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高楼林立,陆合集团犹如被众星捧月般坐落其中,尤为瞩目。“陆合”二字,还是陆崇山的爷爷取的,既有天地人六合的寓意,又有合作共赢的商业精神。
从今天起,江漱华就不来公司了。
大厦顶楼,陆砚清坐在办公桌前,桌子上放着一沓厚厚的述职报告,来自集团的高层和中层,每个人一张纸,将近五年来的工作条目式列明,是他两天前交待下去的。
陆砚清一张张看过去,有很多人是他刚接手公司就在的,也有很多是他母亲提拔的新面孔。
他时不时在报告上勾画,有几张放到了一旁,看完最后一个人的报告,所有人和事也都了然于胸。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陆砚清起身倒了杯水。
助理徐知凡走进来,徐知凡和陆砚清年纪相仿,顶级学府的高材生,有海外top级名校留学经历,简历上所有加分项拉满,刚毕业就进了陆合,一转眼也都十年了。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新上任的掌权者几乎都不会用上任留下的助理和秘书,但徐知凡是陆砚清完全掌控公司后放在身边的,他离开后,江漱华也没换人。
这些年,有徐知凡在,陆砚清在雾溪也并非完全是闲人一个。
“知凡,这几个人让他们下午来我办公室。”陆砚清将刚放在一旁的几份报告递给他。
“好的陆总。”徐知凡接过,“有几件私事需要和您汇报。”
“你说。”陆砚清放下水杯。
“墨扬少爷最近在跟踪您,在公司也收买了人,时刻关注您的动向。”徐知凡说。
陆砚清笑了:“我这傻弟弟,变聪明了?”
徐知凡没有评价,递上一份文件:“这是被收买人的资料。”
“不用,随他去。”陆砚清没放在心上。
徐知凡闻言,收回了那份文件,继续道:“周令仪一个月前包养了个男大学生。”
“嗯。”陆砚清看着电脑屏幕,没抬头,“别透露风声。”
“好的。”徐知凡看不出老板神色有什么变化,又继续,“颜宁最近身陷舆论风波,似乎是在挑选合适的靠山。”
陆砚清打字的动作一顿,他抬眼,嘴角上扬:“哦?挑了几个。”
“在您昨晚的宴会上,和凯旋的郑景林有这个倾向,私下还接触了几个。”
这几件事,陆砚清并未交待过,但他的想法总是在说出来之前就被执行。
陆砚清眉眼呈现着平和的笑意,他收回目光,没再说话。
“中午,我订了楼下的餐厅。”徐知凡说。
“好。”
徐知凡汇报完离开.
工作室里,宋明宏和郑景林的电话同时进来,颜宁谁的都没接。
从身价来看,两人实力相当,郑景林甚至更胜一筹;从外形来看,郑景林年轻,身材好;从婚姻状况来看,宋明宏离异,儿子和她差不多年纪,而郑景林未婚。
但过了半个小时,颜宁还是回了宋明宏的电话。姓郑的哪哪儿都好,但是个妈宝男,他做不了主。
两人约在宋明宏公司附近的餐厅。
去往餐厅的路上,颜宁看着广告牌上叶思思的脸飞驰而过,她不怪叶思思抢了她女主角的位置,因为在此之前,她或许也是这样抢了别人的角色。
弱肉强食的时代,她只怪自己不够强大。
昂贵奢华的餐厅,此时还没多少人,颜宁坐在三楼的包间,想着如何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没过多久,宋明宏推门进来了。
“宋总。”颜宁笑着起身。
“坐,身体好些了吗?”宋明宏坐下问。
“吃了药好多了。”颜宁信口拈来,给他倒了杯水。
看着面前那杯水,宋明宏笑了笑缓缓道:“颜宁你知道吗?我很庆幸你那天打电话给我,叫的是宋总,而不是宋伯伯,你很聪明。”
颜宁低头微笑,她知道他的意思,叫宋总,是她自己有求于他,而叫宋伯伯,是借沈德望的关系来套近乎。
所以她为什么不选择后者呢?
一是宋明宏不需要,二是……
“我和你父亲也是十多年的老朋友了,他做什么事都喜欢面面俱到。”宋明宏笑着说。
“嗯,我爸是个佷仔细的人。”颜宁顺着他的话说。
宋明宏看着她漂亮的妆容:“你恐怕不记得了,你十七岁的生日宴,我也在,是我推开的门。”
颜宁抬眼看他,脸上依旧维持着笑容,过了许久,她轻声开口:“谢谢。”
这时,宋明宏拉起她的手,慢慢摩挲,然后一把将颜宁拉到怀里:“所以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这句话有多少人对她说过,她记不清楚了。
颜宁眉眼含笑,坐在宋明宏的腿上,顺势勾住他的脖子:“那宋总能给我什么?”
午餐时间,陆砚清和徐知凡进入餐厅,徐知凡在前面带路,走向订好的包间。
宋明宏顺势揽住颜宁的腰,看着她的红唇,不自觉地靠近:“想拍戏还是想待在家里,都依你。”
男人的啤酒肚贴着她,颜宁忍着恶心笑得风情款款。
此时包间的门打开,服务员将菜品送进来,听到声音颜宁扭头,余光扫过门外路过的人,她脸上的笑瞬间凝住了。
陆砚清似有所感,朝开着的包间门里扫了一眼,只是这一眼,便停住了视线。
昨晚,她被人搂着腰推杯换盏,此刻,她坐在一个可以当她父亲的男人身上,笑得千娇百媚。
在雾溪,她似乎也是这样坐在他身上索吻的。
隔着几米的距离,比昨晚还要近的距离,两人的视线交错。颜宁没想过离开雾溪还能见到他,也没想过昨晚的宴会结束还会相遇。
此时此刻,在他平淡的目光之下,颜宁竟感觉到一丝难堪,仿佛不着寸缕,无处遁形。
“怎么了?”宋明宏的视线背对着门,察觉到颜宁身体的僵硬,他朝门外看去。
“没什么。”颜宁回过头。
门边,已经没了陆砚清的身影,在旁人看来,似乎他只是路过,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下。
两人开始吃饭,颜宁心不在焉的,但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句句有回应。
到了尾声,宋明宏放下了餐具:“你不问问我身边有其他女人吗?”
颜宁娇嗔地笑了笑:“就算有,我还能把她们赶走不成。”
“颜宁,我是想真心待你的。”宋明宏正色道。
一个垄断行业娱乐资源的老总,离异多年,旗下年轻漂亮的女明星数不胜数,他的真心有多少颜宁不想探究,也不在意。
“我是有多幸运,才遇到了宋总。”颜宁眼里的感动,谁也看不出真假。
宋明宏被她这样看着,心里欢喜:“放心吧,跟着我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颜宁点了点头:“谢谢,按理来说,我该马上答应您的,但是你可能不相信,出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守着底线,所以……给我一天的时间考虑一下,好吗?”
“好,我等你。”宋明宏说。
听他回答的干脆,完全没有逼迫她,不得不说,眼前的男人合适极了。
颜宁见过太多男人,那些人目光赤裸,眼里都是皮□□望,明明一夜之欢就能解决的事,却也要披着一张人皮,耐着性子和你讲哲学,谈艺术,一旦脱了裤子,那张人皮也就跟着掉了。
宋明宏,至少够直接,
不虚伪。
“走吧,我让人送你回去,我下午还有个会。”宋明宏起身。
颜宁拿起外套给他披上:“不用麻烦,我约了个导演,他待会儿过来。”
颜宁的动作,宋明宏很受用:“好,那我就先回去了,有需要打给我。”
颜宁笑着点头。
“饭菜不合胃口?”徐知凡看陆砚清没吃多少,甚至整个中午都没怎么说话。
“没有,挺好的。”陆砚清放下筷子。
徐知凡也放下了筷子。
“你吃,不着急。”陆砚清端起杯子,面容温和。
徐知凡笑了笑:“我也吃好了。”
刚来到陆砚清身边时,他以为这样的大少爷餐食上会格外讲究,但相处了一段时间发现,他挑也不挑,看不出喜欢什么,只是吃的都不多,就算不合口味也从未苛责过人。
但徐知凡并未因此就觉得老板好相处,毕竟表面越是温和的人,做起事来越是狠绝。
徐知凡为陆砚清泡了盏茶:“我先去结账。”
“去吧。”陆砚清抿了口茶。
徐知凡离开了。
陆砚清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平静的眼底波澜未起,却兴起一场大雨,潮湿,沉闷,不够明朗舒爽。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身体被人从背后抱住,熟悉的气息在他周身弥漫开来。
颜宁抱着他的腰身,她知道哪些人不该招惹,但是,富贵险中求,这是她进门之前的想法。
然而此刻,属于他的淡淡气息无声弥漫,像是山间晨雾,颜宁竟然觉得无比安心,她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听着他近在耳边的心跳闭上了眼。
静谧的房间内,初秋的阳光静静铺洒,两人站在窗边如同一尊被镀了金光的绝美雕塑,分离许久的两颗心紧紧贴在一起,同频共跳。
徐知凡结完账推门进来,刚迈进来一步就愣在了原地,然后又赶紧退出去,关上了门。
对于门边传来的动静,两人谁都没回头。
身体的温度慢慢传递,从温热,到滚烫,从雾溪烟雨,到燕城繁华。
陆砚清垂眸看着紧紧环在自己腰上的手,依旧白嫩修长,鲜红水亮,过了片刻,他慢慢掰开她的手指,转过了身。
两人视线触碰到的那一秒,画面从那方逼仄的山洞,转眼就到了昂贵奢华的餐厅,一个多月的时间眨眼而逝。
颜宁委屈:“你骗我。”
他背对着光,面容依旧平和周正,面对面的姿势,颜宁情不自禁地勾住他的脖子,身体忍不住想靠近。
陆砚清注视着她越来越近的红唇,在吻上的前一秒,他微微偏头,躲开了。
颜宁一怔。
是了,从前是两个世界的人,现在依旧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不再是雾溪那个可以任她调戏的落魄茶商,而是她高攀不起的陆家大少爷。
“我没亲他,你别嫌脏。”说完,颜宁红了眼。
好奇怪啊,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呢?连她都要感叹一下自己此时此刻的演技了,多么以假乱真,连她自己都要分不清楚了。
她迎着光,皮肤在阳光下白得透彻,纤密的睫毛湿润,微微垂下,遮住了通红的眼眶。
颜宁抬手去擦眼泪,然而,男人温热的指腹却先落在了她脸上。
陆砚清轻柔地擦掉她眼角的泪:“缺钱?”
“钱这东西,谁不缺。”颜宁笑着看向窗外,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窘迫。
陆砚清没拆穿她的伪装,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明天下午两点,会有人去接你。”
颜宁心下一跳,这么顺利吗?
第32章
房间内,只剩颜宁一个人,他没有问她的住址,也没有问她的电话,就这样离开了。
回到工作室,颜宁在想他明天来接她去做什么,如果他愿意为她解决麻烦,她又该拿什么理由拒绝宋明宏。
想到这里颜宁不由得笑了,她这样的行径,被人知晓了不知道会被骂多少句“不知廉耻”。
但她说过,她只认金钱,地位,权势。
那些男人把她当作一盘点心,他们又何尝不是她往上爬的工具,这座城,谁又比谁干净?
颜宁正思索着,电话响了,是她母亲,颜宁看着屏幕,最后还是接了。
“晚上回家吃饭吧。”姜如玉说。
家?颜宁不认为那是家,上次回去还是从雾溪回来的时候,但她还是不想回去。
“有点忙,改天吧。”
“不都解约了吗?忙什么。”
她用的陈述句,平静地戳穿她的谎言,颜宁笑了笑,她的母亲向来如此。
听见那头轻蔑的笑声,姜如玉察觉到自己过了,可这么多年,她们母女之间好似早已忘了该怎么好好说话,明明打这个电话,是因为她想她了。
“我包了馄饨,不回来我就扔了。”姜如玉说完挂了电话。
听到馄饨,颜宁有片刻的愣神,记忆突然就飞出去很远很远。
那时候,她的亲生父亲还在,家庭虽然不富裕,但也有着平凡的幸福。父亲是一名中学老师,尽职尽责,爱岗敬业,看不得学生不学无术浪费光阴,在她初二那年,因为和学生置气,突发心脏病死在了讲台上。
她从小学习就很刻苦,特别是在父亲去世后,她和母亲相依为命,更是如此。
那时候老旧小区没有暖气,冬天学到深夜,手握不住笔,脚冻得没有知觉,每到这个时候,母亲都会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紫菜小馄饨,吃完后,身体暖呼呼的,心里也暖呼呼的。
直到三年后,她和母亲进入沈家大门,一切都戛然而止。
这碗馄饨,她已经十年没有吃过了。
想到这里,颜宁还是回去了。
沈家,吴姨今天不在,姜如玉一个人在厨房忙活,做了这么多年的豪门太太,她已经很久不下厨了。
颜宁洗了洗手,到厨房和她一起包。
姜如玉看着旁边的身影,想起视频里她被扔矿泉水瓶的画面,垂下了眼:“去歇着吧。”
颜宁没说话,也没停下手上的动作。
厨房内,只有她们母女两人,颜宁看着她的母亲,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她是美的,美到沈德望二十多年都不曾忘记的校园初恋,美到沈德望亡妻过世半年就将她们接回了家。
那段校园恋爱,应该也是轰轰烈烈的吧,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和出身平凡的校花,但终究还是抵不过家世差距,不然,应该也轮不到她父亲抱得美人归。
煮好馄饨,颜宁端到餐桌上,这时候沈西皓回来了,似是没想到她也在,他脱下外套,注视着她的身影慢慢走过来。
“西皓回来了。”姜如玉笑着看向沈西皓,“今晚我和宁宁一起包的馄饨,坐下尝尝。”
听到姜如玉的话,颜宁微微向后偏头,但没看他,又走向了厨房。
沈德望从楼上下来,看着桌子上的饭对沈西皓说:“你有口福了,这么多年我也没吃过。”
姜如玉笑了笑:“吴姨不在,我随便做点,今天先将就着吃。”
“哪里将就,就这些家常饭吃起来最舒服。”沈德望坐下。
依旧是上回的座次,颜宁和沈西皓坐在一侧,沈德望夫妇坐在对面。
沈西皓看着碗里大小不一的馄饨,有的包的很漂亮,有的卖相一
般甚至开了口子,他默不作声地挑着那些丑馄饨,吃了一个又一个。
吃过饭,沈德望看向颜宁:“宁宁,和我来书房一趟。”
姜如玉收碗筷的动作一顿,沈西皓兀地抬眼,但两人很快又恢复如常。
“好的爸。”颜宁擦了擦手,没有任何异样。
颜宁跟着沈德望上楼来到书房,沈西皓望着两人消失的身影,也上了楼。
“关上门。”沈德望坐在书桌前。
颜宁关上门,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什么事?”
“昨天去陆家宴会了?”沈德望问。
“去了一会儿。”颜宁说。
“见到陆砚清了?人怎么样?”
“只远远看了一眼,不了解。”
沈德望笑了笑:“宁宁呀,虽然公司发展很好,但是有些领域我们是触碰不到的,爸爸需要你的帮助。”
听到他的话,颜宁神色平静,目光淡然,甚至有些麻木:“您说。”
“咱们沈家生意越做越大,而陆家底蕴摆在那里,如果我们想更进一步,新旧势力交替总会有一些摩擦,所以爸爸希望你去陆砚清身边,替爸爸出谋划策。”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颜宁嘴角微微上扬,她想起来上次和宋明宏那些人的饭局,那天,这位好父亲说要替她求人,但饭局上,是没有人带家眷的。
她虽然坐在桌子上,可她才是那盘菜啊。
原来颜宁以为他是想做顺水人情,把她送给他的哪位朋友,但现在想来是她错了,在座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比沈家势大,沈德望又怎么会看上他们。
这不是他第一次想将她送人,上一次是个五十岁的政客,但被沈西皓知道后拦下了。
想到以前的种种,颜宁温顺的伪装撕开了口子,她看着继父轻笑:“十个亿。”
“好,等事成……”
“现在。”
沈德望看着颜宁冷得像是淬了毒的眼睛,笑着倒了杯茶,这些年她在沈家表现得很乖巧,但沈德望知道颜宁恨他,甚至恨她的母亲,恨西皓,但那又怎样呢?
她是他捧出来的一朵花儿,一朵花儿的恨是无关紧要的。
“你现在的违约金还欠8个多亿,最当紧的那2个亿我先替你还了,剩下的等事成之后打给你。”沈德望喝了口茶,轻飘飘地就将颜宁的命运定下。
“谢谢爸。”颜宁弯着嘴角,笑容依旧明媚。
“宁宁啊,爸爸劝你不要耍小聪明,别想着得到陆砚清的心让他帮你对付沈家,这样的想法要不得,那样的人没有爱情,选择另一半也是为了利益,最看重门当户对,而咱们,才是一家人。”
“父亲说笑了,沈家是我的家,哪有帮着外人对付家人的道理。”颜宁笑着说。
颜宁不会因为沈德望威胁她,就对他避之不及,人在她这里只分两种,一种是有利用价值,一种是没有利用价值。
“你去他身边,重点关注两个项目,一个是芯片,一个是生物科技的‘启元计划’,”沈德望说完,很是大方地笑了笑,“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和爸爸提。”
“我听您的去他身边,但他那样的人什么女人没见过,我不保证您能如愿。”颜宁实话实说。
听到颜宁的话,沈德望又笑了笑,他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颜宁:“宁宁,你要对自己的容貌和身材自信。”
刹那间,颜宁的笑僵在脸上,浑身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像是无数条蛇从她身上爬过,留下冰凉黏腻恶心的触感。
她突然佷想拿刀狠狠捅死他,想把桌子上那杯热水泼到他脸上。
可是不行,她还要在沈西皓面前扮委屈,受委屈了,才有钱拿。
“知道了爸。”
颜宁的表情又融化开来,她微笑着晃了晃手机,起身走出了书房。
隔壁的房间没有开灯,沈西皓坐在一片昏暗里,一支烟已经燃到了尽头,听到书房的开门声,他碾灭烟出去。
颜宁回到三楼房间,手机传来震动,2个亿到账。
她笑着瘫在床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成了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几斤皮几两肉在秤上放着,都标好了价格。
颜宁没开灯,寂静中,房门被推开又关上。
“聊了什么?”
沈西皓的声音在房间响起,随着灯被打开,他的脸也出现在视线里。
“聊了什么?”沈西皓又问。
颜宁从床上起来,坐到床边:“昨晚叶思思生日,你去了,喝了她新代言的红酒,然后觉得不尽兴,又跑去我那里吵架,是吗?”
“哦对了,昨晚你去找我的时候,脸上的口红印没擦干净。”
颜宁微笑着看向他,昨晚他走后,她坐在地上看着那一地的玻璃碎片,心又软了,她在想,是不是太过了,他已经低头了不是吗?
然后刚软下去的心,就被叶思思发的微博扎上狠狠一刀,她发的照片只露出来沈西皓一只手,但他手上的疤,和她相同位置的疤,颜宁又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沈西皓愣在原地:“昨晚是个意外。”
“嗯,意外。”
“她生日邀请我,我本来打算让李宗送个礼物过去,但她突然说腿疼,然后我带着礼物过去了,她吹蜡烛的时候我没有防备……随后我就离开了。”
没有防备吗?颜宁心里钝钝的,木木的,一个男人想要拒绝一个女人,怎么会让她找到机会呢?
“她毕竟为你伤了一条腿,应该的。”颜宁微笑着说。
沈西皓看着她淡漠的眉眼,这是他期待的场面,她吃醋地问,他耐心地回,可是真到了这一刻,语言为什么这么苍白?
“那你呢颜宁,你今天又在和谁吃饭?”
沈西皓一步步走过来,男人高大的身躯越来越近,充满了压迫感,颜宁本能地从床边站起来,下一秒却被他压倒在床上。
“我的好哥哥,你也想和我上床吗?宋总出价不低,你呢?准备出多少?”颜宁冷笑,眼里尽是嘲讽。
沈西皓将她的双手控制在两侧,和她五指相扣:“我有没有说过,你只能依赖我,只能求我,我有没有说过?”
身上的重量压的颜宁喘不过气,侵略性的气息四散开来,她用力挣扎:“起来!”
沈西皓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那边很快接通,他伏在颜宁身上,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宋总,是我沈西皓,颜宁的事不劳你费心了。”
说完,沈西皓狠狠咬在颜宁唇上,颜宁痛得闷哼一声。
所有动静,都清晰传到了电话那头。
沈西皓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在床上,密密麻麻的吻落在颜宁的唇上、耳边和细腻的颈间,然后哗啦一声,单薄的面料被撕裂开来,黑色胸衣暴露在灯光之下。
颜宁用尽所有力气推拒着身上的人,沈西皓疯了,他疯了!
“告诉我颜宁,你还能求谁?你应该求谁?告诉我。”
“求你吗?我说了这辈子再也不会求你!”
听到她的话,沈西皓又发狠地吻在她唇上,而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宁宁,睡了吗?我进来了。”
姜如玉的声音传来,室内气氛突然凝固,两人的动作僵在那里。
颜宁看着沈西皓的眼睛,嘴角缓缓上扬:“进来。”
“等一下。”
听到门内传来沈西皓的声音,姜如玉正要推门的动作停住,她怔怔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房间里,沈西皓看着颜宁眼里的狡黠和挑衅,慢慢从她身上起来,然后从衣柜里找出一件上衣,为她穿好,系好扣子,做完这一切走向房门。
房门打开,沈西皓没看门边的姜如玉直接离开,而姜如玉没错过他脸上的怒意。
看到沈西皓消失在楼梯转角,姜如玉进入颜宁房间,关上了门。
“你要和西皓闹到什么时候?我以为你聪明,可是你聪明吗颜宁?如果你有心机有手段,你就应该低头和西皓认错,把他牢牢攥在手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他吵得没完没了!”
颜宁愣愣地坐在床边,眼里是一片茫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她的母亲早就知道了。
怪不得高三那年她总是和沈德望外出旅行,将她和沈西皓单独留在这里;怪不得刚出道她就同意她搬出去住;怪不得以往每次和沈西皓吵完架他总是知道她在哪
里……
颜宁突然笑了,笑得额头青筋突起,笑得眼睛通红。
看着她的神情,姜如玉攥紧了手。
过了好一会儿,颜宁擦了擦眼泪,走到姜如玉面前:“妈,馄饨很好吃,但以后别做了,我身上这几两肉不够你再包几回了。”
说完,颜宁绕开她出门。
房间内,似乎还残留着两人吵架的回声,姜如玉望着头顶奢华的灯,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漆黑如墨的夜,颜宁走出去很远,转身回望着身后灯火璀璨的别墅。
一个把她当作商品送来送去的继父,一个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将她赶尽杀绝的哥哥,还有一个对她不闻不问却一心想要撮合她和哥哥的亲生母亲……
多癫狂啊。
颜宁头也不回地离开,像是拼命逃离这座表面华美内里却早已被蛆虫腐坏的牢笼。
第33章
中午,陆家。
餐厅里陆墨扬依旧坐在轮椅上,穿着僧衣,光着脑袋,但轮椅比较矮,很多菜他够不着。
“小叔叔,给,青菜,蘑菇,竹笋。”星佑给他夹菜,将人照顾得无微不至。
“我要吃肉。”
“出家人不能吃肉的呀。”星佑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
“……”陆墨扬心里恼火,他不顾形象胳膊伸出去老远,夹起一块排骨用力地嚼,“就吃就吃!”
“你破戒了!要念经!”星佑一脸严肃。
“就不念。”陆墨扬又夹起一块红烧肉。
“小叔叔!”星佑紧皱着眉。
“谁是你小叔叔!”
陆砚清抬眼,视线飘向陆墨扬。
“陆墨扬。”江漱华看气氛不对,出声训斥。
陆墨扬撇了撇嘴,往星佑杯子里倒了点鲜榨果汁,自己也倒了一杯,自顾自地一碰,算是道歉了。
往日安静的用餐时间一去不复返,对于这样的热闹,陆崇山心里欢喜:“星佑乖,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就是个假和尚。”
“好的太爷爷。”星佑乖乖吃饭。
吃完饭后,陆砚清看了看时间,起身往外走,刚到走月洞门外的竹林,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陆砚清,你站住!”
陆砚清扭头,他的好弟弟坐在轮椅上慢慢过来,眼睛恨不得在他身上扯下一块肉。
“怎么了?陆二少爷。”陆砚清轻笑,眼里尽是宠溺。
“回来几天了?正事做了一件没有?我要沈德望那个狗杂碎给我跪下磕头!”陆墨扬握着轮椅扶手,因为太过用力而隐隐发抖。
“怕是不行。”陆砚清看着陆墨扬颤抖的手臂,轻声慢语,“我要亲手送他进监狱的。”
竹径幽深,风吹过,竹叶簌簌作响,在他身后缓慢飘落,衬得男人脸上的笑意格外温和。
听到前半句,陆墨扬正要发作,但听到后半句,心里又舒坦极了。
他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你行吗你,你不知道这几年沈家发展的多快,周家怕是都难和他们碰一碰了。”
“老鼠就是老鼠,吃撑了也还是只老鼠。”
陆砚清说完,转身向前走,挺拔的身影融入竹林深处,清清肃肃.
工作室,颜宁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过去。
他没问地址,也没有留她的联系方式,只说下午两点会有人来接她。
既然他说出这句话,应该知道她是沈德望的女儿。所以,他会去沈家,还是这里?如果他问为什么不求沈德望,她又该怎么回答?
在颜宁一个接一个问号中,手机响了,她看向墙上的时钟,秒针正好走向12,两点整。
“你好。”
“颜小姐,陆先生让我来接您,我现在在楼下。”
“哪个楼下?”
“您现在住的楼下。”
颜宁走到窗边往下看,楼下果然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稍等,我现在下楼。”
颜宁提着包下楼,眼前名贵的轿车映着她的身影,像是一个滑稽小丑,她送他那辆黑色敞篷法拉利,他开过吗?不开的话告诉她,她好去卖了换钱。
看着走到车边的女人,程力下车,为她打开车门。
颜宁看着程力的脸,莫名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木工?”颜宁试探着问。
程力笑了:“颜小姐记性挺好,木工是副业。”
“主业呢?”
“保镖。”
颜宁微微笑了笑,好一个“落魄茶商”。
黑色轿车驶过繁华市区,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别墅停下,大门外墙的木板上刻着两个字——清园。
程力将颜宁带入别墅,指向一处:“先生在里面等你。”
“好,谢谢。”
八角们方正,棱角分明,颜宁看着门上的“兰苑”二字,缓步走过去。
还未进去,一阵淡淡的花草幽香先扑面而来,颜宁随着这股气息穿门而入,院子里各种名贵花草便映入眼帘,或清秀,或娇艳,都在合适的位置撑起这一方雅致。
男人身穿亚麻色透灰衬衣,短边立领,简约温和中莫名显露出利落果断,修长的双腿被黑色西裤包裹,定制的黑色皮鞋,名贵的腕表……
衣服都差不多,可是感觉不一样了。
他坐在藤椅上摆弄一盆兰花,叶片浓绿纤长,听见她过来,也没投来视线。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盆花,养了有十年。”
他没看她,却在和她说话。
颜宁走近,在石桌前蹲下了身体,双手撑着下巴打量:“叫什么名字?”
“素冠荷鼎。”
颜宁视线停住了,这盆花她没见过,但这个名字她听过,有一次和沈西皓去拍卖会,一株素冠荷鼎拍出900万的天价,而他这里,有一盆。
颜宁微微往后退了退,这盆花比她贵。
“好雅兴。”
颜宁起身,但起身的瞬间衣服不知怎的勾到了那盆花,眨眼间,摔到地上四分五裂。
颜宁看了一眼陆砚清,又看着地上的天价兰花,大脑一片空白。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颜宁连忙蹲下,把四散的土聚拢起来,但又不敢碰到外露的根茎,手慌乱的不知道放在哪里。
陆砚清幽幽注视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神色平淡,过了许久,他轻笑着开口:“不要紧,一盆花而已。”
听见他的声音,颜宁停住了所有动作,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花盆碎片正好划破她的手指,伤口不大,鲜血却一点一点洇开。
颜宁半蹲半跪在地上,白皙的腿上沾满了泥土,有些狼狈。
她抬头仰望着面前的男人,他在藤椅上端坐,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好刺眼,如幕的光线下,他脸上似乎还残存着温和的笑意,可是颜宁却有些脊背发寒。
他让人将她带来这兰苑,数不尽的名贵花草,还有他最喜欢养了十年的天价兰花,但碎了,也就碎了。
他在告诉她,她就是一盆花而已。
是不一样了。
彼时他姓陈,此时他姓陆。
颜宁起身,拍了拍膝盖和手上的土笑道:“不重新介绍一下吗?”
“陆砚清。”
“陆大少爷今天让我过来做什么?”
地上那盆兰花,陆砚清没再看一眼,他的目光落在颜宁身上,修身无袖的上衣和短裙,衬得腰肢纤细,双腿修长,一条红色细缎带从胸前绕过,又在腰间缠绕打结飘逸垂下。
手腕上,那条细细的红线已经不见了。
“做我的情人。”陆砚清不紧不慢地开口,“颜小姐愿意吗?”
他声音温和,面容清雅,这个问句从他口中说出来,甚至想让人赞叹一声真不愧是燕城陆家的贵公子,连提这种要求都温文尔雅。
颜宁却不自觉地慢慢握紧了手,来之前也猜到了,这也是她想要的,但当真正听到这句话
时,她形容不清楚心里的感觉。
“陆大少爷什么女人没见过,为什么选择我?”颜宁坐在她对面的藤椅上。
“她们不如你漂亮。”陆砚清看着她的眼睛,嘴角上扬,“也不如你勾人。”
颜宁眉眼含笑,声音却淡漠极了:“你不如说……喜欢我放荡下贱。”
陆砚清倒了杯茶,放在颜宁面前,却没回应她的话,他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书,翻开上次看到的那一页。
颜宁看着茶水里自己的倒影,又抬眼看他:“睡一次一千万。”
陆砚清笑了:“让我想想,上次颜小姐说要包养我,一个月要给我多少钱来着?十万?”
“……”颜宁哑口无言,她就知道他记得,“有这回事吗?我不记得了,所以你是不同意吗?”
陆砚清低头看书:“可以。”
颜宁笑了:“我不会把你睡破产吧?”
陆砚清笑容轻懒:“你的滋味没那么好。”
笑容确实是会转移的,颜宁脸上的笑消失不见,她没见过他情绪失控的样子,连说这句话时,都温和平淡,极有涵养。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演技还不错,各种类型应该都能演出来。”
陆砚清看着书,没抬头:“你随意。”
“能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我好狐假虎威。”
“不能。”
预料之中的答案,颜宁继续问。
“需要把你置顶吗?”
“随意。”
颜宁轻笑,手撑着下巴歪头看着他:“那介意我把别的男人置顶吗?”
陆砚清看了她两秒,依旧是那两个字:“随意。”
“可以拍吻戏吗?”
“随意。”
“床戏呢?”
陆砚清抬眼,目光幽幽地看着她:“最好不要。”
颜宁看着这雅致的院子,笑容明媚,真是神仙金主呢。
“我需要认真想一想。”颜宁说。
陆砚清看着她,过了片刻,回房间拿了两样东西,一份协议,一盒纸巾。
“过来。”陆砚清坐回藤椅上。
颜宁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还是过去了。
她疑惑站在他身前:“做什么?”
陆砚清牵起她的手,轻轻一拉,便将人拽到了怀里,颜宁下意识地攀上他的肩膀。
他抽出纸巾,擦拭着她膝盖上的泥土:“签了吧,你打碎了我的花,家里总要再摆一盆的。”
颜宁坐在他腿上,目光与他平视,他笑意融融,轻柔的很……她好像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打住,打住,他在说你是盆花。
颜宁及时清醒过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盯了几秒后,她拿起了桌子上那份协议。
内容不多,总结起来就是他说了算。
颜宁拿起旁边的笔,将一个月给她多少零花钱那条划掉,趴在他肩头补充上一条:睡一次一千万。
这样的话,要不了多久她就还完债了。
写完签好名字,颜宁将协议递给他,陆砚清看着她划掉又补充的内容,唇角不着痕迹地上扬:“字写的不错。”
“谢谢,没问题的话就签吧。”
陆砚清在她名字旁边,行云流水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旁边放着印泥,颜宁没打开,她挤了挤刚才被划破的伤口,涂在陆砚清食指上,然后抓着他的手按在“一千万”的位置,然后自己也按在旁边。
“颜小姐挺专业。”陆砚清笑着说。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以后我住哪儿?”颜宁问。
“这里。”陆砚清说。
颜宁笑着环视满园的花,他的意思她听懂了,他在告诉她,她也是摆在家里的一朵花儿。
胸口的气息无声往上蔓延,颜宁脸上没有丝毫异样,仍笑着点头:“好,我回去收拾东西。”
说完,颜宁从陆砚清腿上起来,向外走去,只是快走到八角门,她看着假山石上的一盆花回头问:“这是什么?”
“雪昙。”
“贵吗?”
“还可以,三年开一次,今年要开了。”
颜宁伸手将花盆打在地上,转眼间花盆四分五裂,她看着他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手滑了。”
空气凝滞,陆砚清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但转瞬间,他又笑了,淡淡的笑意自眉眼间流转开来。
刚才那副模样,倒是娇俏的紧,竟为了一盆花生气——
作者有话说:提醒一下,从现在到40章左右,男女主相处都很“别扭”,感情慢热,非常慢。
第34章
清园。
二楼露台,颜宁手撑着栏杆眺望,眼前湖水碧绿,山影倒映如镜,视野开阔又静谧。
她在地图上查了查,这湖名叫“镜湖”,倒也应景。
那天沈德望刚提出条件,她就住在了这里,一切都很顺利。
原本颜宁还想,如果他问她缺钱为什么不找沈德望帮忙,她该怎么搪塞,毕竟她父亲在外人面前总是“面面俱到”的。
只是她搬来一周了,也没见他的人影,除了阿姨两天过来打扫一次,再也没其他人过来。
这几天无所事事,她光临了他的兰苑,光临了他的露天泳池,走遍了别墅的每一个角落,发现一楼最东侧竟然还有一个巨大的鱼缸,说鱼缸其实差点意思,十几米的玻璃幕墙和挑高的设计更像是个海洋馆,两面玻璃通透,在房间就能看到别墅外绿意盎然的林木,五彩斑斓的热带鱼仿佛置身于山林之中,欢快地游来游去……
这里处处透露着他的私人喜好,比起雾溪,这里的他才更为真实。
而现在,他让她住进了他的清园。
一周前两人的对话还清晰回荡在耳边,那一个接一个的“随意”,是他太过通情达理,还是根本就不在意?
显然是后者,在颜宁的世界里,爱是自私,是占有,是即使满身尖刺也要紧紧拥抱对方,是痛彻心扉做最狠绝的事却说最浓烈的爱。
所以,不在意才会无所谓,才会有那一个接一个的“随意”。
只是后来,他又温柔地为她擦拭腿上的泥土……
她打碎他的花,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是试探,然而他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看上去宽和极了,但最喜欢的东西被打碎,他情绪还如此稳定,这个男人可怕的很。
脑子里一团乱麻,颜宁闭着眼睛瘫在单人沙发上,不想了,钱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颜宁出神时,手机传来震动,她拿起来看了看,是沈德望。
[怎么样了?]
颜宁眼里划过一丝冷笑,他凭什么以为她会真的帮他?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她更希望他这位好父亲身败名裂了。
但看在钱的份上,她还是回了两个字——
[顺利。].
草坪上,星佑和一只博美玩得不亦乐乎,一人一狗在草坪上打滚。
“小叔叔!甜甜好可爱呀!你快来!”星佑朝陆墨扬大喊,这些天两人总是形影不离。
荷风亭,陆墨扬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满池的荷花,眼睛却没有焦距,和以往吵吵闹闹的样子截然不同,连星佑叫他也没有回应。
江漱华走到他身边:“又和你哥吵架了?”
“他不是我哥。”陆墨扬冷声道。
江漱华叹了声气:“墨扬,你说在这个家里,谁最宠你?”
“我哥。”陆墨扬想也没想地开口,“但是他打断了我的腿。”
“那你说怎么办?要眼睁睁地看着你误入歧途进监狱吗?”
陆墨扬喉结滚动,握紧了拳头。
陆合集团,顶楼宽阔的办公室内,智能电子屏幕上呈现着复杂的商业版图。
三种颜色,绿色是陆合,依旧占据着屏幕的绝大面积,红色是沈氏,黄色是这些年陆合被沈氏吞噬掉的产业。
陆砚清抱臂站在屏幕前,面容不同往
日的温和清隽,黑色的眼眸沉静冷冽,如同静水深潭。
从传统行业到现代科技,还有陆砚清亲手布局的绿色经济和大健康产业,七年来,又或者说他父亲去世的十五年来,这只老鼠吃得油光嘴滑。
在雾溪,那天李明智问他认识颜宁吗?陆砚清笑了,怎么能不认识呢。
十五年前,他十七岁,父亲去世得突然,陆家家大业大,谁都想分一杯羹。其中,眼睛最为贪婪的要数沈德望。
如果他用正当手段竞争,他会敬他一杯茶,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手伸到陆墨扬身上。
那年,他去香港将父亲的骨灰带回来,同年,提前硕士毕业进入公司稳定局面。
“你爸去世,对你爷爷和我打击太大了,那时候你哥不过十七岁,撑起了家里这一摊子,怪我,怪我当时疏忽了你,让沈德望钻了空子。”江漱华神色哀痛。
在燕城,陆家虽然权势极盛,但家风清正,为人处事都十分低调。
那年突遇变故,陆墨扬才十一岁,沈德望便暗中对他展开了数年的围猎。
陆墨扬的思绪突然飘得很远,那时候年纪小,贪玩儿,身边不知不觉就出现了许多“朋友”,家里人都忙,没空管他,他就整天和这些“朋友”泡在一起。
起初,他们也就带他去吃饭,打牌,但后来随着年龄增长,他们带他去赌博,去找女人……刚开始他不敢,害怕家里人知道了骂他揍他,但跟着去了两次,发现好像也没什么。
陆砚清在公司很忙,董事会那帮老家伙觉得他年轻,处处拿捏他,那几年他几乎一年都没回过几次家。但对他从不吝啬,他要钱,他就给,每次都要嘱咐一句别碰不该碰的,他嘴上应着“好”,但转眼间钱就全扔在了赌桌上。
钱花得太快,他不敢要得太频繁,这时候沈德望出现了,他说是陆合是多年的合作伙伴,是父亲的老朋友,对他这位“故人之子”很是照顾,钱给的大方,对他家生意上遇到的困难也很是热心。
那时候他已经十六七岁了,虽说对家里的生意不上心,但陆砚清在忙什么,他多少知道些,所以当沈德望问家里生意上有什么困难,他可以帮衬一些的时候,他想着陆砚清整天忙得不见人影,就告诉了沈德望。
想到这里,陆墨扬长长呼出一口气,但心里还是憋闷得很。
但是,这还远远不是最坏的局面。
“妈,这辈子我都没办法面对令仪姐。”
陆墨扬低着头,沉沉闭上了眼,掩住了眸中的一片通红。
江漱华站在陆墨扬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以后令仪嫁过来,我们用一辈子去弥补。”
荷风阵阵,陆墨扬耳边却响起了剧烈的碰撞声。
那是七年前,他十九岁,一个初春的周末,晚上他和“朋友”去喝酒,喝完酒后载着刚认识的妞儿去兜风,车速飞快。
期间,周令仪打电话给他,说有个东西让他捎给陆砚清,他就开着那辆拉风的跑车去找她。到了目的地,他看她站在路边,但这时,他踩刹车怎么都降不下来速度,他用力踩,拼命踩,但无济于事……
“砰————”
剧烈的撞击声仿佛穿越时光,重重砸在陆墨扬脑海中,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头疼欲裂。
事发后,周令仪被送去医院,他忘不了周家人想杀了他的目光。而他,被带去抽血检测,他那天只喝了一杯酒,所以酒精含量不到。
但是,却从他血液里检测出了冰|毒。
陆砚清第一时间压下了所有消息,网络上关于这件事的报道,从十分钟前的铺天盖地,到十分钟后,一个字都没有。
但是,他忘不了他骇人的眼神。
“哥!你信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虽然浑不吝,但是这东西你打死我我都不敢碰的,哥!你信我,你信我……”
“想进医院还是监狱?”
他说,想进医院还是监狱。
听着他平静没有起伏的声音,陆墨扬却冷到了骨子里,他知道,一切都晚了,晚了。
在周令仪动手术那晚,陆砚清亲手打断了他的腿,给了周家交代,也绝了他再出去鬼混的路。
“墨扬,不仅是给周家交代,咱们家世世代代这么多年,从政从商,小心谨慎,你可以成为一个导火索,也可以成为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即使你哥有能力稳住事态,但一不小心,就是家破人亡的局面,你懂吗?”江漱华声音很慢,心力有些难以支撑。
停了一会儿,她继续道:“前阵子去雾溪,你哥问我怪他吗?我没有回答,他去雾溪的前两年,我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我知道他做这些是对的,但是看你躺在床上……这些年我对不起他。”
“你哥在雾溪这几年,并非对你不闻不问,你做手术所有的医生都是他安排的,所有的治疗方案他都看了又看,所以,别怪你哥。”
怪吗?父亲去世得早,“哥哥”这个称呼,在他心里像一座山。
不怪吗?十九岁到二十六岁,他在轮椅上的那些日子……
想到这里,陆墨扬的腿隐隐作痛,当时他跪在地上,疼得意识不清,陆砚清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前,高大的身影难以仰望,可他却从他深不见底的眼里看出来了,他想要沈德望的命。
连他都看出来的东西,爷爷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陆砚清用半年的时间收拾残局,妥善处理好那件事带来的连锁反应,但在所有人都等着他清算的时候,他却消失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大厦玻璃,陆砚清站在那里,在地面投下沉寂的影。
那天吃过晚饭,爷爷说:“砚清,你奶奶生前最疼你,但这些年你忙生意,她临走也没能见上你几面,去雾溪待段时间吧,好好陪陪她。”
他知道爷爷怕他冲动走极端,但那一刻,他是失望的,他觉得爷爷老了。
但他没有解释,也没问去多久,这一待就是七年。
他离开那天晚上,是个雨夜,轿车驶过繁华的街道,绚烂的烟火照亮了沉寂的夜空,市中心最大的Led屏幕上投放着颜宁的照片,星光璀璨,风头无两。
那晚,是她的第一个最佳女主角。
第35章
晚上九点,陆砚清乘电梯到地下车库,程力为他打开车门。
车子起步,程力看着后视镜:“回哪儿?”
“清园。”
车子在道路上平稳行驶,半个小时后到达镜湖,月弯星疏,静影沉璧,夜色下的叠翠山宛若一位睡着的美人。
陆砚清踏着溶溶月色迈进别墅大门。
客厅里,颜宁穿着白色真丝睡衣斜坐在地毯上,茶几上放着剧本,上面密密麻麻标注了很多笔记,电视里播放着她以往演过的电影。
颜宁喜欢复盘,出圈的高光片段会复盘,不温不火没人注意的也复盘,她想知道好在哪里,又差在哪里,如果神态动作再稍微有些层次,或者换另一种情绪表达,会不会更好一点?
衣服微微滑落,露出雪白的肩头,颜宁啃着黄瓜,边看剧边做笔记,没有注意到身后缓缓走来的人。
陆砚清注视着她的背影,那天在山洞里,她似乎也是这样一身白。明明是干净的颜色,可在她身上,却让人隐隐想要犯罪。
他刚回来,她就出现在了宴会上,他出去吃午饭,她就出现在了餐厅,怎么会那么巧呢?
燕京城谁人不知,沈德望对继女视如己出,宠爱无度。这些年沈家捧她,大概花了不少力气,被精心浇
灌出来的花儿也确实美丽。
将这样的绝色安排在他身边,看来沈德望是下了血本。
快开机了,剧本颜宁也快翻了两遍,她捶了捶肩膀,拿起桌子上的黄瓜咬了一口,累得向后仰躺在沙发上。
然后下一秒,消失许久的男人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头顶上方,两人视线撞个正着。
“咳咳……咳……”
颜宁被吓得瞬间直起了身,半口黄瓜卡在喉咙里,她连忙抽了张纸巾,背过去身体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再回头,男人依旧在沙发后面站着。深灰色的商务衬衣少了几分中式的清隽雅正,多了些难以接近的深沉和冰冷感。
颜宁光着脚从地毯上起来,手扶着沙发靠背跪在沙发上,她仰头,眉眼明动:“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都要把人吓死了。”
陆砚清垂眼,注视着她因咳嗽微微涨红的脸和眼里迷蒙的水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樱桃,可怜极了,也可口极了。
陆砚清微微弯腰,双手也撑在沙发上,轻笑道:“需要报备吗?”
颜宁脸上的笑停住了,随之,心跳了一下。
他弯下腰,与她平视,眼里浮着清浅的笑意,双臂撑在身体两侧像是将她抱在怀里,声音温柔,宛如恋人之间的轻喃……
在思绪越发不可控之际,颜宁立即收了收心,微笑着说:“你放心,作为情妇我有什么都不问的自觉。”
闻言,陆砚清直起身,垂眸:“有就好。”
颜宁嘴角的笑微不可察地停滞在脸上,男人平视的目光变成俯视,眼神依旧温和,但那层薄薄的笑意不见了。
短短几秒,她得仰视才能看清楚他的脸。
这两次的接触,他还是原来的样子,原来的语调,不曾说过一句重话,甚至较之前还多了些情人间的暧昧,但所有感觉都在告诉她,不一样了。
头顶的灯光和那天在花园里的日光一样刺眼,现在,她需要仰视他。
陆砚清扫了眼电视里播放的内容,转身上了二楼,推开卧室门,还没来得及开灯,先传来了一阵淡淡的幽香。
昏暗里,陆砚清手放在开关上,过了片刻才按下去。灯亮起的瞬间,卧室陈设一切如旧,只是那些零碎的东西又提醒他,这片私人领域的确住进来一个女人。
陆砚清上楼很久了,客厅电视屏幕里依旧播放着电影,颜宁手撑着头坐在沙发上,眼神没有焦距。
明明以前最爱挑逗他,但现在竟然不想上楼。
大概在雾溪,她想玩就玩,想离开就离开,全凭她开心,而现在,主动权在他手里。
刚才短暂的两句话,颜宁忽然很后悔一件事,她不该打碎他第二盆花的,是他面容太过温和,让她混淆了他和他的身份。
现在,她没有肆意的资格。
纤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颜宁眼里的淡漠和麻木。
从想好用这副皮囊来交换利益的那一刻,她就预想到了后面的事,宋明宏也好,眼前的男人也罢,从本质上来讲没有区别。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大概是她心里和身体不排斥他。
但事到眼前,颜宁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坦然。
二楼的卧室很大,整面落地窗正对着镜湖,静谧山水尽收眼底。颜宁回到卧室,刚进去两步,浴室的门就打开了,他围着浴巾站在浴室门边,赤裸的上身仿佛还挂着水珠。
一瞬间,两人都停住了动作,沉默看着彼此的眼。
陆砚清不习惯身边突然多出来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是她。
而颜宁的心莫名提起,无声的对视中,浴室清爽的洗发水味道渐渐飘散出来,提醒着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你去隔壁睡。”
男人的声音瞬间将颜宁所有情绪都夷平了,只是,为什么有些不舒服呢?
“之前包养女人也是分房睡吗?”颜宁嘴角微扬,不仔细看的话,似乎看不出眉眼间的淡漠。
陆砚清正擦着头发,听到声音他回头,似笑非笑道:“颜小姐之前被包养是怎么睡的?说来听听。”
颜宁眼里结了一层霜,但依旧微微笑着:“我有职业操守的,不能说,好了我去隔壁睡,晚安。”
陆砚清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缓声道:“回来。”
颜宁停住脚步,转身。
陆砚清指着靠里的半边床:“睡这儿。”
颜宁看过去:“好。”
或许之前她会闹他,凭什么他让走就走,他让回就回?但现在,颜宁只说“好”,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扫了一眼她平静的脸,陆砚清走向了衣帽间,颜宁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在他为她划定的那片区域。
过了片刻,脚步声传来,颜宁偏头,看到男人穿着灰色的睡衣缓缓走来,在他看过来之前,颜宁先闭上了眼。
陆砚清注视着被子下微微起伏的弧度,薄薄的一片,只占了一点空间,倒也没那么碍眼。
视觉暂闭的时候,听觉就会无比清晰,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床边,接着,床的另一边微微下陷,“啪”的一声,灯被关了。
视线完全陷入黑暗,隔着被子,颜宁仿佛闻到了男人身上清爽的味道。她等着一双大手将她捞过去,但过了许久,都没有任何动静。
他不碰她?
时间静谧流逝,颜宁的眼皮也越来越沉,却还要留神被他一把拉过去,睡的很不安稳。
听着旁边逐渐平稳的呼吸,陆砚清睁开了眼,沉默望着房间内虚无的夜色。
那次车祸后,他才知道这些年对墨扬忽视得多么离谱,而在他眼里一向听话省心的弟弟,又背着他做了多少错事。
但尽管如此,陆砚清还是很肯定,陆墨扬不敢碰毒|品。血液化验结果出来的第一时间,他就让人封锁了他当晚喝酒的会所,但是,所有酒水和杯子都是干净的。
就在陆砚清出神时,身上突然传来柔软的触感,随之,腰被轻轻环上。
睡梦中,颜宁翻了个身,手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她还以为是臻珀公馆那只玩偶,之前每次睡觉都要抱着才会睡得踏实。
这次也是,颜宁在碰到“玩偶”后,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安稳睡下。
真丝睡衣贴在皮肤上,留下冰凉滑腻的触感,陆砚清摩挲着白色的衣料,注视着依偎在他肩膀上那张熟睡的脸,安静极了,也漂亮极了。
可是,真的干净吗?
是提前将罪证毁灭了,还是那天确实没有下料?医生说从墨扬身体里的毒素残留来看,已经有两年之久,但每次都不多,所以不易察觉。
车祸后的半年,墨扬戒断反应疼得拿头撞墙,但也没开口要过那些东西,甚至没提过一个字。
脑海里浮现着陆墨扬头破血流的样子,陆砚清垂眸注视着怀里的人,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一下,又一下。
沈德望喜欢拿家人开刀,所以他也向他学习,在墨扬最后一次动手术,为了防止发生意外,他格外关注了他的一双好儿女。
所以,沈家在伦敦的生意出了问题。
除此之外,他还说,想见见她。
只是好巧不巧,她就住在了他的隔壁。
雾溪的那晚,她发烧推开他的门,他问她姓名,如果当时她说出一个“沈”字,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既然沈德望想把她安排到他身边,那他就顺水推舟应下,也省的她再费些功夫,所以今晚她想留下,他就让她留下。
就像雾溪那局棋,上半场,她问,他便毫无保留地告诉她答案,但下半场,她不会再赢了。
昏暗中,陆砚清偏头,悄无声息的目光和沉寂的夜色一同将安睡的女人笼罩。
颜宁,我给了十足的诚意,你可别让我失望才好。
第36章
次日清晨,颜宁睁开眼,意识也慢慢回笼。
身边已经没人了,她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还好好地穿在身上,皮肤上也没有任何痕迹。
颜宁没多想,只以为他昨晚没有兴致。
但是第二晚依旧如此,第三晚,还是如此。
又是一个清晨,颜宁站在落地窗前,床上还残存着淡淡余温,楼下男人已经迈着稳健的步伐坐在了车里,随后,黑色轿车缓缓驶离。
颜宁回头看着那张大床,那张他们同床共枕了三个夜晚的床,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车上,程力看着后视镜,忍不住笑了:“又没睡好?”
连
着三天,这人脸色就没好过。
陆砚清正闭目养神,抬眼就看到程力意味明显的笑,他轻抬下巴:“看路。”
“放心吧,不会再蹭着你的宝贝车了。”程力笑着说。
“那上次的修理费就从你工资里扣吧。”陆砚清轻笑。
“别别别,我看,我看路!”
到了公司,陆砚清刚坐下,徐知凡就拿着文件进来了。
“这是您要的资料。”
陆砚清打开,里面是沈氏经营的一些黑产,藏得极其隐蔽,他查的也不轻松。
这些年,沈德望收购吞并了不少公司,而很多公司都是非常有前景的朝阳产业。
那么,这么大的资金流又是从哪儿来的?
陆砚清一目十行扫过去,有赌场,还有不少设在国外的空壳公司,以及现金密集行业,大到金融证券小到金店……
“上游是什么钱?”陆砚清继续翻看。
“大部分是赌场收益,利用离岸金融中心或者国外的空壳公司,多次跨国转汇后再流回国内。”徐知凡说。
陆砚清抬头:“毒呢?”
徐知凡低下头:“暂时没有查到。”
日光照进来,打在陆砚清修长的手上,他停下翻看的动作,望向窗外。该毁的证据也都毁了,他知道不好查,但总归还是抱有希望的。
“不过根据了解到的情况,沈德望应该还有一个很大的洗钱平台,除了接收赌资,还涉及诈骗等一系列来路不明的钱,凡是望他这儿过的,他要抽取30%到50%不等的佣金。”徐知凡观察着陆砚清的神色,试探着问:“陆总,还查吗?
陆砚清回神,合上资料递给徐知凡:“交给天成。”
天成是燕城最知名的律师事务所,但鲜有人知这个律所是陆合旗下的。
“好的。”徐知凡应下。
“开赌场洗钱最多也就十年,其他的继续查。”
闻言,徐知凡抬眼打量着自家老板,秋天的日头到底是不够盛了,只看上去暖和,照在人身上竟透着寒。
“另外,芯片的研发数据给我一份,但关键数据改一改,分成五部分。”
徐知凡立即懂了:“好的。”
陆砚清目光寂然地看着办公桌上的兰草,总不能真摆在家里当盆花儿吧,花儿也得有花儿的价值.
清园,颜宁坐在院子里看书。
他没碰她,也没为难她,不拘束她的工作,也不过问她的事情,好像真的只是养在家里的一盆花,给了她一个栖身之所。
说来讽刺,自从父亲去世后,这十年来不管是沈家还是臻珀公馆,她竟然在这个只住了几天的地方,找到了心里的安宁。
想到这里,颜宁摸了摸胸口的项链,但是什么都没摸到。她低头看了看,脖子里什么都没有。
颜宁立即合上书走向室内,然后又快速上楼,步伐间很是急切。
那是她17岁生日时姜如玉送她的项链,是她们母女间最后的情份。
来到卧室,颜宁打开抽屉,打开柜子,翻遍了所有的包,但是都没有。颜宁坐在床边,难道在臻珀公馆?
想到这里,颜宁换了件衣服,开车离开了清园。
臻珀公馆,颜宁乘电梯直达顶层,但翻遍了所有的角落依旧没有,她思忖了一会儿,看向了楼下。
下午五点半,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公司吧?想到可能落在他那里了,颜宁乘坐着室内的电梯来到楼下。
有次身体不舒服,他将她带来了这里,那是颜宁印象中最后一次戴那条项链。
她记得当时是躺在沙发上,颜宁走到茶几边和沙发旁的柜子,还是没有,紧接着,她来到衣帽间,在一众名表中,那条不规则的珍珠吊坠在灯光下静静放着,莹润清冷的光泽仿佛承载了所有的美好。
颜宁收起项链走出衣帽间,但刚来到客厅,房门突然传来输入密码的声音。
颜宁不想和沈西皓碰见,遇到了也只是徒增争吵,她快步走进书房,但是还来不及关书房的门,外面的房门已经打开了。
颜宁靠在进门的墙边,想等沈西皓进卧室再出去,但是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颜宁微愣,为什么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谁让你来的?”
“听李助理说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我过来看看。”
听到后面的声音,颜宁神色未变,她望着对面墙壁的挂画,眼眸如同秋日渐凉的湖水,一点一点冷下去。
沈西皓坐在沙发上,“咔哒”一声,亮起一簇橘红的火苗,接着,火苗熄灭,只剩一点猩红。
青烟飘渺中,沈西皓望着眼前站着的女人,视线慢慢失去焦距。
叶思思和现在的颜宁不像,但是,很像以前的她。那时候,颜宁会对他笑,会脸红,会关心他,不像现在,一说话就是争吵。
他很想那个时候的颜宁,很想。
遇到叶思思,是一个很偶然的场合,不可否认,她那张像颜宁的脸吸引了他,在她身上,沈西皓看到了16岁的颜宁,他通过叶思思在怀念,怀念颜宁的16岁。
起初,他们在某些宴会见到过几次,看着那张有几分像颜宁的脸,他不忍心看那些人刁难她,便替她解了围,一来二去的,好像就熟了些。
他们吃过两次饭,他也无伤大雅地给过她一点资源。
和她第一次同时进出酒店的绯闻,是巧合,他也及时压下去了,而那次的吻照……
那天的晚宴,开始前两个小时,他和颜宁大吵了一架,家里能摔碎的东西,都碎了,有她摔的,也有他摔的,碎片混在一起分不清楚。
晚上的酒,他不自觉地就喝了很多,结束后助理扶着他上车,而到了车前叶思思站在那里,来谢他刚才为她解围。
不知道是那天她的妆容太像,还是他酒精昏了头,那一刻,他看见了颜宁。
所以在叶思思大着胆子靠近他的时候,他没有推开,但当她的嘴唇就要贴上来的时候,他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他想起了家里那一地碎片,想起了颜宁冰冷的脸……
他的颜宁那么凶,怎么会主动吻他呢?
他清醒过来,苦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把叶思思推开了。
但没想到,这一幕会被人拍下来,而且那个角度,看上去确实吻在了一起。
看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想向颜宁解释,他觉得颜宁会相信他,可是他们之间还有信任吗?
又或者说,她在意吗?
而事到如今,好像也无关紧要了。
这些天,他回想了这几个月来的事情,他们的每次争吵,好像都离不开眼前的女人。
“过来。”沈西皓开口。
叶思思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身影在日光下散发着浓浓的威压,她缓步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
“怎么了?”叶思思小心翼翼地问。
“这几个月,那些新闻里有多少是你的手笔?”
“不是我,我发誓那些诋毁颜宁的新闻和我没有一点关系。”叶思思斩钉截铁。
书房里,颜宁垂下眼眸,眼里看不出情绪。
沈西皓冷冷看着叶思思,然后执起她的下巴:“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带给你的资源?”
叶思思愣了愣,随即眼里流露出悲伤,她苦笑一声:“在你心里,是这么想我的吗?为了资源我用得着拿命去换吗?”
听到这个,沈西皓气极了,他多希望当时撞到的是他自己。
“喜欢我?”沈西皓怒极反笑。
叶思思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生起莫名地恐惧,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是的,她喜欢他,控制不住地喜欢,可耻地喜欢。
可随着她点头,沈西皓一把扯掉她的衣服,将她整个人提起来跪在沙发上。
“西皓,你干什么?”叶思思心里害怕,扭头去看身后的男人。
沈西皓取下叶思思头发上的发夹,黑色的秀发随之散落……
这样,才更像一些。
“阿宁,叫哥哥。”
书房里,颜宁的身体僵住。
沙发上,叶思思扶着沙发跪在那里,也同时僵住,眼里的光渐渐破碎
,到头来,竟还是把她当作颜宁吗?
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落在地上,叶思思眼睛逐渐模糊,可是在这片模糊的光影中,她余光忽然捕捉到斜前方书房门边的那片衣角……
叶思思身体一紧。
“阿宁怎么这么不听话?”沈西皓随即握紧了她的腰。
叶思思隐忍着闷哼一声,谁能自由进出他的住处呢?答案不言而喻。
其实他猜的不错,起初她确实是奔着资源靠近他的,那天晚上没有得逞的吻,是她故意化了像颜宁的妆,照着颜宁刚出道时的照片,完全模仿下来。
先前那些他以为碰巧的晚宴,也是她费尽心思过去的。总和他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也是她有心为之。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一切,都是有心人的操纵罢了。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心就不受她控制了,玻璃的剪影中男人依旧衣冠楚楚,而她的衣服早已七零八落,她爱他,好爱他。
“哥哥……”
“哥哥,阿宁好爱你……”
看着那片红色衣角,叶思思眼里闪过恨意,笑着喊出一声又一声的“哥哥”,完全沉浸在这场属于又不属于她的情事当中。
书房里,颜宁靠着墙壁身体慢慢滑落,淫靡的声音不断传入耳边,突然一阵反胃,她连忙捂住嘴。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没了动静。
叶思思瘫软在沙发上,仰望着身前高大的男人,是她从未见过的一面。
“要去浴室。”叶思思伸出手,声音绵软。
沈西皓面无表情地垂眸。
叶思思看着他冰冷的脸,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眼里逐渐清明,或许是刚才太过投入,让她误以为他爱的人是她。
沈西皓看着她逐渐泛红的眼眶,脸色逐渐缓和下来,从始至终,她没有和他要过什么,也没有争过什么,永远一副温柔的模样待在她身边,今天的事,对她不公平。
看着叶思思伸在半空的手,沈西皓弯腰,抱着她走向浴室。
脚步声消失,随后传来浴室的关门声,颜宁从地上起来,脸色惨白,她什么也顾不得,连忙离开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刚从楼上下来,颜宁连忙走向垃圾桶,她止不住地呕吐,可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缓了好一会儿,她神色恍惚地走向轿车。
天已经完全黑了,车窗上忽然落下星星点点,又下雨了。
隔着车窗,霓虹光影在雨夜显得模糊,颜宁无意识地开了许久,甚至不知道开到了哪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她是要回清园的。
对,她被人包养了,要回清园。
颜宁看着前面的路,脑海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些声音,突然前面的车一个急刹,恍惚间,颜宁连忙踩刹车,可是已经晚了。
“嘭——”
两辆车撞上。
还好因为下雨速度都不快,安全带将颜宁惯性往前的身体拉回,颜宁终于清醒了,但看到怒气冲冲从前车下来的男人,她立即拨了彭磊的电话,然后又打了交警电话。
男人撑着伞走过来,将颜宁的车窗敲得砰砰响。
颜宁戴上墨镜,降下四分之一的车窗:“抱歉,你看走保险还是自行修理,费用我全部承担。”
虽然颜宁只降下一点车窗,但男人看到颜宁露出的脸后,微微露出惊讶,大概是没想到这么好看,再加上颜宁态度好,男人的怒气消下去一些。
但紧接着,看到颜宁开的是玛莎拉蒂,男人打量的目光就露出贪婪和轻蔑。
“我这是要去机场的,飞机延误了你赔啊!”
“我赔。”
“还有酒店呢,我们酒店和行程都订好了,你说怎么办?”
“我赔。”
“车里还有孩子呢,还不到一周岁,都让你吓哭了!”
“好,我赔。”
颜宁回答得干脆,弄得男人没脾气了,但他继续叫嚣道:“你拿什么赔?嘴吗?这么久了连车都不敢下,怎么是怕人家原配发现吗?年纪轻轻的开这么贵的车,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颜宁面无表情地听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在娱乐圈待久了,这些话又算得了什么。
男人继续把窗户敲得砰砰响,由于堵着路,后面传来一阵又一阵鸣笛声。
颜宁本来不想下车的,被认出来很容易引起骚动,但后面鸣笛声不断,她下车往车后放置了三脚架。
“我去旁边等交警过来。”
“哎你去哪儿?想跑是不是?”
男人立即抓住颜宁,颜宁握紧了拳头,忍了又忍。
“那是颜宁吗?”
“我的天真的好像啊!”
后面三四辆车的距离,程力往前探了探头:“好像出事故了。”
车后排,陆砚清拿着平板浏览资料,没放在心上。
“真的是颜宁啊!”
“颜宁颜宁!”
“颜宁能给我签个名吗?我女儿很喜欢你!”
“都什么烂货了还喜欢啊!”
程力打开半边车窗看外面的的状况,在吵吵闹闹中敏锐地捕捉到了颜宁的名字,他顺着后视镜看向陆砚清:“好像是颜小姐。”
平板上,修长的手指停住,陆砚清抬头向前看去,雨滴落在车窗上,光影模糊成一片。
过了几秒,陆砚清打开车门,程力连忙下车为他撑伞。
颜宁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人群不断推搡着,将她围的密不透风。
昏黄的路灯下,雨连成线,名贵的轿车旁边,男人长身玉立,昂贵的西装没有沾上一滴雨,他沉默注视着不远处的嘈杂,并未上前一步。
混乱中,颜宁再次打电话给彭磊,催促他快点过来。
黑色大伞下,男人的半边脸融入昏暗,看不清眼底的光和影。
陆砚清注视着她打电话的动作,沉默几秒,淡淡道:“回吧。”
“嗯?”程力还以为陆砚清要过去,但扭头发现他已经打开了车门,“哦。”
程力合上伞,也坐回到车里,他进入左边的车道继续行驶。
颜宁的伞早已没了踪影,头发和衣服都被淋得彻彻底底,而这时,不知谁推了她一把,她一下子跌倒在地上,红色长裙和地面泥泞的雨搅和在一起,狼狈得很。
身后,名贵的黑色轿车内,陆砚清注视着地上那道身影,慢慢升上车窗。
轿车路过颜宁,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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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车平稳行驶到陆家,陆砚清进入正厅,有人接过他的外套,他径直走向餐厅。
餐厅,几人都坐齐了。
“路上堵了会儿车。”陆砚清缓步过来。
江漱华微笑:“不急,我们也刚坐下。”
陆墨扬暗自翻了个白眼,他都等十分钟了。
“好了,吃饭吧。”
陆崇山拿起筷子,众人才动筷。
“叔叔!星佑好想你呀。”星佑咧着一张嘴笑,眼睛弯弯。
陆砚清轻笑:“这几天有没有听话?”
“可听话了呢,乖乖听课,乖乖做作业!”
陆崇山笑了笑:“这孩子聪明,和墨扬小时候一样。”
“谁和他一样。”陆墨扬撇嘴。
江漱华给陆墨扬加了些菜:“多吃点,堵住嘴。”
“……”
陆墨扬心寒,自从这个小东西来家里后,连他母亲都开始嫌弃他了。
“砚清,最近在公司怎么样?”江漱华问。
“挺好的,您这些年打理得井井有条,我接手也不费功夫。”陆砚清说。
江漱华笑了笑:“等过段时间有空了,记得去周家一趟。”
陆砚清点头:“好,我知道。”
“和令仪的婚事准备什么时候定下?”陆崇山接过话题。
陆砚清看着餐桌上的菜,沉默两秒:“等我去周家问问令仪的意思。”
“好好好!”陆砚清的回答让陆崇山很高兴,他看向星佑,“小星佑,说不定再过不了多久,你就有弟弟妹妹了。”
“好呀,我喜欢弟弟妹妹,到时候我和小叔叔教他们念经。”
童声稚语,引得哄堂大笑。
饭后,星佑缠着陆砚清:“叔叔,好久没有抱抱了。”
陆砚清笑着抱起星佑,走向他的房间,房间里,除了雾溪那些木雕的小玩具,还多了些飞机模型和玩偶。
看来是用心了。
“在这里还习惯吗?”陆砚清问。
“很好呀,小叔叔经常带我去池塘捉鱼。”星佑笑着说。
“他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小叔叔可好玩了,太爷爷还给我讲了很故事,还有老师教我很多有趣的东西!”
星佑小嘴吧哒吧哒不停,陆砚清面带微笑,耐心听着,过了好一会儿,他眼皮子开始打架,陆砚清将他抱到床上,将人哄睡后离开了卧室.
回清园的路上,程力边开车边汇报。
“颜小姐今天回了臻珀公馆,随后沈西皓和叶思思也上去了,再出来时脸色惨白,估计是看了不该看的,紧接着路上就追尾出了事故。”
这些,陆砚清没让人去查,但他想知道的,或者不想知道的,会有人在他开口前就查清一切,然后原原本本地呈现在他面前。
陆砚清望着车窗外沉寂的夜色,眸色也被染的深沉。
“不该看的,是什么。”陆砚清手撑着头,笑容轻懒。
程力顺着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他虽这么问,但这却不是一个疑问句,他心里怕是更清楚。
“……就男男女女那档子事儿么。”
程力含糊不清地说完,却久久没听到他的声音,程力又顺着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看见他保持着一个姿势,目光平静地望着窗外,一动未动。
程力专心开车,没有像早上一样开玩笑。
在陆砚清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程力很少见他动怒,在他身上也看不到狠,似乎一切和情绪有关的,都看不到,永远都是一副温和有礼、平静淡泊的样子。
但直觉告诉程力,现在不宜说话,毕竟这位老板说话做事,向来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外人永远不知道他平静的眼底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就比如,叶思思进入娱乐圈是被星探发现的吗?
不是,是陆砚清先注意到了她,注意到了她那张和颜宁相似的脸,只说了句这张脸不能埋没了,而后,她才被星探发现,进入了娱乐圈。
而这件事,怕是连叶思思自己都不知道。
程力记得当时他问了句,要怎么规划叶思思。
他说,有些人,发现了只需要放在那儿就好,不用过多干预,过多雕刻反而显得匠气,时机到了自然会发挥作用。
所以,现在算是发挥作用了吗?
程力余光瞟了一眼后视镜,他向来如此,看似走了一步,实则已经算计了十步。
回到清园,陆砚清推开卧室的门。
床上,颜宁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
陆砚清扫了一眼,走进浴室。
听到脚步声渐远,颜宁侧过身去,今天太累了,没有心情讨好他,也没力气和他惺惺作态。
十几分钟后,陆砚清从浴室出来,而刚刚平躺的人已经侧过身去,背对着他。
陆砚清什么也没问,掀开被子躺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比前几晚更远了。
颜宁闭着眼睛,却没有丝毫睡意,彭磊比交警先一步赶来,他护着她坐到车里,后来事故怎么处理的,她不知道,新闻上又会怎么报道,她也不想知道。
只是,脑海里的画面和声音怎么就挥之不去呢?
雨已经停了,房间内尤为静谧,陆砚清平躺在床上,除了身边隐隐传来的幽香,还有隐忍的呼吸和哽咽。
黑暗中,陆砚清睁开了眼。
胃里一阵翻涌,颜宁连忙起身跑向洗手间,在盥洗池呕吐不止,但还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她洗了把脸,目光呆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看了许久。
洗手间的声音隔着门和宽敞的空间,传到耳边已经变得模糊,陆砚清默然听着,好像能看到她眼红流泪的样子。
过了许久,颜宁从洗手间出来,卧室的门打开又关上,房间只剩下陆砚清一个人。
雨已经停了,沉寂的夜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颜宁在一楼翻箱倒柜找出来一瓶酒,坐在院子里一个人喝。
这一天来,在臻珀公馆她没有哭,被人推到也没有哭,从始至终,她没有掉一滴眼泪。
兵荒马乱的一天,现在她心里很平静,没有恨,没有怨,争吵了那么多次,到头来只剩下平静。
其实仔细想想,他们之间,是她的问题更多一些,是她仗着他的喜欢有恃无恐,是她揪着过去不放,把彼此推到了这个境地。
他和叶思思传出绯闻她心生不满,而她在雾溪和“陈”先生的那些亲密举动,又何尝不是背叛?
只是彼此都犟着,他等她求他,她等他妥协。
而到最后,都没有意义了。
他们的十年,结束了。
想到这里,颜宁不自觉地流下眼泪,心里好闷,密密麻麻的难受在心底蔓延,找不到呼吸的出口。
一个人喝酒不需要酒杯,颜宁举着酒瓶,酒液顺着下巴滴落在睡衣上,她随意擦了擦嘴角,懒懒地瘫靠在椅子里。
二楼落地窗前,房间没有开灯,男人高大的身影与昏暗相融,在玻璃窗上投下更深的影。
陆砚清注视着昏黄灯光下的孤寂身影,平静的眼底缓缓漫出幽冷,自身边洇开,在夜色低迷中薄薄地铺了一层。
几个月前,那个下雨的午后,她穿着一条红裙一步一步走进雾溪,隔壁院子的榻榻米凉亭下,斜风细雨,她也是这样喝着酒,流着泪,一个人醉生梦死。
是在为什么难过?
为谁难过?.
清晨,陆砚清醒来,眼里并没多少睡意,他没看床的另一边,径直起身。
片刻后,黑色西装裤自楼梯露出一角,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从楼梯上缓缓下来。
路过客厅时,陆砚清扫了一眼沙发上的人,她蜷缩着,手臂露在外面,蹭破的红痕很明显,陆砚清收回视线,脚步没停,像往常般离开了清园。
轿车平稳行驶,程力看向后面正打电话的老板,他脸上带着笑,说话依旧滴水不漏,短短几个来回就达到了目的,精神看上去比前几天好很多。
但在他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程力觉得这人身体构造和平常人不一样,待机时间越长脑子越清醒,那时候他刚接手公司,熬两个通宵后,次日的谈判依旧只字未错,甚至比预计的还要精彩顺利。
收回思绪,程力看他手抵着额头轻笑的样子,所以,这怕是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两人吵架了?还是打架了?
程力一个劲儿的脑补,但没多嘴。
陆合集团大厦附近有一家不起眼的餐馆,里面空间不大,装潢朴素干净,冬去春来,寒来暑往,这些年,这家没有招牌的餐厅只招待一个人。
餐厅外,黑色轿车缓缓停下,程力为陆砚清打开车门,两人走进去。
陆家有专属的农场和牧场,纯天然养殖,专门供给给陆家和陆合集团食堂,员工餐厅陆砚清刚接手公司的时候去了几次,他倒没觉得有什么,但有人会觉得不自在,后来他也就不再去了。
两人刚坐下,一位老婆婆就将饭菜端了上来,陆砚清看着冒着热气的清粥,手微顿。
17岁接手陆合,他就不太回陆家住了,一直住在清园,但很少在那里用饭,所以也没有做饭的阿姨。
脑海中的念头一闪而逝,陆砚清拿起筷子,如往常般用餐——
作者有话说:(举起话筒)您好陆少,我是晋江记者孟宋,想采访您一下为什么昨晚颜
小姐没和您一起睡,您还是没睡好?
陆砚清看了眼记者话筒上的贴牌,温和轻笑:晋江?是该倒闭了。
第38章
颜宁醒来,平静的眼眸里透出些许淡漠和坚毅,昨晚的脆弱与难过随着夜色消散。
她只留给自己一晚上的时间去消颓,此时天光大亮,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快进组了,颜宁在保持身材,对食物没有特别要求,她翻了翻冰箱,简单煮了点东西,冲了杯咖啡,然后绕着镜湖的环山公里跑了五公里。
跑完后,颜宁散步回去,这时接到了米诺的电话。
“宁姐,你最近在哪儿呢?怎么不来工作室?”
米诺不会隐藏情绪,听见她略带急切的声音,颜宁直觉不太好:“怎么了?”
“Lumina将我们告到法院了,刚刚收到传票……”
颜宁皱眉:“我不是刚打到账上2个亿吗?”
米诺愣了愣:“这两天有些公司催得紧,昨天我和财务李姐跟你请示了,你说先支付那部分违约金。”
颜宁望着湖光山色,找到了头绪,昨天从臻珀公馆出来,她开车漫无目的地行驶在路上,是在那个时候,接到了财务的电话。
Lumina是一个国际珠宝品牌,颜宁是他们的全球代言人,已经合作了很多年。
颜宁笑了笑,眼里一片冷意。
挂断电话后,颜宁拨了沈德望的电话,那边很快接通。
“宁宁,怎么了?”
听见电话里亲切的声音,颜宁也很是乖顺:“爸,我和哥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这样对公司形象也不好,你看什么时候公开下我的身份?”
电话里静默了几秒,紧接着又传来宽厚爽朗的笑声:“宁宁,你能为公司着想,爸爸很高兴,现在你哥管着公司,你直接和他说就是。”
日光下,颜宁笑得明艳生冷,问之前就预料到结果了,不是吗?
她和沈西皓的事,沈德望知道,那他怎么会不清楚沈西皓的意愿。
从雾溪回来后的那顿晚餐,他说改天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开她的身份,她也就当耳旁风听一听,沈西皓不愿意公开她的身份,比他更不愿意的,是他虚伪的父亲啊。
公开她的身份后,他还怎么把她送给那些老男人做人情,他德高望重、温厚宽和的脸又该往哪儿放?
难道,她真的要听从他的指示,用陆合的项目资料来换钱吗?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被颜宁按下去了。
“我知道了,谢谢爸。”颜宁脸上的笑意不减,“只是Lumina催我还违约金,把我告到了法院,还希望爸能帮帮我。”
“不是刚给你打过钱吗?”
“其他公司催的也紧,就先还掉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紧接着又是亲切到颜宁想拿刀划破他嘴的声音。
“宁宁呀,爸这些年经营公司也不容易。”沈德望话锋一转,“你最近在那边怎么样,还习惯吗?”
颜宁嘴角上扬,到正题了。
“挺好的,还不错。”只是他打太极,她也打太极。
“宁宁,公司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咱们是一家人,这些年家里捧你,你总得为家里出一份力,你说呢?”
“爸说的对。”
“等你拿来有价值的东西,爸立即给你打钱。”
颜宁笑了,什么是有价值的东西,陆砚清吗?
“爸的意思我明白,只是Lumina催得紧,而这边我又刚来,如果您不帮我的话,我只能离开清园想办法了。”颜宁威胁道。
这次,电话里没有短暂的沉默,直接传来一阵笑声:“可以,我们宁宁漂亮,有的是人愿意帮,爸相信你。”
颜宁身体僵住,电话挂断了,她像是窒息前浮出水面,急促呼吸着。
山风猎猎,颜宁望着满山的苍绿,无数光点汇聚眼眸,现在的她,就如山上的一株草,一棵不起眼的树,在苍山林海中被无情湮没。
可终有一天,她要站在山顶.
晚上,颜宁半坐半躺在床上看书,时不时往窗外看一眼。
昨晚担心吵到他,喝完酒她没回房间,醒来他已经不在了,直到现在,也没回来。
颜宁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十一点楼下也没有动静,她拿起手机,看着他的电话号码看了很久。
[回来吗?]
这是他们第一次联系,以短信的方式。发完消息颜宁放下手机,重新拿起了书,只是好久都没翻动一页。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
陆合大厦,顶层办公室的隔壁是陆砚清的专属休息室。
陆砚清从浴室出来,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披着浴袍走过去,看到来信名字,他手指微顿。随后,手机又被放下。
短信提示音响起,颜宁拿起手机。
[不回]
短短两个字,颜宁看了很久,然后若无其事继续看书。
沈德望让她来套取消息,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人,她会这么做的。
但对他,颜宁下不去手,雾溪的雨很美,她不想弄得不体面,况且她还要考虑这样做的后果,她的目标是赚钱、登顶,而不是事后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看现在,她还有其他办法吗?
颜宁拿起手机,又看着手机里他发来的那两个字,心里像一团乱麻。
当时沈德望说让她重点关注两个项目,一个是芯片相关的,另外一个叫什么“启元计划”,但陆砚清看起来像那么蠢的人吗?他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资料放到家里。
但这么想着,颜宁却不知不觉下了楼。
一楼的东南角是他的书房,上次看见的巨大的玻璃鱼缸就在那里,颜宁站在书房门外,停了两秒,推门进去。
进去后,颜宁打开灯,她环视着周围的布置,干干净净的书桌上只摆放着一台电脑,还有一份资料。
颜宁看了一眼,没有直接去书桌那里,而是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玻璃幕墙前。
鱼缸里,五彩斑斓的热带鱼欢快地游着,巨大的玻璃幕墙映着室外模糊的山林,也清晰倒映着书房内的每一处。
透过玻璃的倒影,颜宁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那份文件上,会是她想要的东西吗?
颜宁的视线从文件上移开,透过倒影仔细看着书房的每一处,陆砚清这样谨慎的人,书房这么重要的地方,不会不上锁任由人出入,但是,她仔细搜寻了两遍,竟然没发现监控。
颜宁从玻璃幕墙前转身,是倒影太模糊了吗?
颜宁又肉眼将书房上上下下环视了两遍,包括二楼都看了,竟然真的没有监控?
陆合大厦的休息室内,陆砚清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脑里的监控画面,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她比他想象中要聪明,至少没有着急往书桌前凑。
没发现监控,颜宁松了口气朝书桌走去,距离书桌一米远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份文件上的字——
陆合微芯550TTL研发数据。
封皮上的几个字清晰映入眼帘,颜宁瞬间停在了原地。
这么顺利吗?
颜宁看着那份文件,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看不清那些字了,文件在眼里也慢慢变成了一块涂满毒药的可口点心,只等着她上前……
不对,书房一定是有监控的,在哪里?
颜宁看着书桌旁边的博古架,玉壶春瓶?竹雕笔筒?还是兰草?
陆合大厦的休息室内,隔着电脑屏幕,两人的视线隔空交汇在一起。
看着屏幕中那双漂亮又锐利的眼睛,陆砚清嘴角的笑微微停滞,发现了?
颜宁还是没发现监控,但感觉无形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她转身看向玻璃鱼缸,连刚才看起来美丽的热带鱼都变得恐怖起来。
距离书桌一步的距离,颜宁稳着呼吸,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书房的灯关闭,陆砚清的电脑画面中也变得昏暗,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眼里划过一丝遗憾。
不上钩吗?
怎么不上前一步,那样沈德望就会收到一份大礼了.
第二天,颜宁当作无事发生。
只是晚上,他依旧没回来,颜宁也没有再问。
或许是她多想了,只是这种事情,她再也不会做了,她没有做间谍的潜质。
周导马上要开机的这部作品,是以汉代为背景的历史剧,颜宁每天上午跑步练瑜伽,下午去形体老师那里上课,日子过得充实,那点心虚也随着时间淡下去。
这天上完形体课,颜宁回楼上换衣服,只是刚站到窗边,她的视线就停住了。
后院里绿草如茵,池塘边的石桌温润如墨玉,上面的茶盏仿佛还冒着热气,他穿着浅色家居服坐在那里,打电话时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清贵闲雅,温和极了。
一瞬间,颜宁仿佛看到了雾溪的烟雨,心忍不住跳了一下。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陆砚清听着电话,没回头,紧接着,怀里便落下一个人。
颜宁坐在男人腿上,自然而然地勾着他的脖子,忍不住在他颈间轻蹭。
幽香袭来,陆砚清听着电话里的汇报,垂眼看着她猫儿似的娇懒,黑色眼眸里依旧弥漫着清浅的笑意。
“商业贿赂倒是可以查一查。”
电话那端回应了一句,电话便挂断了。
颜宁抬头看他,恰巧,他也在低头看她,极近的距离,眼眸中呈现着彼此的倒影。
陆砚清在看她的反应。
颜宁在分辨他现在是谁。
只是无声地对视中,他那双黑色眼眸好像格外深沉,衬得他眼中的她也格外特别。
“想你。”颜宁看着他的眼,轻声说。
陆砚清垂眸,想知道这张漂亮的嘴还能说出什么漂亮话。
“想亲亲。”颜宁眉眼弯着,忍不住撒娇。
她将男人的手臂环在她腰上,在他的无声注视下,勾着他的肩膀靠近。
陆砚清漠然看着她靠近的红唇,微微偏头。
颜宁愣住,他不是他。
心往下沉的同时又升起一团火,颜宁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狠狠咬上他的下巴。
下巴传来尖锐的疼痛。
“颜宁。”陆砚清沉着脸推开她。
颜宁看着他下巴上的牙印,满意极了:“你自己没有名字吗?叫我做什么。”
陆砚清笑了,这一周来她还算安分,但现在看来是要忍不住了。
颜宁依旧坐在他身上,薄薄的布料相贴,她看着他身上纯亚麻的家居服,思绪不由得又回到了雾溪。
那时候,她还想着他总是穿得很朴素,也不是什么名贵牌子,不由得就心疼了,就想对他好。
所以,她买豪车博美人一笑。
但她忘了,衣服不是贵的才好,也不是奢侈品才好,对于他这种生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不需要奢侈品来衬托身份。
果然,心疼男人是不幸的开始。
“星佑呢?”颜宁很早就想问,但两人之间的气氛总是找不到合适的话口。
“陆家。”
颜宁点了点头:“有点想他了。”
陆砚清淡然一笑,当初走的时候不告而别,星佑不知道往隔壁跑了多少次,现在说想,真心又有几分?
“给我钱。”颜宁突然话锋一转,义正辞严。
陆砚清轻笑:“还没履行义务,就想要好处?”
颜宁愣住,脸上的笑微微凝滞,看吧,靠捷径得来的东西,都暗中标好了价格。
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还能卖个好价钱?
“好。”
颜宁脸上的笑化开,在他的注视下,将烟紫色针织衫的扣子缓缓解开,白色胸衣欲遮还羞。
只是到最后一颗扣子,颜宁看着他的眼,久久没有动作。
陆砚清眼里含笑:“怎么不脱了?”
颜宁没说话,只是眼睛有点红,五分真,五分假,可怜兮兮的。
陆砚清抬眼,扣子解开,衣服顺着肩头滑落,阳光下,细腻的肌肤如同绸缎,他幽幽打量着那抹白色,随后视线下移,落在最后一颗纽扣上。
静默中,陆砚清抬起了手。
池塘里,鱼儿欢快地游动,躲在了莲叶下。
颜宁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可是……
陆砚清眼里的笑散了些,眼神淡然地像是在翻阅文件,他抬手将颜宁滑落的衣服拂上去,又将她刚刚解开的纽扣,一颗一颗重新系上。
“女孩子,要矜持些。”将人放在地上,陆砚清起身离开。
第39章
颜宁愣在原地,她都这样子了,他把她的衣服重新穿上?还有他微微偏头的动作,总是躲开她的吻,以及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好几天了还……
脑海里思绪翻飞,颜宁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他没打算碰她。
怪不得当初签协议她说一次一千万,他答应的那么干脆,所以是根本就没打算碰她。
那为什么又要她做他的情人?
颜宁回想着两人第一次见面到现在的所有细节,是雾溪那次失控的吻,也牵动了他的心吗?还是看见她坐在宋明宏腿上,他有所不忍?
想到最后,颜宁还是没有头绪,她转头追上了陆砚清的脚步。
“为什么包养我?”
“不然呢?”
陆砚清说完,兀自停住了脚步,意识到那未经他允许就出现在脑海中的后半句话,眼眸一寸一寸凉下来。
“不然什么?”颜宁站在他身前。
接触到她的视线,陆砚清面色如常:“我书房的书,闲了可以多看看。”
“……”
这是嫌她话太多了?还是嫌弃她脑子空空?颜宁笑了,大少爷说话就是艺术,连贬低人都这么温和有礼。
没理会她的冷笑,陆砚清错身,继续往前走。
片刻后,颜宁看着他从楼上下来,笔挺的衬衣西裤,瞬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在颜宁的注视下,黑色轿车离开清园,越来越远.
周家,两个女人一同从门外进来。
一个穿着新中式灰色套装,长长的裤子拖到脚踝,将腿下隐秘的金属光泽盖住,一个穿着藕粉色旗袍,温婉秀丽,两人走在一起,如同一对双生花。
周令仪目光落在女孩儿身上,旗袍穿带点高度的鞋子会更好看一些,但她的妹妹,在她截肢后便再也没穿过高跟鞋。
“令熙,最近在忙什么?整天不见人。”
周令熙挽上周令仪的胳膊:“最近秋乏,每天都睡不醒,怎么能这么困呢?”
周令仪笑了:“这么闲和我去公司吧。”
“公司有你和爸就够了,我每天采风,画画,日子过得舒服着呢。”周令熙在周令仪肩膀上蹭了蹭,“这辈子就要做姐姐的挂件。”
周令仪无奈点了点她的头,满眼都是宠溺。
两人正走着,家里的阿姨快步过来。
“大小姐,二小姐,陆家来人了,和先生正在客厅聊天。”
周令仪停住脚步:“砚清?”
阿姨点头:“对,就他一个人。”
闻言,周令仪继续往前走,步伐不禁快了些,但她走出去几步,发现身边的人没跟上。
“姐,我画室突然有点事,得现在过去一趟。”周令熙站在原地。
“吃完午饭再走,好几天都没回家了。”
“哎呀,真的比较着急。”
“不差这一会儿。”周令仪回去几步,拉住周令熙继续往前走,“而且你和砚清也好久没见了,现在走不合适。”
周令熙拗不过:“那画室出了什么问题,得让姐夫赔我的损失。”
周令仪轻笑:“我赔给你。”
两人说说笑笑,一起进了客厅。
周父正在和陆砚清聊天,看见进来的两个女儿先是一愣,随即又笑道:“令仪令熙,快过来。”
陆砚清扭头看去,和煦的日光下,面庞格外温和。
周令仪松开周令熙的手,笑着看向陆砚清:“也不提前说一声。”
陆砚清轻笑:“怕你忙,打扰你的安排。”
周令仪脸上挂着笑,心里如同明镜,没再深究这个话题。
此时陆砚清和周父面对面坐着,周令仪和周令熙坐在两人侧面的沙发上。
“砚清哥。”周令熙笑着问好。
陆砚清抬眼,看着她温婉娴静的脸:“令熙最近在做什么?”
“最近在筹备画展,等展览那天,你和姐姐可得去给
我捧场。”他迎着光,无端有些晃眼,周令熙笑了笑。
陆砚清微笑点头:“好。”
“一晃眼两个女儿都这么大了,令仪我是不操心了,但是令熙……”周父话锋一转,看向陆砚清,“砚清,你身边要是有合适的青年才俊,多帮令熙留意一下。”
“伯父放心。”
“爸,令熙还小呢,我可舍不得让她那么早嫁人。”周令仪牵着周令熙的手,放在自己腿上。
地板光亮,人影模糊,周令熙低头微微轻笑:“都听爸的。”
“今天怎么这么乖?”周令仪扭头看她。
“姐,我26岁了,该谈恋爱了。”周令熙靠在周令仪身上,“我还要比你先结婚,好让你做我的伴娘。”
客厅内其乐融融,陆砚清唇边挂着淡淡笑意,他抬手,端起一旁的茶盏。
饭后。
“砚清,你也好久没来过家里了,让令仪陪你在院子里转转。”周父笑着起身,“我是陪不了你了,现在吃过饭就困。”
“伯父太客气了,您去休息吧。”
“令熙,爸新得了一幅画,来帮爸爸品鉴一下。”
“我画室还有事,改天帮您看吧。”
“耽误不了你几分钟,走走走。”
周父带着周令熙上楼,周令仪和陆砚清也出了餐厅。
院子里,陆砚清和周令仪并肩而行。
“我爸这是在为我们创造机会呢。”周令仪有些无奈。
“嗯,我知道。”通透如陆砚清,又怎么会察觉不到。
“墨扬现在怎么样?”周令仪问。
“还可以,性子倒是收敛了些。”
两人闲聊着,步伐不快。
二楼的窗户后,厚厚的窗帘遮了一半,周令熙站在窗边,藕粉色的旗袍换成了午睡时的吊带裙,她静静看着楼下两人的身影,肩胛骨的赤色蝴蝶纹身翩翩欲飞……
身后,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周令熙没回头。
周父站在周令熙身旁,也看向楼下的身影:“令熙,绝了这念想吧。”
周令熙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爸,你这是在往我心窝捅刀子。”
他让陆砚清给她介绍合适的男人,这和让她去死有什么区别?怎么不直接杀了她,怎么不杀了她!
周令熙双眼血红。
“以后这件事别再提,永远都别再提!”周父的脸阴沉到了极点。
“可是爸,是我先喜欢他的。”周令熙扭头,笑得破碎绝望。
是什么时候呢?久远的连她自己都忘了,是12岁那年春节她去陆家拜年?还是13岁在院子里不小心撞到他?
记不清楚了,大概就是第一眼看见,就藏在了心里,欢喜又雀跃地藏着,只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
只是还没等她长大,后来不知怎么的,就传出了他和姐姐是如何如何相配,所有人都说陆周两家将来要成为亲家。
确实,相配极了。
所以,她从未向人提起的少女心事,得继续藏着,得小心翼翼地藏着,阴暗地藏着,如同过街老鼠般藏着。
周父叹了声气:“令熙,你妈走得早,这件事是爸疏忽了,是爸对不住……”
“爸。”周令熙打断他,抬手擦了擦眼泪,“你放心,这么肮脏的事,姐姐永远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她幸福。”
卧室内一半明亮,一半昏暗,周父看着阴影下的女儿,眼里全是不忍。
周令熙哽咽着吸了口气,声音却无比坚定:“我刚才说的都是心里话,相亲什么的以后也不会再推了,我会先结婚,让姐姐干干净净的、安安稳稳地进入陆家。”
说完,周令熙出了房间。
院子里,两人走了许久。
“坐下休息会儿。”陆砚清走向一旁的长椅。
周令仪知道他这是在担心她的腿,虽然她没有任何不舒服,但还是坐下了。
“上次和你说过,已经没事了。”周令仪微微笑着说,“没有那么娇弱。”
“还是多注意些。”怕她多想,陆砚清视线没在她腿上停留。
长椅上,两人之间隔着些距离,静默了许久,周令仪扭过头来:“砚清,我问你几个问题。”
“你说。”
“你嫌弃我吗?”
陆砚清扭头看着她:“怎么会。”
周令仪预料到了这个答案,他的涵养自是极好的,又怎会说出令人难堪的话,就算心里厌烦到了极点,面上也依旧笑着,不会让人察觉到半分。
“那是可怜我?”周令仪笑笑,半开玩笑着开口,不想让气氛变得沉重。
“周家大小姐可怜吗?”陆砚清轻笑。
周令仪微愣,是的,她姓周,即便断了一条腿,她依然姓周。过去的七年,除了刚出事时难以接受,后来,她从不认为这条腿会对她的人生造成影响。
这些年来,她当然也是这么做的,她接手公司,出入任何场合都没有因为这条腿自卑过。
但是,那天听到他快要回来的消息,她竟然不敢去想新婚夜他看到她残破身体时的画面。
那样的她,她不想让他看见。
“如果我们将来在一起,我不想你是因为愧疚和责任选择的我。”周令仪有她的骄傲。
陆砚清看着远处的花藤,沉默了两秒温声开口:“令仪,你很好,别多想。”
“那我们要订婚吗?”周令仪看着陆砚清的眼。
微风吹拂,陆砚清依旧注视着远处的花藤,一团团,一簇簇,娇艳的很。
他沉默看着,眼底无波无澜。
“你怎么想?”陆砚清没偏头。
“我觉得我们很合适。”
花藤在风中摇曳,陆砚清视线随着飘落的花瓣移动,暗自琢磨着刚刚从周令仪口中说出的两个字。
合适。
是挺合适,家世合适,性格合适,好像什么都很合适。
想到这里,陆砚清起身,回头看着她:“给我半年的时间。”
周令仪愣了一瞬,随后轻笑点头:“好。”
第40章
当年的事,周家不知情。
陆砚清也没解释,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
周令仪坐在长椅上,看着陆砚清远远离去的身影,她不想将自己不完美的一面展露在他面前。
可是,他们应该在一起的。
他说半年,她便等半年,到时候冬去春来,也算是好日子.
陆合顶层大厦,陆砚清推开会议室的门,参会人员坐在长形会议桌周围,看到他进来不由得纷纷起身。
“坐吧。”陆砚清坐在会议桌最前方,扫视了下在座的人,“开始吧。”
“好的,现在由我向大家汇报最新情况。”
陆砚清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时间控制在30分钟内。”
“好的陆总。”
屏幕上呈现着汇报材料,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站在屏幕前,看着众人神色有些感慨。
“能再次见到陆总,见到在座的同仁,我心里十分高兴,十分激动,所以由衷地祝贺我们‘启元计划’重新启动!”
陆砚清看着意气风发的汇报人,笑了笑,率先拍起手。
接着,会议室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他穿着白衬衫遥遥坐在顶端,身体被日光笼罩,脸上的笑不过分自信,也没有太过内敛,一切都刚刚好,看起来不像一个杀伐果断的独裁者,倒像一个风度翩
翩的儒商。
掌声落下,陆砚清笑着开口:“这些年,感谢王教授和每一位同事的默默付出,接下来一切都会步入正轨,大家的努力不会白费。”
陆砚清说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兴奋。
王教授笑着看向陆砚清:“也感谢陆总的支持,我们燕大一定在既定周期内完成项目。”
陆砚清点了点头。
接着,正式汇报便开始了,陆砚清看着屏幕上的数据,脸上的温和渐渐退去,平静眸光中隐隐透露出锐利。
陆合集团经营的产业佷广泛,“启元计划”是陆合集团旗下生物科技公司的重点项目,是燕大和陆合旗下研究所共同研发的,旨在针对目前无药可医或者治疗效果不佳的疾病,开创一种全新的治疗模式,在生物科技领域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所以名为“启元”。
“启元计划”是陆砚清接手公司不久亲手谋划的,他投入了大量心血和资源,可刚有所进展,他便离开了燕城。
汇报到了尾声,汇报人看着陆砚清道:“陆总,四年前沈氏也开始了这方面的研发,和我们‘启元计划’很像,而且研发周期很短,不过现在他们临床试验遇到了问题,相信我们会比沈氏先一步面向市场。”
又是沈氏吗?
窗明几净的会议室,陆砚清微微敲了两下桌面,不曾发出声响。
“陆总,刚刚刘经理说的没错。”王教授接过话,“沈氏遇到的问题当初我们也是卡了两年,但我们现在临床试验已经快圆满结束了,半年到一年左右的时间上市没有问题。”
陆砚清笑了笑:“辛苦各位,半年后我们一起喝庆功酒。”.
颜宁又是连续两天没看到陆砚清,她不能再等了,马上就要进组,她必须在这之前把lumina的事情解决了,不然戏拍到一半被换掉也不是没可能。
下午,颜宁趴在沙发上想着怎么从陆砚清手里弄到钱,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颜宁扭头,攻略对象突然出现在眼前,莫名有些心虚,也有些跃跃欲试。
陆砚清站在那里,看着她衣着清凉地趴在沙发上,悠闲地晃着腿,没错过她眼里的那抹狡黠。
颜宁昨天去工作室处理工作,在衣柜里看到一套没拆开的泳衣,想到他这里的露天泳池,她就拿过来了,刚才试了试感觉很好看,就没舍得脱下来,此时外面只搭了件松松垮垮的白衬衣,里面的玫粉色很是鲜亮。
颜宁将衣服拢好,从沙发上下来。
“回来了。”颜宁走到他身边,殷勤地为他的外套脱下,然后又贴心地帮他解衬衣的扣子:“我去楼上给你拿衣服。”
陆砚清垂眼,在她解到第二颗扣子时,抓住了她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习惯了他贞洁烈男的样子,颜宁也没有生气,笑着与他五指相扣:“别多想,这是身为情人的基本职业素养。”
注视着她漂亮的脸,陆砚清眼里浮现起一抹极淡的笑:“挺熟练。”
四目相对,十指相扣,此情此景,像是亲密的恋人。
可是男人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柔和。
“吃醋了?”颜宁没解释,只笑着轻飘飘地开口。
吃醋?
陆砚清的眼神突然变得温和、纵容,像是在看一只讨食的小猫,一朵只顾争春斗艳的花儿。
颜宁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他是在说,自不量力。
可没等她再说什么,陆砚清便错开身上了楼,颜宁站在原地,暗自握紧了手,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又像是打在铜墙铁壁上,他的世界,她进不去分毫。
二楼,陆砚清挂完电话,去衣帽间换了件衣服,然后去了隔壁的健身器材室。
跑步机上,男人的衣服逐渐被汗水浸透。
陆砚清注视着泳池边那道身影,她躺在躺椅上,手里翻着剧本,剧本他扫过一眼,上面标注着密麻麻的笔记。
只是,沈德望的女儿需要这么用心敬业吗?
陆砚清嘴角上扬,眼里掠过一丝嘲讽。
颜宁翻着剧本,却没看进去一点,她该怎么勾引他?用身体,容貌,气味,还是眼神?可这些,好像对他都起不了作用。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颜宁觉得他不是一个重欲的人,或者说,他有这方面的欲望吗?
那天,她衣衫半退坐在他怀里,他眼神无波无澜,不含一丝情欲。雾溪的那个午后,隔着半裸的女人他们对视,她甚至在他眼里看到了厌恶。
可是最后一天的山洞里,他分明也是有感觉的……
想到一半,颜宁脱了衣服,一头扎进泳池里。
冷静一些,她可以想到办法的。
颜宁穿着玫粉色的比基尼泳衣,静静沉入水底,然后又慢慢漂浮上来,在宽敞的泳池里不知游了多少个来回。
从颜宁脱衣服的那一刻起,陆砚清就皱起了眉头,直到她漂浮在水面,眉心才渐渐舒展开来。
只是这细微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耀眼的阳光下,水光粼粼,颜宁沉浮其中,露在外面的皮肤白得像是在发光。
陆砚清注视着水中修长的身影,明明是艳俗的颜色,可穿在她身上总是恰到好处,娇嫩,明艳,像是枝头最艳的那朵花儿。
从跑步机上下来,陆砚清又走向别的器材,一个多小时后,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运动结束后陆砚清走出健身室,而此时颜宁恰巧上楼,三四米的距离,两人都停住了脚步。
十月的天已经很凉了,颜宁从泳池出来,瑟瑟发抖地裹上了毯子,她原本想上来冲个热水澡的,但此时她站在原地,直直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
被汗水浸湿的黑色速干衣显示出肌肉轮廓,往日温和平淡的眉眼似乎多了几分侵略性,隔着几步的距离,颜宁感觉自己的毛孔在不受控制地张开。
陆砚清先一步移开了视线,也先一步走进了浴室,而紧接着,颜宁就跟着进来。
颜宁扔掉了身上的毯子,在他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近。
“嗯……好温暖。”颜宁环住陆砚清的腰身,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忍不住哼了一声。
感受到她冰凉的身体,陆砚清喉结微动:“起来。”
离近了,颜宁能听到他运动后还未平息的呼吸,有些急促,有些勾人。
颜宁没松手,她抬头,看着他轻笑:“求你帮个忙。”
陆砚清垂眸:“倒是会选场合。”
“这场合怎么了?不适合我们的关系么。”颜宁微微一笑,继续道,“帮我还点违约金好不好?”
“理由。”
“你让我做你情人的,还需要理由吗?”
陆砚清笑了笑:“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协议上是你划掉的那一条。”
“……”颜宁哑口无言,“你没打算碰我,所以当时才答应的那么干脆,是吗?”
“还算聪明。”陆砚清捏了捏她的脸,带着些许宠溺。
答案得到印证,颜宁感觉胸闷得很,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
颜宁红着眼:“我原以为你包养我是不想让我受委屈,可是你和他们一样,吝啬得很。”
他们?
陆砚清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嘴角上扬,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薄薄的一层,仿佛一触碰就散了。
是在陆家宴会上被她耍的团团转的那些人?
还是被她搂着脖子逗得大笑的宋明宏?
还是和她纠缠了十年的沈西皓?
陆砚清垂眸看着这张过分完美的脸。
市侩,精明,虚伪,利益至上,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和善良不搭边,和温柔更不相配,唯一的可取之处,也就是漂亮些。
“对方都把我告到法院了,你不帮我,我可去找别人了。”颜宁半真半假,半是娇嗔。
陆砚清目光幽幽,轻声慢语:“劝你不要。”
看着他波澜未起的黑眸,颜宁莫名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此时窗外忽然阴云密布,雷声滚滚,颜宁扫了窗外摇晃的树,注视着男人的眼睛,打开了花洒。
花洒下,两人被逐渐淋湿,彼此沉默对视着,冰凉和滚烫的体温
被水融合。
一瞬间,好像回到了雾溪。
颜宁试图唤起他们心底隐秘的美好,她成功做到了。
窗外电闪雷鸣,花洒不断冲刷着,陆砚清想起了那天山洞里的荒唐,想起了那一个失控的吻。
可对陆砚清来说,那个吻,是他人生的唯一败笔。
他竟然控制不住吻了她。
“那你帮帮我,或者……今晚我们履行义务。”
水流下,有些睁不开眼,颜宁声音带着祈求,她勾着陆砚清的肩膀,慢慢靠近,与他拥吻。
但是,陆砚清又一次躲开了。
看着他偏头的动作,颜宁的心不断往下沉,她收起了脸上的惺惺作态,沉默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静静地看了很久,再开口,是难忍的沙哑哽咽。
“别再让我像个荡|妇一样求着你睡我了,好吗?”
“你不是吗?”
空气凝滞。
看看,端方雅正的贵公子,也是会说让人难堪的话的。
陆砚清眼眸晦暗,声音却平静极了,颜宁僵住了身体,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里有什么东西好像悄无声息地碎了。
过了许久,颜宁笑了笑,明艳的让人移不开眼,她攀着男人的肩膀,抬起腿锁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轻声呢喃:“那陆先生注意咯,荡|妇现在要勾引你了。”
话说完,不给他偏头的机会,颜宁看着那张温和又薄情的唇,用力吻上去。
陆砚清没有拒绝,没有回应,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双手握着她的腰越来越紧,五指似乎要陷进她的肉里。
窗外大雨倾盆,雷声轰鸣,浴室内,黑色衣服被水浸透显得更加深沉,那抹玫粉也更加艳丽,露在外面的肌肤也更加白皙,三种颜色交织在一起,视觉对比鲜明。
颜宁吻着他的脖子,吻着他的眼睛,吻着他的耳朵,燎原的火在水流中一路蔓延……
水流下,陆砚清笑着闭上眼睛,感受血液平静的流淌,感受脉搏的跳动,感受着血管被欲望之火一点一点撑起,快要爆裂开来。
感受着这噬骨的难耐,磅礴寂静地燃烧。
可自始自终,陆砚清都没有回应,像是用这具美丽的身体来证明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