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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隐秘者(1) 终极布局……

    沈翳可能是正要穿越道具间, 就像他曾向路晨曦所描述的那样,去往舞台正下方的升降台机械室——为了堵住凶犯“P”。

    却也有可能,是刚刚好从那间升降台机械室完成作案而跑出来!

    在那样敏感的时间里, 沈翳和史密斯为什么会在那里相遇?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路晨曦回想起沈翳房间里,那张被绿色笔记圈画出来的史密斯的调查资料。

    沈翳和史密斯会是什么关系呢?史密斯同样会与七芒星组织有联系么?更甚至,他会不会,就是Doctor呢?

    脑子里正琢磨着沈翳和史密斯两人之间的可疑之处, 回到自己办公室, 路晨曦刚一推门, 却不期然撞上纪严正鬼鬼祟祟从自己的办公室出来。

    两人同时吓了一跳, 一起“卧槽”出了声。

    路晨曦瞪直了眼,难以置信地后退两步,再次确认了办公室门牌上写的是二队支队长办公室字样后,才挺直腰板儿斥道:“我寻思着, 这是我办公室啊。纪队, 您这是……干嘛呢?”

    纪严跟路晨曦不一样,面皮薄,极富有道德感、羞耻感、纪律感, 被路晨曦这样两句话一戏谑, 老脸唰得一下就红了,羞愤到极致, 反而跟路晨曦呛了起来, 声儿高了之后, 觉得自己顿时有三分理了:“你还说!路晨曦!我跟你全交底!你特么跟我藏着掖着是吧!”

    纪严从身后拿出那本《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画册,唾沫飞溅地跟路晨曦对峙:“这么重要的线索,你竟然都没有告诉我?”

    纪严将那本画册往路晨曦怀里一塞,打开的, 正好是路晨曦折上书页,做好标记的那页。

    路晨曦想起来了,这是那天,路晨曦去郊区别墅找沈翳之前,从图书大厦里借出来的,当时,他在这本书中发现了莱恩·史密斯曾在拍卖会上拍下过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想着这件事可能会与这起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有关系,就顺手把这本书借了出来。

    “什么重要的线索,你在说什么。”

    “还装!破茧案、涅槃案的尸体摆放方式,模仿的,就是这个所谓的‘超现实人类行为艺术品’画作!你做标记的这页,这个史密斯拍下来的人体行为艺术品《花火》,表演模特Chloe,就是史密斯的第一任妻子,你知道吗?”

    路晨曦怔了怔——这他还真不知道。

    纪严知道路晨曦鲜少关注那些花边新闻,于是掏出手机,从网络上直接搜索史密斯之前带妻子出席各种慈善宴会和活动时的新闻图片,递给路晨曦看。

    路晨曦对比了新闻照片上,史密斯第一任夫人的五官,的确与展示《花火》的这个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的少女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因为我觉得这事儿可能有蹊跷,就把史密斯妻子的身份着重搜索了一下。你猜怎么着?”

    “怎么。”

    “我发现,史密斯的第一任夫人Chloe在她21岁与史密斯结婚,两人婚后的第三年,Chloe因车祸离世,去世时年仅24岁。巧合的是,史密斯先生第二任太太Cathy,竟然也是一名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模特,与史密斯结婚两年后,同样因病离世,享年24岁。”

    “更加离奇的是,这两位年轻的妻子,都没能给史密斯生下一儿半女。就因为这事儿,国际上的八卦杂志,还曾传过史密斯不能人道之类的花边新闻。然后……就在这位名为Chloe的夫人还在世时,他们还曾共同收养过的华国孤儿,也就是刘婉晴,今年20岁,遇害离世。”

    “你怀疑史密斯是凶手?”

    “两任过分年轻貌美的妻子,全都死在花一样绚烂的年纪;痴迷于将人体物化的小众邪门艺术;大概率性无能;养女同样在最年轻貌美的年纪以被做成标本的形式惨死……以上种种,如果不是史密斯家族沾染上了什么脏东西,那他指定得有点儿问题。”

    “可……新闻上也说了,Chloe死于一场车祸,而Cathy是病故。至于刘婉晴,虽然是遇害,但,也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与史密斯有关啊。”

    纪严摆摆手:“史密斯家族家世显赫,用意外来掩盖Chloe和Cathy这两桩杀人案不是难事。更重要的,别忘了,刘婉晴也在圣天堂孤儿院待过,而七芒星的组织成员,大多数都是家族有威望,或是自己能在社会某一领域有一定地位的佼佼者。史密斯很可能与七芒星组织有联系。他也完全符合犯罪侧写师之前对THE KING的心理侧写画像。”

    路晨曦蹙眉考虑着纪严的怀疑,他本就想深入调查史密斯和沈翳的关系,于是顺水推舟道:“可,以史密斯外交官的身份,我们不好对他进行直接调查吧?搞不好,还会成为外交问题。”

    “哼,路晨曦,你平时不鬼点子挺多的么?这时候,跟我装起纯真了?”

    路晨曦挠挠鼻子,卖乖道:“哪有哪有,我那都是小聪明。师兄在人情世故方面比练达多了,要想调查史密斯,我当然还是要全听师哥的。”

    “有事‘师哥’,无事‘纪队’。”纪严看起来被捧得挺舒心,随即点明道,“我们去找史密斯调查,当然不能是为了调查他。而是——为了破他养女的命案,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嘛。”

    路晨曦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笑笑,会意——

    荼蘼花开日式酒馆。

    酒馆的五层已经被顾喻之改造成了早期的蒸汽朋克风格。

    整个大平层到处散落着古怪的玩偶娃娃和各种诡异的机械零件制品,墙角的架子上,放满了蒸汽朋克风格的机械飞鸟和维多利亚时代的精美机械装饰品。

    顾喻之身着一身早期欧式暗黑系礼服,与脸上那只花纹形状的眼罩更搭了,海藻般烫卷的长发披散着,他苍白着一张脸,漫步在一堆娃娃中间,活像一只刚习惯人形的吸血鬼。

    沈翳找了个南瓜形状的沙发坐,表情一直在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心情不好?一大早就呆坐在这儿,想什么呢?”顾喻之将现磨冲泡的咖啡放在沈翳的跟前,瞥了一眼沈翳,道。

    沈翳捻着手指,低声喃喃:“或许,我一直以来的方向都错了。他给了我一个活靶子,转移了我的视线,分散了我的精力,所以,我才一直没能调查出真相,解决这一切……”

    “什么?”

    沈翳抬起头,向顾喻之严肃道:“喻之,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曾讨论过,七芒星内部或许已经分裂成了两股势力,互相牵制?”

    “怎么。”

    “我现在怀疑,那股能与Doctor在七芒星内部分庭抗礼的力量,就是THE KING。”

    “啊?……一个在三年前,才在江湖上出现的变态犯罪狂,能与七芒星叫板?”

    “就是因为他突然出现,又热衷于无差别犯罪,所以,我们一直都没有将他与七芒星联系起来。但昨天,路晨曦提醒了我。”

    “他提醒你什么?”

    “THE KING是一个彻头彻尾,怀着灭世心态的绝望的疯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很可能与我们有相同的经历。

    我一早就觉得,不论是铲除夜枭,还是在秦渝家撞见布鲁森,一切都太巧合,太水到渠成了。现在回头看,我觉得,这个人一直隐蔽在最深处,俯瞰全局,把你、我、路晨曦、七芒星甚至Doctor,全都算计进去了。

    而且,昨天,路晨曦也证实,纪严之所以能查到夜枭,也是因为THE KING的缘故。”

    “哦……这样么……”

    “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不是……只是……”顾喻之支着下巴颏,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沈翳,认真道,“Darling,你知道,无论上刀山还是下油锅,我总归是会陪你一起的。不如今天,你就实话告诉我吧,你真的,真的……不是THE KING么?”

    沈翳冷漠地盯了顾喻之一眼。

    “不是!Darling,你不能怪我怀疑你啊。你们俩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连他的犯罪网站,你都拿他的账号黑进去过!……有几个变态杀人魔,能容忍像你这样,总是拉着他的大旗,假装他的身份,去与七芒星对抗呢?”

    “不止如此,从之前美国FBI和CIA对他的联合抓捕来看,他还有意将THE KING的真实身份,种种痕迹、嫌疑全都嫁祸、指向了我。我们甚至一度像是共享了‘THE KING’这个名号。”

    “那么,为什么呢?”

    “我自然是需要利用‘THE KING’这个名号来为自己壮声势,利用他的信息网,对抗Doctor;而他……现在想想,他也需要我这个存在,来为他打掩护。”

    “打掩护?”

    “别忘了,他还在七芒星基地,还处在组织严密监控和看管中,行动受限,安全更难以保障。这样的情况下,他必然需要我这样一个完美的掩护……只是,以目前的状况来看,此人城府极深,我们都被他算计了两回,我愈发觉得,他可能比Doctor还难对付……”

    “如果THE KING真如你所说,他在七芒星基地,想对付Doctor,明知我们这些年与Doctor掐得你死我活,三年来,却从来都没有试图联合过我们,就只能说明,从根本利益和目标上,我们并不是同路……那么Darling,你觉得,他与Doctor对抗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

    沈翳沉默了许久,才道:“或许,是我们都把他给看轻了,他比Doctor更歹毒,想完成的计划,比Doctor更疯狂……不行!”

    沈翳似乎一瞬间想通了什么,站起身就要走,“我必须去一趟榕城。”

    “……你去榕城干什么?”

    “还记得你之前说,高妍明明已经在榕城卧轨,七芒星应该也已经找回了丢失的资料,却还是不断地往霄洲派遣‘触手’,往你这边送人……现在想想,真正拿到资料的人,可能根本就不是组织,而是THE KING。

    如果是这样的话,找到秦缪,促使他不断杀人,并使秦渝从他家消失的那个人,应该也不是七芒星,而是THE KING。

    我现在怀疑,这一切的一切,包括高妍之所以能从七芒星基地顺利逃脱出来,根本上就是这个THE KING一手推动的。”

    随着沈翳的猜想,顾喻之的表情越来越严峻,心底也开始蔓延出一股莫名的恐惧。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隐秘者(2) 灭世者,……

    顾喻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因为, 要引爆炸弹。”

    “引爆炸弹?”

    “如果将每个像秦缪这样,心理有不可磨灭创伤的孩子,比喻为烈性炸弹的话, 拿捏了他们心中的关窍,就是拿捏住了引发他们爆炸的引信。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就是在高妍回国后才开始的。高妍的出现,就是引爆秦缪的关窍。THE KING的实验成功了。”

    “……所以?”

    “秦缪只是THE KING的第一个‘信徒’而已,都足以令整个霄洲市产生动乱和恐慌。你又怎么知道, THE KING手中掌握的这种‘人肉炸弹’到底有多少呢?”

    “这个疯子, 他想引发社会暴乱?”

    “不。”沈翳蔚蓝的瞳孔望向窗外, 严肃道:“恐怕, 他真正想要的,不止是动乱,而是毁灭整个原有的社会体系,毁灭整个世界。”——

    纪严曾看过史密斯的一个采访, 据说他不仅爱喝酒, 更爱收藏酒。其中,97年的茅台似乎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是他尤其钟爱的珍藏。

    为确保这次对史密斯的调查顺利进行, 临行前, 纪严特意带着路晨曦到附近的名酒专卖店买了两瓶97年的酱香茅台——当然,行动经费由路晨曦全部负责。

    不知是茅台起了作用, 还是史密斯本就问心无愧, 面对两人的询问, 他知无不言。得知他们对“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感兴趣后,更是详细地解释了这门小众艺术。

    “‘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可以理解为人体行为艺术的进阶。”史密斯解释道,“艺术家将合适的人体完全当作‘画布’。作品完成后, ‘画布’——也就是模特——将以‘拟物’状态存在。因此,他们也能被当作‘物品’来使用。早年,这类艺术品甚至可以流通,在拍卖会上合法交易。”

    “恕我孤陋寡闻,”路晨曦尴尬地笑了笑,“即使称模特为‘画布’……她终究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物件,如何能被‘收藏’呢?”

    “那么我简单说明一下收藏方式。”史密斯说,“通常,这类艺术品的收藏期不超过六年。期间,作为‘画布’的模特每天需到‘主人’家展示约八小时。因其扮演的是‘物品’,这段时间内,除了中午上厕所和补充营养剂,她必须像真正的物品一样,按作品要求固定不动。收藏者可以将其视作摆件或画作,但因其价值高昂,‘主人’不得‘毁坏’或者‘侵犯’她们,否则将面临严厉的法律制裁。如果将其理解为一份依靠时间和体力换取报酬的正常工作,是否更好理解?在从业者看来,这与普通服务业并无不同,甚至更轻松、报酬更丰厚。”

    路晨曦和纪严交换了一个眼神,双方都显露出困惑,显然难以理解这门奇异的艺术。

    “……听起来真是非常小众哈。”纪严尴尬地圆场道。

    “确实,这算是上流社会为消遣无聊而创造的偏门艺术。即使在整个华国,从事这项艺术的艺术家也不算多。”史密斯解释。

    路晨曦思忖片刻:“我听说,您的前两任太太都曾是这门艺术的表演者。想必您对这个圈子挺了解?”

    “不算。只是当年在拍卖会上,我被我太太的作品吸引才决定收藏。或许我干巴巴的解释难以让你们理解……Chloe退役时,我将她的作品制成了3D全息投影。亲眼见到,你们或许就能明白了。”

    史密斯起身,引二人走向客厅深处的收藏室。指纹解锁后,路晨曦和纪严随史密斯步入其中。

    室内陈列着名酒、油画、珍奇动物标本等各类艺术品,均锁于玻璃柜中。房间中央,则是一个巨大的玻璃柱体。

    当史密斯开启3D投影灯,一个等比例再现Chloe生前作品《花火》的全息影像瞬间呈现在眼前。不同于静态照片,三维立体的演绎让作品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力量,令路晨曦和纪严震撼不已。

    影像中,一位浑身绘满鲜花的赤裸少女,正倾尽全力护佑掌心一簇微弱的星光烟火。她凝视着那点星火,笑容明媚灿烂,纯净圣洁,宛如意外坠落凡尘、不染纤尘的神女。

    少女姿态轻盈温柔,周身笼罩着星火映衬下的柔光。那份宁静美好,虽出自年轻躯体,却蕴含着母性般的温暖与包容,仿佛能宽恕一切,涤净所有罪恶……

    她的存在如此美好,仅是站在一旁,便能感受到内心的平静与安宁。

    只是……

    路晨曦绕着影像,仔细端详少女的脸庞。一种说不清的怪异感挥之不去——她似乎……有些眼熟。

    “遇见Chloe时,我正经历人生剧变,浑浑噩噩,几乎活不下去。是这件《花火》,帮我渡过了那段至暗时刻。”史密斯动情地凝视投影,伸出手,试图触碰影像中Chloe的脸颊,“你们大概永远也无法体会,仅仅是看着她作为永恒之物存在着,就足以让我感受到幸福了。”

    路晨曦观察着史密斯古怪的神情,试探着问道:“能否冒昧多问一句……当时不知您遭遇了怎样的人生变故?”

    史密斯表情一滞,垂下目光,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因为我的一个失误……我最好的发小、挚友,此生最亲密、最珍惜的人……死去了。”

    路晨曦见史密斯神色极为忧伤,便不好再追问下去。

    纪严无意间瞥见玻璃柜中还陈列着一些稀有颜料和古早的画具,便问道:“先生也会画画吗?”

    “算是爱好吧,油画和水彩都略通一些。”

    “难怪您会资助艺术节的活动……不知道,能否欣赏一下您的大作?”

    “都堆在后院的花房里……还是算了吧,我也不算专业人士,随手的涂鸦,没什么好瞧的。”史密斯婉拒后,又转而问道,“你们认为,婉晴的死会和‘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有关吗?”

    路晨曦:“从两起命案的现场来判断,极为有可能。”

    史密斯思索片刻,走到角落的架子旁,拉开抽屉翻找,取出一张名片,道:“在华国真正懂这门艺术的人不多。如果你们想了解更多,或许可以拜访这位艺术家。”

    纪严接过名片,上面印着名字“提莫”、工作室名称“飞鸟与鱼工作室”及联系电话。

    纪严与路晨曦以调查刘婉晴案件的名义,又与史密斯攀谈了一会儿,没看出其他端倪便不好再久留。史密斯将他们送出别墅时,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道:“路警官身边那位刑侦顾问,今天似乎没有来?”

    “哦,他最近身体出了些状况,还在家休息。”路晨曦随口回答。

    “状况?……他怎么了?”史密斯瞬间严肃起来,语气倒显得十分关切。

    “……小问题,不碍事。”路晨曦留意着史密斯的神色,进一步试探,“先生……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想向您求证。”

    “请讲。”

    “您听说过国际S级通缉罪犯‘THE KING’吗?”

    史密斯瞳孔微缩,难以察觉地一怔:“……THE,THE KING怎么了?”

    路晨曦紧盯着他的反应,坦言道:“实话说,我们判断令爱的遇害可能与THE KING有关,且已经确认他目前就在华国。两起命案都牵涉到您,我们担心他是冲着您来的。所以想求证一下,您是否曾……得罪过他?”

    史密斯闻言,目光不自觉地瞟向后花园的方向,“……谁知道呢,我因为公务的确会得罪不少人。但THE KING……我应该没有接触过。”

    路晨曦凝望着史密斯,回想起监控画面上,史密斯冲着剧院那道楼梯门大喊William的画面,又犹豫了一番,终是没再开口,点了点头——

    “史密斯这边,你怎么看?”上了车之后,纪严这样问路晨曦。

    史密斯与沈翳的关系愈发让路晨曦感到扑朔迷离,史密斯似乎十分在意沈翳的安危,可沈翳身上明明有种种杀死刘婉晴的嫌疑,涅槃案案发时,他们甚至在舞台后方遇见过,但史密斯却没有将沈翳身上的嫌疑披露给路晨曦,这是为什么呢?

    刚刚瞧史密斯的反应,史密斯似乎并不知道沈翳遭遇袭击的事情,难道,他不是七芒星那边的人么?

    那他与沈翳,究竟是怎样的渊源呢?

    路晨曦苦思良久,理不清头绪,反问纪严道:“你认为呢?”

    “多明显呐,这老家伙跟咱们藏着事儿呢。他绝对有问题。”纪严点了根烟,这样笃定道,“问题在于,咱们若想再往深里查他,恐怕就得有明确的证据了。”

    “证据,倒也不是没有。”

    “你指什么?”

    “花房。”

    “花房?”

    “史密斯连他的个人收藏室都带着我们瞧了,却对他个人完成的画作遮遮掩掩地。”

    更重要的是,路晨曦询问史密斯是否与THE KING有过节时,史密斯几次瞥向花房的方向,而且,就在第一次,路晨曦带沈翳来史密斯家调查案情时,沈翳曾无意间走到花房的位置,隐约看到里面的什么后,表情似乎非常难看,与史密斯也不欢而散。

    路晨曦直觉上认为,史密斯的那间花房,一定隐藏着他的什么秘密。

    “你说得对啊!”纪严吐了口烟圈,赞同道,“涅槃案和破茧案尸体身上都有部分彩绘,如果能将史密斯的笔触与尸体身上的线条笔触作对比,也能成为指证他有作案嫌疑的证据!”

    “啊,没错。”这一层,路晨曦倒是经纪严提醒,才想到的。

    “那么问题又来了,咱们怎么进去那间花房,拿到史密斯完成的画呢?”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隐秘者(3) 沈翳的母……

    夜色渐浓, 史密斯在一众保镖的簇拥下,乘坐宾利驶离庄园,前往一场商界慈善晚宴。

    目送车灯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路晨曦如夜行动物般悄无声息地翻过低矮的庄园围墙。他压低身体,利用灌木的阴影作掩护,敏捷地匍匐前进,目标直指庭院深处那座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的玻璃花房。

    幸亏史密斯还没有变态到要为一间花房安装上防盗系统, 普通的锁具在路晨曦日渐醇熟的□□面前, 简直不值一提。路晨曦掏出带来的工具, 准备撬锁。

    “你好了没?……还没好吗?……靠, 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要配合你完成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耳麦里传来纪严焦躁的催促声,纪严的老毛病了,一紧张就忍不住絮叨。

    按照计划, 纪严正潜伏在远处有利的位置, 监视着别墅内楼上保姆的动静。

    史密斯身份特殊,证据不足根本无法申请搜查令,为了追查真相, 他们也只能铤而走险。

    “急什么, 纪队,心态放稳才能成就大事情!”路晨曦语气一派轻松, 手上动作精准利落, 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哒”一声, 锁舌弹开。他迅速推开玻璃门,闪身没入浓郁植物气息的花房中。

    花房外围被各色盛放的鲜花簇拥着,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路晨曦打开手机手电筒,绕过花架, 光束定格在花房中央的地板上——那里散落堆积着数不清的画作。

    路晨曦凑近细看,画中人无一例外是史密斯的两位前妻:Chloe和Cathy。然而,令路晨曦惊讶的是,无论画中人姿态如何变化,她们的面容竟都固执地朝向着同一个方向,保持着几乎一致的角度。画中几乎没有一张是清晰的正脸。

    更诡异的是,尽管Chloe和Cathy的正面照片差异明显,但在史密斯的画笔下,她们的五官轮廓、神态气质却惊人的相似,如同双生姐妹。那股萦绕不去的、令人不安的熟悉感,再次攫住了路晨曦。

    他正困惑地审视着这些画像,手电筒的光束无意间扫过花房中央的画架。那里,一幅被精心装裱的巨大少女肖像赫然入目!

    在瞥到这幅画像的第一眼,路晨曦就呼吸一滞,被狠狠一惊!

    画中的少女如清水芙蓉般美丽!她五官深邃如雕琢,肌肤胜雪。此刻,她正用贝齿轻咬着一根黑色皮筋,双手拢起一头耀眼的金色大波浪长发,仿佛正要束起,却突然被身后的呼唤惊扰。她侧身回眸,眉眼弯弯,笑容灿烂无辜,带着小鹿般的纯真,然而那湛蓝的眼眸深处,却又分明跳跃着一丝狡黠的挑衅与野性的放肆。那笑容极具有感染力,只这一眼仿佛便能扣入人内心的最深处。

    但真正让路晨曦感到震惊的,并非是这绝美的容颜。

    而是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如同最深最纯净的海水,澄澈、深邃,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神秘气质,仿佛能包容万象,又似能吞噬一切。那独特的、令人过目难忘的湛蓝色……

    竟然与沈翳的眼睛,如出一辙!

    不用想,路晨曦也能猜出这个女人的身份了。

    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无论看到Chloe的3D投影还是刘婉晴的个人照片时,为什么总会感到一种莫名其妙,怪异的熟悉感觉。

    因为,她们的长相在某些角度,都与沈翳的脸具有相似之处!

    或者更应该说,她们的面容都在某些角度,像极了画上的这个女人!

    史密斯曾坦言,他依靠Chloe和Cathy的人体行为艺术品才熬过了人生的至暗时刻。而他口中害死的那个“最好的发小、朋友,一生中最亲密、最珍惜的人”……难道,就是这画中的少女?

    也就是……沈翳的母亲?!

    路晨曦深吸一口气,用手机手电筒灯光再次认真打量这幅画,发现画的右下角还有一半被精致画框遮住的龙飞凤舞的英文。

    路晨曦从画架上取下这幅画,小心翼翼地拆下厚重的画框,终于看清了完整的落款:

    Catherine, 1997。

    应该是这幅画中人的名字和作画的时间了。

    与此同时,随着路晨曦的动作,一张照片从画纸与裱框的后底板之间,飘飘扬扬落下。

    而当路晨曦看清那张照片上的几个人时,又是猛然一怔,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晨曦?晨曦?……你特么在磨蹭些什么?保姆在二楼窗户正往外看!……不好!她好像发现了!下楼往花房那边去了!”

    耳麦里,突然传来纪严的尖声提醒,路晨曦这才醒过神,匆匆将那张照片捡起,放进衣服内侧的兜里,又将Catherine这幅人像画重新裱装好之后,放回画架上,从地板上随手捡起了两张Cathy和Chloe的人像画,从花房里赶紧溜了出去——

    砰得一声车门响,路晨曦回到了停在史密斯庄园外不远的车上,将从花房盗出来的两幅画交给了驾驶位的纪严。

    纪严拿过,草草看了一眼,不满道:“你干什么呢!拿两幅画而已,怎么这么久!”

    “啊,黑咕隆咚地,找了一会儿。”路晨曦敷衍道,将胸口的那张照片往怀里更深处揣了揣。

    纪严狐疑地又打量了路晨曦一番,他胆子小,实在没干过这种昧良心的事,担心被史密斯家的保姆发现,赶紧先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将纪严送回家之后,路晨曦在马路的下个路口直接打转向折回——他没有回家,而是重新又回了警局。

    到了办公室之后,路晨曦才敢将那张照片重新拿出来,在台灯下仔细打量。

    照片上,一共有四个大人,两个一模一样的黄头发双胞胎小男孩。

    从照片左起,第一位是一个长相英俊,像是带有北欧血统的高个子男人,他用手揽着旁边年轻沈淮恩的肩膀,从姿势分析,两人关系该是十分亲近、熟络;而在沈淮恩的右边,是与画像上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她目光炯炯有神,微笑地望着镜头,在她的身前,还站着双胞胎之一的小男孩,年轻的史密斯站在这个少女的另一侧,怀中抱着另一个双胞胎小男孩。

    从长相来看,这两个双胞胎小男孩,就是Charles和William了。看起来,少女身前的这个小男孩应该就是沈翳,照片上,男孩左耳上戴着一颗闪耀的血鸽红宝石耳钉,幽深的淡蓝色双眸冷漠地盯着镜头,带着警惕,甚至是某种敌意,而相对比之下,史密斯怀中的那个小男孩就温暖阳光多了,此刻,他两根手指正比着“耶”的造型,正冲着镜头嘻嘻笑着。

    照片在洗出来时,直接带了原始相机的拍摄时间戳。

    右下角的时间标注着:1999.10.03。

    从照片的背景来看,远处依稀可看到京州的地标性建筑,证明当时,他们应该就在京州!

    拍摄地在京州的特色烤鸭店门口,似乎是刚刚聚餐结束,大家的状态还带着一些喝过酒之后的微醺感。

    如果1999年,沈淮恩和沈翳的母亲还有接触,且明知道她们都已经来到了华国,后来又为什么会失散,沈翳和他的双胞胎哥哥Charles又为什么会成为了孤儿呢?

    史密斯为什么会说,是他害死了Catherine呢?

    路晨曦隐隐觉得,这个名叫Catherine的女人的死一定不简单,她的身上或许掩藏着更深的秘密,随即将那张照片给拍摄了下来,单独截取了Catherine人像的部分,转发给了程菻,让程菻立刻查出Catherine·Field的具体身份、履历和死因。

    程菻正好还没有下班,路晨曦就直接去了信息技术科办公室。

    他们用各种方式方法试图搜集了这个名叫Catherine·Field可能的身份信息,结果,全部一无所获——他们几乎找不到这个女人存在在华国过的痕迹。

    不过,因为Catherine是个外籍女人,又很早就过世了,在数据还没有联网的那个时代,Catherine就算没有留下什么线索痕迹,看起来似乎也很正常。

    但问题就在于,太干净了!

    他们甚至都查不出Catherine的入境记录。

    根据路晨曦之前调查到的,William幼年时入境华国的记录,沈翳最初来华国是在1997年。

    一个三岁的孩子,应该无法自主来到华国,路晨曦更倾向于,Catherine也是与沈翳一同来到的华国。但,在同一年的入境记录上,路晨曦和程菻却搜索不到Catherine的名字,Catherine的存在被抹除得干干净净,就像路晨曦最初调查沈翳时一般令人感到诡异!

    经母亲姜澜音后来解释,沈翳童年的资料之所以被完全抹除,是政府为了让沈翳能平安长大,保护沈翳免被七芒星组织侵扰。

    那么Catherine呢?难道说,Catherine也与七芒星组织有关系么?

    沈翳在解释自己与史密斯的关系时曾说,因为沈淮恩过去曾在国际刑警队工作,所以,沈淮恩与史密斯相识,并有过交集。那么Catherine呢?难道也是因为在国际刑警队执行任务的原因,沈淮恩才与Catherine结识的么?

    那么,当初沈淮恩在国际刑警队执行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任务,能让他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既与史密斯相遇,又与Catherine结识呢?……

    如果,Catherine的确与七芒星组织有关系的话……那么1997年,Catherine带着双胞胎兄弟来到了华国,之后,就换了身份,隐匿了行迹……

    “……政治避难?”

    不知怎么,这四个字突然从路晨曦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不由地说出了口。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隐秘者(4) 卧轨女人……

    “什么?……谁避难?”程菻从电脑屏幕前茫然抬起头。

    如果路晨曦的猜想成立, 那在国内数据库里查到Catherine信息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幸好,纪严曾跟路晨曦提到过:能被“七芒星”盯上或吸纳的成员,绝非等闲之辈。更何况, Catherine能与美国贵族后裔史密斯成为发小挚友,其家世背景必定非同一般。

    既是名人,调查起来就比普通人要容易得多了。

    “别在内网耗了,转外网查。”路晨曦果断这样向程菻下令。

    “外网?”

    “先梳理史密斯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住过哪里, 上过哪些学校, 幼儿园都不能放过!Catherine是他的发小, 他们必定在某个成长阶段有密集的交集!”

    “哦, 好的!”程菻立刻调转方向,深挖莱恩·史密斯的公开履历。

    史密斯出身显赫,成长经历一直备受瞩目,加上他后来活跃于政坛, 生平早被媒体反复报道过, 搜集这些信息并不困难。

    路晨曦帮忙调查了一会儿,技术性的东西也不太能帮上忙,就在信息科的椅子上打了个盹。天蒙蒙亮时, 程菻把他推醒, 递过来一份整理完成的关于Catherine·Alexander的简单生平资料。

    路晨曦揉着惺忪的睡眼,接过资料, 看到名字时一愣:“Catherine·Alexander?……你找错人了吧, 程菻, 是Catherine·Field啊。”

    “没弄错,路队!”程菻语气笃定,“我反复比对了资料里的照片,跟您发来的那张完全吻合。她和史密斯同住在纽约的上东区, 中学、大学都是同学,青梅竹马,错不了的!”

    路晨曦翻到资料后面附着的Catherine各个年龄段的学校记录照片,果然,少女时期的模样与他偷拍的那张照片如出一辙。

    “可这……怎么会……”路晨曦刚睡醒的脑子还有点混沌,“她改过姓?……为了隐藏身份么?……”

    “呃,路队,”程菻正啃着早餐外卖油条,含糊地插话,“如果只是改姓,明显不是什么为了隐藏身份之类的吧?要那样,光改姓的意义也不大啊。”

    路晨曦疑惑地看向程菻。

    程菻赶紧灌了口豆浆咽下食物,继续说:“您不知道吗?在英美国家,成年女性有一种情况会‘突然’改姓的。”

    “……什么情况?”

    “比如说——‘结婚’。”程菻解释,“英美的很多地方,女性结婚之后是要冠夫姓的。”

    路晨曦浑身猛地一震,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沈翳的英文姓氏Field如果不是继承自母亲……这么说,沈翳可能根本就不是沈淮恩的亲生儿子么?

    单看沈翳的长相,亚洲血统的特征确实不明显。即便沈淮恩有少数民族俄罗斯族的血统,但作为亲生父子的话,他们的外貌差异也实在太大了……

    路晨曦脑中立刻浮现出那张1999年的老照片。照片最左边那个高大英俊、气质儒雅的男人——那个微笑的、带有典型北欧特征的男人,白皙的皮肤、深邃的五官轮廓,尤其是那双清澈的湛蓝色眼睛,与沈翳相似多了!

    难道他才是沈翳的生父?

    那这个人现在在哪里?他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呢?

    如果沈淮恩并非沈翳的生父,当年为什么还要那么疯狂地寻找沈翳呢?

    一个冰冷的念头倏地窜入路晨曦的脑海:按照沈翳的说法,沈淮恩在国际刑警队执行任务期间与七芒星组织曾有牵扯。如果他始终未放弃清除七芒星组织的计划,那么将沈翳——这个被七芒星极度重视的“棋子”留在身边,无疑是监控和引诱其国内势力出现的绝佳策略。

    但紧接着,路晨曦又马上从脑海中清除了这个不够友善的猜测。局里的老同事都清楚,沈淮恩对沈翳视如己出,珍爱无比,甚至为此与妻子孔燕放弃了生育自己的孩子。路晨曦不愿用这样的恶意去揣度他敬重的老领导。

    只是……医院里那通神秘电话又证明,沈淮恩确实在与人谋划着什么。

    那通神秘电话的那头是谁呢?他们的真正计划究竟又是什么?

    路晨曦一边思索,一边翻看Catherine的资料,意外发现她竟然也毕业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攻读的同样是生物工程专业——与沈翳如出一辙。

    不仅如此,Catherine更是一个天才少女:十岁出头就进入了大学,年纪轻轻便在顶级期刊(SCI、Nature、Science、Cell)上发表了数十篇论文。未满二十岁,她已斩获生物工程领域多项重量级奖项。

    其智力之卓绝,在科研界的成就甚至超越了沈翳。

    路晨曦眯起眼,坐到电脑前开始搜索Catherine的论文。内容多集中在生物工程、基因片段编辑与修复领域。

    基因工程……基因片段编辑……

    这些关键词让路晨曦心头又猛地一跳,瞬间联想到谈笠汇报的生物炸弹化验结果——那些病毒炸弹的原理,正是通过识别特定基因片段来实现“精准”人口清除的。

    这两者之间,是否也存在关联呢?

    路晨曦继续翻阅资料,却发现Catherine的信息在1990年从美国麻省理工博士毕业之后,戛然而止。

    “她毕业后的资料呢?怎么没有了?”路晨曦问。

    “哦,这个,”程菻滑动着麻省理工校友论坛的页面,解释道,“我在校友论坛上问了。有人回帖说Catherine毕业后就人间蒸发了,跟所有同学都断了联系,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做什么工作。当时她在学校很出名,这事当年还挺轰动的,被称为‘天才少女失踪之谜’呢。”

    “消失了?”路晨曦皱眉。资料显示Catherine1990年离开麻省理工,而他们推测她1997年入境了华国。

    中间七年间的空白,她去了哪里?

    程菻浏览着论坛回复,补充道:“而且,据说她是和一个好朋友一起消失的。那人叫YAN·GAO。”

    路晨曦过去,凑近屏幕瞧,“YAN·GAO……GAO·YAN?听起来像是华裔的名字啊。”

    “对,那人的帖子上说,就是华国人。”

    “能找到这个女人更详细的资料吗?”

    “稍等,我记得查Catherine资料时,在一张实验室合照里见过一个亚裔的短发女孩……”程菻快速翻查图片库,很快锁定了一张实验团队的合影。照片上,一个亚裔短发女孩亲昵地站在Catherine身旁。经论坛校友辨认、证实,她就是YAN·GAO。

    路晨曦眼神一凛:“立刻在内网按长相、年龄、名字发音搜索匹配对象!”

    不等路晨曦说完,程菻早已将GAO·YAN的照片拖进公安内网人脸识别系统进行比对。

    屏幕飞速筛选,很快锁定了一个名叫“高妍”的女子。资料显示她早年赴美留学,近期才回国。更巧的是,她华国的户籍所在地竟然就在霄洲本地。

    “本地人?还刚好最近回国了?”路晨曦精神一振,“能查到她的联系方式、住址或工作单位吗?有些事情,我必须当面跟她谈谈!”

    “额……恐怕,谈不了了。”程菻面露难色。

    “为什么?她离开霄洲了?”

    “不……不是。”程菻指着屏幕,“她上个月底……户口已经被注销了。她……应该是已经去世了。”

    “……死了?!”路晨曦难以置信,冲到电脑前。申请户籍注销的单位赫然是:潭州市榕城县公安局。

    死亡登记单上出现了公安局的名字,往往都意味着涉及到案件。然而,高妍的死因一栏却简洁地写着:卧轨自杀。

    根据入境记录,高妍于去年12月16日从缅甸入境回国,这是她二十年以来首次回国。然而,回国不到两周,就在潭州榕城县一个名叫秦家寨的山村铁轨上,选择了卧轨自杀?

    这无论如何都透着一股蹊跷。

    虽然申请单显示潭州警方经过调查最终认定为自杀,但……

    潭州地处偏远,人员复杂,经济落后。那个榕城县秦家寨——路晨曦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华国人,甚至从未听说过这个地名。

    高妍为什么会突然回国?身为霄洲人,又为什么偏偏跑到潭州榕城县的山沟里选择自杀呢?

    路晨曦迅速搜索了秦家寨的卫星地图和网络信息,了解到那是一片基础设施极其落后的山区,有些地方甚至尚未完全通电通网。看着屏幕上那些偏僻村落的图片,他的脸色愈发凝重。

    “路队,要不……我再向潭州市局调阅高妍死亡的详细案卷和结案报告?”程菻提议。

    “调!不管她是意外还是被害,所有调查细节、过程记录、结案材料,我全都要!”路晨曦斩钉截铁。

    程菻刚点头应下,路晨曦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纪严。

    “纪队。”

    “找到‘P’了。”纪严的声音低沉而紧绷。

    路晨曦“唰”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真的?!在哪?!”

    “康宁区,嘉苑府邸,3A区12号别墅。你马上过来。”

    路晨曦瞳孔骤然收缩——嘉苑府邸?!

    那不是……沈翳之前出事的小区吗?!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飞鸟与鱼(1) 古怪艺……

    康宁区, 嘉苑府邸3A区12号别墅楼。

    刑侦一队的警员已先抵达,在别墅外围拉起了警戒线。外勤组和技侦组携带专业设备进入别墅,正对各个房间进行拍照、取证, 搜寻可疑痕迹。

    路晨曦一脚踩下刹车,将车停在别墅附近。推门下车,他环顾四周,确认这里正是前几天他目睹神秘杀手掳走沈翳的现场。

    “路晨曦!这边!”别墅门口, 纪严双手插兜, 眉头紧锁, 朝他招手。

    路晨曦快步走过去, 在门口接过警员递来的鞋套、手套迅速穿戴好。

    纪严引着他步入室内。别墅内略显凌乱,一楼客厅,运动器械、山地车横七竖八地倒在中央;大门边的鞋柜歪斜,花瓶碎裂在地, 几块锋利的瓷片边缘隐约可见暗红血渍;木地板上布满了皮鞋的刮痕和锐器的刻印……然而, 在这片狼藉的中心,客厅茶几上却古怪地摆放着几盒早已干瘪腐败、近乎消失的水果果切。

    路晨曦跟着纪严往屋内走,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的每一处痕迹、每一件微小物品, 心脏不由地跟着提了起来。

    路晨曦通过这些物品的碎片以及划痕, 基本可以在脑海中重演沈翳在那个杀手的追杀之下,双方惊心动魄的追击过程:沈翳如何在杀手的逼迫下奋力搏斗、挣扎求生。那些深嵌在地板的刻痕, 昭示了沈翳在濒临绝境时如何拼死反抗。

    路晨曦仿佛能看到沈翳踉跄着冲向门口, 指尖几乎触碰到门把手时……却在最后一刻脚步虚浮, 轰然倒下,撞倒了门边的木柜和花瓶……

    路晨曦久久凝视着那些搏斗的印记,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看什么呢?”纪严回头问。

    路晨曦这才惊觉自己停在客厅中央,已对着那片带血的花瓶碎片失神良久。外勤组正在用刷子提取脚印, 然后,将那枚碎片小心翼翼地收入了证物袋中。

    “……没什么。”路晨曦垂下眼,敛去情绪。

    “这边。”纪严一偏头,示意壁画后的旋转楼梯。

    路晨曦跟随纪严走下楼梯,进入地下画室。画室中央,一幅水彩画《飞鸟与鱼》格外醒目——右下角的落款,赫然是一个清晰的 “P”。

    路晨曦的目光扫过画面:飞鸟溺毙于水中,鱼儿搁浅于岸堤。

    这可不算是什么好的寓意。

    “楼梯口那幅巨大的水彩画也叫《飞鸟与鱼》,但内容、意境与这幅完全不同。笔法和风格也迥异。”路晨曦指出。

    “是。我刚刚请懂行的艺术家看过了,”纪严解释说,“两幅画技法天差地别。这幅‘P’画的,用色生涩,笔触稚嫩,明显是新手刚学不久。”

    路晨曦用手指轻触画纸颜料,明显早已干透,完成多日了,“‘P’为什么会在这里留画?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纪严环视着周围堆积如山的画作,问:“你猜猜这是哪里?”

    “……绘画工作室?”

    纪严从兜里掏出了那张史密斯给的名片晃了晃——正是那位人体行为艺术品大师“提莫”的。

    “我今天到这里,本意是想询问一下这个叫提莫的艺术家,有关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的事情,到了之后却发现,他家大门是开着的,里面还有打斗的痕迹。本想着顶多是入室抢劫或绑架,结果在地下室里看到了这幅画……”纪严啧了一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这竟然是,那个名叫提莫的艺术家的住所吗?

    路晨曦打量着画室,目光落在桌上一本崭新的《初级水彩教程》上,随手翻了翻:“那,你怎么看?”

    纪严瞥了一眼教程,道:“我猜,应该是这位大师心血来潮,收了个零基础的关门徒弟。只可惜识人不明,引狼入室,结果出事了。麻烦的是,我们搜遍了房子和周边可能抛尸的地方,还没找到尸体。提莫对‘P’的连环杀人案是否知情,现在也还是未知数。”

    “你怀疑团伙作案?”

    “目前不好排除提莫的嫌疑。像‘破茧案’那种现场,有帮手更容易布置。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反目,起了争执,之后两人又去了哪里,就难说了。”

    “提莫和‘P’离开前,应该没有矛盾。”路晨曦将教程丢回桌上,语气笃定,“客厅那些打斗痕迹,是后来者留下的。”

    “哦?依据呢?”

    “第一,积灰分布。”路晨曦指向客厅,“茶几上腐败的果切和厚厚的积灰,显示这里至少一个月没人打理。但门口翻倒的花瓶、散落的器械,还有山地车下面的地板,积灰也并不少。这就说明,那些被弄乱的物品,是最新被移动过的。第二,则是脚印。”

    路晨曦指向玄关的方向,道:“我刚刚在大门入口处发现了一个清晰的47码大皮靴印。可我刚刚穿鞋套时,发现鞋柜里却只有41码和43码的拖鞋。这位‘访客’没换鞋就进来,说明既非住户,闯入时主人很可能也已不在家。门口积压的信件、快递,也佐证了这点。别墅的主人离开将近一个月之后,还有其他人来过这里,并在这里发生了争执。”

    “……其他人?……谁闲得没事,跑到人家的房子里来打架啊?”

    “自然应该是……也想要找到这个凶手‘P’的人了。”路晨曦这样含糊地解释,心中产生更多的疑问。

    P既然是THE KING的人,他与秦渝从这栋别墅离开,THE KING就不可能不知道。

    沈翳之前来这里如果是为了寻找凶手P的话,那那名属于七芒星组织的杀手呢?

    从夜枭的事情上来看,THE KING与七芒星应该是对立的关系,THE KING一向擅长借力打力,策划全局,戏弄所有人,那么,那个外国杀手和沈翳能在这里相遇,或许也就不是单纯的巧合了。

    路晨曦想起沈翳在医院几次病危被急救的危险场景——没有人作戏,会把自己的性命也给搭进去。这样一来,沈翳反而就不太可能是THE KING了。

    沈翳能在这里遇袭,难道说……THE KING已经想借用七芒星杀手的力量,意图对沈翳下手了么?

    路晨曦越想越止不住地后怕,怔怔然出神。

    原来,沈翳真的不是THE KING么?

    路晨曦赶紧又将整栋别墅的各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朝纪严严肃问道:“有这个P身份的线索了吗?”

    “问题就出现在这儿。秦渝……哦,就是这个提莫,是十足的艺术家脾气,古怪得很!平时就神神秘秘地爱闭关。之前多少人求他开班收徒都被拒绝了。没想到,破格收了个关门弟子,而且,居然谁都没告诉!我把他周围人全都问了个遍,没人知道‘P’这号人物。”

    路晨曦听着,打开冰箱,拿出几盒生鲜,查看了标签,保质期五天的鲜肉和水果果切,全都在12月20日就已经过期了,说明至少在12月20号之前,秦渝就已经离开了这栋别墅,又问道:“周边监控呢?”

    “别提了,新小区,入住率太低,摄像头也没有完全覆盖,如今出了命案,开放商就哭去吧。”

    “人应该还没死,也用不着提前哭。”

    “你有头绪了?”

    路晨曦摇摇头,解释道:“按照P的作案风格,如果秦渝已经死了,他一定会大张旗鼓地把尸体放在最醒目的位置,引所有人前去观赏他的杰作。但秦渝已经失踪快一个月了,却仍没有人发现他的尸体,这就说明,他有可能还活着。”

    路晨曦认真观察了各个房间,一楼的一间主卧有可能是秦渝的卧房,里面除了堆满洗完和没洗完的脏衣服,还有许多带着颜料的围裙,以及绘画类的专业书籍。床上的被子乱摊着,被子下面塞着几只臭袜子和没洗的脏内裤,地上还随地扔着几只喝完的破矿泉水瓶、饮料瓶和几个烟盒。

    与之相对的,二楼却有一间格外干净、整洁的卧房,房间不大,但靠窗,阳光充足,很舒适的样子。房间里摆放的物品极其简单,里面也仅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床和一间衣柜这几样必备的家具。书桌上,白纸、钢笔和文具都按照颜色的深浅、高低,以同一角度,同一方向排列着。

    床上的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床单上,几乎找不到一丝褶皱,更没有一丝毛发留下的痕迹。

    这股变态整洁的气息,路晨曦可真是太熟悉了,比沈翳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二楼的这间卧房,应该就是这个凶手P的房间了。

    路晨曦打开房间侧面的衣柜,看到里面有几件崭新的衬衫,还未拆开包装,从款式和大小来看,应该是属于一个年轻男子的。

    路晨曦站在二楼的走廊,又往客厅的各处看了看,心中隐约对P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

    “从提莫的房间和他周围人对他的描述来看,提莫应该是一个偏内向,不擅社交,喜欢独处,生活不修边幅,不善与人亲近的古怪艺术家。”

    “没错。”

    “那么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原因,会促使一个这样喜欢孤独又怪癖的人,让一个陌生男子,住进了自己的家呢?”

    纪严深蹙着眉头,有些想不通。

    通过二楼的走廊平台,路晨曦又朝着客厅的那些山地车、运动健身器材指了指,道:“那些个新的健身器材,山地车,滑雪板一看就不是提莫的东西,还有冰箱里那堆鸡胸肉,三文鱼,水果果切……那么多健康的食物,也不像是提莫这种生活潦草,凑合过日子人的风格,应该,都是提莫为了讨好这个‘P’,而特意为他买的。尤其那滑雪板、头盔和手套,那可都是全新限量版啊我靠,老子都没抢到的东西,提莫却给他买着了……从提莫凌乱的房间来看,提莫性子应该算是暴躁,基本没什么耐心的人,可他,却为了这个P,不仅购买了初级水彩的教程,还亲自耐心地教他画画……”

    纪严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根烟,听到这儿,半晌都忘了把烟给点上,叹道:“艹!你是说……这老古怪艺术家特么还包养了个‘小蜜’?”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飞鸟与鱼(2) 沈翳失……

    路晨曦一怔, 眨眨眼,顿时为纪严的联想力所折服。

    “平时看着你死板,没想到, 你这方面还挺见多识广……”

    纪严抬眼,狠狠瞪了路晨曦一眼。

    路晨曦清了清嗓子,立马认怂,“虽然……的确也有这种关系的可能。但我从秦渝过往所作的艺术作品来看, 觉得, 他那方面的癖好应该是挺‘大众’的。而且, 这个男孩与秦渝之间的关系, 应该比一般的‘小蜜’还要更亲近,更‘纯洁’一些,几乎不沾染利益……怎么说呢,我是觉得秦渝对这个男孩的好是有点儿用力过猛了。更像是……带着某种愧疚, 想要拼命弥补的情绪。”

    “弥补?”纪严思索着, 考虑着P身份的可能性。

    “秦渝的家庭关系调查了吗?”

    “用你说?”

    纪严从身侧陈儒的手里接过PAD,将信息技术科调查到的秦渝的身份信息递给路晨曦看。

    “我也怀疑过是与秦渝有亲缘关系的人,但去年, 他老家的老母亲和媳妇全都死了, 他没有孩子,也再没什么别的亲戚了。”

    路晨曦查看秦渝的户籍资料, 当看到他老家的户籍地址信息时, 明显怔了一下。

    户籍地址一栏上赫然写着:潭州市榕城县秦家寨6沟17队213户。

    又是榕城县秦家寨?

    难道说, 高妍的死,与秦渝的失踪也有关联?

    路晨曦又去查看秦渝的配偶姓名和身份信息:秦渝的妻子名叫陈雁姝,户籍地址是潭州市东江区市民,死亡时间是在2019年12月13日——就在上个月!

    路晨曦在脑海中快速梳理了一下在上个月发生的, 他本不知情,却可能与案情有关系的事件:

    2019年12月5日,高妍由缅北飞回国内。

    2019年12月12日,沈翳和史密斯搭乘同一架飞机回国。

    2019年12月13日,陈雁姝死亡。

    2019年12月15日,霄洲市清河港爆炸,THE KING出现在霄洲清河港。

    2019年12月16日,高妍于榕城秦家寨卧轨自杀。

    2019年12月20日之前,秦渝失踪。

    然后,2020年1月3日凌晨四点钟左右,刘婉晴被P所杀。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正式开启。

    这一桩桩,一件件案件的背后,是否存在着某种更隐蔽的联系,连路晨曦都尚没有发觉呢?

    路晨曦甚至推测,或许,榕城的秦家寨,高妍的回国,就是这一切事件的起点。

    路晨曦又去查看秦渝的其他资料,发现,秦渝户籍关系上,还有一个儿子,名叫秦缪,只不过,户籍上显示,这个孩子在八岁时就已经失散。

    至少,秦缪的年龄与P的推断年龄是完全相符的。

    “谁说秦渝身边没有亲人了?”路晨曦将秦缪那一栏指给纪严看。

    “你怀疑这个‘秦缪’?可这个孩子,很早就已经和秦渝失散了啊。”

    “是啊。所以,如果这个孩子,能突然找到秦渝,并与他相认,恐怕,也不会是一场偶然了。”路晨曦这样推测道。

    毕竟,以THE KING的能力和庞大的信息网,帮P找到秦渝,绝对不算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问题就在于,为什么P会突然选择找到秦渝,并带走他,秦渝和P之间有怎样的过往;高妍阔别二十多年才回国,为什么刚一回华国,就会出现在秦家寨,他与秦渝、陈雁姝夫妇又会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路晨曦隐隐感觉到,这所有事件的背后,似乎有一只强大的推手,正在有条不紊地布局,操控着整个全局……——

    路晨曦刚离开秦渝家的别墅,手机便响了起来,是程菻。

    “路队,有关高妍的死……因为高妍二十多年都没有在国内生活,国内已经没有了她的亲戚,所以,具体内情,潭州警方也不了解,不过,根据死亡现场来判断,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自杀。”

    “她去潭州榕城县做什么?”路晨曦追问。

    “据当地村民说,高妍去那儿之后,一直在照顾一个疯女人,名叫陈雁姝。”

    路晨曦心头一凛,果然!

    “……但我调查过,高妍与这个陈雁姝没有任何亲缘关系。陈雁姝十几年前就已经疯了,一直被关在山村的小屋子里,而高妍二十多年都没有回国……她们之间,过去也不太可能存在生活交集。”

    二十多年以来没有生活交集,那也就是说,高妍与秦渝、陈雁姝夫妇之间的渊源,应该是发生在二十多年之前了。

    路晨曦思忖着,掏出车钥匙走向自己的车。

    “高妍的尸体还在潭州警局吗?”

    “没有,已经火化下葬了。”

    路晨曦脚步一顿,讶然道:“你不是说,高妍国内已经没有亲戚了?谁处理的后事?”

    “国内是没有,但后来出现了一个自称是高妍侄儿的日本人,坚持要领走尸体。潭州警方觉得既然已经排除了他杀,还是尽快让死者入土为安比较好,就让对方签了个尸体认领单,把尸体交给他了。”

    “日本人?……谁?”

    程菻正浏览着潭州警局发来的结案报告,目光落在尸体认领单的签名处,念道:“叫……石川风涧。”

    石川风涧……

    路晨曦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那张,时常跟随在顾喻之左右、面容冷峻、不苟言笑的年轻男服务员的脸。

    尸体既然是被顾喻之的人带走,那也就是说,这件事,也是沈翳的意思了。

    如此说来,沈翳竟然一早就知道高妍、秦渝和P的事情了么?所以那天,沈翳才会出现在秦渝家的别墅里……

    沈翳明明一早就洞悉了P可能的真实身份,却丝毫未向路晨曦袒露过……为什么?他究竟又在悄悄谋划些什么呢?

    为什么,他总是在路晨曦开始动摇,试图决定相信他一次的时候,狠狠甩路晨曦一击响亮的耳光!

    路晨曦想起沈翳过去几次,曾义愤填膺地怒斥他——即使是为了破案,也不该拿别人的性命作为筹码和赌注……沈翳那样在意施然没能避免被害的结局……装成一个圣洁又正义的人间天使……

    那么沈翳自己呢?他知不知道,只要P还逍遥法外一天,就有新添另一位被害人的可能?

    所以,说到底,一切的一切,还是为了迷惑路晨曦,争取路晨曦的信任而玩弄他的,对吧?

    路晨曦想到这儿,咬了咬后槽牙,额间青筋直暴,他用力捏紧了拳头,然后直接把电话又打给了沈翳。

    然而,沈翳的手机却一直是无法被接通的状态。

    路晨曦烦躁着,立刻打开了家里的视频监控软件,却发现,家中各个房间的视频监控中,都没有沈翳的身影。

    路晨曦紧拧着眉头,调取监控器的历史记录,发现沈翳竟然昨天中午就带着一只行李箱出门了,临走前,还在客厅的案几上放了一张折好的字条。

    路晨曦愈发困惑。

    沈翳刚从医院抢救几次回来,身体还非常虚弱,七芒星组织在外又对他一直虎视眈眈,这样的情况之下,他拖着一个行李箱,这是准备去哪里?

    “这小子……又在搞什么鬼!”

    路晨曦恨恨地低骂了一声,迅速上车,一路飙车先赶回了家。

    冲进家门,路晨曦鞋都没来得及换,直奔客厅的案几,一把抄起了桌上那张的字条。

    白纸上,只有隽秀清丽的几个大字:我出差了,放心,会回来。

    仿佛是担心路晨曦会信不过自己,白纸下面,还放置着沈翳华国和美国的两本护照——至少是在向路晨曦保证,自己绝不会逃离华国。

    路晨曦气急败坏地又连拨了几次沈翳的号码,依旧无法接通。他猛地转身,驱车直奔荼蘼花开酒馆——

    “路警官,您这是私闯民宅!……您不能!……”

    路晨曦一路闯至荼蘼花开酒馆的四层,几个黑衣服的侍应生试图阻止路晨曦,但路晨曦一言不发,全都冷着脸给拨开了,直到路晨曦发现了通往五层的电梯。

    电梯门在五层刚开一条缝,风涧的手已如刀般劈来。路晨曦敏捷侧身闪过,反手拧住风涧胳膊,砰地一声将他狠狠掼在墙上。

    “石川风涧是吧?……我正想问问你呢,听说,你有个叫高妍的亲戚?”

    石川风涧恶狠狠地瞪着路晨曦,奋力挣扎试图反击。

    这时,不远处传来慵懒的声音:“算了吧风涧。”

    顾喻之披散着长发,提着烟枪,身着日式浴衣倚在里间的门框上,道:“路警官既然来了,进来坐啊。”

    路晨曦见风涧不再反抗了才放了他,然后整理了一下夹克大衣,向着顾喻之休息的里间走去。

    顾喻之在五层大厅的深处,正光着脚板,站在酒柜前认真挑选着准备接待路晨曦的酒:“Whisky or Martell?”

    路晨曦朝五层所谓蒸汽朋克风格的装修鄙夷又嫌弃地瞟了一眼,冷漠问道:“沈翳去哪儿了?”

    “呵……”顾喻之轻笑,“路警官今日这么兴师动众地闯进来,原来,是想让我替您找人呀?”

    路晨曦闻此上前了两步,双手插着裤兜,声音又冷下去几十度,冰冷问道:“顾喻之,我都找到这儿了,你觉得,咱们还有必要兜圈子么?”

    顾喻之从酒柜前站直,正过身体。路晨曦眉间一挑——他这才发现,顾喻之今天并没有戴那只酷似海盗似的眼罩。

    而平素一直戴着眼罩的那只眼睛,瞳孔竟然是紫色的!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飞鸟与鱼(3) 路晨曦……

    异瞳?

    不, 普通人里,极少能看到紫色瞳孔的眼睛吧?

    难道,是某种疾病吗?

    但从顾喻之的视物状况来看, 那只紫色瞳孔的眼睛,仿佛又一切正常。

    路晨曦一瞬被顾喻之那只奇怪的瞳孔颜色吸引了注意,不由地怔了怔。

    顾喻之没理会路晨曦投来的好奇目光,提着一瓶酒, 优哉游哉地坐到了中央的沙发上, 道:“怎么, 不是路大支队长要他帮你找出THE KING的么, 现在又巴巴地来问我做什么?”

    路晨曦面色更冷,眉心微动:“……他去找THE KING了?去哪儿找,他知道THE KING在哪儿?”

    “查咯。放心,路支队长, 既然那孩子已经答应了你。无论事情有多么困难, 他总会有办法能做到的。”顾喻之说到这儿,悠闲地捡起火,点燃了烟枪, 抽了起来。

    路晨曦心念神转, 或许,沈翳没有接路晨曦的电话并非是有意, 而是, 他现在所在的区域信号质量太差了, 或者根本不方便,所以才没能接听。

    “……他去潭州榕城了?”路晨曦语气急促地追问。

    顾喻之抬抬眼,似乎是对路晨曦的聪明程度感到惊讶。

    “一个人?”路晨曦忍不住又上前了一步。

    “……不然呢?”

    路晨曦冷冷地瞪了顾喻之半晌,像是带着难以置信的责备和质问。

    把顾喻之瞪得心里都快没底了。

    “……放心, 只怕,七芒星比你更在意William的性命,他们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顾喻之不知怎么,被瞪得心里一阵阵发毛,竟然主动跟路晨曦解释了一句。

    “七芒星看重他身体的实验价值,那THE KING呢?你知不知道,潭州榕城是多么偏远闭塞的山村?他前几天一晚上被抢救了五次,才刚刚从鬼门关捡回了这条命!……”

    顾喻之愣愣地望着路晨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路晨曦一时被气到无语,狠狠又剜了顾喻之一眼之后,转身直接离开了荼蘼花开酒馆。

    留顾喻之迷惑地呆坐在那儿许久。

    路晨曦走后,风涧匆匆进来了,“先生,路晨曦没有为难您吧?”

    顾喻之一脸的匪夷所思,摇了摇头,然后又忍不住笑了,道:“这小子,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竟还真被他给做成了。”

    “什么?”风涧疑惑。

    顾喻之又朝风涧轻笑道:“耗子和猫啊……原来也能有真感情。”——

    当天晚上还有一班从霄洲飞往潭州的红眼航班。

    路晨曦回家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分派给周墨、杨阳洋和邢期添继续追查涅槃案的任务和方向之后,就坐上了飞往潭州的飞机。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路晨曦落地潭州市,又经过了漫长的转车、倒车,直到傍晚时分,他才风尘仆仆地抵达榕城县秦家寨的村口。

    因事先与潭州市榕城县警局打过招呼,秦家寨派出所的老民警秦富来一早就等在了村口,迎接这位远道而来的直辖市刑侦支队长领导。

    秦富来将路晨曦带回了村里简陋的派出所警局,先给路晨曦倒了杯热茶,解释道:“路支队长,俺们都听县里领导说了,秦渝确实是从咱们秦家寨出去的,但他十多年都没有回来过了……”

    路晨曦吞下一口热茶后抬起手,直接打断了这位老民警殷勤的汇报,问道:“这个可以先放放。我想知道,这两天,你们村里有没有来过一个外国人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有点娃娃脸,黄头发蓝眼睛的。”

    “……您说的,是那个叫沈翳的小伙儿吧?”

    路晨曦一直紧绷着的表情瞬间放松了下来,喜道:“你见过他?……他现在在哪儿?!”——

    秦家寨山村深处,秦富来家中,沈翳穿了一身淡灰色的防风登山服,蹲坐在厨房的灶火边,正乖巧地替秦富来媳妇打下手,帮忙往锅里添水,又往灶火里添了把柴火。

    “来!小沈!新出锅的糍粑,趁热乎,你先尝尝。”

    秦富来媳妇将碗筷端给沈翳,沈翳接过,轻咬了一小口,笑嘻嘻地夸赞,不断地朝秦富来媳妇竖大拇指。

    当路晨曦走了近二十分钟的山路,进了秦富来家的大院,远远望见这一幕时,心中的无名火腾得一下又起来了。

    光顾着担心这小子被THE KING算计,他倒是忘了,沈翳一向是聪明,适应力超强,无论是什么样的境况,遇到什么样的人,他总能看人下菜碟,一眼切中要害,把人哄得开开心心,服服帖帖地。

    这么机敏的人,到哪儿能吃亏呢。路晨曦也是白担心。

    “哎呦,老秦回来啦?”

    听到院中的响动,秦富来媳妇望见了秦富来,正笑嘻嘻地说话,又见着秦富来身后跟着的路晨曦,迟疑地怔了怔。

    身后这小伙瞧着倒是大高个,硬朗帅气,就跟能去走梯台的模特似的。只是……这脸上正冒着黑气的阴郁表情,说是刚从地狱阎王殿逃回来的恶鬼也不为过,尤其是他当下紧盯向这边的视线,若是身上有妖法,只怕当即就能把她和沈翳生拆活剥了吃进去。

    那黑漆漆的眸子,像是要把人给盯出个窟窿,秦富来媳妇没见过这阵仗,吓得一怵,登时就被那目光给钉在原地。

    倒是她身侧的小年轻沈翳,像是丝毫没注意到来人那提刀就能砍人的架势,竟然还笑吟吟地上前,去跟那黑罗刹打招呼:“路警官?您也来了啊,好巧。”

    路晨曦咬咬牙,气得半晌都没吱声,朝院外递了个眼神,然后放下行李包,转身直接往院外走。

    一幅像是立刻就要把沈翳给揍一顿的架势。

    秦富来媳妇担心地瞧着,直往外探头,“小沈呐,你认识?”

    秦富来拉住媳妇,低声解释了两句。

    沈翳回头温暖地笑了笑,安抚道:“我们先去谈点事情。”

    然后,跟上了路晨曦——

    路晨曦站在院外的山坳边,背着身长吸了几口气之后,才转身瞧沈翳。

    平日里最是洁癖,现在跑到这信号时有时无的山沟里来,倒是什么都不嫌弃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前天。”

    “来干什么?”

    “破案,顺便调查一些事情。”

    “关于?”

    沈翳有些不耐烦了,抬抬眼,“路警官,您这算什么语气。”

    “我在问你。”

    “……THE KING。满意了?”

    “来之前为什么没跟我商量。”

    “我留了字条。”

    “那叫通知!”路晨曦抬高了声音,“你知道在警队里,擅自行动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路警官,你搞错了吧,我不是你的下属。”

    “如果你真是为了调查THE KING,有什么是不能跟我商量的?我不是已经答应了你,我们一起对付Doctor,一起调查七芒星吗?”

    沈翳抬眼,疑惑地望向路晨曦:“路警官,你到底在发什么脾气。”

    “就算七芒星不会对你下死手,那THE KING呢?你和那个七芒星的杀手为什么能同时出现在秦渝家里,偏偏那么巧?你想不通吗?……他利用七芒星杀手整你,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被一个歇斯底里、手段残忍的变态盯上,你能料到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沈翳怔了怔,默默梳理着路晨曦话中的信息:“你查到秦渝家了?……这么说,您终于愿意相信,我不可能是THE KING了?”

    路晨曦发泄的情绪被打断,张着口,望着沈翳,像是带了因错怪沈翳的惭愧,又同情沈翳遭遇的更复杂的情绪。

    沈翳轻笑一声,“哈,我是不是还得去感谢这个THE KING,设计了精妙的此举。”

    “沈翳!”

    “路警官放心,没有路警官的庇护,我不照样活了二十六年。”

    路晨曦气结,“是,顶多在阎王府门口多转悠几圈,再去抢救室里再多抢救几回呗。沈翳,你是不是觉得这样逞凶斗狠很英雄?还是觉得这样跟我兜圈子打哑谜很有趣?”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翳冷着脸,像是不想再跟路晨曦理论了,抬脚要走,路晨曦追上去,一手拦住了沈翳。

    “你以为,你救了我一命,我就会一直纵着你吗?你到底为什么不肯把所有的事情,全都跟我讲清楚,说明白呢!”

    路晨曦紧捏着沈翳的一只小臂,沈翳像是被捏疼了,蹙蹙眉,甩开了路晨曦的手。

    “路晨曦,我一早就说了,我不是THE KING!是你不肯相信我!”

    “那是因为你故布疑云,欲盖弥彰!……任何一个人身处在我的处境,都会怀疑你!你也从来都没有试图向我证明过你的清白!”

    “那个,我本来就不需要证明。”

    路晨曦逼视着沈翳,上前一步,恶狠狠道:“看来你就是故意的!故意隐瞒一些重要的线索,故意引我怀疑你。沈翳,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翳冷着一张脸,转过了身去,望向山坳的远处。

    路晨曦缓缓情绪,试图跟沈翳讲道理:“你不是在乎无故卷入这件事情,被害的那些无辜性命吗?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是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调查你的身上;如果我们早能消除掉所有的芥蒂和怀疑,无间合作,很多事情,或许就不会那样发生,那些意外逝去的生命,或许就还有转机。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是不肯向我交代所有实情?”

    “那你又怎么能确定,你不是下一个被无辜卷入、枉死的那条性命呢?”沉默良久,沈翳终于这样沉声质问。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飞鸟与鱼(4) 陈雁姝……

    路晨曦疑惑地望着他。沈翳转过身。

    “路晨曦, 别太自大。”沈翳静静凝视着他,声音低沉,“连华国警方和国际刑警队多年都束手无策的组织, 你凭什么认为,你的加入就能扭转乾坤?”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冰冷的愠怒,“我们可以合作, 但我们永远不是同路人!更不可能推心置腹!有些事, 你不知道才是好事。我和顾喻之这种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为七芒星填进去也就罢了。像你这种明明有大好前程的天之骄子……我不明白, 明知前面是万丈深渊,为什么你总是执迷不悟,非要跳下去!”

    路晨曦一怔。这语气,这论调……竟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

    沈翳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微微一顿, 敛了情绪,转身要走。

    “沈翳!”路晨曦的声音将他钉在原地。

    “我已经查到了!你的母亲Catherine、发小Len·Smith、同学高妍、你哥哥Charles……还有你那神秘的亲生父亲。明白了吗?就算你什么也不说,很快, 我也会把你身上的秘密全都扒个干净。”

    沈翳目光微动, 无奈地轻叹一声,闭上了眼。

    “无论你编什么样的鬼话, 无论前方是悬崖还是深渊, 我都跳定了。你听清楚了吗?”

    “随你。”

    沈翳吐出两个字, 头也不回地走了——

    为招待路晨曦,秦富来夫妇张罗了一桌饭菜。餐桌上,路晨曦和沈翳相对而坐,各自冷着脸, 气氛凝滞,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在怄气。

    秦富来夫妇笑着讲了些山村的趣事,试图缓和气氛,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秦渝和陈雁姝这对夫妻身上。

    起初,秦渝和陈雁姝的爱情堪称佳话。秦渝是秦家寨本地人,父亲早逝,家境贫寒,早早辍学靠木匠手艺养家糊口,与母亲相依为命。陈雁姝是潭州市里人,大学时来榕城县中学支教。热爱绘画的秦渝常去榕城一中的免费绘画班,两人由此相识相恋。

    秦渝颇有绘画天赋,陈雁姝欣赏他的才华,鼓励他报考霄洲的美术大学。秦渝没想到还真的顺利考上了,两人在秦渝上大学之后结婚。陈雁姝继续教书,秦渝边读书边卖画,日子清贫却也幸福。

    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奈何婚后第二年,他们生下了一个“不祥”的孩子。

    “不祥的孩子?怎么个不祥法?”路晨曦追问。

    “……那孩子的眼睛是绿色的!”老民警秦富来皱着眉,缓缓道。

    路晨曦眼神一凛——绿色?

    他立刻联想到在荼蘼花开酒馆见过的顾喻之那只紫眸,瞬间意识到,这孩子恐怕也与七芒星组织有关。

    路晨曦不动声色地瞥向沈翳,却见对方只是平静地吃着饭,似乎对这信息并不意外。

    “那年头,大山里谁见过绿眼睛的娃娃?听都没听过!都说这孩子不祥。风言风语久了,秦渝受不了乡邻们的指指点点,也厌弃了这孩子,动辄打骂。他和陈雁姝的关系急转直下,三天两头就能听见他家摔锅砸盆、大吵大闹的声音。”秦富来叹道。

    “也怪不得他憋屈!”秦大婶插话,“等孩子再大点,明眼人都瞧出来了,那娃娃长得跟秦渝没半点像!就是个野种嘛。”

    “孩子越大,秦渝越抬不起头,开始酗酒、赌钱、不务正业。喝醉了就对陈雁姝拳脚相加,那时她身上常青一块紫一块。乡里人劝也没用,一段好姻缘就这么毁了。”秦富来摇头。

    “陈雁姝就没解释过孩子的事?”

    “啥解释也没有。她就一口咬定孩子绝对是秦渝的,绝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秦渝也没去做DNA亲子鉴定?”

    “嗨,没有。”秦富来摇头,“俺寻思,秦渝到底对陈雁姝还有情分,他应该是不敢去做亲子鉴定,怕结果真不是自己的。他宁可说孩子邪性、有病,也不愿信陈雁姝跟别人……可这孩子杵在眼前,始终是根刺。又过了几年,孩子大概七岁时,秦渝带他去城里赶集卖画,回来时说孩子……走丢了。”

    路晨曦瞬间明白了秦渝为何对那个“P”如此讨好。

    “他故意把孩子扔了?”

    秦富来卷了根烟:“兴许吧,谁也不敢说死。他大概是想着,丢了这一个,再跟陈雁姝生一个,日子还能凑合过。”

    “后来呢?”

    秦大婶接道:“后来,陈雁姝受不了孩子丢了的打击,疯啦。”

    餐桌上气氛骤然沉重。秦富来抽了口烟,才继续道:“陈雁姝疯了,总得有人管吃喝拉撒。秦渝老娘就给她娘家捎了信。可当年陈雁姝是跟家里闹翻断绝关系才嫁过来的。她爸听说闺女疯了,气得高血压心脏病一起发作,进了抢救室。她妈身子骨弱,跟着病倒,瘫了。她弟弟后来还雇人来打秦渝,逼他不仅要照顾好陈雁姝,还得赔他父母的医药费、护工费……最后敲了一笔钱走了。那小舅子跟姐姐没啥感情,再没露过面。秦渝约莫是后悔丢了孩子,也可能以为孩子回来陈雁姝就能好,就把陈雁姝托付给老娘,自己离开了秦家寨,说是去找孩子……结果,一走十多年,再没回来。”

    路晨曦胸中涌起怒火:“他跑了?”

    秦富来媳妇无奈摇头:“艺术家嘛,心思不落地,吃不了生活的苦……可怜陈雁姝,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城里姑娘,真是看走了眼。”

    路晨曦追问:“所以这些年,都是秦渝的母亲照顾陈雁姝?”

    “算是吧。陈雁姝疯疯癫癫,不穿衣服乱跑乱尿,晚上还像狼嚎似地叫。他老娘嫌烦,就把她关到离村很远的一个破牛棚里,铁链锁着,早晚送点馊饭剩菜。唉,那日子,真是猪狗不如啦!有乡邻路过,那屋里的馊味混着屎尿臭,根本没法闻。去年年中,秦渝老娘过世了,乡亲们看陈雁姝可怜,才把她给放出来。也是她命里遇贵人,后来村里来了个漂亮的城里女人,看她可怜,在秦家寨细致照顾了她好些天……”

    路晨曦立刻猜到:“……您说的,就是后来在榕城卧轨的那个‘高妍’吧?”

    秦富来夹着烟点头:“对!对!听县里领导说您想了解高妍自杀的案子。这事儿吧,小沈这两天也确认过了,确实是自杀。她走前还跟乡亲们道过别,都以为她要走了,谁成想……唉,她看着不愁吃不愁穿,咋就想不开呢?”

    高妍的自杀发生在陈雁姝死亡三天后。路晨曦推测,无论高妍出现在秦家寨的原因,还是她选择自杀的原因,都与陈雁姝之死脱不了干系。

    “破茧案”、“涅槃案”的死者,都是曾遭男友背叛、深陷泥潭的可怜女孩。这与精神失常后毫无尊严、身陷囹圄的陈雁姝境遇何其相似。当活着对这些可怜的女孩们变成一种残忍时,P出现了,终结了她们的生命。

    连环杀手通常需要一起案件、一个诱因,来唤醒血液中的嗜血本能,从此愈发熟练,成为冷酷的杀戮机器。

    P的信条是:活着是痛苦,死亡才是永恒的极乐。

    那么,陈雁姝会不会就是P手下的第一个受害者?

    如同染上赌瘾难以戒除,杀死陈雁姝,就是诱发P开始杀戮的起点。他从扮演“裁决者”与“施救者”的角色中找到了快感与价值,由此开启了一系列血腥的“救赎”……

    而陈雁姝的死,似乎抽走了高妍最后一丝生念,促使她也选择了自杀。

    但为什么陈雁姝的死,会对高妍造成如此毁灭性的打击?

    “老秦,陈雁姝到底是怎么死的?”路晨曦问。

    “有天晚上,她跑出来疯玩,不见了。大伙儿找了一天都没影儿,最后在山沟水塘里发现……人早就淹死了。”

    “在水塘里淹死了?……”

    路晨曦眉头深锁,飞快思索着各种可能。视线无意间扫过对面的沈翳,却发现对方也正静静地凝视着自己。

    那眼神复杂难辨,仿佛既怕路晨曦查不出真相,又怕他真查出些什么。

    路晨曦毫不躲闪地迎上沈翳的目光,带着逼他坦白的凌厉气势。

    然而,沈翳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垂下眼帘,起身离开了餐桌——

    秦家寨不过是山沟里的小村落,自然没什么旅馆酒店。这两日,沈翳为查案,一直借宿在秦富来家的空房里。秦富来看路晨曦与沈翳相识,自家又没别的空屋,便提议让两人暂时挤挤。

    路晨曦知道沈翳讲究多,秦富来提议时,特意留意了他的脸色。只见沈翳表情瞬间空白,僵了一瞬,倒也没明确拒绝。碍于次日还要一同去陈雁姝旧居查探线索,路晨曦便应下了。

    待到秦大婶打着手电领两人来到那间空房,路晨曦踏入房间,瞥见屋内装饰,才恍然明白沈翳方才为什么那么尴尬僵硬。

    这哪里是闲置的空房!

    红烛帐、鸳鸯被,四处倒贴的囍字,床头那幅双胞胎宝宝的挂画——分明是一间为新婚夫妇准备的婚房!

    路晨曦僵在门口,打量着满室刺目的红,脑子卡壳了半晌。

    “秦大婶……这,不合适吧?”他转头看向正忙着收拾的秦大婶。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飞鸟与鱼(5) 飞鸟之死……

    “有啥不合适?”秦大婶倒是爽朗, “路支队千万别嫌弃!这虽是我儿子儿媳的婚房,但他们常住潭州市里,也就逢年过节回来两天。家具被褥全是新的, 没用过,干净着呢!”说着,又把一床“鱼戏莲叶”图案的新被铺在床上——那是特意给路晨曦准备的。

    路晨曦望着满屋红彤彤的装饰,半天没敢挪步。

    “啊……路队长是嫌这帷幔囍字俗气吧?”秦大婶会错了意, “寨子里有风俗, 家有喜事能借喜运, 遇难成祥。这不, 我儿子去年才结的婚,讨个吉利就没摘……您要是不喜欢,我这就收拾……”说着便踮脚要去摘墙上的挂画。

    “不用!不用!”路晨曦忙拦住秦大婶。

    本就是借住一两晚,主家为图吉利特意留下的东西, 怎好让人摘去。他违心地挤出笑容, 连说自己也觉得吉利,三言两语先把秦大婶送走了。

    房间里,只剩路晨曦和沈翳站在那张挂着帷幔的大红喜床边, 大眼瞪小眼, 气氛凝滞。

    静默数秒,路晨曦见沈翳打定主意不打算开口了, 只得认命地走近床边, 煞有介事地按了按床褥:“太软, 睡不惯。”说罢,抄起那床“鱼戏莲叶”的被子,转身就去沙发那边整理铺盖了。

    沈翳也不客气,简单洗漱后, 径自走到床边,背对着路晨曦的方向躺下了——

    第二天,老民警秦富来领着路晨曦和沈翳,先去看了囚禁过陈雁姝的那间小屋。

    小屋远离村落,深藏于杂草丛生的荒僻之地。

    四周一片荒凉。据秦富来说,这原是由秦渝老娘养牛的牛棚草草改建。陈雁姝突患疯病,秦渝老娘就随意垒上了砖墙,把她锁在了里面。

    这不过十几平米的小屋,四面石墙密不透风,形同监狱。屋内阴暗潮湿,弥漫着腐败的恶臭。唯一的光源,是贴近屋顶开凿的、仅容头颅通过的小窗,窗上早已焊死铁栏。即便没有铁栏,那高度也绝无可能让一个成年人逃脱。

    紧靠墙边,一张简陋的木板床旁边,钉着一条手腕粗细的铁链,不过一米长,末端连着脚镣——这便是锁住陈雁姝十余年的刑具。

    屋角,一条通往屋外的浅沟散发着浓烈的尿骚与恶臭,应是陈雁姝的排泄下水道。地上散落着腐败的菜叶和馊饭粒。一个充当“柜子”的木板上,堆着几只油泥尘土覆盖的破碗碟,里面残留着发黑发臭、难以辨认的食物残渣——这便是陈雁姝进食的地方。

    床板上仅有一张薄如纸的破布毯充作被子,外加一个污黑油腻的枕头,再无其他。

    小屋深陷于丛林之中,可以想见,夏天一定有许多蚊虫,冬天这里又因不同水电,恐怕是滴水成冰——这分明是关牲畜的所在。难以想象,陈雁姝这十几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路晨曦凝视着这人间地狱,眉头紧锁。易地而处,他若是秦缪,目睹此景,难保不会对秦渝做出更加疯狂、更加恐怖的事情。

    沈翳立在门口扫视一圈,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墙角杂物堆里,半截被削好的铅笔,笔尖有磨损的痕迹,显然是被用过。他走进屋,仔细搜寻可能留有字迹的地方。

    在床板底下的最深处角落,几团揉得稀烂的旧纸被砖头半掩着,像是丢弃的厕纸,又似是被刻意隐藏的。沈翳蹲下身,随手捡起根筷子般的小棍,想去拨弄纸团,被身后的路晨曦一把拦住。

    “起开,我来。”路晨曦不由分说拿过棍子,将沈翳拉到了自己身后。

    纸团被一一摊开、展平。每张纸上都写着相同的字迹:致吾爱秦渝、致吾爱秦渝、致吾爱秦渝……

    字迹隽永清秀,落笔沉稳。难道,陈雁姝被囚禁于此的漫长岁月里,也曾有过清醒的瞬间吗?

    若她神志真的曾短暂恢复,哪怕只有片刻,看清周遭炼狱一般的环境,明白自身当下的处境,该作何想?

    那将是怎样的绝望与悲恸!也许,她也曾想对秦渝倾诉些什么。然而,多年的婚姻,无休止的争吵与辩解,该说的、不该说的,早已说尽。事到如今,还能如何挽回,如何解释呢?最终,也只落得这开头的一句——“致吾爱秦渝”了吧。

    对这样一个曾骄傲、满腹才华与浪漫幻想的女子而言,此情此景,该是多大的羞辱与冲击。与其如牲畜般苟活,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还有这里。”沈翳掀开床板上污黑的破布毯,露出了刻在木板上的字迹,一笔一划,深深浅浅,像是无数次用指甲反复刮划而成: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是飞鸟与鱼的距离

    一个翱翔天际

    一个却深潜海底

    这是著名诗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中的片段。

    路晨曦忆起在秦渝家多次看到以“飞鸟与鱼”为主题的画作。陈雁姝与秦渝的名字,恰好暗合这“飞鸟与鱼”的意象。难道,那几幅画中,还藏着别的玄机?——

    随后,秦富来又带他们来到陈雁姝失足落水的湖泊。

    “当时,尸体就漂在湖西岸靠边的地方。幸亏气温低,虽然泡烂了些,还没到巨人观的程度。乡邻们把她捞上来,当天就火化下葬了。那个叫高研的女人出了不少力,给她简单办了场葬礼。”秦富来说。

    路晨曦望向结着冰碴的水面,沿着西岸走了走,又仔细看了看。他用力踩了踩湖岸的泥土,测试着坚实度,随后走到东岸,发现了一些杂乱的脚印和一个尚未拆卸的简易木板平台。

    “你们就是在这儿把陈雁姝捞上来的?”路晨曦问。

    “对,西岸太陡。我们是从东岸下去,放了条小船才捞上来的。”

    “当时帮忙打捞的有几个人?”

    “……前前后后,大概四五个?”

    “您确定,是在陈雁姝失踪后第二天发现她的?没记错?”

    “绝对没记错!陈雁姝是头天晚上不见的,全村人都帮着找。这边地势高,平常没人来,谁也没想到她会跑这儿来。实在找不着了,有人提议来这湖边看看,没想到,人真在里面……”

    路晨曦又绕着湖走了一圈,神色愈发凝重:“那就不对了。”

    秦富来疑惑:“什么不对?”

    “我推测陈雁姝出事那段时间,山区气温还没现在这么低。所以你们打捞时留下的脚印,现在被冻土封住了。四五个人的痕迹,差不多。但,如果陈雁姝出事和你们打捞只隔一天,岸边怎么会没有丝毫她失足滑落的痕迹?”

    路晨曦俯身掀开东岸搭着的木板。木板下的岸边泥土光滑平整,没有任何鞋底蹬踏或滑蹭的划痕。他又仔细检查了岸边的杂草和灌木丛,既无踩踏倒伏的迹象,也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整个湖岸,找不到半点有人奔跑、意外滑落的痕迹。”路晨曦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冰面,“总不能告诉我,陈雁姝是飞进这片湖里的吧?”

    这本是路晨曦的无心之言,但在这寂静荒凉的湖边脱口而出,却平添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路晨曦猛地想起P留在秦渝家那幅同名画作《飞鸟与鱼》——画中那只溺毙于湖心的鸟儿。

    而鸟儿,自然是会飞的。

    一念至此,路晨曦蹙紧眉头,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沈翳只瞥了路晨曦一眼,便心领神会,随即向秦富来问道:“秦大叔,陈雁姝的尸体,你们做过详细检查或请法医尸检过吗?”

    秦富来有些慌乱:“这……大家都知道她是个乱跑的疯子,谁想到会有人害她呀?所以没请法医仔细验过。”

    “但您刚才说,尸体没出现巨人观,却被泡烂了?”

    “啊,对,对。”

    “具体是哪个部位溃烂严重呢?”

    “大概……是上半身。我们发现她时,她背朝上漂在水面,翻过来一看,脸损毁得特别厉害,估计是水泡的。”

    沈翳闻言,与路晨曦交换了一个眼神。

    陈雁姝从走失到被发现尸体,仅一天多时间。在寒冬的山区,尸体浸泡于冰冷湖水中,远不足以形成巨人观,甚至被泡烂都显得过于夸张。况且,若真是因接触水面导致腐烂,也不可能仅集中在脸部和上半身。

    “看来,”沈翳若有所思地说,“这位陈女士,搞不好真是‘飞’进这片水域的。”

    沈翳抬头环顾四周险峻的地势,目光最终锁定了正对湖泊的一处陡峭山坡。

    路晨曦立刻明白了沈翳的暗示。考虑到老民警秦富来腿脚不便,两人便独自朝山坡上走去。

    山坡上的灌木丛有明显被重物压倒的痕迹,显示曾有两人一前一后经过。在临湖的陡峭崖边,路晨曦发现了几个杂乱的脚印。他俯身粗略测量:

    “鞋印长约26.5厘米,43码。”

    这与他们在秦渝别墅玄关鞋柜里发现的鞋码完全一致。

    至此,陈雁姝之死基本可以确定是“P”——即秦缪所为。

    不知秦缪用了什么手段,竟能将一个精神异常的女子诱骗至此。从脚印判断,陈雁姝是自行跟随秦缪上山的。秦缪就是在这悬崖之上,将她推入了下方深不见底的湖中。以这个高度,陈雁姝更可能是摔死的,且极可能是脸部和上半身首先猛烈撞击水面,导致该部位损毁异常严重。

    沈翳丈量了脚印间距,估算了行凶者的体型:“身高约180公分,体重75公斤左右,不算特别健壮。”

    “这片山路可不好走。”路晨曦回望来路,蹙眉道,“以秦缪的体格,强行把人掳上来基本不可能。脚印也显示陈雁姝是自愿跟上来的……我更好奇,他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能把一个疯子骗到这种地方?”

    “谁说疯子心中就没有执念?”沈翳站在崖边,迎着山风望向脚下的湖泊,眯起眼,“若见到了心中朝思暮想的执念,哪怕明知对方是索命的恶鬼,只怕也想凑近了,多瞧几眼吧。”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飞鸟与鱼(6) 搁浅的……

    “那么现在呢, ”路晨曦走到沈翳身侧,注视着他,“你说你是来破案的, 你打算怎么找秦缪?”

    “很简单。秦渝必然见过秦缪,也是被秦缪带走的。找到秦渝,也就能找到秦缪了。”

    “可秦渝现在也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路晨曦观察着沈翳的神色, 忽然心念一转, “难道你认为, 秦渝此刻就在榕城?”

    “没错。”

    沈翳望着山下, 面容愈发冷峻。

    路晨曦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心头猛地一震!

    从这个角度俯瞰,淹死陈雁姝的湖泊形状,竟与秦渝家中多幅《飞鸟与鱼》画作上的湖泊轮廓完全吻合!

    如此看来,“P”所画的那幅《飞鸟与鱼》, 竟是对受害者遇害状态的预示性线索吗?

    那么, 按照那幅画的内容——路晨曦想起画中那条搁浅在岸堤上、大睁着眼睛、濒临死亡的鱼。

    看来,那条鱼的处境,正是此刻秦渝所身处的处境了——

    路晨曦随后让周墨从警局发来了《飞鸟与鱼》系列画作更详尽的细节图。

    对比秦渝和“P”所绘的几幅作品, 其背景构图——湖泊与岸堤几乎一成不变。真正变化的, 唯有画中飞鸟与鱼的位置和状态。

    秦渝创作的第一幅《飞鸟与鱼》水彩画诞生于2000年。那时,他应与陈雁姝尚在热恋期。想来两人刚刚冲破世俗眼光与家庭阻挠走到一起, 整幅画面因此洋溢着昂扬向上的乐观氛围。画中的飞鸟与鱼, 即便身处不同环境, 天各一方,仍显得缠绵相依,誓要一生相守。

    这幅画后来成为秦渝的成名作,让他在绘画界一举成名。

    根据陈雁姝的死亡地点, 路晨曦与沈翳已证实画中湖泊位于秦家寨山村。然而,画里堤岸旁的山脉形态,却与秦家寨湖泊周围的山丘大相径庭。两人推测,秦渝很可能是将多个熟悉的地点意象融合,才创作出这幅画。

    若果真如此,那么眼下,秦渝很可能就藏身于画中困住鱼儿的那片山坳里。

    既然画中场景最早创作于2000年,也意味着其取材地是秦渝早年熟悉的地方。

    据秦富来所述,秦渝早年家贫,去过的地方应不多,除潭州外,大概只去霄州求过学。霄州多为平原,而画中山坳的土质和地势特征,让路晨曦和沈翳判断其很可能位于潭州市的某片山区。于是,他们将排查重点锁定在潭州,尤其是榕城境内符合特征的山坳。

    秦家寨信号时断时续。路晨曦几经周折,总算联系上市局的程菻。程菻尝试将潭州榕城的卫星地形图与画中岸堤地貌进行匹配,却未能找到吻合的山势。他随即想起,2005年潭州曾经历一场大地震,地壳地貌可能发生了较大改变。因此,依靠当前卫星图寻找画中地点已不可靠。

    如此一来,只能依靠年长者的记忆,或是前往榕城县图书馆查阅历史地理图志,才能确定画中山坳的所在了。

    路晨曦和沈翳在榕城县图书馆、档案馆和历史文化馆连续搜寻两天,一无所获。中午在小餐馆吃饭时,路晨曦终于沉不住气,对沈翳坦言,觉得这样查下去不是办法。从秦渝创作《飞鸟与鱼》时的心境看,无论画中生物还是氛围渲染,都透着浓郁浪漫气息。他因此猜想,画中地点或许都与秦渝和陈雁姝的爱情经历有关。既然那片湖泊已在秦家寨找到,他们或许该先详细了解两人的爱情故事,逐一排查那些关键节点的重要地点。

    这两天两人交流不多,彼此间还带着点冷战的意味。路晨曦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想法,抬头却见沈翳目光被邻桌几个小姑娘吸引,正出神地盯着她们看,他的火气差点又蹿上来了。

    “喂,看什么呢?人家姑娘可都是未成年!”路晨曦不满地敲了敲桌子。

    沈翳却像没听见,起身朝那群女孩走了过去。

    “同学,能问一下,你刚才翻看的是什么画册吗?”他紧盯着其中一个女孩手中的册子。

    “啊?……”被问的女孩抬起头,看到沈翳白皙英俊的面容和深邃的水蓝色眼眸,一时怔住,忘了回答。

    旁边的同伴反应更快,忙凑过来:“是我们中学的校史宣传图册!小哥哥感兴趣?……我也有!给你看我的!”

    随即,女孩殷勤地递上自己的图册。

    然而,一只手臂突然越过沈翳,抢先拿走了图册。

    路晨曦绷着脸,额角微跳,没好气地快速翻动图册。当翻到一页泛黄旧照片时,他的手猛地顿住,眉心微微一蹙——

    那是一张师生合影的老照片。背景里,校舍和教师宿舍尚在修建中,建筑工人正攀在高架上砌筑外围的围墙。就在那片围墙之后,一条蜿蜒的山间小路若隐若现,曲折地伸向后方的小山丘。

    照片上,小路只露出了部分轮廓,宽度与弧度都显得模糊。然而,凭借路晨曦超凡的记忆力与对细节的敏锐捕捉,他瞬间认出——这条小路的形态,与《飞鸟与鱼》画作中岸堤边的山间路径惊人地一致!

    路晨曦猛地抬眼看向沈翳,后者无声地点了点头。

    “同学,你们是哪个学校的?这张老照片上的,也是你们学校旧址?”路晨曦指着照片问那几个高中生。

    少女们见又一位帅哥搭话,兴奋地抢着回答:“榕城县一中!我们都是县一中的!”

    “不过,这是很早以前的老校址啦!我们现在搬新地方了,就在前面,往东过三个红绿灯就到!”一个女生快嘴补充。

    “谁问你新地址了!”旁边的女生笑着打趣。

    “那老校址具体在哪儿?”沈翳语气温和地追问。

    “顺着武成路一直往山里走,”第三个女生接话,带着几分劝阻,“哎呀,那儿可偏了,路还危险,最好别去。”

    “对!特别危险!”第一个女生立刻附和,“听长辈说,以前大地震的时候,老校区就在山脚下,山石泥石流滚下来,死了不少老师和学生们呢!”

    “……我小叔叔就是那样没的。”一个声音低低地说。

    “……现在估计连教学楼影子都找不到了吧?”

    “有!还在呢!”另一个女生反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语气,“但都成危楼了!而且……最近晚上总能听见怪声,都说那里闹鬼,特别瘆人!”

    “闹鬼?”沈翳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真的!那边早没人敢住了,可一到晚上,就老有诡异的声响传出来!”

    “啊!好可怕!”

    “真的假的?……”

    “什么声音啊?你听谁说的?……”

    ……

    “闹鬼”的都市怪异传说瞬间引起了少女们的兴趣,大家紧接着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听到“晚上有诡异声响”的描述,路晨曦眸光一凝,心中把握又增了几分。

    以他过往的办案经验,这种荒废破败、人迹罕至的危楼,正是容易实施犯罪的僻静之地,最适合进行诸如囚禁、绑架之类的勾当了。

    同时,他脑中灵光一闪:陈雁姝当初来榕城,不正是为了支教吗?而秦渝学习绘画,也多次造访榕城县中学。两人正是在榕城一中相识相恋。如此看来,这所废弃的老校址,不仅是他们爱情开始的地方,如今更可能隐藏着案件的关键线索——

    榕城县一中旧址深藏于一片山坳之间。地震改变了原来的道路,经路晨曦和沈翳分析,翻越外围的小山包是抵达榕城县一中旧址的最快方式。

    小山包看似不高不远,走起来却异常耗费体力与时间。直到日落西山,夜色渐浓,两人才在嶙峋的山石与荒芜的草木间,远远望见了那栋废弃的教学楼——如同狰狞的怪物,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废墟之中。

    路晨曦敏捷地翻窗而入,打开手机电筒。沈翳则从侧门绕进,紧随其后,他警惕地扫视着危楼的架构,搜寻着可能藏匿人的教室房间。

    这应该是榕城县一中的主教学楼,破旧的桌椅板凳、废书废纸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路晨曦手中的光束扫过阴森的走廊,照亮歪斜的门框和教室里碎裂的名人画像,景象诡异森然,透着恐怖的气息。

    夜风穿过破碎的窗户灌入教室,发出酷似女人凄厉哀嚎般的声音。两人逐一检查每间教室,越往走廊深处,黑暗愈浓。

    正当他们踩着满地的碎玻璃,欲深入到那片黑暗中时,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呻吟——空灵、阴森,带着回响,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耳畔……

    路晨曦脚步骤停,后背汗毛倒竖,猛地瞥向身后的沈翳。

    沈翳侧耳凝神,分辨着声音来源的方向,仍旧是那张处变不惊的娃娃扑克脸,低声道:“楼上!”

    两人疾步冲向楼梯。临上楼前,路晨曦拦住沈翳,将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半截拖把棍塞到沈翳手中,自己则抄起了一块砖头,示意沈翳跟在自己身后,率先轻手轻脚地踏上了楼梯。

    在同样幽深漆黑的二楼走廊上,路晨曦一手握着砖头儿,另一手护住身后的沈翳,小心翼翼地探路前行。

    这时,走廊尽头最大的教室里,再次传来一声夹杂着叹息与痛苦哀嚎的怪响。

    路晨曦高度戒备,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前行。他推开那扇虚掩的教室门——

    眼前的景象瞬间令路晨曦和沈翳惊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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