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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手链 发现苏安逃走,公主注备以后心硬……

    牛旺今日起晚了, 蹦蹦跳跳地走到鸡窝里喂鸡,惊喜地发现自家母鸡比平日里多下了五个鸡蛋。

    牛旺把鸡蛋捡到篮子里,望着鸡蛋不由想到上次肉质鲜嫩的鲥鱼, 咽了咽口水。

    这次若是再给孙大哥送鸡蛋, 他会不会再给自己两条鱼吃呀。

    牛旺挎着篮子, 迈着短腿来到隔壁孙大哥家门口,却见到了不同寻常的一幕。

    一群人战战兢兢跪在门外, 冲着孙大哥住的东屋一个劲地磕头,而且磕头磕得一个比一个猛,像是在进行什么磕头比赛。

    牛旺揉了揉眼, 惊奇地发现,其中磕头磕的最厉害的, 竟然是牛家村的村长!

    在牛家村里, 村长是最大的, 谁能让村长一直不停地磕头?

    门吱呀一声开了,可是出来的不是孙大哥, 而是一直缠着孙大哥, 一直对牛旺冷冰冰的楚一。

    牛旺搔了搔头,这人好像又不是楚一, 他的脸好像和平日里自己见到的楚一

    这人穿着淡蓝的衣服, 脸比楚一更白, 还比平时里更让人害怕。

    “别磕头了。”楚一的声音也比平日里要更冷,牛旺新心生怯意, 后推退两步。

    此时楚一也注意到了他, 一双丹凤眼轻轻斜了眼扫过牛旺。

    牛旺吓得腿直哆嗦,一溜烟跑走了。

    这边李鸿一边磕头一边沉痛请罪:

    “皇上,都是臣办事不力, 有眼无珠。”

    “你确实该死。”新平冷冷道。

    他刚刚才知道昨日苏安究竟遭遇了什么。

    苏安竟然被这该死的李鸿威胁,要他一定要捕到三条鲥鱼,李鸿的老头谋士更是个大漏勺,随便几句话,就坏了他的大事。

    当然,他现在没有人会叫他新平了。

    他现在是皇帝,人人见到他都要俯身跪拜,高呼万岁。

    为了这位置能来得更名正言顺,他还给自己起了新的名字,与这一代的皇子相对应,太子的名字为赵琮,三皇子为赵璘。

    他如今叫赵瑛。

    赵瑛的目光落在栅栏旁,那里一个空空的狗盆。

    苏安连那个胆小怕事,连看门都做不到的小黑狗都带走了,却扔下了他。

    赵瑛还没来得及伤心,耳边便传来聒噪的求饶声:“臣愿意将功补过,将功补过!臣一定会用尽全力找到孙二。”

    “孙二也是你叫的?”赵瑛冷冷道。

    李鸿咽了口唾沫,才开口道:“那臣……该如何称呼……”

    “他是皇后,朕的皇后。”李瑛轻声呢喃。

    李鸿连忙叩首:“臣一定竭力找到皇后。”

    姑苏太守府,赵瑛坐在紫檀木的圆桌前,有一道清蒸鲥鱼。

    李鸿脸上带着十足的谄媚像,“这是苏……皇后娘娘昨日捕到的鲥鱼,还剩下一条,属下特意找姑苏最好的厨子做的。”

    赵瑛盯着鱼却不说话。

    牛家村村长双手肿胀着,捧着一幅画跪在赵瑛面前,颤声问道:“皇……皇上,您看我这幅送子观音图怎么样?”

    赵瑛轻飘飘道:“没有我想要的那种感觉,再画一张吧。”

    村长听到这话,犹如雷劈,嗫喏道:“可是这是小民画的的三百幅画了。”

    从昨日开始,村长就开始不停地画送子观音图,他没学过画画,最开始的送子观音图线条歪歪扭扭,只能勉强看出人形,照着画了数百张,才终于勉强能过眼。

    如今竟然还要再画……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这简直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赵瑛只是轻轻摆手,村长便被人拖了下去。

    赵瑛拿起筷子,开始吃桌前的鲥鱼,一点点吃完后,他又开口了:

    “李鸿,还有你……”

    赵瑛的目光落在李鸿伸手的老头谋士皮承颜身上,他冲着皮承颜微微勾了勾唇角,柔声道:

    “已经过去一天了,找到皇后了吗?”

    李鸿眉头渗出汗水,皮承颜更是浑身哆嗦着。

    “陛下,微臣已经派所有的官差拿着皇后娘娘的画像去找了,在姑苏所有的大路小路上,都设了关卡,一一都看了,还没有找到……兴许皇后娘娘还在姑苏……”

    “真是没用啊。”赵瑛打断李鸿的话,很遗憾似的喟叹一声,平静道:“既如此,你和皮承颜也不适合在太守府呆着了。不如这样吧,朕送你们一条渔船,你们两个日后便打鱼为生吧,每日捕不到三条鲥鱼,就不要休息了。”

    李鸿听到这话,简直五雷轰顶,“微臣……不!罪臣该死!但求陛下再给罪臣一次机会,臣一定会找到皇后娘娘的!”

    赵瑛轻轻道:“你们全死了又有什么用呢?现在都找不到他,算一算他已经离开姑苏了。你们的机会没了。”

    赵瑛起身离开姑苏府,坐上马车回到京城。

    宫门口,红萼负责迎接皇帝。

    可皇帝的马车到了宫门口,赵瑛却迟迟不下车。

    红萼只得亲自掀开帘子,却见到赵瑛并不是坐在马车里,而是整个人蜷缩在马车的角落。

    此时的赵瑛像是十年前丽妃刚去世时,缩在床脚里新平。

    那时候新平脸上用来伪装的脂粉一半有,一半无,就这样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盯着一整夜。

    那时的新平整晚都在自言自语“为什么我明明是个男子,却要扮作女子?”

    “我扮的不够好吗,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要只留下我一个人?”

    而如今的赵瑛喃喃自语道:

    “他不愿意要我了。”

    “我想用一种新的面貌和他重新来过。”

    “我想找机会弥补,可是他又把我扔了。”

    红萼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低声道:“陛下,明日您该上朝了。”

    第二日,皇帝病愈,在朝堂上下了第一道命令,拨出一千精兵,征召数千画师画苏安的画像,贴满大大小小的府衙。

    这一次,朝廷的搜寻力度比上一次要强百倍。

    是的,上一次的寻找,对赵瑛来说只是意思意思,他并没有想过,要把苏安硬抓回来。

    他心里总想着,苏安对自己还有情。苏安是喜欢自己的。

    只要自己再费一点心思,苏安总会原谅他,总会回心转意。

    他脾气那样好,为什么不能原谅自己这一次?他明明说过,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离开自己的!

    为什么走的时候一声也不吭,头也不回,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他狠心。

    ……

    西北风沙肆虐,一片昏黄中一支骑着骆驼的商队渐渐显出轮廓,驼铃声阵阵,他们正朝着西北边陲小城三清城而去。

    三清城城门的出口和入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为首官兵拿着画像,和过路人一一比对,似乎在找什么人。

    商队为的男子见此情状,对着同伴冷哼道:“这桓朝人怎么了?这么一个小城也值得查的这么仔细。”

    男子跳下骆驼,拉住刚刚从城门出来的老人,问道:“老人家,他们在查什么?”

    那老头答道:“好像是……皇后跑了。”

    “皇后?”男子闻言来了点兴趣。

    “什么皇后?”

    “阿宁!”一声厉呵打断了男子和老人的谈话。

    和男子相貌有几分相似的男人一开口,语气就很严肃: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关心桓朝的事!”

    “我自然不会!”名为阿宁的男子恼羞成怒,“阿曼哥,我答应过的事自然不会反悔!我只是有点好奇!”

    因为阿曼的打断,阿宁没再继续问路边的老头,而是后退两步,示意老头离开。

    到了城门前,商队的人牵着骆驼往前走,他们是经商的异族人,与中原人长相大有不同,城门口的官兵略略扫了一眼便放行了。

    阿宁的目光却有意扫过官兵手里的画像,瞳孔里几不可查地跳了跳,嘴上古怪地念叨着:“皇后?皇后丢了?他是皇后?”

    异族商队进城住店,一向爱在午后睡觉的领队阿宁却一反常态地没睡午觉。

    “阿曼哥,这三清城看着真别致,我们不如我们出去逛逛。”

    阿曼却摆摆手,这三清城只是西北再普通不过的小城镇,只是他们休憩落脚的地方,哪里有什么好逛的。

    “想去你自己去。”

    “好,我自己去逛逛也好。”

    他嘴上说是逛逛,一人走在街上,目光却不停地扫视周围人,像是想找出什么人来。

    可惜逛到晚上,阿宁依然一无所获,他有些失落地走到进一家茶馆,准备喝些茶水就回店里。

    这茶馆门脸小,可一进去却别有洞天,里面空间不止奇大,左边还连着一个当铺。

    阿宁坐在茶馆中,端起茶水准备喝茶,可左下角一道蓝光却闪到他的眼。

    阿宁往左下角望去,却发现一个万分美丽的蓝宝石手链!

    他放下茶水,猛然起身,快步走到当铺面前,激动道:“这个人!当掉这个手链的人去哪里了?”

    与此同时,在京城的赵瑛也收到了这副手链的图样,他毕竟是西北不少当铺的主人。

    这图样背后还写着手链来历:“日前有急足叩门,称有宝货求典。视之乃蓝宝珠串一挂,初观已觉流光溢彩,及持镜详验,竟惊得掌心沁汗——此物共用十八颗蓝宝,颗颗大若豌豆,色如孔雀颈羽,澄澈不见云絮。更奇者,每颗皆现六道星芒,日光下转动时光晕流转,实为百年难遇之宝物。”

    但赵瑛是没心思看这些东西的,便把图纸随意扔到一边。

    林良垂眸答道:“能派去的都已经派出去了,只是一时半会还没有苏将军的消息。”

    “罢了,退下吧。”赵瑛揉了揉太阳穴,他最近甚至动了点求助玄学的心思。

    或许一切都是天意,此时一阵风吹过,正好将赵瑛桌上的手链图纸吹至林良面前。

    第72章 误会 苏安不喜欢你的真面目!

    林良弯腰捡起那张手链图纸, 觉得分外熟悉。

    他想了想,忽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当初耶律宁给苏安的蓝宝石手链吗?

    “陛下, 我想, 苏将军的下落, 我已经知道了。”

    “哦?”赵瑛的眼睛骤然亮起。

    林良将图纸展示给赵瑛,回忆道:“当初苏将军与契丹谈判时, 契丹的皇子耶律宁送给了苏将军一条手链,与图纸上的手链一模一样。”

    赵瑛的目光头一次落在这张图纸上,他没有见到实物, 仅从图纸的绘制来看,赵瑛便知这个手链不是凡物, 说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苏安他收了?”赵瑛的语气很不愉快。

    “真傻呀。”赵瑛从牙缝中磨出一句话。

    他的母亲丽妃是南诏人, 因此赵瑛了解许多异族习俗。

    在南诏, 送昂贵的手链耳饰都是求爱之举。

    这耶律宁送苏安这样贵重的手链,究竟意欲何为。

    他心里面在打什么算盘, 赵瑛不用想也知道。

    林良见到赵瑛逐渐阴沉的脸色, 忙为苏安找补道:“陛下,这都怪我。苏将军当初收了这手链我是要送给您, 现在毕竟是契丹人送的东西, 直接送人实在不妥, 便劝他把这手链卖出去换成钱。”

    赵瑛这才脸色稍霁,命令身旁的内侍道:“去把红萼叫来。”

    自从赵瑛当上皇帝后, 政务繁忙, 红萼便专门负责桓朝各地的商铺管理。

    平日里赵瑛是不管这些事的,这蓝宝石手链实在是太贵重,当铺花费巨额钱财才买回来蓝宝石手链, 这才把这笔巨额支出呈给赵瑛。

    吩咐完内侍,赵瑛又转头面向林良道:

    “林卿,你好好说说那个耶律宁和苏安之间的所有事,最小的小事也要事无巨细地来说。”

    林良愈说,赵瑛心里愈加不安。

    耶律宁和苏安势均力敌,互相敬佩,彼此都想要压对方一头,面上是刀光剑影,恶意相向,心里却爱恨纠缠,欲言难止。

    耶律宁送苏安婚服,赵瑛是知道的。

    但没想到,这耶律宁竟然还送苏安手链,偷偷在西北搞了这么多小动作!

    赵瑛装公主时没少偷看京城里流行的话本,这宿敌,不就是话本里最热门的有情人吗?

    赵瑛唯一庆幸的是苏安有点呆,绝对看不明白耶律宁这些小心思。

    好在那耶律宁不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好在那时候他们是双方的将领,形势大过人。

    好在他们不像话本里的宿敌那么有缘。

    赵瑛刚松了口气,内侍便领着红萼进来了。

    赵瑛立刻举起图纸问道:“红萼,这图纸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是哪家当铺在何地何时收来的?”

    “回禀陛下,这图纸是昨晚送来的,应当是三清城悦安当铺三日前花了三百两黄金收的。而且最近好像有人要买……”

    红萼似乎想到什么,翻了翻账本,这才抬头道:

    “这蓝宝石手链昨晚刚卖出去了,有一个异族人出了五百两黄金买的。”

    ……

    三清城城门口的检查一直持续到深夜,为首的官兵打了个哈欠,强忍着困意抬眼望向对面要出城的异族商队。

    骑着骆驼的面孔全是高鼻深目,留着卷胡子的异族人,和中原人大有不同,没什么检查的必要。

    那官兵揉了揉眼睛,想着偷个懒,便不查了,伸手要放行。

    可是巡查的长官来了。

    他踢了一脚眼都睁不开的士兵,冷声道:“还没检查就放行?出了问题你担待得起吗?”

    他一把夺过士兵手中画像,竟然要亲自来查。

    他提着灯,走过了每个异族人面前照亮他们的脸和画像一一仔细比对。

    这些人确实同画像毫无相似之处。

    “长官,这次可以放行了吧?”站在商队前面的耶律宁忍不住催促道。

    拿着画像的长官刚想要伸手放行,却忽然大声道:“等等!”他把目光落在缀在商队末尾的货运马车上,这马车上有好几只大箱子。

    “你们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一些羊皮草。”耶律宁亲自走到队尾打开箱子。

    他打开箱子的一瞬间,一股强烈的羊膻味传来,熏得人直发晕。

    “咳咳!”官兵捂着鼻子,极不情愿地走近,只是远远望了一眼,见到些白花花的羊皮便赶紧让耶律宁关上箱子。

    “快走吧,臭死了。”

    异族商队通过三清城的城门,走了很久,商队前骑着骆驼的阿曼才愤慨地对身旁的耶律宁怒喝道:

    “你为什么要帮这个桓朝人混出城?你可不是爱乐于助人的性格。”

    耶律宁低着头,向来话多,无理都能辩三分的他这次面对别人的怒斥却没有说话。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救的这个桓朝人是同你对战的苏安。你们是敌人,而你却要救他?我看是需要去神婆那里驱魔。”

    耶律宁这才压下嘴角处的笑容,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我与他曾经是敌人,但现在不是了。我只是个有点小钱的异族商人,而他只是个桓朝的普通人。我们……”

    阿曼冷酷地打断“他不是普通人,是桓朝皇帝一直在找的皇后!”

    “那都是赵瑛逼他的!我真没想到,桓朝那个美貌的公主能是个男人!”

    自从战败和谈后,耶律宁变了很多。

    和谈后苏安离开的第一天,他心中苦闷。

    和谈后苏安离开的第二天,他心中惆怅。

    和谈后苏安离开的第三天,他开始想念苏安。

    和谈后苏安离开的第四天,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对苏安的感情。

    耶律宁是个极爽快的人,他主动放弃了自己的皇子身份,弃政从商,逐渐成为西北最大的商人。

    他一边经商,一边找人打听苏安的消息,因此被不少假消息贩子骗了许多钱。

    但桓朝发生的大事,耶律宁大体还是知道的。

    新帝登基,是曾经的新平公主,他是个男子。

    耶律宁又联想到了自己从前目睹的,新平公主在宫宴上的种种作为,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他得知这个消息时,唯一在意的是曾经作为新平公主的丈夫,桓朝的驸马,西北将军苏安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新平公主是个男人。

    如果他知道,可是还同新平在一起这么久,说明他能接受男人。

    如果他不知道,那他多半会和新帝分开,那他耶律宁便有了可乘之机。

    耶律宁沉默了,可此时阿曼的嘴反道叨叨个不停:“你把这个桓朝人救下来,究竟要干什么?你最好是别有目的,别让我对你失望!”

    “好了,你不要说了。”耶律宁只是道:“苏安现在心力交瘁,你这说的这么直白,会吓到他的。”

    耶律宁说着,翻身下了骆驼,打开马车上的大箱子,笑着对箱子说:

    “苏安,我们出来了。”

    苏安这才抱着小黑狗从一团羊皮爬出来。

    “谢谢你带我出来,耶律宁。”

    此时的苏安闻着一股羊毛味道,像是无家可归的小羊羔,耶律宁只想揣进怀里带走。

    “举手之劳罢了。”耶律宁轻飘飘道,他目光游移片刻问道:

    “苏安,如今出了三清城,你要去哪?有什么打算?”

    苏安摇摇头,诚实道:“我如今还不知道。”

    “不如……”耶律宁试探性地开口:“和我一起去经商吧,能赚不少钱。”

    苏安望了望天边的明月,沉默片刻。

    自从离开姑苏后,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画像点贴满了大街小巷,每个地方都有不少

    苏安处处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走到三清城。

    此时他手上的积蓄早已用光,只好卖掉了自己手里的蓝宝石手链,这才有了点钱。

    却不想前几日被耶律宁撞见了。

    耶律宁见到苏安沉默,又不放心地补充道:“西北地广人稀,等到了天山附近更是如此,没人会认出你的。”

    只是耶律宁说这话时,还不知自己已经被赵瑛盯上了。

    从三清城到一路向西北,赵瑛的人马一路追着耶律宁的商队踪迹而行,

    却总是晚了一步。

    直到往北百里的通化城,赵瑛才将耶律宁的商队团团围住。

    只是赵瑛的翻遍了耶律宁的整个商队,依然没有发现苏安。

    耶律宁双手被缚,被带到赵瑛面前,被人踢中膝窝,扑通一声跪下来。

    “苏安呢?”

    明明是跪着,耶律宁却冲着赵瑛笑了,他故意大声道:

    “他早就去契丹了!他同意三日后就举行婚礼。”

    “对了,苏安说你骗了他,他再也不想见你了,不止如此,他说他还发现了自己的心,他喜欢我!”

    “你骗人!”赵瑛揪着,他天生力气极大,直接把耶律宁提起来。

    赵瑛恨恨道:“苏安他不喜欢男人,么可能轻易的接受你,你别想蒙我!”

    “苏安不是不喜欢男人,那是他不喜欢真正的你!你恶毒狠辣,睚眦必报,他不喜欢你太正常不过了!”

    赵瑛不敢甘心道:“那你呢?你凭什么说苏安喜欢你?”

    此时检查商队的士兵回来向赵瑛禀报:“陛下,我们在商队中没找到苏安,却发现了这只小黑狗。

    此时耶律宁又开口了,简直是杀人诛心:“若他不喜欢我,为什么我的手里有他养的狗?”

    第73章 美人 这小镇怎么来了个极品美人?……

    赵瑛望着那狗, 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把狗给我。”

    赵瑛抱着小黑狗,用手让它在自己怀里掉了头,盯着它的屁股仔细看。

    苏安养的小黑狗屁股后头有一块心形的白毛。

    这只狗是有的, 而且白毛的位置相同。

    这就是苏安的狗, 竟然真的在耶律宁手里。难道苏安真的对耶律宁……

    赵瑛不敢再往下想去, 只是厉声问道

    “苏安究竟在哪?”

    “我同你说了,他回契丹了。现在他是我们契丹的王妃了。”

    “我杀了你!”赵瑛猛地一下抽出刀, 冷光乍泄,闪了一下耶律宁的眼睛。

    随后耶律宁便感觉一把带着寒意的刀刃正抵在自己脖子上。

    “你不能杀我哦!”耶律宁微笑着抬头,大漠里的月光照在他脸上。

    明明他是跪着的, 是在场所有人的最低位。可是他神情倨傲,明明目光向上, 却像是睥睨。好像他不是跪在地上, 而是坐在月亮上俯视众人。

    “你杀了我, 苏安会伤心的,而且他只会更恨你。”

    “陛下, 别被他骗了。”

    江泓石从一众官员中走出, 目光没有落在赵瑛身上,而是紧紧盯着跪在地上, 脸上却带着胜利微笑的耶律宁。

    自从上次赵瑛独自去找苏安, 结果却失手让苏安溜走。

    这次得知苏安的下落, 江泓石坚持要来。

    “官兵说,这伙契丹人是在五日前离开三清城的, 那时苏安一定才和这伙人相遇。”

    赵瑛微微偏头, 很快明白了江泓石的意思。

    七日前苏安卖出手链,隔了一日,耶律宁从当铺中买到手链。

    卖出手链时, 苏安一定还没遇见耶律宁,否则他何必要多此一举,把手链卖给当铺呢?

    五日前耶律宁才和苏安相遇,哪里有时间谈情说爱,苏安还是个慢热的性子,更不可能这么轻易答应和耶律宁的婚事。

    更何况,五日苏安还在三清城,即使骑最快的马,苏安也不可能在五日内就到了契丹。

    赵瑛这才缓了缓,冷笑道:“朕差一点就上了这个胡贼的当!”

    “一定是你强掳走了苏安,还抢走了他的狗。”赵瑛再次握紧了剑,手腕轻轻使力,在耶律宁脖子上划出一条红血线。

    “快说,你把朕的苏安藏到哪里了?”

    “我没有强掳苏安。”耶律宁脑筋转得很快,故意耸了耸肩,以一种无奈的语气说道:“你们怎么就不愿意相信事实呢?

    我同苏安早在一个月前,就是苏安离开姑苏时便相遇了。我们在战场上本就相互欣赏,只是碍于彼此之间立场不同,才不得不把那些情愫放在心中。可如今他不是桓朝的将军,我不是契丹的皇子,我们之间再没有任何阻碍。对了,苏安还说他刚被一个冷心冷情的骗子骗了,正伤心。桓朝的皇帝,我想问您,您知不知道治愈情伤最有效的办法是什么?那便是见新人笑,而忘旧人哭。”

    “而五日前在三清城,苏安在当铺当掉手链,不过是我们小情侣之间闹了点矛盾,苏安一时气不过才当掉手链,后来我们和好了,我特意把手链又赎回来了。不信,你把你怀里的小黑放下去,你看一看它会往哪里走?”

    赵瑛将信将疑地放下狗。

    “呜呜——”小黑狗呜咽两声,小心翼翼地往耶律宁的方向移动。

    “如果这狗是我抢来的,为什么它会这么喜欢我?狗随主人,一定是它的主人喜欢我,所以这狗也喜欢我。”

    “如今苏安确实还没有离开桓朝疆域,但是两日内,他一定会离开,到契丹去!”

    赵瑛没办法再听耶律宁多说一句话,他连忙摆手让人把耶律宁拉下去关起来。

    赵瑛能做的不多,他现在只能做两件事,一件是尽快找到还没进入契丹境内的苏安,另一件事是在找到苏安前,扣住耶律宁,至少能够拖住苏安和耶律宁成亲。

    很快江泓石便拿着地图来见赵瑛。

    而此时赵瑛还看着自己手中的红玛瑙手串睹物思人。

    “陛下,微臣觉得我们现在应当兵分两路去找苏安,从三清城到契丹只有两条路,一条较近,另一条则绕了远路。这两条路,苏安都可能走。”

    赵瑛显然还没从苏安移情别恋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无比冷静的江泓石,不禁心生疑问:“苏安爱上一个契丹人,难道你不伤心吗?”

    “微臣不是不伤心,而是因为微臣已经习惯了。”江泓石道:“习惯苏安把目光投向不值得的人,习惯他忽视我,习惯他每一次回来总只把心思花在别人身上,以后……陛下您也会习惯的。”

    赵瑛看着江泓石,目光古怪,像是即将失宠的妃子看着冷宫里失宠多年,已经发疯的妃子。

    “那耶律宁,苏安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罢了,我相信苏安心底还是更爱我多一点。”赵瑛如是说。

    而江泓石只是笑笑,沉默了一会,他忽然道:“臣小时候四处游学,曾去过海边,见到涨潮时惊涛拍岸,风起云涌,让人一时觉得自己到了天尽头,甚至想要一跃入海。但是海边的老人告诉我……”

    “潮退沙净,始见真墟。”

    江泓石的意思是,赵瑛和苏安的一切不过是建立在谎言的浪潮上,如今谎言破碎,便不要指望那些谎言里的情谊了。

    但如此富含深意的话,赵瑛却没听到,他只是望着西北的地图的一个黑点出神。

    这个黑点代表着一片很大的湖泊。

    在尚园,苏安曾在新平面前拿出地图圈出过这片湖泊。

    “等到战争结束了,我想同公主去看那片蓝宝石一样的,广袤无垠的湖泊。”

    “去看湖泊,去看落日,去看荒凉的大漠,我们一起。”赵瑛极小声地喃喃自语道。

    曾经还是新平的赵瑛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现在却求之不得。

    赵瑛缓缓道:“我们兵分三路,你和林良从这两条路沿途寻人。”

    他用朱笔画出连接三清城和那片湖泊,用指腹来回摩挲地图上的湖泊,轻声道:“我带兵沿着这条路去找苏安。”

    ……

    “小二,这桌的客人都走了,怎么还不收拾?”两个长得还算不错的青年人背着剑,双手抱臂,站在一片狼藉的桌前喊道。

    行好镇,西北一个极为偏僻的山脚下的小镇,小到不配在地图上占据一个最小最小的墨点。

    行好客栈,行好镇唯一一个客栈。

    这里的人烟稀少,行好客栈从前常常是门可罗雀,

    可自从苏将军在天山山麓下打了一场堪称奇迹般的,以少胜多的大胜仗后,有百姓为苏将军立了一座生祠,更有不少游侠闲客便爱往天山山麓去瞻仰苏将军留下的痕迹,拜一拜苏将军的生祠

    而行好客栈作为往天山山麓必经之路的路边的小客栈,也跟着沾了光,每到正午,店里常常被过路人挤满。

    掌柜停下手中的算盘,抬眼望向桌边的,这两人背着剑应当也是去天山山麓的游侠。

    掌柜走到后厨,目光落在正在劈柴的青年身上。

    “张易,今日的柴劈得够多了,你去前面把桌子收拾一下。客人们催得急。”

    张易点点头,起身离开后厨,他手脚十分麻利,闷头干活。

    掌柜望了眼很快便收拾好三张桌子的张易,目露欣赏。

    张易这个人话不多,却爱干活,而且活干的又快又好。

    行好客栈的掌柜年过半百,膝下仅有一个独女,想着找个上门女婿。

    眼前的张易就很不错,但唯一让掌柜担心的是……

    “诶呦,这人这么丑呀!”刚入座的蓝衣青年人无意中瞥见张易的面孔,不禁惊叫出声。

    张易的脸上有着极其丑陋的烧伤疤痕,让人见到就心生恐惧。

    “好了,别管这些小事了。”

    白衣青年人从包裹里拿出一包糕点,一打开,一股甜香弥漫在整个客栈。

    引得旁边的客人不由得咽口水,有嘴馋的胖客人起身挪到两人面前,咽着口水出声道:“你们带的糕点好香啊,能不能卖给我一个。多少钱都好商量。”

    “不行,这是我们到天山山麓要放到苏将军像前的糕点。不能卖。”

    “哦。”嘴馋的胖客人失落离开了。

    “苏安不爱吃糕点。”正在擦拭蓝衣青年人身后那桌的张易忽然道。

    蓝衣人转头,轻嗤道:“苏将军怎么不喜欢糕点了?我可是听说,他最爱吃他妻子做的糕点了!不只如此,他还是京城知味观的常客。

    你一个丑八怪知道什么竟然还敢直呼苏将军的名字?真是胆大包天,去去去,离我们远点。”

    被客人奚落了,张易也不争辩,竟然真的离两个青年人远了点,走到角落里仔细地擦拭桌子。

    张易擦着擦着,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好美……”

    “真美……”

    “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美人?比几日前在这里歇脚的胡姬还要美。”

    张易仍旧波澜不惊地擦着桌子,仿佛这桌子上有什么锦绣河山,什么黄金万两。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只过了片刻,所有人都噤声了。

    张易这才偷偷抬眼望了一眼,原来这美人身后跟了不少黑衣大汉。

    第74章 四千营养液加更 可怜的苏安落网

    进入客栈的美人一抬头, 美貌如同日光一样照亮了整座客栈。

    她眼波流转,目光微微扫视整个客栈里,于是客栈里的每个人变成了摇尾乞怜的狗, 除了正在心无旁骛擦桌子的张易。

    美人的目光最后停在一点上, 眼神似乎是方才蓝衣少年的身上。

    她缓缓站起身, 正冲着蓝衣少年走来。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少年身上,既有艳羡还有嫉妒。

    来行好客栈落脚的大都是过路的侠客。侠客嘛, 家里有闲钱,心里还揣着不切实际的理想四处游荡,更是向往话本中红袖添香, 美人在怀的戏码。

    这种美人此生难得见到一次,结果看上了这个蓝衣少年, 真是让人眼红。

    随着美人一步步上前, 蓝衣少年肉眼可见地开始紧张, 他的眼睛滴溜溜的转,显然是在疯狂地打着腹稿, 想着究竟该如何说才能获得美人的芳心?

    “这位姑娘!我叫……”

    美人却越过蓝衣少年, 径直走向角落。

    张易肩膀上轻轻放了只手,耳边是一道轻柔的声音。

    “店小二, 我想喝杯茶。”

    一双带着幽幽的香气的女人的手若是放在客栈中任何男人的肩上, 只怕都要让他们身体发软, 想入非非了。

    可是张易却僵直身子,闭上双眼片刻后才睁开, 转过头来, 一张大面积烧伤的脸上咧开嘴来笑,看的人心里直发怵。

    “我去给您倒茶。”

    美人却没被张易脸上狰狞的疤痕笑道,反而笑着坐下来。

    约摸过了一刻, 张易拿着茶壶走到桌前。

    “先生也请坐吧。”

    “不敢当,不敢当。”张易连忙后退摆手,“我只是个打杂的。”

    “今日的柴还没劈,我先回后厨劈柴了。”

    张易走了两步,眼前却忽然有两个黑衣大汉拦住去路。

    “喝茶!”美人沉声道。

    张易只好顶着众人艳羡甚至嫉恨的目光,坐到美人对面。

    “请喝茶。”

    “您抬举了。”张易刚接过茶,正要抬手喝,美人却忽然站起来,伸出右手手就要碰张易的脸。

    张易立刻腾出一只手,抓住了美人白皙的手腕。

    那美人也是个奇人,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她的手腕轻轻一扭,骨节便忽然变窄了一点,从张易的手中挣脱。

    两人就这样在桌上交起手来,最终还是美人棋高一着,右手一个虚晃,左手摸住了张易的脸。

    撕拉一下,一张人皮面具轻轻飘落在地。

    众人惊诧万分,原来砍柴的脸上的疤是假的。

    看来这美人和这个砍柴的认识!

    “苏郎,同我回家吧。”赵瑛的目光从地上的人皮面具移到对面砍柴人脸上。

    “什么苏郎,贵客在说什么?”被揭了面具的张易奇怪道。

    美人一抬眼,眼底明显闪过失望。

    面前人长相平庸,单眼皮塌鼻梁,脸还像个大饼。

    美人站起身,疾步走到门口,像是要离开。

    但他站在行好客栈门口后,忽然又停下来了。

    “有进步呀,知道隐藏自己的最好方式,是让猎人把目光放在错误的目标上。”美人轻轻笑了,不疾不徐道:“不过苏郎,我还有后招。”

    众人只听得门外的汪汪两声,一只小黑狗跑了进来,闻了闻客栈里所有人,最后在客栈大堂正中间的桌子前停下来。

    小狗眼泪汪汪地望着站在桌边正端着托盘上菜的真正的店小二。

    他没有戴什么人皮面具,只是贴了满脸的胡子。

    男子的裤脚被狗咬住时,身子僵了一下。

    几个大汉见状直接团团围过来,拿钱打发了店小二面前的客人,一个火速地收拾了桌面的残羹剩饭,另一个的拿着抹布,咔咔咔几下把桌子擦的一尘不染,第三个人掏出垫子放在凳子上,第四个人把方才的茶壶从角落那桌移到正中。

    而美人则慢悠悠地从门口走到正中,拿起茶壶轻轻斟了两杯茶水。

    “这次我没找错人吧,苏郎。”

    苏安不得不硬着头皮坐到美人对面,冷声道:“你为什么要找我?”

    “为什么?”美人无辜地望向苏安,“你怎么倒打一耙呀,苏郎?明明是你先抛弃我的。”

    此话一出,围观的众人不禁又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美的妻子,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店小二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这么大一个美人千里追夫?

    “真不知道这人怎么回事!”

    “一定是外面有了更好的呗,家花没有野花香!”

    “姑娘,不如和我在一起,我一定一生只爱你一个人!”

    “这么好的妻子,这人怎么能说抛下就抛下!”

    赵瑛听着这些人的话,很不耐烦,冷冷道:“清场。”

    仅仅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客栈中空空荡荡,只有面对面坐着的苏安和赵瑛。

    赵瑛举起茶杯,递到苏安手中,再一次放低身段,低声求道:“苏郎,同我回去吧。从前的事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苏郎。

    你就忘了我们之间那一点小小的龃龉,就原谅我这一次,我们还回到从前好不好?”

    赵瑛想,只要这一次苏安原谅他。他便不计较苏安之前抛弃他的事,也不会再问苏安和耶律宁之间乱七八糟的情谊。

    “怎么回到从前?如今你是赵瑛,是皇帝,不是新平公主。更何况,你是个男人!

    苏安猛地放下茶杯,直视赵瑛,认真道:“所以今日来见我穿女装,是想回到从前吗?

    但我已经知道一切了。我忘不了!

    赵瑛,你骗我骗得好苦。我不会原谅一个骗子,更不会接受一个男人。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苏安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再次重复道:“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苏安把话说得太绝了,彻底斩断了他和赵瑛的所有可能。

    因此赵瑛彻底不装了。

    这是他头一次在苏安展露自己的真面目。

    赵瑛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来,声音低沉冷漠:“苏安,你是单不接受我一个男人,还是其他男人都不接受?”

    “我……”苏安不明白为什么赵瑛会这么问,他站起身想再开口说什么,可眼前却出现大片的黑雾,头也晕晕的。

    “为什么?我明明没喝那杯茶……”

    “喝了这杯茶才不会晕。”

    赵瑛起身往前一步,他的位置站的巧妙,苏安不偏不倚地倒在他怀里。

    赵瑛叹息道:“可惜,你甚至都不愿意喝一口我为你倒的一杯茶。”

    ……

    苏安醒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红色的床帐,他坐起身,鼻尖先是嗅到一股冷冽的龙涎香的香气,眼睛才转动起来,打量起四周摆设。

    殿中鎏金香炉青烟袅袅,瑞锦地毯铺地,东壁立着绘有《职贡图》的曲屏,西壁悬挂《九州山岳图》巨幅绢画,北墙檀木书架上密布典籍卷轴,其间点缀着玉圭银盒。

    这是甘露殿。

    自己如今睡在甘露殿里。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苏安抬眼一看,进来的人正是赵瑛。

    他端着托盘,脸上带着笑,声音低沉,显然如今已经不再在苏安面前刻意伪装自己了:“安安,你连睡了好几日,饿不饿?去吃饭吧。”

    苏安站起身,问:“你把我带到京城了?”

    “自然是,皇宫是我们家,苏郎在外面玩了这么久,总是要回家的。”

    “我做了点你爱吃的糕点,吃一点吧。”

    “我不吃糕点。”苏安冷冷道。

    “那怎么行,这些日子你一直没吃饭,身体受不了的。”

    “你放我走,我就吃饭。”

    “不吃,你的小黑也不能吃饭。”

    “你怎么这么无耻?”苏安有点难以置信,他站起身冷冷地盯着赵瑛,“你威胁我,还那一只狗来威胁我?你一个皇帝,竟然要饿一只狗的肚子。”

    赵瑛没有生气。

    也许是因为在苏安面前做自己这件事让他格外舒心,赵瑛脸上依旧带着笑,嘴上厚颜无耻道:

    “为了达成目的,我从来是不择手段的。苏郎说,不喜欢我演戏,所以我今后会对苏郎坦诚相待。”

    苏安看着饿得直流哈喇子的小黑狗哀哀地望着自己,只好捏起盘中最小的糕点,闭着眼像是英勇就义似的咬了一口。

    赵瑛忍不住笑了,在他眼里,苏安这点反抗实在不够看,“苏郎,这是我向你坦诚相待的第一点。”

    “我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苏安嘴里含着点心不能说话,反倒瞪了赵瑛一眼。

    赵瑛这才蹲下身,从袖中掏出几块肉干喂给脚下饥肠辘辘的小黑狗。

    苏安把点心咽到肚子里,冷声道:“我已经知道了,你真卑劣。”

    对赵瑛来说,卑劣不是贬义词。

    赵瑛着看苏安吃点心,眼里全是笑意:“是不够光彩,但足够有用。”

    “留安如今都一岁了,你不去看看?”

    苏安脑海中闪过那个和自己长得极为相似的孩子,心中一软,嘴上却道:“他是你抢来的孩子吧?如今闹到这种地步,把他还给他的父母吧。”

    “他真的不是我抢来的。”赵瑛无辜道,“是观音菩萨送给我们的。”

    苏安看着小黑狗吃饱了,放下糕点,敷衍地嗯嗯两声,转过身去又不理赵瑛了。

    赵瑛自顾自地说了好久留安的来历,苏安只捂着耳朵,当自己听不见。

    赵瑛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甘露殿。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甘露殿的门再次被人敲响。

    第75章 入宫 人家天赋异禀啦

    苏安没有开门, 他觉得一定又是赵瑛回来骚扰人。

    “苏将军,别来良久,甚是想念, 能不能和江某见上一面?”

    苏安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这是江泓石的声音。

    他向来都是个好人, 会不会是带自己走的……

    苏安立刻飞奔到门边, 打开门,却见门前站着三个人, 江泓石,赵瑛和苏修睦。

    不,如今该叫赵修睦了。

    看来不是放自己离开的, 苏安大失所望。

    “你们三个怎么都来了?”

    赵瑛气道:“这一次怎么开门开得这样快?”

    苏安依旧没理赵瑛,反而直接侧过头去看江泓石, “你要进来和我说说话吗?”

    “母后!母后……”一岁的修睦如今还在牙牙学语, 竟然已经学会叫母后了。

    不知道赵瑛怀着什么心思, 教这么小的孩子学了多少遍母后。

    苏安严肃道:“你小孩子家家别乱叫,我可不是你的母后。”

    “呜呜……”

    赵修睦一双圆圆的杏眼里立刻闪出泪花, “母后, 哥哥……哥哥,抱抱……”

    苏安还是心软了, “好吧, 你进来吧。”

    赵瑛想着从前在苏安心中江泓石和赵修睦的地位都不如自己, 既然苏安现在都让这两人进来了,那自己应该也……于是他眼含期待, 问苏安:“朕呢?”

    回应他的只有一道重重的关门声。

    苏安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现在在苏安心里就真的这么不堪?

    没事的, 赵瑛想。

    苏安只是在和自己生气。

    自己在他心里一定还是重要的,不然为什么三个人,偏偏把自己关在殿外呢?

    赵瑛走了两步, 强压下去的沮丧便克制不住地往上冒。

    为什么苏安对别人还和和气气的,唯独对自己这么坏。

    他无法忍受。

    赵瑛面无表情地走到勤政殿,面无表情地坐下,面无表情地打开奏折。

    不要这么想,苏安好不容易回到宫里,虽然现在还没办法原谅自己,但是他和苏安的日子还很长……

    他应该知足,可赵瑛偏偏是个再贪心不过的人,而且是个小人。

    他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所以

    心里头止不住地冒出很坏的念头。

    苏安会和江泓石说什么呢?

    重温旧梦?

    好在赵修睦跟着进去了,他们不至于说些太露骨的话。

    赵瑛自顾自地点头,翻开奏折准备批阅,可是奏折里的字却进不到赵瑛的脑子里去。

    他又后悔了。

    他不该一时鬼迷心窍,听江泓石的蛊惑。

    “修睦长得这么可爱,陛下若是让苏安见见修睦,说不定可以让苏安心软。”

    赵瑛想的本来是自己和修睦一同进了甘露殿,而江泓石素来被苏安忽视,这次一定也会被拒之门外。

    可事与愿违。

    赵瑛发现自己总是如此,在苏安的事情上越来越没主意,越来越糊涂,竟然连江泓石这个情敌的话都信。

    还有那个耶律宁,苏安口口声声说不接受男人,为什么要同意和耶律宁成亲……

    苏安是不是针对自己?

    赵瑛越想越着魔,他叫来身边的内侍,开口道:

    “吩咐下去,大婚的日子就定在明晚。”

    稍顷,赵瑛又叫来了红萼。

    他本来不想偷听苏安和江泓石的谈话的,苏安知道的话,一定又会生气。

    可是赵瑛就是忍不住。

    “红萼你去甘露殿上听一听皇后和江大人在说什么,千万别被发现了。”

    ……

    江泓石跟着苏安进了殿内,刚入座,苏安便问道:“江大人,你来找我

    “我……”江泓石望着苏安,欲言又止,最终只能说:“我许久未见苏将军了,很是想念。”

    苏安低头喝茶:“这几日,我也常在想从前和江大人的种种,尤其是当初……”

    “我还是个小侍卫时,你就告诉过我,要远离新平公主,那时你是不是就知道……”

    江泓石点点头,心怀歉意道:“江某当时确实知道一些事,可是却因一些原因无法明示苏将军,实在内疚万分。”

    “不,这不怪你。”苏安苦笑着摇头,“都怪我太傻,不明白旁人的暗示,最终才只自食苦果。”

    “如果……”谈及此,江泓石的情绪很激动。

    “那个晚上苏安你没有进宫值夜,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苏安知道江泓石指的是哪个晚上。

    是契丹使者进宫的南那个晚上,那时苏安已经答应了同江泓石的婚事,进宫值夜时却发生意外,到了缙云殿中了计……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苏安也许仍旧是个小侍卫,不,苏安想,自己依然会从军,也许现在会是个小校尉,升官会慢一些罢了……

    想着想着,苏安叹了口气: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有的话,我一定第一个买。”

    江泓石的目光落在床边的赵修睦身上,年仅一岁的他正在地毯上愉快地爬行,嘴里喃喃着:“母后,父皇,哥哥,抱抱。”

    江泓石收回目光,向来坐得笔直的身子微微朝着苏安凑近,低声道:“我有一枚……”

    苏安抬起头,望向江泓石。

    江泓石依然在开口说话,只是没有声音。

    但苏安通过江泓石的口型判断出了他的意思,假死药。

    江泓石有一枚假死药。

    这枚假死药,江泓石从三年前,也就是苏安迎娶新平公主时便开始找,去年才历经千辛万苦,耗费千金找到一枚。

    他早在苏安和新平两人成亲的时候,就开始谋划了。

    新平,也就是赵瑛,如果当上了皇帝,必然要向苏安暴露自己。

    而以苏安的性子,他也必不会接受欺骗他,利用他的新平。

    他想走,却走不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赵瑛不放手,苏安一辈子都要东躲西藏。

    届时该如何是好?

    江泓石为人臣子,还为江家所累,不能为苏安公然对抗赵瑛这个皇帝。

    他想了许久,唯有假死这一条路。

    如果说苏安从来想的很少,那江泓石便是另一个极端,他是典型的多思多虑。

    他不仅想到了让苏安假死这一步,还计划了苏安假死以后的事。

    苏安假死一年后,他会辞官回乡去找苏安。一切会回到原点,他会和苏安重新开始。

    “从前的种种,大都错在我。”江泓石语重心长道,“我太过自以为是,太过傲慢,太自我,最终才落得这个结果。”

    “所以这一次,选择权在你,苏安。”

    苏安点点头。

    江泓石忽然话锋一转,笑道:“我如今是修睦的老师。修睦是个好孩子,又聪明,若加以教导,假以时日,”

    “是么?修睦,来哥哥这……”

    弯着腰在甘露殿前偷听的红萼此时才悄然离去。

    夜幕降临,江泓石已经离宫,赵瑛推开甘露殿的大门,见到令他万分惊喜的,几乎只出现在梦中的一幕。

    苏安怀里抱着修睦,桌前则放着一碗米粥。

    苏安耐心地哄着怀里粉雕玉琢的小人:“再喝一口好不好?”

    向来吃饭都是个大问题的修睦正张着嘴等着苏安投喂。

    “好!”修睦乖巧道。

    “修睦真乖!”苏安又舀了满满一大勺粥放到修睦嘴里。

    “哥哥……”修睦咽了粥,伸手想摸苏安的脸。

    父慈子孝,父慈子孝啊!

    赵瑛见到这一幕心里简直有种流泪的冲动。

    “留安,天色不早了,吃完饭该回去睡觉了。”

    苏安却抱着怀里的小人不撒手,“修睦今日不如和哥哥一起睡吧”

    赵瑛笑眯眯,无情地答道:“当然不行哦。”

    一岁的修睦还不会说太多的话,只能嘴里一直重复着:“父皇,父皇……”

    小小的脸庞,黑白分明的眼睛,眼里含着泪,欲掉不掉的在眼眶里晃着。

    这场面饶是苏安看着都心有不忍,真心实意地抱起修睦道:“好,哥哥今晚一定和你一起睡。”

    然而赵瑛和修睦品种一致,流眼泪这种招数对他毫无作用。

    “唉,这么可怜呀,连父皇这种铁石心肠的人都心软了。”赵瑛长长叹息道,“这样吧,我这里有只小黑狗,也是你母后养的,你和它一起睡吧。”

    赵修睦最终还是被宫人抱走了。

    苏安又对赵瑛横眉冷对:“你走,你走!”

    “不行哦。苏郎,我向你坦诚相待第二点,我是个重欲的人。”

    苏安听不得赵瑛这些混账话,转身欲走,身后却环上一双极有力的臂膀。

    赵瑛当了半年的和尚,自己本就觉得委屈异常,今日又憋了一肚子火,亟待发泄。

    苏安想和赵瑛动手,却觉得手脚发软,四肢百骸都透着股酥劲。

    “你什么时候对我下的药?”

    赵瑛把苏安抱上床,慢悠悠地解开苏安的衣服,眨眼道:“苏郎,这是我向你坦诚相待的第三点,我是个用药高手,爱用无色无味的药。”

    苏安躺在床上,这是他头一次清醒地看着赵瑛。

    赵瑛的行事作风很有个人特色,面上天真无邪,手下不留情面。

    现在动也不能动,不如想点别的,忘记眼下的事吧。

    苏安眼珠滴溜溜地转,忽然瞥见了……

    苏安望着赵瑛,不禁心生疑惑:“赵瑛,你是不是有么病,所以才如此……”

    赵瑛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苏安说的是什么。

    赵瑛的……与当下的男子横向比较的话,确实分量不小,在纵向比较,仍是逊色于史书的嫪毐之流。

    想来苏安之所以觉得赵瑛不正常,是因为赵瑛与自己两相比较下,差异确实有些大。

    “没有啦。”

    赵瑛为了保护苏安不受伤害,没有找苏安的错,而是全把两人的差异归功于自己,羞涩道:“只是人家有一点点天赋异禀啦。”

    第76章 大婚 苏安成为皇后

    事情开始时, 苏安有点难熬,闷哼出声,眼里也被刺激出泪水, 咬着牙恨声道: “赵瑛, 我恨你!”

    此时此刻, 苏安的这些话对赵瑛来说反倒是一种另类的情话。

    赵瑛凑上前去,献上自己的手腕到苏安手边:“苏郎, 别咬自己,咬我。”

    苏安抓住赵瑛的手腕,发了狠的咬上去, 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可赵瑛却没收回手,反倒把手往前更送了一截。

    一切都结束时, 苏安才松开赵瑛的手。

    赵瑛垂眼看着自己手上出血的牙印, 眼底涌现出一种诡异的满足。

    对赵瑛来说, 苏安的予痛就是予爱。

    他把自己白玉一般腕子再次送到苏安嘴边:“再咬一口吧,苏郎。”

    苏安面色古怪地看着眼前人, 觉得赵瑛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

    “我不咬。”苏安转过头不去看赵瑛。

    “咬这里怎么样?”赵瑛把手收回去, 又把脸伸过去让苏安咬。

    苏安和赵瑛相处了三年有余,如今却像刚认识他。

    苏安转头去看赵瑛, 没有咬他, 只是伸手掐住赵瑛的脸, “你明日不上朝吗?”

    赵瑛眉头微蹙,真心实意地困惑道:“那又如何呢?他们又不敢说话。”

    苏安觉得自己真傻, 何必同一个疯子说这些?

    赵瑛这边刚饱餐一顿, 心情很不错,

    双手抱着苏安的手臂,又开始叨叨絮絮地装可怜道:

    “苏郎, 为什么当初在姑苏,你怎么不吭一声就走?我哪里做得不好了?那些村长、太守、谋士、官差像一群苍蝇一样扑上来,让我做了好久的噩梦呢!”

    苏安心里冷笑一声,还装,这些小恶人在你这个大恶人面前哪里够看。

    他干脆直接背过身去,冷冷道:“食不言,寝不语。再说话你就出去。”

    “还有在西北找你的时候……”

    赵瑛谈到西北,忽然止住话头,真的闭上嘴,又闭上眼,准备入睡,可此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阵阵恼人的蝉鸣。

    赵瑛坐起身,想要大叫,但看着身旁已经闭眼装睡的苏安,还是极小声地嘟囔道:“为什么外面的蝉能叫,我却不能叫,好不公平!”

    最终赵瑛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在甘露殿值守的小太监看到甘露殿的门打开,忙弯腰走上前:“陛下,有什么事您叫奴才就好,何必亲自出来?”

    赵瑛不耐烦道:“立刻让人把蝉都粘走,别打扰皇后睡觉。”

    第二日苏安醒来时,发现身边没人,不由得松了口气,他不愿意和赵瑛这种坏心眼的人整日相对。

    但很快,他的烦心事又出现了。

    一觉醒来,他发现甘露殿内红色的装饰更多了。

    装满花生大枣桂圆的喜盒到处都是,中央的紫檀木合欢桌上,除了一对精致的赤金合卺杯外,还摆着几碟精致的喜点。

    几个宫人捧着托盘急急进入甘露殿终,苏安瞥了一眼,是一大块红绸缎。

    苏安直接拿起来看,这哪里是什么绸缎,竟是绣着金色鸾凤和鸣图案的红色婚服。

    “你们皇上怎么了?”苏安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婚服,没好气道:“是国库不足,出租甘露殿给旁人当喜堂了?”

    一旁的内侍答道:“苏将军,您可真会开玩笑!今日陛下刚下旨了,今晚是您和陛下的大婚。”

    “大婚?”苏安听到这话,眼前的红一下变得格外扎眼。

    他握紧手中的红绸,有点不可置信:“当众?宣旨?成婚?”

    “整个朝堂上就没人反对吗?他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个男人啊!”

    “我的皇后娘娘哟,咱们皇上的性子,您还能不知道吗?他说定的事,从来是说一不二,那些老腐朽们怎么敢反对? ”

    苏安直接推开甘露殿的大门,想去勤政殿找赵瑛说理。

    他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迎面而来的宫人们跪地向苏安行礼,嘴上说的却是:“皇后娘娘万安。”

    苏安假装没有听见,一路低头走,经过皇后曾经居住永和殿却不禁停住脚步。

    算上逃跑的日子,苏安其实有半年未进过宫,宫中一切与从前大差不差,只是……永和殿却和从前大相径庭。

    从前这里宫人们都进进出出,繁忙异常,对宫人和侍卫来说,去永和殿当差是仅次于去甘露殿。

    而现在这里一片荒凉,杂草丛生,像是曾经的缙云殿。

    苏安疑惑地问路过的老宫人:“原来的皇后娘娘在里面吗?”

    宫人答道:“当初太子死后,三皇子上位前,皇后娘娘和安乐公主听到风声,便都跑了。”

    “跑了?”

    是啊,安乐公主是个狠人,当夜先太子崩逝,兵荒马乱,安乐公主趁着夜色回到林家,把林家的家底全掏空了。”

    苏安惊愕,忽然想到什么,不由得呢喃道:“要是当初咸宁公主有安乐公主的一半勇气就好了,也不至于磋磨至此。”

    走了几步苏安蹲在地上,自顾自地生闷气:“当初安乐公主总是找他的麻烦,我还担心他受委屈,现在想来,也是白操心。”

    “苏郎,你担心我?”

    苏安转头,发现赵瑛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目光幽幽。

    苏安望向赵瑛,语气格外冲:“你这样恶毒,安乐公主与你相比,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朕这样恶毒,苏郎怎么还巴巴地从来找朕呢?朕这么坏,可苏郎今晚却还得做朕的皇后。”

    “我不要同你成亲。”苏安道。

    赵瑛理直气壮地拒绝:“两个相爱的人怎么能不成亲呢?苏郎不要说笑了。”

    “相爱?”苏安重复了一遍,觉得很好笑。

    苏安摇摇头道:“你说爱我,你说你在意我,根本不是!一切都是按照你自己的心意来的!”

    “你专制,蛮横无理还爱演戏,”苏安极为认真道:“我爱的人是单纯柔弱的新平,不是满腹阴谋诡计,坏得流黑水的赵瑛。”

    赵瑛却问:“不同我成亲,你要和谁成亲?”

    苏安声音大了些:“我想同谁成亲,是我的自由。你这是逼婚!”

    可苏安的语气疾速,音量忽然变大,落在赵瑛眼里却是心虚的表现——果然,苏安不想同自己成亲,想和……

    苏安最后低声补充了一句:“你快点放我走。”

    走,赵瑛想,放你走了,你去哪?只怕又要跑到契丹去了!

    “走不走,由不得你。”赵瑛冷声道。

    他脸上彻底没了笑,整个人阴森森地向苏安靠近,恢复男装了的赵瑛比苏安更高,肩膀也比苏安宽许多,把正午的日光挡个彻底。

    苏安目露警惕,后退两步。

    近身肉搏不是苏安擅长的。他会更善于舞刀弄枪,以速度和巧劲取胜。

    天生力大无比的赵瑛却最擅长肉搏。他两下就制服了苏安,直接把苏安扛回了甘露殿,扔到了床上。

    赵瑛转过身不再去看床上苏安,声音无比冷酷:“成亲前,夫妻不能见面的,你就乖乖地待在甘露殿吧。”

    “红萼,你看着苏安,大婚前不许他踏出甘露殿一步。”

    赵瑛大步走出甘露殿,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心里又委屈又苦闷。

    已经三天了,为什么苏安还不原谅他。以前自己就算犯了什么天大的错,像谋杀皇帝这种的,苏安也只生不到半个时辰的气就好了。

    昨晚赵瑛还听见苏安梦里叫耶律宁的名字。

    难道真是那个耶律宁偷走苏安的心了?

    好在赵瑛在西北抓住苏安,而耶律宁已经被逐出桓朝疆域,终身不得入内。只要苏安不离开桓朝,他们绝无见面的可能。

    其实按赵瑛以往的行事作风,他一定会手刃耶律宁,只是……他想到了苏安。

    他怕苏安觉得自己残忍。

    赵瑛深觉自己为了苏安变了许多,竟然安然无恙地放走了耶律宁。

    直到现在,耶律宁的那些话依然在赵瑛脑海里徘徊,苏安的狗喜欢他,苏安也要和他成亲……

    耶律宁俨然已经成为赵瑛心中的一根刺——拔出来痛,留在肉里也痛。

    没事的,赵瑛又开始了自我欺骗。

    只要成婚了,一切都会好的。

    帝后大婚在太极殿举行。

    吉时将至,黄钟大吕之音响彻整个皇宫,赵瑛身着红艳艳的婚服,更衬得此人妖艳异常,透着股奢靡的美,像是喝足了血的彼岸花。

    而身着婚服,蒙着盖头的皇后则在两个宫人的搀扶下走入大殿,看着既乖巧又得体。

    但这都是表象。

    盖头下的苏安如今身子发软,手腕则被一根裹着细绒的绳子捆着,在强迫下同赵瑛一同行下了大婚的礼仪——他总是被赵瑛算计。

    又是三拜天地,只是这一次反过来了。不像上次苏安在左,新平在右。

    红绸花缎的右边是蒙着盖头的苏安,左边则是赵瑛这个皇帝。

    大礼将成,赵瑛脸上总算有了点笑。

    太极殿中百张紫檀案几在殿内呈雁翅排开,文武百官按位次站在紫檀木的案后观礼。

    一些并不知苏安是男子的新官们兴致勃勃地观礼,而知道些前朝旧事的老官员则神色复杂,有的因为皇帝娶的是个男人,哀其不争,怒其不幸 ,有的则纯粹是看热闹的心态,毕竟大部分官员很难有机会见到帝王成婚。

    奇怪的是,这场婚宴中本该脸色最为苍白的江泓石此时却面带微笑,眼神放空,像是在看着什么不再遥远的未来。

    第77章 假死 小侍卫也有心机

    大婚结束, 赵瑛亲自扶着苏安正要离开太极殿。

    此时苏安终于双手挣脱绳子,猛地一掀盖头,反手就给了赵瑛一个清脆的巴掌。

    身边的礼官惊恐地睁大眼睛, 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皇后竟然敢伸手打皇帝, 打的还是皇帝的脸。

    而且他打的还不是什么懦弱皇帝的脸, 而是昭宣帝的脸。

    礼官对昭宣帝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在昭宣帝刚登基后,他颁布了一条法令, 是废除门荫制。

    门荫制允许一定品级以上的官员,其子孙、门客甚至亲属可以不经过科举,直接获得入仕为官的资格, 因此导致了桓朝多了许多尸位素餐的闲官。

    废除门荫制,朝廷可以省一大笔钱。

    但这可侵犯了不少高官的利益。

    不少高官带头, 六部九卿集体上奏, 请皇帝收回成命, 否则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打得一手好算盘,昭宣帝毕竟年轻, 从前还是当公主养的, 禁不住吓唬,只要反对的人够多, 架势够严重, 他会退让的。

    可是昭宣帝做事非常干脆, 老家伙们直接批准辞呈,跟着他们上奏的年轻官员则一人杖责四十。

    再上奏反对, 就再杖责。一时间朝野哀鸿遍地, 却没人再敢违逆昭宣帝。

    可让礼官更震惊的事还在后头,他眼睁睁地看着皇后怒斥昭宣帝:“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此时文武百官都猛地站起身,甚至御前侍卫紧紧地盯着苏安, 手放在刀上蓄势待发,一旦苏安再有动作便立刻把刀放在对方的脖子上。

    但赵瑛一抬手,所有人都钉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赵瑛没有生气,捂脸冲着苏安笑,可是话却是说给在座的所有人的:“诸位爱卿魔莫要见怪,这是我们夫妻间的情趣。”

    苏安望着赵瑛也愣了一瞬,此时他唇上嫣红,眼瞳深黑,眼底水光潋滟,肤如白玉,可是白玉上有淡淡的红色巴掌印,显得脆弱无比。

    他冲着苏安微微一笑,像是一只夜里钻出来的牡丹花妖,不,不是牡丹花妖,是独自爬上高楼吹着冷风的艳丽花魁,无数人跪着地上奉上全部身家求他一瞥,梦里中想同他一亲芳泽,可他却独独朝着苏安笑。

    可赵瑛不是花魁,他是皇帝,万人之上,头顶再无人压着的皇帝,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苏安露出这种情态,这就更妙了。

    苏安那一刻感受到了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他说不清道不明,总之外在表现就是像木头一般呆在原地,可是心脏却跳得极快,像是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觉那样快。

    语毕,赵瑛笑眯眯地上前,拉着呆呆的苏安离开了太极殿。

    “苏郎以后可不要这样了,想打人想咬人总是私下来的好,不然朕也会害羞的。”

    苏安艰难地平复着心跳,刚刚锈住的脑子开始正常转动。

    赵瑛这是什么意思?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丢面子,反倒觉得害羞?

    “你不生气吗?”

    这是个彰显自己大度的好机会,赵瑛想。

    于是他微微垂眸,眉尾微微垂下,看着楚楚可怜:“当然不了,朕……我才不是这么容易生气的人。”

    如果赵瑛此时没有被大婚的喜悦冲昏头脑,他就会发现苏安是在有意激怒他。

    可惜他现在的想法已经完全跑偏,他在想,为什么苏安在三拜天地的时候没有打他,反倒是最后才发作。

    说明苏安心里还是有几分愿意的,所以才配合他把婚礼的仪式走完,临到最后发作不过是发了个小脾气。

    赵瑛这么一想,反而更高兴了。

    他屏退了正在铺喜被的宫人,亲自弯下腰一点点地铺床,

    苏安低着头坐在桌前,忽然道:“其实你不如耶律宁。”

    这一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一直扎在赵瑛心里的那根刺被猛地扎地更深了,还在赵瑛心口不住地搅动,鲜血淋漓。

    正在铺床的赵瑛动作顿住了,他微微侧头,脸上的那点笑意还未褪净,“苏安,你再说一遍。”

    苏安起身郑重道:“我说,我不喜欢你,我喜欢耶律宁。

    赵瑛,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从前的新平公主在我心里已经消失了,我们回不到从前……不论是在缙云殿还是尚园的那些事,你忘了,我也忘了,以后你好好做你的皇帝,我去西北……这场闹剧应该结束了。”

    刺啦一声,赵瑛手中的喜被撕成两半,鹅绒满天,像是在苏安和赵瑛之间下了一场大雪。

    赵瑛平静地说了三个字:“你——休——想。”

    苏安其实从来没有见过赵瑛生气。

    但这一夜,他才知道赵瑛真正的模样,他哪里是什么楚楚可怜的落难花魁,分明是地狱里的恶鬼。

    不止这一夜,接下里的一个月苏安都像是活在地狱里,名为赵瑛的地狱。

    ……

    ……

    一个月后,秋意渐浓,宫内一切由绿变黄,苏安才被允许出甘露殿。

    “安安,过来。”

    一月以来,苏安瘦了许多,他穿着月白色里衣,乖乖地站在赵瑛面前,任由赵瑛打扮。

    “嗯……”

    赵瑛如今最爱做的事便是打扮苏安,他把苏安从前千篇一律的黑色丑衣服全都扔了,凭着自己的审美打扮苏安。

    一群宫人举着衣服依次进入。

    “里面穿这件。”赵瑛指了指,举着浅秋香色直身衬袍的宫人便向前一步,剩下宫人立刻退下。

    “好,下一批。”

    一群举着外袍宫人立刻进入殿中。

    赵瑛眼睛一扫,开口道:“那件赭石色提花锦缎的外袍。”

    其余举着外袍的宫人依次退下。

    最后一位高举着托盘的宫人缓缓入殿,托盘中是各色玉佩。

    赵瑛手指在各种玉佩上轻轻划过,最终停在一枚青白玉佩上。

    给苏安穿衣一事赵瑛也不会经他人之手,他拿起衬袍和外袍要亲自为苏安穿上。

    苏安垂下眼,手指瑟缩一下。

    赵瑛很敏感地察觉到苏安的恐惧,小声安慰道:

    “不要怕朕。那些虫子朕已经收起来了。只要安安别再犯错,朕不会把它们拿出来的。”

    苏安小声道:“还有蛇……”

    “也不会了,安安。”

    苏安这才放松下来,抬起胳膊任由赵瑛摆弄。

    赵瑛为苏安穿上外袍,弯下腰一丝不苟地为苏安系上玉佩,玉佩的绦子是秋香色,与只露出一点衬袍遥相呼应。

    赵瑛看着被自己精心打扮好的苏安,心里有种奇异的心安和成就感。

    “安安,你长得实在太乖了。”

    即使是最严厉的先生见到苏安,也会忍不住心生怜爱。

    长得这么乖的苏安是他的,苏安的一切都是他的,他属于赵瑛,属于皇宫,属于桓朝,不属于西北,更不该去契丹。

    “安安不是想看枫叶吗?”赵瑛牵起苏安的手,同他十指紧握,“我们一起去。”

    秋日京都枫叶最红的地方是京城周边的秋霜园,赵瑛本想着把整个秋霜园围起来,只留苏安和自己两人。

    “不要。我不想整个园子冷冷清清,我们微服私巡好不好?””

    赵瑛对苏安用的手段太狠,以至于苏安现在的话很少,所以每一句赵瑛都倍感珍惜,能满足的也尽力满足。

    于是两人戴着幕篱,相携进入秋霜园。

    秋霜园里有许多情侣,苏安和赵瑛并不算显眼。

    苏安一个劲地往秋霜园深处钻,可却被赵瑛抓住。

    苏安转头,却见赵瑛把手指放在自己嘴唇上嘘了一声。

    苏安这才注意不远处有对情侣在交谈。

    “你在找什么?”

    “一片叶子,一片一半红一半绿的叶子。你没听过秋霜园的传说吗?”

    “什么传说?”

    “这秋霜园是前朝一个公主建的,她的心上人三心二意,从没个定性,公主心灰意冷,又不愿将就,便建了这秋霜园独居。谁知过了几年,她这心上人忽然同各种莺莺燕燕断绝关系,誓好找到此生挚爱。心上人路遇高人点化,让他在秋日的时候去找一片叶子,要一半红一半青,这叶子旁站着的就是他此生挚爱。”

    “真有意思,真有一半红一半绿的叶子吗?后来公主的心上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就是在秋霜园找到的,旁边站着的就是公主。此后公主和她的心上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所以每年……”

    赵瑛对这个传说异常感兴趣,拉着苏安满园子找枫叶。

    苏安没想到赵瑛这样聪明的人会被这么低劣骗术骗到,连他都能反应过来,故事中的高人是公主派来的,故意挖个坑让心上人往下跳。

    日头西斜,赵瑛还蹲在园子里找。

    他真的找到了,宝贝似地捧在手上。

    “安安,你看。”赵瑛举起那片叶子让苏安来看。

    苏安的目光落在那片叶子上,确实很美,一半绿一半红,极为别致,但他的心思并不在此,只是冲赵瑛敷衍地点点头。

    “我们是上天注定的,永远不会分离的有情人。”

    苏安目光闪躲,随意答道:“你说是就是吧。”

    赵瑛却捧住苏安的脸,和苏安对视道:“认真一点嘛,安安。”

    苏安望着赵瑛的眼睛,那双眼睛生气时瞳孔会像蛇一样缩成一条竖线,愉悦的时候又会像猫一样圆润。

    “我们是不是上天注定会永远在一起的有情人?”

    苏安刚想开口答应,忽然听到一声 “苏安!”

    苏安转头望去,秋霜园最大的枫树下

    赵瑛冷冷道:“你应该叫他皇后。”

    江泓石没生气,反倒笑道:“微臣有足足一月都没有见到皇后娘娘了。”

    “有劳江大人挂心,我过得很好。”

    “这秋霜园处处都是鸳鸯,江卿一个人突兀地立在园子里,看着还真是碍眼,不……”

    赵瑛微微一笑:“是不合时宜。”

    可惜江泓石只是望着苏安,丝毫不理会赵瑛的阴阳怪气。

    “皇后娘娘如今过得舒心吗?”

    苏安垂下眼,双手紧握成拳,轻声道:“很舒心。”

    赵瑛听到苏安这话,明知道苏安说的是假话,却又忍不住再去想。

    这句话里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去掉九分假,多少也算句真话吧。

    听到这话,江泓石郑重地点点头,抬头望天,笑道:“天色不早了,臣先告退了。”

    从秋霜园回来后,苏安忽然生病了,并且一病不起。

    太医诊断他是惊惧过度,心中忧虑过甚,再受风寒,病上加病。

    赵瑛心疼坏了,这次他真的流泪了,不是从前为了让苏安心软听话而装出来的泪水,不是犯了错求苏安原谅而硬挤出来的泪水。

    而是真正后悔不已,为苏安伤心的眼泪。

    很有意思的是,从来在苏安面前恨不得把自己的眼泪裱起来展示的赵瑛,

    这次真正地流泪反倒避着苏安的。

    眼泪流光了,赵瑛才捧着药进了甘露殿。

    此时苏安倚在床边,看着赵瑛手中的苦药。

    他又想起江泓石递给假死药的时候,说的那句话:“突然死去实在刻意,最好是郁郁而亡,这样才能骗过多疑的赵瑛。”

    第78章 入棺 公主目睹苏安身死

    从枫叶红透的秋天到严冬只需要一个月。火红的枫叶落到地上, 落雪覆盖,最中腐烂成泥。

    这一个月内,苏安的病越来越重。

    赵瑛遍寻名医依然无果,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安一日比一日更衰弱。

    又是一日雪天, 甘露殿中地龙烧的正旺, 如在春日。可殿内的一群太医跪在地上,身后都出了一层冷汗。

    “陛下……”太医院院首刚为苏安诊完脉, 颤颤巍巍地出声。

    赵瑛放下药碗,柔声对苏安说道:“苏郎先睡一会,但只许睡一小会呀, 我很快就回。”

    苏安点点头,自顾自地躺回床上, 此时赵瑛想扶苏安的手还悬在半空中。

    苏安没有理会, 直接背过身去。

    赵瑛收回手, 对着太医院院首沉声道:“有什么杂事,出去说。”

    甘露殿外风雪漫天, 太医们从温暖的甘露殿骤然离开, 跪在殿外冰冷的台阶上,面前还有个比雪人更冷的皇帝。

    “皇后的身体如何了?”

    太医院院首深吸一口气才道:“微臣有罪……”

    “你们这群废物!”赵瑛骂道。

    “一个小小风寒, 你们治了一个月还不见好, 反倒越来越重。”

    “陛下……这, 这不只是风寒。病人过去一年忧思难眠,积郁成疾, 病已入肺腑, 药石难医。”

    “没关系。”赵瑛低声在院首耳边劝慰道:“你们慢慢治,地上治不好就一起去地下为皇后治病。”

    “赵瑛!”苏安的声音传来,赵瑛噤声, 连忙推门进入殿内。

    他坐在床边,先是替苏安提了提被子才笑道:“苏郎,怎么啦?”

    苏安强撑着精力道:“不要为难太医们,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不是他们的错。”

    赵瑛低下头沉默许久,才慢慢抬头,在脸上挤出一个甜笑:“我知道的,苏郎,我只是吓唬吓唬他们。”

    “你……”苏安忽然有些激动,声音急促:“你必须发誓,不去迁怒这些太医!”

    或许是因为情绪过激,苏安说完这话又开始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赵瑛不明白苏安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忙伸手为苏安拍背,连声应道:“我发誓,苏郎,我一定不会迁怒那些太医。我现在就让他们离开。”

    苏安是想起那个叫王绛的小太监,当初赵瑛也说是吓唬吓唬他,可是这小太监最终溺毙在井中。

    苏安听到赵瑛发誓,这才松了口气,躺回床上。

    赵瑛走到甘露殿外遣散了众太医,回到殿里却发现苏安转过身去,又不理人了。

    “苏郎,我们好久没有好好地说过话了。我知道你总在生我的气,恨我欺瞒你,个性专制,把你囚在宫中。”

    赵瑛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飞雪,耳边又回响起太医院院首的话。

    “皇后娘娘他这是心病……我知道陛下您向来强势,说一不二,可是您就先委屈委屈自己,一切都按着皇后娘娘的意思来。”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这么自以为是,总是不顾你的感受。你拒绝我的时候,我该让你走。

    人心无穷,我总是太贪心。我总是想把你攥在手里,总想再和你多呆一会,哪怕用点手段……我以为以后还有很长时间,我总有机会弥补。”

    赵瑛弯下腰,身形有些佝偻,“可是上天真的好不公平,明明是我犯的错,它却让你承担,我……”

    “该如何弥补我的过错?”

    如果可以,赵瑛情愿用自己的命去换苏安的命。

    甘露殿内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赵瑛艰难道:

    “如果你能好起来了,我情愿放你走,自此一别……两宽。就算你喜欢耶律宁,你想去西北,我都不会拦你,苏安。”

    “苏郎,再看看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被子动了动,但很快又没了动静。

    苏安听到赵瑛说这话,心里是有点心动的。但是,他太了解赵瑛了。

    如果自己病好了,即使离开皇宫,不出一个月,赵瑛只怕又要故态复萌,变着法地来纠缠自己。

    苏安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斗争,一个丹凤眼的小人说:“苏安,赵瑛这么可怜,要不原谅他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另一个杏眼小人却说:“苏安,这个人满腹阴谋诡计,惯会蹬鼻子上脸,你要是一心软原谅他,说不定正中他的圈套。”

    丹凤眼小人又说:“可他说的这样可怜,那你回头看一看他也好呀。”

    杏眼小人连忙反驳道:“不能!他长得这么好看,现在回头一看,他一定是眼眶红红,眼底波光潋滟,楚楚可怜,你一回头一定会心软,他这是靠脸作弊!”

    最终苏安躲在被子里闷声道:“如果下辈子我们再遇见,你最好能做到。”

    赵瑛听到这话,急忙道:“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苏郎。我这辈子也能做到的。”

    苏安伸手握住赵瑛,轻轻道:“可是我等不到了。”

    接下来几日,赵瑛都呆在苏安身边,日夜不离左右。但是苏安还是在一个晚上“离开”了。

    深夜,赵瑛心脏骤痛,猛地惊醒,却觉得手中的温度比往日更凉。

    向来胆大妄为的赵瑛却不敢去碰苏安脉搏,更不敢伸手去探苏安的鼻息。

    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听老嬷嬷说的一句话。

    如果人对这个世界有强烈的留恋和牵挂,那阴差就带不走他。

    对,留恋、牵挂,赵瑛想。

    苏安喜欢的是新平公主。

    月光冷冷洒在宫道上,值夜的宫人却用手捂着眼睛,阖上双眼小憩。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并不足以吵醒累了一天的宫人,所以她没有见到,不远处雪白的宫道上,一个“女子”背着一个男人,向着缙云殿走去。

    皇宫里的夜很静很静,静到只能听见新平一个人低语。

    “苏郎,你还记得吗?这里是我们相遇的地方。其实你第一次和姚弘光巡夜,我就在角落藏着偷偷看着你。那个时候我就想,这个小侍卫长得好俊俏啊,也许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喜欢你了。”

    “你刚来缙云殿时,我总想赶你走,你为什么不走呢?如果你走了,也许也不会被我害到这种地步。”

    “当时我还故意使坏,让你吃我做坏的点心,每天吃这么多难吃的点心,我想你一定会走吧,可是你吃完了,还说我做的很好吃。”

    新平背着走到缙云殿内,这里依然很干净——即使无人居住,新平依旧吩咐宫人定时打扫缙云殿。

    新平把苏安放在床上,自己则双手放在胸前,躺在苏安身边。

    “苏郎,我又想起你第一次来缙云殿时候,那时候我说殿里有老鼠,但是你找到半夜也找不到。

    其实殿里是有老鼠的,只是那些老鼠在地道里,是我给我的蛇养的小零嘴。所以你总能听到老鼠的吱吱声。

    但我不是真想让你抓老鼠,我让你犯错被赶走。”

    “可是你好乖,离我那样近也不上钩,我气的踹了你一脚,你还夸我力气大。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呐?”

    “还有……那一夜。其实那夜你什么也没做,所有的事都是我设计的。我没办法容忍你嫁给江泓石。”

    在缙云殿呆了一会,赵瑛又背着苏安往尚园走,一边走,一边对苏安低语,似乎要把过去数年心中积累的话全部说出来。

    “从前都是你背我,从秋日的长宁山,到夜里的青龙山,再从尚园到皇宫,我那么重,你却从没喊过一句累。现在也该轮到我背你了。”

    “苏安,我真的不想你离开。”

    “你离开以后,我又只是一个人了。谁还会为我买玛瑙珠串,谁还会把全部身家都交给我,谁还会这样一心一意地念着我呢?再也没有了。”

    “我不是爱强求的人,可是你给我的爱太好太好,不管是做新平还是做赵瑛,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我舍不得放手。”

    快天亮的时候,天上忽然下起了雪,新平背着苏安,两人满头都是落雪,好似一夜共白首。

    江泓石昨晚失眠了一整夜,算着日子,苏安在几天就会脉搏停止,呼吸全无,在十天后才会慢慢苏醒。

    十日后,等苏安下葬,他会趁夜盗墓,偷偷把苏安挖出来。

    今日天刚蒙蒙亮,江泓石便坐上马车准备进宫。

    可是在路过尚园的时候,他立刻出生叫停了马车。

    自从赵瑛成了皇帝,便搬离了尚园,此后尚园无人居住,向来是大门紧闭。

    可尚园现在的大门却是虚掩着。

    江泓石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下了马车,疾步进了尚园。

    走入卧房便见到这样一幕,赵瑛穿着从前新平的衣服坐在床边,苏安安静地躺在床上。

    “皇上,您怎么又换回了女装?”江泓石皱起眉头,忍不住道:“这要是让那些老顽固看到,会作何感想?”

    “我不是皇帝,在他面前,我始终是新平。”赵瑛坐在床边望着苏安,轻轻地嘘了一声。

    “苏安在睡觉,你不要吵醒他。”

    江泓石很心急,他不能容忍赵瑛再胡闹下去。

    正常人死后,十二个时辰后便会有臭味。

    好在现在是冬天,尸体腐败速度得以延缓,但最晚三日后也会臭。

    苏安是假死,不会有尸臭。如果不立刻入棺安葬,只怕会露馅。

    江泓石从前查阅桓朝礼部文书,知道桓朝不论皇帝还是皇后,为了保全死者的尊严和体面,会在确认死亡后不到半个时辰送入棺中,他实在没想到赵瑛竟然会闹这么一出。

    江泓石心中万分焦急,但脸上却不见一丝慌乱。

    “皇上”江泓石跪地道:“苏安生前很爱干净的,他一定不想死后……”

    “苏安没有死,他只是睡着了。”

    江泓石起身抓起赵瑛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拽着他,让他试探苏安的鼻息。

    没有任何气息的流动。

    这是江泓石第一次见到赵瑛哭。

    眼前这人是江泓石从内心认可的强势有决断的君主,也是横刀夺爱,让江泓石孤独到现在的情敌。

    如果不是控制不住,赵瑛绝不会在自己面前流露这样脆弱的情绪。

    江泓石强压下心里复杂的情绪,对着赵瑛重重叩首,缓缓道:“请您让苏安入土为安吧。”

    桓朝皇后的葬礼办得很隆重,昭宣帝宣布罢朝三日,亲自为皇后守灵。

    民间都在盛传昭宣帝和已故皇后帝后情深的故事。

    皇后丧礼,礼部乱作一团,抱怨声此起彼伏。

    新进礼部的小官吏抱怨道:“今年真惨,刚办完了帝后大婚,隔了不到两个月,又办皇后的葬礼。一一年里有半年不能按时回家。”

    年长些的中年侍郎无可奈何地点头:“自认倒霉吧。”

    小官吏的嘴却是不停:“更烦的还是那位……明明和他没什么关系,他怎么事事过问,皇后娘娘的梓宫如何设计,用哪些陪葬品要一一仔细审阅,事真多。”

    中年侍郎神秘地笑笑:“我父亲与那位的父亲是同乡,这先皇后曾经是那位的未婚妻。可是阴差阳错……”

    小官吏听着瞠目结舌,感叹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这么认真,原来是送心上人最后一程啊。”

    “什么最后一程?”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两位礼部官员口中的那位出现了。

    皇后葬礼,作为一国首辅的江泓石却顶替了礼部尚书的位置,越俎代庖,亲自操办葬礼。

    “没什么。”小官吏忙陪笑道,“江大人,我忽然想起,给皇后娘娘下葬的陪葬品册子我还没看,我先走了。”

    “他这个人生前最爱舞刀弄枪,还读兵法,你记得都加进去。”

    小官吏一边点头一边后退,很快便没了身影。

    礼部侍郎环顾四周,才凑到江泓石面前低声道:“江大人,您让我散布的话,我已经全部都说了。”

    江泓石微微点头。

    是的,方才礼部侍郎的话全是江泓石授意的。

    江泓石来操办葬礼,借机熟悉陵墓中的一切构造,才好救出苏安。

    可是江泓石做的这样多,难保有人起疑,告到皇帝面前,说他如何如何,万一赵瑛起了疑心,麻烦就大了。

    把苏安和自己的曾经的关系传出来,众人只会同情自己,认为自己是想送心上人最后一程,便不会再想自己真正的目的。

    为了救出苏安,江泓石可谓是殚精竭虑,算无遗策。

    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的。

    又过了三天,在江泓石大力运作下,皇后的棺椁终于如期进入陵墓。

    可到了最后一日,也就是江泓石即将盗墓的晚上,他如意算盘又受到了威胁。

    赵瑛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处冰棺,说是只要尸体放进去便能常年不腐,宛如活着的时候。

    江泓石坚决反对,当众上奏道:“陛下,皇后娘娘已经入土,如果再开陵墓,只会打扰他安眠。”

    “更何况,如今皇后娘娘已经仙逝七日有余,若是现在开棺……”

    赵瑛却摇头道:“江卿不知道,在皇后下葬前,朕已经在他身上涂上了一种南诏特制的香料,可保尸身在七日内不腐。现在是皇后现在的身体应当和生前一般无二。”

    江泓石很后悔。

    早知如此,自己就该让苏安写一封遗书的,吩咐赵瑛让早日送他入陵寝。

    “可是……”江泓石狠下心开口道:“皇后愿意同陛下日日相对吗?”

    江泓石此话一出,朝堂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先皇后和江首辅曾经有订过亲这件事,如今已是朝野皆知。

    他们没想到江大为了自己的心上人,竟然还敢当场和皇帝起冲突。

    赵瑛望了一眼江泓石,只是冷冷道:“若是皇后不愿意再见朕,会托梦告诉朕,用不着江卿在这里多嘴。”

    当日午后,赵瑛站在苏安的陵墓前,周围站满了为皇帝打开陵墓的工匠。

    江泓石能做的,只有硬着头皮跟在赵瑛身后,眼睁睁地看着工匠们一层又一层地打开墓门。

    江泓石一步步往陵墓里走,心中思忖着未来该如何应对。

    苏安还差一日便会醒来,那时赵瑛发现苏安死而复生……

    江泓石走到墓室前,最终下定决心,若今晚苏安被放入冰棺,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把苏安偷出来。

    而赵瑛一边往陵墓深处走,一边在想,苏安难道真的不愿再和自己相见吗?

    如果是的话,苏安请在梦里和自己见上一面吧,再和自己说哪怕一句话也好。

    这些日子,自己没有一日梦到过苏安,他真的好想好想再见苏安一面。

    轰隆一声,棺材盖被工匠们启开。

    工匠们哆哆嗦嗦地坐在地上。

    赵瑛离棺材还有一段距离,看到工匠们的反应,立刻觉察到不对,问道:“怎么了?”

    难道是是香料涂的太少,苏安的身体开始腐烂了吗?可是在封闭的墓室内,他没有闻到任何异味。

    赵瑛快步走到棺材前,只望了一眼,脸色登时煞白。

    不远处的江泓石见到赵瑛的反应,眼跳心惊,难道是……苏安提前醒了?

    他猛地上前一步朝着棺内望去,同样是面如死灰。

    棺中空空如也。

    第79章 赎金 公主的过往

    苏安醒来时, 首先闻到了一阵异香气。

    他发现这异香是自己身上传来的,自己身上穿着的是桓朝皇后的服饰。

    看在他已经下葬了。

    他坐起身,发现自己在一个潮湿清凉的山洞里, 睡在山洞正中间的石床上。

    是江泓石救的自己吗?

    那为什么会把他藏到山洞里。

    难道是赵瑛发现自己是假死, 在追捕自己和江泓石吗?

    “我们真的能靠他的尸体要到钱?”一道男声隐隐约约地响起, 还带着一点回音。

    苏安侧耳倾听,他敏锐地判断出, 自己所在山洞的旁边还有另一个山洞。

    “自然。”一个女声响起,同样带着些闷闷的回音。

    苏安觉得这两道声音很熟悉,但由于回声的影响, 苏安不好辨认出这两道声音的主人究竟是他认识的谁。

    很快,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苏安立刻躺回原位继续装死。

    “他的尸体怎么没腐烂?”那个男声从旁边的山洞移到苏安所在的山洞, 声音变得异常清楚。

    而女人似乎仍在另一个山洞, 说话时仍有含混的回音。

    她答道:“他身上有股香味, 可能是涂了什么秘药防止尸体腐烂,丽妃是南诏人, 一定给赵瑛留下了许多秘药。”

    “唉, 苏弟啊苏弟,你可真是……”

    男声在苏安头顶响起, 苏安甚至能感受到他声带的震动。

    苏安想, 他知道这是谁了。

    头顶上的人声还在继续:“娶了个老婆结果是个男人, 挣了这么多的军功反倒为他人铺路,最后连性命都丢了。”

    苏安则在想, 如果自己现在诈尸胜算有多大, 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自己的对手,但是隔壁山洞究竟有多少人,是只有一个女人吗?

    方才他在山洞巡视时并没有见到山洞的出口, 苏安也不知道这男人是从哪进的山洞。

    如果贸然动手,惊动了隔壁山洞的人,若是他们堵上出口,把自己困死在这……

    此时一只热乎乎的肉手落在苏安脸颊上。

    “你干什么!”清脆的女声响起,“你要是碰坏了,我们拿什么换钱?”

    这次没有回音,显然女人已经从隔壁山洞来到了苏安所在的山洞了。

    也因此,女人的声音异常清晰。

    苏安心中一跳,竟然是她!

    这两个人怎么又凑到一起了。

    还未等苏安反应过来,一只更为细腻柔滑,带着凉意的手放在苏安脸颊上轻轻滑动。

    “不让我摸,那你怎么上手了?”

    对男人的愤愤不平,女人只回应了一声冷哼。

    她对着苏安轻声道:

    “如果当初我选的是你,那现在坐在勤政殿的人是不是会是我?”

    那只手猛地从苏安脸颊上离开,苏安又听到男人带着怒意的吼声:

    “你怎么了?忽然蹦得这么远?整日里一惊一乍!”

    “他的脸颊怎么比我的手还热?”女人的声音发颤。

    “比你的手还热?一个……死人……”男人的声音里也明显带了恐惧,“我就说这个地方邪乎的很,你还偏偏来这!现在好了,真招来鬼了吧!”

    “林良派了这么多人来找我们,哪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要不是我母后知道南诏边界……”

    女人的这句进到了话苏虽然没说完,却真正进到了苏安的耳朵里。

    如今自己是在南诏附近,怪不得有这样多的山洞。林良派人来找这两个人有又是为了什么?

    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苏安的思绪,“算了,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种地方你越谈鬼怪,越会招来脏东西。方才也许是我的错觉,这样吧,你去听一听苏安还有没有心跳。”

    “你疯了吧,这种事你让我去听?”

    “你听不听?你敢不听我的话,等赵瑛拿来了赎尸钱,你一分也别想要。”

    洞内又是一片沉默,良久,男人的声音带了几分妥协。

    “好吧,我去听听看。”

    苏安听到这话,即使没有睁开眼,依然有有种感觉。

    他觉得有个毛茸茸的黑脑袋在向自己靠近。

    心口猛地加重,一个热腾腾的脑袋靠在苏安身上。

    看在再装死是不可能了。

    苏安猛地睁眼坐起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女人爆发出一阵尖叫,捂着眼睛猛地往后退去。

    “有鬼啊!诈尸了!”

    靠在苏安胸口上的男人本来还没反应过来,听到女人的尖叫声心里一团乱,连忙起身。

    可是他太着急了,山洞里又过分湿滑,他刚退了没几步便脚下一滑,摔在地上。

    苏安才刚站起身,两人便抱在一起痛哭求饶:“苏安,对不起,我们错了。我们回给你烧纸钱的,不要纠缠我们!”

    这下苏安倒是彻底地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他手脚麻利地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脱掉,撕成布条把眼前求饶的两人捆住。

    苏安看着面前两张狼狈的脸,忍不住叹气:“你们两个,一个是公主,一个是侯爷,怎么连死人财都敢发?”

    是的,在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山洞时,苏安便听出了两人的身份,一个是林闻密,一个是安乐公主。

    两人闹腾一番,如今也冷静下来。

    日光从山洞顶部的缝隙照下来,落在苏安身上,投下一个长长的影子。

    安乐公主看着苏安脚下的影子,疑惑道:“苏安,你不是鬼?”

    “我当然不是。”苏安把两人堆在石床边,便开始找山洞的出口。

    这山洞高数十米,山洞的底部是个直径五米左右的圆,周围是布满青苔的石头,又滑又湿,头顶凸起的

    苏安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出口。

    只好回来问安乐公主:“出口在哪?”

    安乐公主转了转眼珠,道:“我才不告诉你。”

    “好吧。”苏安坐回石床上躺着,他忽然发现山洞的暗处还睡了许多倒挂的蝙蝠。

    苏安躺在石床上,着急的反倒是安乐公主。

    “你怎么不问了?”

    “我累了,想休息休息。”

    “别呀,你找不到出口就继续找呀,或者你可以再问问我。”

    “我不想听了,真的。”苏安答道:“你可千万别告诉我。”

    苏安双手背在头后,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十分惬意地宣布:“我准备睡一会。”

    安乐公主叫道:“苏安,你不许睡。”

    这倒奇了。自己睡着了,这对两人来说是多好的逃生机会。

    苏安自己打的结自己清楚,这个结是个死结,依靠安乐公主和林闻密的本事是解不开的,但要是有人山洞外进来,趁着自己睡着的时候把他们救走,这是万分可行的。

    但安乐公主竟然不让自己睡觉。

    苏安嘴角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从安乐公主的反应来看,这两人应该没同伙,就算有,同伙短时间也都不了这里。

    “你说句话呀,林闻密!”

    “我说什么?”林闻密这次学乖了,他知道苏安虽然看着傻乎乎的,但近些年从兵书上学了不少诡计,自己绝不是苏安的对手,反倒多说多错,最后自己把自己卖的裤子都不剩。

    “我劝你也别说话了。”林闻密好心劝安乐公主。

    可安乐公主要是能听得进去林闻密的话,她就不姓赵了。

    安乐的眼珠滴溜溜地转来转去,想了许久

    “你难道不想知道赵瑛一个皇子,为什么他要从小扮成女子?为什么人人都传他的母亲丽妃是个巫婆?”

    “他从小是怎么长大的?这些你都不想知道吗?”

    安乐公主道:“我的手好痛呀,你替我就松松绑,我就告诉你。”

    苏安身体僵直一瞬,连脚都不翘了。

    他心里那两个小人又跳出来互殴了。

    丹凤眼小人说:“你去听听吧,赵瑛从小一定受了许多苦。如果他能被当成皇子养,他又怎么会用公主的身份骗你呢?他是不得已而为之。”

    杏眼小人则道:“再怎么样,他溺死小太监,吓疯德妃,还杀小狗,这些恶行是不会变的。他自己受苦,就该伤害别人吗?”

    苏安坐起身,下了石床,站起来有坐在石床边躺下去,片刻后又坐起来,站起身。

    如此反复几次,苏安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再次下床,站在原地许久,才弯腰为安乐公主松了松手上的布条,“你说吧。”

    安乐公主开口道:“这事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其实一切的起源都发生在我们所在的山洞中……”

    ……

    棺材中虽然没有苏安,但在角落中有一封信。

    勤政殿内的赵瑛打开这封信,立刻冷笑了两声。

    “王家小姐和她女儿、女婿那两个坏胚子。”赵瑛冷冷道。

    江泓石猛地听到这话还反应不过来,仔细想了想才明白。

    先皇后出身王家,应当是赵瑛口中王家小姐。

    而她的女儿,应当是前不久才卷走林家大笔财产的安乐公主和莫名其妙消失的林闻密。

    江泓石立刻明白了对方的目的

    :“他们偷走苏安,发死人财?”

    赵瑛点点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准备黄金五万两。”

    知道苏安假死的江泓石要考虑的可就多了,如果赵瑛去赎人,可赎回来的却是个活的苏安啊。

    江泓石跪地道:“陛下,黄金万两不是个小数目,苏安如果还活着,一定不愿意用民脂民膏来换他的尸体。”

    可惜赵瑛不会被这两句话轻易说动。

    “我有钱,从我自己的私库出,以后哪怕我吃糠咽菜穿麻布,也要把苏安的身体找回来。”

    江泓石又问:“那这信里的老地方指的是……”

    赵瑛双手背后,望向远方,语气异常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自己人生会有这一道坎,“我知道在哪里。”

    “南诏边境香凝山月牙洞里,王家小姐救下我母亲的地方。”

    第80章 赵瑛的过往 赵皇后靠可怜过往欲重新获……

    二十年前, 京城王氏的大小姐随父在出使南诏,在南诏周边游玩时经过香凝山月牙洞,意外救出了一个伤了腿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得很有南诏风情, 身着黑红配色的织花长裙, 鬓边, 耳边、脖子上上都戴着亮闪闪的银饰,看着不像是南诏平民。

    小女孩名为木秋, 说她一家人出门探亲,途经香宁山山匪抢劫,家人都死光了, 只留下她一个人。

    王家小姐心生怜悯,为木秋包好伤口后, 还把木秋接到了自己所在的驿馆。

    王老爷很不喜欢这个来历不明的木秋, 可是耐不住女儿的恳求, 从南诏离开时还是带走的木秋。

    南诏无家可归的小姑娘成为了王小姐的婢子木秋。

    两人一起长大,虽为主仆, 却同吃同住, 情同姐妹。

    “母后说,她和木秋当初真的是极为要好的姐妹, 是可以一起躺进被窝里偷看话本子的情谊。”

    转眼七八年过去, 王家小姐出落得愈发清秀动人, 如同出水芙蓉。

    而王小姐身边的木秋则生更加的艳丽夺目。

    即使木秋衣着素净,不施粉黛, 王小姐盛装打扮, 衣着华丽,两人站在一起,王小姐总还是差一点。

    若换成寻常人家的小姐, 总不愿意婢女比自己还漂亮。

    可王小姐却不在意,甚至怕木秋在王府受委屈,在自己嫁到宫中时,还把木秋带进宫中。

    “真的吗?”苏安提出疑问,“这真的是对木秋好吗?”

    安乐公主理直气壮道:“怎么不是?”

    苏安挠了挠头:“木秋姑娘进了宫又不是嫁给皇帝,而是作为王小姐的婢女入宫的,那么她只能是个宫女。可是宫中规矩多,事情繁杂,说错话太容易掉脑袋了,对于木秋姑娘来说,宫女并不是什么好的出路。”

    面对苏安这番话,安乐公主这才清清嗓子,说清原委。

    原来木秋生得美,还擅长鉴毒下毒,各种新奇,中原人见都没见过的毒药她都能做出来,实在难得。

    王老爷思忖良久,最终让王小姐带着木秋进宫。

    王小姐带着木秋进宫后当晚,木秋脸上忽然起了大大小小的红疹子,进宫后依然数日不退。

    而进宫后的王小姐侍寝后被封为贵妃,不久便怀了身孕。

    安乐公主说到此处,脸上多少带了些些得意:“我母后的命实在是太好了,当时有宸妃和德妃两个女人也怀孕了,可是她们的孩子都莫名其妙地没了,只有我母妃生下了一个儿子。”

    “宸妃觉得自己的孩子没得蹊跷,自己查了好久,才发现是皇后花重金买通太医在安胎药里下慢性毒药。”

    “那为什么只要王贵妃没事?”

    安乐公主抬了抬下巴,理所应当道:“自然是因为我母后身体强健,福大命大喽。”

    苏安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但他知道王贵妃能成功诞下麟儿,一定少不了精通鉴毒的木秋帮助。

    “皇后被治罪后,父皇把我母后立为皇后。不仅如此还常常说我母亲是福星,即使被下了毒依旧替他生下来皇子。可是……”

    安乐公主谈到此处,眉头皱了皱,方才继续讲下去。

    此后皇帝虽然常常来皇后宫中,却目光都是直勾勾地望着皇后的婢女木秋。

    “我真不明白,木秋当时脸上都是疹子,父皇为什么还会看上她?”

    “那你母后是什么反应?”

    “我母后并没有责怪木秋,反倒是把她护在身后,说这是臣妾的陪嫁婢女,皇上可不要欺负她。”

    安乐公主此时侧过头来,目光落在的林闻密身上,指桑骂槐道:“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对于某些爱偷腥的男人来说,即使偷来的东西是一坨屎,也一定比家里的好饭好菜更香?”

    林闻密则缩了缩脖子,转移话题道:“呦,说话这么粗鲁,就你这做派……还是公主呢?”

    不等安乐公主反驳,苏安反倒对林闻密说道:“你最没资格说这种话了。”

    安乐公主这才继续往下说道:“皇帝还是趁着一个夜晚,借着醉酒和木秋……之后,木秋被封为丽妃。”

    此时母后和丽妃之间感情依然很好,丽妃怀孕生了新平,我母后还亲手绣了孩子的衣服送给新平。可是……

    父皇越来越,越来越宠爱丽妃,甚至还在母后面前开玩笑说,可惜丽妃生了个公主,若是丽妃生了个皇子,他都想立丽妃的儿子当太子了。”

    “有时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母后真的把这句话听进去了,自此心里便有了个疙瘩。三年后,太子哥哥三岁了,他性格懦弱,皇帝很不喜欢他,迟迟没有立储,可此时,丽妃又怀孕了。我母后便请丽妃去青龙山庙外上香。”

    苏安听到这里,心里一紧,忙问道:“然后呢?”

    安乐公主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之后的事,是太子被杀,我和母后离开皇宫后,她才告诉我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安乐公主继续讲下去,原来皇后有意谋害,便安排了刺客。

    她并没有想伤害丽妃的性命,只是想要丽妃腹中孩子的命。

    结果那刺客不知怎么了,竟然伙同当地匪徒掳走了丽妃……丽妃她三日后才回来,孩子已经没了。”

    “妃嫔失了清白这是大罪,可是父皇却像没事人一样,依然宠爱丽妃,而且比从前更甚。”

    苏安听着安乐的描述,总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

    “再后来呢?”

    “再后来的事,我便更不能理解了。丽妃宫里进进出出了许多人,是要为皇帝研制一种长生不老药。她为了试药,脸上坑坑洼洼,像是被烧坏了一般。

    但是研制长生不老药才一月有余……丽妃忽然自杀了,皇帝生了一场大病。”

    安乐所说的一切都太模糊,苏安觉得是皇后害死的丽妃,可好像又不是。

    “你还知道什么吗?”苏安忍不住又问。

    “还有,母后告诉我,其实数年前,她最后心软没有派出刺客,那些刺客和匪徒是我父皇安排的。

    “苏安,你应该明白……在绝对的皇权面前,我母后一个弱女子是无能为力的。”

    苏安听到这里,默然良久。

    “在你母后口中,丽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母后说,丽妃她这个人从小就很古怪。只要是她不喜欢的人,不管对方是谁,她都不给对方好脸色。

    在王家的时候,她对王老爷不假辞色,后来入了宫,成了丽妃,也没见她多喜欢皇帝。她还有点坏……我母后说她是那种”

    安乐这一通话说下来。

    苏安已经能猜到这些表象背后的真相了。

    皇帝看中了木秋的制药才能,想让她为自己做事。

    可是木秋毕竟从小和皇后一起长大,心思又重,野性难驯,不好控制,他便利故意宠爱丽妃,厚此薄彼,挑拨离间,让丽妃身后空无一人。

    最后再在青龙山上毁了她,让她只能依赖自己这个“夫君”,用命,用身体为他试药。

    至于后来……苏安猜,丽妃应当是猜到自皇后和自己疏远、自己被掳走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所以才给皇帝下了毒,惹得皇帝重病一场,自己也自杀身亡。

    苏安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却不知宫中人心能如此险恶。

    苏安忽然开始想,赵瑛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一切的?

    七岁、十岁、还是二十多岁?

    他知道的时候该有多难过。

    苏安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山洞顶上总流水,滴答滴答都流到自己脸上了。

    “那你能再说说丽妃离去后,新平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吗?你说了,我可以再给你松松绑。”

    “真的?”安乐公主没想到还有这好事。

    “我说,我说!”

    “丽妃去世后,父皇怎么看新平怎么不顺眼,便把他赶到了冷宫里住。刚开始的时候,他总是跪在勤政殿门口哭。

    那时候他还是个六岁的小孩子,说缙云殿有鬼。可是没用,皇帝是不理的。

    德妃嫉恨自己怀孕时,丽妃作为我母后的宫女,明知宫中安胎药有毒,却不告诉她,让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在丽妃死后,她对新平处处为难,送馊饭呀,让太监去羞辱他呀,让宫女在冬天给他送湿透的被子呀……宫中磋磨人的法子不外乎此……

    但是在新平十三岁的时候,德妃莫名其妙地疯了。”

    苏安皱眉,追问道:“莫名其妙,不是因为他杀了德妃的狗吗?”

    “嗯……”安乐公主难得说了一句公道话:“德妃为什么疯,我不知道。但德妃的狗没死……我亲眼见到红萼把它藏到篮子里带出宫的。”

    苏安愕然。

    许久之后,苏安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你知道……王绛那个小太监是怎么死的吗?”

    “什么太监?”安乐公主疑惑道。

    “没什么。”苏安摇头,他的头忽然有点发晕,难道是假死药的后遗症?

    他顾不得去想,眼前阵阵发黑,又躺倒在石床上。

    安乐公主趁机挣脱了手上的绳子,看着眼前昏过去的苏安,笑道:“真是天意啊。”

    苏安醒来时,手腕一阵酸痛,耳边听到两道模糊的声音。

    “之前是死的,现在活了,价钱自然不一样了。”

    “苏安,活的苏安?”这是赵瑛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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