下歇着,这些小事不用劳烦你的。”

    商雪湄微微欠身,姿态放得更低。

    “姑娘折煞雪湄了,雪湄不过是一介下人,承蒙大人垂怜搭救,已是天大的恩德。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是雪湄的本分,还请姑娘莫要推辞。”

    她言辞恳切,眼神温顺。

    见她如此谦卑感恩,又提及是哥哥所救,令颐心中那点因婚约而起的芥蒂渐渐消散,戒备之心也放下了许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气氛倒也平和。

    忽然,商雪湄的目光落在令颐的唇上:“姑娘唇上这胭脂,似乎有些晕开了?”

    “啊?晕开了?”

    令颐下意识地摸了摸唇瓣:“许是方才吃点心的时候不小心蹭花的吧。”

    商雪湄莞尔一笑,拿绣帕帮令颐擦唇角。

    就在她抬手擦拭的瞬间,宽大的素袖随着动作微微向下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

    腕间,赫然系着一条红绳编织的手链。

    令颐看着那手链,瞳孔骤然一缩!

    手链上,挂着一个用上等白玉精雕细琢而成的玉麒麟。

    麒麟的形态、大小、乃至眉眼神韵,竟与她贴身佩戴在颈间、颜彻所赠的那枚玉麒麟项坠一模一样。

    令颐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指向商雪湄的手腕:“商姐姐,这玉麒麟是?”

    商雪湄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手腕,微微一怔。

    随即露出一抹带着追忆与淡淡哀伤的浅笑。

    她轻轻抚摸着那枚温润的玉麒麟,声音低柔:“这个是很多年前,家父特意寻了上好的玉料,请能工巧匠雕琢而成的一对儿。”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令颐,目光平静无波。

    “一只赠予了当时的……颜郎君,另一只,便留给了我。”

    轻飘飘的话语,如同锤子砸在令颐心口。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颈间那枚同样温润的玉麒麟,只觉得那熟悉的触感此刻变得有些烫,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

    “这样啊……”

    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掩饰不住的失落。

    商雪湄看着她黯淡的神情,缓缓垂下了眼帘。

    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完美地掩盖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第58章 第58章“那方面很厉害”……

    颜彻一行人离开京城时还是盛夏,归来时,京城已披上了初冬的寒霜。

    回城当日,万人空巷,从巍峨的城门楼一路到森严的宫阙。

    朱雀大街两侧人头攒动,百姓们争相一睹这位立下不世之功的年轻首辅风采。

    旌旗仪仗逶迤如龙,甲兵开道,簇拥着那辆象征着无上权柄的玄色马车,在震天的欢呼中缓缓前行。

    盐税巨额亏空的罪魁祸首被揪出伏法,江南豪强势力被镇压,濒临哗变的军队被他以雷霆手腕安抚、分化、拉拢。

    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泼天大功。

    太皇太后大悦,在宫中设下三日宫宴,款待颜首辅及麾下有功之臣。

    金銮殿内,灯火辉煌,珍馐满席。

    太皇太后与皇帝端坐龙椅,她举杯,面朝坐在主宾席的颜彻。

    “颜卿忠勤体国,智勇无双,实乃社稷肱骨”。

    满殿勋贵重臣无不随声附和,赞誉之词如潮水般涌向那位青年首辅。

    颜彻身着御赐的蟒袍玉带,容颜俊美,神色沉静。

    举杯、谢恩、应对,每一处礼仪都周至妥帖,无可挑剔。

    令颐作为颜彻的妹妹,亦在受邀之列,席位紧邻着长公主萧明玥。

    萧明玥看着席间风仪万千的颜彻,凑近令颐道:“颜大人好厉害,此番从江南回来,当真是风光无限,无人能及!”

    令颐自然也是骄傲的。

    但是想起哥哥最近的恶劣行径,她小声嘟囔道:“是啊,哪方面都很厉害……”

    “姐姐说的是哪方面?”

    令颐脸上一烫,赶紧道:“不不,我是说……哥哥确实很出众!”

    萧明玥连连点头。

    她又拉着她的袖子问:“对了,听说姐姐也跟着去了江南?快跟我讲讲,江南水乡是何等景致?可有什么新奇好玩的?”

    两人小姑娘叽叽喳喳分享着别后见闻。

    当萧明玥听到令颐在江南遭遇刺杀,惊得花容失色:“天哪!姐姐你没事吧?可有伤着哪里?吓坏了吧?”

    令颐连忙安抚:“殿下别担心,我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

    “倒是哥哥为了护我,肩头中了一箭,伤得很重,养了好久呢。”

    想起谷底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和颜彻染血的苍白面容,她的小脸也不由得白了白。

    萧明玥赶紧安慰了几句,令颐摇头说自己没事,两人又开开心心吃了起来。

    *

    三日的宫宴终于散去。

    回到阔别已久的颜府,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芳菲和晴雪早已在二门处翘首以盼,一见令颐的身影,立刻迎了上来。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芳菲眼圈微红,拉着令颐的手上下打量,嘴里不停念叨着。

    “姑娘瘦了,江南的日头也太毒了些。”

    “快让奴婢看看,可有哪里不舒坦?”

    晴雪也在一旁关切地问候着,随即目光落在令颐身后跟着的两个面生的俏丽丫鬟身上。

    她故意酸溜溜地打趣道:“唉,怪不得姑娘去了江南这许久,也不甚想念我们这些旧人了,原来是又寻了两个水灵的新妹妹伺候呢!奴婢们可要吃醋了!”

    令颐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哪有的事!璎珞、玉珠,快见过芳菲姐姐和晴雪姐姐。”

    璎珞和玉珠连忙上前,恭敬

    地行礼问好。

    “她们俩是扬州知府衙门的侍女,随我回京的。芳菲,她们就交给你调教了,规矩要仔细教好。”

    芳菲笑着应下:“姑娘放心,奴婢省得。”

    令颐又转向晴雪,问道:“我离京这些日子,同文馆那边可还好?大家都怎么样了?”

    晴雪回话:“馆里一切都好,先生和姐妹们常念叨姑娘呢。”

    “若姑娘想去,明日奴婢就陪您一同过去瞧瞧?正好也散散心。”

    令颐点了点头:“好,明日就去。”

    另一边,颜彻吩咐下人们将行李箱笼收拾妥当,各归其位。

    赵福忠上前请示:“大人,商姑娘该如何安置?是留在府中,还是……”

    颜彻淡淡道:“安排到西郊别院,派两个稳妥的人过去伺候。无事不必回府禀报,更不许她过多接近令颐。”

    “是,老奴明白。”

    *

    翌日,令颐带着精心准备的江南特产礼物,来到了同文馆。

    她一路走一路想,祝师姐见到她定会欢喜,羡文师兄说不定又要打趣她,李友仁那个馋猫肯定要抢点心。

    祝师姐见到她肯定会高兴,说不定还要捏捏她的脸。羡文师兄嘛,肯定又要摇着扇子,打趣她“小师妹又去江南搜刮民脂民膏啦”?至于李友仁还有其他几个馋猫同窗,说不定一下就把她的点心抢光了!

    想着朋友们惊喜的表情和热闹的场面,她脚下的步子越来越轻快。

    馆内依旧书声琅琅,亭台楼阁依旧。

    令颐走着走着,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往日的熟面孔见到她,笑容似乎有些勉强,眼神躲闪,匆匆一句“姜姑娘回来了”便算打过招呼,全然没了往日的亲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压抑感,不复往日的轻松活泼。

    令颐心里“咯噔”一下,抱着礼物走进平日上课的学堂。

    果然,里面的气氛同样沉闷。

    她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上的李友仁。

    这个平日里插科打诨一刻也闲不住的活宝,此刻竟然安静如鸡,这简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奇!

    “李郎君?”

    令颐走过去,把一份用油纸包得漂漂亮亮、散发着诱人甜香的点心放在他桌上,还故意晃了晃。

    “喏,给你们带的江南点心,尝尝看?”

    李友仁抬起头,赶忙扯出笑来:“哟,令颐回来啦?哈哈哈……多谢多谢!”

    语气干巴巴的,全无往日的跳脱。

    令颐环顾四周,不见那两个最亲近的身影,奇怪道:“羡文师兄和祝师姐呢?怎么没见着?我还特意给他们带了礼物呢。”

    听到这两个名字,李友仁脸上的笑容彻底石化。

    “他、他们啊……嗯,那个,他们有点事儿,没来。”

    眼神闪烁,支支吾吾起来,就差把“有大事发生”写在脑门上了。

    令颐见他这副模样,心猛地一沉。

    李友仁这反应太不对劲了,他绝不是这种吞吞吐吐的性格。

    她紧紧盯着他:“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呀!”

    李友仁眼神乱瞟,就是不敢看她,嘴里含糊着:“没、没什么大事……就是……”

    令颐见他还在嘴硬,小脾气也上来了,松开手,作势就要往外冲。

    “哼!你不说拉倒!我这就去隔壁学堂问问张郎君!他肯定知道!”

    “哎!别别别!”

    李友仁果然急了,一把拉住令颐的衣袖,“你去找他干什么?我知道的不比他少!”

    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咬牙,压低声音快速道:“是宋师兄和祝师姐的事儿,他们俩的事儿被宋家知道了……”

    令颐大惊:“这……宋家怎么会知道?”

    李友仁叹了口气:“听说是宋师兄想向祝师姐提亲,结果家里勃然大怒,直接把他关起来了,连学都不让上了!”

    想起那日的混乱,他脸上犹有余悸,声音都带着愤怒和后怕。

    “宋家的人还气势汹汹地找到馆里来,当着那么多先生和同窗的面闹了一场。”

    “你是没看见,那架势,骂得可难听了!什么‘商门贱户’、‘不知廉耻’、‘被人丢弃的货’,连我这专门练嘴皮子的在旁边听着都插不上话,差点没被他们那唾沫星子淹死!”

    “最后还是祭酒侯大人亲自出面,好说歹说才把那群凶神恶煞给劝回去。”

    “唉,祝师姐当时……”

    李友仁声音哽住,没再说下去。

    但令颐已经能清晰地想象出那个画面,像火一样骄傲的祝师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那些刻薄恶毒的话语肆意羞辱。

    这已经是师姐第二次被人堵在门前这般辱骂了。

    令颐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尖都在发颤。

    她再也顾不上其他,猛地站起身:“师姐现在在哪?”

    李友仁道:“大概在府里吧。自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来同文馆了,祭酒大人也准了她在家休养。”

    “我去找她!”

    令颐提着裙冲出了学堂,跳上同文馆的马车,催促车夫:“快,去祝府!”

    到了祝府,门房和下人都认得这位姜姑娘,见她匆匆赶来,不敢怠慢,连忙将她引了进去。

    令颐一路小跑,边跑边急声问引路的婆子:“祝师姐呢?她怎么样了?”

    婆子脸上露出愁容:“哎呦姜姑娘您可算来了!我们家大小姐自打从馆里回来,就把自个儿关在屋里,谁也不见!饭食送进去,动不了几口就又原样端出来。”

    “我们急得不行,可谁说也不开门,就那么枯坐着。”

    令颐的心揪得更紧,脚步更快。

    婆子将她引至祝颂然的闺房外,轻轻叩门:“大小姐,姜姑娘来看您了。”

    里面死寂一片,没有任何回应。

    令颐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她扑到门边,可怜巴巴地呼唤:“师姐!师姐!我是令颐啊!你开开门,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师姐,你不想令颐吗?令颐走了好久好久,好不容易回来了,好想好想师姐啊……”

    没过一会,里面传来低哑的声音。

    “进来吧,令颐。”

    令颐立刻推门而入。

    房间里的光线昏暗得让人心头发闷,窗户紧闭着,一丝风也透不进来。

    她急切的目光扫过,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绣墩上的那个单薄身影。

    眼前的祝师姐,几乎让令颐不敢相认。

    昔日的祝颂然,言辞锋利,眉宇间自带一股杀伐果决的英气。

    而此刻,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旧衣,发髻松松挽着,几缕碎发散落颊边,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影。

    整个人黯淡无光,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第59章 第59章“床上也能主动些就好了……

    “师姐……”

    令颐鼻尖一酸,走到她身边蹲下,握住她冰凉的手。

    “师姐你还好吗?你不要吓令颐啊……”

    祝颂然缓缓抬起眼帘。

    看着眼前这张眼泪汪汪的小脸,她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试图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令颐,你回来了。”

    “没事,我还好,别担心我。”

    这“还好”二字,说得轻飘飘,毫无分量。

    令颐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握紧祝颂然的手,急切地问:“师姐,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算了吗?”

    “不去……争取了吗?”

    她多么多么希望,能在师姐的眼中重新看到那种永不服输的神采。

    祝颂然缓缓摇了摇头。

    她反手轻轻拍了拍令颐的手背,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令颐,其实关于我和你师兄的事,我一直想谢谢你。”

    “当初你那样不管不顾地鼓励我,硬是推了我一把。若不是你那份傻乎乎的热忱,我或许永远不敢正视自己的心意。更不会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原来那么

    好。”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光亮,随即又被更深的灰暗淹没。

    “但是……”

    祝颂然苦涩一笑。

    “我和羡文在一起,是不会被人看好的。你想象不到,我们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多少的非议,多少的鄙夷和阻挠。”

    “那不仅仅是来自宋家,而是来自整个世俗的眼光和规则。”

    令颐急了:“师姐,难道你就这样放弃师兄了吗?你们明明那么喜欢对方啊!”

    “令颐。”

    祝颂然轻轻止住了她的话头。

    “有很多事,真的不是光靠喜欢就能决定的。”

    她垂下眼帘:“我毕竟……名声有瑕,在世人眼里,我就是个麻烦,是个笑柄。”

    “我可以不在乎唾沫星子淹死人,但他呢?”

    她的声音满是自嘲:“我只会是他的负累,是拖他后腿的泥沼。我们若强行在一起,要面对的艰难,足以将任何情意碾碎。”

    令颐听着她的话,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闷得她喘不过气。

    她觉得这样不对!非常不对!

    为什么真心喜欢的人,要被那些不相干的人的眼光,还有那些老掉牙的规矩拆散?

    一股强烈的冲动在她小小的胸腔里翻涌。

    “才不是这样!”

    她眼里是执拗的光芒:“师姐,这些规则,这些礼教,是可以被打破的!必须被打破!”

    此话一出,不止祝颂然愕然抬眸,连令颐自己都被吓到了。

    这念头如此清晰,甚至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的笃定。

    她不知道这冲动从何而来,但她就是无比强烈地希望师兄和师姐能在一起。

    仿佛他们的胜利,能为她自己的绝境带来一丝光亮和勇气。

    “师姐,总之,那个……你别这样想!”

    令颐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用力握住祝颂然的手,试图将自己的信念传递过去。

    “名声算什么呀?世俗的眼光又算什么呀?它们凭什么决定我们快不快乐?你和师兄,是天底下顶顶好的人!你们的心意,才是最最珍贵的宝贝!”

    她用力地点着小脑袋,像是在强调一个不容置疑的真理。

    “那些闲言碎语,那些老古董的破规矩,都是纸老虎!只要我们……只要我们够勇敢,够坚定,手拉着手不松开,就一定能打破它们!一定能的!”

    祝颂然怔怔看着她,神情有些惊讶。

    “令颐,你……”

    令颐见师姐眼神似乎松动了一点点,立刻抓住机会开导。

    “师姐,师姐你想想师兄啊!他现在还被家里关着呢,他肯定没放弃!他肯定在想办法,肯定特别特别想你!也特别特别担心你把自己关起来!”

    她摇晃着祝颂然的手臂,语气充满了代入感,仿佛自己就是被关起来的师兄。

    “你要是放弃了,把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师兄知道了,心都要碎掉啦!他会难过死的,比被关起来还难过一万倍!”

    她的话语带有少女特有的真挚感染力,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祝颂然心里激起一圈涟漪。

    但她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叹息。

    “令颐,你还小,有些事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令颐看到自己费尽口舌,师姐还是摇头,小嘴一瘪,肩膀也微微耷拉下来。

    她嘟囔着,带着点委屈和不服气:“可能是我年纪小,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大道理吧。”

    “但是……”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头,眼神明亮而执着。

    “师姐,我亲眼看见的,我看见师兄看你时,眼睛里有星星。我看见你看师兄时,嘴角会偷偷翘起来。我知道你们在一起的时候,连空气都是甜的。我知道你们能走到一起,有多么多么不容易!”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

    她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恳求:“所以师姐,答应我,别放弃好不好?就算现在很难很难,也先别放弃!我们再想想办法好不好?”

    祝颂然看着她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期盼,冰封的心化开一道裂痕。

    曾经的坚韧和不甘,似乎被这个小姑娘笨拙又赤诚的话语,悄悄唤醒了一丝。

    她沉默了。

    时间仿佛凝固,久到令颐以为又要失败了。

    谁知,祝颂然朝她点了一下头。

    “好……令颐,我相信你,我不放弃。”

    “真的?!”

    令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脸上绽放出笑容。

    “是真的。”

    看着令颐那毫不掩饰的狂喜,祝颂然露出一丝真实的笑容。

    “你说的对,现在就放弃还言之过早。你师姐我,本也不是轻言放弃的性子。”

    “太好啦太好啦!”

    令颐欢呼一声,随即小脸一垮,开始手忙脚乱地翻找自己带来的大包裹。

    “光顾着说话了,我给你们带了那么多江南好吃的点心呢,桂花糕,蟹黄酥,云片糕……”

    “结果倒好,去了同文馆,一个捧场的都没有。师兄被关着吃不到,师姐你又不肯吃,都要浪费啦!”

    她说得可怜兮兮,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噗嗤……”祝颂然破涕而笑。

    这个笑带着泪,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真正感觉到轻松。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令颐的额头:“你呀……好,师姐吃,这就尝尝我们小令颐千里迢迢带回来的心意。”

    “嗯嗯!”令颐乖巧点着脑袋。

    ……

    当晚回到府中,令颐心里装着祝师姐和宋师兄的事,连自己院子都没顾上回,“噔噔噔”直奔颜彻的书房,找哥哥讨个主意。

    “哥哥!”

    令颐气喘吁吁地冲到他书案前:“哥哥,你快帮帮祝师姐和宋师兄吧!宋家太不讲道理了,把师兄关起来,还去同文馆那样辱骂师姐!”

    “我方才去看望师姐,她都憔悴得不成样子了。”

    她竹筒倒豆子般把今日所见所闻一股脑说了出来。

    颜彻搁下笔,抬眸看向她:“哦?令颐想哥哥如何帮?”

    “哥哥你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

    令颐双手撑在书案边缘,小脸上满是全然的信赖和期待,“能不能……让宋家别为难他们了?”

    颜彻沉吟片刻:“这倒有些棘手了。”

    “此事牵涉儿女私情,更关乎家族颜面。宋家现在正是态度强硬,外人强行插手,名不正言不顺,怕是会适得其反。”

    令颐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啊……那就没办法了吗?”

    “办法还是有的。”

    颜彻看着她瞬间又亮起来的眸子,慢条斯理地道:“让宋侍郎和宋将军最近公务繁忙些,分身乏术,暂时没太多精力去管束嘉策的私事,倒是不难办到。”

    令颐的眼睛“唰”地一下亮如星辰!

    她立刻绕过书案扑到颜彻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摇晃着,声音甜得像蜜糖:“真的吗?谢谢哥哥,哥哥最好了!”

    颜彻顺势将她揽近了些,垂眸看着她兴奋的小脸。

    指尖轻轻拂开她颊边跑乱的碎发:“那令颐打算如何帮你的师兄师姐?光靠哥哥这点小忙,怕是不够吧?”

    令颐歪着小脑袋,认真地想了想。

    “嗯……我觉得,光靠外人帮忙还不够。最要紧的,是师兄和师姐他们自己。”

    她越说思路越清晰,语速也快了起来。

    “他们得自己先坚定心意,不能退缩!然后……然后要一起勇敢地站出来,向宋家的长辈们好好表达清楚他们的决心和真心。让他们看到,他们是认真的,是真心实意要在一起的!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慢慢打动宋家,取得理解吧?”

    她说完,有些忐忑又期待地看着颜彻,像等待老师点评的学生。

    颜彻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赞赏。

    他抬手,亲昵刮了下令颐的鼻尖:“不错,我们令颐长大了,懂得主动思考,还能想到问题的关键了。”

    然而,这温情脉脉的赞许氛围只维持了一瞬。

    颜彻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让她更贴近自己,凤眸染上令人心跳加速的幽暗色泽。

    “若是在别的事情上,我们令颐也能这般主动思考,再主动些配合哥哥,就更好了。”

    这话题的转折猝不及防,令颐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小脸“轰”地一下红透!

    她猛地从颜彻怀里挣脱出来,又羞又恼。

    “哥哥!你……我不理你了!”

    她羞愤地撂下这句话,捂着自己滚烫的脸颊,飞快跑出了书房。

    石榴红斗篷消失在门后,只留下一阵带着馨香的风,还有年轻郎君低沉愉悦的笑声。

    第60章 第60章“今晚还有精力想别的,……

    令颐这几日只要得空就去看望祝师姐。

    祝颂然原本沉郁的心绪,在看见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时,心里的寒意一点点融化。

    她每日给令颐准备好吃的点心,酥糖,软酪,香糕。

    屋内暖融融的,两人围炉而坐,不知不觉便消磨一整日时光。

    这种宁静的陪伴,就像是回到了同文馆刚建立的时候。

    “师姐,你看,这都是我学习的心得!”

    令颐献宝似的捧出她的小册子,上面都是她关于感情的心得。

    从陪伴,到拥抱,再到亲吻。

    字迹认真,间或还画着些可爱的简笔小人,透着满满的少女心思。

    祝颂然目光落在那些认真又可爱的记录上,眼底难掩讶异。

    “先前你说你在琢磨这些,还只当是说着玩玩,没想到你这小家伙竟然这么用心。”

    令颐弯起眼睛嘿嘿一笑:“哥哥说了,要认真学嘛!”

    “哥哥?”

    祝颂然挑眉:“之前不是说,这是教习嬷嬷教的功课吗?”

    令颐意识到说漏嘴,赶紧解释:“是教习嬷嬷教的,但哥哥他……也会经常过问我的功课呀!”

    “这样啊……”

    祝颂然看着她,没再追问。

    令颐暗自松了口气,赶紧翻开册子切入正题。

    “师姐,你还记得你和宋师兄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亲是什么时候吗?”

    祝颂然笑道:“怎会不记得?还不是你这个小家伙在背后推波助澜。”

    “那时你说想观察别人是怎么拥抱的,便怂恿我去找你师兄。”

    她看着令颐那页关于他们的笔记,指尖抚过他们两人拥抱的画像。

    想起那个被怂恿着去完成拥抱任务的自己,她忍不住笑出声。

    “之前啊,我们俩就像隔着层薄纱,心知肚明却又小心翼翼。大概就是那次被你推了一把之后,那层窗户纸才算是捅破了。”

    说着说着,祝颂然清冷的面容如同冰面被春阳照耀,渐渐生动起来。

    “后来,相处的次数便多了些,有时分别前还要轻轻抱一下。”

    “而我,也开始有些……贪恋这种感觉。”

    她笑着,笑意慢慢浸染了眼眶,凝聚成一点晶莹的水光。

    “还有那次外出讲学,他……亲了我。”

    她下意识动了动唇,仿佛那温热的触感仍烙印在唇瓣上。

    “我连着好几日都不敢见他,回程的路上也躲着他,真是丢脸。”

    令颐想起哥哥第一次亲自己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灭顶的羞意与慌乱让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后来呢后来呢?”令颐迫不及待追问。

    祝颂然看向她,目光柔软:“后来?后来刚回到同文馆,你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扯着我的袖子问:‘师姐,师兄是不是亲你啦?’”

    两人想起当时情景,忍不住笑作一团。

    祝颂然顿了顿,申请有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心底那个结才松开。”

    她抬手,用指腹极快地拂过眼角,再抬眼时,眸中水光已敛去。

    “令颐,师姐要谢谢你。”

    “谢我?”

    令颐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懵懂:“我什么都没做呀。”

    祝颂然含笑摇头,没说话。

    她正要翻看“亲吻”后面的内容,随口问道:“之后呢,最后一部分是关于学习什么的?”

    令颐脸上“腾”地红透,赶忙夺过那小册子。

    “没、嬷嬷还没教后面的!”

    祝颂然疑惑看着她,明明后面写的有字啊。

    令颐心脏砰砰直跳。

    那后面的内容,实在没法说出口。

    *

    祝颂然这边的心境渐渐明朗起来。

    而令颐在开导师姐的同时,似乎也对册子上的学问有了些新体会。

    这日晚间,她早早沐浴更衣,将自己裹进松软馨香的锦被里。

    借着床头灯盏柔和的光,她翻看自己那本宝贝小册子。

    她正看得入神,门被下人轻轻推开。

    侍立在旁的璎珞、绿珠等四个侍女连忙躬身行礼:“大公子安。”

    赵福忠挥挥手,示意侍女们可以退下了。

    四人道了声“是”,鱼贯而出。

    刚掩好门,芳菲就见璎珞和绿珠停住脚步,好奇地朝着门张望。

    她心里一咯噔。

    糟了,这两个新来的丫头,还不知道大公子和二姑娘的习惯,怕是要生出天大的误会!

    “咳。”芳菲清了清嗓子,一脸郑重其事。

    “那个,你们别多心,二姑娘她自小有倚梦症,夜里容易心悸,非得大公子在身边陪着说说话才能安稳睡着。”

    晴雪立刻心领神会,在一旁连连点头补充:“正是正是,两位主子还得商量整理文稿的琐事,所以待得晚些,待他们商量完之后,大公子便就近睡在隔壁屋了。”

    她们一边说,一边紧张地观察着璎珞和绿珠的表情,生怕她们想歪了。

    璎珞和绿珠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困惑。

    两位主子在扬州的时候可不止这样啊?

    那每晚屋里的动静,还有每日早上二姑娘眼波含水、樱唇微肿,一直娇气喊累的模样,傻子才相信只是哄睡这么简单。

    江南风气本就开化些,她们对兄妹这般亲密倒也不觉多么惊世骇俗。

    只是觉得,编理由也编个像样点的呀,什么倚梦症、睡隔壁屋……

    深更半夜,一个身量颀长气息迫人的男子,和一个娇柔懵懂的少女,紧闭门户共处一室,还能是为了什么整理书稿?

    两人只当是洛安人什么奇怪的习俗说法,立刻作恍然大悟状:“哦~原来是这样啊!明白了明白了!多谢芳菲姐姐提点!”

    芳菲和晴雪见她们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只当糊弄了过去。

    门扉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颜彻洗漱完毕,换了身舒适的寝衣,带着一身清冽的水汽走到床边。

    “哥哥。”

    令颐放下小册子,从被窝里探出小脑袋。

    颜彻微湿的墨发随意拢在颈后,几缕碎发垂落额角,侧脸轮廓在柔光下愈发俊美。

    令颐看得脸一红,慌忙避开视线。

    “哥哥,那个……宋家那边怎么样了?”

    颜彻坐在床沿:“放心,宋大人和宋侍郎最近公务缠身,焦头烂额,一时半会儿怕是顾不上管羡文的事了。”

    令颐松了口气:“那就好。”

    随即,那张明媚的小脸又笼上一层愁绪,秀气的眉尖轻轻蹙起。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他们现在连面都见不上……”

    “两人现在都处在犹疑中。”

    他慢条斯理地说,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她散落在枕畔的一缕青丝。

    “缺的,不过是一个恰当的时机,和一点推他们一把的冲动。”

    这亲昵的小动作让令颐心尖一颤。

    她仰头看着哥哥近在咫尺的俊美侧颜,昏黄的光线柔和了他轮廓

    的锐利,更显优雅从容。

    一个盘旋在心底许久的疑问就这么溜了出来。

    “哥哥,你这么明白感情里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是不是因为……经历过很多呀?”

    她想起商雪湄腕间那条玉麒麟手链,语气不由自主地低落下去,小脑袋也缩了缩。

    是啊,哥哥这样成熟、强大,又如此精通引导人心,在那些她不曾参与的岁月里,他身边……是不是曾有过许多许多的功课呢?

    颜彻微微侧首,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她眼底那抹一闪而逝的黯淡。

    一丝极其危险的笑意,缓缓在他眼眸中晕开。

    “哦?看来哥哥最近太纵着你了。”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她耳侧,将她困在臂弯中。

    目光从她身上扫过。

    小姑娘今日没穿那件紫色和淡黄色的玉兔寝衣,而是另一件粉莲寝衣。

    粉莲的确衬她,含苞待放,娇俏欲滴。

    任君采撷。

    他修长的手指抬起,轻轻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

    “唔……”令颐轻微表达抗议。

    男子的指腹带着薄茧,摩挲着她下颌柔嫩的肌肤。

    令颐的心跳骤然失序,在那极具侵略性的注视下,身体微微发僵。

    胸口微微起伏,落在男人的眼里,像极了邀请。

    “最近太惯着你,以至于都学会盘问哥哥了,嗯?”

    他低笑一声,那笑声里藏着令人战栗的愉悦和某种蓄势待发的危险。

    “看来今夜,得让你累得再也想不起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才行。”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她起伏的胸口,最后定格在她柔嫩的唇上,带着令人畏惧的掠夺和占有。

    *

    与此同时,离颜府不远的一处幽静别院中。

    烛火透过窗棂,映出昏黄的光晕。

    侍女端着晚膳进来,轻轻放在桌上。

    商雪湄头也未抬,只淡淡道:“放着吧。”

    待侍女放好,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想见颜大人,可否通传?”

    侍女垂首,语气恭敬却疏离:“姑娘,大人事务繁忙,此刻不便相见。”

    商雪湄沉默片刻,面上无波无澜:“知道了。”

    侍女依礼退下。

    行至门外廊下,她与另一名守夜的侍女低语,脸上满是不屑。

    “这位商姑娘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大公子也是她想见就能见的吗?”

    另一名侍女点头应和:“嗯,别理她,我们只管别出岔子就行。”

    “赵总管交代过我们,要看好这个女子。”

    “知道了姐姐。”

    待脚步声远去,商雪湄缓缓起身,走到角落,拿钥匙打开一口不起眼的旧木箱。

    她小心翼翼地翻找着,最终取出一本册子,指尖在粗糙的封皮上摩挲片刻,又谨慎地将它藏回箱底最隐秘的夹层,小心锁好。

    这本秘账,是她手中最重的砝码,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紧。

    商雪湄垂眸,掩盖住眼中的冷意。

    在扬州时,的确是她处心积虑地接近颜彻。

    后来,更是刻意曲意逢迎,讨好他那位天真不谙世事的妹妹。

    所有的一切,都只为利用他。

    她心中燃烧的,是商氏满门的血仇。

    为此,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任何手段。

    然而,颜彻此人太过深不可测,心思缜密得可怕。

    仅仅依附于他,远不足以达成目的,她必须找到能掣肘他的关键。

    最好的突破口,似乎就是他那位捧在手心的妹妹。

    烛火摇曳,映照着商雪湄沉思的脸庞。

    她秀眉紧蹙,指尖无意识地掐入掌心,思索着下一步的对策。

    住进这座别院后,她的一举一动都受限制,说是保护她,跟囚禁也没什么两样。

    还是得找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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