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稳行驶半小时后，车子抵挡橡木湾。
“叫醒他。”梁世京不再压着音量说话，直接了当把西装抽走，温言蒙住梁望佑的耳朵，“为什么不让他继续睡？”
“还要洗澡。”
“不能睡着洗么？”
“你要不要再惯他一点？”梁世京直接来拍梁望佑的脸，拍拍拍拍，梁望佑哼唧着动了动，脸要红了！温言抓住alpha白皙修长的手，“要不让他再睡会儿吧？”
梁世京懒懒撩起眼皮，看了他几秒，又换了另一只手继续拍……温言一气之下气了一下，没说话。
经过数次拍打梁望佑幽幽转醒，睁开红红的眼睛，温言趁机说，“小佑，洗完澡再睡好吗。”
按照梁望佑平时笑嘻嘻的脾气肯定会答应，温言却没想到他嘴巴突然一瘪哭了出来，一两秒的时间声音变得非常大，他刚想抱着想哄几句，梁望佑却哭着爬起来钻进梁世京怀里。
梁世京不过简单拍了拍他的背，他瞬间不哭了，趴在梁世京怀里又睡了过去。
……原来睡觉的时候会认人啊。
温言哑然。
这么多天来梁望佑贴着他巴着他，早晨在走廊等他、带他去植物园、游乐场玩，跟他说很多话，那么那么的喜欢他……原来并没有依赖他，原来亲呢只是浮于表面的普通关系，一旦到了夜深人静他需要的是梁世京，在突然被叫醒的困倦里会义无反顾选择梁世京。
莫名的、无法抑制的酸楚涌上鼻腔。
“走吧。”梁世京抱着他出去。
等在车外的育儿师迎上前来接过梁望佑，抱着他先一步带回去睡觉，道路两侧的地灯像一团团朦胧的暖雾那样散发着光芒，温言默默跟梁世京走在后面，暗红色地砖一块块闯入眼帘和脚尖，颈环疼痛没有伤心过，时间所剩也不多也没有伤心过，梁望佑从怀里挣脱那一刻带走的温度却令人那么难过。
上台阶，不小心踉跄了下。
“我不知道今晚他会这样。”梁世京稳稳扶住他手肘说。
温言明白，梁望佑这么依赖梁世京一定是梁世京一定付出了很多，他真的没有因为工作繁忙把梁望佑扔给育儿师们不管不问，一定是亲手带过的，就像那晚那样，在无人知晓的深夜抱着因为手疼的梁望佑低哄。也正因为这些，温言觉得自己生气好没道理，身为小朋友的梁望佑不生气，他这个大人却耍了好几天的脾气。
“我哭不是因为嫉妒你。”温言抹了下眼角，“也不是跟你抢他的意思，虽然我是有点难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不起……”
梁世京：“不会怪你。”
“你一定很辛苦吧？”顿了顿，温言轻轻地说。
“没有。”梁世京抓着他的手臂带着他迈台阶，淡淡的否认说，“养他不需要花多少心思，我也没多少时间陪他，多半功劳是你，你小时候自主性不也很高么？”
温言抬起薄红的眼睛：“什么。”
他其实听清了，只是想让梁世京重复一遍给他听。
换好鞋，两人在玄关处的大沙发坐下。晚风徐徐吹过脸庞，笔直的橡木长廊在夜色下很美很美，梁世京一边摘袖扣一边低声说话，沉沉清冽的声音很好听很好听。
“梁望佑在三岁前基本由育儿师带大，我并没有花很多时间在他身上，那几年很忙，也没有时间花在他身上，最多把他带到首席府，他自己吃了睡睡了吃，一直是自己玩自己的。”
“他很聪明，跟你一样，总是能很快领悟他人的意思。”
“从前经常出差，我对他说接下来几天不会回来，那时他还不会说话，于是把数字卡片拿出来让我选，听育儿师说过一天他扔一张，扔光就在门口等。”
温言双眼放空，幻想着那一幕。
梁世京继续寡淡地说：“他喜欢空间类的玩具，给他一个他能玩一下午，专注力很高，自控能力很强，说什么时候停止，他也不会哭闹。这些都跟你很像，会把话默默记在心里，独自去做。”
“有时候我也觉得他孤独，但他总能自娱自乐。”梁世京说，“学会说话之后把佣人电话打了个遍，最后打到首席府来说要找梁世京。”
温言笑起来，恍惚间，梁世京嘴角仿佛也噙着淡淡的笑意。
“能力不大主意不小，后面也能指挥保镖把他送来，来了看我在工作没有打扰，困了自己去睡觉，睡醒了穿着左右不分的鞋子一瘸一拐地出来，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温言脸上的笑容凝固一刻。
“从前他长得很像你，这几年反而不像了。”梁世京淡声说，“再大一点就是现在你看到的这样，没什么独特的地方，也什么格外需要说明的地方，很少生病很少犯错……”
“谢谢你。”温言心情又变得很好，轻盈地快要飞起来。
“不是想看他小时候的照片么？”梁世京食指敲击着腿面，突然话锋一转。
“可以给我看么？”
“明天吧，今天太晚了。”
两人气氛今晚格外地和谐，互相在走廊道过别。温言踩着清冷的月光慢吞吞走到房间外的露台边缘，夜幕下的青草地呈现墨绿色的地衣，天际线和地平线交界的中间亮着一线璀璨而模糊的首都夜景，凉爽的晚风拂过发尖，搔在耳尖有些痒。
梁世京低沉好听的嗓音犹在耳边……不管别国那些不怕死的媒体是如何用“独裁者、新政首席、专权者、老派世族的维护者”这类夹带褒义的称呼他，温言从不认为梁世京是外界所传言那样的人。
少年时代父母“意外”去世，仇人登顶权利宝座、隐忍多年的辛苦，大仇得报的他或许只快乐了那么短暂几天，就立刻陷入omega信息素的算计漩涡。
按照这样的成长轨迹，梁世京应该长成一个性格阴暗、与温则成殊途同归的癫狂性格，但他真实的性格与这毫无关联，他只是聪明强大到无需他人来置喙评判，那尖酸刻薄的头衔只是他人望其项背之下的敢怒而不敢言。
在那冰冷坚硬的外壳下，其实还有一片不为人知的柔软，他尽数留在了橡木湾……
谈起梁望佑，那双淡漠锐利的眼睛含着拳拳的温度，薄而平直的嘴角带着殷殷的笑意，没有平日的咄咄逼人、声色俱厉，温言想，如果当初梁世京不顾他的意愿，让他强行生下梁望佑不是为了折磨、报复他，只是为了这一片柔软有承载的地方，那么不管当初给他吃的那些昏迷药物带来多大的副作用，如今颈环又有多快地加速腺体衰变程度。
温言甘之如饴。
梁世京只是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梁世京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没有做错过什么，希望梁世京未来会过得很好很好……
温言衷心祈祷。
夜深了，他回到卧室睡觉，期待明天的到来，梁世京答应过要给他看梁望佑小时候的照片的……
天空碧透的第二天，橡木湾一楼实验室。
“胡主任，这是这个月的术研报告。”团队人员匆匆忙忙跑过来说。
“还有什么报告要签，你们一并拿来啊。”胡立滑动着滚椅，朝忙碌的实验室喊了一嗓子。
高低不一的试验台前，几名队员闻讯放下手中试剂，着急忙慌用免洗酒精洗了把手，再经过消毒通道倾巢出动，一时间霹雳啪啦在各自电脑上打印报告和汇表，又捏着新鲜出炉的纸张挤挤嚷嚷。
“主任！先签我的，反应坩埚要爆炸啦。”
“不好，实验反应只有三毫秒的观察时间啊！”
“我我我，胡主任听我说一级毒气正在泄漏！”
谁敢信，这就是号称联盟顶级医疗团队的素质！平常领奖金各个与世无争，花时间找领导签字一个二个像个神经病恨不得编造出即刻毁灭橡木湾的谎言。胡立心道奶奶个腿老子头发就是这样被你们催没了的，鬼画桃符地签完大名，轮到药品库清单时眼睛上下快速一扫，“强效止疼药怎么少了两瓶？”
“啊？”某个队员含着棒棒糖挤到面前，“少了么？我没偷吃啊。”
药品清单是更低一级的队员做记录，数量那一栏明显在一周前少了两瓶，胡立看着白纸黑字的日期，脑海莫名浮现温言来找他的那个下午，大掌往汇表上一拍，急急起身扔下一句，“要爆炸就爆炸吧，要泄漏就泄漏吧，就算世界毁灭我也要先去趟首席府！”
首席府
“首席，胡立来了，说有重要情况要向您汇报。”波澜不惊的程琢敲了敲半敞的大门，语气平缓地说。
“现在没空。”梁世京站在窗边握着电话回头。
“有关温先生。”程琢说。
“让他进来。”梁世京一言不发挂掉电话，返回书桌边拉开椅子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