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晨曦满腹的疑虑, 一边往病房走,一边摸出手机,给沈翳发消息。
嘻嘻曦:【小孩儿。你领导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你都不过来看看吗?】
嘻嘻曦:【你是不是也该为这次的行动负点儿责任呐,面儿都不带露的?】
路晨曦正想继续话痨,面前不远处的医院走廊,却传来一声冰冷的低吼。
“哼, 医生把你说得要死要活, 老子还以为你伤得得有多严重呢!这一身打扮, 是又溜出去干什么英雄大事了?”
纪严靠在路晨曦病房的门口, 锐利的小眼睛透过厚重的镜片,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路晨曦。
“纪队。”路晨曦怔了一下,无奈地,“……这么晚了, 还来看我, 就这么担心我啊?”
“少踏马自作多情!老子只是想亲自过来确认,你到底死没死透!”纪严冷哼一声,“顺便……就算是捏造的借口, 我也想听听, 你到底会编一个什么样的理由!”
“什么理由?”
纪严望着路晨曦,上前一步, 道:“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会掺和进抓捕夜枭组织的整件事情中!”
路晨曦无奈地瘪瘪嘴, 为了防止被医生发现自己偷溜出病房的事, 路晨曦先进了自己的病房,然后去了病房的里间,把便衣给脱了。
纪严追进了病房,厉声呵道:“路晨曦!”
路晨曦三下五除二, 套上医院的病号服,从里间走出来,望向纪严时,无意间望见门口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路晨曦显然是有些累了,没多做理会,径直走到了病房外间的沙发边坐下来,瞧着纪严,懒懒道:“纪队,瞧您这话问的,我出现在犯罪团伙现场,还能是什么理由?当然是抓犯人啊。”
“偏偏,在那个时候?”
“什么时候?”
“我们一队为了这场行动,部署、准备了足足半个多月!眼看,幕后大老板就要出现!你却偏偏恰巧在这时候出现搅局?!”
“什么大老板!哪儿来的大老板?!”路晨曦朝纪严抬眼,“纪严,你别仗着你比我年长几岁,多吃几口盐,就血口喷人啊!昨天我到仓库时,那炸药就已经布置好了。若非老子命大,这条命,我已经给填进去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啊?”
“这说明,他们早就已经闻到风声,嗅着味儿了。本来就计划着要将这个窝点给炸掉呢。我只不过是寸,纯属撞枪口上了,白送了这一回。若不是我昨天提前过去,恐怕,你们现在清剿现场,连点儿灰都摸不着呢。啧,不谢谢我,还巴巴地来找我的麻烦……”
“屁!路晨曦!你踏马的,老子跟你客气,你就真拿老子当白痴啊!”纪严激动之间,口水四溅。
路晨曦嫌弃地往旁边躲了躲,嘟囔着嫌弃纪严讲话没水平。
纪严额头上青筋直爆,又上前一步,指着路晨曦问:“好,那你就先告诉我,为什么,你能这么寸,出现在那个犄角旮旯的小村子里?……可千万别踏马再说,是你能掐会算!卜了一卦!”
“我都说了!老子是去查案子的!”
“所有针对‘THE KING’的调查,目前是由我们一队在负责!你查什么案?!”
“当然是我们二队最新负责的‘少女标本案’!”
“一个普通的刑事案件,能调查到违禁药品的窝点上来?能直接跟THE KING扯上关系?你这弯拐得是不是也太踏马曲折了?!”
路晨曦啪得一下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将打火机顺手扔在了案几上,眯着眼抽起来:“确实不能有这么巧的事儿。所以,纪队,看来这次,咱们还是得再打个配合。”
“你什么意思?”
路晨曦淡淡吐了口烟,道:“我怀疑,‘少女标本案’也跟THE KING有关系。”
纪严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挠着脖颈原地打了两个转,高声斥道:“你是不是巴不得,想让你手底下负责的所有案子,都跟THE KING扯上关系啊?”
路晨曦歪过脸去,感到一阵无语,平静道:“纪严,你冷静点。”
“是你该理智点!路晨曦!你没发现吗?你为了追查THE KING,已经魔怔了!接下来,我还真不知道,你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能做出多疯狂,多可怕的事情来!……若真是这样,你还不如先回家,再休养半个月回来呢!”
“我是真不懂,纪严,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说的话呢!”
“你想让我相信你?好啊。”纪严一屁股坐到了路晨曦对面的沙发上,直接逼视着路晨曦的双眼,“那你先告诉我,清河港爆炸案当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啊?”
“又来了。我早就说过……”
“我知道!你还记得!”纪严打断了路晨曦,直截了当地说,“至少,你那晚和THE KING是如何斡旋、对峙的过程,你是完全记得的!路晨曦,我比你想象得更加了解你!如果你真的全都忘记了,你根本不可能会那么地痛苦!以致于半个多月都没有归队!不是吗?”
路晨曦下颌紧绷着,歪过头,半晌没说话。
“难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情这么笃定吗?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死咬着这件事不放?”
纪严恶狠狠地盯着路晨曦,缓缓道:“是啊,那时候,你是在集装箱里晕过去了,吸入了大量的浓烟,神志不清之间,大概对你昏迷之后所发生的事情,是真的忘了。既然如此,念在同事一场、同门一场的份上,不如,我就再给你一两个提示?”
路晨曦疑惑地瞥向纪严,心下一阵忐忑。
“路晨曦。那晚,是我第一个赶到清河港港口,从那么多燃烧着的集装箱中,找到你,把你从大火中给带出来的。”
路晨曦瞳孔骤然一缩。
这个,的确是路晨曦一直不知道的。
“当时,你意识错乱之间,曾亲口向我承认了一件事情……想起来了吗?”
路晨曦眉头一蹙,目光中还是迷茫,但身下,已经因紧张而捏紧了发白的手指。
“……还是想不起来?”纪严观察着路晨曦的神色,站起了身。
“那就算了!等你全都想起来,搞明白……等你能够证明,你现在的精神状态真的是正常的,能保证当你再次触碰到‘THE KING’这个名字时,保持最基本的客观和理智……到那时,我们再谈‘合作’也不迟!”
纪严最后又冷冷盯了路晨曦一眼,提步离开了病房。
路晨曦呆坐在病房的沙发上,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色惨白得可怕——
纪严才出路晨曦的病房,路过病房区中心的护士台,目光不经意地一瞥,看到了一个棕黄色中长发,湛蓝色瞳孔的英俊青年正温柔地微笑着,给护士台的小护士们分发水果,大家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纪严才经过护士台不久,这个青年就抱起护士台角落里暂时搁置着的一捧鲜花,朝着走廊深处的病房走过去了。
鬼使神差地,纪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然收住了脚步,朝身后的那个一身英伦绅士腔调的小青年深深望了一眼。
他没来由地觉得这个青年身上透着一股蹊跷。
这样的气场,这种表面温和,却带着十足压迫感的清冷气质,似乎有些熟悉。
但,一时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熟悉。
一串刺耳的手机铃响打断了纪严的思绪,纪严翻出手机,接起,是二队的队员陈儒汇报有关“夜枭”组织仓库,最新发现的证物和调查情况。
听了陈儒的汇报,纪严来不及继续细想,快步先离开了。
走廊远处,沈翳微微侧过头,瞥了一眼纪严离开的方向,然后,才朝着路晨曦的病房那边走了过去——
沈翳走到VIP病房的门口,见路晨曦正穿着病号服,仰躺在病房小客厅的沙发上,一幅精疲力竭,十分疲惫的样子。
饶是他的一只胳膊正挡在自己的脸上,从两鬓沁出的冷汗却还是能看得出,此刻的路晨曦,身子骨还是十分地虚弱。
沈翳站在病房门口瞥了路晨曦一眼,作势要敲门,却听路晨曦有气无力地发了话。
“进来,把门带上。”
于是,沈翳也就没再跟路晨曦客气,直接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也不知道你平素喜欢什么花,就每种都挑了一两枝,没想到,搭配起来也挺好看。”
沈翳从病房里间的床头柜上找了一只空花瓶,清洗干净,又找来了剪刀和干净的水,准备将自己带来的那捧鲜花,一一修剪之后,插进花瓶。
路晨曦一直没有任何反应,一只胳膊挡在脸上,看不清表情,但从他的状态上来看,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他周身所散发出来的低气压。
“……还是说,路警官更希望我能带点好吃的来看望您吗?”
难得,沈翳能主动说出一句这样活跃气氛的闲话。
“纪严刚走。”路晨曦闷声说。
“那个市局一队的刑侦支队长吗?嗯,我刚刚好像瞧见他了。”沈翳不痛不痒地回复。
“我俩算是局里的死对头,他看我不顺眼很多年了,见面就掐。他一直铆足劲儿,想把我身上这身官皮给扒了呢。眼下,‘夜枭’组织的这档子事儿,我算是又给他送了一个明明白白治我的把柄。怎么样,‘沈教授’,这下,你可满意了?”
沈翳听了这话,煞有介事地一怔,无辜道:“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路晨曦于是放下胳膊,侧过脸,深深地凝视了沈翳一眼,让沈翳自个儿去体会。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夜枭(9) “沈翳,叫我……
那意思,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你这是在跟谁玩聊斋呐。
“冤枉,冤枉呐。”沈翳眉眼弯弯, 依旧淡然地微笑着,“路警官,我对天发誓,我对扒你那身衣服, 真的, 兴趣不大。”
“‘夜枭’组织, 不是由你设计, 让我替你端掉的吗!”路晨曦的声音中带了丝怒气。
“‘替我端掉’?”
沈翳的目光倏然间变得迷离,略一颔首,站起身,走到里间病床床头, 去把床头柜上放置的那束鲜花拆开, 修剪枝叶之后,插到了柜子上的花瓶之中。
然后,无奈地叹息道:“路警官, 我对你很失望哦。警察惩凶除恶, 为民除害,难道不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为什么, 就能变成是‘替我’办的事情了呢?”
路晨曦冷哼一声, 坐起身, 望向沈翳:“这就是你的高明之处了。让人心甘情愿地跳进你设下的陷阱,不知不觉中,驱使别人,利用别人。什么要我‘到你那边去’!”
“沈翳, 你一手好算计,总归是能令我为你所用的,说真的,我是否真是你那边的人,还重要吗?”
“路警官谬赞了。”沈翳温柔地笑着说,“我哪有您说的这样厉害呢?再说了,您也并非是您口中所描述的,那样清纯无辜的小白花吧?”
路晨曦侧过脸,冷冷瞥了沈翳一眼。
“我寻思着,‘夜枭’组织也不算是一个小的窝点。我向您提供情报,又亲自协助您,完成了对这些犯罪分子的围捕,这无论怎么看,都是大功一件……”
“怎么着。你是不是还想着,让我亲手给你戴上大红花,再给你颁发点儿提供线索的政府嘉奖啊!”
“倒是……也不必那般见外。”
沈翳摆弄着花瓶里的鲜花,笑了笑:“但我以为,从大面上来说,至少,这件事,我们算是双方都获益,是一件win-win的事情呢。”
“win-win?”路晨曦一声轻笑,站起身,双手插兜,走近斜靠到窗边的墙角,像是要从侧面去瞧沈翳说这话时的表情。
又冷声反驳道:“就因为我的突然出现,‘夜枭’组织的头目到现在都还没有被抓到,仓库里的所有药品全都被烧成了灰。你管这叫‘win-win’?”
沈翳的音调清冷了下来:“听起来,路警官像是后悔插手‘夜枭’的事情了。那么,若是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路警官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沈翳突然阴沉下来的语气,让路晨曦愣了一下。
“像纪支队长刚刚所说的那样,按兵不动,等‘夜枭’的头目出现时,再一网打尽?……路警官,纪支队他们已经等了足足有半个多月了,你知道,这个团伙多存在一天,会有多少人遭受侵害,痛苦一生么?一个人就足以毁掉一个家庭!以那些无辜的少男少女搭进一生为代价,来换取这个头目被抓住,换得路警官和纪支队长,在自己的个人履历上增添光辉的一笔……路警官,难道,这就是你说的‘方法’,‘正义’?”
“说得倒冠冕堂皇,正义凛然!沈翳,你真是长了一张巧嘴。”
“讲事实罢了。”
路晨曦又把眼一眯:“那么你呢?沈翳,你为什么会对这个组织了解这么多?又为什么偏偏要掺和到这件事情中来?很明显,你了解这个组织,你们之间有更深刻,更隐秘的渊源……你跟这个组织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知何时,路晨曦已经走到了沈翳的身后,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沈翳,压低声音,犹如在审问囚徒的审问官:“又或者说,你也知道‘THE KING’这个名字吗?”
沈翳整理花束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半晌没有回答。
“纪严说,夜枭组织跟THE KING的事情有联系,你既然能知晓夜枭组织这么多的内部消息,想来,你也一定知道‘THE KING’这号人物吧。”
路晨曦观察着沈翳清瘦的背影,望着他的周身仿佛在这一瞬被冻结,脊背在渐渐变得僵直。
“沈翳!”路晨曦提高了音调,语气中带着不容回避的拷问。
沈翳终于回转过身来了,抬起眼眸,露出那汪清澈的水蓝色双眸:“是。国际S级通缉罪犯嘛。臭名昭著又犹如神明一般强大神秘的犯罪策划大师。稍微在道上混的,还能没听说过他的大名吗?”
路晨曦望着沈翳,张了张口,却终究是没再说出一句话。
沈翳瞧着路晨曦纠结的摸样,仿佛是觉得有趣,微微笑了笑:“路警官还想问什么,这VIP病房反正又没有旁的人,不妨直接问?”
路晨曦才要开口,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沈翳的手腕,却发现沈翳的衬衫袖管之下,仿佛隐隐有缠绕着绷带的痕迹。
脑海中,突然跌入在‘夜枭’组织的仓库中,路晨曦意识模糊之间,一双手拖起自己的画面,混乱之中,旁边的一只铁架子朝他们砸过来时,对方就是用这只胳膊同样的位置,挡了一下。
注意到这一点,路晨曦的思绪一乱,再次对那段混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
难道那一切真的,都不是梦?
“晨曦!……”
“醒醒!……晨曦!!”
“……路晨曦——!!!”
那样急切的呼喊,那样熟悉的声音……
与面前这个冷若冰霜,疏离又好似带有敌意的小孩儿分明判若两人。
那个人,竟然是沈翳吗?!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路警官?”看出路晨曦一瞬间惊慌失措的神情,沈翳歪了歪头,认真观察着路晨曦细微的反应,“你……怎么了吗?”
路晨曦一瞬间上前,不由分说,突然一把抓起了沈翳的手腕,瞥见沈翳受伤的位置,仔细辨认受伤的方向,尔后,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冷声质问道:“你受伤了?”
“不然呢?路警官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总不会天真地以为,我留在农家小院,对方就只是请我喝喝茶,聊聊天吧?”
沈翳解释得一派自然,之后,就扭转过身,去拉自己的手腕,准备去侍弄那些鲜花了。
但,路晨曦却强硬僵持着没松手,他仔细分辨着沈翳眼底的情绪,命令道:“沈翳,叫我的名字。”
“……什么?”沈翳瞥过路晨曦,就像是在望着一个精神已经错乱的神经病。
“我的名字。你叫一下。”路晨曦急切地命令。
路晨曦素来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他的记忆力一向非常好,即使是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之下,路晨曦确信,只要情景再现,相同的声音再次出现一次,路晨曦大概就能分辨得出来,那是否是梦境,模糊记忆中出现的那个人,究竟是否是沈翳。
沈翳晃神儿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彬彬有礼,又不失遗憾地解释道:“……路警官,昨天,在夜枭组织那边,我之所以会对你那样……”
“我知道!与那个无关!我对你也不可能有那方面的意思!”路晨曦说罢,朝着沈翳又上前逼近了一步,“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昨天,夜枭仓库爆炸,你有没有去过仓库现场?”
沈翳的表情像是卡顿了一下:“什么?”
“仓库爆炸之后,我听到了,有人叫过我的名字。那个人,是你,对吗?”路晨曦紧紧盯着沈翳的双眼,求证道,“那个人,叫我‘晨曦’。”
那个人的声音,试探路晨曦脉搏时的动作、习惯,还有身上带有的淡淡木质香气,分明全部与清河港爆炸当晚,出现在集装箱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只要能确认,这个人就是沈翳,那么,路晨曦就敢明确确定,沈翳就是那晚出现在清河港爆炸案现场的THE KING了。
“说啊!这是一个很深奥的问题吗?”
沈翳倏然间垂下了眼眸,自嘲一般地笑了。
路晨曦眉间微蹙,迷茫地盯着沈翳。
沈翳再次抬起眼时,那表情、神情,仿佛自己是受到了某种侮辱,故而语气中带了一丝愠怒的情绪:“所以,路警官现在是……在怀疑这场爆炸是我和夜枭组织的人合谋,算计路警官吗?”
路晨曦怔了一下。
“不是吗?除非我和夜枭那帮人是一伙儿的,否则,在有四个人高马大保镖看守的情况下。在那样危机的局势之中,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你所在的位置,还能及时赶到仓库现场呢?”
“更何况,我为什么要去那里?为了救路警官吗?”沈翳冷笑着摇了摇头,回转过身,继续去修剪那些鲜花的梗和枝叶了,淡淡道,“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伤人,但,路警官,你扪心自问,以我们现在之间的这种关系,您还不值得我这样拼命,冒这么大的风险吧?”
路晨曦眨眨眼,心下明白沈翳的这番话完全合情合理。
就算路晨曦平日里有一些小自恋,但,他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沈翳不可能单单是为了救路晨曦,而冒着生命危险,单刀赴会,特意赶去极为危险的夜枭仓库。
但,若是为了夜枭仓库里的那些药剂,可就不一定了。
毕竟,在路晨曦决定一个人去夜枭的仓库时,沈翳就曾多次争取,也想陪同,一起去仓库看看来着。
所以,救路晨曦……应该只是顺路的事情。
至于路晨曦的记忆中,在大火里,对方呼唤自己名字时,所带有的急切和关怀的情绪……
那应该是路晨曦最无法理解和解释得清的部分。
路晨曦只能当那是自己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之下,发生的记忆错乱;在濒死之时,将现实的情形与过去亲人呼唤自己名字时的场景搅合在了一起。
“你知道THE KING、也了解夜枭的内幕、并且跟夜枭组织不对付,还曾自称自己有‘组织’。沈翳,你究竟是谁?所谓的‘你那一边’指的又是哪一边呢?”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夜枭(10) “师兄…那……
“怎么。路警官终于对‘我们’感兴趣了吗?是因为夜枭的事情, 所以动心了,想进一步深度合作了吗?”
路晨曦简直觉得好笑了:“你说什么?”
“难道,夜枭的顺利剿毁, 不算是我们的第一场完美合作吗?”沈翳将所有修剪好的鲜花插进花瓶里,又认真观赏着看了看,“你们,完成了剿毁一个重大犯罪组织的工作。而‘我们’也除去了一大劲敌。”
路晨曦扬扬眉:“可我怎么觉得, 我只不过是被你利用, 完成了你可怕的‘黑吃黑’的目的呢?而且, 所谓‘你们’的那个组织, 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干净清白的团体吧?”
“嗯……至少,我可以向路警官保证。‘我们’所想要达成的结果,是完全正义的。”
“‘结果’正义?……那过程呢?”
沈翳听到这儿, 目光骤然间冷了冷, 垂眸低声道:“……管他呢。路警官,如果,结果是正义的, 那么行使怎样的手段, 采取了什么样的方式,来达成了这个正义的目的, 真的重要吗?”
“如果您真是那么迂腐死板, 又认死理, 守规矩的人,我想当初,清河港爆炸案,也不会那样发生了吧?”
路晨曦眼皮一掀, 目光中透出彻骨的寒,却见沈翳笑得仍然是那样无辜纯净。
沈翳将花瓶安置在了病床前的柜子上,然后朝着路晨曦的方向上前了一步,微笑着说:“所以,路警官,我早说了,我们,才是志同道合的一路人。你终归,是会来到我身边的。”
路晨曦下颌的青筋抽动了两下,目光如刀,恶狠狠盯着沈翳。
沈翳十分体贴、关心路晨曦一般,还替他细致地整理平顺了路晨曦的病号服,又温柔地微笑着说道:“没关系,不着急,路警官。你还有考虑的时间。而且,明天,我为你准备的惊喜应该也快到了。等案子的事告一段落,你的精神能够稍微放松一些后,我们再来详聊这件事情,也来得及。”
路晨曦眉心一挑,厉色道:“‘惊喜’?什么惊喜……什么又叫‘案子的事告一段落’?……你说的,是哪件案子?”
“嗯?现在,路警官的手里,难道还有别的案子吗?”
什么?
沈翳指的是……‘少女标本案’?
他的意思难道是,明天,‘少女标本案’就能结案吗?
可,他又是如何能确认这件事的呢?
“沈翳……”
“好了。路警官身子还很虚弱,需要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先走了。”
沈翳温柔地拍了拍路晨曦的肩膀,不再给路晨曦说话的机会,侧身离开了。
路晨曦怔了一会儿,回头去看沈翳的背影。
一种更为强烈的不安感肆意蔓延疯涨,笼罩上他的心头。
沈翳说得那样气定神闲,那样成竹在胸,就好像,目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计划之中。
沈翳,他究竟是谁?
他又为什么,一定要让路晨曦成为他那边的人呢?
路晨曦感到脑子一片混乱,他闭上眼,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两次火场上,推开大门,那道神秘黑影朝自己走过来时的清瘦身影,以及两次,路晨曦在大火中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和朦胧之间,对方伸手去挡住着火的铁架的画面……
……
“晨曦!晨曦!……路晨曦——!!!”
路晨曦躺在漫天的大火之中,意识模糊之间,听到了一个人在疯狂呼喊着自己的名字,是THE KING吗?
还是……沈翳?
路晨曦稍微睁开了一丝眼,努力想看清周身的景象,意识也渐渐在回拢。
没错,又是这里,永远囚禁住他灵魂的地狱——12月15日晚的清河港。
路晨曦感到自己太疲惫,太崩溃,太绝望了。
他该如何面对这样残忍的事实,又该如何去向市局警局解释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呢?
他不知道。
不如,就这样永远地闭上眼吧,就让他这样死在这里。
一切在这里结束,或许,对他而言,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
“……踏马的!路晨曦!你给老子醒醒!清醒过来!老子可不想陪你殉葬在这里!醒醒!……踏马的!艹!路晨曦——!!!”
漫天的大火之中。就在路晨曦的意识几乎要完全抽离开自己的身体时。路晨曦感到胸口一下子被剧烈地猛捶,随之,灵魂好似再次被推回到□□一般,周身一个激灵,然后长喘了一口气。
“呵……咳咳咳。”
路晨曦微微睁开眼,重新开始微弱地喘息。
“卧了个槽了!……尼玛……吓死老子……”
模糊之间,路晨曦看到自己的身前站了一道黑影。他不管不顾,突然一把伸手狠狠抓住了对方的胳膊,然后攀附着,就要乱七八糟地去掐对方的脖子。
“THE KING!……杀了你……THE KING!我要杀了你!”
路晨曦像是魔怔了一般,不知从哪儿生出了一股蛮力,就要去制衡住对方。
然而对方显然是比他更有力量,一巴掌拍了过来,又一下子抓起了路晨曦的衣领,恶狠狠将他给提溜了起来:“艹!清醒一点!看清楚!我是纪严!……路晨曦!”
纪严一只手抓着路晨曦晃了晃,路晨曦似是迷糊了一会儿,才看清了来人,一怔:“纪严……师兄?”
“是!我们先出去!”
火势愈大,纪严掩住口鼻,仍不住地咳嗽。他一双手先一把抄起了路晨曦,然后架着他就要朝集装箱的火海之外走。
却没想到,路晨曦此时却是一怔,趔趄着身体,一把挥开了纪严。
“不!我不走。我不能走!”
“你踏马疯了?……路晨曦!”
“我完了……师兄……我已经完了!……我不能出去……我出不去了……”
路晨曦的声音中带着巨大的恐惧。
“你给老子清醒点!……晨曦!你已经没事了!”
“我做不了警察了……我不配当警察……”
路晨曦却是自顾自地喃喃着,意识混沌着又要摔倒,纪严一把将路晨曦抄起来。
“你在说什么!啊?”
“是我杀的……师兄……那六名人质!全都是我杀的……!”
纪严架着路晨曦的手一僵,眼神一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我杀人了。他们……全都是我杀的……”
路晨曦满脸血污,愣愣地看着火海中的那几具人质的尸体,一时间仿若丢了魂儿,又重复道:“师兄,怎么办。我杀人了,我是凶手,杀人凶手……是我,把他们都杀了。是我杀的……”
纪严一瞬间如被定住,他望着路晨曦,瞪大双眼,几乎是忘了反应。
路晨曦低着头,呆呆望着自己那双满是血污的手,露出惊恐绝望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刚刚闯下弥天大祸而崩溃无助的孩子。
手上的血污还在不断渲染,扩大,几乎是要将路晨曦完全淹没,直至令其完全窒息。
路晨曦发疯一般地挣扎,搓洗,却仍旧无法令那些血污远离自己。
“路晨曦!你不得好死!你应该永坠地狱!”
“路晨曦!你是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
接二连三仿若带着咒力的魔音再次涌入路晨曦的脑海,几乎要刺穿路晨曦的耳膜……
路晨曦猛然从病床上惊醒,半晌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想起来了。
想起了纪严为什么自“前世”起,就紧咬着自己,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有问题。
想起了在THE KING离开之后,自己意识模糊之间,曾向纪严说过的所有话。
——是他亲口告诉纪严的!
原来,他早已向纪严承认了当晚所犯下的罪行!
漆黑的深夜里,路晨曦呆坐在病床上良久,黝黑的双眸如同被水洗过一般清亮——
第二天一早,路晨曦也不管医生和护士们对他留院观察的要求,急匆匆就办理了出院手续,然后,回了警队。
既然纪严已经知晓了部分真相,留给路晨曦的时间就已经不多了。
这一次相较于前一世,太多的事实已经发生了改变,路晨曦没有把握哪一天,纪严是否真的会找到不利于自己的证据。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必须趁自己还在刑侦局支队长这个位置上的时候,将“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查清,尽快揪出THE KING,避免重蹈前一世的覆辙。
而且,沈翳离开病房前说过的那些话,也不得不令路晨曦警惕。从夜枭的事情上来看,这小子太会使用连环计,借力打力。如果自己不赶紧回去,说不准,自己队里的那些警员……甚至整个警局,都会被沈翳玩弄于鼓掌之中。
毕竟,沈翳太会利用自己的有利身份,以及极具有迷惑性的外表来获取旁人的信任了,若不是路晨曦有前世的经验,早已知晓这一切的谜底,说不准,自己也会被他蒙在鼓里,牵着鼻子走。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作茧(1) “P”的IP……
在路晨曦出事的这两天, 程菻又对刘婉晴的个人银行账户进行了调查,通过资金的汇款记录,确定了刘婉晴之前曾在一所名为“沉舟”的酒吧打工, 做驻场歌手。刘婉晴偶尔也会愿意陪客人喝酒玩游戏,来赚取高额的小费。
周墨和邢期添已经去“沉舟”酒吧进行过摸排调查。
周墨:“据在‘沉舟’酒吧打工的服务生说,1月2号当晚本不该刘婉晴当值,但刘婉晴还是去了酒吧。刘婉晴在那晚喝了很多酒, 周围还围了好些个她的朋友, 直到午夜, 刘婉晴才和朋友们吵吵闹闹地走了。至于和她喝酒的都有哪些人, 那个服务生说,因为当时酒吧灯光太昏暗,他也没有特别留意那些人,所以, 不太清楚那些人具体都长什么样……”
路晨曦坐在办公室的桌子上, 一边翻看着他们最新找到的线索,一边听周墨等人的汇报,此时抬起了头:“刘婉晴通过在夜店陪客人喝酒玩游戏来赚取高额小费?……史密斯先生不是已经给了她足够的生活费么?她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邢期添:“这一点, 当时我和周墨也感到十分迷惑。那个服务生听说刘婉晴家境十分不错时, 也吃了一惊,说, 平日里, 刘婉晴没少向他打听能快速赚钱的法子。还以为, 她挺缺钱的呢。”
听到这儿,路晨曦又将目光看向办公室另一侧的程菻。
程菻飞快在电脑桌前又重新调阅了刘婉晴的个人银行账户和网络购物平台上的资金往来信息,说道:“从刘婉晴挂在跳蚤网站上的二手交易信息来看,她在11月下旬开始, 以超低价贱卖了自己的许多轻奢首饰和包包,就看得出,当时她应该是急需要很大一笔钱。不过,欸?不对啊……”
周墨:“不对什么?哪里不对?”
程菻按下回车键,又再次确认了一遍,抬头道:“根据刘婉晴的银行卡短信提醒,其中有一张尾号为3576的银行卡,里面应该存有二十万元现金,而且,这张比较大额的银行卡,是刘婉晴在12月31号办理,钱是当日从多个渠道,向这张卡里陆续转入的……”
路晨曦听到这儿,敏锐地察觉出端倪,望向角落的杨阳洋:“‘开泰’?”
杨阳洋:“……刘婉晴的学校宿舍和家里的所有物品、证据全都搜查登记过了!没有发现这张尾号为3576的银行卡。”
周墨:“没有这张银行卡,这也就是说……”
邢期添:“……可能是凶手拿走了这张银行卡吗?”
杨阳洋:“……谋财?”
程菻又在电脑上查阅了这张银行卡目前的状态,说:“目前这张银行卡里的钱还没有被提走。”
周墨起身:“我去跟银行那边打声招呼,盯死这笔钱!”
程菻:“可,凶手若真想要钱,这种偷盗银行卡的方式是不是也太蠢了些。我感觉,像凶手这样奸猾的人,有千百种方式,将刘婉晴的钱糊弄到自己的手里。”
周墨:“也是。都什么年代了,搞个软件黑进手机里盗刷,岂不是来得更方便。”
杨阳洋:“那……这张存款数额较大的银行卡去哪里了呢?”
路晨曦想了想,朝程菻问道:“程菻,刘婉晴开始倒卖自己的私人物品,急迫地攒钱,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程菻确认了刘婉晴私人物品发布的时间,回答:“去年的11月20号开始,陆陆续续,统共大约有二三十件。”
周墨补充:“听‘沉舟’的酒吧老板讲,刘婉晴也是在11月下旬,去了他们酒吧,说想找一份工作。”
路晨曦摸着下巴,微眯着眼,思考着这个时间点,喃喃:“十一月下旬……韩云廷曾说,他和刘婉晴是在十一月中旬分手的。”
周墨:“老大,您怀疑,刘婉晴突然这么缺钱,会与韩云廷有关?”
路晨曦没有回答,继续问道:“刘婉晴的笔记本破解开了吗?”
程菻:“已经解锁了。”
“查一下刘婉晴从去年11月中旬,到下旬的所有浏览器搜索记录。”
“好。”
程菻打开刘婉晴的电脑,在笔记本键盘上敲击了几下之后,刘婉晴浏览器上,所有的浏览记录显现在了电脑上。
路晨曦过去,翻看了一下刘婉晴搜索的内容,发现刘婉晴在11月下旬多次搜索有关脑癌的治疗方案、治愈率以及所需要的手术费。在刘婉晴打开过的页面中,有一条百度回答,证实脑癌二次手术的手术费,正是大约二十万元。
杨阳洋:“二十万元?正好是二十万!老大!难道,刘婉晴生前之所以疯狂攒钱,是因为她想攒手术费?”
邢期添:“可,刘婉晴的尸检报告上并没有说,她做过脑部手术,可能患有癌症啊?”
路晨曦突然回想起,在华清大学,韩云廷去见路晨曦和沈翳时,手里曾提着一个布袋,里面装满了韩云廷的专业课书籍。在韩云廷坐下之后,就将那只布袋放在了自己的脚边。
路晨曦曾不经意地瞟过一眼,在那只布袋的角落,有一个医院的标志,下面一行小字……
路晨曦利用自己天生的拍照记忆能力,在脑海中提取、搜索、复原见到韩云廷时的画面,在一片模糊的视野之中,渐渐在脑海中看清了那一行小字——是霄洲市第七人民医院。
路晨曦:“……霄洲市第七人民医院?”
周墨:“嗯?……您是说,咱们霄洲最好的那所神经外科医院吗?”
路晨曦:“第七人民医院是霄洲市最好的神经外科医院吗?”
“……是啊。”
路晨曦目光一沉:“那就没错了。得脑癌的人,不是刘婉晴。”
杨阳洋彻底摸不着头脑了:“可,史密斯先生若生病,应该也不需要刘婉晴拼命去筹钱吧……除了史密斯先生……”
杨阳洋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哗啦哗啦地翻着自己所记录的刘婉晴的人际关系和社会关系情况,又咬着笔头,补充道:“……除了史密斯先生,刘婉晴身边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人得脑癌了啊。”
“刘婉晴身边没有。但,韩云廷有啊。”
周墨:“您是说……韩云廷的那个农民养母?”
“在我们调查韩云廷时,他曾多次提到他的这位养母,话里话外,全是对这位养母养育他,治好他心脏病的感激之情。如果,这位养母患病了的话……”
邢期添:“韩云廷一定会倾尽所有,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救治这位母亲!”
程菻这时已经在网络上调取到韩云廷养母韩慧兰的就诊记录了:“路队,韩云廷养母韩慧兰,的确曾到霄洲市第七人民医院就诊,更多详细的治疗方案,可能还需要去医院调取。”
周墨:“我和添儿去!”
杨阳洋还是感到迷惑,“可……那也不对吧?如果刘婉晴都这样费尽心力来为韩云廷筹钱了,韩云廷为什么还要坚持和她分手呢?……”
邢期添:“从一开始,我就觉得韩云廷和刘婉晴的这个恋爱关系异常奇怪。刘婉晴现在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她和韩云廷究竟是什么关系,说到底,只能凭韩云廷一个人去说了。”
周墨附和道:“没错。这事儿,我也觉得奇怪,到底得是有多大的苦衷,必须将恋情隐瞒所有人?而且,就算是要隐瞒,真的能做到这么滴水不漏,竟然再没有一个外人知道吗?”
杨阳洋:“你们的意思是说……是韩云廷利用了某种手段,威胁了刘婉晴,利用刘婉晴去筹钱?……嗯……好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程菻此时却摇了摇头,“……可,如果韩云廷的目的,是要拿到这二十万元的手术费的话。在刘婉晴已经将钱筹齐的前提下,他为什么没拿走这笔母亲的救命钱,反而以那样残忍的方式,杀掉了刘婉晴呢?……这不是与他的目的相悖么?”
于是,大家再次陷入了沉默,然后望向了一直沉默的路晨曦。
路晨曦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不断回想韩云廷讲述他和刘婉晴之间恋爱时的状态,回答路晨曦的问题时,韩云廷所表现出的对刘婉晴形象的维护,以及,韩云廷刚刚得知刘婉晴遇害时,目光中所闪过的惊骇与难过……
“或许,韩云廷也并不想让刘婉晴死。他原本有其他筹钱的法子……”
周墨:“其他筹钱的法子?能是什么?”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陈儒推门进来。
周墨见到陈儒,一脸的嫌弃与防备,问道:“你来干什么?”
陈儒瞥了周墨一眼,又望向路晨曦,道:“路队,我们队长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聊,让您现在务必去他的办公室一趟。”
“‘很重要的事’?”
周墨回头,望向路晨曦。
路晨曦心下一沉,道:“好,我马上过去。”
陈儒随即关上门,离开了。
周墨有些不满:“老大,纪队这……该不会,又要找咱们的麻烦吧?”
路晨曦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他背过身去,整理了办公桌上的资料,掩饰着异常:“领导的事,你们少管……是嫌查案子太清闲?”
办公室的其余人瞬间再没敢吱声的,都假装认真地做起会议记录,整理起手中的线索来。
路晨曦考虑之后,吩咐道:“邢期添、周墨,你们去霄洲第七人民医院调一下韩慧兰的详细病历资料,重点是缴费信息的资金来源。”
“好!”周墨、邢期添应声,开始收拾东西。
路晨曦:“程菻,你再详细调查一下韩慧兰和韩云廷的名下财产资料。”
程菻:“是。路队。”
路晨曦:“开泰。重新梳理刘婉晴案件中的所有物证,重点是她出事前,所有可能接触到的人。”
杨阳洋:“好的,老大。”
路晨曦:“这些资料,我下午之前,就要看到。”
众人听到这话,瞪大眼睛,瞬间都如同被上了加速器一般,各自忙活了起来。
路晨曦瞥了他们一眼之后,离开了二队的支队长办公室——
纪严突然这样心急火燎地叫他,能是为着什么事情呢?
在去纪严办公室的路上,路晨曦胡思乱想地考虑了许多。
是清河港爆炸案找到新的线索或证据了吗?……
根据前世,纪严直到四月份依旧没能找到落实路晨曦罪证的证据来看,这个可能性很小。
难道说,纪严是想彻底跟路晨曦说清楚……直截了当地来个“坦白局”?
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面对纪严的质问,路晨曦该如何回答呢?
依旧装傻,假装听不明白纪严在说什么吗?……现在的他,恐怕没有把握能有那么好的演技了;打哈哈,蒙混过去?……纪严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这一招也肯定是不会起作用;那么,找个蹩脚的理由,合理化当晚所发生的一切呢?
类似,“因为没能救出其余那六名人质,所以产生了强烈的负疚感,将罪责全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当时神志不清,思维已经混乱了”、“THE KING设下的圈套,故意让我发疯,离间我们霄洲公安队伍!”……
路晨曦在纪严的办公室门口站定,长叹了一口气。
校友加同事这么多年,纪严的敏感与锐利路晨曦还是知道的。
大家都是在刑侦界摸爬滚打,身经百战出来的。见过的各色罪犯多到数不清,路晨曦的一丝眼神、表情出了差错,被纪严捕捉到,都会功亏一篑,很明显,这些稀烂的理由肯定是无法将这件事给搪塞过去的……
那么,要将这一切全都和盘托出吗?
告诉纪严未来四月份很可能就是世界末日,而自己其实是个穿越者,让他先放过自己一码,等合力先把THE KING抓着了再彻底清算?……那纪严会不会以为路晨曦是真的疯了?……
等等,如果纪严认定路晨曦是精神出了异常,那么是不是反而佐证了,清河港爆炸当晚,他所说过的那些话也不可信呢?……
路晨曦深吸了一口气,握着门把手正天人交战地纠结,纪严办公室的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吓了路晨曦一个激灵。
“艹!吓我一跳!……你干什么呢?蹲我门口当门神呢?”纪严不留神见到路晨曦,吓了一跳。
“艹!不是你找的我?!”路晨曦强撑出底气,反驳。
纪严抿了抿嘴,破天荒没揪着路晨曦给骂回去,倒好像是自己觉得理亏似的,回过身,回办公室了。
“进来吧,把门带上。”
路晨曦也没怂,照着往常吊儿郎当的不羁样儿,回身带上门,到办公室的沙发旁,自个儿先坐下了。
“我这儿正忙着呢,这一天天地……你心急火燎地找我,又想干嘛啊?纪大支队长。”
俩人这一见面氛围就没好过,偏偏还抬头不见低头见地,这日子啊,过得稀碎,关系愣是跟结婚了二三十年,互相嫌弃又实在没法离婚的老夫妻似的。
纪严在办公室里绕来绕去,给自己先接了杯水喝,一反常态地没开破锣嗓先把路晨曦给骂熨帖。
路晨曦把眼一眯,瞅准形式,还就得寸进尺上了,准备先声夺人,拔高音量问道:“问你话呢,又干嘛呀?……总不能,是又突然想我。”
“少踏马扯淡!”纪严骂了一句,抬眼盯了路晨曦一眼,才不情愿地道,“这一次,我姑且相信你。”
路晨曦一怔,迷糊了。
“信我?……你信我什么?”
纪严走到办公桌前,点开了自己的电脑,将屏幕转给路晨曦看。
路晨曦赶紧凑过去,翻了一眼电脑上的资料:“这什么?”
“‘夜枭’组织这半年内的销量和供货订单汇总信息。本来,已经全部删除了。我让信息技术科的警员们废了好大劲儿,才复原回来的。”
路晨曦:“你想说什么。”
纪严:“你看这儿。”
纪严将鼠标箭头,指向电脑上的一个订单。购买者的匿名为“P”。
P?
纪严:“我听说,你们队的‘少女标本案’,案发现场发现的硬质卡片,落款就是‘P’……算你运气好,‘夜枭’的事,竟然还真跟你们那起案件有关系。”
路晨曦蹙紧了眉,严肃起来:“能查到这个购买者的真实身份信息么?”
“已经确认了这个‘P’的手机号码。不出所料,是张黑卡,没有查到任何的身份线索。”
“那对方下单时使用的IP地址呢?……局域网络?”
“这个,倒是查出来了。”
“哪里?”
“IP地址在华清大学。”
“华清大学?”
“具体来说,是华清大学的图书馆。”
路晨曦瞪大眼睛,听到这个地址时,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再次认真查看了一眼这笔订单的下单信息。
“不对。这笔订单的下单时间,是在1月6号的傍晚。如果,P真的是从‘夜枭’组织购买到GHB,给刘婉晴下毒的话,这份供销记录单上应该还有更早的一笔订单才对。”
“的确应该是这样。但,我也找技术部门的人再三确认过了,他们说,至少,在这台电脑上,所有订单记录已经全部复原完成。没找到P在1月3号前,购买药品的订单。我猜想,会不会第一笔订单,凶手和这个组织内的人采取了私下面交的方式,所以,没有再网络上留下痕迹……”
路晨曦没理会纪严的猜测,暗自将这些可疑的信息全部联系起来。
从案件留下的线索,推导出的P的犯罪心理侧写——在路晨曦看来,P应该是一个极为谨慎,小心的人。
他既然第一次有机会不留痕迹地购买到违禁药,就不会在第二次留下可能会暴露自己身份的痕迹。
更何况,他虽然使用了黑卡,但却并没有隐匿掉所使用的IP地址,这不像是“P”这样谨慎、狡猾的罪犯可能会出现的疏漏。
而且,1月6号,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出现P的购买违禁药记录,怎么看,怎么觉得招摇,倒好像是故意为了引起警方的注意……
等等!
1月6号、华清大学图书馆……
路晨曦的心脏骤然紧缩。
他突然想到,在1月6号,他和沈翳曾去过华清大学!并且,两人曾短暂地分开过!
也就是那天下午,程菻曾发现THE KING反常地登陆过暗网“ Kingdom of Sin”的网站。而当时,沈翳一个人停留的位置,正是华清大学学校的图书馆!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作茧(2) 与魔鬼做交易……
这时, 路晨曦突然想起在华清大学图书馆时,沈翳曾对自己所说过的话:
【“您不用好奇。有些事情,我既然选择瞒您, 或许是因为,那是我为您特意准备的惊喜礼物呢?”】
还有昨天,沈翳所说过的那番话——【“明天,我为你准备的惊喜应该也快到了。”】
沈翳说这话时, 完全是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 之后, 就离开了医院。
沈翳口中的惊喜礼物, 指的,究竟会是什么呢?
想到这儿,路晨曦瞳孔一压,一种强烈不祥的预感突然袭上了心头。
纪严继续分析道:“……我听说, 你们之前曾调查过刘婉晴的秘密男友, 韩云廷,还有一个有心理缺陷的犯罪嫌疑人王伟。两人都是华清大学的学生。从这个IP地址所暴露的信息来看,我认为, 凶手, 很可能就在他们两人之间。”
“谁知道呢。或许,我们都被某些人给耍了呢?”
“被某些人给耍了?……谁?”
“一个善于谋篇布局, 俯瞰这一切的操纵者……像操控提线木偶一样, 将我们所有人, 都玩弄于他的股掌之间。”路晨曦身下捏紧了拳头,目光森然道。”
纪严没听明白路晨曦这话中的意思。
这时,杨阳洋敲敲门,然后怂头怂脑地将半个身子探进了纪严的支队长办公室。
“纪, 纪队……我们老大是不是还在您办公室……”
“什么事?”路晨曦直起身子。
“老大!‘破茧’案的凶手,来自首了!”
纪严一愕:“……自首?谁?王伟吗?”
“……是韩云廷!”
“什么?”
纪严惊讶中带着迷惑,然后将视线转移到路晨曦那边,发现路晨曦阴沉着脸,看起来并没有多高兴的样子——
韩云廷坐在审讯室里,双目无神,面如死灰。几天下来仿若一瞬间被吸干了所有的精气神儿,就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佝偻着身子萎缩在审讯室的审讯椅里。
路晨曦双手插着兜儿,冷着一张脸,进了审讯室。杨阳洋端着笔记本电脑,紧随在路晨曦身后,配合路晨曦做着审讯笔录。
路晨曦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环抱起双臂,靠在椅背上,就那样带着可怜又可悲的神情,审视地凝视着韩云廷。
韩云廷抬眼,飞快瞟了一眼路晨曦之后,又马上躲闪开了目光。
路晨曦:“韩云廷。你说,你是杀害刘婉晴的凶手?”
韩云廷:“……是。”
路晨曦仿佛对这件事毫不在乎,又仿佛是憋着一股无名火,冷笑一声,道:“好,那就说说吧。”
“您想先听什么?”
路晨曦一只手支上了审讯桌,一脸要听故事,看热闹的表情:“不如,你先讲讲,你的杀人动机?”
“其实,事情也很简单,我喜欢刘婉晴,想得到她,所以,我在黑市上购买了一种烈性的催情剂。在我认识刘婉晴的纪念日,也就是1月2号的晚上,我给她喂下了那剂药剂,本想痛痛快快地弄上一回,没想到……出了人命。”
杨阳洋在旁边快速地记录着韩云廷的口供,路晨曦低着头,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审讯桌。
“可,你不是刘婉晴的男朋友吗?……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韩云廷推了一下厚重的眼镜,有气无力地回答:“对不起,路支队长,我骗了您。”
“哦?”
“我其实是,单方面暗恋刘婉晴……这件事,一般人想也知道。像刘婉晴那样一个公主般的可心人儿……怎么可能会看得上我这种人呢?我们之间的男女朋友关系,并非路警官您想象得那样。”
“是吗?”
韩云廷搓了搓手,头低得几乎已经不能再低了,继续说:“当初,我的确在翠怡森林公园救过刘婉晴一命。她见我人长得老实,又肯听她说话,崩溃、绝望之下,就把她从小的身世、遭遇全都跟我说了……”
“刘婉晴实在太单纯了,我救了她一命,她就以为我是个好人。她知道我家里有困难,还多次帮助我,一来二去,她就把我当成了她的‘好朋友’。但其实,我一直都是痴迷她的,对她怀着龌龊的心思……”
“后来,我多次向刘婉晴表白,但都遭到了拒绝。她只是想和我维持‘好朋友’的关系。直到,去年1月2号,我以宣扬她过去的身世、她所有的秘密为威胁,她才勉强答应了做我的女朋友,但,她却有两个不成文的条件:一、不准我碰她,连拉手都不行。二、不能将我们交往的事情告诉身边的任何人,必须严格保密。”
“所以,路支队您瞧,我虽然名义上是她的男朋友,但这与普通朋友又有什么区别呢?那个女人不傻,她不过是给我换了个称号,来假意安抚我罢了。而我,不仅讨不着半点儿好处,还要尽一个‘男朋友’的职责,在她无聊郁闷时,帮她纾解心情,周末时,充当她的护卫、保姆,陪她出去逛街,帮她拎东西,照顾她,嘘寒问暖……”
“说是男朋友,我不过就是她的一个奴隶,一个小跟班……”
路晨曦:“嗯,然后呢。”
韩云廷:“我渐渐不平衡,变得愤怒、大胆。有一次,我们在一起看电影时,我碰了她……我就是想轻轻吻她一下!她却发了好大一场火,并要求和我分手。”
路晨曦:“……所以,你们就分手了?”
韩云廷:“她单方面切断了和我的联系,我又能怎么办呢?我纠缠她,尾随她,甚至化妆成女孩子,偷偷溜进她的宿舍,送她情侣娃娃,并在她的日历上我们纪念日的那天画上了爱心……”
“我想用这种方式来提醒她,我们曾经在一起的事实——我想制造浪漫,给她惊喜,但她却吓坏了。后来,她将所有物品都搬回了家,她甚至都不敢在宿舍住了。”
路晨曦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继续问道:“……然后呢?”
韩云廷面色也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说道:“今年一月二号晚上,我约她到她最爱吃的日料馆,决心得到她。我电话中多次威胁她,要说出她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永远毁掉她。她大概是真的怕了,想跟我说清楚,就去赴约了。但临到关头,我还是犹豫了。”
“路支队长,我也怕,怕事情收不了场,怕刘婉晴没有认命,等我真正得到她之后,她不仅不会和我在一起,还会更加决绝地离开我。那样的话……我真的受不了。”
“所以,我犹豫了一个晚上。刘婉晴怕我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就气急败坏地给我打电话,催我给个说法,我没理会。等日料馆下班,我在打工店忙得差不多,才终于决定,要去赴约。在这段感情中,我有权利得到刘婉晴。这是她欠我的。所以,大概在快午夜的时候,我才去了不夜城。”
路晨曦微微眯了眯眼:“接着说。”
韩云廷:“因为我几次纠缠、威胁刘婉晴,她近来大概很是烦恼。经常流连夜店场所,等我过去找到她时,她已经喝了不少酒了。她斥责我的纠缠,辱骂我无耻,她虽然醉了,但意识却还很清醒,为了让我们自然而然地发生关系,我……给醉酒的她灌下了那瓶听话水,然后将她带到了酒店,但我没想到的是,我还没怎么样,她,她就断了气……”
韩云廷眨眨眼,说这话时,声音都在跟着颤抖:“我没想到,路支队,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路晨曦环抱着双臂,用一只脚蹬着桌子,只让椅子的后两腿儿支撑着地,仰着头想了想,问道:“韩云廷,你知道,刘婉晴在翠怡森林公园被发现时,是什么样子吗?”
韩云廷低垂着头,唇角微微抽搐着,回答:“路支队。这是一场意外,我真的……并非想害死她……”
路晨曦腿一松,砰得一声,将坐着的椅子放下。
路晨曦起身,从审讯桌上捡起了几张‘破茧’案案发时的照片,以及尸体身上的伤口细节图,啪得一声,将那些照片全都丢到了韩云廷审讯椅前的桌子上。
“来!看看!这些全都是现场照片!你既然是凶手,就应该知道,刘婉晴被发现时,是怎样的惨状吧!”
路晨曦站在韩云廷的审讯椅前,目光如刀,逼视着韩云廷。
韩云廷双手被束缚在审讯椅上,轻轻捻起面前的那几张案发时的现场图,面色煞白,面部的肌肉都在跟着抽动,震惊的目光中,有闪亮的什么在盈盈而动——
路晨曦走出审讯室,嘭得一声,将审讯室的门重重给摔上了。
他长吁一口气,咬着牙转过身,正从自己的兜里掏手机,找沈翳的chat页面准备发消息,一抬头,在警局的走廊上,却直接见到了沈翳。
沈翳身穿一套宽松的浅灰色毛呢大衣,内搭浅蓝色毛衣坎肩、衬衫,下面穿了一条白色的休闲裤。
还是那样,带着一种像大学生的稚气与纯净。
却比普通的大学生多了几分气定神闲与游刃有余。
沈翳见着路晨曦,眉眼弯弯,唇角顿时漾了起来。像是在这里刻意等路晨曦,预料到路晨曦会有这一幅气急败坏样子似的,径直朝着路晨曦的这边走过来了。
“路警官,这是打算给谁发消息呢?”
沈翳走到路晨曦的近前,探身去瞥路晨曦的手机屏幕,又抬头,甜甜地笑道:“该不会,是我吧?”
路晨曦嗒得一声锁屏,将手机揣回了兜里。
沈翳见此,低头一笑,表情愈加满意。
“沈教授。你之前说,会帮我侦破‘破茧’这起案子,指的,就是这么个破法儿?”
“我听说,‘破茧’案的凶手来自首了。瞧路警官的这幅表情……怎么,您这是,对这个凶手的‘自白’不满意吗?难道……他陈述的事实,不符合您对案件的推测和预期?”
“哈!”路晨曦冷笑一声,“那可真是太符合了!这凶手,简直就跟曾亲耳听到过我对凶手与死者关系的猜测一般!……这份自白,与目前所有的线索、证据严丝合缝地嵌合!不带差一点儿的!”
“喔……破案如此神速。”沈翳笑得天真烂漫,“……那说明,还是路警官厉害呀!”
“我算什么厉害的呢!能将这所有线索和我的推测,全都编进故事里去的‘编剧’才算是真真儿的厉害呢!既考虑了现实元素、因果关系,又结合了警方拿到的所有线索……周密!一般人听下来,都不会觉得有任何问题!故事完美闭环!无懈可击!”
路晨曦不由鼓鼓掌,沈翳依旧淡然地微笑着。
“可我想了想,能将警方所有细微线索……比如连刘婉晴家里的日历上,在1月2号那天,被画上了一个心的符号的线索,都能编进去的‘编剧’……应该,也就只有那天,参与刘婉晴卧室调查的——我和您了吧?”
沈翳依旧笑着,眨眨眼,假装没听懂路晨曦说的话。
路晨曦仰起头,斜睨着眼盯向沈翳:“小孩儿,我帮你除掉了‘夜枭’团伙,又让你参与到‘破茧’这个案子的调查中来,是摆明了给你次机会,让你弃暗投明……你就拿个韩云廷来搪塞我?你是故意小瞧我,还是真以为我蠢,戏耍着我玩呢?”
“路警官又说笑了不是?我怎么就听不大明白了呢?”
路晨曦逼视沈翳,朝沈翳走近了一步,低声道:“韩云廷的那张黑卡,是在1月6号傍晚从‘夜枭’网站下的单。你在1月6号的下午,才初次见到韩云廷,不到几个小时的时间,只不过见了韩云廷这一面,你就编好了这个完整的故事,策划好了方案,让韩云廷来当替死鬼,将他给推出来?”
“不得不说,沈翳,你这反应速度,够快啊!你是如何做到的?我们那天,一整天都黏在一起,真正分开,也不过只有不到一小时而已……你在图书馆,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路警官。您也说了,我只不过是在图书馆单独呆了不到一个小时。不到一小时的时间,我能做些什么呢?”
路晨曦摇了摇头:“太多了!沈翳,看来,我之前还是太小瞧了你。我大概看你看得还不够紧,只一小时的时间……没想到,你就能变着花样,作出这么多的妖儿来!”
“我说您好好的一刑侦支队长,性格怎么那么粘人……敢情,原来是想看着我啊……”
“我有什么好看的,若我真想做点儿什么……”沈翳低了低头,微笑着,声音弱了下去,也冷了下去,“……您又不可能看得住的。”
路晨曦的目光若有实质,此刻,沈翳大概早已被盯出了一个窟窿。
他恨恨地咬着后牙根道:“是啊。我就算24小时都不睡觉地盯着你,只怕你也能钻出空子,去整些有的没的!像你这种滑不溜手的小东西,最好是直接关起来,锁起来,不让你见着任何人……不,还得是将你彻底捆上,手脚都不得自由的那种。眼睛、嘴巴也最好全都封死……你大概才能真的变老实。我也才好安心。”
“嗯……听起来,路警官好像有哪方面不良癖好似的。有点危险。我可害怕了。”沈翳诚恳地点评,笑容不减。
路晨曦再次朝沈翳逼近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你说过,如果结果是正义的,手段是否合理,你并不在乎。那韩云廷呢?你策划让韩云廷来顶罪,让真凶逍遥法外,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结果正义?”
“路警官,您真的认为,韩云廷是完全无辜的吗?您认为,刘婉晴的死,真的跟韩云廷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
路晨曦一怔,眯了眯眼。
沈翳又抬头微笑着说:“路警官,您放心,我还等着您能到我们这边来呢。自然是不会骗你。我那天在图书馆,真的,只是为您准备了一份惊喜……”
“哼……‘惊喜’?”
“我跟刘婉晴……算是有些缘分。您也知道,故人之子嘛。您放心,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跟您的目标是一致的。我只是,想替这个可怜的女孩儿讨回应得的公道而已。”
“是吗?”
“当然。那些刽子手既然选择了和魔鬼做交易,就该有觉悟,有一天,自己也会下地狱。”
沈翳欠欠身,微微一点头,从路晨曦身侧彬彬有礼地离开了。
路晨曦怔了怔,回过身,望向沈翳的背影,注意到沈翳口中一个很关键的词语。
“那些”……刽子手吗?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作茧(3) 肮脏的交易……
周墨和邢期添分别从银行和医院回来, 拿到了有关韩云廷母亲的诊疗记录、费用清单和银行流水。
韩慧兰的诊疗记录证实,她的确患有脑癌,并在去年的7月份进行过第一次手术, 11月下旬,进行了第二次手术。但根据医院缴费的支付信息,第二次手术的手术费,却是由一家名为霄洲智宇科技有限公司支付的。在韩云廷的银行卡流水记录上, 也有几次来自这家公司的打款, 款项的备注是:劳务费。
除了一些小的生活支出, 和一些小的打工收入外, 就在昨天,霄洲智宇科技又给韩云廷打了一笔新的汇款,数额是二十万元。
路晨曦翻看韩云廷的银行流水,问:“昨天, 智宇科技又给韩云廷打钱了?”
周墨:“听说, 韩慧兰手术之后,效果并不理想,可能还需要进一步化疗。但据医生说, 就算是这样, 她所剩的时间,应该也不会超过一年了。”
路晨曦:“一年的时间吗?”
邢期添:“还有, 老大, 您看, 这是痕检部门对‘《破茧》’那张带塑料薄膜硬质卡片的表层痕迹检查报告,以及提取到的微物质报告。”
路晨曦翻看了痕检报告,注意到在这张硬质卡片的表层,提取到了梨花的花粉成分。
“梨花?”
在霄洲的几所大学中, 华清大学校园的梨花久负盛名,是该校的重要标志之一。
邢期添:“对。而且,痕检部门从这张卡片的材质上经过与45种硬质卡片进行对比,认为,这款硬质卡片应该是由本市墨书纸业公司所制造。我和周墨昨天曾去墨书纸业确认,经与他们经销部经理核实,这款硬纸卡片没有在市面上出售过,而是由各大高校为了制作毕业证书、荣誉奖状所特意定制,其中,就包括华清大学。”
从案发的目击证人、《破茧》的卡片、在华清大学图书馆下单违禁药品的“P”,再到韩云廷的自首……每一个环节,似乎都与华清大学有关。
那么智宇科技公司呢?这家公司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他为什么会多次给韩云廷打钱?
而且,备注还是劳务费。
路晨曦:“程菻,智宇科技公司是做什么的?”
“额……”程菻在网上简单查了查,“人工智能相关,主要是扫地机器人,电子智能门锁之类的。”
但韩云廷的专业明明是化学。
一个搞化学的,能给智宇科技创造什么样的价值,值得这家公司一次性付出这么多的钱,在这个还没有毕业的年轻人身上下血本呢?
路晨曦想不通。
这时,沈翳揣着大衣兜,悠悠达达地走进了警局支队长办公室,进来时,还朝路晨曦微笑着点头示意了一下。
二队几个与沈翳相熟的,跟沈翳笑着打了声招呼,路晨曦一边思索,一边紧盯着沈翳,却见沈翳只是安静地走到了墙角边的柜子前,又专心致志地捣鼓起他带到警局来的那个手摇咖啡机和咖啡豆来。
【“路警官,您真的认为,韩云廷是完全无辜的吗?刘婉晴的死,真的跟韩云廷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
【“当然。那些刽子手既然选择和魔鬼做了交易,就该有觉悟,有一天,自己也会下地狱。”】
不知为何,从沈翳刚才的眼神中,路晨曦再次清晰地读出了刚才他质问他的这两句话。
韩云廷并不无辜吗?
“那些”刽子手选择和魔鬼做了交易?
沈翳口中的交易,指的究竟是什么交易呢?
路晨曦再次去回看霄洲智宇科技两次给韩云廷打款的时间,一次,是在11月下旬,也就是韩云廷和刘婉晴分手之后;而另一次,是在昨天,韩云廷来自首的前一天……
难道说……
路晨曦心下一沉,因脑海中一个不成型的猜想,心脏猛得一阵抽痛。
这时,沈翳已经幽幽飘到了路晨曦的身侧,瞥了一眼韩云廷的资金财产流水清单,微笑着问:“怎么样,路警官。您已经猜到了,对吗?”
路晨曦侧过脸,恶狠狠地盯着沈翳。
他通过理性思考,的确已经得出来了一个令人感到震惊的结论。但是,从情感上,这却是路晨曦万万不愿意接受的。
“韩云廷爱刘婉晴。”
就像是为了反驳脑海中那个成型的猜想,路晨曦一字一句地向沈翳重申道:“即便他性格再古怪,从他话语中、眼神里,我都能看得出来,至少,他对刘婉晴的在乎是真的!爱,也是真的!”
“嗯……爱又如何呢?另一边,可是曾救过他两次性命的母亲啊。所谓‘人性’,是深渊,是地狱,最难以琢磨,也最不可直视了。”
沈翳靠在办公桌边,湛蓝色的双眸转而望向窗外,轻飘飘道:“所以说,不要对任何人抱有道德洁癖的期望。这个世上,所有人都半人半鬼地,有谁能说,自己是完全干净的呢?”
路晨曦身下捏紧了拳头,凝视着沈翳,咬紧后槽牙,半晌没说话。
所以说,韩云廷就为了得到母亲的手术费,就“卖了”刘婉晴?……
他不仅成为了凶犯的帮凶。在刘婉晴遇害之后,为了替凶犯掩藏罪行,竟然还到警局里,来为真正的凶手顶罪吗?
“怎么样?路警官。这案子,您还打算查不查?依我看,要不,就遂了韩云廷的愿,把他当成替死鬼得了。也好替刘婉晴这个可怜的姑娘出了这口恶气,您说呢?”
路晨曦又盯了沈翳一眼,然后将视线转移回那堆资料上。
韩云廷第一次收到智宇科技的汇款是在和刘婉晴正式分手之后。换句话说,这第一笔款项,更像是让韩云廷和刘婉晴分手的费用。
但,实际上,韩云廷和刘婉晴交往的事,应该没几个人知道才对,所以,这个给韩云廷打款的人,应该是与韩云廷,或者刘婉晴关系十分熟络,甚至能窥探到他们隐私的人。
而且,甩巨款让正牌男友离开,自己好得到心仪姑娘的戏码,太幼稚,也太没出息,不像是正常成年人在求爱时能办出来的事儿。倒更像是从小被钱泡着长大,无法无天的富二代能干出来的。
这种小孩,自以为家里有几个臭钱,仗着有权有势,就以为什么都能靠钱得到,有时嚣张得无法无天,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路晨曦小时候泡在富二代堆里,这种弱智又没出息的小少爷,他还真见过不少。基本初步可以断定,这个人应该就是霄洲智宇科技董事会里,谁家的败家孩子做出来的事儿了,而其他的种种线索,既然都指向华清大学的话……
路晨曦:“程菻,调查一下霄洲智宇科技公司的几个高层里,谁家的孩子在华清大学上学。”
“好!……路支队,一共有三个!”
程菻在电脑上平铺开这三个男孩的身份信息和履历资料,给路晨曦对比看。
路晨曦走过去瞄了一眼:“有关于这三个人更详细的资料信息吗?”
程菻继续深度挖掘了一下,发现其中一个名叫蒋子涵的,和韩云廷不仅同属一个年级,更住在同一间宿舍。
“这小子,原来叫蒋子涵呐。”杨阳洋此时恰好到办公室,来叫路晨曦继续去审讯韩云廷,无意间瞥到程菻的电脑屏幕,随口叹道。
路晨曦惊奇:“你认识他?”
杨阳洋:“之前调查刘婉晴宿舍楼门口的监控嘛,看到这个男孩在刘婉晴宿舍楼门前徘徊过好几次……也没见他真找过什么人。”
“那你怎么早没跟我汇报!”
杨阳洋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珠子,委屈地说:“老大您也没问嘛……而且,我以为,这案子应该是从韩云廷那条线查,怕说错了,您又吼我,嫌我蠢呢……”
路晨曦揉着太阳穴,气得脑瓜仁嗡嗡地疼,也懒得再跟杨阳洋置气,吩咐道:“赶紧,让蒋子涵这小子来警局一趟吧!”
“欸!”周墨挺有眼力见,慌忙应声,把杨阳洋扯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然而,周墨虽然拨通了对方的手机,对方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蒋子涵妈妈的电话也没打通。”邢期添汇报道。
程菻:“额,路支队。情况可能有点儿不大妙。”
路晨曦:“怎么?”
程菻:“我刚刚试着搜索了一下蒋子涵身份的订票信息,发现,他订购了一张今天飞往美国洛杉矶的机票……”
路晨曦:“什么?什么时间?”
程菻:“今天下午两点15分起飞。”
路晨曦:“现在是几点?”
“……一点,一点五十分。”周墨倒吸了一口凉气,肃穆道。
“应该……还没起飞?”杨阳洋眨巴了一下眼,抬头无辜地望向办公室,发现办公室内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还是路晨曦最先反应过来,喊道:“艹!还都傻愣着干什么!马上给机场打电话!不管用什么方法!给我拦下这架飞机!”
“给机场警务人员发协查通告!必须把蒋子涵给我逮住了!”
“滑行?!只要飞机没离地就得给我拦下来!”
“起飞啊?哈,那就更好说了!你们就等着跟我去美国洛杉矶抓凶手吧!!!”
路晨曦撂下狠话,一摔办公室的门扬长而去。
剩下周墨、邢期添、程菻、杨阳洋分头忙乱地给机场警务人员、航空公司服务人员、机场监管人员、甚至那架飞机的机长、空姐乃至塔台打电话。办公室内拨打电话号码的声音,紧急传达警务命令的声音顿时此起彼伏,混乱成一团。
唯有沈翳闹中取静,倚靠在办公室的窗边,沐浴在阳光下,望着窗外,悠悠然品了一口手中的那杯咖啡——
路晨曦大步流星走到审讯室门口,一脚踹开了审讯室的大门。
审讯室内,正看着韩云廷的警员小赵跟着吓了一跳。
韩云廷萎靡在审讯椅,对突然的巨大响动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往门口路晨曦的方向瞟了一眼。
路晨曦将手中的那一沓资料摔在审讯室的桌子上,靠在审讯桌前,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韩云廷,一言不发,只是手中“嗒嗒嗒”地摆弄着自己的那只打火机。
韩云廷等了一会儿,静默的时间越长,他心里像是越没底,忍不住先打破了沉寂。
“路警官,我现在所犯的罪,应该是死刑了吧。多久会宣判,大约什么时候执行呢?”
路晨曦把眼一眯:“你很在乎这个?”
韩云廷:“谁会不在乎自己到底还能活多久呢?”
“唔。”路晨曦再次打开打火机,又咔得一声合上,“那你自己是怎么考虑的呢?是觉得死在你母亲的前面,让事实无法挽回,只能逼她接受好一些;还是……你死在你母亲后头,至少,能保证她余生受到应有的照顾,更好一些呢?”
韩云廷听到这话,开始变得局促,紧张起来,搓了搓如枯树枝般干燥,满是茧子的双手,深呼吸了几次,才重新冷静了下来,道:“路晨曦支队长。我……不太能明白您这话的意思……”
路晨曦走到韩云廷近前,以一种要杀人的目光狠狠瞪着韩云廷。
“蒋子涵跑不掉了。这下,你能听明白了吗?”
韩云廷的双眸一震,嘴唇颤抖着,难以置信地望向路晨曦。
“韩云廷。你把警察当什么了?随便两句话就能搪塞,编个故事就会相信的傻子?你以为,就你这点儿小伎俩,也能蒙得过警察吗!”
“我已经自首了!路支队!我全都已经坦白了!你还想听什么?难道……我哪里交代的还不够清楚吗!您难道对哪里还有疑问吗?”
“非常清楚!你有一位十分专业的‘编剧’,他利用了警方拿到的所有证据,完美地嵌入了一套新的逻辑。所以,乍听下来,故事十分圆满,无懈可击!但是……有一件事,是你的这位编剧、真凶、乃至你自己都不知道的。”
“什,什么?”
路晨曦恶狠狠盯着韩云廷,突然一声冷笑:“韩云廷,你怎么可能会有心脏病呢?……你这种人就不可能有心!你以为,刘婉晴之所以在你们分手之后,每晚流连声色场所是为了排遣心中郁结?你以为,她去夜夜笙歌,是为了缓解失恋痛苦的,对吧?”
路晨曦从桌子上捡起那沓资料,一下摔到了韩云廷的手上,“这是刘婉晴自去年11月到今年1月2号之间,在夜店打工所攒下钱的流水记录!每一笔都有!加上她在网上变卖高档私人用品的钱!正好,一共是二十万块!二十万块!……有没有觉得这个数字很熟悉?”
韩云廷一阵阵发懵,难以置信地咽了一口唾沫,颤抖着手捡起那沓银行流水单,翻看起来。
“她怕人、社恐、不喜欢交际、厌恶声色场所,但为了你,为了你妈妈急需要的这笔钱,她都忍下了。她一笔一笔终于攒到了二十万块!”
路晨曦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后来,我们在她的宿舍、家里,都没能找到这张银行卡。这就只能说明,1月2号那晚,也就是她遇害的那天,这张卡,她就带在身上!韩云廷!她约你出来,在日料馆等你等到餐馆打烊!并非单纯只是想见你,劝你复合……她想把这张银行卡交给你……她想帮你救你的母亲!你知道吗?!”
韩云廷捧着那沓银行流水单,最终目光呆呆地停留在最后的储蓄额度上——2000,000,000元人民币。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作茧(4) “沈翳,别以……
韩云廷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大滴大滴, 啪嗒啪嗒,晕染了那张影印纸上的墨色。
路晨曦:“而你呢?韩云廷!你做了什么?!即便她那样爱你!即便她因你而遇害!你踏马还在为杀死她的凶手顶罪!为凶手开脱!”
韩云廷颤抖着手,紧紧捏住了那张流水单, 然后微微俯下身,将其温柔地抱在了胸前。
路晨曦恶狠狠地盯着韩云廷,骂道:“韩云廷,刘婉晴这样一片真心地待你, 你摸着良心看看, 你配吗?!!你这样做, 还是人吗!”
韩云廷无声地落泪, 低声不断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你认为,你的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你对刘婉晴造成的伤害?一句对不起,你就能让她重新活过来?韩云廷!她已经死了!”
“那我还能怎样呢?”韩云廷泣涕横流, 无奈地喃喃。
“你说什么?”
“你还要我怎么样?”韩云廷倔强地抬头看路晨曦, 一瞬变得癫狂,声音沙哑地低吼起来,“我到底还能怎么样呢!……我妈生病了!她紧需要很大的一笔钱!没有这笔钱, 她就没了!……我妈曾几次救过我的命!她含辛茹苦把我养这么大!我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她死??!!”
路晨曦紧咬着后槽牙, 上前一步质问:“所以!你就践踏着刘婉晴的命,不惜替害死她的凶手掩藏, 来让你的母亲活下去?!你这样做, 你的母亲就算留下一命, 能心安吗?!是你间接杀死了她!是你亲手将刘婉晴送给了刽子手!刘婉晴那么善良!到死都在担心你,帮你筹钱!你就这样对她?!”
“是!大不了,我这条命赔给她!我陪她一起死就是了!”
“韩云廷——!!!”
“路支队!刘婉晴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可我妈还有希望!我妈还可以活下去!她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 我考上大学,她就要熬出头了,我不能让她死!……这就是我的选择!”韩云廷的目光一瞬又变得坚定起来,他紧咬着牙关,狠狠道。
路晨曦难以置信地望着韩云廷变得癫狂的样子,心底陡然生出一阵恶心和恶寒:“好!很好!反正真凶已经抓到,我会依法秉公处理你和真凶!你们不愿给刘婉晴的公平,我会替她全都拿回来!只是韩云廷,你枉费你母亲费尽心血把你供到华清这么好的大学!你真是……做人太失败!也太令人失望了!”
韩云廷如丢了魂,一直失魂落魄地低着头,直到路晨曦转身要往审讯室门外走时,才重新开口:“路警官。您一定出生在富贵人家吧。”
路晨曦没作声。
跟这种人渣多说一句话,他都忍不住犯恶心。
韩云廷脸上满是纵横的泪痕,浮现出悲哀的笑:“所以才张口‘公平’,闭口‘善良’。从一开始,刘婉晴接近我,我早就告诉她了,我们根本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我们之间只能是悲剧!这早就是我能预见的结果。只不过,现实却比想象中还要惨烈了些而已……”
韩云廷两手囫囵着擦了擦脸,无奈地说道:“对于像我们这种穷苦家的人来说,‘公平’、‘善良’从来都是奢侈品。光是‘活着’,就耗干我们所有的力气了。我们是被踩进地底还想钻出地面的烂泥,是阴沟里拼命吸食废料也想活下去的‘蝇蛆’!没人能听到我们的呐喊,也没有人关心我们的死活。我们付出所有,拼尽全力与全世界对抗!——也不过只是想活着而已!活着,只是想实现一个这样卑微的愿望。难道,我们也有错吗?”
路晨曦回过身,定定望着韩云廷:“你们想活着,难道刘婉晴就不想吗?”
“她又做错了什么呢?被那样无情地谋害之后,还要一刀一刀地被解剖、尸检,最后躺在那个冰冷刺骨的太平间里!”
路晨曦最终又狠狠地剜了韩云廷一眼,摔门出去了。
韩云廷沉默了许久,最后,流着眼泪将脸深深埋进了怀中那些银行的流水清单里——
午后的霄洲依旧是那么热闹而嘈杂。
公安局门前的马路上,有环卫工提着垃圾桶和大扫帚,清扫大风之后的落叶;也有来来往往送外卖、等订单的快递小哥在各个建筑之间来回穿梭;更远处,小吃一条街,有摊煎饼和烤红薯的小贩正顶着寒风,将做好的小吃递给小摊前的顾客。大家都在奋力奔忙,为着生活,为着活着。
路晨曦将手搭在公安局顶楼天台的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烟,眯着眼,俯瞰着这个凌乱而忙碌的城市。
过了一会儿,沈翳出现在了天台,走到路晨曦的身侧站定,顺着路晨曦的视线,迎着风往远处看。
“你运气不错。飞机在滑行的时候被紧急拦了下来。机场警务人员抓到了蒋子涵,周警官和邢警官已经去机场接人了。看来,你们暂时不用去美国执行公务了。”沈翳望着远方,说得风轻云淡。
路晨曦侧过脸,陌生地望向沈翳。
“路警官。干嘛又这样看着我啊。怪吓人的。”
“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
“路警官好像……不满意?”
路晨曦突然伸过手一把扯过沈翳的衣领,拎着他,一下子把他揪到了自己的跟前,赤红着眼睛,咬牙低声狠狠道:“沈翳!我劝你收敛点!别以为我不敢抓你!”
“哦?……抓我?以什么罪名呢?”
沈翳淡淡望着路晨曦,悠悠问。
路晨曦犹豫了一瞬,又一把将他给搡开了。
“你现在心底是不是很得意?——我再一次,被你给耍了。”
沈翳无所谓地一笑:“路警官,您到底是把我想成了什么样的人呐。我可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癖好哦。”
“你敢说!这一切,不全都是你设计好的?!你一步一步诱导我跳进你设下的陷阱,让我去亲眼见证人性的卑劣与不堪!你想从最根本处击溃我!瓦解我!你想让我从心底里追随你!认可你!……沈翳,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我想做什么,不一早就跟您明说过了嘛。路警官,我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扪心自问,对你,一直以来,我真的还挺真挚、挺有耐心的。在我自己看来,我为您做的这一切,自己都快被感动死了。怎么您就对我的真心,总是视而不见呢?”
“你想让我到你那边去?”
沈翳望着路晨曦,笑着眨了眨眼。
“你觉得有可能吗?我奉劝你,死心吧。我明白告诉你!沈翳!今天,你就算是把这颗心挖出来捧给我,也绝不会有那一天的!”
“别着急嘛……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就像出身贫寒的韩云廷在遇到刘婉晴之前,也不会相信,自己会找一个家世显赫,相貌那么出众的女孩子做女朋友;在他母亲罹患脑癌之前,韩云廷同样也不会相信,有一天会背叛,并且间接害死这个他全心全意爱着的女孩子,甚至,他竟然还要替凶手顶罪……啧啧啧,所以说,人呐,都是会变的。”
“我不是韩云廷!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可能做出那么下作的事情!”
“是吗?旁人站在第三角度时,当然能夸夸其谈。毕竟,事情还没轮到自己头上嘛。田纳西·威廉姆斯曾说过,我们都是上帝实验室里的白老鼠,人性不过是进行中的一项实验。路警官,你不是他,没经历过他那种极致的崩溃与绝望,没遭遇过那等恶劣不堪的境遇,当然就无法真正理解对方的选择。如果你们处在相同的环境条件之下,路警官,你又怎么会知道,如果换做是你,会不会选择更加糟糕的选项呢?”
沈翳顿了顿,又道:“如果,您真的像您口中所说的,能一直保持着理智和清醒的判断……当初,想必也不会连砸二十三家酒吧了吧?霄洲全市闻名的混世魔王,纨绔子弟,后来竟成为了霄洲正义光明的人民刑警!如此地覆天翻的改变,路警官,在未发生那件事之前,你就能想象得到吗?”
路晨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沈翳。
沈翳的目光始终平静而坦荡。
路晨曦这才知道,原来,沈翳那天之所以会出现在公安市局,本身,就是为着路晨曦而来。
他早就将他的所有身家背景,全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沈翳抬眼,望向远方,阳光下,碧蓝的瞳孔就像一望无际,暗潮汹涌的大海。
沈翳继续悠悠开口,似预言,又好似是诅咒:“所以说啊。在彼时到来之前,谁都不会知道改变一个人的开关到底是什么。不过,路警官,请您放心,至少,我会帮您找到改变您的那道开关哦。”
沈翳说完,弯起眉眼,冲路晨曦亲切地笑了笑。
路晨曦凝视着沈翳的双眸,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感到自己好像沉溺在一片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之中,无力呼救,无法挣脱,只能随波逐流,沉溺、沦陷,直至汹涌的波涛朝他席卷而来,最终,将他吞噬。
“那你可一定要快点。要赶在我亲手将你铐起来之前。”路晨曦恶狠狠道。
“当然。”沈翳低垂下目光,谦和而彬彬有礼。
两人对视着,就仿佛正在进行着一场无声却凶残的厮杀。
直到,杨阳洋从天台上找了过来:“老大!蒋子涵已经被带回警局了!周墨和邢期添准备开始审讯,您要不要过来看看呢?”
“这就来!”
路晨曦最后又狠狠盯了沈翳一眼,准备下楼。
沈翳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大衣,棕黄色的中长发被寒风肆意拨弄着。
沈翳站在原地,突然冲路晨曦喊道:“不用谢。”
路晨曦惊讶地回头:“什么?”
沈翳耸耸肩,又笑了:“担心您待会儿太忙啊,道谢的话来不及亲口对我说。所以,我就只好先回复您了。千万别客气,就凭着咱俩现在的关系……不用谢。”
路晨曦目光中带着一种对沈翳自作多情的嫌弃与鄙夷,一时摸不清沈翳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冷哼了一声,下楼了。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作茧(5) 蒋子涵的供述……
蒋子涵今年21岁, 是智宇科技董事长蒋胜男的儿子,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典型的不知人间疾苦, 被宠坏了的豪门公子哥。
回警局的路上,周墨和邢期添已经严格控制,没让蒋子涵与外界联系。尽管智宇科技闻到风声,派了律师过来, 路晨曦也已经让人把律师拦在了审讯室外。
看样子, 蒋子涵心理素质不算强, 在审讯室‘冷静’了不到半小时, 等邢期添和周墨再进去的时候,在蒋子涵的脚下已经有了大片黄色的液体。
蒋子涵哆哆嗦嗦,整个人吓得面色苍白,话都说不利索了, 看起来, 是个好问话的主儿。
于是,路晨曦就准备歇一歇,将蒋子涵交给邢期添和周墨, 自己则进了审讯室旁边的观察室, 透过观察室房间的单向玻璃,旁观蒋子涵的审讯过程。
蒋子涵长得十分瘦弱, 眼眶周围黑魆魆的, 凹进去, 无精打采的样子。他佝偻着身子,缩在审讯椅上,像个小老头,但一身的装扮, 倒是都价格不菲,Gucci的毛衣,Dior的外套,还有Ferragamo的皮鞋,LV的箱包……
这看似随便的一身行头下来,已经够韩云廷母亲大半的手术费了。
这次,大约是周墨扮演“坏警察”的形象,只见他将手中的审讯记录本往桌上一拍,有模有样地学着路晨曦平日里审问人时的样子,拿出气势,朝蒋子涵高声吆喝道:“乖乖配合警方调查!问你什么!实话实说!法律上还能争取宽大处理!听明白了吗?”
蒋子涵嗫嚅着点头,不争气地抹眼泪。
周墨和邢期添对蒋子涵的反应十分满意,两人短暂交换了个眼神之后,周墨不紧不慢地坐到了审讯室的椅子上,仿佛也没对蒋子涵多上心,上来就开门见山地说道:“蒋子涵。其实韩云廷那边呢,已经将全部实情都交代清楚了,证据各方面也都十分充足。这次对你的审讯,只是个例行流程,同时,也是想为你争取一个宽大处理的机会……那,咱就都甭废话了,你先说一说,你杀害刘婉晴的动机,以及整个的作案过程吧!”
蒋子涵浑身颤抖着,听到这儿,苍白着一张脸,抬起头来,好似对周墨的话感到疑惑。
路晨曦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凑到单向玻璃前,观察蒋子涵的细微表情。
蒋子涵:“警,警察先生,您,您说什么?”
周墨见此,也察觉到事情有变,一拍桌子,想通过威吓令蒋子涵就范:“还装蒜!蒋子涵!你以为,如果没有实在的证据,我们敢从飞机上,直接把你薅到这儿来?!”
“韩云廷……是这么跟你们说的?他说,我杀了刘婉晴?”
邢期添:“当然!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出这件事?!”
“他胡扯!他踏马瞎说!我没杀人!我爱刘婉晴!我怎么可能会杀她!是他瞎说的!他踏马算计我!”
蒋子涵一瞬变得癫狂起来,挣扎着,用力拍桌子,又抱着自己的头,用力撞击审讯桌,一边撞一边还流眼泪,呜咽着喃喃自语:“我没想害她!我那么喜欢她!人不是我杀的!”
审讯室里,周墨和邢期添显然都被突然的变故给整懵了,情不自禁同时望向了单向玻璃的方向。
路晨曦蹙着眉观察蒋子涵的状态和表情,掏出手机,给程菻打了电话。
“程菻。调查一下芙蓉街和不夜城周边街道1月2号的监控,我要知道,蒋子涵在1月2号到1月3号早上前,他是否在那附近出现过。要快。”
“好的。路队。”电话那头,程菻回答。
之后,路晨曦打开了观察室的门,径直去了审讯室——
审讯室里,周墨和邢期添如蒙大赦。路晨曦给他俩递了个眼神,两人像做错事一般,灰溜溜先出去了。
蒋子涵还在“砰砰砰”地用头撞击着桌子,眼看额头上已经浮现出一片青紫,路晨曦上前一步,一手用力薅住了蒋子涵的头发,提溜起他脑袋,制止住了他近乎疯狂的自虐行为。
“小子!审讯室里都是装有视频监控的,少在老子面前装疯卖傻,碰瓷警察!怎么着,磕破头还等着出去说我们刑讯逼供呗?”
“我没杀刘婉晴!警察先生!刘婉晴的死跟我真的没关系啊!”蒋子涵大声哭喊着。
“有话说话!你说刘婉晴的死跟你没关系!那你心虚地让韩云廷帮你顶锅干嘛?”
蒋子涵一怔,眼神又开始飘忽起来。
路晨曦揪住了蒋子涵的头发,往上一提溜:“蒋子涵!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要再敢耍花招,就直接去跟检察院,到法庭上去说吧!”
“我说!我全都说!”蒋子涵激动道。
路晨曦重新开了审讯室的门,叫周墨进来帮忙做笔录了——
“我爱她,真的很爱她!”蒋子涵坐在审讯室,低垂着头,眼泪汪汪,不乏深情地说:“路支队,我不知道您是否也有过和我相同的经历,就像是突然中枪一样,被击中心脏的感觉……也是一次意外,我瞥见了韩云廷钱包里的那张他和刘婉晴的拍立得相片,就在那一刻!见到刘婉晴面庞的那一秒!我沦陷了!陷入了爱情!实话讲,路警官!你知道,以我的家世,自打我记事起,若真想要,什么样的女孩我得不到?但这种感觉……这种疯狂地,令我痴迷的女人!我只遇见过她这一个!……我想,这大概就是前世的姻缘,命中注定的爱情!……”
蒋子涵沉浸在对刘婉晴的回忆中,此时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的幸福的笑。
蒋子涵的对面,坐在审讯室办公桌前的周墨被蒋子涵这样突然的“自白”搞得不知所措,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大概也是这辈子头一回听到,有人把‘见色起意’这四个字描绘得这么清新脱俗。
周墨不动声色地撇过脸,去瞄路晨曦,发现路晨曦不愧是刑侦支队长。饶是这么滑稽的场面,路晨曦依旧保持着足够的平静与耐心,认真地听蒋子涵的讲述。
不过,与其说是认真听,不如说是“认真看”。
路晨曦斜睨着眼,看向蒋子涵的目光,大有观赏马戏团舞台上耍猴的架势。
蒋子涵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继续说:“当命运选择你时,你是跑不掉的!要不怎么说,是天定的情缘呢!恰好就在这个时候,韩云廷的母亲查出了脑癌,急需要用钱。那段时间,韩云廷心情很不好,连带着刘婉晴也在他身边受罪,没少看他的脸色。我哪能让婉晴受这样的苦!韩云廷算是个什么东西!他配吗?所以,为了救刘婉晴,也为了我们的幸福。我答应给韩云廷一大笔钱,只要韩云廷肯跟刘婉晴分手。”
周墨已经渐渐熟悉了蒋子涵这种诡异的表达方式,从蒋子涵海量的阐述中,零星挑了些关键信息记录了下来。
“但!我也不知道韩云廷给婉晴到底是下了什么蛊!他们分手后,婉晴就是不依不饶地缠着他,要和他复合!我对她那么好!那么体贴!她全都视而不见!她还经常躲着我……那段日子,我实在是太伤心了!”蒋子涵说到这儿,又摆出泫然欲泣的模样来。
路晨曦深吸一口气,耐心显然已经快消磨完,命令道:“说重点。”
蒋子涵:“我知道1月2号是韩云廷和刘婉晴在一起的纪念日,她想在那天再找韩云廷回到他们曾互相告白的餐馆吃饭,顺便复合。但我之前已经支付了韩云廷‘分手费’,他既然是答应了我,肯定是不好去的。但他又担心刘婉晴大晚上一个人在芙蓉街不安全,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我,让我去接刘婉晴。等我到日料馆时,餐馆已经打烊了。我知道前阵子,刘婉晴经常去一家夜店打工,就去那里找她,果不其然,我找着她了。”
周墨听出即将要到事情的关键了,激动道:“然后呢?”
蒋子涵:“刘婉晴简直魔怔了!你们说,韩云廷到底算是个什么玩意儿?韩云廷没去赴约,她竟然还挺伤心!等我到那儿时,刘婉晴已经跟那几个夜店的常客喝了不少酒,路都走不稳了……”
路晨曦眉毛一挑,察觉到敏感信息:“你怎么知道,她路都走不稳了?你带她去了哪儿?”
蒋子涵犹豫了一下,回道:“……我们又换了几间酒吧喝酒。她想喝醉嘛,我宠着她,当然要满足她了!”
路晨曦:“酒是你买的?”
蒋子涵:“是。”
路晨曦:“你趁机下药了?”
蒋子涵捏着手上的手铐,低下了头去。
路晨曦:“看来,你为那天精心准备了很多啊。”
周墨用力一拍桌子,斥道:“蒋子涵!你还说,你不是蓄意谋害?!”
蒋子涵又急了,慌忙道:“不!不是!我真没想害死婉晴!路警官!我说了!我爱她!我爱她的呀!那药我都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成分!”
路晨曦:“你不知道那是什么药?”
蒋子涵:“我只听说,是‘春药’,能让婉晴不拒绝我的……”
路晨曦:“你哪来的药?买的?”
“……也是有那么一回。我因为情伤,在酒吧喝酒,喝迷糊的时候,跟一个‘哥们’拼桌,他听说我追婉晴追得这么辛苦,也是好心,就顺手塞给过我这么一瓶药……”
蒋子涵又赶紧补充说:“但我一开始也没想用这药啊!我那天大衣兜里正好揣着那瓶像饮料的药。那晚,婉晴喝懵了,我去了个厕所的空档,她就从我大衣兜里,把那瓶药自己掏出来喝了,我也是没办法……”
周墨气得快没话说了:“呵,你这意思,刘婉晴喝那药,完全是她自己的过失了?”
蒋子涵低下头,却没有反驳。
路晨曦:“若真是这样,你去找韩云廷顶罪干什么?”
蒋子涵低着头,停顿了好半晌,眼睛滴溜溜地在转。
周墨用力拍了下桌子,吼道:“说话!”
“因……因为……我确实动了别的心思……”蒋子涵抽泣着,继续说,“我上厕所回来,看她喝了药,神志飘飘忽忽的。就突然胆儿大了起来。人不都说嘛,女人这种东西,给了身子,心也就不远了……我这么一看,简直是上天也要撮合我们在一块儿!就想着,不要浪费这次大好的机会。就……带她去了酒店。”
路晨曦:“哪家酒店?”
蒋子涵:“清,清风晓。”
路晨曦掏出手机,给审讯室外的邢期添发了个短信,让邢期添先去调清风晓酒店的视频监控了。
蒋子涵又激动道:“但我可没动她啊!我只是把她送到酒店休息!然后我就走了!后面我就全都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刘婉晴怎么可能会出事!这跟我没关系啊!”
周墨:“胡扯!大晚上的深夜,孤男寡女,药也喝了,酒店房间也开了。你说你只是想送她去睡觉休息?你骗鬼呢?!”
路晨曦却马上想到,刘婉晴的尸检报告中写的的确是□□完好。
路晨曦:“至少,你得给我一个值得信服的理由。为什么没动她?”
蒋子涵显得有些为难,垂下头,再次犹豫了。
周墨:“问你话呢!”
“我害怕……太害怕了……”蒋子涵嗫嚅道,“那儿,它起不来……成不了事……”
周墨和路晨曦同时面色一顿,认真考虑这种情况的可能性。
路晨曦:“为什么会那么害怕,刘婉晴当时,已经死了吗?”
蒋子涵:“没有!没有!她只是昏睡了过去!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路晨曦:“你肯定?”
蒋子涵:“是!”
路晨曦一眯眼,“蒋子涵,你骗鬼呢?你刚才说了,你是情场老手,应该交过不少的女朋友,什么世面没见过!?如果,刘婉晴当时只是昏睡过去。你不至于到那么害怕的程度吧?”
周墨斥道:“还不说实话!”
“其实……其实……我是想动婉晴的……但,但是……”
“但是……?”
“那药好像不太管用。她,她反抗得厉害……我……”蒋子涵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小体格,无奈道:“我得不了手,只好放弃,走了。”
周墨:“什么?”
路晨曦:“你几点离开的酒店?”
蒋子涵:“可能是晚上11点半,或者是不到凌晨12点。总之,我那天晚上,不到一点钟就已经回到家了!”
路晨曦:“那刘婉晴呢?”
蒋子涵:“她……就在酒店休息吧。我不清楚。她迷迷糊糊地,应该会留在酒店睡一晚上。”
路晨曦:“既然你和刘婉晴分开时,刘婉晴还好好地,你也并非想害死刘婉晴。那你为什么,还要让韩云廷来顶罪呢?”
蒋子涵吞吞吐吐,紧张起来:“我,我看新闻了,发现刘婉晴的死因是因为催情之类的药物,很害怕……可后面的事情,我是真不知道哇!我也不知道,谁特么这么缺德,能把尸体搞成那样!”
“警官!我没杀刘婉晴!我爱她!真的不想让她死啊!……但这件事多少跟我有点关系,我怕案子深究起来,连我也牵扯进去……我将来可是我们集团的继承人!丢不起这个脸!所以,就想花点小钱,把这件事给平了。”
周墨难以置信:“花点小钱,把这件事给平了?你让韩云廷顶的是杀人罪!杀人偿命!是有可能判死刑的!”
蒋子涵回避开了周墨狠戾的目光,小声道:“反正,韩云廷乐意。只要能救他妈,他全都不在乎。而且,我估摸着,他自首的话,这事儿最多就是死缓,之后表现好点,十五年也就能出来了。这就是笔交易!我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周墨听了这话,脸都气青了,捏起拳头,就差冲过去揍蒋子涵:“你说什么?”
路晨曦鄙夷地望着蒋子涵,又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趁刘婉晴喝醉,主动给刘婉晴注射过GHB?”
“注射?没有!从来没有过!路警官,我刚才都已经说了,那□□都是婉晴自己不小心喝的。我哪敢给她注射那种东西啊!要是一计不成,婉晴之后肯定得拉黑我!以后我跟她就再没可能了!我没那个胆子的!警官!您得相信我啊!”蒋子涵激动地解释。
路晨曦望着着急红了脸的蒋子涵,陷入了沉思——
蒋子涵暂时被警局控制,被关进了看守所。
审讯完蒋子涵,路晨曦询问周墨和杨阳洋对蒋子涵口供的看法。
周墨:“满口扯谎!老大,您也都看到了,审讯过程中,他自己都前后矛盾,一直更改自己的供述。我们都抓着他人了,人证物证俱在,他竟然都敢漫天胡说,简直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路晨曦:“人证物证俱在?哪儿呢?人证,你说的是韩云廷吗?他可没说,要替我们指证蒋子涵。至于物证,我们就更没有了……我觉得蒋子涵这小子挺有意思。别看他装得有多胆小,多听话似的,三两句话,避重就轻,把自己身上的指控倒是推脱了个干净。要真照他这个说法到法院上去量刑,没准儿,他还真能全身而退也不一定。”
杨阳洋:“啊?这怎么说?”
路晨曦:“我们能指控他什么?杀人?据他的口供,药是刘婉晴自己不小心喝的。莫兰尸检报告推断的刘婉晴死亡时间,大约是在3号的凌晨四点钟左右,如果蒋子涵真的一点钟就已经回家,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至于说,□□?刘婉晴到死都没有遭受到侵害。猥亵?据蒋子涵现在的口供,他有心无力,犯罪刚开始,就已经中止。毁尸?从供述来看,他在跟刘婉晴分开之后,对刘婉晴当晚之后所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只承认了教唆韩云廷来自首顶罪,算是妨碍公务,妨碍警方司法办案。最多,拘留几天,也就能出去了。”
周墨:“什么?”
杨阳洋:“真看不出来,原来这蒋子涵扮猪吃虎,竟然这么厉害啊!我还真是小瞧他了!”
周墨:“好歹考上了华清,想来他再蠢也蠢不到哪儿去。不过,我总觉得,以蒋子涵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真能把刘婉晴带到翠怡森林公园,还吊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吗?先甭管他办不办得到……折腾这么一大通,他图什么呢?”
杨阳洋:“又或许,他就是想混淆视听呢?那天晚上,他不小心害死了刘婉晴,就雇人导演了这一幕。弄得玄玄乎乎,鬼气森森的,就以为能撇开关系。却没想到,咱们警方还是追查到了他的头上。”
周墨摇摇头:“关乎人命的事儿,谁会帮他这个忙啊。”
杨阳洋:“韩云廷不就帮了?反正,这小子有得是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呗。”
但周墨却总觉得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又转头看向路晨曦:“老大?”
路晨曦思考了一会儿,道:“开泰说得没有错,这起案子,应该还有第三方插手。”
周墨惊讶:“您也这么认为?”
“……至于,这个‘第三方’是否跟蒋子涵一伙,究竟有什么目的,恐怕,还得看邢期添那边带回来的酒店监控证据了。”
路晨曦最后道,他阴沉着脸,愈发隐隐觉得,案件的发展方向似乎有些不妙。
而更加不妙的,发生在邢期添带回清风晓酒店的监控视频之后。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作茧(6) 一间标准的“……
大家聚集在信息技术科程菻的电脑前, 一遍又一遍地重拉监控视频的进度条,然后快放,确认, 一切真的如蒋子涵所说,蒋子涵大约是在晚上11点钟,拉扯着喝得醉醺醺的刘婉晴去了酒店前台,开了房。
1月2号, 晚上11点08分, 走廊监控拍到了蒋子涵带刘婉晴进了一间酒店客房。
1月2号, 晚上11点24分, 蒋子涵从酒店房间铁青着脸冲出了房间,冲着房间内的方向惊慌地望了望,然后关上了房门,离开了。
然后, 从那以后, 直到第二天早上6点钟,走廊上才陆续有人,从其他房间出来, 离开。
但, 刘婉晴所住的414号房间却始终紧闭着房门。
直到,上午十一点钟, 客房服务人员要打扫房间, 进入了客房之外, 再也没有人从这间客房出来过。
然而,令人感到惊奇的是,客房服务人员在敲完刘婉晴所在的房间,听到里面没有人回应之后, 服务人员径直刷卡进了房间,并开始进行打扫。从视频监控上服务人员的表情、反应来看,房间很明显已经是空的了,好似也没有什么异样。
服务人员在房间与门口放置的小推车之间不断来回,直到将新床单换好、又放上新的客房洗浴用品之后,才推着小推车去了下一个房间。
“等,你等等。”
杨阳洋试图让程菻调整的倍速播放监控,调整回慢速。
杨阳洋:“我都快看花眼了,你们也都没有看到吗?自从蒋子涵从房间里出来之后,这个414号房间,是不是再也没有人出来过啊?”
“你没看错。我在酒店监控室时,就回看了好几遍,确实没有。”邢期添肯定道。
杨阳洋感到一阵汗毛倒竖:“但1月2号11点08分,确实是刘婉晴和蒋子涵两人进入了房间,没错吧?”
周墨也被这神奇的一幕吓到了,点头道:“没错。”
杨阳洋:“那……刘婉晴人呢?看这保洁阿姨的表情,房间里面也不像是有人啊。”
邢期添:“是。我也跟酒店的保洁阿姨确认过了。1月3号那天上午,房间确实干干净净,没有人。以阿姨的原话来说,‘如果真有人,那她是瞎的啦’?”
杨阳洋和周墨两人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已经转换成了惊悚。
周墨:“那……刘婉晴呢?凭空消失了?还是隐身术?”
杨阳洋:“咦……414这个房间号码牌都不吉利。我可听过太多都市灵异传闻,与这个号码有关了,难道是……闹鬼了?”
杨阳洋说完,周墨、邢期添、杨阳洋三人同时诡异地一抖,越说越觉得悚人。
“有完没完?”路晨曦冷着脸呵斥。
几人慌忙压下眉头,作出正经思考案情的神情。
“这个房间还有没有其他可以出入的通道?”
程菻快速在另一台电脑上调出了清风晓整个酒店的建筑平面图,回答:“有两扇窗户,但窗户外,都安装了防盗铁丝网。再加上,这是四层,有人能从窗户进出的概率不大。”
周墨猜测道:“通风管道?”
程菻摇摇头:“国内的通风管道相对来说比较狭窄,成年人很难钻进去。”
杨阳洋:“要不,就是蒋子涵先把刘婉晴给杀了,藏在了房间的床底下,柜子里之类的,等阿姨清理完,再运走的尸体?”
路晨曦:“尸体的味道很大,清扫房间的阿姨不会没有丝毫察觉。而且,根据翠怡森林公园的案发现场来看,尸体分明是在下雪前,就已经被悬挂在了森林的上方。我查过霄洲近来的气象记录。凶手至少在3号的上午前,就已经将刘婉晴带到翠怡森林公园,并把她安置在那儿了。”
周墨:“那蒋子涵是怎么把刘婉晴搞到翠怡森林公园的呢?”
众人陷入了沉思。
杨阳洋:“移形换影。Magic?”
众人嫌弃地盯了杨阳洋一眼,杨阳洋闭紧了嘴巴。
周墨:“确实有点儿瘆人,如果真不是什么魔法的话……”
路晨曦:“那在414号房间就形成了本格推理中,一间标准的‘密室’。”
路晨曦将视频监控调整回早上,走廊上人多时候的录像,确认414房间的门一直是关着的。
路晨曦:“蒋子涵那边呢?之后的行踪有确认过吗?”
程菻在另一台电脑资料中,调取了蒋子涵家附近街道的监控记录:“在蒋子涵的供述中,与刘婉晴分开之后的行踪,大约是没有撒谎。晚上12点37分,他确实是回到了家。”
程菻向大家展示蒋子涵下了出租车后,直接进入小区的视频监控,在蒋子涵侧过身时,天网监控清晰地拍到了蒋子涵的正脸。
“我计算了从这间清风晓酒店,到蒋子涵所居住小区的夜间乘车时间。大约与蒋子涵到家的时间是相符的。也就是说,蒋子涵应该从清风晓酒店出来之后,直接就回了家。”
周墨看了天网监控,表情愈发严肃:“老大。要真是这样,那蒋子涵恐怕……就更难定罪了啊。”
路晨曦直起身,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在天台上时,沈翳对自己微笑着说过的话。
【“——不用谢。”】
【“——什么?”】
【“——担心您待会儿太忙啊,道谢的话来不及亲口对我说。所以,我就只好先回复您了。千万别客气,就凭着咱俩现在的关系……不用谢。”】
路晨曦突然恍然大悟,瞳孔一压,喃喃道:“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周墨:“谁?什么意思?”
路晨曦:“现在,我基本可以确定,这个掺和进来的‘第三方’不是蒋子涵那边的人了。”
杨阳洋:“啊?为什么啊?”
路晨曦:“你们试想,如果,蒋子涵没有找韩云廷顶罪,他会怎么样?”
邢期添:“如果他悄咪咪地出国,咱们还真不好抓。”
周墨:“就算他没出国,若不是韩云廷跳出来,咱们查到蒋子涵,恐怕也还需要不少的时间。”
路晨曦:“而且,即使我们顺利抓到了蒋子涵,按照他现在的口供和我们目前掌握的案件事实来看……我们根本就没有证据能证明蒋子涵犯罪的事实,蒋子涵依旧很难被定罪。”
杨阳洋点点头:“好像是这样。”
路晨曦:“但偏偏,有个人突然给蒋子涵支了个招儿,说服蒋子涵利用韩云廷将这件事给遮掩过去,想让案情尽快地尘埃落定……”
周墨:“您是说,是这个‘第三方’的人,让蒋子涵这么干的?这不是越描越黑,反倒帮了咱们吗?”
杨阳洋:“可是,哪个‘第三方’会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他虽然为我们警方制造了可以抓捕蒋子涵的证据,但,这也算是妨碍司法办案了吧?他这么干,能是什么目的呢?”
【“——我想要你。”】
【“——要……我?做什么?”】
【“——到我这边来。”】
不知为什么,路晨曦突然想到沈翳说这句话时,脸上露出的认真的表情。
沈翳不止一次直白地撒娇抱怨,他对路晨曦已经投入了足够多的真挚和耐心。
敢情,这小子说的话,竟然全都是真的吗?
“哦……这就是他为我准备的‘惊喜’啊……”
路晨曦想起沈翳在华清图书馆,跟自己说,他为自己准备了惊喜的样子。
现在终于明白,原来,沈翳当时指的,竟然就是这个。
真是个疯子。
却是个极端聪明,又纵横全局,筹谋算计了一切的疯子。
路晨曦瞳孔黑沉沉地,怔怔然出神。
旁边的杨阳洋、周墨、程菻和邢期添瞧路晨曦的神情更加不安了。
周墨:“老大?”
路晨曦突然一声嗤笑。
“胆子挺大,狐狸尾巴竟然敢露得这么明显。”
杨阳洋:“……谁?”
路晨曦淡淡瞥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道:“没什么。眼下,先把蒋子涵抓起来再说。”
杨阳洋:“嘶,老大,可按照目前现在的情况,您刚刚也说了,咱们现在……没有蒋子涵实在的犯罪证据哇。”
路晨曦:“我们是没有。不过,有一个人的手里,是一定会有的。”
程菻:“……韩云廷?”
周墨一拳砸在手心:“对啊!韩云廷是个聪明人!就算是为了让蒋子涵必须救治他的母亲,在他自首前,他也一定会将一两个能定蒋子涵罪的犯罪证据捏在手心的!”
邢期添:“可……就算韩云廷手握蒋子涵的犯罪证据。他是一个为了他母亲,死都不怕的人,会出卖蒋子涵,把犯罪证据交给我们吗?”
众人想到这儿,再次犯了难。
“当然会!”路晨曦自信道,“如果他知道,除了蒋子涵,还有人愿意替他承担他母亲巨额的医疗费呢?”
杨阳洋瞪大眼睛:“谁?”
路晨曦:“我。”
周墨、杨阳洋、邢期添、程菻同时:“啊?”
杨阳洋:“这种蹩脚的谎话,韩云廷不会相信的吧?”
周墨附和:“谁不知道警察的那点儿死工资呢?”
“那你们就附加再提醒他一句:霄洲首富,全国富豪排行榜前五的美创集团,也姓路。韩云廷不傻,让他自己去掂量吧!”
路晨曦说罢,推开信息技术侦办科的门,先出去了。
留下办公室的其余四人大眼瞪小眼。
杨阳洋:“老大说美创集团姓路,是什么意思啊?”
邢期添:“美创集团的总裁叫路奉先。这整个企业,都是路家的。”
杨阳洋:“……可,这件事跟咱们这起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周墨:“瞧瞧你们!难怪老大平日里说你们不动脑筋!……老大会这么说,当然是想借着这个巧合,想充大尾巴狼,假装跟那个路奉先大老板有亲戚,好让韩云廷相信,老大有这个财力救治他妈啊!”
杨阳洋:“哦!……原来如此!还得是墨哥啊!”
邢期添:“嗯,推理得十分有道理。”
杨阳洋、周墨和邢期添纷纷用力地点着头,旁边,程菻叼着一根巧克力棒,用一种同情和怜悯的目光,瞥了一眼这三人。
周墨:“你小子!……干嘛这么看着我们?……对了,程菻,你这儿是不是可以调查到老大的私人信息啊?……一直听说老大家里确实是有点钱,你要不偷偷查一查……他到底是什么来头,满足一下我们这些穷苦底层人民的好奇心?……等等,等等,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有话说话!”
程菻深吸一口气,庄重道:“我刚刚确实……稍微,不小心,调查了一下路队的家世背景和个人信息资料……”
周墨闻此一阵激动,猛得站起身:“不会吧?!老大他们家真跟美创集团有关系啊?!”
杨阳洋观察着程菻的反应,也一手捂住了嘴,惊喜道:“该不会!还真能跟路奉先董事长沾亲带故吧?!”
邢期添也激动起来,赶紧问:“真的?!什么亲戚,关系很近吗?”
程菻深吸一口气,回答:“嗯……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很近的亲戚了吧。”
其余三人一齐惊喜道:“真的?!”
“嗯。”程菻点点头,认真道,“路队……是路奉先唯一的儿子。路奉先董事长……是他爸。”
余下三人一怔,把眼瞪得溜圆,全都傻了。
第60章 第六十章 作茧(7) 摊牌
周墨、杨阳洋他们几个不开窍。韩云廷可会察言观色, 一点就透。
韩云廷打小就跟母亲在社会上混,各色的人见过不少。路晨曦刚刚审讯韩云廷时,韩云廷就从路晨曦的说话作派上看出了他该是有些背景的。
听闻国内最大的投资公司, 美创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子既然已经应承了要救治他的母亲,二话没说,就将自己所有能指证蒋子涵的证据,全都拿出来了。
毕竟, 韩云廷也恨着蒋子涵, 既能救母亲和自己, 又能为刘婉晴讨回公道, 他自然乐意尽最大的力帮忙。
路晨曦从韩云廷那儿要到聊天记录,以及他和蒋子涵商量,由韩云廷去顶罪的全部录音。又将蒋子涵带回了审讯室。
“路队长!路警官!我该交代的全都已经交代了!我真的,没杀刘婉晴啊!”
大概是意识到路晨曦可能有了新的发现, 蒋子涵重新被带回到审讯室之后, 很明显地慌了。
路晨曦没理会蒋子涵不停地嚎叫,一进审讯室,先一一把审讯室的监视器, 录音录像设备全都关掉了。
别的不说, 清风晓酒店和蒋子涵小区门前的监控至少可以证明,处理尸体这一过程, 蒋子涵的确没有直接参与。
从对罪犯的心理画像上来看, 蒋子涵也不可能会是如此处理尸体的授意人。
从利益角度出发, 蒋子涵作为将来智宇科技公司的唯一继承人,一定希望这件事尽可能无声无息地消失掉,所以,蒋子涵后来才会找到韩云廷, 想压下这件事。
这种想法,与毁尸者大张旗鼓,恨不能引全霄洲市的市民都来观看抛尸现场的做法,完全相反。所以,尽管这起案件有“第三方”介入,但蒋子涵和这个“第三方”很可能并没有直接的合作关系。
甚至于,蒋子涵可能都不知道,还曾有过这个“第三方”的存在。
至于,沈翳在其间到底起了一个什么样的作用,他为什么能游刃有余地操控全局,这正是路晨曦这次,想从蒋子涵口中弄清楚的。
路晨曦不顾蒋子涵发疯,站到蒋子涵的身前,把韩云廷拿出来的录音,直接播放给蒋子涵听:
韩云廷:【“我可以去顶罪。但是,你至少得告诉我全部真相,我才能把这个故事给编圆啊。”】
蒋子涵:【“故事我已经找人编好了。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办。岔不了。”】
韩云廷:【“……你真的……杀了婉晴吗?”】
蒋子涵:【“你还想让我说几回?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临走时,她确实昏过去了,口吐白沫,还把老子给吓了个半死呢……但,我没把她挂到森林公园里去!老子还有公司要继承!疯了不成?干那种蠢事?!”】
蒋子涵:【“那药,是一酒吧哥儿们好心塞给我的,现在想想,那药就有问题!谁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变催命药了!玛德……这事儿,保不齐谁想害我!就怕是冲着我家公司来的……”】
蒋子涵:【“兄弟,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我也不舒坦呐!我还没碰过刘婉晴呢!她就莫名其妙死了!这一通,算是白折腾了!赔死老子了!……总之,这事儿你就顶了吧。先压下去再说。”】
蒋子涵:【“放心,兄弟!以后你出来,我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我亏待不了你!还有你妈!你放心!我就是下血本!也肯定把你妈给救过来!……你妈的性命,可全在你手里了啊!你就去吧!”】
韩云廷:【“……那药……警察能查到是你下的吗?难道没指纹吗?”】
蒋子涵:【“他们上哪儿查去?我直接把那药水跟刘婉晴自己买的酒混在一块了。酒瓶子早不知道扔哪个废品站了。你就放心吧,没破绽,你直接去警局就是了。”】
……
路晨曦按下暂停键,冷冷望着蒋子涵,道:“从这份录音证据来看,至少可以证明:一,你明知那份毒药有毒,却亲手为刘婉晴下了毒;二,你那晚离开酒店之前,已经发现了刘婉晴身体出现了异样,你却为了明哲保身,见死不救。构成间接害死刘婉晴的罪行,证据确凿。就这两点,已经足够给你判刑了,蒋子涵,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蒋子涵面色苍白,大喘着粗气,很明显气得不行了。突然发起疯来,挣扎着要站起来,大声嚎叫道:“韩云廷!我艹他妈!他敢暗算老子!坑老子!”
路晨曦用力砸了下桌子,吼道:“蒋子涵!现在你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你知道,看守所、监牢里,日子最难过的,是犯什么事儿的吗?”
蒋子涵一听监牢,下巴颏都在跟着害怕地抖。
路晨曦以冷酷威胁的声音,凑到蒋子涵的身前,幽幽道:“□□。尤其是你这种耍手段,爱给人下药的。再加上你这幅瘦弱的小身板儿,一到牢里啊……哎呦喂,啧啧啧。”
蒋子涵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魂儿都快被吓没了。
路晨曦:“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声招呼,让你在里面能过个安生日子,不至于被玩儿废。但前提是,你得配合我。这回,我问什么,你就得老实答什么。”
蒋子涵瞬间燃起希望,抬起头:“……路支队长,您说!您请说!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您!”
路晨曦:“录音里,你说替你编故事的那个人,是谁?”
蒋子涵犹豫了一瞬,似乎还在考虑着是否要全都和盘托出。
路晨曦流露出无奈的神色,起身就要走。
蒋子涵急了,喊道:“我也不知道!这回是真的不知道!我听道儿上的一哥们儿讲的,那人专门帮人想完美犯罪的点子……”
路晨曦:“名字!”
蒋子涵:“叫……叫THE KING!”
路晨曦瞳孔一压,说不清是惊喜多些,还是失望多些。
果然。
路晨曦身下一瞬捏紧了拳头,目光森然地紧盯着蒋子涵。
蒋子涵:“这回我说的真是实话!在一个专门帮忙解答犯罪问题的网站上,他的代号就叫THE KING!这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路晨曦:“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脱罪方法?”
蒋子涵:“大概,大概是大前天?……”
路晨曦:“大前天什么时候?”
蒋子涵:“下午?应该是下午……不过,等我看到那条信息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路晨曦陷入沉默,拳头紧握着,骨节都被捏得发白。
1月6号下午,沈翳在华清大学图书馆登陆过暗网犯罪网站,联系的人,应该就是蒋子涵。
蒋子涵:“……据说,由那人所设的局,警方连凶犯的影儿都不会抓着!……艹!没想到,我竟然跌在了韩云廷的身上!”
路晨曦斜瞥了蒋子涵一眼,这个蠢货,到现在还不知道,真正算计他的人,不是韩云廷,而是THE KING本人。
蒋子涵这个案子比较麻烦,能够指证蒋子涵就是凶手的证据实在太少了,沈翳大概了解了这个内情,所以才以THE KING的名义怂恿蒋子涵去找韩云廷帮忙,来制造出新的犯罪证据。
韩云廷、蒋子涵、甚至路晨曦自己,沈翳全都算计在内,是他一手促成了这一切的发展,造就了现在的局面。他早就预见了这一切。所以,在天台上,沈翳才会悠闲又惬意地先对路晨曦说了那句:【“不用谢”】。
可,沈翳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他不是犯罪策划大师,一向只帮凶犯设计完美行凶方案的吗?
怎么会突然转性,改帮警察抓起犯人了呢?
路晨曦铁青着一张脸,一手用力推开审讯室的大门,从裤兜里摸出手机,边走边给沈翳那边拨去了电话。
只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起,就像对方一直在等着他似的。
“在哪儿。”路晨曦言简意赅道。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们警局对面还有这么一间不错的咖啡馆。路警官,您也真是,明知道我喜欢喝咖啡,怎么就没早点告诉我呢。”沈翳慵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等着。我现在就过去。”路晨曦挂了电话——
等路晨曦到咖啡馆的时候,沈翳正坐在橱窗旁边的沙发椅上,悠然自得,一边翻看着一本《恶之花》的诗集,一边优雅而又惬意地品尝着一杯咖啡。
远远瞧见路晨曦风尘仆仆,急匆匆地走过来,沈翳先瞄了一眼路晨曦的那双手,又温柔地笑了笑。
“路警官电话里有点凶。我差点儿以为,您会直接带着枪和手铐过来呢。”
“哈,等着呗。反正若是你,大约是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急什么。”
路晨曦一屁股坐到了沈翳沙发的对面,随手招呼服务员,点了杯冰美式。
“不过,你现在是我的特别刑侦顾问,领着我发的薪水,就得服从我的命令。我还没下班,你就溜到这儿来躲清闲了?”
“我寻思着,华国早已经和国际劳工制度接轨了呢。恕我孤陋寡闻,咱们国家,难道实行的不是八小时工作制么?”
沈翳瞥了眼咖啡馆墙上的老式钟表,路晨曦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过去,忙活了一整天,没想到,这会儿已经是晚上8点多钟了。
路晨曦表情一僵,沈翳继续悠悠说:“更何况,你们人民警察可以不吃不喝,全靠光合作用活着。我们平头小老百姓可不行。这家咖啡馆的意面很不错,尝尝?”
路晨曦没拒绝,沈翳就又跟咖啡馆服务员加了一份他已经点过的相同口味的意面。
服务员先把咖啡端了上来。
半杯咖啡下肚,路晨曦直接步入了正题。
“不是吧,沈教授。那个蒋子涵,就是您老人家颇为得意地,特意为我准备的‘惊喜’?”
“……听起来,路警官,您还是不满意?”
路晨曦突然欺上前,压低了声音,道:“沈翳!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哄呢?蒋子涵离开酒店后,分明就有其他人对刘婉晴动过手脚。蒋子涵想拿韩云廷顶包,你就拿蒋子涵为那真凶顶包。好家伙!你们一层包一层,合着,跟我搁这儿玩俄罗斯套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