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轮粘贴,蛋液风干了,蛋壳的黏性变差,松松的搭在幼龙脑门上,风一吹,一掀一掀的。
更难受了。
幼龙扬着脑袋,难以置信地注视自己唯一的子民,眼里的震惊与困惑,比第一次更甚。
它再次焦虑地用尾巴卷住胖胖的身体,两只小爪子紧紧捏住尾巴尖。
这能让它模拟被龙母卷住的压迫感,降低焦虑。
周围没有人回应幼龙的震波,这对它而言是个一出生就天崩的世界。
好在烛龙的统御血脉刻在骨子里,刚好它又拥有一个子民。
这是目前它唯一能用来“镜映”自身力量的方式——试探子民对它的信仰程度。
然而结果很糟糕。
这个唯一的兔子子民,虽然最初照顾过它的尾巴,但之后接连阻止它喝奶,又阻止它清理异物。
这是一种反抗行为,说明它的信徒不再膜拜它的力量。
它找不到龙母。
吃不到奶。
就剩唯一一个不停响的故障信徒,居然也要抛弃它。
它似乎是一头被众生抛弃的废龙。
幼龙窝成一团,紧紧攥着尾巴,身体微微震颤。
小怪兽一动不动,一头幼崽居然有了些许颓废潦草的落寞之态。
它这是怎么了?
温绛耳好奇地进入感知状态。
她吓了一跳。
此前几次,小怪兽的震波都还算平静。
而此刻,这个小怪兽正在发出一阵又一阵能量极强的震波。
它在找妈妈。
似乎想要被妈妈卷住。
它的震波确实是一种想被“卷起来”的呼救,就像之前它挂在藤蔓上时一样。
小兔子宝宝离开妈妈后,一直很想念妈妈的怀抱,这头小怪兽期待被卷住,或许是独属于它们的拥抱。
它想要被抱抱。
它的震波比此前任何一次都剧烈,贯穿力极强,如果它的妈妈真的在附近,一定会回应它。
但是温绛耳只能感知到来自小怪兽孤单的震波呼唤。
一双绛色桃花眼缓缓睁大。
温绛耳蹲下来,双臂抱着膝盖,好奇地观察着用震波急切呼唤母亲的小怪兽。
许久,她轻声问:“你阿娘也离开你了吗?”
她突然意识到,这颗独自出现在山洞里的大蛋,和她一样,都是没有人要的小孩。
幼龙没有理她,发出的震波频率越来越高。
温绛耳缓缓伸出手,想要轻轻抚摸它背脊,但迟迟不好意思触碰。
她可不想跟小怪兽说什么“同病相怜”,“我们做朋友吧”之类的话。
万一过一会儿它的妈妈真的被它召唤回来了怎么办?
唯一被剩下的小兔子宝宝会很尴尬。
她最终收回手,嘟着嘴高傲地示好:“你要是很饿的话,我可以去给你拿一碗肉汤。”
忘归鸦此刻被这两个小家伙吸引,上前一步,困惑地喃喃:“她把什么贴在它头上了?这是某种术法么?在琢磨对付我的方法?别白费力气了,我乃……”
“只是小孩子在玩泥巴。”李放歌赶忙设法夺回忘归鸦的注意,以免他又想让温绛耳“现形”,“所以,那个魔龙烛荒打败了您的兄长?”
“他胜之不武!”忘归鸦回忆起那段屈辱的历史,牙痒痒,“那条小魔龙……故意引诱我们掉以轻心!”
那时候,战书已经发去烛荒军营七日,仍旧没有任何回音。
忘归鸦与兄弟们猜想,那条小烛龙大概是不敢独自迎战,故意石沉大海,假装没看见战书。
如此一来,就无法避免两军交战。
烛龙一方八万天兵,对战朱雀带领的七千余士兵。
怎么看都是全军覆没的结果。
朱雀六兄弟在营帐里,不眠不休商议了三个日夜,依旧没达成一致。
朱雀想要直接归降烛龙帝君,因为渊海洲地界本就没有烛龙的势力驻守。
他们还在忙着天界的割据战,凡间顾不过来。
朱雀名义上归降了烛龙,渊海洲没准就直接分派给他驻守。
这么一来,既能拿下这片领土,背后还有上面的靠山,反而更能站稳脚跟。
而忘归鸦和梼杌却不想归顺。
他们认为对方虽然人多势众,但却没有能挑大梁的神将,为首的还是条乳臭未干的幼龙。
区区八万天兵,他们六兄弟联手,也未必不是对手,更何况他们手底下还有七千精锐。
退一万步,真打不过,可以施法掩护大军撤逃,这可是忘归鸦和梼杌的天赋所在。
这兄弟俩受不了天界条条框框的束缚,都有自己的行事准则。
若是加入烛龙帝君的“正规军”,没两个月,他们就得因为触犯天规被抓起来。
所以,忘归鸦的意思是,这个地盘若是吞不下,就去找其他地盘。
哪怕不战而逃,也绝对不能归降。
两方僵持不下。
朱雀毕竟是年长数千岁的大哥。
他清楚的知道,渊海洲的航运贸易,占尽天时地利。
只要拿下这片地,根基就算是彻底打下了。
这块肥肉最大的问题,是易攻难守。
如今名义上归顺远在天界的烛龙族,其他势力必然有所忌惮,百利而无一害。
他苦口婆心地劝说两个弟弟——
实在不行,归降后,他会争取到独立立宪的权利,绝对不会让兄弟们束手束脚。
可是忘归鸦和梼杌说什么都不答应。
他俩只想要个自由自在自己说了算的家,无心发展壮大。
而剩下三个兄弟都是墙头草,打不打都行。
于是六人在营帐内争执了三天,完全没探讨战术。
主要是忘归鸦兄弟俩二对一跟朱雀争执,其他三个人拉架。
“别吵了哥哥们!我们还是商议一下首战阵法吧!”
吵到第四天后晌,又多了个人帮忙一起拉架。
但多出来的人的劝架说辞……有点刺耳——
“别吵了,傻鸟,赶时间。来,打架。”
嘈杂的营帐内一瞬间寂静。
兄弟六人脸色发白,同时转头看去——
身着银白金丝战袍的陌生少年,就这么泰然自若地站在他们身旁。
漂亮的稚气面容,金色双瞳满是亢奋又好奇,观察在场所有人。
朱雀几人惊呆了,满眼疑惑和难以置信。
“你……你是何人?何时进来的!”
“放肆!没有吾等传令,谁准你进帐偷听机密!”
营帐外有忘归鸦亲自布置的隐匿结界,根本不可能有人能闯进来。
也不知这小孩怎么会无声无息的出现,甚至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多久了。
头皮发麻。
被几个强壮的神兽暴喝怒斥,少年却丝毫没有畏缩之态。
那少年张了张嘴,迫不及待,却有些结巴地回答:“受邀,不必无礼,是客人,尊贵。”
六兄弟被这小孩颠三倒四的话语迷惑。
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是尊贵的客人的?
听说过“不准无礼”,还没听说过“不必无礼”的。
这小孩别是个傻子吧?
兄弟几个一时分辨不出小孩那句“傻鸟”是在骂他们,还是在自我介绍。
“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小鬼?活腻了吗!”暴躁梼杌第一个撸起袖子。
却被朱雀拦下,担心是自己左膀右臂心腹家的孩子,他还是耐心地询问:“你进帐来是有何要事通报吗?你父母现在何处?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一动不动注视他良久,终于慢一百拍地理解了他的问话。
紧接着,少年从腰封里并指夹出那张战书,小心翼翼地展开。
他把战书亮给六兄弟看清楚,然后指了指战书上“怂包”两个字,又指了指自己胸口。
六兄弟彻底大脑瘫痪了。
这小孩为什么会拿着他们几天前发出的战书?
怕他们不理解,少年指尖又在“乳臭未干的小儿”几个字下面划了划重点,再次指了指自己胸口,“受邀,驾到。”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叫烛荒,但是发音不准确。
他容易把自己的名字念成“烛汪”。
他的小兔子经常拿他的口音嘲笑他,说他是“汪汪小狗龙”。
小兔子可以这样调侃他,别人乱开玩笑可是要命的。
所以烛荒没有自报家门,单纯是因为他口音有点问题,不想在敌军面前出丑。
这件事,被野史记载成“少年烛荒戏弄朱雀六兄弟”。
把朱雀兄弟当猴耍。
说起来魔龙帝君还是很冤枉的,他当时确实没有羞辱“傻鸟”们的意思。
他只是很赶时间,因为未时三刻,他的小朏朏要去集市看灯会。
如果他没及时结束单挑回大营,小兔子可能会去找其他神官出去玩。
但坦白的说,一条胜券在握的魔龙,应战时指着战书上“怂包”二字来自我介绍,像是恶意调侃,必然会让败方加倍蒙羞。
几千年过去了,忘归鸦想起当时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
简直奇耻大辱!
其实如果少年烛荒没有表现的像脑子缺根筋一样,他的大哥朱雀可能就会有所警惕,放弃单挑,保住兄弟们的自由身。
坏就坏在兄弟几个都没见过幼年烛龙,不知道烛龙小时候话说得不太利索。
烛龙一族不仅善战,同样善谋。
只是幼年时期一说起人族语言,就看起来脑子不太正常。
收回思绪,发现温绛耳伸手似乎想要抱起那头圆圆的小怪物。
忘归鸦箭步上前,先一步弯身端起那头小怪物,宣布:“这座山有些古怪,我们下山切磋。”
“啪——”
小怪物的尾巴毫无预兆的扇在忘归鸦左脸。
“!!!”
忘归鸦绿色的双瞳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缓缓垂眸,看向手里的小怪物。
李放歌快要昏过去了。
这下完蛋了。
这么要面子的大黑鸟,当场被扇脸,在场所有活物怕是都要被灭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