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警察叔叔离开之后,杨瑰司和常喜乐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你现在还能听到隔壁邻居的说话声吗?”杨瑰司率先问她。
常喜乐仔细感受了一下后,摇了摇头。
但她体质特殊,既然听见了,说明那位猝死学生的灵魂的确还在此地游荡没有离开。只是不知道和她交流的契机是什么了。
“没关系,我来。”杨瑰司跑回房间翻找了会,拿出一张写了很多字的羊皮纸和一支笔来。
常喜乐看着她这一套装备,莫名有种很不妙的预感:“笔仙啊?”
杨瑰司把羊皮纸平摊在桌上,和常喜乐面对面坐好:“对啊。”
“你知道吗,我看的所有故事里,贸然玩这个游戏的下场都不太好。”常喜乐一直对这种玄乎的游戏抱有敬畏之心,须知请神容易送神难。天下之大,谁知道玩笔仙请来的会是什么样的鬼魂呢?
“我是专业的。”杨瑰司表情淡淡,开始和常喜乐讲规则,“一会儿我来右手执笔,你左手虚握着不要用力,在心里默念‘笔仙笔仙快显灵,如显灵,请在纸上画圈。’,如果笔动了,就是来了,到时我来提问就好。”
为了两人的安全保障,杨瑰司拿出一张符,用朱砂写了“定心”两字。
“哟。”杨瑰司挑眉,乐了,“这回一次就画成了。”
常喜乐在旁边认真地观察完,心有所感,跃跃欲试:“能让我写一张试试看吗?”
杨瑰司盯着她,过了会儿才挪了一张符递给她。
常喜乐按着回忆又复现了一遍定心符的画法,杨瑰司看着那符面上流动的光彩,咬牙切齿地说:“真是吃饱徒弟饿死师父。”
这人在画符方面的天赋太叫人嫉妒了。
“我做你徒弟?”常喜乐眉眼弯弯,开起玩笑来,“那你的师父岂不是要有徒孙了?”
杨瑰司想了想这个画面,露出个莫名的笑意来。她难得露出少女天真烂漫的神色,吃吃地对着常喜乐笑起来:“那师父肯定要揍我一顿了。”
“总之,一但我有问题,你左手不许松开笔,右手则要用定心符贴在我的额头。反过来我也会这样处理,记住了吗?”杨瑰司认真地叮嘱完后,就和常喜乐一起握住了那支笔。
在心里默念了不知道多少遍“笔仙笔仙快显灵”,常喜乐几乎有些犯困,下一秒,手中的笔突然有了一个向右受力的感觉。
她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和杨瑰司对视了一眼后看着这笔慢慢地向右移动,随后在“是”这个大字上画了个圈。
杨瑰司问:“你是隔壁的小杨吗?”
那支笔在“是”上又转了一圈。
“你认识今天门外的两个人吗。”
[是]
这问题只是例行询问一下,却没想到结果是肯定的。她顿了顿,接着问:“他们是冲你来的吗?”
[是]
杨瑰司惊讶地挑了挑眉毛。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只是自己无意间惹到了什么人,毕竟那两个人关的是她家的电闸。
“能简单描述一下原因吗?”
那笔犹豫了很久,终于在一个字上圈了一下。
[债]
常喜乐感受着这笔慢慢移动的力量,心中泛起不可思议的情绪。
和鬼魂以这种形式交流,有种在玩海龟汤的荒谬感。
常喜乐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的死和他们有关系吗?”
一边是有人疑似寻仇,一边住户就猝死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呢?但转念一想,小杨已经去世了,那两人却还来作怪,也并不符合逻辑。
这次那支笔停了很久,才一次性圈了两个字:
[算][是]
常喜乐又问:“你死后为什么一直停留在这呢?”
死去人的魂魄一般很快就会被无常带去重入轮回,但听杨瑰司说完小杨去世的日子,已经很有一段时间了。要么是魂魄被迫拘在了这,要么是她自己有执念、不愿离去。
杨瑰司给常喜乐使了好几个眼色。她之前忘记叮嘱了,参与笔仙游戏的大多是滞留在此地的魂魄,觉得好玩才参与游戏,过程中应当尽量避免提醒对方“已死”的事。
那笔果然就剧烈地颤动了起来,一下猛地往左一下又倏然往右,如果不是杨瑰司死死捏住常喜乐的手,恐怕她的手就要甩脱出去了。
笔尖颤抖地在“恨”这个字眼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恨]
[恨]
[恨]
到最后,那个“恨”字竟然慢慢沁出血色来。常喜乐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额尖冒着冷汗,呼吸急促,心脏剧烈跳动地让人难以承受。也就在这一瞬间,她看见覆盖在自己和杨瑰司手上的第三只苍白到没有血色的手。她怔怔地抬头,正和那个黑洞洞的眼睛对视上。
“凭什么虐杀我的猫……为什么!阿花是无辜的!”
对方绝望地哀嚎着,似乎觉察到了她的视线,猛地转过头,从她的眼睛里泣出血泪来,迅速地向常喜乐的方向倒过来。常喜乐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几乎都停滞了,千分之一秒的时间,短到她来不及反应,又仿佛是永远,久到这鬼的每一个神情变化都深深留在了她的印象中。
手中这支笔不堪重负,竟然生生从中间断成了两半!
笔仙游戏中途松开手是大忌,杨瑰司看常喜乐神色不对,眼疾手快地抓起一张“定心符”贴在她头上。常喜乐猛地一回神,眼前厉鬼再也不见踪影,她脱力般坐回椅子上平复了很久的呼吸。
过了会儿,常喜乐才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告诉了杨瑰司。
邻居的死似乎另有冤情,而这已经超出了她们两人能管的范畴。杨瑰司关注的重点却在别的地方:“你两次见到鬼,是不是都在极度害怕的时候?”
常喜乐回忆了一下,发现好像真是这样。
杨瑰司向她伸出手:“把你的八字写给我。”
等她盯着那一串年月日后,又问:“有没有具体的出生时间,精确到分钟,或者小时也可以。”
一般人能记住生日就不错了,哪儿记得几点出生这么细节的部分。但常喜乐沉吟了一会儿,在手机相册里翻找了一会儿,给她展示了一张婴儿照片。那相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婴儿笑着看向镜头,神情天真烂漫。在照片右下角写了一串数字,具体到了分钟。
“我出生时候的照片,上面有写出生时间。”常喜乐指给杨瑰司看,“喏。”
杨瑰司闭着眼睛就地算了起来,确定道:“你这八字太弱了,特别容易见到不干净的东西,小时候总哭吧?”
“是啊。”常喜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时候我妈老叫我常悲伤,被我姥逮着狠狠数落了一顿才改掉的。”
“阿姨还挺有意思。”杨瑰司笑了笑,对常喜乐说,“回头你需要的时候试着看鬼片,一吓着说不定就能见到鬼了。”
“你还有人性吗杨瑰司?”常喜乐看着她,试图以平静掩饰恐惧。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杨瑰司拍拍她的肩膀,“回房睡觉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迟。”
常喜乐被推回了自己的房间,但没过一会儿她就又敲开了杨瑰司的房门。
“又咋啦?”杨瑰司打开门,她已经有困意了。
常喜乐哭丧着脸说:“我一想到那个邻居可能在我们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就害怕,我们晚上能不能一起睡呀?”
杨瑰司肉眼可见抗拒地往后退了两步:“我不太习惯跟人睡诶……”
但看常喜乐这泫然欲泣的样儿,想象了一下她晚上越害怕越见鬼,越见鬼越害怕的惨状,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杨瑰司松开抵住房门的手,说:“进来吧。”
为了让常喜乐能安心入睡,杨瑰司还往房门上贴了个辟邪符,确保常喜乐不会半夜一睁眼就见到邻居趴在她床头。
“我太爱你了瑰司!”常喜乐喜出望外地揽住杨瑰司的脖子。
第二天醒来,杨瑰司礼貌地劝常喜乐搬回宿舍住。
“你的睡相比鬼吓人,喜乐。”杨瑰司语重心长地说,“回去吧,我陪你住宿舍。”这也可以避免半夜再被那两个男人或者是死去的邻居找茬。
因为杨瑰司昨晚被她扰得没睡好觉,白天困得又倒回去补了个回笼觉。常喜乐就满怀歉意地自个儿先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了。
然而不知怎的就是这么巧,她在路上又遇到了位不速之客。
准确地说,是两位。
第一位开着辆造型很浮夸骚包的车慢慢停在她面前,车窗缓缓下移的时候露出了一张常喜乐这辈子都不觉得能与这辆车相匹配的冰块脸——是戴西港。
他摘下墨镜,露出个笑容来:“好巧。”
“什么事儿劳烦您大驾光临呢?”常喜乐才不会相信这位忙得脚不沾地的戴总有心情来这偏僻的大学城逛悠,她想起昨天叶秘书送来的那幅天价画作和“附赠”的天价房子就觉得头疼。
“听说你拒绝了我们的礼物。”戴西港开门见山。
“你们?”常喜乐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山雁的画,和我的房子。”他说。
“我不觉得我帮的忙值得这么厚的礼,所以拒绝,否则我心里不舒服。能听懂吗?”常喜乐又重申了一遍她的态度。她承认钱能让人快乐,但如果这事让她不舒服了,那一切都滚边儿去。
“是这样……但对于恩人如果什么都不表示,我这个做家人的心里也很难过,你能理解吗?”戴西港却不像常喜乐印象中那样一点就爆了,反而微笑着套用了她的逻辑转了回来。
常喜乐看着他是表情,总觉得细微之处有什么不对,但思考过后,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能理解。
“我把那别墅空出来,摆上画。只要你想看,随时可以去看。”戴西港循循善诱道,“喜欢一幅画不一定要拥有,但值得保留欣赏的权利,你说对吗?”
好像也有道理?这样的道谢既有诚意也算不上过头,常喜乐微微心动了。
戴西港见她意动,乘胜追击地问:“你这是要去哪?”
常喜乐也没瞒着,这事和他还算得上有一点关联:“Prosit的那幅画让我想起来,我还没有去还愿呢。”
那天从笑语观出去时,常喜乐曾说过要带着瓜果香火回去还愿的。
“干脆我载你一程吧?”戴西港不等常喜乐拒绝,便下车替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常喜乐露出纠结的神色,她刚开口打算拒绝,却听到另一个方向传来熟悉的声音。
“喜乐?”
她循声望去,就看见安平倚着辆自行车。他微长的白发难得用黑色的发带束了起来,露出漂亮的额头,和平常的气质很不一样。
他不错眼地望着常喜乐,刻意忽略掉旁边那碍眼的男人,只笑着说:“好巧。”
第52章 你们是什么关系?朋友
“哈哈……巧。你从哪儿来,在这干什么呢?”常喜乐问。
“你呢?”安平一边把自行车在一边停好,一边笑容不改地反问。
常喜乐就给他展示了一下手上拉着的行李箱,说:“我要回宿舍放行李,再去一趟常乐山。”
“又要去常乐山?”安平拧了拧眉,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去观里还愿。”常喜乐做了个双手合十祈福的动作,想起来一件事,她微笑着问,“你之前说要去探望老师,后来在常乐山见到他了吗?”
“嗯。”安平想起这件事,也笑了,“送了他一朵剑兰花。”
“还上车吗?”戴西港倚在副驾驶的车门边,向他们招了招手。
安平这才终于把视线分给这“不速之客”,他上下打量了戴西港一眼,提醒道:“学校里不让外来车进。”
随后他伸手接过常喜乐的行李箱,示意道:“走吧,送你回宿舍。”
“那你的自行车……”常喜乐看了眼,这共享单车已经被归还好了。她心里不禁嘀咕,这人到底从哪儿骑车回来的?看起来没有一点运动过的痕迹。她回头对戴西港微微倾身:“谢谢你,不用送我啦。”
戴西港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以舌尖顶了顶腮——他总是想起“戴山雁”以这张脸面对自己说话的模样,以至于梦里都是常喜乐的身影。他想,与其在梦境中为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赋魅,不如亲自来见她。等了解过后,自然就能让身体分清这两个根本是不同的人。
但此刻看着他们,却觉得郁闷异常。
等常喜乐放好行李,拍掉手上的灰尘,慢慢下楼开始查找去常乐山的路线时,发现宿舍一楼玻璃门外的树边站着个男生。他微微偏头靠在树上假寐,等常喜乐走到他面前时,才若有所感地睁开眼与她对视。
“你怎么不回去呀?”常喜乐问。
“我想再去见见我的老师。”安平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他也要去常乐山——和常喜乐一起。
“距离你上次去见他隔了有五天吗?”常喜乐有些疑惑,师生感情再好也不至于这么频繁地见面吧?
安平垂眼,又说:“你自己去,不怕再迷路?”
常喜乐沉思。
常喜乐觉得有道理。
于是她立刻顺坡下驴,大步往前走去:“好的!和老师增进感情也多是一件美事啊!值得歌颂!”
她在校内水果店购置了些苹果橘子,至于香火、金元宝一类的,常乐山下就有摊贩在售卖。
安平很自觉地接过重物,拿出手机准备打车,却发现身边人的脚步又是一顿。
“诶?你怎么还在这里。”常喜乐问。
戴西港也绝口不提报恩的事了,他想了想,说:“托你的福,我前几天仔细欣赏了Prosit的笑语俯瞰图,很想去当面看看原景。”
常喜乐也不自觉应和道:“没错!隔着画看和亲眼看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当你仰望那樽巨大石像的时候,会感觉在与之对视。”
戴西港打开副驾驶门,邀请道:“我不太熟悉这一片,既然我们顺路,不如我来开车、你来指方向吧?”
常喜乐沉吟一会儿,没想到不帮忙的理由,也就答应了:“没问题。不过我有点路痴,大概还得靠安平指路了。”
戴西港就将视线转到安平脸上,他原本带一点笑意的唇角这会儿抻直了,手指还停在叫车按键上没来得及动呢。安平拧眉道:“我不想坐他的车。”
戴西港接话很快:“晕车吗?也不要紧,我们可以分两路,到山下再会和。”他与安平对视,毫不掩饰笑容里带的一点恶意。
安平冷着一张脸,环住常喜乐的手腕往后座带。戴西港也不甚在意,关上副驾驶车门后回了主驾驶位。
“喜乐,我最近得知,Prosit的新作近一个月内就要进行拍卖了。届时如果戴家能拿到,欢迎你来欣赏。”戴西港手握方向盘,通过后视镜望了常喜乐一眼。
常喜乐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安平低着头闷闷地笑了一声。
“怎么了?”戴西港瞥了他一眼,问。
“戴家应该拿不到这幅画。”安平如实回答。
“是吗?”戴西港笑了一声,“在拍卖行上有戴家拿不到的东西?那还真是很少见。”
[到时你就知道了。]
安平并没有与他多争论,只是微微翘唇又和常喜乐讲起话来:“你很喜欢Prosit的画?”
常喜乐用力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喜欢!”
安平微微偏头,想了想才对她说:“但他拿出来拍卖的作品都是不够满意的那一批,如果你很想看,其实……”
“说起来,两位是什么关系呢?”戴西港没忍住又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后座这样宽敞,然而这两人却并没有刻意保留出社交安全距离来。对于偶尔因车辆不稳而导致的肢体触碰也完全没有害羞或者抗拒的意思。
是情侣么?
“我们是一个大学的,朋友。”常喜乐自然地回答了一声,她还在手机上查看地图路线,只留安平一个人还垂眼望着她。
“哦……朋友啊?”戴西港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他在镜中与抬起头的安平对视了一秒。对方眼中哪里还有和常喜乐交流时的纯良无害?这会儿那对湖蓝色的眼睛泛着冷意,直勾勾地盯着他。
后面这车上就一路无话,常喜乐昨晚因为闹鬼的事儿也没睡好。没过多久她就头一点一点地小鸡啄米,被安平小心地扶着头靠到了他的肩膀上。
“喜乐,到时我是不是……”戴西港的话刚开了个头,就听见后头传来“嘘”声。常喜乐毫无防备地靠在了他的肩上,两人的距离之近,使他们的发丝都几乎相互缠绕。安平刚把放在唇前的手指放下,默默看着窗外风景,一个眼神也没多分给戴西港。
戴西港只是默默放缓了速度,让车开得更稳当些。
等开到了常乐山脚下,常喜乐高高兴兴地去买了一筒香。她坐回车上,突然和安平感慨着:“我刚在想,等我以后有钱了。可以给笑语娘娘像塑个金身,但我算了算,她那石像这样大,不知道需要多少材料来塑金身。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实现这个愿望。”她叹了一口气,和安平说完话后就像存档,随后任凭这个超出她能力的突发奇想随风飘去。
车开到半山腰就照例没路了,三人拿着各自的东西下车后,常喜乐沉吟了一会儿。
她拿出当时那位老道长递给她的超简略版(无常乐观版)地图,试图找出笑语观的所在。
但她研究了半天也没迈出第一步,终于还是安平接过地图,随后先行向某个方向走去。
常喜乐怀疑如果真是她和戴西港两个人来的话,大概真会不幸迷路,这里的道路实在太弯弯绕绕了。
况且,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遇见上次的“鬼打墙”。那时通往笑语观的路是戴山雁指引的,这次却要靠他们自己找了。
然而,和之前上山的时候遇到那些难以言喻的困难相比,今天这一路简直顺利地可怕。安平毫无阻碍地在前带路,甚至过了好久才会拿出地图确认一眼,松弛地简直像回了老家一样。
“你不是说要去见老师,和我们顺路吗?”戴西港见安平一直和他们待在一起,问道。
常喜乐想起这点,也转头看向安平。对方只是摇了摇头:“老师没有固定的居所。所以我也算不上有什么确切目的地。”
也是,常喜乐恍然,想起来安平之前说他的老师喜欢去四处游历。
“总之先把你们送到吧,我并不着急。”
途中,常喜乐一直认真记着路线和路标,她还发现某棵古树的枝干上系了一根丝带。
这就是她、杨瑰司、安平上一回走散的地方。不过这次三个人并没有出现谁迷路或者掉队的情况。他们堪称畅通无阻地来到了笑语观。
等远远地望见那熟悉的观宇,常喜乐立刻拿着瓜果香火往前小跑了几步,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首先是笑语观门口的牌匾,它很显然被清洗过一遍,锃光瓦亮地摆得相当板正。而且原本缠在牌匾上的藤蔓都被仔细清理掉了,与上次常喜乐来时看到的颓败模样完全不同。
第二个奇怪的地方就是,这观里有些安静过头了。
观里毕竟住着个老道士,他不管是清扫房间、还是念经,多少都会发出动静来——现在又不是睡觉的时间。
常喜乐带头往里走,戴西港有些好奇地左右张望,安平则眉眼深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院落里的杂草野花都被修剪得细致妥当,那笑语娘娘巨石像下的贡桌上还放了些花,常喜乐伸手摸了摸,判断道:“不腐的永生花。”
心里泛起一些预感。常喜乐在那道人的休息室门前敲了敲,还没怎么使劲,那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里头只剩下一张木桌和一个床架子,其余的东西都已经被收拾走了。
常喜乐看到这,迅速回身走到那贡桌前,伸手揩了一下桌面。在她食指上浮起一层厚厚的白灰。
距离她上一次来笑语观也就是这一周内的事,然而这灰的厚度却像是积累了相当的年头。
一切都说明了一件事。
常喜乐有些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道:“这座观已经被废弃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53章 还愿石像是不是有变化?
戴西港站在那巨大的神女石像面前,仰头端详她的面容。
“感觉这石像和画中相比有些不同?”他皱了皱眉,回忆了前几天看到的那幅画作。在画里,笑语娘娘的神情慈悲,嘴角带笑,似在照拂万物,然而现在却像只剩一个空壳,连带着唇角的笑意也有形无神了。
“或者说,只是Prosit在作画时加有润色,这神像原本并没有这样宏伟?”他转头问常喜乐。
常喜乐顺着他刚才的视线看向这樽像,她张开嘴,说出的话却与另一个人的声音重合了。
“不,是石像变了。”
常喜乐和安平对视一眼,他站在她的身边,神情很平静,似乎并不因为这座观里所发生的剧变而惊讶。
“你以前来过这儿吗?怎么知道是石像变了,而不是画作有夸大?”戴西港瞥了安平一眼,问他。
安平看了他一眼,随机转头望向常喜乐,解释道:“我们走散那天,我来过这,见到了我的老师。”
“你的老师?”常喜乐思索了一会儿惊叹道,“那个奇奇怪怪的老道人是你的老师啊?!”
不能怪常喜乐太大惊小怪,实在这两人的性格太过南辕北辙了。常喜乐是死也想象不出安平用这张漂亮冷漠的脸说出:“来信我们笑语娘娘吧!”这样狂热信徒的话来。
安平难得赧然一笑:“他的性格是很特别。”
“照这么说,那个老道人——你的老师,这是去云游了?”常喜乐想起来安平曾说过他的老师喜欢到各个山头串门,那这观里没人似乎也说得通了。
“大概吧。”安平用两指提起贡桌边上摆的抹布,往观外走去。
“我听说,常乐山以常乐观闻名,我们要顺路去拜拜吗?”戴西港见这笑语像并没有传说中的这么神,兴趣缺缺地打算换个目的地,也算不虚此行。
“行啊!我顺便可以看望一下我的小姨。”常喜乐拿出手机准备给小姨打电话。
“嗯,你在常乐观还有个小姨?”戴西港看向她,露出好奇的神色来,“或许你们是什么道教世家吗?”
“不是,我们家只有我小姨出家,我之前的情况只是意外。”常喜乐想起之前在戴家的事,不免一囧,她拨出电话放在耳边,打量了一下门口的方向,看安平去哪了。
戴山雁终于没忍住问:“我说,你那位叫安平的朋友是不是对我有些意见?”一路上,安平几乎没有正面搭理过他。戴西港每天被熟悉不熟悉的人前呼后拥地捧着,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待遇?
“不是的,安平他只是有些慢热。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他话也很少。”常喜乐下意识解释着,至于第二次见面安平就对她表白了这种事,还是先略过吧。
电话接通了,常喜乐眉眼弯弯对着电话乐道:“小姨——想我了没?”
“找我什么事,又遇上麻烦了?”电话里的女声远不如常喜乐热情如火,但细听,语气里也带了一丝笑意。
“难道我就只有遇上麻烦的时候才能来找你吗?”常喜乐不满地单手叉腰,没好气道,“你侄女我千里迢迢来常乐山了,要是你在观里的话,我来找你玩呀?我朋友说也想来常乐观拜一拜。”
“忙着呢,而且今天观休,不接待来客。”唐柚淡淡地补充道,“你可别再迷路了,还得麻烦全观的人来找你。”
“不会的,这次我已经熟记山上的路线了。好吧,太不巧了。那我下次再来看你们。”常喜乐叹了口气后又立刻笑着问,“书念呢?让我跟书念说说话呗,他现在长高了没有呀?”
“书念忙着练功呢,也没空。”唐柚拿着手机,看向某个方向,突然说了一句,“他量了身高,一点也没长,最近很郁闷。”
“那是得多练功。”常喜乐认同地点了点头,叮嘱道,“你帮我告诉书念噢,平常除了扎马步、打拳呀画符呀什么的,也要多做摸高运动、跳跳绳什么的。早点长高就能早点下山玩啦!”
“嗯,知道了。”唐柚微微一笑。
戴西港一身西装,也不好找地方休息,干脆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等常喜乐打电话。见她眉飞色舞的样儿,饶有细致地望向她的眼睛。圆亮如猫眼,抬眼时灵动,垂眼时又不失娴静。他收了收自己的手臂,那时,常喜乐在面对只有她能看见的无常时,紧紧抓住了这只手臂。分明是很害怕,却又强撑着与那无常鬼谈判。
一个女孩儿在遇见鬼魂时能做到镇定自若很难得,在极为害怕时仍能鼓起勇气面对,则更难得。
戴西港失笑,其实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已经知道她很特别。不是因为她曾经作为他的妹妹出现在面前过,而是因为常喜乐这个人,很特别。
“再说一句,国庆快乐啊小姨,爱你哦!”常喜乐挂断电话后,正好看见安平拿着在打湿的抹布走进门,她眼睛一亮,跑上前问:“你刚去哪儿啦?”这附近可没见到什么水源。
“找了一口井。”安平边往前走边说,“你不是想要还愿?”
他仔仔细细地把贡桌上的灰尘擦净,侧身把位置让给常喜乐,示意:“来吧。”
常喜乐就把准备好的水果糕点摆在贡桌上空空的果盘中,随后又拿起香,她愣了一会儿,突然懊恼道:“欸,忘记没地方点火了。”
寻常寺庙里都有点香炉之类的火源可供燃香,但笑语观大概是因为无人看管了,并没有这样的设置。
安平也愣了愣,他没考虑到这一层,手指下意识微屈,但想到什么后又顿住了。
“我带了打火机。”一旁的戴西港伸起左手,一个银色的打火机在他指间转了几圈,最后被妥善递给了常喜乐。
“谢谢!”常喜乐接过打火机,总算燃好了香。她用手扇了扇燃起的火焰,使其最终变成一点火星。
常喜乐双手握住香,闭上眼睛对着这笑语娘娘像拜了三拜。
[娘娘,之前来的时候,还不知道我小时候曾经拜您为义母的事。怪不得我一看到您,就觉得格外亲切。今天特地来还愿!希望我身边的人,都能平安顺遂喜乐,无病无痛无灾!]
她仿佛真在和一位慈祥的长辈唠嗑似的,在心里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才说完。随后她睁开眼,很认真地把香插在了香炉中间。
等常喜乐再抬眼望向那石像,突然惊奇地咦了一声:“你们觉不觉得,这石像的笑容变深了?”
“石像是人为雕刻的,怎么可能……”戴西港下意识觉得不可能,但当他抬头的时候,也愣了愣神。
他觉得自己似乎和这樽石像对视了,她的笑容慈悲而充满光辉,像在人的心头浇上了一瓢温水,感到熨帖。
这时,才终于理解了常喜乐之间说的——隔着画看和亲自来看,是截然不同的体验。
戴西港也不再执着于去拜访常乐观了,笑语观这一趟已经不虚此行。
三人便一块儿下了山。
“但是你不觉得奇怪吗,照你这样说,几乎没人去过那个常乐观?”路上,戴西港在常喜乐这听了一点有关常乐山的故事,觉得很不解。
“我后来听本地的同学讲,每个打算去常乐观的人最后都会在山林里迷路,兜兜转转最后又走下山去。久而久之就没人再去了,但越去不了,常乐观就越被蒙上一层神秘色彩,在民间传得可玄乎了!”常喜乐后来也好奇地去打听过,才知道像她这样能误打误撞走到常乐观的人算是凤毛麟角了。
“不过,大概是因为山间的迷雾吧?我听观里的人说,山头常年会有雾的,不熟悉路的人很容易迷路。”常喜乐背着手笑,“这要是放到我们高中,能出道地理大题了。”
“你学的是文科吗?”戴西港饶有兴趣地听她讲解。
“没错!”常喜乐有些小骄傲地仰头说,“不觉得文科很浪漫吗?”
“我觉得理科也很浪漫啊。”戴西港低头笑起来。
“我每次看到那些公式都感觉是合起来绞杀我来了。”常喜乐晃晃脑袋,用肩膀拱了拱站在她右边一直不太说话的安平,“安平,你说是文科好还是理科好!”
安平回头看她,微微歪头:“嗯?”
“哦对。”常喜乐回过神来,“你是艺考生噢?”
山城大学是所综合性大学,常喜乐总忘记这一点。
戴西港则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安平的神色。
而这场起因于常乐观的聊天话题中当事人之一的唐柚,正在常乐观后院的一块巨石上打坐。常喜乐说完后,四周就恢复了寂静一片。她收起电话,抬头看了眼。
这偌大的道观,竟然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等戴西港的车开到了学校门口,常喜乐打开车门和他道别:“今天谢谢你啦,再见!”
“嗯,再见。”戴西港弯唇一笑,看着常喜乐和安平并肩走进校门。
他思忖了一会儿,也打开车门往学校里走,但在门禁前被保安拦住了。
“你是我们学校的迈?要刷卡噻,或者你有认识的人给你邀请码也是可以的喔。”平常总是有游客想进山城大学逛逛,为了保证学生正常的生活环境,校方做了一定程度的限流。保安也拦得很熟练了。
戴西港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前面那个白发的男生,问:“他刚才也没有刷卡,为什么可以随便进?”
“嗨,他呀。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记得他哩,总和我们打招呼。很有礼貌的小伙子。”保安看向戴西港指的方向,笑着说。
戴西港也没再多说,只是继续望着安平离开的方向。
意料之外,安平突然回过半身来。他不偏不倚地对上戴西港的视线,露出个说不出意味的笑来。
像是挑衅。
戴西港也微微弯唇,他头也不回地走到自己车上,拨通了一个电话。
“帮我查个人。”
“山城大学,安平。”
第54章 泪如琥珀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安平,你的家乡在哪呀?”常喜乐和安平并肩走在回宿舍区的路上,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如果安平家境困难,当年他学艺术时大概也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期。
安平思索了会,告诉她:“淮南阳城。”
“这么巧?”常喜乐瞪大眼睛,扯了扯安平的袖子兴奋道,“我老家也是阳城的,你小学在阳城读的哪个学校?说不定我们还是校友呢!”
安平说:“我出生在阳城,但并不在那长大。”
“噢……”在阳城的确有很多人家外出务工,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一趟,这是常有的事儿。像常喜乐他们家就是后面又搬到了别的城市定居,只偶尔回老宅住一住。
她有些遗憾地感慨:“那太可惜了,要是早点遇见你,我们说不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呢。”
安平微微偏头,看着她,问:“朋友?”
常喜乐点头,没注意到他微妙的语气变化,又重复了一遍:“对呀,朋友!”
安平的语气却突然变得有些生硬,连带着他秀丽的眉眼也变得凌厉:“哪种朋友?离开前不告而别,从此再不相见的朋友吗?”
常喜乐从没见过他这样说话,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安平,你怎么了?”
安平低头望着常喜乐迷茫而无措的眼睛,自嘲地笑了笑。
她不记得,也很正常。
“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他问。
常喜乐想,安平似乎对“下次见面”很执着,每次都是。
可常喜乐并不能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她简直被一堆怪事淹没,几乎自顾不暇。更何况,他们也不是什么必须见面的关系。作为朋友,安平没义务对她剖白,常喜乐也不必回答回应不了的问题
也正好,两人已经走到了男女宿舍楼中间的分岔路口,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冲安平挥了挥手道别:“你不用送我回宿舍啦,今天辛苦你了,快回去吧。”
在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安平默不作声地拽住了她的手腕。常喜乐被惯性带回到他面前,几乎要扑进安平怀里,晃了晃才站稳脚跟。
“你在干什么呀,安平!”常喜乐有些恼火地抬头瞪他,却在看清楚他的神情时一顿。
安平慢慢地眨着眼,嘴角微微下垂。他拉起常喜乐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说:
“我感觉,很难过。”
“但我不明白为什么。”
常喜乐望进他水光潋滟的眼睛,仿佛看见一片幽深的蓝湖。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
“你眼睛的面积一定小于湖,你也很少哭。为什么坐在你面前,就像站在湖边,细细的雾水就扯地连天。”
宿舍门吱呀一声打开的时候,杨瑰司回头看了一眼,感觉常喜乐简直像个魂飘进来似的无声无息:“嚯,你咋了,这么魂不守舍的。”
常喜乐听她说话,才感觉雾蒙蒙的心情突然醒了似的:“你回来了啊?”
杨瑰司一听她声音,直接站了起来,弯腰仰头仔细看她的脸:“我怎么感觉你有哭腔,谁欺负你了?”
“没有。”常喜乐眨眨眼睛恢复了笑容,她拍了拍杨瑰司的发顶,往卫生间走去,“我打了个哈欠而已,洗漱一下就睡啦。”
她走得太匆忙,也就没有注意到杨瑰司的欲言又止。杨瑰司看了一眼方信艾床上的方向,顿了会才又回电脑前开始审核哪些参与“我的猫猫有点怪”的投稿适合处理了。
假期,学校宿舍留下住的人原本就不多,随着十一点半到,那零星几个宿舍的灯也一块儿熄灭了。
安平坐在高大树木边的石长椅上,望着很远很远处的某个方向。随着那一块的灯光黯下,他的视线也移开,仰头望向夜空。
天上乌云密布,看不见一点星。
从树林里钻出来一只小花猫。它绕着安平的小腿转了两圈,被他拎着后颈脖提溜到了椅面上。
“这么晚还在外面晃荡,让你姥姥揍你。”安平冷冷地说。
小花猫冲着他喵喵叫了几声。
这情景其实有些诡异,因为安平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不过也好在一个人也没有。
他很快又开口了:“出去串门?不带你吗。”
小花猫立刻又叫了起来,这回听起来语气急促,似乎觉得很气愤。
安平难得露出个笑来,他命令道:“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我吗?……我不知道去哪。”
“为什么不让你在她面前向我打招呼?”安平总算把目光投向那只小花猫,他眼睫忽闪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
“如果她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恐怕就再也不会理睬我了。”
小花猫低低地叫了几声,在原地踌躇了会儿,就小跳着跃下那石椅,又钻进了树林里。
安平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等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那石椅上的漂亮青年也不见了踪影。只有一只蓝瞳狮子猫一路向林环湖的方向奔去。
常喜乐这一晚虽然睡得很早,然而梦里却一直不得安生。她一会儿看见唐柚背对着自己从巨石上一跃而下,一会儿看见笑语娘娘的石像坍塌。依稀看见安平脸颊上的泪如琥珀,她还没来得及伸手为他擦拭,对方就如烟一般消散了。眼前倏忽又出现一个穿风衣的男子,拿着个账本似的东西信步走到了她面前,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说:“你还欠我一个约定哦?”
是那个无常,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貌美绝伦的女子。
常喜乐惊坐起来,她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她擦了一把额间的汗,撩开床帘,阳台透进的天光已经大亮,昭示着她昨晚睡了长长的一觉。
杨瑰司的床前没有拖鞋,桌前也没坐着人,似乎不在寝室。
常喜乐拿起手机,才发现昨晚忘记充电,手机自动关机了。怪不得闹钟没响。
她叹了口气,爬下床给手机充上电,随后又扎起头发去卫生间洗脸刷牙。等她回到桌前,随着手机亮起,一瞬间涌进来一大堆信息。
常喜乐默默等了一会儿,等手机没动静了,才拿起来看,显示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王鬼:[中午吃什么,给你带回来。]
杨瑰司过会又发了个麻辣香锅的包装袋照片来:[时间到,你已失去选择权,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常喜乐抿嘴笑了好一会儿才回消息:
[爱你瑰司!你简直是我的义母!]
杨瑰司大惊失色,回复地相当快:
[注意你的言辞!辈分不能乱。]
虽然不知道她这算的哪门子辈分,常喜乐耸了耸肩,又划到别的消息框。
方信艾发了个视频来,常喜乐点开一看,是一只黑色的小土狗围在她膝盖边上跳来跳去。方信艾“嘬嘬嘬”了几声,小狗就热情地拱进她手心舔啊舔。
(^v^):[好可爱!!]
小艾:[是吧!呜呜有机会一定要让你撸撸我家的狗,太可爱了,让我的heart软软。]
(^v^):[好幸福!以后等我自己住了,要养一只小猫!]
小艾:[哦——你是猫派呀?我还是喜欢小狗,以前养过一只猫,但怎么都不跟我亲,没几天就离家出走了。]
常喜乐笑着和方信艾扯闲天,提到猫,就没来由地想起“岁岁”,她好久没见到岁岁了。然而过了会,她脑海中浮现的一双蓝眼睛却是属于安平的。
她惊得把手机倒扣在了桌子上,过了会才又无可奈何地拿起来,继续查看消息。等回复完后,她才注意到“通讯录”那一栏多了个小红点,点开看,有个好友申请,申请时间在凌晨四点。
那人的名字叫“西港”,好友申请说的话也很简洁:有事找。
常喜乐想了想,点了通过。
几乎是一通过,对方就显示在输入中。
常喜乐眨了两下眼,就收到新讯息了。
西港:[什么时候有空,可以见一面吗?]
常喜乐汗颜,心想这位戴总该不会和他那秘书一样喜欢直接在人校门口蹲着约时间吧?
(^v^):[不能直接线上说吗?]
常喜乐这一觉醒来,对很多事情都不愿再想、再深究了。她连午饭都拜托杨瑰司带回来,当然更不愿意为了不知道什么莫名其妙的事就再出门一趟。
戴西港发了条语音过来。
常喜乐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毛,点开听了。
“这件事不算特别急,但讲起来却很复杂。和你那个朋友有点关系。”
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背景音里略显嘈杂,似乎有纸张在桌面敲打的声音。
“抱歉,我得去开会了。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可以告诉我,我再让杜特助空出时间来。”
看来戴西港的确还是惜时如金的,他来问常喜乐什么时候有空的确是为了对齐时间。
常喜乐大概知道“那个朋友”是指安平。
但她现在,偏偏就是不愿意去想安平的事。
安平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牵动她的情绪,简直让她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常喜乐对这种感受很陌生,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v^):[请告诉我你下一次有空的时间吧,我除了上课之外,大概都有空。]
时间就约在了假期结束后第一周的周日。
常喜乐伸了个懒腰,听到宿舍门打开的声音,她回头打招呼道:“瑰司,你回来……”
她的声音哽在了喉口。
寝室门洞开,在墙壁上敲了一下后又回弹。
但门边并没有人。
而对常喜乐来说,更糟糕的事发生了。
她看见了那个鬼。
第55章 鸡腿又见面了
门口站着的女孩留了一头及腰的直长发,她脸色白得像纸,瞳孔漆黑、且以不正常的形式放大、充满了整个眼睛。
外面的阳光如此耀眼,她的脚下却没有影子。
常喜乐的笑容慢慢收起,她揉了揉眼睛,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往门口走,一边走还一边嘟囔:“是我门没关好吗?怎么自己开了……”
那女孩不偏不倚地堵在门口,如果常喜乐要出去,就必须从她身上穿过。随着常喜乐靠近,那女孩的笑容越来越大,从她的唇角和眼睛里不断地流下鲜红的血液,最后她猛地向前一步贴着脸对常喜乐大叫了一声。
“呜哇!”这一幕带来的视觉冲击实在太大了,常喜乐下意识抱头蹲下,就听见那女孩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哼,还装,我就知道你能看见我。”女孩得意地说,“快起来。”
常喜乐抱着头不肯站起来:“我不,我害怕。”
“你胆子也太小了吧,起来,我不吓你了。”女孩的声源突然降低了海拔,似乎她一块儿蹲在了常喜乐身边。她伸手戳了戳常喜乐,但指尖只是穿过了对方的身体。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小声说:“帮我个忙呗,我找不到别人了。”
常喜乐慢慢把脸抬起来,睁开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往旁边看。那女孩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总算像个正常人了。
她把手臂放下,问:“你是小杨?”
女孩点了点头,说:“我叫杨姝,我们昨晚见过面。”
常喜乐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的?”
杨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问了学校里的猫,它们告诉我的。”
常喜乐:?
“你问了它们就告诉你了?”常喜乐悲愤道,“怎么这样!”
她的拳头微微握紧,想找个时间去和学校里的猫猫们讲讲道理——不能随便告诉鬼魂常喜乐住哪,她的心脏受不了!
常喜乐哭丧着脸妥协了:“行吧,你告诉我,有什么忙要帮?”
杨姝神情激动起来,她想抓住常喜乐的衣袖,但又扑了个空,只好急切地说:“拜托你帮帮我,找到我家猫的尸体,它……”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从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她冷冷地念完这句话后,命令道,“快离开。”
杨姝就尖叫了一声,身形淡去,随后从常喜乐的视线中彻底消失了。
常喜乐有些迷茫地站起身,她四处找了找,都没再看见杨姝的身影了。
杨瑰司则出现在了门口,她手上还拎着个外卖袋子,握住常喜乐的双肩上下打量,问:“你没事吧?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刚才那是什么鬼?”
“是隔壁小杨。”常喜乐神情怔怔,还在回想刚才杨姝说的话。她又问:“你刚才念的是什么,她是彻底消失了吗?”
“刚看你蹲在地上和空气说话,就知道又撞鬼了。可她怎么会知道我们搬到了这?”杨瑰司把门关上,对常喜乐解释,“我念的是六甲秘祝,对驱鬼有益。不过这效果只是暂时的,保险起见,我晚点再写个符贴在宿舍吧。”
杨瑰司把还热乎的饭放在常喜乐桌子上,又把她推到桌前坐下,摸摸她的额头,皱了皱眉:“好像有点发烫,吓着了?你先吃饭。”
她回自己桌子前翻箱倒柜找了一会儿,才摸出个体温计来递给常喜乐:“等会吃完饭量一下。”
“38度,发烧了。”半小时后,杨瑰司看着手上的体温计,歪头说,“送你去医院吧?”
常喜乐蔫蔫地摇了摇头:“不想出门,我还有剩的退烧药,吃完睡一觉就好了。”
“行,你不舒服就再和我讲。”杨瑰司摸了摸她的头,回头去画符了。
常喜乐这一病就躺了好几天,一直到方信艾和任清陆续返校回宿舍了,她身体才终于算是康复了。
“我可怜的喜乐哟,才几天没见你怎么脸色变这么差了。”方信艾捧着常喜乐的脸表达慰问,过了会儿又去开自己的行李箱,“对了,我带了我家乡那边的一口酥给你们尝尝。”
任清收拾完行李后,方信艾郑重地把她借自己的那个娃娃还了回去:“你别说,这娃娃做得实在是太逼真了。我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老觉得它在看我。”
“那当然了。”任清接过娃娃,引以为豪地把它举高,又在它脸颊上亲了亲,“我家三水清好久不见,想我了没?”
“我好饿呀,这会儿点外卖太晚了。咱们去后街吃饭怎么样?”方信艾笑着靠在桌子上看她,揉着揉肚子提议道。
“吃什么呢?”任清问。
“黄焖鸡米饭怎么样?后街那家鸡大厨做的老好吃了,我回家这几天还在想那味道呢。”方信艾在离开学校前迷上了一家“鸡大厨”店铺的外卖,几乎每天都要点一次。
“你还没吃腻呢。”任清笑起来,举手说,“行,我加入。”
常喜乐和杨瑰司也没有异议,四个人收拾收拾就一块儿出门了。路上方信艾路过一家卖炸鸡腿的店,嚷嚷着说是网红新店就上去排队了。
“要不网上都说大学生是黄鼠狼转世呢。”任清笑她,细数起来,“每天吃黄焖鸡、炸鸡、地锅鸡、醋炒鸡、鸡翅包饭、大骨鸡,我都没见过她吃别的肉了。”
“鸡肉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我是黄鼠狼我自豪!”方信艾骄傲地抬了抬头,她前面一位把卫衣帽子戴头上的男生听完,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任清撞了撞方信艾的肩膀示意她小声点,两个姑娘又笑成一团。
等前面还剩一个人的时候,方信艾踮着脚往窗口里看,这炸鸡店最近很火,这会儿又是饭点,里面只剩十个炸鸡腿了。她回头说:“差不多我们能一人买一个。”
然而,前面那个男生舔了舔后槽牙,对店员说:“把这些鸡腿全都包起来。”
“啊?”方信艾一听就不高兴了,她戳了戳那男生说,“诶,我们排了好久的队,能不能剩四个给我们呀?你买那么多也不一定吃的完。”
那人头也不回,只直勾勾地盯着店员打包鸡腿,说:“吃的完。”
等排到方信艾,店员不好意思地说:“下一锅还在炸,大概要等十几分钟。”
“算了算了,我等吃完饭再来买吧。”方信艾也不想让室友们等太久,垂头丧气地挽着任清的手招呼杨瑰司和常喜乐一块儿走了。
常喜乐还盯着人群里的某个背影看,杨瑰司注意到后,问她:“怎么了?”
“刚才那个人走之前,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常喜乐说着,摇了摇头,“也可能是我的错觉,没事,走吧。”
等到了黄焖鸡店里,客人也非常多。常喜乐她们运气好,正碰上一桌吃完了的。服务员赶来把桌子收拾干净,她们就坐下开始点单了。
等出餐期间,方信艾回头找垃圾桶,收回视线的时候嘟囔了句:“怎么又是他。”
“怎么了?”任清不明所以。
“那个,黄鼠狼转世一样的人。”方信艾向她身后努了努嘴,“长得帅也没用,吃相太丑了。”
常喜乐闻声抬头,正看见她们对面桌子上坐了个穿卫衣的青年。他已经把卫衣帽子摘下,专心致志地用手拿着鸡腿在啃。如方信艾所说,他留了个狼尾头,鬓边翘起的头发被随意撩到耳后,露出一对有些尖的精灵耳来。他的眼型长而窄,眼尾上挑,莫名给人留下诡计多端的印象,然而此人的吃相又毫不讲究,他牙齿整齐而虎牙尖利,一张口就撕下一大块肉来,吃得嘴角都沾上了油,和他原本貌美的长相格格不入,甚至带上点野兽般的邪性来。
正吃着,他突然抬起眼睛望向常喜乐她们这桌,吓得回头看的任清赶紧坐好,拍着方信艾的手臂说她讲得太大声了。
常喜乐避闪不及,正正好好和他对上了眼。那青年和她对视了几秒,突然咧嘴一笑,用手背随意擦了擦嘴角,拎着袋子站起身向她们这桌走过来。
“干什么呀……不会要打人吧?”方信艾苦着脸嘟囔。
杨瑰司则戒备地拉住常喜乐的手随时准备站起来。
然而那青年只是站到常喜乐的面前,把一个还密封着的包袋子递给她,问:“吃吗?”
常喜乐眨眨眼,指着自己问:“给我?”
青年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看她:“送你。”
常喜乐看着碗里的鸡腿,看了眼桌上的另外三人,又看了眼桌对面那个陌生青年,还没弄清楚状况。
“喜乐,你们认识啊?”方信艾问。
常喜乐下意识摇了摇头,但又迟疑了一会儿。说实话,那个人的眼睛让她觉得很熟悉,似乎在哪见过似的。
她夹起鸡腿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问方信艾:“你是不是想吃,要不给你?”
“不不不不不,人送你的,还是你吃吧。”方信艾连连摇头,看见服务员端了黄焖鸡米饭来,示意道,“饭来了,我吃饭就行。”
兴许那青年确实认识常喜乐,不然怎么会这么自来熟?开饭了,这插曲就告一段落。常喜乐看着鸡腿,啃了口,小心地从鸡腿的头部撕下一块肉来细嚼慢咽着,没让脸沾上炸酥皮的油。
福至心灵的,她又抬头看了一眼。那青年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以筷子代替了手,学着常喜乐的样子慢慢地吃了一口鸡腿肉。
他吃着吃着,嘴角咧开又笑起来,对着常喜乐做了个口型。
[又见面了]
第56章 我叫威瑟尔是来报恩的
因为明天就要上课,今天大部分的学生都返校了。从店门口望出去,街上到处都是山城大学的学生,没过一会儿就要走进店来一批,不过大部分人看见没位子就又离开了。
这一批来的学生却不是为了吃饭。常喜乐在喝水时抬头,和带头进门的女生对上了视线。那是个大眼睛卷发大姐姐,长相偏成熟中带一点妩媚,她看见常喜乐后“咦”了一声,试探着叫了声:“喜乐?”
似乎是认识的人,常喜乐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没有认出对方来,只是下意识先回了个微笑。
“听说你退出摄影部了,我好遗憾。”她拿着一沓纸走到常喜乐边上,“我真的很喜欢你的作品。”
她这么一说常喜乐就想起来了,这是之前摄影部的副部长钟缇梦,她原本是摄影部部长,因为大三有个一年的交换生项目出国,才把部长的位置换给了陈墨芯,她本人则退居为副部长。
这学期开学初,钟缇梦的交换项目结束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回国。常喜乐面试时,她还隔着电脑在线上参与了。钟缇梦完全不掩饰对常喜乐作品的欣赏,还额外加了她的联系方式,希望以后能多多交流。
大部分时候,她们只是朋友圈的点赞之交。钟缇梦是个很有想法的人,这点从她分享的摄影作品就能看出来,她小时候出国生活过一段时间,对环保格外看重。她的朋友圈有很多类似概念的作品和文章,对她本人的分享却很少,也难怪常喜乐乍一看到时认不出来。
常喜乐对这位学姐的为人并没有意见,当初进摄影部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到了摄影部为招揽新成员挂出来的作品——就是钟缇梦拍摄的。她大方地和钟缇梦打起招呼来:“学姐好,这还是我第一次线下见到你诶。”
钟缇梦背后的几个人神色则有些尴尬,显然他们了解观月台写生那天常喜乐与众人不欢而散的事。
不过钟缇梦本人则显得很高兴,她乐呵呵地拉着常喜乐的手说:“没事儿,以后咱俩线下还可以多交流!”
话说完,钟缇梦又和饭桌上其余三人打了招呼,随后弯腰把自己手上的传单发了四张出去。
“这是什么?”方信艾拿着这张写了许多感叹号的传单,轻声念出上面的字,“反对大肆开发山林,还我山城生态平衡。”
常喜乐也认真看起上面的内容来,这是一张环保性质的传单,分为几个板块,大致讲述了山城的烟山在前年被乱砍滥伐后,水土流失、动物流离失所的后果。又提到今年有开发商在常乐山建设农家乐的计划,正是前几年开发烟山的那个公司。
“去常乐山的观月台写生是我们部门的传统,常乐山也是非常多生物的栖息所在,因此我们希望能尽一些绵薄之力。”钟缇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和常喜乐打过招呼后,又去别的桌发传单了。
那位点了三份黄焖鸡米饭且一直埋头苦吃的青年也接过了传单,不同的是他只是拿这纸擦了擦嘴就扔掉了。
“你……你不看可以拒绝,这样太过分了吧?”钟缇梦后面的女生气不过,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这么厚的纸张,不也都是拿树木做的?”那青年看了眼外头的大街上,有些行人接过传单后就直接丢在了地上,随着风被吹到了空中。那青年对着她一笑,嘴角咧的很开,看得人莫名发冷。他又把卫衣的帽子戴上,遮住了自己那特别的耳朵和一部分五官,站起身走出门了。
等吃完饭后,方信艾和任清还打算去夜市逛逛。杨瑰司和常喜乐一道走,在快到学校的时候,杨瑰司对她说:“我要回出租屋拿个东西,你先回宿舍吧。”
常喜乐点了点头。她从包里拿了耳机出来,连上手机蓝牙后就开始放歌。
她走路的方向不是宿舍楼,而是漫无目的地下意识挑了远离人群的地方走去。
不知不觉,常喜乐就走到了林环湖周边。她回过神来后才有些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头,想了想,也没直接离开,而是又去了林环湖边上的图书馆,在外围找了个石长椅坐下了。
她的后背贴在长椅背上,颈部后仰,就这么倒着看不远处的那片树林。在这样的视角看,树木倒着生长,夜空成了湖泊,而星星则是水中跃出的鱼。
“你在干嘛呀?”一个娇憨的声音响起。
常喜乐把头抬起来,差点没闪着脖子。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没看着人。
“这儿呢,这儿呢!”声音从地上传来,常喜乐低头,才看见一只小小只的花猫在扒拉她的裤脚,一边爬一边还嚷着,“我想上去,帮帮我呗。”
常喜乐看着它可怜又可爱的样子,不禁失笑,她弯腰把两手穿过它的两侧腋下,小心地抱起了这只猫,放在了膝盖上。
小花猫在她膝盖上转了一圈,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你真温柔,跟我老大比起来好多了。他每次都把我提溜起来,有没有考虑过多宝的面子呢!”
常喜乐很久没见过这么健谈的猫了,她笑着问:“你老大是谁呀?”
“诶……这个,不重要不重要。”多宝自知失言,嘿嘿笑了一下,立刻转移话题,“姐姐你还记得我吗?上次就在这儿,你还救了我哩!”
“嗯?”常喜乐想了想会儿才恍然大悟,“噢!你是那只爬到树上下不来的小花猫?”
“没错没错!”多宝满意地蹭了蹭常喜乐,仰起头邀功,“姐姐,上次有个很白很白的姐姐来找你玩,我还给她指路了呢。”
“什么?”常喜乐反应过来后,笑容不改,问,“原来是你告诉她的?”
“对呀对呀!这算不算是报答你啦?”多宝兴奋地问。
“算恩将仇报,笨蛋多宝。”常喜乐没好气地提溜起它的后颈脖,轻轻放到了一边的椅面上,教训道,“以后不可以随便透露我的住处,知道了吗?”
“哎呦!”多宝被这椅面冰了一下屁股,连忙站起来,心想这姐姐怎么越来越像那个人了,委屈地说,“知道了呀……诶,你怎么知道我叫多宝呀?”
常喜乐没忍住,好笑地摸了摸它的头:“你刚才自己说的呀。”
“行吧……姐姐,多宝想找你帮忙。”小花猫拱了拱常喜乐的大腿,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行吧,常喜乐最受不了这一套,她问:“什么忙,我给你去买点零食吃?”
“不不不,学校里的人会给多宝买吃的,不用姐姐买。”多宝憨憨一笑,很快又想起来正事儿,它说,“那个很白很白的姐姐,她找不见自己的猫了,想求姐姐帮忙。”
“诶?”常喜乐愣了愣。
“很可怜的,她说自己的猫被坏人捉走了,到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多宝能感觉到一点气息,但是那个地方多宝过不去,白色姐姐也过不去。”多宝说。
“哪个地方?”常喜乐问。
多宝跃下石长椅,回头示意:“跟我来!”
常喜乐就站了起来,跟着多宝前进的方向离开了。
她们都没注意到,在图书馆的拐角处,有个人撑着把黑伞,听完了全部内容。
常喜乐站在围栏边,看脚底不远处是滚滚河水东流,它们一路奔腾,一直汇聚到前面50米远处才随着河面降低猛地下冲,形成一道矮瀑布。
这河面起码有十几米宽,对岸就是森林。山城大学的特色就是这样,西面被群山半环抱,中间只隔了条大河。
“白色姐姐的猫就在对面。”多宝说。
“这……姐姐也过不去呀。”常喜乐面露难色,看起来河对岸离她们的直线距离不远,但要不论是人还是船,只要试着游过去就会被湍急的水流带到瀑布那儿,因此只能从那山的另一边爬上去,再下到这一侧山底,“你确定那只猫在对岸?这么远的距离它怎么过得去呢。”
“多宝鼻子很灵,多宝不会错。”多宝焦急地原地转了一圈,又嗅了嗅,很快它就大惊失色地说,“有坏人!多宝先走了!”
还不等常喜乐叫住它,多宝就一溜烟小跑着离开了。她哈了一声,嘟囔着:“跑得还真快。”
但它说的坏人是谁?
常喜乐四处张望了一下都没看见人,等她又转回栏杆一侧时,被左侧离她只有一掌距离的穿卫衣的青年吓了一大跳。
“哇!”常喜乐下意识后退一步,等看清这是个人之后,才大着胆子抬手拎起他卫衣帽子的后沿向下一撤。在认出他的那双特别的尖耳朵和五官后,常喜乐恼火地说:“你走路没有声音吗?为什么不声不响地离别人这么近?”
那青年却毫不在意地把手臂往石栏杆上一撑,歪头托着脸,惊叹地看着常喜乐,说:“哇,你居然还活着诶?”
常喜乐被气笑了,她反问:“我不该活着吗?”
青年笑了笑,又问:“最近过得怎么样?我看你胆子还是那么小,吃了不少苦头吧?”
这人话里话外都一副和她是旧相识的模样,但常喜乐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压根没见过他。
她望了眼周围,平时学校里不管哪儿都有人,这会儿却偏偏冷清得可怕。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又试着问他:“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叫威瑟尔。”青年微笑着眨眨眼,想彰显自己的无辜,却因为这天生的吊梢眼显得更加邪性了,他说,“是来报恩的。”
第57章 铃铛需要的时候,就默念我的名字
这人嘴上说着要报恩,表情却像是来报仇的。常喜乐说:“我可不记得有什么事需要你来报恩。”
威瑟尔耸了耸肩,微笑着问她:“你看我,像人吗?”
真是废话,不像人像什么……等她在心里把这句话又念了一遍之后,一股既视感让常喜乐心里噼里啪啦闪过一道惊天巨雷,她反应过来,震惊地指着他说:“你你,你是……”
威瑟尔毫不慌乱地握过她的手,低头在其手背轻吻了一下:“是我,现在认出来了?”
是那个向她讨封的黄鼠狼,他趁着常喜乐什么也不懂哄她完成了借运,现在居然还好意思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些天的倒霉事儿几乎全是拜他所赐,常喜乐甚至差点因此死了,她想到这就立刻抽回手来。
事到如今再去相信威瑟尔是个什么来报恩的纯良好人她就是愚蠢了,常喜乐肯定道:“你其实很希望我已经死了吧?”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直接拍手走人,不用管多余的事了。
“当然了。”威瑟尔毫不掩饰意图,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他单手托着脸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来,“不过,现在不这么想了。”
这个女孩还挺有意思的。
“但我并没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常喜乐不愿意和他多纠缠,“你还是直接走吧。”
“先别急着下定论嘛——”威瑟尔拖长了音调,“总之,未来你将会变得越来越幸运,这点你应该已经有所感受了。其次……”
威瑟尔拿出个黑色的骨哨来递给她:“你有三次机会找我帮忙,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会答应你。”
面对这样宛如阿拉丁神灯式的三个愿望,常喜乐却不像威瑟尔预想的那样激动,相反她有些犹豫地皱了皱眉头,问:“这是什么?”
威瑟尔目带欣赏地看着这截漂亮的骨哨,告诉她:“我的尾指指骨,在完成你的愿望之前,我都无法用原形正常跑动。这就是约定的全部。”
常喜乐的表情立刻变得难以言喻,她没急着把骨哨接过来,而是接着问:“就没有别的召唤方式吗?”吹响别人的尾指骨,听起来实在太怪异了。
“什么嘛,态度也太伤人了。”威瑟尔露出个受伤的表情来,但他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把那截骨哨放在手里握了握,最后这截黑色骨哨就成了个小巧的黑色铃铛。
常喜乐这才接过铃铛摇了摇,但她什么声音也没听到,她问:“这铃铛怎么不响?”
“平常是不会响的,你得像这样。”威瑟尔笑起来,握住常喜乐的手一块儿晃起铃铛来,他指点道,“在心里默念一遍我的名字。”
[威瑟尔。]
那铃铛就立刻响了起来,这声音不像普通的铃铛那样清脆空灵,反而如同从什么幽深的地方悄悄荡开的邪恶低语,让人不住起鸡皮疙瘩。
“别人是听不到的,只有我能听到。”威瑟尔赶在常喜乐甩开他的手之前先一步退后,他低笑一声,“好了,示范完毕。那就——再会了。”
常喜乐一眨眼,威瑟尔就从她面前消失了。她看着手心里的那个铃铛,想了想,还是把它妥善地收起来。
她莫名有一种预感,似乎这个铃铛会成为她未来人生某个节点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不过多宝去哪了?常喜乐四处望了望,心想难道多宝刚说的“坏人”是指威瑟尔?猫和黄鼠狼之间并没有压制性的关系,只是多宝还小,怕他也正常。
她沿着路往宿舍的方向边走边找,但一直没有结果。一只小猫对一个大学城来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找不到才是正常的。常喜乐想,就像她也很久没见到岁岁了。
等走到了学校宿舍不远处的布告栏,常喜乐发现一个撑着黑伞的熟悉身影站在前面。她驻足看了会儿,就看见那人抬手把布告栏上某个部分的一整片传单全都揭了下来。
他随手把这些传单揉吧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大个儿绿色垃圾桶里,之后便离开了。
常喜乐等他走远之后,才上前看。这一部分的栏目内容是什么她路过时看到过,就是钟缇梦刚才在分发的那些传单。
如果常喜乐没看错,刚才那人的确是陈墨芯。但按理说这是摄影部自发的环保宣传活动,陈墨芯作为部长,为什么还反其道而行呢?
她有些疑惑,看天色已经很晚了,就打算第二天给小姨打个电话。那农家乐要动土的一部分涵盖了常乐山半山腰以上的雾林,不知唐柚她们是否已经了解这件事了。
等她回到寝室,方信艾和任清正对着手机傻乐呢。
“啊啊啊这也太可爱了吧!等下次我去食堂的时候也要投喂!”方信艾开水壶尖叫。
“它嘴可叼啦,有些喂的不合胃口还不吃呢。”任清笑起来,对刚进门的常喜乐招呼道,“喜乐你回来啦。”
“你们在看什么呢?”常喜乐打过招呼后走到她们身边好奇道。
“给你看给你看,任清今天在食堂里遇见了一只超级可爱的小猫!”方信艾把手机上的视频展示给常喜乐。
画面在食堂的一个连桌凳子上,一只小花猫转过身来好奇地望着镜头。镜头主人慢慢靠近,拿着一根剥好的火腿肠喂给它。小花猫抬手对镜头作了个揖,随后一边小声细细地叫一边啃着火腿肠。不过它吃了一会儿很快就不吃了,又跑去了别的桌子边上,引起另一波人兴奋的围观。
这不就是多宝吗?常喜乐对它这耍宝的行为觉得好笑,她问任清:“你是几点去的食堂呀?”
“就刚才。”任清说,“我去食堂的甜品区买明天的早饭。”
好你个多宝,亏她记着它的求情,在学校里找了这么久。原来这小妮跑去食堂觅食了。
常喜乐放下心来,她抬头看了眼,又问:“瑰司呢,她还没回来吗?”不是说只是去出租屋拿个东西?
她不禁有些担心,怕杨瑰司又遇见前几天在出租屋门口作怪的两个男的。常喜乐刚拿出手机准备联系她,宿舍门就又被打开了,杨瑰司拔了钥匙进门,看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自己,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常喜乐也没多问,回来就好。
等她洗漱完回到床上,才发现杨瑰司给自己发了条信息。
王鬼:[我回去又查看了一下,隔壁邻居的魂魄并没有回到她自己的家。这有点奇怪,按理来说鬼魂只会停留在她死前的地方,哪怕有极深的执念,不借助外力也是很难走远的。]
(^v^):[她一直在强调自己死去的猫,也许那就是她的执念。]
再加上之前门口的两个男人播放的疑似虐猫的录音,常喜乐有理由怀疑他们与杨姝的猫的下落有关系。
王鬼:[其实我们只要配合警察找到那两个闹事的男人就可以了,你之前不是不希望和这些鬼怪之类的东西牵扯太深吗?]
常喜乐的确有这样的想法,她个人的力量太渺小,而鬼怪里头的门道又实在太深,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做到帮助它们而又保证自己不陷入其中的泥沼。
她只不过能听懂猫语,偶尔看见鬼怪。难道真要靠她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拯救世界不成吗?
(^v^):[总之先睡觉吧,明天可是满课。]
两人的对话就这么告一段落。
之前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让常喜乐觉得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然而打眼一看日历,她距离刚成为大学生也只不过才四周而已。
她每天的课程都很满,加上语言专业有早读和晚自习,每天写完作业下课回来洗漱完就要十点钟了。再精力充沛的人也经不住这么个熬法,常喜乐几乎每次一收拾好就呼呼大睡,连手机都不怎么玩。
至于那些困扰过她的烦心事,在这种没发生到眼前就相当于不存在的精神胜利法下也竟然真的消停了几天。这一周常喜乐几乎要觉得,前面那段时间的经历只是一场梦了。
不过有几个问题还是值得关注。
第一件事,是小姨的电话一直打不通。线路倒显示是通畅的,只是对方不接电话而已。在常喜乐几乎想报警之前,唐柚才不紧不慢地发了个短信来说她最近在云游,有缘再见。
第二件事,则是摄影部的副部长钟缇梦被撤职一事。具体怎么个经过常喜乐其实并不太清楚,只是看到向来不怎么在朋友圈透露自己生活的学姐突然发了一长串文字大骂陈墨芯不愧是万恶的资本家,说她当初就不该把部长的位置让给他之类的话。
常喜乐大概能猜到,那个开发常乐山做农家乐的项目是陈家的产业。而钟缇梦抵制的举动损害到了陈墨芯的利益,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把她挤出了摄影部。
在这件事上,普通的学生究竟要如何与资本抗衡?常喜乐不论怎么想,都觉得的确很难。
这样的生活实在太容易消磨人的意志了。尽管周六因为调休还有课,常喜乐却又小病了一场。她被很担心其身体的杨瑰司等人强制请假,只好拜托任清给她带学习笔记回来。然而等常喜乐睡得昏天暗地爬起来的时候,才想起来她似乎和戴西港还有个见面的约定。
一向准时的常喜乐吓得几乎要从床上弹起来,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了一条让她安心下来的消息。
西港:[抱歉,今天要调休,公司这边离不开我。你明天是否有空呢?]
(^v^):[当然当然!]
西港:[那么就到时候再见。]
常喜乐放下手机长呼出一口气,没想到“万恶”的资本家本人还得受调休的苦。
第58章 咖啡馆没有这个人
两人约的时间在周日上午十点。由于周六实在是睡得太多,常喜乐早早就醒了。她照例量完体温,看已经回落到正常范围后就出门买早饭去了。
等常喜乐带着早饭回到宿舍,任清和方信艾正围在桌边讲话,杨瑰司则又出门了。
“请看,构思是不是很巧妙?”任清问。
“真的诶,好神奇哦。”方信艾看见常喜乐就欢呼起来,“喜乐——我的早饭大师,我爱你!”
常喜乐笑着把买好的鸡蛋灌饼递给两人,又被方信艾拉着去她们桌子前了:“请看任清最近捣鼓的新东西!”
“是什么呀?”常喜乐把视线移到任清的书桌上,她左手压着一个漂亮的风景明信片,右手则拿着个小巧的圆珠笔。
“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周边哦,过段时间有个漫展,我打算带点去送给同担。”任清笑眯眯地晃着手上的圆珠笔,神秘兮兮地说,“请看。”
她按了一下圆珠笔顶上的小圆珠,从笔尖的位置射出来一道光线。一照到明信片上,纸面右下角的花圃处就浮现出一个手舞足蹈的可爱小人。
看到常喜乐惊叹的表情,任清满意地收回手,从脚边的箱子里拿出满满一摞类似款式的明信片,递了一张明信片加一个紫外线笔给常喜乐:“送给你~”
“谢谢任清!”常喜乐本人虽然不认识任清最近迷上的角色,但是却很喜欢这种富有心思的小玩意儿,她把这份礼物妥善放在桌子上,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方信艾还在对这个技术啧啧称奇,她拿着那紫外线笔比划着说:“任妹,你真是干一行行一行,太厉害惹!”
任清没忍住笑起来,每到这时候她就没了那在外人前内敛的模样,自得道:“为母则刚!为了三水清宝宝我什么都能行!”
方信艾弯着唇,随手又按了一下紫外线笔的开关,在看到其照射方向的时候,“咦”了一声。
“怎么了?笔有什么问题吗?”任清正在逐个检验明信片和笔的质量,对方信艾的反应很敏感。
“没有没有,只是……任妹你看。”方信艾指了指常喜乐座位的方向。
山城大学的宿舍大多是四人寝,每个人都拥有一个上床下桌。桌面左侧是衣柜,右侧是镂空书柜,正对面则是墙壁,由个人自由发挥。像任清的那面墙壁贴了很多关于“三水清”的周边、方信艾的墙壁上贴了些粘钩用来挂置物架,杨瑰司的桌前墙壁则一片空白。
至于常喜乐,她那一面墙上挂着一幅油画,是幅落日余晖图。这几天常喜乐每次回寝室,都累得要坐在椅子上放空一会儿。这时候,她就会定定地看着这幅画。
方信艾知道常喜乐的男友曾经送过她一幅画,料想这幅多半也是,调笑着说小情侣感情真好。没想到常喜乐只是平静地说:“这是他送我的分手礼物。”让方信艾半夜惊醒时都要骂自己一声“我有罪啊!”
因此后来她每次路过这幅画时,都努力做到目不斜视。
今天是她头一回认真观察这幅画,方信艾指着那画的左边,对任清说:“你看这里。”
在那被瑰色所照耀的层峦山脉中,在那只雪白的飞鸟之下,被紫外线灯光照出来了一只猫爪印。在这爪印旁边,还写下了“喜乐”两个字。
其实方信艾也算久经情场,在她看来,真正的分手绝对是眼不见为净。像常喜乐这样天天盯着画痴痴看的模样,说分手礼物,还不如说是定情信物来得更可信。
“你说,喜乐知不知道这件事呢?”任清问。
“谁知道呢。”方信艾摊了摊手。
与此同时,常喜乐则到达了学校附近商业街的一家咖啡馆。她走进店里,一眼就看到了戴西港的背影。
周末日,又是在大学城附近,店里待着的基本是出来逛街的学生、或者是约会的小情侣。戴西港长相令人惊艳,又一身西装坐在窗边对着笔记本电脑工作,引来不少好奇的视线。
现在的大人工作可真辛苦啊……常喜乐在心里感叹了两声,就走到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抱歉,我来晚了。”
“是我来太早了。”戴西港见到常喜乐来,就合上了电脑。他拿起一边的菜单问常喜乐:“吃过早饭了吗?我刚才点了一些甜品,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加的?”
“我吃过啦。”常喜乐摆了摆手,“你顾自己点就好。”
戴西港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把菜谱放到了一边。他看着常喜乐,突然问:“山雁有没有告诉过你,她在我的书房布置了些什么东西?”
“嗯?没有诶。”常喜乐愣了愣,当时她只负责转述,却并不是很了解戴山雁和她哥哥之间有什么故事。
“那间书房,原本是我的,山雁的在楼上。但她小时候顽皮,总坐不住,就被我揪到书房里盯着做功课。久而久之就成了共用的。”戴西港说到这,揉着眉心笑了笑,“后来我出国留学,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近一两年接手了家里的事。就算是办公,也基本在公司。那书房就闲置了。我不去,山雁也不会来。”
戴西港拿出手机,从相册里调出了一张照片递给常喜乐看:“以至于我居然要她提醒,才想起来要进去看看。”
照片里,书房的正对面窗户上挂了个大红的横幅,上书:“欢迎戴公子回国!”
四面墙上则张贴了很多东西。有些是戴山雁小时候给她哥画的简笔画,还有些是她拍的关于戴西港的照片。那照片按照年龄顺序整理出来,和她自己同年龄段的照片从小到大并列着贴在一起。两个一团孩气的幼童,逐渐长成了青涩的少年,最后成为了长相相似、气质却截然相反的两个成年男女。
戴山雁在旁边还批注了:我会努力做到和哥哥一起变成老顽童,希望你到时候还能记得给我发压岁钱!
常喜乐知道,戴山雁其实很早就接受了她自己随时会死的事实。与其让周围的人总担惊受怕地提醒她这不许做那不许做,她更希望他们能接受并一起享受最后的时光。
但作为至亲的人,要做到这点却很难。
在长久的争执之后,戴山雁终于明白了亲人笑容之后的隐痛。她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活下来的人才更痛苦。”
因此她愿意为了他们努力活下去,再多活一段时间。
这间书房就是独属于戴山雁的,别扭的道歉。
常喜乐看到这,突然想起当时很好奇的一个问题。她问:“你们为什么要锁上山雁的房间呢?她当时很伤心的。”
戴西港愣了会儿,才告诉她:“我以前总叫她早起锻炼身体,山雁每次都赖床。后来我敲开门,出来的却是保姆,里面已经整洁得不像她的房间了。”
“才想起来,山雁已经不在了。”
所以才干脆锁上房间。他就不会去敲那扇不再打开的门。
看见戴西港递来的纸巾,常喜乐才发现自己的泪水已经打湿脸颊。戴西港苦笑着安慰她:“别伤心了,我都还没有哭呢。”
常喜乐很不好意思地擦了眼泪,服务员正好端来了制作好的甜品与咖啡一一摆在桌上,让他们俩都可以暂时沉默一会。
过了会,她看着桌上几乎要摆不下的甜品,以及服务员说完“剩下的甜品还在制作中”后毫不犹豫转身走向后厨的背影,问:“怎么点了这么多?绝对吃不完的!”
戴西港习以为常地回答她:“因为不知道你会喜欢吃什么,就都尝尝看吧。”
常喜乐不认同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这样太浪费了。我们有能力掌握某些资源时,却并不意味着可以挥霍他们。”
戴西港定定地看了她一会,低头笑起来:“你说得对。那就挑一些你喜欢的吃吧,剩下的我会带走,送给我的家人或者员工品尝。”
“好的,那就先说声谢谢啦!”常喜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挑了份提拉米苏,把它移到自己的面前尝了一大口。过了会儿她就心满意足地抬头感慨:“这家店的师傅手艺真是太神了!超级好吃。”
常喜乐吃得入神,等吃差不多了,才发现戴西港一口都没有动,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他还伸出手来,似乎想触碰常喜乐的脸颊。
她下意识躲开了,戴西港一愣,才指了指她的嘴边解释道:“嘴角,粘上了蛋糕屑。”
“哦哦。”常喜乐迅速扯了张纸巾擦嘴,她感到气氛不太对劲,想说点什么转移一下话题,想起来一周前戴西港约她见面的理由,问他,“你之前说想当面告诉我的,关于我朋友的事,是什么呢?”
“我在山城大学有位老朋友,因此问什么事情都很方便。”戴西港偏了偏头,打开他的笔记本电脑,等他的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按了几下后,将屏幕调转向常喜乐,“我在无意中发现,你们学校的学生档案里,似乎根本没有一位名叫‘安平’的艺术生。”
常喜乐眼睛不眨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一条条数据报告,还没反应过来。戴西港也不急,慢慢等她看完。
“会不会是专业找错了呢?”常喜乐问,“安平是艺术生”只是她自己的推断。其实安平并没有说过他在哪个专业就读,画画说不定只是他的爱好而已。
戴西港摇了摇头,他很早就考虑到这个可能性,又划了一下页面,上面很清晰地列出了山城大学在读学生里所有叫“安平”的学生名单:“你可以再确认一下,这里面有没有你的那位朋友。”
叫这个名字的人很少,常喜乐几乎一眼就看完了。
她皱着眉头,突然问:“你为什么要调查这个呢?”
“什么?”她的反应与戴西港料想的截然不同,令他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他和你原本没有交集,你们是因为我才认识的,对吧?”常喜乐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她双手交握,看着戴西港的眼睛,说,“他的事我自己会去问。至于你这边的原因,我也想听一听。”
第59章 生死簿名为约定的陷阱
这是个好问题。
大部分时候戴西港是个思考先于行动的人。但今天的事,他直到来这儿前都并没有完全想清楚自己的动机与目的。
戴西港的食指有规律地在桌面上敲打着,现在他又在思考了。
在思考,要不要做一个行动先于思考的人。
“因为我对你感兴趣。”过了会儿,戴西港直言不讳道,“所以对你身边的人也就感兴趣。”
“感兴趣分很多种。”常喜乐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我对安平也很感兴趣,但并不会去查他的身份,也没有逼问过。”
“所以,你对我是哪种感兴趣呢?”
戴西港听着对面这个女孩清丽的声音,陷入了深思。像她这样背景的姑娘他见过许多,但常喜乐要格外不同些。
如果再让他多像现在这样注视她一会儿,多放任自己靠近她一些,多和她经历些奇灵古怪的事儿。大概他对她的感情会悄然发生某种质的变化,等到那时,要转变航向就再也不可能了。
但现在说开,还为时尚早。
戴西港发现了她的意图,笑着问:“你是想逼我向你表白么?”
“大概吧。”常喜乐耸耸肩膀,这样她就能直接拒绝他,而不至于使自己陷入恩人和报恩者这样暧昧粘稠的境地,“或者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是我自作多情。”
“如果我说,这不是自作多情,你会不会再也不和我见面?”戴西港问。
“我只是希望你早点想清楚,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在我身上寻找山雁的影子?”常喜乐对他说,“你总得分清,我们不是同一个人。而山雁已经离开了。”
“我知道。”戴西港露出个带着隐痛的笑容,他喃喃低语着,“可我如果不去认识真正的你,又该怎么分清呢?”
“那么,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常喜乐,来自淮南阳城,现就读于山城大学英语专业。”常喜乐向戴西港伸出手,认真地说,“为了避免后悔,在你分清自己的情绪之前,请不要再做多余的事,可以吗?”
戴西港沉默地看着她那只纤长的手,视线停留在那雪白的皓腕上。
什么是多余的事?
他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说:“好吧。”
“但你的自我介绍简直和面试开头一样。”戴西港吐槽。
“如果贵司有发展海外业务的倾向,我也很乐意加入。”常喜乐笑了笑。
等离开咖啡厅的时候,常喜乐才长呼出一口气来。
太不一样了。
安平和他们都太不一样了。
安平会坦然地表示想再见她而不需要找任何理由,会直白地说出“爱”这个字眼。
常喜乐很擅长挡掉那些似是而非的暧昧,但对于这样热烈的感情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又或者说,安平总是要特别一些。
可他居然不是山城大学的学生吗?
常喜乐刚才说的大部分都是实话,只有一点错——她说自己对安平的兴趣没有浓烈到要调查他、逼问他的地步。实际上,她只是自认没有这样的资格,想等到安平自己愿意说。
那她如果现在冲去找安平问清楚,又算个什么事儿呢?
“嘿,嘿!能听见我说话吗?”
耳边又传来声音,常喜乐置之不理,只是匆匆赶着路往前走,尽管她根本就没有一个确切的目的地。
“喂!”一张满是血的脸猛地出现在常喜乐面前,吓得她停下脚步、紧闭双眼。尽管这次常喜乐并没有尖叫,但她是否看到这鬼也很明显了。
常喜乐忍无可忍地大声说:“没看人正烦着呢!你找人帮忙就不能用礼貌点的方式吗?”
所谓恶鬼还怕恶人磨。
“啊……对不起,但我,我真的有点急。”杨姝的脸又变回了正常的苍白模样,她手指不住地互相绞着,怯怯地看着常喜乐。
常喜乐看她这幅样子,只好叹了口气:“你说吧,是要找你那只小猫吗?”
“你说的这个的确很重要,但我这次找你是有别的事。”杨姝的神色变得很着急,她说,“我找不到多宝了。”
“多宝?”常喜乐冷静下来,她问,“你整个学校都找过了吗?图书馆边上、食堂里?”
“都找过了,它和我约好要再见一面的。可是……我感觉到它的气息和我家小嘉汇聚到了一个地方。”杨姝说。
“什么?”常喜乐一路听一路往学校里那条环校的大河方向赶。她站在栏杆边,盯着那苍翠的群山,问,“你说多宝在那里?”
“对。但我能力有限,没办法亲自过去查看。”杨姝说。
“这怎么可能呢?这么宽的一条河,多宝是这么小一只猫,它总不能自己穿越大河跑到山的一边。”常喜乐不能理解,问杨姝,“你是不是感觉错了?”
“不会错的,我能感觉到多宝的气息。”杨姝还想说点什么,但被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
“杨姝,女,卒于甲辰年八月初九。是本人没错吧?”
两人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就看见一个穿风衣的男人拿着厚厚的本子翻看着。他不紧不慢地向两人靠近,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她们再逃跑。
常喜乐下意识挡在了杨姝面前,这无常注意到她,笑了起来:“你不用急,我本就是来找你的。倒要谢谢你帮我找到这逃窜的魂魄了,真是意外之喜。”
“我还不能跟你走。我有事情没有做完。”杨姝听完这话就不住地往后退,但很快她就无处可走,因为从她的手腕上延伸出一条长长的细线,尽头就在无常的指尖,是个勾魂索。
“所有不愿离开的亡魂都是这么和我说。但我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你们了。”无常一勾手指,杨姝就向前踉跄一步,他循循善诱地劝道,“不管你们究竟有什么想不通、放不下,黄泉路上走一遭,一碗孟婆汤下肚,就什么都忘了。来吧……孩子,来吧……”
杨姝的神情逐渐变得漠然,尽管脸上已经涕泗横流,她却无法抗拒地向前走着。无常的这些话听起来似乎是劝慰,但“即将忘记一切让她怨恨的事”,反而更让她感到深深的恐惧。
常喜乐下意识想拉住杨姝的手臂,在她想起来鬼没有实体之前,手掌心却已经触到了杨姝的身体。这是她第一次碰到杨姝,杨姝的手臂简直像从冰窟里拿出来一样由内而外冒着寒气。常喜乐立刻感到有一股巨力拉扯着她,随后她就难以抵御地随着杨姝一块儿向前走去。无常的手指再一勾,却感到一股相反方向的阻力。他一抬头,是常喜乐反握住了他勾在杨姝魂魄上的索,在努力与之抗衡着。
“瞧,我就说你很有天赋吧?”他不怒反笑,意味深长地看向常喜乐,似乎很快慰,但在此情此景下实在显得阴恻恻的,“很少有人能拽住这根勾魂索的。”
常喜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在那上面不知何时缠绕上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红圈,随着她拉住杨姝的举动不断泛着光泽。
“这又是什么?”她伸手想把这红圈扯开,但手指却穿过了红圈。
“我找到你的方式。”无常信步走到她面前,他左手拿着厚厚的本子,右手在封面叩了叩,微笑着提醒道,“你还欠我一个约定哦?”
“既然这样,在那一天你为什么不干脆履行约定,反而要带着山雁不告而别呢?”常喜乐一直很不理解这一点。这些天无常的存在就像一柄达摩克利斯剑悬在她的头顶,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那就要问你的好朋友了。她对你还真是没话说。”无常指的是戴山雁。
“什么意思?山雁现在在哪?”常喜乐警觉道,“她不应该已经进入轮回了吗?”
“不不不,你看。”无常摇了摇头,他的右手向后方一抬,不远处就出现一个幻影。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貌美绝伦的女子,只是脸色苍白、神情冷漠,正是戴山雁。
那一天在戴家山庄,时间一到,戴山雁的灵魂就从常喜乐的身体里脱壳出来。她以上帝视角看着常喜乐倒在戴西港的怀里,心情十分复杂。
无常出现在她身边,喃喃自语着:“怎么又昏过去了?这可让我很难办啊……”
戴山雁问:“你要对她做什么?”
无常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勾魂索,向常喜乐的方向一甩,她手腕上就浮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红环:“她不是说阴差应该柔性执法么?”无常恨恨地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这些天为了追查常喜乐这个没到时辰就入地府差点进轮回的生魂,简直不知道废了他多大劲、加了多少班。
“那就让她来当一回活无常,看看她自己能不能以身作则,做个善解人意的好,阴,差!”无常动了动手,就打算连着常喜乐的魂魄也一块儿勾出来。
“等等!”戴山雁拦在他面前。
“让开,不知死活的东西。”无常不耐烦地挥手。
“我早就已经死了。”戴山雁说,“但让我来猜猜,你和她的约定还没有定下具体内容,因此并不能完全生效,没错吧?”
无常收回手,不禁对她高看一眼:“你连这个都知道?”
“你给了一个时辰,是让我有时间和家人告别,受益者是我,和常喜乐并没有直接关系。”戴山雁继续说,“所以要说偿还,也应该由我来。”
“哦,你想代替她行使约定,不入轮回了?”无常低低地笑起来,笑这个亡魂的无知,殊不知若干年后,她一定会后悔这个决定的。
“没错。”戴山雁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为什么,那天常喜乐醒来后,没再看到他们的身影。
……
属于戴山雁的幻影无论怎么呼唤都没有反应,常喜乐皱着眉问无常:“那她现在算什么?”
“啊,按理说,我应该把她收编到无常行列的。但你知道,做我们这行挺需要天赋,她不太适合。”无常指了指常喜乐,“所以我这就来找你了。”
常喜乐已经明白了一大半,她说出他的打算:“你想让我做个活无常?但我对此根本一窍不通。”
“怎么会,你能看见这些亡魂,这就是你最大的天赋。”无常翻开他手上的册子给她瞧,“最重要的是,假若你成为活无常,那让你看见这生死簿上的内容就不算我的失职了。”
也就是说,这之前一切关于常喜乐的地府违规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
常喜乐拧着眉看向这被他称为“生死簿”的厚厚册子,它随着风的吹拂被随意地翻着页,时间一路回退到今年的八月十三。
[安平,?,卒于甲辰年八月十三]
“这是什么?”常喜乐不可置信地走上前,想拿过册子仔细查看。
无常简直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没错,孩子,接过去吧。
接过这个生死簿,你就正式接受了我们约定的内容。
第60章 条件两个愿望
“别碰生死簿。”
常喜乐的手伸到一半就停下了。
“安平?”她回头,然而目光所及却没看到那个白发青年。这个场景的既视感太强,她仿佛回到了在蓝山医院的那个雨夜,有个温柔的声音叮嘱她——
[低头,闭眼,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噩梦]
但现在,眼前的一切都真实得可怕。常喜乐再也不会相信这只是一场噩梦。
“你为什么停下了?”无常却并没有意识到常喜乐听到了什么,他皱眉看向四周,嘟囔着,“哪儿来的猫叫?”
常喜乐才惊觉这两句叮嘱似乎只有她能听懂。她看向无常,又看向一边茫然的杨姝,问:“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什么?猫叫吗。”杨姝不太明白这么紧张的局面下,这两人怎么还有心情去管一只路过的猫在说什么。
是了,她太紧张,以至于根本没意识到,刚才的声音实际上是猫语,只有常喜乐能听懂的猫语。
下一秒,那声音的距离似乎更加接近了,他语气急促地说:“弯腰。”
常喜乐凭直觉遵循了这一道指令,她一弯下身,无常就感到面前闪过一道白光,下一秒那生死簿就脱出了他的手。
在一边的空地上,一只雪白的狮子猫回过头来,它嘴中叼着那册本子。
“又是你?”无常一眼就认出了它,他一挥手、原本拴在杨姝身上的勾魂索就转而飞向那狮子猫,一字一顿道,“找死!”
狮子猫衔着的生死簿在争斗中被抛向了空中,无常飞身上前想要夺回来,但下一秒他落回地上,在他苍白的手背上则应声出现了一道血痕。
说是血痕,但那伤口没有流出一滴血,新伤和旧伤交叠在一起、显得格外狰狞。
而在三人对面,落回地上的却是一个高挑的白发青年。他咳了一声,嘴角泛出血痕,神情毫无从前常喜乐熟悉的乖顺模样。他左手拿着生死簿,右手手背随意地抹去唇边的血迹,露出个挑衅的笑容,对无常勾了勾手指,做了个口型:
[来。]
几乎是一眨眼他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无常暗骂了一声,迅速追上去。
常喜乐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一时不知道该先为哪件事感到惊讶。
但她知道,安平是在为她们争取时间。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一件事,是之前她本该去做却一直逃避的。
她转头问杨姝:“你确定,多宝和你养的小嘉,都在对面的那座山脚?”
“是的!”杨姝眼睛含泪,“虽然我听不懂多宝说话,但这几天,是它一直陪着我安慰我。我很怕它和小嘉一样是被坏人抓走了。”
“好,那我们就走吧。”常喜乐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个黑色铃铛来,她闭着眼睛,在心中默念:
[威瑟尔]
下一秒,随着她手腕的晃动,铃铛响了起来。无形的声波一圈圈荡开,传到了它该抵达的地方。
“哟,某人不是说,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从树林里缓步走出来一个人。
第一次召唤成立了。
“带我们去河对面的山脚,找到多宝和小嘉两只猫。”常喜乐没有多和他废话,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指令。
“嗳,难得找我就这么直奔主题。”威瑟尔拉下他的兜帽,故作哀伤道,“你也稍微和我叙叙旧么,不然我会伤心的呀?”
“不客气,你应该的。”常喜乐忍着寒气握住杨姝的手,对他说,“走吧,要快。”
威瑟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揽住她的肩膀,耸了耸肩:“这可是你说的。”
在某个森林的深处,常喜乐扶着树干不停干呕。杨姝站在一边给她拍背,威瑟尔则抱臂靠在树干上无辜道:“是你说要快的呀?”
杨姝听这话没忍住瞪了他一眼,却正好看见威瑟尔那张原本就带点邪性的漂亮脸庞幻化出黄鼠狼的模样,对着她低吼了一声,吓得杨姝没敢再说话。
常喜乐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她瞥了眼威瑟尔,面不改色地说:“带路。”
她明白,和这样的生物交易,应该对自己提出的每一个要求都字斟句酌。没有谈好指令细节是她的疏忽。
威瑟尔意外地挑了挑眉,跟上常喜乐后提醒她:“有件事不得不提一下,在这座山里可远远不止有两只猫哦?我怎么知道你要的是哪两只。”
常喜乐难以相信地问:“这么偏僻的地方生活着很多猫?是一直生活在这的野猫吗?”
“谁知道呢?”威瑟尔没有多说,只是先带着两人往某个大致的方向慢慢走去。
“杨姝,你一直想让我找到你的小猫,但在紧迫性上却强调得很少。你说救多宝比找小嘉更急。”常喜乐一边走,一边捋着自己的思绪,她问,“其实你对小嘉现在怎么样已经有猜想了,对吗?”
“……对。”杨姝突然变得很低落,她又开始抽泣起来,“小嘉,大概已经死了。都怪我……”
“别哭了,能说清楚点吗?怎么就都怪你了,到底是谁干的?”威瑟尔烦躁地掏了掏耳朵。
常喜乐拍着杨姝的脊背:“慢慢讲,说不定多宝的遭遇和小嘉的有相同之处,我们能从中找到线索。”
“劝你还是少碰她,活人频繁地接触鬼魂,阴气会变重哦?”威瑟尔说。
常喜乐看他一眼,做了个“嘘”的动作。
杨姝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她的生活费外加自己兼职攒的钱足够她在校外租个房子、再养只小猫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尽管家里人并不太同意她养猫,但天高皇帝远,杨姝和小嘉度过了一段很幸福的时光。
只是好景不长,小嘉生病了。
医生说,治疗的费用就算花下去,猫也未必救得回来。杨姝负担不起如无底洞一般的医疗费,家里也不可能支持她花这么多钱去救一个“畜生”。
但小嘉就和她的亲人一样,她把自己身上攒的钱都花了下去,看着小嘉分明已经在慢慢好转、努力抬起头舔她的手指,又怎么能说出放弃两个字?
她焦虑地睡不好觉,在网上找到了一批相同情况的人报团取暖,他们一起讨论着治疗方案,讨论着宠物能痊愈的希望,其中不乏和杨姝一样没钱的人。
网友说:[可以找爱心贷呀,我家小狗就是靠这个救活的。而且借来之后可以慢慢还,我现在已经还完了!这是我家小狗哈鲁~]文末还配了一张不露脸的和狗狗的合照。
杨姝心动了,她按着网友说的方法找到了那个爱心贷。一切都很顺利,她填好信息、借到钱,治好了小嘉。那之后她照常兼职打工,在月底打开网站打算部分汇款时却惊呆了。
网友只提到还款日期很宽容,却没有告诉杨姝其利息之高。网站用文字游戏欺骗了杨姝,终于在最后露出了它的獠牙。
他们不断来她住址处骚扰、催还款,甚至还掳走了她的小猫,威胁她如果报警,就把她之前为贷款留下的半裸照发出去。
杨姝夜不能寐,一边陷入平生第一次被催债的恐慌中,一边又每晚被房间外小嘉的惨叫录音折磨,却不敢打开门看一看。在这样的套路下,对方的目的是逼迫她去进行一些有色交易还款。
但在这之前,杨姝却猝死了。
不知情的催债人还照例来播放录音进行恐吓,误以为杨瑰司家是他们的催债对象,才有了那天晚上的事。而杨姝因为放不下小嘉,心中有执念,躲过了无常的追踪,一直逃窜至今。
常喜乐难得陷入了沉默,她过了会儿才有些惋惜地说:“其实应该要报警的。”
杨姝点点头:“我死后过了很久才回过味来,当时身边没什么亲近的人,只有当初那个教我贷款的网友陪着我。她让我别报警,欠债不还怎么说都是我这边的错。后来……后来她就不理我了。”
威瑟尔嗤了一声,说:“都是一伙儿的。”
杨姝掩面哭泣:“我现在只想找到小嘉,都怪我,让它连死都那么痛苦。我就想把它好好下葬。”
常喜乐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不是你的错。”
下一秒威瑟尔拎着常喜乐的袖子把她的手臂移开,随后他又走到两个人中间把她们隔开,面无表情地说:“就在前面。”
常喜乐和杨姝也隐约听见了,在不远处的树林中,有一只小猫在惨叫。
“别打我!别烫我!我不吃你的东西了还不行吗?这是哪里?放我回家……我姥姥还在等我回家呢……啊!”
在又一声惨叫后,前方就没了声响,常喜乐一下就听出这是多宝的声音,她想跑上去阻止,却被威瑟尔拉住手臂拽了回来。
“你干什么!”常喜乐压低声音急切地问他,“让我过去。”
“对面有个很糟糕的家伙呢,你确定要让他看见你的长相?”威瑟尔眸光慢慢暗下来,他把常喜乐拦到身后,随后一挥手,前面就传来一个男人惊呼的声音。
一阵树木林叶摩挲的声音过后,威瑟尔才松开常喜乐。两人跑上前,看见了草地里奄奄一息的多宝。
它的身上毛发被烟头烫坏了很多处,眼睛边上也有血痕,这会儿几乎是呼气比进气多。
“好了,该去找那个什么叫小嘉的猫了吧?有什么线索没有?”威瑟尔慢慢走上来,若无其事地问。
“你还有人性吗?事到如今你就只想着完成给你下达的命令。”杨姝急得不行,似乎透过多宝看到了小嘉的命运,“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它。”
“我本来就不是人。”威瑟尔反唇相讥,他看向常喜乐,等她开口。
常喜乐紧盯着多宝,站起来问威瑟尔:“你的术法救它吗?”
“不能。”威瑟尔坦白,他学的东西里大多是为了攻击,而没有疗愈方向的。
“那好。”常喜乐从口袋里拿起黑色铃铛摇响,对他说,“请送我们去最近的动物医院。”
“你就这样用掉第二个愿望?”威瑟尔紧盯着她,问,“不打算求求我额外帮个忙?”
这对他来说分明轻而易举。
“对。”常喜乐没打算浪费时间和他讲条件。她用外套把多宝包起,轻轻地把它托在怀里,说,“别浪费时间了,走。”
威瑟尔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