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园里有什么?
大象,老虎,狮子,和美丽的她,
以及黏人的他。
颜宁戴着帽子和口罩,正在给长颈鹿喂叶子,陆砚清站在几步外给她拍照,这时,有个女孩儿突然走到颜宁身边,陆砚清收起手机快步过去。
女孩儿很激动,但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姐姐,你是颜宁吗?”
颜宁偏头,手指放在唇边:“嘘。”
“我懂我懂,能签个名吗?”
“当然可以。”颜宁轻笑,从包里拿出了笔。
陆砚清挡在两人身前,外人看不到这边的状况,女孩儿抬头看陆砚清,顿时被他的五官吸引,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姐姐,这是你男朋友吗?”女孩儿更小声地问。
陆砚清视线不由得落在颜宁身上,平静的目光透出期待。
颜宁抬眼扫了一眼陆砚清,淡淡道:“一个拍照的。”
陆砚清笑了笑,两年的时间,从“一个养花的”到“一个拍照的”,什么时候才能名正言顺?
粉丝离开后,颜宁继续往前走,之前每到一个城市,他都会在很多不经意的瞬间为她拍照,从前那么不爱拍照的人,现在手机相册里估计全是她的照片。
所以,怎么不算一个拍照的?.
陆合,徐知凡到陆砚清的办公室汇报工作,结束后,陆砚清照常留住了他。
“标蓝的部分是新修的,你看看怎么样?”陆砚清将一份资料递给徐知凡。
“好的。”
徐知凡接过,看着这个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故事,思绪突然回到了去年情人节。
去年情人节晚上,不知道他又受了什么刺激,大晚上的,让他给他买电影镜头设计和电影语言方面的书,吓的他以为他要为了颜宁去当导演。
还好,还好他只是想为她写一个故事。
以前,公司最晚下班的人是自己,后来,变成了他的老板,每次晚上离开前,他都习惯性地和他说一声,而每次进来,都能看到一地的废纸。
他和颜宁说,会做生意、会赚钱是陆砚清最不值一提的能力之一,只要他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成的,也没有不完美的。
现在,他更确定了这个想法。
一年的时间里,他通过看书,看各大国际电影节的获奖作品,看颜宁以往的影视剧,为她写出了这个独一无二的故事。
“陆总,我觉得已经非常完美了。”徐知凡如实说。
陆砚清抬眼,看了徐知凡几秒:“学会油腔滑调了。”
徐知凡笑了,看吧,爱情会让人盲目,也会让人自卑。以前面对他人的恭维,他会温雅轻笑,虽不说话,但心里应该是极为认同的,因为赢的滋味会让人上瘾,所有事情尽在掌控,堆起了他骨子里的自负。
“当然,我是外行,要不我找个专业的导演过来?”徐知凡问。
“好,你安排下时间。”
“明天下午有两个会,中间有半个小时的间隙,安排在那个时间可以吗?”
“留出一个小时。”
“好的。”
第二天下午,周导在休息室看完了剧本,不一会儿被人带去陆砚清的办公室。
“陆总。”
“请坐。”陆砚清坐在茶台前泡了壶茶,“剧本怎么样?”
“好啊,我现在都还在回味,我能问下编剧是谁吗?这个风格不像业内那几个人的风格,但新人应该也没这个能力。”
陆砚清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他没回答周导的问题,倒了杯茶推至他面前:“编剧是谁不重要,你觉得主角找来演比较契合?”
“颜宁。”周导毫不犹豫地开口。
陆砚清抬眼:“为什么?”
“直觉,我和颜宁很熟了,就是觉得她身上那股劲儿,和这个故事很契合。”周导说。
“好,那就拍吧。”
“……什么?”周导有点跟不上陆砚清的思路。
“摄影、美术、剪辑,总之所有都要找最好的班底,钱你不用担心,这部电影我全权投资,你也不用担心亏钱。”说到这儿,陆砚清忽然沉默了,他望着窗外的大屏幕,“稍等,我打个电话。”
“好的。”周导恨不得马上应下来,上哪儿找这个好的投资人。
陆砚清拨了高明谦的电话:“帮我投资一部电影。”
“没这方面的兴趣。”
“天恒那个项目给你。”
“……颜宁的电影?”
“嗯。”
“成交。”
电话挂断了,陆砚清看着周导:“换成我朋友投资,上述的条件不变。”
陆砚清打电话期间,目光一直落在窗外的巨幕上,周导就是再傻也明白了,他笑了笑:“要告诉颜宁吗?”
陆砚清抿了口茶:“我只是给了你一个剧本,投资人是我朋友,找谁拍是你自己选择的。”
“明白了,我这就去筹备。”.
颜宁虽然在演话剧,但之前拍的戏也在陆续播出,一年来,她先后斩获百花奖影后、飞天奖视后,还获评了观众最喜爱女演员,成为拿到“大满贯”历时最短的女演员。
加上她从不参加综艺,绯闻花边更是没有,公众形象逐渐转向“大隐于市”的艺术家气质。
这天,周导打来电话,说有个好剧本,还说能冲国际大奖,颜宁笑了笑,和周导见了个面。
一家私人会馆里,颜宁进去后,周导正在院子里喝咖啡。
“什么剧本,能让您这么夸。”颜宁笑着坐下。
“看看。”周导把剧本递给颜宁。
颜宁接过,入目两个字——《胭脂》
“大概讲什么?”颜宁翻开第一页。
“简单来说,是一个弑父的故事。”
颜宁微愣,看到了故事简介。
20世纪30年代,一个动荡不安的时期,陈胭是戏班的花旦,继父是班主。5岁时,他将在街头乞讨的她带回戏班,给她一口饭吃,教她一身本领,可在她刚有了少女的雏形,便成了他的“祭品”,台上她浅吟低唱,台下日日受他凌辱。故事的最后,陈胭已经成了角儿,每天来看她演出的人不计其数,她站在戏台上,用继父教给她的一身本领演最后一出戏,原本刺向他胸膛的道具,早已换成锋利的匕首,鲜血飞溅,台下宾客四散,而台上戏腔久久未停,她戴着被鲜血染红的凤冠,以盛大的仪式,完成了这场割礼。
看完简介后,颜宁久久回不过神,第一个想法就是,她要演,不是为了拿奖,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
“编剧是谁?”这是颜宁第一个想问的问题,故事和她太过契合,是巧合吗?
“刘编。”
“是吗?和他以往的风格不太像。”
“聊聊这个故事吧,本土文化,对传统父权的挑战,家庭单元犯罪,还有个人悲剧与旧时代的历史变迁,整个故事都有佷深的文化互文和隐喻,我非常喜欢这种表现手法。”
“看简介看不出来最后一点,回去我好好看下剧本,不过您放心,我演。”颜宁笑着说,“还好之前和老师学过一些戏曲的身段和指法,但是我嗓子不太行。”
“没事,我给你找个老师,你再学一段时间,但肯定没办法和人家专业戏曲演员比,后期再调一下。”
“好的,谢谢导演。”.
陆砚清原以为,那次从动物园回来,她很快就会回到他身边,但颜宁又一头扎进了戏里。剧组仅仅是布景就用了好几个月,颜宁每天和老师学戏吊嗓子,根本没时间谈情说爱。
剧组里,颜宁拿着剧本从外面走来,起初看到故事简介后,她还担心角色遭受凌辱的一些场景会引起不适,但剧本里所有相关的画面都处理的很艺术,通过光影和物像来表达,很隐晦,但又更深刻。
戏服有些长,颜宁正走着突然被绊了一脚,身体踉跄的时候,被身后的人扶住了。
“谢……”颜宁回头,看到身后熟悉的面孔愣了愣,笑道,“什么剧组你都能混进来。”
陆墨扬有些不自在,再混剧组他都快资深演员了:“缺钱嘛,还得赚钱养家。”
“墨扬。”
然而还没有一秒,就
被人揭穿了,陆墨扬吓了一跳,看着远远走来的陆砚清,佷想找个地缝钻起来。
颜宁看向陆砚清,又看着陆墨扬,眼神在两人之间打量,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我弟弟,墨扬。”
陆砚清站在颜宁身边,他穿着灰色的对襟盘扣衬衣,颜宁穿着戏服,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人身上,看起来莫名和谐般配。
颜宁有些不自在,微微点头:“你好。”
“呃……你好。”陆墨扬更不自在。
陆砚清笑了笑,两个傻子。
“各位老师开始准备了!”
那边,工作人员喊了一声,颜宁起身准备离开,陆砚清将一个杯子递给她:“润喉的。”
手中的杯子是温的,颜宁轻轻抬眼:“谢谢。”
陆砚清微微含笑:“去吧。”
颜宁离开,陆墨扬看着陆砚清:“我没有?”
“小厮也用开嗓吗?”
“……”
陆墨扬瞪了一眼他的好哥哥,转身离开。
四五米高的戏台,完全复刻了旧时风貌,壁檐花线雕琢得极为精美。
待会儿还有一场戏,颜宁演完没下去,坐在角落里看剧本。陆砚清在连廊上打电话处理工作,下意识地看向颜宁的位置,陆墨扬感觉他快成了望妻石,纠结了一会儿,他缓缓走到颜宁身边,在她身旁坐下。
“那个,我对你没有恶意。”陆墨扬低声说。
“原来是有的吧。”颜宁轻笑。
“原来我不是不知道么,抱歉。”
颜宁抬眼,这和程力口中的混世魔王好像不太一样:“你每天待在剧组,家里人能同意吗?”
“家里有我哥,我当好开心果就行了。”
随着陆墨扬的话,颜宁目光落在台下连廊上,这一刻,她好像懂了他的话,他说家人同意与否从来不是他们之间的问题,因为他有足够的底气,而与这份底气同时存在的,是压在他肩上的担子。
这么多年,他应该很辛苦吧。
颜宁收回视线,目光落在陆墨扬的腿上:“你恨他吗?”
“恨过。”陆墨扬看着自己的腿,“你肯定也恨他,不然不会这么久不理他。”
颜宁没说话,恨他,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好像比我还记仇。”陆墨扬笑了笑,“要不,你再给他个机会吧。”
颜宁微愣:“在我的观念里,你和家人应该是反对的。”
“我哥很久没回家过年了,我妈和爷爷估计也没剩多少耐心了。”
听着陆墨扬吊儿郎当的语气,颜宁忽然有些想笑。
“我哥这个人向来循规蹈矩,从来不让家里人操心,但两年前的一天,他好像疯了,跪在爷爷面前说他爱你,要和周家取消婚约,我爷爷拿拐杖狠狠打在他背上,他一声没吭,更没改口。”
颜宁心间一滞,目光穿越嘈杂的人声落在连廊下,心里如春水破冰,潺潺流动,却又泛起一阵细密如刺的疼。
他从来没和她说过。
陆墨扬想着那天的场景,后来他明白过来,陆砚清不是疯了,而是长出了血肉。
拍完戏,天已经黑了。
颜宁在化妆间卸妆,陆砚清坐在一旁安静等她。颜宁看着镜子里他的身影,目光静静落在他的后背上。
他们之间,总是有时差,总是等伤口愈合了,才知道彼此身上的伤。
陆砚清抬头,和她出神的目光撞在一起:“怎么了?”
颜宁收回视线:“没什么。”
没错过她眼神中的躲避,陆砚清眉头微皱:“墨扬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见她不想说,陆砚清也没再问,而原本想说出口的话,现在也不合时宜。只是将颜宁送到家,看着她转身的背影,陆砚清还是叫住了她。
“颜宁。”陆砚清下车。
颜宁转身看向他。
“明天我生日。”陆砚清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这些年,你一次都没陪过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