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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温暖拥抱(2)

    71.

    赵客的心一瞬间变得无比柔软,在这个安静的冬日,他忽然希望自己是一团甜软的棉花糖,驱走李勤胸前的冷风,将自己严丝合缝的填入她的怀中。

    他上前一步,接过骨灰盒和牌位,将他们郑重放在车上。

    转身的瞬间,李勤抬步迈了过来,将他牢牢地抱住。

    赵客轻笑,低头轻轻蹭过她乌黑细软的头发,只觉自己那一路随她走来空荡荡的心口被她先填充了。在破败小屋前,阒静街道上,他想和怀里的人就这样长长久久抱下去,只是,她不哭就好了……

    喑哑的哽咽声很低,随着他的手心轻轻拍在她的后背,哭声越来越大,在寂寥萧瑟的冬日里发泄那些年的不甘和痛苦。

    远处枯黄的树叶中立着一棵黄杨,绿中透着一丝姜黄,在灰蒙蒙的天气里显得格外安静和隐忍,树叶轻轻摇曳,在寂静中飘来沙沙声。

    一路驶出山村的车,把连绵的村落甩在了身后。

    窗户后,眼角还染着红意的李勤静静地看着远山白云,很多年前,她和刘菡梅坐了很久的火车才离开,这是她第一次行驶在山中的公路上,看身边多年不变的风景从她眼前消失。

    心绪渐平,一丝羞恼逐渐染上心头,想到她刚才的举动,绯红慢慢爬上脖颈,眼边的湿红刚褪,耳朵的粉红又染上。

    “一一,脖子酸不酸?”赵客调侃的声音从背后慢悠悠传来,“你保持这个姿势一个多小时了?”

    李勤尴尬地转身,脖子僵得发酸,嘴硬道:“我就是再看眼下怡县的风景。”

    “哦。”他老神在在地掠了她一眼,我可太信你说的话了。

    李勤羞恼,脸更热了。

    赵客见好就收,说道:“咱们就直接开回去了,一路上你想休息我们就在服务区停会,晚上九点多到家。”

    大雾已散,高速能正常通行,六百公里就也不算什么了。

    李勤摇头:“你多休息休息,别我说了才停。”

    他来了后,这两天跟着她也忙得累不行。

    赵客勾唇笑了笑,又瞥了她一眼。

    “?”李勤摸摸鼻头,“你刚那是什么眼神。”

    “喜欢的人心疼我,开心就又想看她一眼的眼神喽。”

    李勤:“……”

    赵客越来越爱把喜欢她挂在嘴边了,好像给她做脱敏治疗,她渐渐地也从之前的防备、恐惧,到现在的无奈、好笑,由他嘴上快乐。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后,李勤就有些困了。

    赵客见状:“你睡会儿,我开车就行,你不用撑着精神陪我。”

    李勤不同意:“还有35公里到下一个服务区,我们一起休息。”

    “那行,你把靠背往后再放放,有一搭没一搭跟我聊聊天,我能一路开回安城去。”

    李勤想说他贫嘴,但也看出他是真开心,笑了笑最后只纵容道:“好啊,聊什么?”

    “你想陪伴司机,还得司机主动找话头?”

    李勤沉吟一会,“要不就聊聊你之前的恋爱史?不是说了约会要讲给我听的吗?现在也没什么事情,讲这个正合适。”

    赵客脸一苦,人麻了,“要不您老还是睡觉吧。”

    李勤扑哧一声笑了。

    “啧,又逗我呢?李一一,你现在是越来越贫了,怎么我身上好的优点没学,嘴贫倒是学了七成。”

    “你也知道你贫?”她笑。

    “嘿?”

    “哈哈……”

    两人一路聊着,路程倒也不觉得漫长,赶在九点前到了安城。

    想到后座的骨灰盒和牌位,李勤犹豫着,“赵客,要不先去趟我小区吧。”把东西放在她那里。

    她没解释,赵客就明白她什么意思,“不用,后座都岳父岳母,跟我们一起回家正合适。”

    “可是……”毕竟是骨灰盒,有些人是忌讳放在家里的。

    “一一,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他们是你的家人,那就是我的家人。你觉得我忌讳,怎么不想想,我或许还羡慕呢。”

    李勤心抖了下,借着窗外昏暗的路灯看着他清冷侧脸,他面色平静,好似随口说起。

    她沉默,赵客从未主动提起过父母,即便他的三个姨,也没说起过。

    “你……”

    “不想。”猜出她要问什么,赵客答得毫不犹豫:“一点不想,也希望他们不要出现打破我的生活。”

    李勤点点头,不知说什么。

    他倒是笑了声,挑眉

    问:“直接回家?”

    “好。”他都这么说了,李勤哪还有不愿意。

    推门进入家里,看着满屋子熟悉的陈设,李勤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分明她也只是离开了三天,重新站在这里,她从未如此强烈地感觉到安心。

    沙发边的小鱼缸里,亮着一盏小台灯的昏幽光影里,大金小余正在水中静静游弋,从前孤傲躲在角落的小余,此时摇动着黑色的漂亮鱼尾游着,水波荡漾,漆黑安静的夜都柔软晃动。

    “你不用喂鱼粮,邵阳煦这几天过来喂了。”赵客见她弯腰站在鱼缸前久久不动,说道。

    “嗯,看出来了,肚子鼓鼓的。”

    “啊?那家伙不会趁机打击报复想撑死我的小鱼吧。”赵客立马走过来,李勤起身,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撤身,“晚安,赵客。”

    赵客愣愣,“好,晚安。”

    他机械地回复,好似还没回过味来,李勤已经飞快上楼了,独留阳台边的人面红耳赤,跟个青涩少年一般傻乎乎笑了半天。

    翌日,李勤和赵客来到刘菡梅的墓前,拜了三拜后,更换了双人墓,将李恒和刘菡梅合葬到一起。

    清风拂过山岗,李勤在墓前站了一会,笑着离开。

    回到学校,李勤要补课愈发忙碌,进入12月份后天气寒冷,路上结冰,清晨走在校园里草坪上都落着厚厚白霜。

    在她回去的这段时间,黄筱雨给她发了很多的消息,解释,道歉,牵挂。

    这天开完论文组会,在人都走了后,她又倒退回来,站在门口小心地往里面探看她。

    李勤轻笑,拿起外套出门,俩人去了一家咖啡厅。

    黄筱雨坐立不安地捧着奶茶坐在她对面,“李老师,你还是怪我的对不对。”

    李勤挑眉:“我要是怪你,就不会专门来这家你们年轻人喜欢的店了。”

    店里人不少,嘈杂吵闹的并不适合说话。

    黄筱雨感动地扁扁嘴,立马要哭的样子,“李老师……”

    她哭笑不得地递纸巾过去,“不许哭啊,你可见识过的,我不会哄人。”

    李勤想起第一次对黄筱雨这个学生有印象,不是她上课总坐在第一排,专心致志,而是一个晚上偶然撞见,她接了个家里的电话后坐在楼道里哭。

    那晚李勤在办公室忙课题,一直到九点才离开,走楼梯下了一层,发现有学生在楼道里打电话,根据黄筱雨委屈朝那边发泄的话语,不难判断,这个女学生家里重男轻女,正责怪她买了新手机,故意发朋友圈在弟弟面前炫耀,勒令她把手机寄回去和弟弟换换。

    “我自己打暑假工买的,凭什么要跟他换!”

    “不听话,我就是不听话,在你们眼中,黄佳杰永远是最听话的!你们就惯他吧!”

    女孩愤怒地挂了电话,自己却坐在楼梯上大哭起来。

    这个点,晚上校公选的课已经结束半小时,李勤猜测,她估计是接了电话一直打到了现在,却只打得自己满腹委屈。

    黑暗的楼道里,女孩一个人趴在膝盖上伤心大哭。

    李勤是个嘴笨的人,却在楼梯口站了很久后,忍不住走下去,拍拍她的肩膀,在女孩泪流满面抬头时,把手中的纸巾递给她。

    “不是所有人都清楚,自己的话语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样的伤害。”

    黄筱雨默默接过,“老师谢谢你。”

    那时,李勤并未认出这是她的学生,直到黄筱雨时不时跑来她面前问个问题,送个小饼干,加上微信冒出几个表情包,她活泼又热情,即便李勤也招架不住,跟她熟络起来。

    所以猜出那封信是黄筱雨写的后,她大概也明白,她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刺激刺激她改变。

    “李老师,有的同学根本不了解你,他们觉得你古板、无趣,更重要的是,你曾公开在课上说你想步入婚姻,他们觉得你明明可以成为很优秀的女性,却非要被老套的规矩束缚,我听见后,就很生气。”

    黄筱雨气得写了长长的一封信,感人肺腑地劝她喜欢的李老师要学从聪明点,要会迎合一些现在新潮的观点,不要死气沉沉,要看起来很会跟人社交讨人喜欢,结果……

    “我室友看了后,觉得你可能不会在意,我就觉得……那是不是把话说得难听点更能刺激你……”

    李勤想了想,看着黄筱雨心虚惭愧不敢低头的样子,笑了声:“如果说你的刺激是有效果的呢?”

    “真的?!”黄筱雨激动,“李老师,我们聊天的时候,我能感觉出来你是个情感世界很丰富的人,本来就不应该封闭自己!”

    面无表情的,好像无欲无求。

    她知道,李老师这样别人都觉得古板无趣的老学究,也会有自己的喜爱、欲望、期待。

    “我封闭了吗?”李勤挑眉。

    “嗯嗯。”她像敲鼓一样连连点头。

    “嗯……”李勤表情奇怪,“怎么样才算是不封闭?”

    至少,她觉得自己已经改变了很多。

    “要不……李老师你谈个恋爱?”李勤太爱一个人消化情绪了,对黄筱雨来说,她能向另一半敞开自己的心房,就是很大的转变。

    李勤莞尔:“那我倒是要先问你,这么久不跟老师联系,有没有让自己也谈个恋爱啊。”

    黄筱雨唰的一下脸红,声若蚊蝇的羞涩道:“谈,谈了一个。”

    “哦?”李勤意外,以前和黄筱雨聊天,这姑娘满脑子都是我要挣大钱,再回家给那个弟弟一巴掌,让他羡慕死。

    黄筱雨倒是不藏着掖着,手舞足蹈地跟她聊起自己的恋爱经历。

    晚上到家,李勤嗡嗡的脑壳里都还是黄筱雨幸福的声音,“谈恋爱还挺好的,就,就,家里带给我的怨气都少了很多。”

    李勤不免想起赵客,最近他变得很黏人,可能是她在家的时间变少了,动不动就说抱一下。

    “今天太冷了,一一,抱一会,给我暖暖。”他搓着手,刚进到家门,看见她丢下公文包撑着手臂过来就把她抱了满怀。

    “睡觉睡觉。”看完电影的俩人在走廊上分开,他也要再抱。

    还有今天早上,他睡眼惺忪地推开门出来,看到她刚好推门出来,揉着眼睛没睡醒的状态就贴了过来,将毫无预料的李勤搂住。

    她已经不再问他这下又为什么抱,因为他总有千奇百怪的理由。

    李勤有时候甚至忍不住想,如果恋爱就是两个人在冬日依偎,夏夜散步,需要取暖的时候拥抱,想要陪伴的时候肩并肩。

    春天会觉得风暖阳光好,秋天看枯叶飘旋绿灯行。

    那……

    谈个恋爱,是不是也可以?

    第72章 温暖拥抱(3)

    72.

    进入12月,赵客的律所进入了最繁忙的阶段,所有人都在为年终的“Deadline”做最后冲刺,加班加点是常态。

    赵客黏人没几天,就彻底消失了身影,他要同时准备多个庭审,奔波于不同法院之间,还要做年终总结与计划,早出晚归,李勤基本在家看不到他。

    可是12月20号越来越近,李勤逐渐感到焦灼,呆呆地看着结婚证上他身份证显示的日期,赵客的生日就在明天了……

    犹豫来犹豫去,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快睡着时,总算听见楼下有很轻的动作传来。

    她搭上外套开门,正好看见赵客往外拽着领带,踮着脚尖小心翼翼上楼的动作,看到她赵客意外地问:“我把你吵醒了?”

    “不是。”李勤摇头。

    “嗯?怎么还没睡?”他看了眼手表,已经一点多了,收回蹑手蹑脚的动作,快步拾阶上楼走到她跟前,“我看你课表明天不是有早八?”

    她的课表他烂熟于心。

    李勤没有回答,眼下染着一点青黑,目光静静落在赵客身上。

    他出门时总精致打理过的头发此时蔫蔫的趴着,衬衫领口松垮的解着一颗扣子,双袖懒洋洋挽起,上

    面哪还有他喜欢佩戴的昂贵袖口,只看得到他眉眼间的疲倦和熬夜的辛苦。

    赵客已经站到了同行业的顶部,可他看似光鲜亮丽的背后,依旧是咖啡当水喝,像拉磨的驴一样辗转各个法院,她无法想象,曾经的他为了在这个行业站稳脚跟,又付出了怎样的艰辛。

    原本的邀约卡在嘴边,他现下最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觉。

    赵客看出她的迟疑,轻笑着带着沉沉疲倦上前将她抱住拢在了怀里,脑袋贴上她的肩膀,“都等我到这个点了,想说又不说,那我今晚非得失眠不可。”

    “我就是想邀你明天晚上吃饭,你……能不能早点下班?”

    “嗯,怎么想起来喊我吃饭了?”赵客抬起脑袋,近在咫尺的距离看她,黑润的眸子似乎要抓住她所有的情绪,“是吃饭还是约会啊?”

    他灼热的呼吸落在她唇畔,李勤的脸痒痒的,想往后退又被他靠着。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明晚……有时间吗?”

    “在家里吃?”

    “嗯。”给他过完生日,刚好让他早点休息。

    “有,我明天正好没什么安排,打算歇一歇呢。”他利落回答。

    “小康,今天六点后我都有什么安排吗?”办公室里,赵客拧着眉看他递上来的资料,一边问道。

    以为自己的案件材料整理又被老大嫌弃,准备下了班痛批他,连忙道:“老大,你晚上安排了和孙小姐见面,要梳理她这一年来的家庭资产、负债变动情况,结束后还得准备明天那两个案子的庭审提纲,跟着起草一份调查取证申请书……”

    “安排一下,往后推。”赵客没让他再说,直接打断,“我今晚不加班。”

    小康吓一跳:“啊?”

    赵客是律所当之无愧的工作狂魔,从他口里听见不加班无异于天方夜谭。

    赵客抬头,眼尾扫了他一眼,“还不快去安排。”

    “哦哦。”小康讪讪,连忙离开。

    赵客继续工作,结果又一个电话打断了他,看到来电显示,他的眉几不可见地蹙了下。

    “大姨。”犹豫两三秒后,他接起来。

    “小可,那个事……你二姨她们都跟你说了吧。”那边小心地问。

    赵客垂下眼,落在文件的漆黑目光看不出神情,“嗯。”

    “大姨打电话来,是想劝你再考虑考虑,这么多年都没音讯,好不容易有点消息,我……”

    “大姨,年底真的很忙。”赵客无奈道。

    李春凤知他这不过是一种推辞,“可是,她毕竟是你……”

    “大姨,我这边有电话打进来,有时间再和您聊。”

    他快速寒暄完挂掉电话。

    偌大的办公室格外安静,跟外面的兵荒马乱,忙得脚不沾地截然两个世界,赵客揉了揉眉心,很轻地吐了口气后继续工作。

    下午下班点一到,赵客第一个拎着公文包,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走出了律所,他勾唇笑着,路上寒风凛冽冷得路人直哆嗦,他一路往停车场走,满面春风哪还有昨日下班的沧桑。

    坐上车,丢了个薄荷糖进嘴里,跟着车里舒缓流淌的音乐哼了起来,朝后视镜自恋地扒拉了两下他的头发,踩上油门轰鸣离开。

    今天实在算不上特殊日子,赵客却在李勤邀约时立马想到,她也误会了他身份证上的生日。

    亲生母亲生完他丢下人就走了,一个无人管的小婴儿,怎么可能还有人记得他正确生日时间,外婆回过神来去给他登记,只是粗略报了个时间,后来是二姨说她还记得准确时间,但也没有机会再修正,毕竟手续麻烦,这小孩在哪活都是个问题,其他不必要在意的细节就更不重要了。

    不过他可没打算纠正李勤,并充满期待地回家,准备迎接李一一老师给他的惊喜。

    只是开门的一瞬间,在漆黑的房间里看见捧着蛋糕站在玄关的李勤后,他发现自己的准备做得还是太少太少了。

    她可能在门后等了许久,就为他开门的这一瞬间。

    赵客的身上还挟着冬日的干冷北风,夜晚的寒冷细密包裹着他的手指,呼吸时嘴边哈出袅袅白气,干涩的眼眶却在看着她时发酸。

    门后静谧的房间实在过于温暖,空气中浮着酸甜清爽的青提味,乳酪奶油蛋糕上点着三支小蜡烛,火光划破黑暗,温软跳动的光晕落在她的眼底,照亮着她安静润泽的眸子,无声又专注地望着他。

    赵客幽黑湿润的眸子也映着小小火焰,一瞬不瞬地望着被蜡烛照亮的李勤。

    寂静之中,烛火极轻地噼啪了一声。

    赵客站在门口,仿佛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眼看着李勤捧着蛋糕慢慢向他走近,驱走了他身后一整个冬季的寒风。

    “赵客,先吹蜡烛。”

    “好。”

    他关上门,整个房间都陷入了安静漆黑,只有玄关处亮着浅浅的火光,呼吸都清晰可闻,他们好像躲在了封闭狭窄的衣柜里,周围世界模糊遥远,身前从来就只有对方,真实,又代表着一切。

    他郑重地闭上眼,“我要先许愿。”

    李勤笑了笑,她从没见过像赵客这样的男人,都过32岁生日了还一本正经的像个小朋友似的要许愿。

    “好。”她纵容地说道。

    “我许愿,希望我喜欢的女人也早点喜欢我,和我做真正的夫妻。”

    她无奈地听他大声说出愿望,“赵客,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有法律关系和性。生活都算不上夫妻。”他俯身,眉眼温柔,笑着看眼前的烛光,轻轻吹灭,“你也喜欢我才算真正地做夫妻。”

    玄关也陷入黑暗,一片漆黑中,赵客说:“李勤,敢不敢试着喜欢我?”

    极其的安静中,厨房未拧紧的水龙头在滴水,水珠打在池中,嗒嗒嗒清晰可闻,而李勤心绪混乱,只察觉到他靠得极近,毛茸茸的呼吸落在她的耳朵上,性感低沉的嗓音像一把小鼓槌,不轻不重地砸在她心口,鼓面荡出幽幽余韵。

    她慌不择路地把蛋糕塞进他手里,“我、我去关下水龙头。”

    黑暗掩藏了她落荒而逃的身影,赵客笑悠悠地哼了声,低头用手指撇了点蛋糕尝了尝,朝那边喊道:“一一,你选的蛋糕很甜。”

    灯光打开,她站在厨房,稍远的距离掩住了她发红的脸,“啊?我选的是不甜的口味啊。”

    知道赵客不爱吃甜,她可是交代了老板很多次,千万不要做得甜腻了。

    “是吗?”赵客乐滋滋地走过去,模棱两可道:“那应该不是蛋糕的甜。”

    他的眼神太有进攻力,李勤招架不了,手指下意识绞着衣角转身,说话有点结巴,打开电饭煲,“别,别说那么多了,快点来盛饭。”

    赵客挑挑眉,似笑非笑地过去。

    今晚李勤难得的又做了一大桌子菜,和刚结婚时为了完成妻子的某个必要任务而做饭不同,备菜的过程充满了期待,她更加享受由自己带给赵客的体验,而不是把自己又投放在了服从者的角度。

    况且吃了赵客那么多次亲手做的饭,她偶尔露一手,倒也不错。

    赵客看她还拿出了烛台和法式雕花的白色蜡烛,惊喜道:“原来还是我和一一的烛光晚餐啊。”

    李勤腼腆地乜了他一眼,“谁让某只花孔雀就爱装腔作势的瞎讲究。”

    “嗯哼。”赵客耸耸肩,颇自得地说:“这不过是我极高审美品位的一种体现。”

    李勤是越来越习惯他的厚脸皮了。

    随着一声轻柔的“啵”  ,赵客拿着开瓶器优雅地旋出软木塞,起身给李勤的高脚杯倒酒,深邃的宝石红色液体沿着杯壁缓缓滑落,馥郁芳香的味道萦绕鼻翼,空气中交织着黑加仑的果味、雪松的木香,让冬日亮着烛火的温暖餐桌边变得更加舒适。

    李勤笑着,抬臂和他碰杯,清脆的玻璃杯身碰撞中,她说:“赵客,我祝你早日实现心愿。”

    他勾唇,眼神里透出意味深长又难以捉摸的笑意,“一一,我们上次说过约会要讲的东西,你还想听吗?”

    “你的恋爱史?”他不总是躲闪着不愿提起吗,李勤奇怪,“怎么现在想起这个了?”

    “因为……”赵客慢悠悠地晃着高脚杯,红色液体在他指尖晃动,好像也在摇动着李勤的心跳,“喜欢一个人就会吃醋。”

    “我想看你为我吃醋。”

    第73章 酸青葡萄(1)

    73.

    “吃醋?”

    李勤不置可否地笑了声,她只见过刘菡梅为爱情歇斯底里,全然不知吃醋该是一种什么体验,又或者说,她并没有把赵客的感情史放在眼里,尽管在他讲完之后,自己更加不在意了。

    她无奈地看着赵客:“你确定……这是谈恋爱?”

    “嗯哼。”赵客表面自然,心底发虚,他确实没怎么正经谈过恋爱,但好歹也算跟各种女人发生过一些事,他换位想了想,要是李勤被别人那么追过,他的占有欲一定会让他气得炸肺。

    他仔细觑着李勤的表情,见她游刃有余的,丝毫没有拈酸吃醋的模样,心里不痛快起来,“一一,可是有人追我都追到船上去了。”

    “然后你就跳湖了?”李勤好笑地说。

    刚赵客讲起他大学的恋爱经历,化学院有个女孩纯就喜欢他的脸,发动了整个法学院都知道的追人戏码。

    有一次,班里组织外出游玩,一行人去公园游湖。

    前脚刚坐上船,后脚那女孩就坐到了他身边。

    “赵客!”封思莹羞涩喜悦地看着他,“我们坐一排划船好吗?”

    “……”赵客嘴抽了抽,扭头就想下船,封思莹可怜兮兮的慢吞吞起身,“那我去后排坐着好了。”

    结果她刚起身,后面过来一个大吨位的室友,俩人交换位置时船身晃动,赵客眼疾手快去扶人,下一秒被室友不小心推下了船。

    赵客掉入湖面的一瞬间人傻了,其他船的同学也纷纷朝他这里看过来。

    “赵客落水了!”

    一时间纷繁吵闹,湖上所有游船的都往他这来,想他英明一世,何时这么丢人过,赵客脱下救生衣毫不犹豫转身就往岸边游去,湿淋淋溜了。

    第二天,封思莹追法学院校草,气得对方当场跳湖的消息不胫而走。

    室友朝赵客挤眉弄眼,“莹莹多好看啊,不行你就从了吧。”

    就连邵阳煦都来凑热闹,“人女孩你好歹给点面子啊,怎么能众目睽睽之下跳湖就跑了呢。”

    赵客气得脸黑,已经懒得解释,当晚封思莹哭着来找他道歉。

    赵客尖锐嘲讽:“封思莹,你了解我吗?你到底喜欢我哪里?就脸吗,化学院的都这么肤浅?”

    封思莹眼泪汪汪道:“只是我肤浅,我不能代表化学院的。”

    “……”赵客冷笑。

    “赵客,你长得也不算无与伦比的帅,但真的就完全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满足了我对法学院校草的所有幻想。”

    “我不算无与伦比的帅?!”赵客重心完全偏离,挑起刺来,好一顿嘲讽。

    封思莹依旧坚定:“所以你能不能和我谈恋爱?我知道,你不是他们说得那么尖酸刻薄,你刚才说话那么伤人,一定是因为自己没有被好好爱过。”

    “好好爱过?”赵客咬着后槽牙,“想谈,可以。”

    封思莹简直怀疑自己听错,“赵客!你说什么!”

    赵客走上前,“封思莹,虽然我很讨厌你这样自以为是的蠢人,但谈一个也不是不行,我倒是想看看,你是怎么拯救我的。”

    封思莹一愣,“赵客,你怎么又骂我。”

    “你不是说我的伤人都是有理由的吗?”

    封思莹抿唇委屈,看在他脸的份上原谅了他的无礼。

    结果她万万没想到,一周后自己先提出了分手,临走前还给了赵客一巴掌,“像你说话这么难听又嘴贱的人,再帅都没女朋友!”

    李勤客观地评价,“如果你好好对她,未必不是一场甜美的校园恋爱。”

    “呵呵。”赵客嫌弃地说:“不要。”

    他自恋自己的脸,但又霸道的不允许别人只因为他的脸才喜欢他。

    李勤啼笑皆非,又听他说第二段,是法学院的一个女卷王,两人因为互相卷认识,一个月后因为对方太能卷分手,这一个月,赵客天天泡在图书馆,感觉自己再学下去就要猝死了。

    赵客头疼地说:“这疯子现在看到我,第一句话都是你今年接了多少案子。”

    “听起来是一个很优秀能干的女人。”

    赵客又喜笑颜开,“怎么,吃味了?”

    李勤:“这难道不是一句客观评价?”

    “我要你客观吗?”赵客食指点了点桌子,“李一一,摆正你的位置,你好歹是我老婆。”

    “还有吗?”

    “当然有,接下来这位可是个富婆。”

    他讲得口若悬河,李勤听完总结,“也就是说她是你工作上认识的女客户,家里资产不菲,纯靠金钱力量打动了你,你两人在花钱方面很有共同话题?”

    “不是对钱有共同话题,是对生活品质有卓越追求。”赵客把话说清楚。

    李勤发笑:“这位有卓越追求的女客户,不光有你一个男朋友,同时期还养了四五个小奶狗?”

    “她可说了愿意把其他男的都踢了,是我没干。”赵客丝毫不觉得头顶有点绿,愉悦道:“之后她有位男朋友想上位被其他男人打,我还给她介绍了个律师。”

    他勾唇嘚瑟,“轻轻松松就是一大笔介绍费。”

    “嗯,那你还挺宽宏大量的。”李勤老神在在点评。

    赵客一哽,他绞尽脑汁想了这么三段虽然死得很快,但也勉强算点感情史的给她讲,谁料她听完真就反应平平,没有一点要吃醋的迹象。

    赵客闷闷喝酒。

    李勤透过幽幽烛光,看他一个劲摇着红酒杯,“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赵客懒懒地掠起眼皮瞧了她一眼,一副你自己悟的神情。

    “嗯……”这次李勤反应倒快,“不会是因为我没吃醋吧?”

    她笑问:“你不是说了吗?喜欢一个人才会吃醋。”

    看来她还没喜欢赵客。

    意识到这个答案,李勤心底像是松了一口气,又觉得飘乎乎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一一,我不信你一点也不在意,你……要不喝点酒?”

    喝醉酒的李勤会更直白、大胆、毫无隐瞒,有没有吃醋一定会看出来,赵客不信,李勤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

    闻言,懒怠笑着,正要去端酒杯的李勤愣了下,手从高脚杯离开,指头蜷了蜷。

    “你又想我喝醉?”

    在夏夜幽蓝的游泳馆里,他伤心、脆弱,需要人陪时,他也说想让她喝醉,让喝醉酒后那个不记得事,变得荒唐大胆无理的自己来陪他。

    此刻烛火莹莹,窗外冬季寒风萧瑟,屋内温暖融融,半年辗转,他又在这一刻想起了醉酒的她。

    李勤的心脏不轻不重的被捏了下,然后上面像是落下了一个小石头,压得她不太舒服。

    “为什么?”黑夜里,赵客没有发现她的抗拒和极微妙的进攻,他哪敢说灌醉她才会撬出实话,只模棱两可委屈道:“你又不吃我的醋,罚你喝酒。”

    “喝酒之后,后面的事我就会忘记。”

    她知道赵客清楚,但她还是想重复,长夜漫漫,他的十二点生日还没到,她原以为他会想自己陪着他到那一刻。

    口中无端发酸,像含了一颗酸涩的青葡萄,涩然的滋味一路漫延,让她眼角都染上了怏怏不乐。

    赵客耸肩:“没事,反正在家里,况且还有我陪着你,出不了什么事。”

    李勤沉默,垂首看着柔软光影里的红色液体。

    “赵客,我在你面前醉过三次,是不是?”

    “嗯。”赵客不用回忆就能回答。

    车厢里、天台上、泳池边。

    除了第一次录音引起她糟糕反应删掉后,后面两段录音,他反反复复听过很多遍。

    他

    回得这么快,让李勤唇绷得更紧了。

    “……后面两次,你和我都说了什么?”

    赵客和一个忘记的她发生过很多事,意识到这一点,李勤心口那块石头压得更厉害了,她甚至想,赵客喜欢她,是否和那样的时刻有很大关系,他更喜欢的,是醉酒后的她吗?

    如果不是,为什么总会在关键时刻想起她?

    嘴里的青葡萄愈发酸了。

    李勤语气发沉,眉心拧起来,赵客还在因她的提问而心里发虚,见她恼怒以为她猜出点什么,神情不大自然地笑:“你都喝醉了我们能说什么,最多就是趁你不记事,我发点小牢骚,吐槽你两句罢了。”

    他干笑着,打断谈话,想要转移话题,“是不是太安静了?我们听会音乐?”

    他起身去沙发边,挑了张黑胶唱片,“你想点听什么?”

    李勤转身,穿过昏黑的客厅目光落在他脸上,他视线游移不敢与她对视,“一一?”

    “……我都行。”

    赵客笑了声,“那还是听舒缓一些的吧。”

    他放下唱片,朝她缓步走来,柔软音乐在他身后慢慢流淌,干净美好的音色让人想到绒绒羽毛拂过皮肤的触感,唱针划过细密纹路,唱片合着心跳的律动旋转,迷离朦胧的夜色在赵客俊逸的脸上落下淡淡黑影。

    窗外的世界悄然退远,柔软音乐抚平白日的褶皱,温柔地将他们包裹进一个只属于此刻的、与世隔绝的静谧冬夜里。

    她起身,挡在了他身前。

    窗外月光昏昏,楼道寂寥安静。

    第二次喝醉的记忆,就戛然而止在楼道里,在这样的漆黑静谧里,他们像再次回到过去,“在楼道里,我们聊了什么?”

    赵客低头看着忽然执着起醉酒事情的李勤,无奈道:“我们没在楼道里聊,你转身就上了天台,我追过去,看你在天台偷摘别人的酸葡萄,就只能跟在你旁边帮你打掩护。”

    李勤不可思议,“只是这样?我、我还偷了别人的葡萄?”

    “放心,你也给人留了20块钱。”

    “……”李勤哽了下,“那泳池边呢?”

    她再往前走,脚尖已经顶上他的鞋,借着身后白蜡燃烧出的橘红火焰打量他的表情,“赵客,你那时说,灌醉我后会给我一个答案?”

    “你说了吗?说了什么?”

    赵客低头静静地望着她,漆黑的眸子如海一般幽深。

    “我说了。”

    我说:一一,我喜欢你。

    我说:一一,我喜欢你不自知的勇气。

    我说……

    不,他没再说,他第一次,破釜沉舟地吻了她。

    因为还记得她曾听了录音后,多么抗拒醉酒后不一样的自己,赵客只道:“我说……再次进入泳池是你给我的力量,李勤,谢谢你。”

    “……只是这样?”他的回答没有什么破绽,非常符合那晚的心境,可李勤心却没着没落的,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如果只是如此,为什么非要她醉酒了才能说,又为什么今夜还想让她喝醉。

    李勤无言,不知说什么地望着赵客。

    他也不知为何陷入沉默,不发一言又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四目相对,昏暗的餐桌边陷入安静,空气中弥漫着很淡的蜂蜡的甜香,在两人只有温热的气息交换时,烛芯极轻地“噼啪”一声,李勤睫毛轻颤了一下,眼底黑影晃动。

    “……赵客。”

    “嗯?”

    她又抿唇,话在嘴边嗫嚅。

    “你想说什么?”他问,静静的等待,极有耐心又温柔。

    李勤在听见他想让自己喝醉后莫名冒出的尖锐、进攻、不耐渐渐消失。

    烛火迷离的光晕温暖摇曳,她的心也在他柔软的视线里发软,他们周围一切都陷落在温暖的橘红火焰里,桌子锐利的线条消失,酒杯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流动的光,整个世界都裹进了一块巨大的、温暖的蜡芯里。

    她的心也发热,转身坐下又拿起了酒杯,“你不是想我喝醉,过来陪我喝酒吧。”

    赵客俯身按住她的酒杯,“你不想喝就算了,还有一会儿就12点了。”

    李勤心跳漏了一拍,“你怕我错过你的生日?”

    赵客好笑地摇头,手指轻勾了下她的鼻梁,“在我回家,看到你捧着蛋糕站在门口的那一刻,我的生日就开始了。”

    赵客目光灼灼,比桌上蜡烛燃烧的火焰还要烫人,让李勤慌张转身,随手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嘶……”赵客要拦没拦住。

    李勤推他去桌那边,“还有点时间呢,这酒不错,我们慢慢喝,喝醉就喝醉了,没喝醉……我在12点依旧能祝你生日快乐。”

    赵客一瞬不瞬望她。

    李勤笑了笑,有一搭没一搭喝酒。

    她知道,自己的酒量是撑不到12点的钟声了,即便如此,她还是想如果赵客希望她喝醉,那就让醉酒的那个她来陪他过生日吧。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底有点不舒服,她只是在意识到自己快要喝醉时,提前朝赵客高举酒杯:“小可,很幸运做你的家人。”

    “未来的每一年都会是我在你身边。”

    “32岁,还不算晚,生日快乐。”

    第74章 酸青葡萄(2)

    74.

    “一一,别再喝了。”赵客忽然俯身,手臂伸过长桌按住她的酒杯,心底有些慌张,好像在幽幽烛火里看见了她眼底的伤心。

    伤心?为什么?

    “怎么办?”李勤目露无奈,昏暗掩盖了她脸颊的酒红,“我好像已经醉了。”

    赵客掌心覆着她的手背不舍得离开。

    “我、我只是想让你喝醉后,看你吃没吃醋……”

    “哦,这样啊。”李勤没什么反应地想了想,淡淡道:“你那点过往都算不上喜欢一个人,有什么好吃醋的。”

    赵客憋闷,松开手坐回凳子上,羞恼地掠了她一眼又耷拉下眼皮。

    “我只要一想你想跟别人交往过,我就气得牙痒痒!”赵客向来很了解自己,霸道、占有欲强,可在李勤出现前,他也只对钱有这么旺盛的占有欲,但凡谁对他的钱有点不轨想法,他能立马灭了对方。

    他完全没料到,李勤的出现让他变本加厉的霸道,只是想到她对王拯那种人渣都抱有过好意,就气得想踹对方几脚。

    “真的一点都不吃醋?”赵客小心翼翼试探,“有没有在听了那些事情后心底不舒服?”

    “没有。”李勤毫不犹豫摇头。

    赵客:“……”

    靠!

    气得想扔酒杯了。

    李勤……真的没喜欢他……

    李勤的注意力好像不在吃醋这件事上,下巴点了点他的手机,“你不录音了吗?”

    “有什么好录的。”赵客烦闷地说,但还是听话地拿起了手机,微弱的光照亮他的下颌,李勤静静看他操作,问她今夜的录音只会赵客一个人听,当事人是否同意。

    她点头说好。

    “嗯。”赵客随意地把手机丢回桌子,抬头看她:“真的醉了?怎么不说话了?”

    今夜醉酒的她好像变得格外安静。

    “不想说。”她果然变得诚恳直白,“我不太开心。”

    赵客一激灵,喜色浮上眼

    底:“因为我的感情史?”

    “不是。”她毫不犹豫地答。

    “……”赵客脸黑下来,没滋没味,情绪不高地看她。

    烛身矮去了大半,火焰不再挺括明亮,蜷缩拢成了一粒微弱火苗,静静燃烧,餐桌边也安静了下来,氛围与刚才已经大不同。

    两人无言对坐,心情都变得沉闷。

    “那是因为什么不开心?”赵客起身走过来,双臂按住椅子将人拢在身前,看了眼远处的钟表,“一一,还有三分钟就12点了,别把烦恼带到明天。”

    “我不知道。”喝醉的李勤不会撒谎,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情低沉,舌头上那一颗看不见的青葡萄愈发酸涩了,“你呢?趁我喝醉了,有什么牢骚想跟我发的吗?”

    “小记仇的。”赵客轻戳她眉心,哭笑不得道:“骗你的啊,我哪次趁你喝酒抱怨你了,还不是巴巴的跟你说真心话。”

    “哦。”

    她只应了一声,就又低下脑袋了。

    赵客见她又不说话,也开始无措慌张,他从来没见过喝醉的李勤这样。

    “……是因为我说了让你喝酒的缘故吗?”他小心问,心里也后悔,明知李勤不爱喝酒,刚才为了自己那点私心,把好好的生日都给毁了。

    话音落,李勤猛地抬头看他,一瞬不瞬的,目光深刻而漆黑。

    “……是吗?”

    忽然,远处的钟表在寂静的黑夜里发出沉郁声音,带着铜芯特有的清冷与穿透力,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荡开一圈又一圈无形的涟漪,也重重落在两人心口。

    李勤说:“12点了,赵客,生日快乐。”

    他笑:“我就知道,喝醉酒了你也不会忘记祝福我的。”

    她摇头:“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又不是我在陪着你。”李勤慢吞吞地说,眼神缥缈迷离。

    赵客好笑,俯身贴过去摸了摸她温热的脸蛋,“真的醉了,这次醉得好像还很厉害啊。”

    他调侃笑着,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可以清晰看见她眼底的萎靡与不快,不知是否与他有关,心跳乱了,呼吸都顿住,忍不住又问:“一一,你想喜欢我吗?我教你好不好?”

    李勤摇头:“我不喜欢你。”

    她都没有吃醋。

    赵客愣了下,嘴角的笑慢慢困在脸上。

    李勤呆呆低下头,烦躁无力地说:“赵客,我的心里闷闷的……”

    让她不快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他强笑:“……是我让你困扰了吗?”

    李勤迷惘道:“什么?”

    赵客不自然地起身往后站,拉开和她的亲密距离,垂眸眼底有涩然苦意,“一一,是我喜欢你,一直这么肆无忌惮的自私表露感情,让你困扰不舒服了吗?”

    “……如果是的话,对不起,我,我只是以为,你……可能是喜欢我的,只是你不知道。”

    他移眸看向桌面,最后一点小火苗在摇晃着火影,房间陷在明明暗暗的光影里,好像船桨摇动,流星坠落。

    一声轻“啵”,最后一缕烛火熄灭,房间陷入阒静的漆黑时,赵客干巴巴地说:“对不起。”

    李勤只能在黑暗里寂寞地回:“没关系。”

    “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

    “好……”

    *

    翌日,李勤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已经发了十分钟的呆。

    昨夜的事,她只记得自己昏头昏脑地提醒赵客要录音,记下两人说的话,后面他们又聊了什么,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在她消失的那段记忆里,赵客会如何与她相处,和她说了什么?还是那么温柔?也在笑着跟她说想和她做真正的夫妻吗?

    今早的西北风格外凛冽,窗户即便关着,门板都会响动,门锁的舌簧与扣板剧烈摩擦,哐当哐当,令她本就心慌意乱,无端酸涩的心情更加糟糕。

    她坐起,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杯底电源没关还保持着温热。

    他只要想,做事总是那么周到体贴。

    李勤掀开被子却没动,瞪着木纹桌上的水杯许久,终于探手端过来,猛地喝了一口。

    温暖的水滑过喉咙,却没能浇灭她心头那点毫无来由的火苗。她探不清那火苗为什么燃烧,只是阴阴地、执拗地煨着,烤得她五脏六腑都微微发皱,泛出一种酸酸的疲倦。

    赵客自那夜生日过后,又回到了之前的忙碌工作状态中,起初,李勤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两人见面机会很少,一周话都说不上几句,直到这周日晚上,他难得下班回来早了些。

    两人一起吃完晚饭后,李勤以为他又要拉着自己去看爱情电影,却没想到他收拾完餐桌说:“一一,我还有点文件没看,先去书房了。”

    李勤愣了下,“哦哦,好。”

    她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奇怪,赵客之前为了跟她看电影什么工作都能推了,现在怎么像在躲她。

    不过李勤没多想,毕竟她见到赵客会没来由的烦闷,少见也挺好。

    没料到,两人鲜少交流的状态会一直持续到了月底,而她也终于确定,赵客在躲她。

    她一筹莫展,搞不清楚生日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问赵客,他就只是笑笑,宠溺地说:“能发生什么事,你别多想。”

    摸摸她的手,发现有点凉后,他拿来手套交代“出门别忘了戴”,就关门去上班了。

    李勤情绪低沉,这个状态持续到关清怡打电话,说她回国了。

    她一扫近日来的萎靡不振,早早出发去机场接她,两人在机场外相拥,恍如隔世。

    李勤往后看,“……就你一个人?”

    关清怡大笑,不在意地摆摆手,“陈铮他回家办点事,过两天就回来。”

    “好。”李勤彻底松了口气,激动得眼眶发湿,“没事了?”

    “嗯!”关清怡重重点头,“他外派快10年,终于要回去了。”

    想起国外的时光,关清怡眼眶发红,又将李勤紧紧抱住,“勤勤,在巴基斯坦我最想的人就是你了……”

    闻言,李勤忍不住砸她肩膀,“关清怡,以后那么疯狂冒险的事,我绝不允许你去干了!”

    “好好好。”她连连附和,擦了眼角的泪,“我就黏在你身边,哪也不去。”

    “……”说到这个,李勤忽然心虚。

    关清怡坐上车,熟练地报了教师公寓的地址,“勤勤,我可太想念我们的小床了。”

    “清怡……我搬家了……”她先给司机报了个饭店的位置。

    “嗯?”关清怡知道她买房的事,没太在意:“新房这么快就装修好了?甲醛散了多久啊。”

    “……不是那里。”

    “啊?”关清怡看过来,“那你住哪?”

    李勤看了眼前面还有段距离的高架桥,又瞧了眼娴熟开车的司机师傅,确定关清怡的剧烈反应不会吓得师傅连人带车冲下去后,才心虚地望向她:“我、我住在……”

    “到底哪里?”关清怡奇怪,搬个家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要保证,你会冷静。”

    “哈哈……”关清怡笑,“除非你跟我说你中彩票一夜暴富搬进了金永公馆,不然我保证不惊讶。”

    “呃……”

    据她所知,赵客的房子位于黄金地段,寸土寸金,比金永公馆的房价还要高上一些。

    “……勤勤,别告诉我,你真的暴富了?”关清怡狐疑地打量她,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抓她胳膊,“这还吃什么饭,先带我去你的大别墅看看啊!”

    没什么比姐妹突然富裕带飞自己更爽的事了!

    “别墅谈不上,况且……也不是我的房子。”

    关清怡瞥了眼前面的司机,靠近她小心地用气音问:“一一,难不成你被包养了?”

    “……”猜测过分大胆,李勤决定摊牌。

    “清怡,我结婚了。”

    “什么?!”关清怡的反应比她中彩票、被包养的反应还大,“你开什么玩笑?!”

    李勤啊!她怎么会结婚?她会结婚她都想不到李勤能结婚!

    “真的,结大半年了。”李勤一脸诚恳。

    关清怡人彻底傻掉。

    好半晌才终于喊出来:“李勤你疯了?!”

    “是谁!是谁哄骗了你!!!”

    “我要去撕烂他!”

    第75章 酸青葡萄(3)

    75.

    “所以……他真的喜欢你?”听了两个多小时,饭菜已经凉掉的关清怡得出这个结论。

    李勤有点不敢直视好朋友打趣的目光,耳朵微热。

    “……是吧。”

    “哈!哈哈!”关清怡瞧见李勤脸上那点羞涩不自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可是李勤啊!甭管谁都调动不起她情绪变化的人,现在竟然让她露出羞涩局促,为什么就结婚了,这还不是最好回答吗?!

    她终于又拿起筷子,夹了青菜慢慢咀嚼,“那你……喜欢他吗?”

    她觉得她这句话都是白问。

    “不喜欢吧。”

    “什么叫不喜欢……吧。”

    李勤抬头看她,“嗯?”关清怡没明白她意味深长,犹犹豫豫的眼神什么意思。

    “他说喜欢一个人就会吃醋。”

    “这倒也没错。”关清怡哼了声,“陈铮异性缘好得

    要命,开车去加个油,就有女人趴在车窗上眉飞色舞问他,要不要去加油站的厕所后面打个野炮,气得我为此还跟他干了一架,现在想起来也离谱,我竟然能吃醋到那个份上。”

    以前出去玩,可都是一群男的为她争风吃醋,关清怡唏嘘不已,感慨道:“喜欢,确实会让一个人占有欲强得离谱。”

    她奇怪看她,“赵客跟别的女人走近,你不会吃醋?”

    李勤想起他的感情史,摇头:“没什么好吃醋的。”

    “嗯……”关清怡也觉得棘手了。

    李勤犹豫着问:“清怡,如果陈铮更喜欢你的美貌,你会感觉烦闷吗?”

    “啊?这是什么奇怪问题。”关清怡拍桌子,“我长这么美,他要是不喜欢我的脸,我才要跟他算账。”

    “……”李勤一言难尽地看她。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赵客,好像更喜欢喝酒的我。”

    “你在他身边喝酒了?”关清怡讶异,接着抱怨自己的不满,“一一,你重色轻友,重男轻女,咱俩在一起,我让你喝酒你都不喝。”

    “就只喝了四次,前两次是长辈我不方便拒绝,后面两次……”

    后面……她是可以拒绝的。

    “嗯?”关清怡眯眼,目光危险,威胁问:“后面又为什么喝。”

    “……想他开心。”

    “他好像和醉酒的我很有话说,我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醉酒后的我,性格不像现在这样沉闷无趣,活泼、大胆、直白,还……有别的什么优点吧。”她垂睫,闷闷地说:“总之不像现在这样,让他在最关键的时候,总是会先想到她。”

    关清怡似笑非笑,靠着椅背嚼着花生米不说话了。

    “……清怡,干什么这么看我。”

    “勤勤,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吗?”

    “什么?”

    “吃醋。”

    “嗯?”她瞳孔猛地一缩,“怎么可……”

    “怎么不可能。”关清怡大笑,手伸过来拍她肩膀,“李勤,你动心了,你连你自己的醋都吃,没看出来啊,你占有欲这么强!”

    “我,不,不是……”

    “别否认,勤勤,你也喜欢赵客。”

    “……真的吗?”

    “是!”

    “……”

    关清怡在用餐间隙给自己订了酒店,无论李勤说什么,都是“我才不去你家当电灯泡,大别墅我也不住。”

    李勤拿她没办法,和她又回酒店待了会,安置好她后坐公交离开。

    年末坐公交车的人不多,可能是最近天气太差,路上结冰,站在公交站台下面也冷得苦哈哈的。

    李勤魂不守舍,倒是没觉出冷,傍晚的黄昏染着凄厉的血红,阴沉沉的大地陷在朦胧橘红里。她随着前面的人机械上车,坐下,脑袋贴上窗玻璃,飘着暖气的车里窗户很快哈上水雾。

    她抬头离开,目光透过湿气氤氲的窗户,看外面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来往的人行色匆匆,都很快离去,只有她的魂好似还落在饭店里,落在“勤勤,你也喜欢赵客”的呓语里。

    寒冬的黄昏很短,到家已经一片漆黑。

    她喂了大金小余后,拿了本书坐去阳台看,窗外枯萎的枝丫在灯影中攲斜摇晃,她许久未翻动的书页被风吹乱。

    阳台的暖气都被吹散,察觉到凉意,李勤起身关窗,落地窗外,一道高挺的黑影站在不远处花园的鹅卵石小路上,昏黄路灯下,冷风萧瑟,卷起男人藏蓝色大衣翻飞,指间猩红火光微弱,很淡的烟雾从身前飘走。

    李勤关窗的手顿住,看赵客静静抽完一根烟,静默许久,又要点燃第二根烟时,终于拉开窗户朝外大喊:“赵客!”

    寂寥的夜色里响起她清晰的声音,男人动作一顿,很快转身,隔着茫茫夜色抬头直接望向了她眼里。

    “你要想吸烟,回家里吸。”

    他抬步很快走向楼边,烟已经被他弹进路旁的垃圾桶,抬头朝她喊:“不抽了,我这就回去。”

    “嗯。”李勤关上窗,很快走到门口,一分钟后,电梯叮的响了一声,赵客走出来,看见穿着睡衣倚靠在门口的她,加快步伐搂着她带上门进屋。

    “外面太凉了,别站在门口等。”

    李勤拉下隔着衣服都冰得她腰一抖的手,板着脸斜他,“知道外面冷还不回来,你看看公园里面有人吗?”

    赵客心情糟糕想在外面抽几根烟,倒是让她先发现了,无奈讨饶:“就呆了五分钟,你鼻子那么灵,我不想让你在家里闻到烟草味。”

    “我也不想你把手都冻红了。”李勤拢着他的手来回搓。

    赵客抽走,“太冰了,你别暖,一会就好。”

    李勤不理他,拽回来又拉回手心,用温热的手指揉搓驱寒。

    赵客的心一抖,垂眸看她执拗不语的样子,心软得无话可说,只心里想,下次再也不会站外面抽烟让她担心了。

    “……赵客。”低头揉着他手的李勤忽然低低喊他,“你情绪不好,是因为生日那晚吗?”

    赵客没有发现侧着脑袋躲他的女人脸上的羞红,闻言表情僵了下,立马否认道:“当然不是,你不要多想。”

    “不是吗?”李勤抬头看他,心跳加快,想到自己要说什么,脸颊热得让她想要走开,局促又羞涩地说,“赵客,我,我可能吃……”

    “一一,我说了没关系的,即便你没有吃醋,也不用感到愧疚。”赵客笑着安抚她,抽手往前一步,将她抱进了怀里,低头将脑袋埋在她的肩头,像柔软的小狗蹭来蹭去,“我心情糟糕,是因为……那个女人出现了。”

    “嗯?”李勤努力忽略他瘙痒气息落在耳朵的触感,绒毛一般缓缓扫过,撩动她的心脏紧收,“哪个女人?”

    “李春兰。”

    李春……

    李勤飞快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问:“你妈妈?”

    赵客只冷笑了一声。

    时隔二十多年,李春兰的出现又将李家搅了个天翻地覆,不,应该说只是李春兰的消息出现了。

    李家有个老乡这些年在云城发展,半个月前托人带来消息,他在云城碰见了李春兰,还拍了张侧面的照片,只是一张侧脸,多年没见过亲妹妹的李国鸣立马就认了出来。

    小妹那个鼻梁和脸型,和李家人太像了!

    李家紧急召开了一个大会,兄弟姊妹七人都心绪复杂,这么多年了,他们怀疑李春兰可能被人骗了拐卖了,可能遭遇意外早就去世了,却怎么也没想到,她就在距离他们400公里的另一个城市生活。

    震惊欷歔过后,李国鸣抽着烟,吞云吐雾许久后,说:“这是赵客的妈,无论如何,得让他过去看一看,是不是出

    了什么事,怎么不回家,这么些年了也得有个说法。”

    李春凤姐妹三个都还陷在震惊里,李春英先说话,“这个……得先问问小可的意思。”

    但赵客怎么想,李春英怎么可能不知道。

    赵客来后,当她说完,看着一屋子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没有任何表情,那张脸平静的让李春英感到害怕,她拉住他的手,“小可,她是你的妈妈,现在既然发现了她的踪迹,我们不能不管……”

    “踪迹?”赵客荒唐地看着李春英,“二姨,她住在哪里,家庭地址,这些你们知道吗?只是在云城滨江街遇见过她,就让我急匆匆过去找人,这不可笑吗?”

    “小可,这总比这些年来什么消息都不知道的强吧。”旁边李春玲急忙插话。

    “我倒宁愿什么消息都没有。”

    “荒唐!”李国鸣气得拍桌子,“这是你妈,你不去看看,真想当一辈子孤儿?”

    “哥!”李春英拧眉呵止,转头又无奈地看着赵客。

    “……二姨,就连你也要跟着一起劝我吗?谁在我心里是我妈,你比他们都清楚。”

    闻言,李春英眼眶立马发红,“小可……”

    李春玲发愁,“小可,他不光是你妈妈,也是我们的亲妹妹,三姨拜托你帮忙去找找她。”

    “是啊小可,人要是找到了,总归是多一个亲人,算是好事啊,你外婆还在时,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对你好,大老远跑回来把你生下来,一定也是爱你的啊。”大舅妈也劝说。

    其他人跟着七嘴八舌,一瞬间,十几道视线齐齐落在他身上,封闭的包厢里,着急的、苦口婆心的、生气的,各种各样的劝说念经一般,好似执意要把他这个冷血无情的人给唤醒了。

    赵客靠上椅背,懒懒垂睫,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不说话。

    “好了。”李春英喊住众人唠叨,“小可,这件事……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吧。”

    赵客起身,冷冷道:“不用想,年终我很忙,实在没有多余经历去浪费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在座哪位要是思念亲人,不妨亲自去找。”

    说完,他拉门直接离开。

    “不孝子!”李国鸣气得脸色铁青,横眉竖眼地看李春英,又点点她旁边两个姐妹,“就是你们仨,这么多年惯着他,把他养得目无尊长,无法无天。”

    李春玲才不乐意被他呛,“大哥光嫌我们教的不好,怎么没见你培养个高材生出来啊。”

    “你!”

    房间里的纷繁吵闹已经不关赵客的事了,只是接下来半个月电话一个接一个,劝说的、骂他的,凡是李家人的电话,他一律拒接。

    直到今天收到通知,让他去云城出差。

    好似逃不开既定命运,他就该朝着自己的轨道方向行驶,去完成所谓的应该,得到那似有若无的母爱,成为一个看起来完整的人。

    办公室里,赵客靠着椅子闭眼坐了很久,直到窗外最后一丝残阳余晖消失在窗边,他给李春英打了个电话,接通便道:“我明天要去云城。”

    李春英没那么快惊喜,她意外沉默了许久,“小可,二姨不想逼你。”

    “二姨,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他说的没头没尾,李春英却是立马哽咽了,喑哑声线掩不住她的哭腔,“小可,我知道,我知道……”

    曾经那么多次,同学欺负他打架受伤,三舅妈嫌弃他碍事赶出去,陈栓觊觎他忍着恶心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最后被推下楼梯彻底葬送了游泳梦想,有无数回,赵客都极其渴望那个人出现,只要她出现,甚至不需要那伟大的母爱,不需要解释为什么丢下他不管,只是带他逃离那麻木的,死水一潭的寄生环境就可以。

    他得到的,只有李春英一遍遍对他说:“小可,你妈妈很爱你,真的,她会回来的。”

    后来,赵客再也不问,二姨再也不那么说。

    赵客看着漆黑窗外亮着的一排排路灯,轻轻地叹了口气,“二姨,我只是去出差,人……我真的做不到帮你去找。”

    他这么说,挂了电话却在没开灯的房间坐了很久,沉沉起身回家,又在进了地下车库后,拿了包烟去公园吹风,凄厉寒风吹不散他胸口憋闷的滞涩,堵着一根铅球,沉沉压着他的心脏。

    “一一,你说,我要去找她吗?”

    赵客往后站,黯淡寂寥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不要。”

    出乎意料的,李勤给了他一个确定答案。

    他轻轻笑了一声,“怎么说?”

    言语间,那颗压着他呼吸不畅的铅球慢慢消失了,只要李勤还理解,其他人的想法他都可以不在乎。

    “这件事,我不想在乎太多伦理、孝顺、责任等大道理,赵客,我只想你任性。”

    “……这是老古板该说的话?”他调侃,那股抑郁沉闷之色已然消失。

    “其实……我有更想说的话。”

    “哦?”赵客来了兴趣。

    在他兴致昂扬的专注眼神里,李勤退缩了,脸颊又开始发热,一句我吃醋了,到嘴边又变成了,“就、就……我想听听那晚的录音。”

    “……”

    第76章 酸青葡萄(4)

    76.

    赵客视线往左飘了下,又落回李勤直直看她的目光,不太自然地轻笑了声。

    “怎、怎么想起来听这个了?”他还记得上次她听见酒后录音有多抗拒,而那夜谈话的内容,赵客也不想她听到后有压力或愧疚,只好笑着说:“那晚录音嘈杂模糊的,我也喝醉了,胡言乱语没什么可听的。”

    说着,他往客厅那边走,动作看似自然地倒水,“外面太冷了,嗓子都干。”

    李勤沉默看他抗拒身影,心口轻轻飘摇的气球飞走了。

    她垂睫走上前,没有再执那个问题,轻轻拍掉他大衣衣摆蹭着的灰尘,“收拾出差的行李时注意看下云城天气,别到那边了又像今晚一样冻得手冰凉。”

    “嗯。”赵客也递了杯热水给她,“这趟出差估计我在云城要待一个月。”

    再有两天就是元旦了,赵客原本还计划着和李勤一起跨年。

    闻言,她也顿了两三秒,“……我有个朋友回国了,还想让你们见见来着。”

    “不妨事,以后的机会还多着呢。”

    “嗯。”李勤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偌大客厅又没了声音,窗外月影更浓了,白色纱帘摇曳,两人不足一步的距离站着,手中热水浮着袅袅白雾,对视的眼神流转着微妙的沉默,极浅极深的某些情绪暗流涌动,赵客好似不察,李勤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我先上楼洗澡了?”几个安静的节拍后,赵客先道,他依旧笑得温柔,“还得收拾收拾出差的行李。”

    “好。”李勤把他放回茶几的杯子又倒了热水后给他,“拿上去吧,再喝点水,你的嗓子有点哑。”

    让她原本想再执录音的心,也忍不住软下来。

    坐回鱼缸边的木藤椅上,听着楼梯间的步伐渐渐飘向二楼,随着关门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

    李勤垂眸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舌尖又泛起熟悉的青葡萄酸涩。

    寂静无人的夜,她聆听自己吃醋的心跳声。

    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

    单是想到他不愿意说,心脏就闷闷的,哪还有往日提到喜欢就坐立难安的恐惧。

    楼上,蒸腾的淋浴热水兜头浇下,封闭安静的浴室回荡着哗啦啦的水声,一时间耳边只剩下水流冲刷过头顶、肩膀、后颈的声音,细密的水流带着一丝丝刺痛的感觉沿着脊背往下流。

    赵客手臂撑着墙,视线模糊而迷离。

    氤氲的蒸汽在眼前盘旋、升腾,将狭小的空间变成一片缭绕白雾。

    他的耳边,不断闪过生日那晚李勤的“我不喜欢你”,反反复复,揉乱他的情绪,毛孔贪婪的吸收着温热的水温,骨头间的寒冷渐渐消失,却又被失落和疲惫一点点填满。

    渴望、希冀,想要索取,又小心隐忍。

    怕再给她压力,赵客胸口闷到爆炸,也只是任由灼热水流冲刷着他的脑袋,试图抚平那点急躁,她温热亲昵的拥抱过后,是他更猛烈与贪婪的渴求,而身前长久留下的,却只有一片热腾腾的水流。

    湿淋淋的头发凌乱在额前,呼吸渐渐滚烫,李勤的声音又变成了寂寥寒冷的公园里,那声远远而来的“赵客”。

    满园萧瑟冷冬中,他夹着烟回头,女人站在阳台温柔安静地望着他。

    那双心疼静默的眼,写满了“回家”。

    赵客眼神愈发得滚烫,水汽氤氲,蒸腾的白雾模糊了浴室玻璃,将

    世界隔绝在外,只余这一片小小的私密空间。

    灼热水流倾泻而下,他闭着眼,仰着头任由水流覆盖他的脸,水珠沿着紧绷的颌线、滚动的喉结蜿蜒而下……

    他呼吸滚烫的渐要压过哗啦的水流声,喑哑声线动情的从唇齿间流出,隔着寂寥寒冬,她的身影在热水的冲刷和升腾的雾气中让他的大脑彻底放空。

    他的手臂肌肉绷紧,指节发白,水流触碰到皮肤的每一寸战栗,胸腔里心跳愈发剧烈,随着一声呢喃闷哼的“一一”终于结束。

    ……

    热气氤氲的浴室逐渐安静,水流依旧不知疲倦地冲刷他紧绷的脊背,赵客微弓着腰按着墙壁,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宁静放空。

    在阳台看不进书的李勤终于上楼睡觉,只是躺在床上很久,没有半点睡意来袭,索性起来备明天的早餐,刚把红薯汤煮好,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回头,赵客也意外地看她,先掠了眼表,11点多了都。

    “饿了?”他问。

    李勤摇头,解释道:“明天早八,煮汤有点费时间,就现在先做了。”

    “哦。”他点点头,对上她疑惑瞧他的视线,摸了摸鼻子,咳了声一本正经道:“我刚收拾完行李。”

    李勤:“明天几点的飞机?”

    “十点半的,到了我给你发消息。”

    “好。”

    报备是惯例,他专门说出来,倒是让大晚上不睡觉的俩人越发显得没话找话。

    李勤关了火,从他身边走过要上楼,一只脚刚踩上台阶,转身正对上赵客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你还不困?”

    “嗯……”他不太在意地笑笑,“没事,你先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李勤收回脚朝他走过去,“还是因为去云城的事?”

    看来,李春兰的事哪有说不在乎就不在乎的。

    “……”赵客幽深视线落在她关心的脸上,唇动了动,“算是吧。”

    “那我们在楼下都坐会吧。”李勤老实道:“我也失眠了。”

    “嗯?怎么了睡不着?”

    赵客随她在沙发旁坐下,整个漆黑的一楼,只亮了沙发旁一盏昏黄的落地灯,朦胧温暖的光晕将两人的身影包裹在一处,赵客手边,小鱼缸里的大金小余还在静静游弋着,寂寞的夜,失眠的人都有陪伴,就是不知小金鱼们会不会失眠。

    李勤意味深长地掠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也看向鱼缸。

    赵客:“?”

    李勤没有解释,只是趴在了沙发的扶手上,双臂垫着下颌,此刻,夜色里浅橘光影让她素净白皙的脸看起来格外乖巧动人。

    她不算怯懦胆小的人,却也会在这个温柔的夜晚变得瞻前顾后。

    她想委屈质问为什么录音不给她听,也想真挚坦诚自己就是吃自己的醋了,更想直接跟他大声嚷嚷你喜欢我还算不算数,为什么这段时间都不说了。

    想到他还在为李春兰的事烦忧,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原来喜欢了,表露也会忍不住找个合适的时间,好让自己的真心在很久以后回想起来,都不是仓促而又混乱的。

    赵客见她沉默不语,手忍不住落在她的脸侧,勾走她嘴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温热的耳廓又很快离开。

    “一一,难不成你是为我失眠?”他故作轻松地调侃,心里偷偷紧张,“总不会是我出差太久,你怕太想我?”

    “那你呢,又是因为什么失眠?”问完,她又觉得白问,他失眠可不就是因为李春兰。

    赵客愣了下,耳边再次闪过那夜醉醺醺的她毫不犹豫说的“赵客,我不喜欢你”,原来过去这么久,这句话还是会像黑金鱼尾摇过淡蓝水面般,荡起层层涟漪。

    对上她单纯直白又无辜的眼神,赵客酸涩的心口又发软。

    咳了咳,玩笑道:“出差太久,想你想的吧。”

    李勤定定看他,长长哦了一声。

    “赵客,你要是能早点回来,就早点回来。”

    他一回来,她就要坦白,哪管他心情糟糕不糟糕,是不是个说话的好时机。

    赵客挑眉,宠笑道:“好,到了我就疯狂工作,忙完就撤。”

    李勤眨眨眼,像是满意了,没再说话,下巴又顶着手臂移向了眼前的小鱼缸,赵客也随她望向两条小金鱼。

    曾经安静沉默待在角落的小余,早已跟大金熟稔,一黑一红两条金鱼在泛着柔软光影的水中静静游来游去。

    四目呆望着金鱼,淡蓝色水中鱼影游弋在渺茫的眼底。

    李勤:“它们会睡觉吗?”

    赵客笑了笑,目光忍不住从鱼又落向她,“可能忘记去睡了?”

    李勤歪着脑袋,意味深长地对他说:“赵客,想象自己是一条金鱼,想要睡觉的时候水、空气、鱼缸都是你的。”

    他沉默,再次想起了那个幽蓝滚烫的夏夜,游泳池的水波荡漾中,她就是这样安慰他的。

    赵客知道,她误会了自己失眠的原因。

    “一一……”

    “哦。”她又补充,“吐的泡泡也是。”

    赵客的心脏轻轻漏了一拍,在这个寂寥寒冷的冬夜里,他再一次沦陷在李勤平静柔软的目光里,她说话时总是这样沉静、清冷,却总能不轻不重的在他心口抓了又抓。

    他手指忍不住指向那条原本孤僻、安静、喜欢自己待着的小余,此刻它正悠闲地和傲娇、恣意的大金一起游着,偶尔扑腾,活跃的甚至想往外跳。

    “一一,你说小余为什么不再自己待着了?”

    “嗯?”李勤愣了下。

    赵客长久地看着李勤,“为什么某天就想跳出去了?”

    李勤眨眨眼,笑着没回答,反而调皮道:“等你回来我才告诉你。”

    赵客:“这下我根本不想出差了。”

    李勤好笑地觑他一眼,漆黑的客厅传来哒哒的清脆钟声,在两人对视的笑声里回荡着。

    安静漫长的夜色里,淡蓝色的鱼缸后他们依偎沉默。

    偶尔对视,眼里有浅浅暖光。

    直到李勤终于起身,活动着她酸软的两条胳膊,“不早了赵客,我真的该睡觉了。”

    或许是赵客陪在身边,温暖柔软的灯光落在身上像披着绵软的被子,呆呆看着静静游弋的两条小金鱼,放松舒适的环境里,松软的困倦终于袭上了心头。

    “是,一一,出差回来见。”

    “我……也有话跟你说。”

    隔着一个月的距离,他不想有些认真真挚的话说完就消失,空落落的家里只留她一个人,独自咀嚼那些言语。

    “好。”她笑得两只清冷的眼睛此刻圆溜溜的,两颊染着温热灯影落下的粉红,像可爱粉嫩的小桃子,“晚安,好眠,赵客。”

    “嗯,一一,好眠。”

    第77章 交错告白(1)

    77.

    冬日天光未亮,李勤热了粥,用完早餐,踏着晨光熹微的寒风去上课。

    再回到家,两层楼果然变得空荡荡,暖气氤氲的房间里,她脱下外套摘掉冬日萧瑟,依旧不太习惯房间里的安静,下午就去了新房那里。

    装修已经结束,她常过来开窗透风散甲醛,晚上又跟关清怡约着吃饭。

    她挤眉弄眼,笑着问她:“什么进展啊,说来听听。”

    李勤好笑,一五一十地讲了昨天晚上的事。

    “啊。”关清怡扬声又落声,抑扬顿挫的表达出自己的遗憾,瞧李勤风轻云淡的好像没什么,又笑着找补,“也是,他心情不好,确实合适换个时间聊。”

    李勤耸耸肩。

    关清怡狐疑地打量她,“一一,你真沉得住气啊。”

    醋都吃了好一阵了,这能忍住不说。

    “能,还挺新奇的。”她细细地咀嚼着近日来的滋味,酸涩滋味过后,渐有一种松软的满足和愉悦袭上心头。

    关清怡“……”

    “你还挺开心?”她哭笑不得。

    “……大概?”李勤咂摸着,“清怡,对喜欢一个人这件事,我真的没

    以前那么恐惧了,也有可能……是回了趟老家的缘故。”

    她转着手里水杯,犹豫过后,跟她说起迁坟的事。

    她和刘菡梅的关系,关清怡在她们大学毕业后没多久就知道了。

    许久过后,热闹的饭店角落,关清怡红着眼眶斜她,抽走她递过来的纸巾,吸了吸鼻子,“发生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现在才跟我说。”

    李勤无奈,“就是怕你听了是现在这个样子。”

    闻言,关清怡鼻子一酸,又要哭出来。

    她亲眼见过刘菡梅死后一个月李勤的状态,行尸走肉,麻木呆滞地对她说:“清怡,我好像解脱了。”

    关清怡旅游回来,看着整整瘦了一大圈的人,背包惊得丢在地上,想要上前抱她都害怕把她揉碎了。

    李勤满眼痛苦,发白的脸上关清怡看不见任何喜悦。

    她常常自嘲她和刘菡梅是冤家,但关清怡也知道,她的爱一点不少于自己的怨怼。而这个症结,她原以为随着刘菡梅的病逝,永远也不会解开。

    “勤勤,你的决定是对的。”

    “阿姨肯定还是想在你爸爸身边的。”

    李勤笑了笑,那双眼里有酸涩,也有世事尘埃落定的喜悦,“是……即便常有恐惧,难减心中喜欢。”

    “清怡,说到这个……”她移开视线又移回,不太自然地说:“我也要谢谢你,是你……推了我一把。”

    “嗯?”关清怡一愣,她消失这大半年,可是错过了太多李勤的重要时刻。

    “我好像还没跟你说……我是怎么和赵客认识的。”

    那天接机她避重就轻,只挑拣她和赵客之间的重要事说了说。

    “嗯?你俩认识还和我有关系?”关清怡意外。

    “赵客……是我在你下的那款软件上认识的。”

    “哈?你俩那么早就认识了?”

    “……我和他见第一次面前,还给他发了你拍的那张长腿照片。”

    “什么?!”关清怡拍桌,“社交软件果然没好人,这个流氓!绝对的见色起意!”

    李勤轻笑,耳朵忍不住又发热,“清怡,这么说……我也不是好人。”

    “我对他,说不定也是见色起意呢?”

    “……?”

    *

    赵客出差的第三天,也是今年的最后一天,安城的温度降到了最低点,凛冽寒风如尖刀刮面,李勤下课后裹着厚厚羽绒服围着围巾走在校园里,脸依旧被冻得僵硬。

    天气预报强冷空气携大雪强势来袭,气温骤降,严寒已至。

    道路两面都结了冰,公交车极难行驶,车都开得慢吞吞,老练的司机都生怕一个不注意车身打滑侧翻了。

    李勤到家先快速煮了热茶,捧在手心吹了会暖气才终于缓过来。

    冷飕飕的天气睡觉再合适不过,一觉醒来,窗外已经暮色沉沉,远处云层很厚,沉甸甸的阴冷色,她盖着松软温暖的被子,透过窗帘的细小缝隙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静悄悄的房间里,安静的有些寂寥。

    赵客话多又爱开玩笑,他在家时房间里总热热闹闹的像是有一群人。

    连着几日,在空闲时间里她总会想起赵客,李勤也已习惯了,偶尔发散性思维的抽离自己,站在角落审视那个床上含笑握着被子呆呆思念的女人。

    看,这就是李勤喜欢人的样子啊。

    奇怪、新奇、有趣。

    她这样木讷、无趣的女人,脸上也会出现那样生动的表情。

    刘菡梅,你看见了吗?

    靛蓝夜幕渐染上房间的每个角落,李勤终于掀开被子下床,啪地按开走廊昏黄的灯,徐徐往楼下走去做饭,棉拖踩在木地板的声音缓缓回荡。

    刚进到厨房,忽然听到门铃声。

    她心猛地一跳,喜悦回头,赵客回来了?

    下一秒,她又很快在心里否认,中午的时候他还发来消息,抱怨工作没忙完,可惜不能陪她跨年,遗憾她们不能一起过元旦。

    她疑惑走过去,可视门铃里是许久未见的小康,晃着身子,正对冻得通红的手哈气。

    她开门,他眼前一亮,跺来跺去暖脚的动作一收,“嫂子!好久不见啊!”

    李勤也被他年轻活力的劲感染,笑着邀他进去:“别这么客气,先进来暖暖。”

    “好好。”

    小康在外面地垫蹭了蹭脚上的灰才进来,“嫂子,老大有份资料需要用,让我去书房给他找一找,趁快递还没下班赶紧给他邮寄过去。”

    似是怕自己的行为冒犯,还掏出了他和赵客聊天记录,“老大在忙,估计还没来得及先跟你说,你看看。”

    “没事,什么样的资料,我帮你一起找。”

    “嫂子你不用忙活,老大书房我去过好几次,我知道在哪。”

    “行,那你先上去找。”

    李勤看他冷呵呵的样子,接了杯热水端上楼,在这个空隙里收到赵客发来的消息。

    “小康去了吗?我让他去拿份资料。”

    “来了,急着用?”

    “对,明天下午开庭需要,别担心,赶得及。”

    小康动作迅速,已经拿上资料,风风火火地就要出门,李勤赶忙拉上他,“再急也不差喝口水的时间,你看你手冻得通红,喝点水暖暖。”

    小康笑呵呵,也不推拒,接过水一大口下肚总算缓了一股劲,“没办法,到年底了,这几天天天在外面跑,偏偏安城这几天冷死个人。”

    他活跃又嘴甜,即便李勤话不多,他也聊得乐呵呵的。

    说了几句,他就憋不住八卦本性,趁赵客不在,乐滋滋地问:“嫂子,上次和老大在LeCiel吃得怎么样啊?是不是超浪漫!那烟花可是我提议放的!”

    “LeCiel?”李勤愣了下,疑惑道:“什么烟花?”

    小康也顿住,“就,就老大上次生日啊,他说你不知道,想给你个惊喜来着。”

    他回忆了一下时间,说完又补充:“那天老大还被人砸了手机弄脏了衣服,让我特意买了套帅气彰显他魅力的衣服又送过去的。”

    “嫂子,没看出来吧,我们老大可闷骚了,不,是明骚。”

    不过说到这,小康瞧着李勤愈发不对劲的脸色,也慢慢尴尬起来,他去的时候……好像李勤都还没来,总不能后面也没来,就那么爽了老大的约吧?!

    想到这,他挠挠脸,赶紧说:“咳咳,这不早了,嫂子,我,我我先去寄快递了。”

    “小康,赵客那天去了餐厅?还等了很久吗?”身后,李勤执着的话让他顿住脚步。

    小康苦着脸扭头,看向目光深深的李勤,心里已经狠狠拧了自己的嘴,得,下次真该改改自己的八卦本性了。

    “……应该吧,我绕了一圈买东西过去,也,也不少时间呢……”

    “嗯……”

    李勤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小康飞也似的溜了,再不觉得外面冷了。

    重归安静的房间里,李勤心慌意乱的怔怔坐到沙发上,无措的手指紧紧抓着垫子,回忆渐渐拉到那个仓促离开回到老家的夜晚。

    ——“赵客,你看到门上贴的纸条了吗?没再去饭店吧。”她不放心地问。

    ——“放心,看到了,没去。”他发了个拍拍的表情包,“别担心,快睡吧。”

    赵客那么说了,她真就以为,他真的没去……

    在接收不到她的消息,精心准备

    又孤单坐在餐厅里等她的那段时间,他在想什么……

    回到家发现人已经离开,在自己真正生日的夜晚,还要安慰她,又接着从床上爬起来,独自驾车六百多公里穿过漆黑,行驶在茫茫大雾里来到自己从未去过的荒僻乡村,他又在想什么……

    李勤的心脏被重重抓住,前所未有的酸涩像是把她浸泡在了柠檬水里,酸意让她心口涨得慌,但和吃醋后的涩然不同,是惶惑,是惊喜,是愕然到不知所措的愉悦,是眼眶发热、鼻子发酸、心跳怦怦怦加速,眼泪就快要忍不住。

    她原以为自己这样无趣、古板,几乎要腐朽掉的灵魂,永远不可能再有这样鲜活、激荡的情绪。

    赵客,赵客,赵客……

    一瞬间,她满脑子都是他的名字,直到手机提示音的“叮”打断她慌乱的心跳,眼眶发红地看向赵客发给她的消息。

    “什么情况,就让牛小康那家伙拿份资料,他干什么了?”

    “好好的给我发‘老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放过我,回来我任你打骂。’”

    “他在你面前瞎说什么了?”

    消息叮叮叮冒出,直到李勤回复:“他说,你生日那天,在餐厅等了我很久。”

    “赵客,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

    “为什么跟我说你没去饭店。”

    那边不断显示输入中,直到他终于措好辞:“一一,你不要多想,没多大点事。”

    “真的真的。”

    “我也是怕你知道了多想。”

    “该死的牛小康!我看他是真皮痒痒了!”

    他顾左右而言他,消息明显看出慌张,被她问到措手不及只能说:“这家伙又打电话过来了,我去骂死他!”

    李勤定定地看着手机,安静的房间里,她的心柔软到了极点,好似怦怦软软的棉花糖修建的城堡在她的心口塌陷了,融化为一片绵延甜意。

    她仰着脑袋,安静黑暗的房间里看着天花板,心乱得一塌糊涂,眼角微微发湿。

    “赵客,你还喜欢我吗?”

    她慢慢打下这行字,看着屏幕很久,点击发送。

    紧张几乎完全掠夺了她的呼吸,手抖得让她无法好好坐着,无意识地去端茶几上的水想要喝几口来镇定,却不小心把杯子碰倒在地,好在地板虽然湿了,没有弄脏旁边的唱片机。

    她收拾完又坐回沙发,手机那头,还是静悄悄。

    她忍不住红着眼眶笑了笑,这家伙,嘴皮子总那么快,现在竟然也会躲起来了。

    心脏一瞬间挤满了东西,压得她仰靠沙发长出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问了,只确定心脏里有激动的情绪四处撞来撞去,让她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想要问,想要他的回答,想要这无处释放的情绪有个泄洪的闸口。

    房间里安静极了,就像她被塞满的心脏,静静等待着赵客的回答,目光跟着落在了旁边他很喜欢听的黑胶唱片上。

    她忽然兴起,想要在等待的间歇听他喜欢的音乐,看着一个个封面,忽然被最底下压着的那张水蓝色唱片吸引了目光。

    在一叠黑色唱片中,透明的水蓝色唱片显得格外不同,封面也没有字,只有一片蔚蓝水纹,让人想到幽幽夏夜的泳池里那寂静澄澈,波光粼粼的蓝色水面。

    她拿起这个,不太熟练地放到唱片机上。

    往日总是看赵客操作,也勉强知道该怎么做,水蓝色唱片缓缓旋转,唱针安静走过密纹的沟壑,她低头看回手机,在他喜欢的音乐里等待他的消息。

    结果,手机那头还是静悄悄,身旁的唱片机也静悄悄。

    李勤顿了下,奇怪地看过去,是她操作错了?

    抬手正要去关掉,忽然嘈杂混乱的声音响起,夹杂着低低的风声,并不是往日她听的清晰有质感的音乐前奏,带着录音时会有的“沙沙”白噪音发出与这台昂贵的唱片机格格不入的声音。

    ——“好了,你想跟我说什么?”

    含笑的女声带着一丝调侃,夹杂着徐徐的晚风,从复古漂亮的唱片机里传出。

    李勤猛不妨从这盘唱片里听见她的声音,惊愕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向那水蓝色的彩胶唱片。

    这个水蓝色的唱片里,竟然是她醉酒后的录音!

    她听着时不时夹杂着“刺啦”声的录音,回忆如同一帧帧电影画面在眼前闪过,那被遗忘许久的天台夏夜随着两人的交谈终于变得清晰。

    她听见赵客很早就提出一起去海边玩,听见他龇牙咧嘴地吃下那颗酸葡萄后的无奈好笑,整个人都定在了唱片机旁,她怎么也没想到,她那么想听的录音,就摆在随手可见的沙发旁。

    赵客在她不在家的时候,有没有偷偷听过。

    她听见自己醉醺醺的声音,染着浓浓的睡意,在对他说:“录音好长,赵客,只能听一遍。”

    “放心,我可能听两句就嫌无聊关了。”

    骗子。

    李勤鼻子酸软得好像被人捏了把,眼眶瞬间就热了。她赶紧仰起头,拼命眨着眼睛,试图把那股不听话的热流逼回去,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温热的棉花。

    又说谎骗她。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手飞快在脸边扇风去压眼底湿漉漉的热意,录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纱布,模糊而遥远,她在落针可闻的安静沙发边,屏息凝神地听着两人说话。

    “叮”的一声,手机消息提醒两三秒过后,她才怔怔反应过来,飞快又手抖地拿起手机。

    屏幕上,嗫嚅退缩很久的赵客终于回复:

    【喜欢。】

    【一一,我当然还喜欢你。】

    消息弹出的那一瞬间,耳边同时响起录音里赵客喑哑柔软的声线,空旷而模糊的带着寂寥的回声。

    ——“一一,我喜欢你,怎么办?”

    【怕给你压力,我或许不该回答,或许该站在你面前再回答,可是……我不知道你怎么会用还这个字?】

    ——“一一,你总说你是‘这样的女人’,好似在你嘴里,你始终是我初见时,鄙薄、嫌恶的那种刻板、保守、封建落后的女人,但是……你是什么样的女人,你真的了解吗?”

    【说谎是因为喜欢你,和醉酒的你聊天是因为你的遗忘会给我的喜欢可乘之机,这段时间不再絮叨自己的喜欢也是因为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李勤,可不可以让我继续喜欢你,即便,你可能不想让我们的关系变复杂。】

    ——“你不了解,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坚毅。”

    【你想只和我做家人,一一,我可以答应你。】

    【喜欢你这件事,我会藏好。】

    ——“一一,最重要的一点,我喜欢你不自知的勇气。”

    李勤像是被钉在了沙发上,屏幕上那长长的短信不再弹出,身旁水蓝色的唱片还在缓缓旋转,赵客温柔真挚,含着一丝哽咽的话语落在漆黑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冬日的寒冷彻底被他真诚的声音驱赶。

    ——“一一,你远比我说得好。”

    她震颤的视线盯着屏幕上的字,【喜欢你这件事,我会藏好。】

    所有的思绪都被赵客的消息和录音里他的声音炸得粉碎,冬日的寂寞萧冷骤然远去,只剩下他的字和声音变成鼓点,在李勤的胸腔里一下下触底反弹,疯狂蹦跳,心脏根本失去了对它的控制。

    她张了张嘴,颤抖的手指想打出什么字来,却抖得根本无法好好在键盘落下,整个人被一种极致的、激荡的震惊、动容、心动牢牢攫住。

    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种灼热的不真实感,让她反反复复看着赵客的消息,耳边唱片机里水声荡起,她发红的眼睛再次看向唱片。

    录音里,她和赵客跳进了泳池里,一瞬间所有遗忘画面再次涌入脑海。

    幽蓝的泳池水将她和赵客紧紧包裹,四目交织,赵客落在腰腹的手掌触感那么清晰灼热,赶走了夏夜池水的冰凉,目光漆黑而深邃,几乎要将她吞噬。

    跟着,他往前一步,挤走了池水,低头吻上了她。

    生涩,动情。

    温热湿润的触感那么清晰,她茫茫地抚摸上唇瓣,似乎有水流和含吮的柔软再次碾过。

    ——“李一一,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接吻了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酸涩悲伤,昏暗、灼热,蒸腾着水汽的浴室柜后,李勤再次看见低头站在她跟前的赵客。

    极近的距离,他低头穿过黑暗看她的眸子染着失意和脆弱。

    她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发出微弱光茫,许久没有动静的手机再次弹出消息。

    【一一,你不必为了我的喜欢困扰。】

    【我只愿你每夜都好眠。】

    唱片机里还在传来模糊荡漾的水声,寂寥安静的客厅似乎被涌动的水流全部填满,录音嘈杂的噪点也将她的心彻底填满。

    ——“一一,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不止一次让我幸福。”

    李勤瞳孔猛地一缩,眼眶含满了泪水,她猛地起身,拿走水蓝色唱片冲上了楼。

    ……

    另一边,赵客发了一连串消息将近四个小时后,都没有收到李勤的回复,明早七点还要赶去见客户,已经快要十二点,他还全无睡意。

    手机拿起来看了又看,那边始终沉默,房间鸦雀无声,他心烦意乱的心跳声似乎都清晰刺耳起来,窗外不断有跨年的烟花声响起,房间陷落在忽明忽暗之中,他的心也飘

    摇的好似落在一叶小船上,颠簸着没有岸口。

    他哼了声,颇有点酸地想:冻死人的天气还在外面放烟花,一会真下大雪了看你们回去都麻烦。

    结果,下一秒烟花放得更响亮了,即便窗帘拉着,依旧能透过底下的空隙,让房间的天花板和墙壁都倒映出漂亮火焰。

    赵客垂睫,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再一次放在键盘上。

    “一一,不要多想,新的一年快乐,不知你睡了没,还是那句话,不要因我的坦白为难,今夜希望你依旧好眠。”

    他看着这行字,又很快删掉。

    删减为“一一,新年快乐”,结果又顿在了发送上。

    忽然,门铃响起,跟着远处烟花砰的一声爆炸,房间在烟火的明亮中持续三秒又暗下来,他侧耳听门口没有动静,以为自己听错了。

    跟着,门铃又响。

    他蹙眉起身,这么晚,客房服务没有通知不会来打扰他。

    他透过猫眼往外看,什么也没有。

    啧。

    心情本就不顺的赵客烦躁转身,下一秒门铃又响起。

    “操!”

    不管谁大晚上恶作剧,逮到人他都要他今夜跨不好这个年。

    赵客气势汹汹地打开门,刚要跨步出门瞪向走廊,下一秒,头顶落着细碎、莹白雪花的李勤站在了他身前。

    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她,细长脖颈围着杏红色围巾,白皙双颊此刻冻得通红,满眼含笑,目光亮晶晶地看着他。

    一瞬间,赵客几乎以为自己早已睡着,做了个还不错的跨年美梦。

    “赵客……”

    下一秒,李勤还挟着冬日冷意的声音柔软的落在他的耳廓里,悠长温热的走廊,她的身影将他彻底从好眠中拉出,告诉他今年还未结束,还不到做梦的时候。

    “李勤!”他左右看了看,不可思议地瞪她:“你!你一个人来的?你怎么来这了?!”

    他快速把冷得发抖,说话哈着白雾的李勤拉进门内,掌心传来的冰冷触感彻底让他一激灵清醒,玄关昏黄灯影下他震惊地喊:“李勤!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他着急地快速打量她。

    “你不是急用资料吗?”她笑悠悠地甩甩手上的文件袋,“我来给你送啊。”

    “你开什么玩笑?!这么冷的天你……”

    “刚好赶上最近一班飞机,运气还算不错。”她看了眼手机,还有三分钟就要十二点跨年了,“赵客,我也想和你跨年,想和你过元旦,幸好赶上了。”

    等了半天消息的赵客怎么也不敢相信,朝思暮想的李勤真的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眼前!

    “一一,你……”

    “好吧,我实话实说,赵客,我是来找你算账的,谁让你跟我撒谎的,骗子,你说喜欢我这件事要藏起来,拜托,你藏得一点都不好好吗?”

    赵客哪顾得上这些,看她肩膀,头顶落着雪花,慌忙帮她拍掉,“冷不冷,李一一,外面都下雪了你跑过来……”

    “我等不了!一分一秒都等不了!赵客,我冒着大雪赶来,就是想告诉你……”

    “我吃醋了。”

    “早就吃醋了!”

    第78章 交错告白(2)

    78.

    温暖的门后,赵客凝视着李勤,头顶橙黄灯光擦过他的细长睫毛,在眼下落着轻颤影子。

    “一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的声音有些飘,听起来像是从远山跋山涉水而归的疲倦旅人,不可思议自己听到的话。

    李勤眼含笑意:“赵客,吃醋是什么意思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她拿出那碟水蓝色的唱片,“我吃录音里她的醋了,为什么有些话你跟她说不跟我说。”

    她像是迎着寒风踏雪赶来,吹得脸发红手干冷,真就只为了找他算账,“赵客,为什么最先跟她说一起去游泳?为什么最先对她说喜欢?为什么最先去吻了她?为什么……唔……”

    赵客忽然上前,捧起她的下巴用力吻了上去,温热手指暖着她冰凉皮肤,动情的吻夺走了她的质问和诘责,只用最本能真诚的反应给她问题的答案,单凭一只手快速扯掉她的红色围巾,一把抱起她顶在门板,迫切的如野狼一般咬上他渴望许久的唇。

    他凶猛的动作带着进攻性的侵略,蛮力将她按在了门背,李勤被动的被他亲吻,后背靠在门上时唱片不小心从手中滑落。

    “唔……”她躲开亲吻伸手要去勾,被他更紧地抱住,顶起下颌索吻。

    李勤居高临下,直接丢掉手里东西捧起他的脸,修长十指插进他汗湿的头发,俯下身更深的回吻了上去,动作野性猛烈,再没了从前的清冷淡然,滚烫的唇舌带着某种近乎献祭的妥协和放纵,彻底屈从她的思念和欲望。

    她的回应就是往一垛干草上丢了束火苗,赵客灵魂深处的原始野性再也无法压抑,他啃咬着她的下唇,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干燥温热的空气似乎也被点燃,狭窄玄关的温度不断上升,空气似乎被完全抽走,灼热纠缠的亲吻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两人身体紧紧相拥,心跳如狂野的鼓点,昏黄迷离的光影里所有的感官都模糊遥远,只有紧密拥抱的触感和唇齿间的温度如此真实,他们急促、潮湿、动情的亲吻……

    忽然之间,窗外烟花接二连三响起,黏腻喘息的房间一瞬间被跨年的欢呼声填满,昏暗的墙壁倒映出烟花的薄薄亮光。

    “赵客……”

    李勤在缺氧前撤离,嗓音嘶哑干涸,湿热的额头贴上赵客额前碎发,绵密、灼热的气流轻吐在两人之间,在温热皮肤落下麻酥酥的触感,撩拨心脏依旧失序跳动。

    “新的一年,我们在一起。”

    “一一,是以后我们都会在一起。”赵客抬头专注认真地说,那温柔的眼神如冬日炉火,温暖地将她包裹。

    李勤耳根发烫,脸颊绯红一片,嘴唇湿润微肿,呐呐道:“……我的账还没算完呢。”

    他笑着抬头,又吻了下极近的唇,“不着急,这一年都能让你慢慢算。”

    他转身,抱着她往房里走,径直跨过了地上的资料和唱片。

    “……还没捡。”李勤动了下,被赵客带着齐齐倒在了床上,铺天盖地是他的气息,后背贴上柔软的大床,眼前赵客目光直勾勾望着她,“丢着吧。”

    他不在意地说,漆黑的眼睛像是彻底黏在了她脸上,李勤顶不住他这样火热的目光,微偏头脸颊蹭上松软被子,“你都专门给录音做了黑胶唱片,现在又不在乎了?”

    “录音是因为你忘记了。”

    “一一……”他轻轻压在她身上,手臂撑在她脑袋旁边,呼吸轻易纠缠的距离里,他的指腹慢慢摩挲她潮红的嘴唇,“和你在一起的每个瞬间我都想记住,如果你忘了,我就连你那一份也一起去记。”

    “你吃遗忘记忆的醋,会让我想要更加倍地去爱你。”

    爱……

    李勤睫毛眨了眨,躲闪的目光又看回他,陷落在烟花里的房间光影明灭,他一瞬不瞬望着她,情欲褪去,只剩最原始的真诚,耐心、虔诚等待她的回应。

    她的心跳又乱了节拍,笨拙地抬手拢住他的脖子,微起身想要吻上他的唇,在将要触碰时,赵客好笑地用食指轻弹了下她脑门,“不准再来了啊,否则

    我可把控不住了。”

    他说得直白,李勤唰的一下从脖子到脸都红了,慌不择路地起身从旁边跳下床,“脚、脚好凉,我想去洗个澡。”

    说罢,她飞快溜进了浴室,快结束时发现换洗衣物都没拿。

    隔着磨砂门,赵客在外面敲了敲,“一一,是洗完了吗?给你递下浴巾?”

    “完了,你等下。”李勤飞快走出淋浴,伸长手臂勾着浴巾就往里快速走了,赵客听清动静闷笑,“放心,我不进去。”

    李勤关了水擦身体,瞥了眼镜子里面红耳赤的她,笑得青涩羞赧。

    分明什么都做过,反倒这时候微妙尴尬起来。

    她磨叽了一会儿才出来,赵客已经重新躺回了床上,窗外总算消停安静下来,床头亮着一盏壁灯,照着他身旁的空位。

    他侧着身脸朝这边,见她出来拍了拍身旁的被子。

    李勤脚步顿了下,看似动作自然地走过去,赵客掀开被子,把坐在床边又开始擦拭的她一把拉进了被窝,冬日温热柔软的被子将还带着湿气的她裹住,浴巾被他随手丢到了床尾。

    “欸,我还没擦完……”

    “早干了,擦得我都快睡着了。”赵客打趣道,手臂自然地圈上她的腰把人搂进了怀里。

    “这么晚过来累不累?”他问。

    “还好,本来就没多远。”就是出发前绕去快递点拿差点就要寄走的资料费了点功夫。

    赵客手心轻拍了拍她后背,“快睡吧。”

    说着,他又往她身前贴了贴,强健紧实的腰腹与她严丝合缝的亲密接触,一股电流从后脊酥酥麻麻地窜上大脑,四肢百骸都麻了一下。

    她不是没和赵客同床共枕过,只是那时他们保持着克制距离,又心意未通,而现在……

    壁灯熄灭,李勤微微抬头,漆黑的房间里她看不清赵客的面容,只有落在脸侧的轻柔呼吸毛茸茸的掠起痒意,嘴唇就在她耳廓不远处。

    “看什么呢?”低笑的声音在寂静房间响起。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我一直在看你所以知道你在看我。”

    “……看得清吗看。”她嗫嚅,低低的嗓音娇嗔羞恼,又渐渐变为意味深长的探寻,“赵客……”

    “嗯?”他低下头,脑袋在她脖颈间蹭来蹭去,李勤从来不知道,他会黏人的像只小猫。

    “……为什么不和我做?”

    刚才她已经给了足够的回应。

    黑暗里,赵客睁开眼睛,他同样看不清李勤的面孔,但却能感觉到落在身上的呼吸带着迟疑。

    他坦诚道:“一一,我不想你大老远披着风霜赶过来告白,我回应你最热烈的是生理反应。”

    直白又简单的理由,却像一个小石头投进了李勤的心脏,在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她埋下脑袋,“谁跟你告白了,我只是跟你说个事实。”

    “好好好。”他笑着捏她鼻子,“你说的这个事实,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今年才开始不到一个小时哦。”

    “我有这个信心,你给的,就是最好的。”

    “……赵客,你说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她局促的脸发热。

    “是吗?”赵客挑眉,“以后不知道怎么回答,可以选择亲我一下。”

    李勤沉默。

    他笑了:“这是在想怎么回答,还是在想着来亲我。”

    话音刚落,李勤吻了上来,笨拙地在他的唇上印了几下,然后慢慢离开:“……这样回答?”

    赵客:“……”

    他的呼吸紧了紧,手臂不自然地把怀里的人搂得更贴近他。

    几个混乱呼吸调整之后,他终于说:“李一一,睡觉。”

    李勤蔫坏又得意地笑了,从拿了唱片到现在奔波五个多小时,其实她也疲倦了,“好,赵客,晚安。”

    “好眠。”

    赵客在她眉心轻轻落下一个吻。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暖气无声流淌,被子烘烤得蓬松干燥,让人的情绪也变得像棉花糖一般柔软清甜。

    李勤原以为她会很久都睡不着,赵客的男性气息和迥别的身体触感太过强烈了,她从未这样光。裸的贴近过一个人,四肢纠缠,身体的每个空隙都被他填满,房间静悄悄的,每分每秒都变得异常真实,她又有一种无边无际的愉悦,以后的无数个漫漫长夜里,她都会和身边的男人在一起。

    聊天或者做。爱,似乎都还算不错。

    她松软的思绪逐渐漫无目的,飘茫的向远方扩散,身体愈发放松,睡意如潮水袭来。

    后半夜,房间愈发的暖和,窗缝泄进来的冷气很快被温热包裹。

    窗外云城的初雪越下越大,雪花在昏暗的路灯下打着旋地飘落,在光晕的描摹中像一团团松软的白棉花,路面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枯黄的树、斜滑的屋脊都披着昏暗寂静的白。

    大地静默而美丽,冬夜蓬勃充盈。

    翌日,房间还陷在昏昏黑暗里,赵客已经起床了,突然抽离的拥抱让他即便动作小心,李勤还是醒了,下意识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声音还惺忪困倦,温热的指腹无意识地轻蹭着他的掌心。

    “我放假三天,你结束了早点回来,我还在酒店。”

    “好。”他亲了下她的手,放回暖和的被窝里,掖好被角,“外面太冷了,没什么事就多睡会儿。”

    “赵客。”

    “嗯?”

    他蹑手蹑脚地穿衣服,借着手机的微弱亮度回身看她。

    “我喜欢你。”

    他轻轻笑了,温柔道:“好,我也爱你。”

    第79章 交错告白(3)

    79.

    漫天飞雪的中午,落地窗外,道路两旁乌桕树的火红叶子被压着厚厚积雪,沉沉下垂,偶尔一阵风吹过,无数雪粒像飘落的蒲公英向哈着白气的行人脸上落去。

    小孩子欢快用手接,大人则迅速躲闪。

    温暖的室内,落地窗户氤氲着一层湿湿的热气,模糊了那些人的面孔,倒映出身后走过来的人。

    赵客脱下外套在李勤对面坐下,急忙赶过来的他喘着粗气道:“应该让你先吃的。”

    李勤摇头:“好久没有赖床到十一点才起来了,一点都不饿。”

    倒是赵客,忙碌了一上午,打电话非要中午回来陪她吃饭,一个小时后还得赶回去工作。

    瞧她懒倦眉眼,他轻笑:“看得出来,睡舒服了?”

    “嗯,很爽。”刘菡梅望女成凤,耳濡目染下她对自己的约束称得上苛刻,在之前的她看来,睡觉是一种十足浪费生命的行为,可是现在,她常常觉得学会浪费生命才是她的人生课题。

    “下午有什么安排吗?雪下得太大了,你出门都不太方便。”赵客遗憾地看她,“元旦这天都不能好好陪你,晚上我尽量早点回来,明后两天推了一些工作,你难得来趟云城,我们好好转转。”

    李勤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他。

    赵客:“?”

    “你认为我是谈了恋爱就黏人的类型吗?”

    “我们在谈恋爱?”他笑。

    “回答我的问题。”李勤一本正经。

    “难道看不出来是我想黏着你?说真的,早上离开酒店时我考虑过把你带走。”

    “那为什么没这么做?”

    赵客耸耸肩:“我更舍不得你大冬天早起出去吹寒风。”

    李勤瞪他,几秒后忍不住笑了,偏头看窗外的茫茫雪花,“下次还想的时候,可以试试喊我。”

    “你也想跟着去?”

    “我也想尝尝黏人的滋味。”她自然道:“我们在谈恋爱不是吗?”

    赵客深深看她,长吸了一口气,灌下热茶庆幸道:“一一,看来临时决定花50多分钟打车赶回来陪你吃饭,是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李勤好笑地唔了声,“那一会你离开,我再送你上车目送你远去。”

    “回头看你站在皑皑白雪里离我越来越远,我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忘了这一幕。”

    “今天只过了12个小时,你已经说了

    许多今年,这辈子之类的大话了。”

    “有吗?”赵客轻笑,“或许吧,大话做到了还算说大话吗?”

    李勤饮着热茶不语了,赵客闷笑,给她夹菜,两人一来一往地交谈,很快用餐结束赵客乘车离开。

    他无奈,刚站到马路边肩头已经落满雪花,李勤执意要看他坐上车走远。

    上了车立马降下窗户,回身看路边那道高挑身影融于一片白茫茫。

    “嘶。”司机师傅哆嗦道:“小伙子你不冷吗?快把车窗关上。”

    赵客那双漆黑眸里染着浓浓笑意,“好。”

    师傅瞥了眼后视镜,不稀罕道:“刚谈恋爱?”

    “结婚大半年了。”他带着点嘚瑟语气。

    “呦,那还这么腻歪。”

    赵客摸摸鼻子,厚脸皮如他也难得脸发热。

    李勤坐上公交前往云城图书馆,这算是她的一个癖好,到个陌生城市就看看当地的图书馆。

    云城交通方便,地铁线路有好几条,不过她更喜欢坐在公交车上,透过车窗看陌生城市银装素裹的美丽景色。

    云城四处是山,道路起起伏伏,午后暖黄阳光斜斜落在远处落满大雪的山腰,她的视野如过山车落下又起来,一程有一程的新鲜体验。

    她从不旅游,以前条件艰苦,即便工作后薪水还算不错,但刘菡梅生病花费不少,她省吃俭用很少考虑旅游的事,去其他城市都是因为学校安排的学术研讨,这是她第一次用三分钟不到的时间买张机票,为着喜欢的人,来到一个陌生地方。

    恰逢假期,又没有太多事情,倒算是她第一次旅游了。

    慵懒、惬意,一个人的时光也悠闲美好。

    倒是赵客,总愧疚没能元旦陪她,空闲就会给她发消息。

    李勤好笑,这种总被人记挂着的感觉新奇又有趣,反倒是自己总要在沉迷看书时,发现手机亮了后中止专注回复他。

    倒也不觉得烦,他们都忙着彼此的事情,又交错着把对方拉入自己的生活。

    就像在同一鱼缸的两条金鱼也会有不同的游弋轨迹,只不过偶尔它们短暂交汇,交换空气、水、泡泡。

    一直到假期第二天,赵客终于有时间陪李勤。

    云城旅游景点很多,本就漂亮的风景在落了大雪后更称得上绝色,两人偏老派的选了云城最大的自然公园,再多古朴、老旧的古城,都比不上雪后的自然风景。

    新雪初霁,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也终于结束,云城道路清理做得不错,柏油马路两边清理的积雪有一人高,路却已经能行车。

    赵客为了接下来两天方便,租了辆越野车,一路驶向秀山公园。

    才到门口,两人已沉迷于山上美景。

    群山静默,远天云雾缭绕,层层松柏落着白绒般很厚的雪,空气凛冽纯净,是独属于雪冬的味道。

    大概是怕冷,山上公园人不多,更加清幽美丽,两人牵着手,偶尔有风吹过,飞扬的雪就落在了头发上。

    聊天扭头打趣,才发现早已共白头。

    李勤眨了眨眼,“赵客……”

    “嗯?”他垂睫,温柔又认真地帮她清理头上的雪粒。

    “我也想说大话了。”

    她发间的手顿了下,调侃道:“说什么大话?”

    “想永远的事,譬如我们就一直这么走下去,想未来的事,很多年后我们都头发花白了还像现在这样,想各种虚无缥缈又遥远的事……”

    “怎么就是大话了,一一,说不定是我们的生活写实。”

    “是吗?”她陌生地问,婚姻是她曾觉得不得不屈服的世俗规则,她不曾渴望里面有感情,现在有了,却又小心翼翼,陌生新鲜,像是不太熟练地捧着小时候格外想要拥有的水晶球,就怕自己给了太多的关照,反倒是哪天把水晶球碰坏了。

    赵客俯身,将她的围巾拢到嘴边,平视她的眼睛。

    “……怎么不说话?”

    “欣赏你的怯懦,喜欢就是瞻前顾后的。”他好像还为此快乐起来了。

    李勤哭笑不得地翻他白眼,转身往前走,赵客快步跟上来牵住她的手。

    她觑了他一眼,笑着的目光忽然瞥见不远处走来的人。

    一个中年妇女牵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小孩,那小孩喊着:“我要去堆雪人!我要去堆雪人!”

    她视线落在那满脸无奈的女人身上,忍不住蹙眉。

    那女人穿的素朴,看上去年纪不大,但头发已经白了很多根,额头的皱纹有岁月蹂。躏的沧桑,她疲倦无奈地拽着想逃的孩子走过来,双方擦肩而过时,赵客往那人身上看了眼,恰逢那女人也往这里看了眼。

    冷风吹过,双方对视一眼又很快擦肩而过。

    李勤莫名觉得那女人熟悉。

    “赵客……”

    还未问出口的话在看清赵客的神情时顿住,他脸色紧绷,眉眼沉沉,表情很难看。

    李勤目光停在与他非常相似的眼睛上,忽然一怔,猛地扭回头,走了几步的女人犹豫着也回头,震惊、慌张、无措、痛苦探看的眼神浓烈的落向赵客。

    下一秒,怔然发红的眼和李勤对视。

    “别回头。”赵客沉声道。

    她听话地收回视线,欲言又止地看向脸色变得极差的赵客,察觉到他呼吸变乱,拉着她手的力道不自觉变重。

    “她……”

    “走!”他毫不犹豫道。

    “好。”李勤呐呐点头,控制自己想要回头的欲望,麻木又心情复杂的跟赵客往前走,一个拐弯,身后的人已经消失,清幽小道只有两人踩着洁白雪花的沙沙声。

    “……赵客,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呵。”他只冷笑了一声。

    李勤终于确定,忍不住酸涩,“……她是你妈妈?”

    那双眼睛太像了,足以让她只是一个擦肩的瞬间就能确定。

    “妈妈?”他表情很冷,嘲讽又冷厉,“一一,如果在你3岁时外婆去世彻底没人要你了,村里小孩欺负你,10岁学着讨好舅妈吃别人的剩菜,初中和想要猥亵自己的男人同一屋檐下生活,不长的人生里无数次痛恨自己被人带来这个世界,听他们一遍遍说你妈妈很爱你她只是没办法,你还会觉得32年以后出现的女人是你妈妈吗?”

    “赵客,我,我只是……”

    “对不起。”他捏了捏眉心,“一一,我不是在朝你发火,我是说没必要。”

    他上前抱住她,把头贴在她肩膀,“我不该这样跟你类比,刘菡梅女士是很爱你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接受自己没有母亲,没有父母这种东西很多年了,他们如果又出现,对我来说才是最糟糕的。”

    “那像是在告诉我,过往无数次,他们可以出现的,只是我被放弃了。”

    “一一,有的人注定亲缘关系浅薄,我和她一个擦肩就够了。”

    “赵客……”李勤轻拍他的后背,“不用刻意对我解释什么,我尊重你的选择,只要你不后悔。”

    “后悔?”他嗤笑,“只要你不觉得我自私凉薄,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浪费时间,还不如考虑一会吃什么。”

    “……”李勤心情复杂地退后,沉默看他。

    他情绪淡淡,遇见那人的下意识防备和厌恶如潮水退去后,只剩一丝嘲意。

    “好……”

    李勤拉着他往前走,树影摇晃,薄雪轻飘,他们离那短暂的错轨越来越远。

    两人都沉

    默下来,鸟鸣寂寥清幽。

    “一一,明天我们去参加云城举办的火把节如何?”他转了话题,“听本地人说是个很盛大的活动,有祭火、赛歌、送火,应该挺有意思。”

    明晚她就得赶回去,赵客不想她什么体验也没有。

    “可以啊。”李勤转身,望着身后雪地里两人蜿蜒的脚步,“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哇哦,原来这就是我们李一一老师喜欢人后会有的待遇啊。”赵客咂咂嘴体验,客观点评道:“还真是爽啊。”

    李勤白他,耳根子发热,“赵客,你闭嘴。”

    “唔。”

    他配合地乖乖给嘴巴拉拉链,转身也调皮地随着她倒走,只是他顽劣,走路都不好好走,没个正形地比比画画,细微的簌簌声衬得周遭的寂静愈发深邃和辽阔。

    在无人踏过的漫天雪地里,留下只有他们的足迹,和赵客那歪歪扭扭的字。

    “一一,一一……”

    无限漫延。

    李勤看不下去,“别写了。”

    “你都不写我名字,还管起我来了。”他装模作样的一脸委屈。

    “你的字那么难写。”

    “小可有什么难的。”

    “……”她又不喊他小可。

    “没几画啊,李一一,你怎么那么懒,你喜欢的人的名字都不愿意写,看来你的喜欢也就这些了啊。”

    刚才是谁嘚瑟自己待遇好了?

    李勤羞恼:“赵客,你能别张嘴闭嘴就把喜欢的人挂嘴边吗?”

    “那挂哪里?”他正经问。

    “哪也不挂!”

    “那不行。”赵客毫不犹豫拒绝。

    “下雪天,不如一会去吃火锅?”李勤拙劣地转移话题。

    “哦。”他懒洋洋应。

    李勤斜眼嗔他,赵客朗声改为:“好!”

    “也不看看谁提议的,我能拒绝吗?!”

    “……”

    “怎么不说话了?”

    “我喜欢的人说话那么好听,就听他说呗。”李勤也学起没脸没皮来。

    “唔……”

    很快,她就被人推到树下吻了起来,树枝轻摇,雪花洒落。

    “赵客!”

    她羞恼惊慌,推拒不及被他灼热地追着吻。

    李勤怎么也不敢想,光天化日的,自己竟然会跟人藏在一棵并不粗壮的树后接吻。

    “一一,专心点。”他还挑剔起来了。

    “!”

    那是专心的事吗?!

    人,受过教育的人,怎么能这么没规矩!

    可是,有规矩的人也没想到,这片地方长达半个多小时都没有第二个人来,他们也就没规没矩地把头顶树上的雪都晃干净了。

    离开公园时,李勤上车脱羽绒服,还能抖落点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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