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

    第81章 互为因果只要你喜欢的话,那就很好……

    常喜乐原本拿不定主意,想找杨瑰司问问经验之谈。但现在杨瑰司已经埋头睡下了,她就只好又缩回被窝里,默默端详着手机里那个不容忽视的id名,心里默念着:“水巷?”

    这不是那个给她和鬼司砸了五十万的观众吗。

    常喜乐一早就好奇这位名为“水巷”的观众究竟是为什么才能一掷千金给素昧谋面的主播打赏几十万。只凭一个眼缘,一个“千金难买我高兴”吗?

    这会儿看到他发来的讯息,又觉得也许另有原因?毕竟他说“好久不见”,也就说明他们两人或许曾经见过了?

    但也未必,既然认识她“蓝瞳”,说不定是上次常喜乐和杨瑰司在出租屋首次一起直播时被吸引来的那批观众。

    这个问题的谜底就像薛定谔的猫一般吊着常喜乐,她想了想,劝说自己道——人毕竟豪掷了五十万呢,她作为主播之一回复一下观众问题有甚么关系的!况且如果她能问出这位观众此次的付费心理,说不定就有利于她们下一次复刻成功经验,再创辉煌!

    常喜乐想通了,就回得利索了。首先要弄清楚这人究竟是认识她,还是在故弄玄虚,于是她问:

    [我们以前见过?]

    水巷:[当然]

    蓝瞳:[在我上一次直播的时候吗]

    水巷:[不对]

    水巷:[在更久之前]

    那就是现实里认识的人吗?常喜乐皱了皱眉头,问:

    [你是谁?]

    水巷:[这个问题对你而言很难,是因为你身边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吗?]

    常喜乐根本不知道“像他一样的人”算是哪样的人,有钱人么?

    这人总是在打哑谜、又或者是假装认识在使激将法,不管是哪种原因,常喜乐都不怎么高兴往下接话茬,她更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

    蓝瞳:[你是什么样的人?]

    水巷:[并不重要]

    常喜乐气笑了:[既然什么都不重要,你还来私信我做什么呢?]

    水巷:[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所以才需要靠直播谋生?]

    常喜乐看到这个问题,托着脸,难得认真思考了起来。她回忆起自己当时跟着杨瑰司一起直播的初衷,这么想着,她的唇角慢慢浮现一抹堪称温和的笑意:

    [为了养一只小猫。]

    水巷:[小猫?]

    蓝瞳:[嗯,一只很贵很贵的小猫。]

    水巷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只要你喜欢的话,那就很好]

    说完他就没有再回复了,聊天界面也显示对方已离线。

    常喜乐放下手机,往后躺下,后脑勺就陷进松软的枕头里。她仰头望着天花板,因为窗帘没有拉严实,窗外由路灯、车灯、各色各样的光线交织在一起打在顶上,莫名如一片星河。

    她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眼里像泛起一片雾。

    第二天醒来,杨瑰司已经不在房间里。常喜乐揉着眼睛站起来往客厅找,一边还呼唤着杨瑰司的名字,但也无果。

    她又走了几步才发现餐桌上的纸条,纸条用一把钥匙压着,旁边保温袋里的早饭还微微冒热气。

    [有急事,先走一步。早餐买好了,不知道你几点醒,凉了的话就微波炉热一下。想回宿舍的话,锁完门钥匙放你那就行。]

    常喜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明明察觉到杨瑰司情绪不好,也自认两人的感情已经很深厚,却还是一直没办法让她敞开心扉。常喜乐忍不住自省,是不是她平常总处于“被照顾者”的身份,才让杨瑰司觉得不堪托付呢?

    她吃完饭,默默收拾好昨晚在屋子里产生的一些居住痕迹。

    常喜乐在家里是很懒的打扫的。但这并不是说她不打扫,只是她不像她爸爸常泰那样有计划地定时定点干活,也不像她妈妈唐柿心那样看到什么不干净的就地收拾一下。

    按照常喜乐的说法,她有自己的节奏。

    也就是现在,她一旦开始收拾了,那就要杀他个片甲不留。她把垃圾全清理完了,抬头就眼尖地看见厨房顶上的一个小龛里微微闪着红光。

    这种小神龛常喜乐以前在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家常见到,大概是用来供奉列祖列宗的?常喜乐不信这些,大人们也不多和她讲。但杨瑰司这不是租的房子,她的家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一片角落。

    况且那小龛前贡的橘子,都发白了,似乎是霉变了。

    常喜乐有些纠结,首先这龛的位置很高,她连那水果贡品怎么摆上去的都不知道,更别提上去清理了。其次这毕竟是别人在供奉的像,她什么也不懂,也许会触了忌讳。

    回头提醒一下杨瑰司好了,常喜乐也不至于这么强迫症。她拎起垃圾袋拿着钥匙准备出门,临行前,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眼。

    刚才那小龛里不是泛着红光吗?大概是里面有什么灯光装置,但怎么这会儿又不亮了。常喜乐看着自己顺手按掉的那一排开关,心想是不是不小心按掉了。她逐个试着按回来,终于在按开右下角第二个按键时点亮了小龛的灯。

    常喜乐满意地开门离开了。

    但在大门关上后的半分钟内,那红光又再次熄灭了。

    等常喜乐回到宿舍,方信艾非常激动地冲上来抓住她的手腕说:“喜乐,我宣布你今天开始也是我的偶像了!”

    常喜乐不明所以,问抱着双臂靠在一边的任清:“她怎么了?”

    任清失笑地摇了摇头,说:“看了你俩昨晚的直播。”

    “说真的,你那两招太帅了。那符嗖嗖扔出去,也不掉到地上,也不被气流卷走,就径直照着你要的角度飞过去。然后那刺猬就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方信艾双眼冒光地问,“难道你就是什么宗门里的大师姐吗!”

    常喜乐握住她的肩膀让两人拉开距离,没忍住笑话她:“最近又在看什么修仙小说,别乱猜了。”

    “可真的很飒啊,你的剪辑视频我也看了哦。”方信艾坏心眼地学着互联网上的语言调调起哄,“女神女神我会永远追随你——”

    常喜乐轻捶了她肩膀一拳,笑着拉开椅子坐下了。

    “而且你那个金色猫脸面具也超级适合你诶~你为什么选这个面具呀,还有你的id叫蓝瞳,又是为什么?”方信艾八卦地问。

    常喜乐听她一说,又回想起了当初起名的缘由。她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是借着猫的眼睛来看世界,那就以此为名吧。而一旦要去想猫的眼睛该是什么样,脑海中就自然浮现出岁岁那一双湖蓝色的眼睛。

    那时,还不知道岁岁就是安平。

    常喜乐笑意收敛了些,她低头看向桌面,很快发现不属于这个地方的“外来者”。她拿起那个小巧的笔,回忆了一会儿,在方信艾的提示下才想起来——是任清那次做明信片物料时送给常喜乐的紫外线笔。

    她刚想把笔先放一边,收拾一下桌面的时候,一边的方信艾就突然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最近天气还热着呢,你先感冒上了?”常喜乐转头观察她的面色,方信艾这丫头平常最不忌口腹之欲,胡吃海咧惯了,就很容易生病。

    但这会儿方信艾面颊红润有光泽,一点不像生病的样儿,只是欲言又止地笑笑说:“你看这个笔,你拿着它,就没有一点想把玩一下的冲动吗?”

    常喜乐很诚实地摇了摇头,这紫外线笔在明信片上照出的好看模样她上回已经见识过了。

    “也不一定在明信片上呀,你这么年纪轻轻的,应该要有好奇心。你照照哪里都是可以的嘛。”方信艾还是不肯放弃,然而一直顾左右而言他。

    常喜乐都有些被方信艾搞糊涂了,但她还是很有耐心,安静地等着方信艾说完。

    方信艾则词穷了,她说再多,敌不肯动也没办法。

    还是任清看不下去了,她走上来把方信艾拽走,勒令她陪着一起去超市采购。临走要关上门时,才抛下一句:“她上回用紫外线灯照了你桌上边那幅画。”

    留下一室寂静和一个懵懵的常喜乐。

    门外方信艾有些抓狂:“啊啊啊那这样如果他们复合了我岂不就是推动他人情感的一份子了吗,我不要啊,瑰司大师说过随意干涉他人因果是不对的。”

    任清冷静地“嗯”了一声:“是我干涉的,不是你干涉的。”

    “那不还是一样吗?”方信艾有气无力地跟着任清的脚步走。

    “可你不是说过,有时候,我们和身边的人互为因果。”任清音调有些低,她说,“今日我先去做别人的因,说不定,以后别人又成了我的果。”

    方信艾其实也赞同这样的道理,点点头,过了会她就被任清吸引了:“任妹,总感觉最近你也有些变白了呢……”

    “是吗?”

    ……

    常喜乐坐在宿舍里,望着一直摆在她面前的那幅落日余晖图,眼神里的情绪复杂难辨。

    她拿起任清送的紫外线笔,仔仔细细地从画的左上角开始向边缘照射。很快,她就在这幅画最为点睛的那只飞翔的白羽鸟类下发现了端倪。

    往常,她的视线最常就被集中在这一块儿,这是点睛之笔、静中的那一抹动,亦是画面的视觉中心。

    可她从来没有发现,原来在这里,隐藏着安平留下的笔迹。

    一个猫爪印,在其旁边珍重地记下了喜乐二字。

    常喜乐一直举着紫外线笔,她还记得,自己曾经吐槽过:

    “谁会随身带着这种笔啊?”

    但很快,她就突然站起身来。常喜乐这一回寝室几乎没来得及收拾,她把紫外线笔揣进兜里,又去拿了画筒来把这幅落日余晖图小心地放进去,便匆匆地离开了。

    校门口,一辆辆空出租车不时驶过街道。这会儿正是学生们放学出来玩的时候,客单量大,他们也打算多接几单,最好接个远的。

    张师傅正听着小曲悠哉悠哉往前开,突然被个短发姑娘伸手拦下了。

    他刚停稳车身,那姑娘就急匆匆地开门坐上后座。

    “姑娘这是着急去哪儿啊?”张师傅很久没见有大学生自己一个人出来玩,何况还是这么一副赶路的样子,猜她大概有急事。

    “惊梦园。”常喜乐气也没喘匀,只盯着前路,说,“麻烦师傅开快点。”

    这是城西边的一个极有名的别墅区,有价无市,就算有钱也未必住的进去。张师傅刚想说“这可有相当段距离呢,姑娘这是赶着回家?”,就从后视镜看见这姑娘冷咧的眼神。一向健谈的张师傅难得噤声,乖乖开车了。

    第82章 惊梦园一看到你的眼睛,就知道了……

    惊梦园和山城大学的距离的确隔了很远的距离,常喜乐过了一段时间就靠到椅背上,望向车窗边。

    等到了别墅区大门外,一向健谈但沉默了一路的张师傅终于鼓起勇气问常喜乐:“姑娘,是给你停在大门口还是开进去呀?”

    常喜乐回忆了一下叶秘书告诉她的地址与门禁密码——惊梦园16幢,密码是常喜乐的生日。

    但她从没来过,也并不清楚这别墅区里的楼栋排布,没法给司机师傅指路。于是常喜乐就干脆拿好了她带出门的东西准备下车:“没事,我自己进去吧,师傅你路边停一下就行。”

    等到常喜乐走到门卫安保处,才发现要进去的话,需要录入指纹。

    安保室里坐着位目测四十多岁的大叔保安,他看常喜乐在门口踌躇,打开窗问:“姑娘,你是来找人的吗?”

    住在惊梦园的人非富即贵,平常出入门禁的豪车种类数也数不过来,他已经很少见有谁打车来了,因此猜测常喜乐或许是哪家人的同学、朋友,来做客也说不准。

    常喜乐摇了摇头,她也有些说不清自己的身份。当时叶秘书说了这房子送她,她拒绝了。后来戴西港说这房子作为画作展览区,随时欢迎她这唯一的观众来参观,她说可以。

    那她算是访客吗,可访的是谁呢,总不能告诉保安,她来拜访一栋房子里的画吧?

    常喜乐只好说:“我要去惊梦园16幢,户主是戴西港。”

    保安恍然大悟:“噢,您是不是信常?”

    常喜乐点了点头。

    保安就连忙起身从安保室走出来,替常喜乐开了门禁,随着铁栅栏缓缓打开,他还说着:“您还是头一次来呢,按理之前应该要给您录入指纹信息的,也不至于被拦在门外了。您看看您晚些时候要不要麻烦再来一趟?我去联系物业来安排。或者您下次要出惊梦园时告诉我。”

    常喜乐被这一连串的“您”噎得说不出话来,对方刚还把她当做一个来串门的小辈姑娘,这会儿却似乎被她身后代表的什么权贵力量给惊着了,这让她有些不习惯。

    保安叔叔又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脑袋,问:“您认识去16幢的路吗,要不我为您带路?”

    “不不不用了。”常喜乐连忙摆手,“你应该还要值班吧?告诉我大致路线就可以了。”

    等常喜乐真的照着路线慢慢走的时候,才有些后悔为什么没让司机师傅开进来,惊梦园实在有些太大了!这也是保安师傅平常大多只见车不见人的原因,除了的确住在离出口极尽的那几幢人家,大部分住户都不愿意走着出来。

    她叹了一口气,随后“咦”了一声,向后回退几步仔细辨认过后,才看见面前这栋差点让她路过的别墅大门边上挂着的的木质牌子。花园里的玫瑰似乎无人修剪,几乎疯长着从栏杆顶上攀出来挂下,枝叶花朵几乎挡住了木牌,这才让常喜乐差点错过这一幢别墅。

    常喜乐拨开枝叶,仔细辨认木牌上那用娟秀的字体刻下的“惊梦园拾六”,是这幢没错。

    门口的电子锁既可以指纹识别也可以输入密码,常喜乐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完自己的生日,铁门就缓缓向两侧打开。

    常喜乐其实忍不住想,这铁门开合得这么慢,假如此时有个歹徒紧跟在她后面,又或者有丧尸潮在不远处紧追猛赶,那就很糟糕了。

    不过这都不是什么燃眉的问题,她看着面前这座不小的花园、和在重重植株中铺出的石子路尽头那栋五层楼的红砖砌大别墅,又叹了口气。

    常喜乐几乎已经习惯了一进家门包往墙上一挂,人就可以躺在沙发上的生活。怎么在这里,到家门口之后,还有这么长的路要走。

    常喜乐认命地抬脚继续往里走,在别墅的红橡木质门外还需要输入一次密码。她输完后,按下门把手用力往里推开,迎面就看见那曾让她呼吸一滞的巨幅画作。

    这座别墅从外面看分为五层楼,但它的一层是个挑掉天花板与二层连通的大厅。正对面的木质门两侧都是大片落地窗,自然光将这幅笑语俯瞰图的每一个细节都照得清清楚楚。

    常喜乐有些怔怔地走上前,过了会才从口袋里拿出那只紫色激光笔,照到上一次在戴家山庄曾经见陈墨芯展示过的地方。在那朵剑兰花所在处,果然慢慢浮现出一朵梅花状的猫爪印来。

    人有指纹、掌纹,每个人的指纹都是独一无二的,可以用来解锁、用来让警方追踪。

    猫也一样。

    常喜乐慢慢地拿起她这一路带着的画筒,从里头把那幅落日余晖图拿出来,她的手腕轻轻一抖,画卷就展落下来。

    紫外线灯光移到画幅的飞鸟处,常喜乐眼睛一眨都没有眨,无形中,两只爪印重合在了一起、分毫不差。

    安平就是Prosit。

    常喜乐后退了两步,喃喃道:“怪不得。”

    她有很多疑问需要解答,好多话想去和安平当面说,可是她却对他如今的下落一无所知。

    “安平……”常喜乐眼中带着疑惑,过去那些腼腆的、穷苦的、不谙世事的少年影子像一片被巨石打破平静的湖泊,掀起巨大的波澜,“你到底是谁?”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常喜乐被吓到般回头。她皱着眉,慢慢走向传来声音的木质门。

    在木质门边上安装了可视化门铃,常喜乐打开后,在影像里看见了来人的面容。

    对方身形高挑修长,一身黑色西装,他一手插兜,对镜头笑着做了个口型:“好久不见。”

    常喜乐松了口气,她直接打开了门,问:“不是知道密码吗,为什么不直接进来?”

    “怕吓到你。”戴西港站在原地没有动,他问,“那么我可以进来吗?”

    常喜乐松开门把手往厅内走,说:“这是你家,当然随你进。”

    她也不奇怪戴西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总裁当然是很忙的,不会无缘无故来一座只有一幅画的别墅巡查。他知道,一定是因为保安告诉了他,就像保安一听说她来16幢别墅时就知道她姓常一样,是有人嘱咐过。

    戴西港就跟着走进来,他问:“送你礼物这么久了,怎么今天才想起要来看一眼?”

    常喜乐看着这幅画,随口侃大山:“想把它偷走卖掉。”

    戴西港低着头吃吃地笑了起来:“不需要偷,你如果想卖,我让叶远替你运走。”

    “不过,你这样喜欢这幅画,为什么会想把它卖掉呢?”戴西港随她一起看向这幅画,问,“确实没有遇到困难吗?”

    “开玩笑啦,不会卖的。”常喜乐说着说着,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很耳熟。她猛地转过头上下打量戴西港,然后指着他,有些犹疑地问:“水巷?”

    戴西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说:“抱歉,你说过不要做多余的事。我也一直忍着没有来打扰你,但是那天正巧看见你们的直播,我一眼就认出来是你。所以……”

    如他所说,他有些担心常喜乐的生活状况。

    常喜乐简直要捶他一拳以示愤怒,她痛心疾首地说:“你有钱扔着玩儿啊?看我的直播就看,来打赏做什么?五十万诶还得分一半给平台,简直亏大发!”

    戴西港会错了意,他把手伸向西服外套口袋要拿手机,有些无措地说:“那我直接转给你?就不会有抽成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常喜乐有些无能狂怒,“我不需要这么多钱,你这就是拿钱打水漂了你知不知道。我跟我朋友都说过,来看着玩图一乐呵可以,没有必要花钱。”

    “你没跟我说过。”戴西港显然没把这一番有关“正确用钱”的肺腑之言听进去,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那么,我不算你的朋友是吗。”

    “那也不是……”这话听起来有些过了,常喜乐勉强收起怒气,讪讪地说,“我也想不到你能认出来呀,我记得我面具戴得还挺好的。”

    “我一看到你这双眼睛,就知道了。”戴西港望着她的眼睛,说。

    对视了五秒,常喜乐这才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她低下头,还是觉得拿朋友这么多钱有些别扭:“我把我拿的那部分收益还给你吧,平台和我朋友获取的,我没有资格替她们给。”当然也给不起就是了。

    “不用。”戴西港也移开了视线,他说,“我钱花得高兴,就值了。”

    常喜乐叹了一口气,还想说什么,就听戴西港说:“你看,现在像不像我们上一次在笑语观的时候?”

    他微笑着仰头望向画中的神像,说:“就当是你为笑语娘娘塑金身添一份力,也当是我的一份祝愿了。”

    常喜乐的视线随他转向画像,她沉默了一会儿,也就点点头说:“行,到时候你也来增添点香火气。”

    戴西港又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Prosit的新作拍卖会就要开始了,到时你想去吗?我可以带你一起进去。”

    常喜乐猛地抬头,她问:“到时候,画家本人会出现吗?”

    戴西港想了想,摇摇头:“其他人我不知道,但Prosit本人从未出现在公共场合,一直是他的代理人出来负责拍卖事宜。”

    常喜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她还是坚定地说:“我要去,到时请带上我吧。”

    戴西港莞尔一笑,说:“好的。”

    他转身仰头看这房子的装潢,问:“你想在房子里逛逛吗?还是回学校?我开了车来的,送你吧。”

    常喜乐只对这幅画感兴趣,她说:“我还是回去吧,谢谢你。”她没拒绝戴西港的邀约,一是因为刚乘了别人去拍卖会的资格,二是因为,这里离别墅区出口、乃至她学校,都实在,太远啦!

    第83章 几个零?两条咸鱼此刻失去了梦想……

    拍卖会定在下周六,常喜乐和戴西港约好了到时见。临别前,戴西港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反倒是是常喜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戴西港停下脚步,耐心地问她:“怎么了?”

    常喜乐想了很久,只是说:“你们……记得多给山雁烧点纸钱哦。”

    她一看到戴西港,就想起戴山雁为了等待家人,还没有去投胎转世的事情。但这并不是她有权能说出来的事,因此也只能试着帮戴山雁在阴间过得好一些。

    看谢无涯久久无人供奉的那个苍白样子……似乎阴差也是需要祭拜的。

    戴西港原本想笑她迷信,但他突然想起那天在戴家山庄常喜乐不同寻常的、堪称通灵的本事。

    他神情变得整肃,试探着问:“除了纸钱,还有什么别的需要烧么?”

    常喜乐摸了摸下巴,过了会儿她灵机一动:“烧点动物牵引绳?最好多烧几条”

    戴西港:?

    常喜乐:嗯!

    她上一次见戴山雁,她还在用勾魂索一个个给小动物的前腿系绳子。动物们步伐不一致的话就很容易互相打架,戴山雁对它们有耐心,但也难免焦头烂额的。

    给点动物牵引绳,一定很不错。

    戴西港不太明白,但他并没有把这当成一个玩笑,而是郑重地说:“我会的,还有别的吗?”

    “嗯……可以写信,说点想说的话之类的。”常喜乐也想不出别的了,叮嘱道,“烧掉的时候,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就好了。”

    戴西港点了点头,他往回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常喜乐与他对视,又看见他哀伤的神情:“她能收到,对吗?”

    常喜乐郑重而用力地点了点头。

    只不过这是一扇单向的门,戴家人可以写信过去,戴山雁却带不回东西过来。

    等常喜乐回到宿舍的时候,方信艾已经在宿舍了。她靠在椅背上克制又有些难耐地看着常喜乐,似乎有问题想说。

    常喜乐看她憋得太难受了,主动递出台阶,问:“怎么了?”

    “我以为,你刚才是去找安平。”方信艾看了一眼常喜乐桌上方已经没有画了的一幅白墙。墙中央与周围有明显的色差,昭示着这里曾经有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常喜乐摇了摇头,她把画筒里的画重新又倒了出来,然后把它展开铺平,最后又挂回了墙上。她望着这幅画,突然轻叹一口气:

    “我把他弄丢了。”

    常喜乐这话用的是字面意思,方信艾却对这种“失恋”台词耳熟能详。她暗叹了一口气,心说“有时这没缘分的两个人,就算推一把,也还是挨不到一块儿去呀。”

    方信艾自觉常喜乐这失落有她一部分原因,人本来过得平平静静,是她非要撩那么一句。于是她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看你今天约会的那个西装男就很不错,和上次在咖啡馆见的那个是同一位吗?”

    常喜乐瞥了她一眼,方信艾就主动招了:“抱歉,我朋友实在神通广大又八卦异常,是她告诉我的。”

    “那她挺有当记者的天赋。”常喜乐淡淡地点评。她挂好画,又坐回了位置上,说:“可我不喜欢那个……穿西装的男人。”

    “是因为穿西装,还是因为他不是安平?”方信艾托着脸看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已经干涉了,那就干涉到底吧。

    “不过安平确实美貌惊人,他就算不怎么打扮清泠泠的时候,都好看得让人不敢看第二眼。”方信艾摸了摸下巴,说,“说不定让安平穿上正装,你又会叫他迷住了。”

    常喜乐也学她托脸,看了方信艾一会儿后,突然问:“我喜欢安平吗?”

    方信艾愣愣地和她对视,反问:“不喜欢吗?”

    “什么是喜欢呢?”常喜乐皱了皱眉,有点不能想象自己喜欢安平是什么样子。他毕竟是一只猫呀。

    “其实关于这个论题有很多种答案,各人各有自己的感觉,譬如你一天到晚都想着他,譬如你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譬如,你突然觉得他很可爱、或者可怜。”方信艾在这时候莫名像一个风情万种的知心大姐姐,她唇角微微一弯,对着常喜乐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凑近一些。

    “请方老师赐教。”常喜乐对历经情场的方信艾的话不疑有他,配合着往她那儿弯腰,凑过耳朵去听。

    “但我的方法就很简单。”方信艾的嘴唇轻轻地张合,“你想不想吻他,想不想上他,这才是根本。”

    常喜乐的脸一秒间涨得通红,很快她叫的也像个开水壶。她把身体缩回自己的椅子上,捂住耳朵,说:“方信艾,我再也不会叫你老师!教的什么东西都!”

    方信艾得逞似的微笑着双手环臂,说:“哎呀,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那一定是非常可怕的一天,常喜乐想。

    难得周末,方信艾自顾自又刷起了手机。常喜乐托着脸靠回桌子上,她视线不知不觉又聚焦到了那幅落日余晖图上。

    那天她说分手的时候,安平是什么心情呢?他有这样多秘密没有诉诸于口,只是带着满心雀跃想把画送给她,想她夸奖他。

    常喜乐摇了摇头,命令自己不许再想了。她转头问方信艾:“任妹去哪了,还有瑰司今天有回来过吗?”

    “任妹在图书馆,瑰司我今天还没见过她呢。”方信艾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和常喜乐说悄悄话,“哦对了,我和任妹有个计划。”

    “这个寝室就我们两个人,你这么小声干什么?”常喜乐不解。

    “这才有密谋的氛围感嘛!”方信艾怪常喜乐不解风情,她继续说,“瑰司的生日要到了,我们想在她生日那天一起庆祝一下,悄悄买个蛋糕什么的。”

    “可以呀。”常喜乐没意见,她算了算日子,“是下周日吗?”

    “对。”方信艾点头。

    “那我正好有空。”拍卖会定在周六,和生日错开了,但常喜乐有些疑惑,“但不和瑰司说一声吗?”

    “哎,主要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听她的意思,已经很久没有庆祝过生日了,这怎么能行嘛!”方信艾虽然年龄不是最大的,但和任清这个老幺一样操着长姐的心。常喜乐忙,就把庆祝生日的细则交给她们两个定了。

    不过奇怪的是,当天晚上,杨瑰司都没有回宿舍。

    周一上课的时候,她又发了条消息请常喜乐帮她答个到。

    杨瑰司以前从来不逃课,常喜乐有些担心,不知道她怎么了。但大概能猜到和昨晚的私信有关系。

    那是她不愿意讲的私事,常喜乐也不好多问。

    时间一晃就到了周五晚上,杨瑰司似乎在这几天里的上课期间回来过,但又总是匆匆离去,常喜乐她们总碰不见她、也无从交流。就算是常喜乐也只是在周一晚上收到了杨瑰司的收益转账而已。她把这笔意外财富存到了戴山雁留给她的那张卡里面,等待着某个将会使用到的时机。

    方信艾千叮咛万嘱咐,私信轰炸一百条请杨瑰司周日务必出来和宿舍一起聚餐:

    “你是我的天你是我的地,这场聚餐没你就不完整了。你不来吃我就原地绝食三天三夜,等回来你就看到鼠掉的艾,伤心欲绝的清和痛心疾首的乐!”

    杨瑰司不堪其扰,最后回了一个“好”,要求是方信艾从现在开始噤声。

    方信艾麻溜地答应了。

    常喜乐躺在靠椅上,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

    明天要去拍卖会了,她从没去过这样的地方,总觉得要准备些什么。

    常喜乐想到这支棱了一下,突然开始翻自己的各个银行卡余额,调出手机计算机点点点,试图算出自己的全部身家。

    看到这还算可观的余额后,她又开始上网查历年Prosit的画作拍卖成交额。

    片刻后,方信艾大惊失色地看常喜乐瘫在椅子上默默叹出一口幽魂:“喜乐?你怎么了喜乐!”

    常喜乐望着天花板痛定思痛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话:“我好穷。”

    这是当代年轻人的通病了,堪称不治之症。方信艾只好拿套话安慰她:“没事,学生没钱很正常。莫欺少年穷!你说吧,你想买什么,艾姐有点小钱,可以赞助你。”

    常喜乐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晃了晃手机屏幕,示意方信艾看。

    而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眯着眼睛喃喃:“这有几个零啊?一二三四五六七……”

    等任清从图书馆回到宿舍,就看到两条失去梦想的咸鱼瘫在椅背上一动也不动。她睁大眼睛催促:“这都几点了你们还不洗漱?快点动起来,不然我先洗了哦。”

    “你先去吧。”方信艾生无可恋地说,“咸鱼不配洗漱,适合积攒盐巴。”

    任清当她又在每日抽疯,也不客气地拿了洗脸盆进厕所了。

    方信艾转头,看着常喜乐,问:“真的有这么想要吗?”

    常喜乐重重地点了点头。

    方信艾心情沉重:“不就是画吗,一张纸上面涂上颜料的东西。你看安平不是也会画画吗?要不你去买他的吧,一般这种青年画家都怀才不遇,价格能便宜点。”

    常喜乐听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躺得更平了。

    过了好久,她才又直起身子,在任清洗漱完出来后顺畅地补上了洗漱间的位子。

    “你想开了?”方信艾问,“要不要提前想一下明天的穿搭?感觉是个很隆重的场合呢。”

    “不用了,我要直接睡觉。”常喜乐果断地说。

    唯一要准备的只有钱。既然她没钱,那就带着一个人去就好了。

    希望能逮回来一个安平,否则她这辈子大概都再见不到画家Prosit的新真迹了。

    第84章 旗袍伤痕会淡却,却不会消失

    然而,常喜乐不准备,方信艾和任清却在第二天早上七点的时候把她叫醒了。

    常喜乐翻了个身,把手背挡在眼睛上,嘟囔着:“今天没有早八呀?……再睡会儿……”

    “去逛街嘛喜乐?我和任妹在网上刷到离我们学校几公里远的朝天路,有古着一条街,那里开了家据说超赞的旗袍店,去逛逛嘛逛逛嘛。”任清和方信艾打赌,常喜乐一定很感兴趣,就斗胆把她叫起来了。

    “嗯……长什么样?”常喜乐从床边栏杆中间接过任清递来的手机,随着屏幕滑动,越看她惺忪的睡眼越亮她坐起来,露出个傻乎乎的笑容:“那我去。”

    方信艾哀嚎一声,倒不是因为不希望常喜乐加入。任清则笑眯眯地拍她的肩膀:“愿赌服输,今天你就负责拎包啦,小、艾、同、学。”

    三个人先去附近的小吃街吃早饭,几人合点了两笼小笼包,常喜乐小口小口地喝着胡辣汤,眼神放空,显然还没睡醒。

    等她们步行到那家名为“露华浓”的店面,一推开门,一阵吴侬软语的江南小调就响了起来,一排排花色各异的旗袍被摆列得整整齐齐,看得常喜乐晕乎乎的。店面不算大,胜在装修得很有品味,也打理得很干净。

    大概因为时间早,店里还没有客人。老板原本撑着脸在看电视,听到门口传来进客的铃铛声,就一脸笑意地迎出来,问:“早上好呀,哪位小姑娘要买衣服?”

    “我们都看看。”方信艾很擅长和长辈、外人打交道,她仰着脸笑了笑就拉着任清和常喜乐往里头逛。

    “好嘞,有拿不到的衣服、或者要试穿的话叫我就行哦。”老板也很随和,乐呵地又回座位看电视去了。

    任清一眼就挑中一件嫩绿色、以穗子作纹样的收腰旗袍,她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就进房间试衣服去了。方信艾则看中一件浅紫色提花四分袖旗袍,她等着任清换衣服的空当,见常喜乐一直没拿定主意,也替她挑选起来。

    “这件太老气……这件又有点太素了,你喜欢什么颜色?”方信艾问。

    常喜乐下意识说:“蓝色吧?”

    方信艾打眼往那旗袍堆里一看,拿了件浅浅的蓝色碎花旗袍,常喜乐摇了摇头:“不是这个颜色的。”

    任清已经换好出来了,常喜乐推了推方信艾去换衣服:“我自己再挑一挑,没事儿。”

    任清这件旗袍适合她,有种小家碧玉的感觉。老板娘笑着问她:“我给你盘个头发吧?这衣服就得把头发盘起来,有那个调调。”

    任清一点头,老板就上手给她挽起头发来。常喜乐又继续自己看着,这挑衣服也看缘分,反正她今天就是来长长见识,替两个人把把关。

    但她一抬头,就见屋子的窗边顶上挂了一件湖蓝色的五分袖旗袍,上面以竹叶的纹样大开大合绣了满身。她一看清这颜色就眼前一亮,问老板:“老板,这件衣服我能试试吗?”

    “当然啦。”老板给任清盘的头发正好大功告成,她拿了个素木簪替任清顶住头发,又拿了面镜子给小姑娘看,就往常喜乐那边走,“等着哦,我给你拿下来。”

    “小姑娘眼光不错嘛,这件衣服我是最喜欢的了。”正好方信艾也换好出来,老板笑眯眯地轻推了常喜乐的肩膀,语带笑意地说,“去试试看吧。”

    “任妹,喜乐,我这件衣服适合我吗?”方信艾出来后,就语调夸张地夸起任妹的发型来,“你这头发挽得太有水平了!老板,能不能给我也来一个呀——”

    老板笑意吟吟地打量她一会儿,说:“你这个要配辫子,好看。”

    常喜乐进了试衣间,她还是第一次穿旗袍,生怕穿坏了人家的衣服,因此一举一动都很谨慎。这一折腾就久了些,等她出来的时候,外头的两个人已经准备要付钱了。

    她们听见珠串响动、互相碰撞的声音,就知道里头的人试好衣服出来了,纷纷回头看。出来的这位姑娘眉眼含笑,其身上的湖蓝旗袍原本容易显得老气,但却衬得她肤白胜雪。大开大合的竹叶纹半点没有抢走主人的风头,反倒显其矜贵。她以右手挑开那隔绝两室的珠帘幕,半袖之下现出藕似的小臂,让人视线又停在她亮亮的眼睛上。这双眼睛的主人粲然一笑,方才若有若无的疏远贵气又顷刻消散,只剩下一个精灵似的妙人。

    方信艾一看见常喜乐眼睛就亮了,她走上来拉着常喜乐的手上上下下打量,赞叹道:“刚才你拿衣服进去的时候我还担心颜色太深、花纹太大了你压不住,但是这么一看真的好适合你!”

    她转头看向刚才已经和她们打得一片火热的老板,问:“姐姐,她这衣服配什么发型合适呢?”

    老板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常喜乐一会儿,也没说话。她从柜台的梳妆匣里挑了个镶嵌白玉珍珠的发夹,从后将常喜乐两鬓边上的头发向后拢,最后用这发夹固定住。这一下露出常喜乐雪白的脖颈和漂亮的耳朵,立刻显得装扮更清爽了些。

    她又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说:“我给你描个细眉吧?”

    那梳妆匣里东西一应俱全,她挑好眉笔就为常喜乐描起眉毛来。常喜乐不太敢动,只是乖乖地仰着头,感觉头顶隐隐传来这位漂亮老板的香气。

    老板最后拿出一张胭脂花片,让常喜乐以双唇抿一抿,大功告成后,看着任清和方信艾惊讶的神情,常喜乐接过老板的镜子。镜中人眉眼如画、红润唇色尽显风情,简直像从民国时代走出来的人似的。

    常喜乐只觉得,要有些认不得自己了。但她瞄到镜子中的左脸,还有一小道几乎看不见的疤痕,又醒过神来。

    老板笑着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说:“其实这里戴个珍珠耳环,就更完美了。不过我看你没打过耳洞。”

    常喜乐点了点头,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方信艾作为当年中考一结束就打耳洞的先锋人群,好奇地问常喜乐:“对哦,喜乐你一直没有打耳洞,是怕痛吗?我跟你说这个其实没什么感觉的,一点不痛。”

    常喜乐抿嘴笑起来,她摇了摇头没说话。

    结账的时候,老板再三强调那些簪子、发夹都送她们:“我一看见你们呐,心里觉得有缘分。下次想我了再来玩啊。”

    几人有点舍不得老板精心给她们做的妆造,干脆就先这么穿着回学校了。

    常喜乐走在路上,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她每次一早起就容易大脑发懵。

    等几人吃完午饭,任清拿出她的照相机来拍照。三个人在宿舍里折腾了好一会儿。常喜乐还是觉得心里有点不得劲。等她拿出手机看了眼,发现有几条未读信息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诶!我下午要去拍卖会来着。”

    西港:[拍卖会定在晚六点,我早一些来接你,一起吃个晚饭吧?]

    西港:[三点半见面,可以吗]

    方信艾也记得这件事,她说:“那不是还早吗,还有一个小时呢。”

    常喜乐站起身,打算换件衣服,被方信艾按住了手,问:“你干什么?”

    “换套衣服。”一到要出门的时候,常喜乐就习惯性地想换回她日常的装扮。

    “别呀,就这么去嘛。”方信艾摇了摇她的手,不舍得这么好看的衣服就被换下来,“衣服买来不就是为了穿的,此时不穿更待何时!”

    常喜乐沉吟片刻,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有时候人也可以换换打扮,否则怎么知道哪些风格适合自己呢?她就又坐回椅子上,给戴西港回了信息:

    [好。]

    等到常喜乐出现在校门口,戴西港还是那一套黑色西服。他一见到常喜乐,眸光就闪了闪,直到替她开完车门,再坐回驾驶位时,都不时看一眼常喜乐。

    常喜乐被看得很不自在,她问:“我这样的打扮很奇怪吗?”

    “完全不会。”戴西港否认地很快,他顿了顿才又强调一遍,“非常,漂亮。很适合你。”

    常喜乐笑了笑,礼尚往来地夸回去:“对吧,我觉得人有时候可以勇于跳出舒适区。上一次你送我回来时穿的那套粉色西装,就相当好看,很适合你!”

    “是吗?”戴西港没忍住笑起来,“真是难得听到你夸我一句。”

    不等常喜乐说话,他又说:“我按照你说的给山雁烧了纸钱、牵引绳,没想到竟然在晚上梦见了她。”

    “怎么说?”常喜乐问。

    戴西港回忆着,说:“在梦里,她好像是个驯兽师之类的角色。手里拉着一堆小动物,笑眯眯地和我说:‘哥哥,这真是自打你会送东西来最贴心的一次。我非常需要这些牵引绳,这对我的工作很有帮助,以后也请多送点哦!’”

    他把戴山雁的语调学得惟妙惟肖,常喜乐几乎能想象出戴山雁那幅傲娇的小模样来。

    “然后,她身后的那些小动物就七嘴八舌地跟着叫了起来,大概是在一起说谢谢?”戴西港微微打了个寒颤,自嘲道,“很奇怪的梦吧?大概是我白天忧思太多,才会做这么不着边际的梦。”

    “不是哦。”常喜乐望着他,很认真地说,“这些说不定就是山雁想对你说的话。”

    一听到梦里有各色各样的小动物,常喜乐就对此非常确信。

    等到两人一起吃完饭,常喜乐都显得不是很有胃口。她想着晚上拍卖会可能要见到的那幅画,心跳就莫名地加速。

    她在紧张吗?

    可摆明了,这次拍卖会,她只能参与见证,却不可能有实力把画拍下来。已经尘埃落定的事,又有什么可紧张的?

    等到两人入场时,戴西港拿出邀请函递给门童。这时,另一边的门童则向两人身后迎过去。

    “哎,催着我爸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是赶上了这次拍卖会。可真是够憋屈的了。”那人的声音很熟悉,语调轻狂中让常喜乐打心底里生出厌恶之情来。

    她有些震惊地回过头,看见陈墨芯那张带着笑容的脸。

    他不紧不慢地站定在常喜乐和戴西港的面前,仔细打量着她,轻笑着说:“看来我进去的还不算太久,学妹脸上的伤口都没好全呢。”

    戴西港对陈墨芯这人没有什么印象,但他敏锐地感受到身旁这个女子周身的气氛立刻就紧张起来。他低头看去,常喜乐的手攥得很紧,几乎要把指甲掐进肉里。

    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点变化,甚至笑意更浓了些,问:“你求着你爸把你保释出来,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么?”

    陈墨芯的脸色立刻如锅底般黑了下来。

    第85章 拍卖临时更换的拍品

    陈墨芯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动手。戴西港有意要站到常喜乐身前替她挡一挡,但被她抢先往前一步。这样一变位,常喜乐和陈墨芯之间只差一个手掌的距离。尽管她身形相对矮小,面对气势汹汹的陈墨芯和他高高扬起的手时,却没有丝毫波澜。

    她的眼神冷漠极了,像看着什么已经死掉的东西:“你刚保释出来,如果再动手伤人,受害者还是同一个。猜猜你爸是否还能带你出来?”

    常喜乐弯起嘴角,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在里面的日子好过吗,陈墨芯?”

    陈墨芯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也笑了笑,以手指了指常喜乐,重复道:“你好,你很好。”

    看着陈墨芯先一步进场,常喜乐和戴西港也进门入座了。她环抱着双臂,问戴西港:“他家和你家,谁更有钱一些?”

    “论资产,自然是戴家。不过拍卖要比较的,是流动资金。”

    房地产业并不只是卖一片区域房就了事,因预售制度的出现,他们会拿现有的资金再次购买土地创建新项目出售,以此不断积累财富。因此一些身家过亿的房地产商流动资金不超过两百万,甚至一不小心资金断裂,都是常有的事。

    但戴西港觉得探讨这个问题很没有意义:“谁敢和戴家抢东西?”

    更何况,像陈墨芯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公子哥,手头又有多少钱能供他来挥霍呢?他和戴西港并不是能放在一起比较的人。

    戴西港此刻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他微微倾身,眼睛不眨地盯着常喜乐的脸,看得常喜乐不自在地后退一步摸了摸脸,问他:“你在看什么?”

    “刚才你们在说什么?”戴西港问,“他伤了你,然后被逮捕。我理解得对吗?”

    “嗯。”常喜乐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说,“拿刀划的,他也就是拘留几天放出来了。”

    戴西港深深地看了眼未走远的陈墨芯,他替常喜乐拉开椅子,问她:“你希望让他入狱吗,几年?”

    “说多少就能坐多久吗?”常喜乐冷冷地说,“那我希望他能牢底坐穿。”

    戴西港笑了笑,说:“这个圈子的人,有多少是手上干净的?无非是看谁的家里扫尾功夫更好些罢了。只要他犯过事,自然不怕没由头抓人。”

    常喜乐听到这话,没急着坐下,而是认真地看了他一眼,问:“那你的手上干净么?”

    戴西港温柔地看着她,举起双手向她展示:“不妨自己来看。”

    两人的座位在拍卖会极靠前的位置,未入座就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常喜乐还没说话,就有个约摸四十多岁穿着西装大腹便便的男人上前打断了他们。

    “戴公子,久仰久仰。”那男人说完才看向常喜乐,脸上露出笑容,问,“这就是令妹,戴小姐吗?久仰久仰。”

    他身边的女人连忙拧了他一把。而戴西港的脸色则变得非常差,他没分给这男人一个眼神,只是示意常喜乐坐下。

    两人讪讪离开后,在戴西港看不见的地方,女人向那男人耳语了几句,他才大惊失色,知道这是已经得罪了戴家。这是山城最近刚来的一位富商,对山城的情况并不熟悉,他光知道一点山城戴家的名号,却对戴家前不久那场葬礼一无所知。

    如此不能审时度势的人,在场的其他权贵看在眼里,是否要与之结交也就心中有数了。

    与此同时,戴西港身边那位穿蓝色旗袍的女人也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戴西港刚回国不久就掌握了戴家超过半数的产业,他的身边一直没听说有过什么女人。这位姑娘看着面生,大概不是某个大家的继承人之一。且她一看就是跟着戴西港来的,又不是戴家的亲属,加上其颜色动人,两人是什么关系也就很耐人寻味了。

    常喜乐感觉到从身后传来的充满审视的目光,但她此刻只是有些担忧地看向戴西港。他此刻面色阴沉,像极了两人初见时的样子。

    但他注意到常喜乐的视线,很快就调整了状态,笑了笑,说:“我没事。”

    随着一个清朗的女声响起,常喜乐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缎面礼裙的女人走上台,她耳边挂了个小巧精致的耳麦,大概是这场拍卖会的主持人。

    开头的几件拍品大概是一些首饰、瓷器,常喜乐开头觉得很新奇,见在场除了亲自来的竞拍者,还有一些坐在原地举着电话沟通的人。

    大概是有些人对这场拍卖会感兴趣,却不方便亲自来,便以电话委托的形式参与拍卖。

    常喜乐一开始还会被那些动不动百万的起拍价和众人五十万跨度的加价吓一跳。但这些数字听久了也就麻木了,反正她不仅叫不起价、这些钱也过不了她的口袋。

    常喜乐一手托着脸,到后面甚至有些昏昏欲睡,只记得戴西港偶尔会举手竞拍。而只要他开口竞拍过的东西,无论出价多少,都没人再竞争了。

    拍卖间隙的时候,常喜乐看着戴西港,有些欲言又止,但想了想又选择没说。

    但戴西港一直注意着她,见状就问:“怎么了?”

    既然他问了,常喜乐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她轻声问:“为什么没人敢跟戴家竞拍?难道你们……?”她轻巧地做了个手腕抹脖子的动作,想说戴家是不是会对和他们竞争的人家是不是会做出什么“天凉王破”的举措来。

    “没那么夸张。”戴西港忍不住笑起来,他微微靠近常喜乐,说,“他们只是卖我个面子而已,但如果遇到真想要的,自然也会继续往上加价。”

    “那你的面子还挺值钱。”常喜乐打了个哈欠,问,“Prosit的画在几号呢?”她已经等了好久了。

    “你先睡吧,他的画不是放最后也是压轴了。”戴西港学着她以手撑头,说,“到时候我叫你。”

    常喜乐点了点头,她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小憩了。这里的冷气打得很足,睡觉中的人又很容易觉得冷,常喜乐忍不住缩了缩身体,朦朦胧胧中似乎听见身旁有什么动静。她睁眼,是一位服务生拿了条薄薄的毯子递给她。

    “谢谢。”常喜乐礼貌地对她一点头,接过薄毯盖在腿上,心说这里的服务还怪周到的。

    戴西港则看着那服务员的背影很久,他转头看了眼身后,也有些人似乎觉得冷气太足,但却没有得到相同的待遇。

    不知道过去多久,常喜乐被轻轻推醒。她睁开眼,在戴西港低声提醒之前,先看到了大屏幕上那一幅动人心魄的画作。

    随之而来的是主持人的介绍:“第36号拍品,也是本场最后一个拍品,Prosit的《蓝瞳》,起拍价,四千万。”

    尽管通过大屏幕进行展示的画作在颜色上会有些差别,却毫不妨碍人们感受到它带来的美丽。

    这一幅画以卷轴形式展开,是长方形的构造。椭圆如玻璃柱状的晶体从外往内由湖蓝、烟蓝、天蓝等色不断过渡。画面最中间的瞳孔处,如隔着磨砂玻璃般浅浅地绘制出一扇木质窗户。在窗台上趴着一个看不清脸的短发小姑娘,她双手平放在窗台,仰着脸对画外露出灿烂的笑。

    整幅画都应该是蓝调的,原本透出一股冷意,然而经过多重颜色精细组合,却又隐隐让人看到那蓝瞳所见的一抹暖色。

    常喜乐有些看入神了,她莫名觉得这画面熟悉。而戴西港则皱了皱眉,低声说:“奇怪。”

    “怎么了?”常喜乐问。

    “今天原本要拍卖的不是这幅,也就是说,卖方可能临时更换了拍品,而拍卖行也同意了。这可要对Prosit的作品有很大信心才行。”参与拍卖的人大多能提前知道今天的拍品都有哪些,有些甚至就专门冲着某个拍品来这一趟。也就是说,在场提前列好的拍品,许多都早已被一个或多个人提前锁定。而临时换拍品,则说不定会有流拍的风险。

    不过,Prosit的这幅画一改他从前只重写实与技巧的风格,转向了写意,算是他创作生涯的一个大节点。这幅画有人见过,但据说对Prosit本人意义重大,因此是绝不会被拿出来售卖的。

    常喜乐注意力却在另一个地方:“你是说,Prosit很可能就在最近一段时间来过这里?”

    戴西港上一次确认最终拍品的时间还是昨天,他想了想,判断道:“今天吧。但来的未必是他本人,是他的代理人也说不定呢。”

    常喜乐已经坐正了开始听那位主持人说话,不过几秒的时间,4000万的底价以50万一次的涨幅快速变化,一下就来到了4500万。

    戴西港看着常喜乐几乎有些痴迷的神情,举了牌子,主持人看到他们这边,眼睛亮了亮,说道:“五千万。”

    这一下五百万的涨幅让在座的人稍微安静了一会儿,但很快又有人往上加价:“五千零五十万。”

    戴西港转了转他食指上的戒指,刚要再举牌子,就听见主持人流连的眼神有了定点,她再次略显兴奋地说:“这位先生出到了五千五百万,还有没有人再加?”

    众人向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常喜乐睁大了眼睛,而戴西港则觉得很蹊跷:“他家哪来五千万流动资金供他调配?”

    拍卖是个心理战,你永远不应该告诉别人你有多么想要这件拍品,就像戴西港不会告诉别人戴家究竟有多少流动资金在手上。有些不正规的地方甚至会专门请人来哄抬价格,只是为了哄一个上头的客人来买单。

    此刻,戴西港就认为陈墨芯只是在挑衅。

    他又举了一次牌子,到这个价格区间,每一次加价的要求被缩小到了十万,他出了五千五百一十万。

    陈墨芯则不慌不忙地又举了一次牌子,追加了十万。

    这一回,在主持人喊道“五千五百一十万第二次”的时候,戴西港才再追了一次十万。

    不仅是他在试探陈墨芯是否真心付得起,也是他可供调配的余量的确快要到顶了。

    但令戴西港心一沉的是,陈墨芯的确是真心想要,他很快又举了牌子。

    常喜乐参与不进这一场竞拍,但她着实希望最后竞拍到《蓝瞳》的人不是陈墨芯。这样好得画作最后如果要流入他这种人手中,绝对是暴殄天物。

    在场只剩下这两个人在不断竞价,只看两个人究竟谁先到他们的极点。

    等到陈墨芯出到五千八百万的时候,戴西港等了很久都没举牌。

    他又看了一眼常喜乐,似乎在考虑些什么。

    平心而论,他在艺术上没有太多造诣,想拍下这幅画,有多少是为了画本身,有多少是为了意气之争,又有是多少是为了博美人一笑,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他也应该考虑到戴家。

    常喜乐在心里不断盘算着各种办法,她绝不应该寄希望于让戴西港拍下这幅画。但靠她自己,至少目前,她没有任何能力改变局面。

    就在戴西港再一次打算举牌,而常喜乐几乎已经要接受这幅画会流于根本不配得到它的人手中时,有一位一整场都没竞拍过东西的人举了牌子。

    她拿着电话,神情严肃而坚定。

    主持人的表情堪称精彩,她有些失态地喊道:“六千八百万!来自德国Eric的电话委托!”

    第86章 再会我不会走的

    全场寂静,只剩下主持人的声音。

    “六千八百万一次。”

    “六千八百万两次。”

    “六千八百万三次!”

    “成交!”

    今晚的拍卖会也就到此结束,随着主持人在台上说一些漂亮的结束语,台下的人也放松地开始交流。

    隔着纷乱的人群,常喜乐回过头去看那位替Eric电话委托的人,只见到一位穿着白色衬衫在打电话的女士。

    不知是不是巧合,她一下就注意到常喜乐看过来的视线,抬起手示意了一下。

    散场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九点。陈墨芯穿过人群走到戴西港面前与他寒暄:“没想到戴公子也对Prosit的画这么感兴趣,刚才多有得罪了。”

    戴西港面无表情地反问:“价高者得,有什么得罪的说法?”

    “是啊,我还以为陈家与戴家竞争毫无胜算可言。没想到后面会这样焦灼,还真是让我捏了把汗。”陈墨芯话里有话,他看向常喜乐,此刻已经没了初见面时的戾气,只是笑容里带着阴森的冷气,“这位是戴公子的新女友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似乎已经有男友了哦?”

    “你废话太多。”戴西港冷声道,“她是我的客人。你得罪了她,也就等于得罪了戴家。不知道你手上的那些腌臜事,陈家知道几件?敢放心让你出来见人。”

    陈墨芯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说话,三人就听见一声呼唤。

    “常女士!”

    常喜乐回过头,看见刚才那位受委托拍下《蓝瞳》的女士走过来。

    常喜乐微微偏头,以眼神表示疑问。

    今天晚上,她和戴西港被很多人打断过对话。那些人大多是冲着戴西港来的,偶尔捎带着问候一下常喜乐,语气里也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摆设。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丁素欣。”她向常喜乐伸出手,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Eric委托我,把今晚拍到的<蓝瞳>作为礼物送给你。”

    拍卖会场人流量不算小,此时有些经过的人听到这段对话,不禁放缓了脚步。而戴西港和陈墨芯的表情也各有变化。

    EricHoffmann,是德国奢侈品牌“Perlen”的创始人。他因为事务繁忙,没有亲自来C国参与拍卖。而常喜乐这辈子没去过德国,更别谈和这样的人有交集了。

    “抱歉。”常喜乐摇了摇头,有些不明白,“但你的委托人怎么会认识我呢?”

    “这我就不太了解了。”丁素欣笑了笑,继续说,“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就带您去办理转赠手续。”

    飞来横财多是祸端,常喜乐并不想接受这这种没由头的礼物,但她也没急着拒绝。她想,今晚过来,不就是希望知道安平的一点消息吗?

    她;问:“我能先去看看那幅画吗?”

    丁素欣回答:“当然!”

    一时间刚才两个争锋相对的男人都被她忽视。

    陈墨芯打量常喜乐的目光变得幽深,六千八百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说送人就送人了?莫非她背后还站着什么大人物不成?

    而戴西港则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之情,他问:“需要我陪你去吗?”

    常喜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要去多久,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吧。”

    “不耽误,我也拍了几样藏品。本来让叶远去核对了,现在我自己去也没什么。况且——”戴西港却笑了笑,话锋一转,“就是时间不早才要陪啊。”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陈墨芯,补充道:“越是到深夜,越容易有些蝇营狗苟之辈出来犯事。”

    陈墨芯勾起嘴角,对着戴西港拱了拱手:“那我就先告辞了,戴公子。”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但等几人跟随着引导人员来到藏品陈列那层楼时,不同分区的藏品在不一样的廊道,每个藏品又都各自分了不同的房间珍藏。这既是为了方便管理,避免拍品在交付之前受损或丢失。

    戴西港知道这里的规矩,也放心这儿的安保。他对常喜乐说:“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常喜乐就跟着丁素欣一起穿过长长的走廊,刚才耽搁了这么一段时间,其他竞拍的人大多已经离开了,因此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常喜乐的呢?”常喜乐试着问出更多信息,“就算Eric没有和你讲他怎么认识我的,但一定也和你说了些关于我的事吧?”

    丁素欣礼貌地笑了笑,大概身边也没有外人了,她也不遮掩,告诉常喜乐:“Eric给我看过一幅画,说你和画上的人一模一样,我一看就知道。当时我还不太信,怕见到真人会认不出。没想到他还真没说错。”

    “什么画?”常喜乐被说得勾起了好奇心。

    “大概也是Prosit的作品吧?老爷子是他的忠实粉丝了。今天Prosit临时换画,他还激动了很久,嘴里念念有词地嘱咐我一定要拍下来,再送给你。”丁素欣反过来问,“这么说,您认识Prosit本人吗?”

    常喜乐愣了一会儿才点头,在她心里,安平一直是安平。她得在心里转个弯才能把两人联系到一起。

    等两人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时,丁素欣站在门口,对她说:“您可以随心去看,我在外面等就好。”

    常喜乐点了点头,她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门。

    《蓝瞳》这个作品画幅不算大,但这间用来摆画的房间却相当舍得花面积。常喜乐关上房门,远远看见房间尽头那幅蓝色的小画,而在画前面的横椅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

    他静静地望着那幅画,在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时,也只偏了一点幅度的头。

    常喜乐看到这人,心像被落石砸出涟漪的湖。她一步步向那幅画走去,倒不如说是在向那个人走去。

    她紧盯着那人露出的一部分侧脸,直到两人还剩几步之遥,因为太希望知道他的全貌,反而不敢往前踏出一步。

    如果不是他呢?

    但那人已经站了起来。他穿了一身白色缎面的对襟唐装,衣角的些微褶皱随着人站立而平直。

    他转过身,掸了掸衣角,然后抬眼望向她。

    是安平。

    “你今天真的好美。”他的脸色还是那样苍白,以至于这笑容都显得有些破碎。只是那双湖蓝色的眼睛,依旧如宝石一样温柔而耀眼。

    常喜乐走上前,只和安平隔了一步之遥。她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然而却一言不发。

    她沉默地太久,安平几乎以为她又要哭了。他没想到今天的见面方式会是这样,一切都很仓促、也来不及解释。

    她在愤怒吗?恨他对自己身份的不诚实,以及像今天这样突然的出现,也许打搅了她和那位姓戴的男人之间的相处?

    安平有些不知所措,先开口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你哪里错了?”常喜乐问。

    安平低头看她脸颊上那一抹还没完全愈合的刀伤,只觉得心里也被狠狠划开了一道,他抬手轻轻以拇指擦过那处伤痕,嗓音酸涩:“我没有保护你免受伤害,没向你坦诚我的身份,也没……”

    常喜乐却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神情是哀伤大于愤怒:“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来见我?”

    她抬手,以拳面一下下砸在他的前襟。她出手看起来很重,然而最终落到安平身上却轻飘飘的,好像使不出一点力气。

    “我真的等了你好久……为什么你想要见我就可以这么轻飘飘地出现,而我想找到你,就遍寻无门,只能听外界传播的关于你的只言片语?”常喜乐问他。

    常喜乐并不在意安平对他过去的缄口不言,可是他越是神秘,就越让她感到两人之间的鸿沟。

    安平的脸色愈发苍白,他握住常喜乐的手,语气低弱像在讨饶:“我一回来就来找你了。想要见你并不容易。也问了好多……好多人,才知道你在这。”

    他越说,头就越低,以额头抵着常喜乐的额头,似乎身上的力气也有些难以为继。

    常喜乐眼角泪痕未干,就敏锐地发现安平的不对劲,她握住安平的手臂扶他坐下。他的身影又开始忽明忽灭,似乎只是要维持现在的样子都已经很困难。

    “你怎么了?”她也顾不上再生气,有些焦急地问他。

    “我没事。只是刚刚恢复,每化形一段时间,就要变回原形修养。”安平安抚似的对她笑了笑,他看了眼墙上的画,对她说,“这幅画,算是我对你的赔礼。你要去好好看看吗?”

    常喜乐的目光没有离开他,她像是预感到什么,问:“然后呢,你又要离开我自己去什么地方疗伤吗?”

    安平看着她,微微皱眉:“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狼狈的样子。”

    他一直很介意,以安平的身份被她看见原形。

    “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我说过,不管你是人还是猫,你都是安平。”常喜乐咬着牙说,“如果你再不告而别,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安平温柔地看着她,极无可奈何地笑叹了一声,说:“好。”

    “那你要去看看这份礼物吗?很早之前我就想把它送给你,但却一直没有找到理由。”

    常喜乐这才顺着他的话看向墙上那一幅画。她问:“这不是Eric说要送给我的,为什么又变成你的礼物?”

    “他一直很喜欢我的那幅<维港的眼泪>,几次出价我都拒绝了。今天,我委托他替我拍下这幅画,作为交换,我将他想要的那幅送给他。”

    安平的声音越来越弱,常喜乐忍着没有回头。她虽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最终的选择权却要交给安平。

    过了很久,她才感觉到手背上有温热的触感。常喜乐低头,看见一只蓝瞳狮子猫,温顺地将脑袋抵向她的手心。

    偌大的房间里,女孩身边坐着一只猫。它偶尔发出一声猫叫,任谁来探听也无法明白其中的意思。

    但常喜乐听懂了,他说:

    [我不会走的。]

    第87章 晚安祝你今晚做个好梦

    常喜乐原本只是打算看一眼这幅《蓝瞳》就离开。无功不受禄,她不打算接受这份莫名的礼物。

    但现在,她改主意了。

    丁素欣等到常喜乐出来时,惊讶地发现她的怀里多了一只蓝眼长毛猫。

    场馆里的安保向来严格,出入都要登记、参与拍卖还需要验资。况且这里是十八楼,这只猫是怎么独自穿过重重安防上来的?

    “你们会提供运输服务吗?”常喜乐却完全没有打算解释这只猫为何会存在,她开门见山地说,“我自己来的话,可能导致一些不必要的损失。”

    除了风吹雨打车祸火灾外还不能排除被抢劫的风险,毕竟这可是价值六千八百万的名画,说不定这样高昂的成交价今晚就会上当地新闻,当然应该谨慎对待才行。

    丁素欣愣了一下就秉持着良好的素养说:“当然,Eric先生非常珍惜这幅画作,委托我为您排除一切困难。请提供您的地址。等手续办完后,我就安排人为您运画。”

    常喜乐点了点头,和丁素欣交换了联系方式。那只狮子猫则卧在她的怀抱里不出声,只微微有着呼吸的起伏,大概是睡着了。

    丁素欣忍了忍才没问这只猫的来历。但看样子,常喜乐对它的存在一点也不惊讶。她向常喜乐颔首示意后,就联系工作人员去办理手续了。

    等常喜乐出了她这一条走廊分支,戴西港已经站在外面等她了。他注意到常喜乐怀里的猫,挑了挑眉毛,问:“哪儿来的猫?”

    “路上遇到,觉得有缘分。”常喜乐笑了笑,对他说,“我今天晚上不回学校,就不麻烦你送我了,辛苦你等我这么久。”

    “说这话也太生分了些。”戴西港听到她后半句话,情绪显而易见地就落了下来,他劝道,“你一个人回去太危险。陈墨芯敢对你动手一次,难保就没有第二次。”

    常喜乐一听到陈墨芯这三个字就心里不痛快,她冷哼道:“我可不怕他。”之前那次是她准备不足,假若再来一次,她自有完全的自保手段。

    但毕竟戴西港不明情况,担心她也是正常的,常喜乐接着安慰他:“你放心,我和丁小姐她们一起走,不会有事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戴西港也不好强求。他只好叮嘱常喜乐:“那么,到家之后报个平安。”

    常喜乐还没来得及回答,她怀里的安平突然睁开了眼睛。它转头望向戴西港,眼神里的情绪慢慢翻涌。

    戴西港对上它的目光,莫名有一种想要后退的冲动。但他定了定心神,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只猫有什么特别的?

    他提醒常喜乐:“可别哪儿来的野猫都捡,你这细皮嫩肉,如果被它们挠上一下,是要吃苦头的。”

    “它不是野猫。”常喜乐的神情先沉静了下来,她以手慢慢从狮子猫的脖颈向下梳理其白色的毛发,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我的猫。”

    戴西港很少见她这样,还是为了一只猫,一时无话。

    “总之今天谢谢你,下次见。”常喜乐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转身去找丁素欣汇合了。

    常喜乐给丁素欣的地址既不是山城大学、也不是安平从前带她去过的那个居民楼。因为她认为,所有安保不够完备的地方都不适合放置《蓝瞳》。

    丁素欣指挥着将画作放好,又确认了一遍地址,对司机说道:“去惊梦园。”

    夜色已深,等车开到惊梦园的大门口时,保安认出了常喜乐。他对丁素欣一行人做了身份、来访原因和进入时长登记后,便放行了。如果半小时后未监测到他们出来,安保会再次上门确认。

    常喜乐对惊梦园里的路段已经很熟悉,但她这次要去的不是惊梦园拾六幢,而是——

    “在一幢门口停就好,谢谢。”常喜乐没再让工作人员帮忙把画搬进来,而是请他们将《蓝瞳》放在了家门口。

    常喜乐目送着一行人驱车离开,她将狮子猫放于自己的肩膀上,随后按开了密码锁,推开了大门。

    这是安平方才告诉她的,他的住所之一。

    现在常喜乐对安平说什么都不会再惊讶了,她欣然接受一切,也不因为这幢别墅的价值不菲而有情绪波动。对她而言,此刻只想找个地方歇歇脚,然后问问安平,这段日子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狮子猫从她的肩膀上跳下来,幻化成白衣青年。常喜乐却难得没把注意力分给他,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景象。

    如果说上一次在惊梦园拾六看到的那巨幅《笑语俯瞰图》已经很令人震撼,面前的图景就要再震撼百倍。

    平心而论,惊梦园所有的别墅面积都相当之大。虽然光拿来做画展是有些浪费,但却是绝对得合适。

    此刻,常喜乐面前的两层楼高银色大厅,在从大门隐隐透进的暖色灯光中展现出里面的只影。

    安平慢慢走到了大门的最左侧,随着“咔哒”一声轻响,落地窗的白色帘布慢慢地从两边自动合上,而大厅里的灯光则全部应声亮起,恰到好处地照亮了每一幅画作。都说孤木不成林,对画作来说,似乎也是如此。

    大厅里按序列摆好了所有安平尚且留存的作品。其中有油画、有素描、有毛笔画,可以非常清晰地从作画手法和工具上感受到执笔人的经年过往。

    起初他的作品大多是各地写实的风景,到后来他会绘制一些风土人情、一些肖像画。这大概是他游历欧洲时绘制的,其中很多地方常喜乐连见都没有见过。她惊叹着顺着这顺序一步步往后看,安平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不时附上一两句讲解。

    “这幅《维港的眼泪》,是当年我和Eric第一次见面时画的。”安平说,“那时候,他还是个心高气傲的青年人。”

    常喜乐又慢慢沿着台阶走到二楼,她发现这里的画虽然不多,却让人觉得十分熟悉。

    这些画作的绘画风格和今晚所展示的那幅《蓝瞳》很像。常喜乐忽然想起来,原本Prosit计划要拍卖的并不是《蓝瞳》。

    她回头问:“原本你打算卖的是哪幅画?”

    安平沉吟了一会儿,诚恳道:“忘了。”

    常喜乐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忘了?”

    安平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所谓:“大部分的画,对我来说都差不多。原本画完就是要扔掉的。”

    “怎么能扔呢!”常喜乐语气焦急起来,她有些爱怜地轻抚着这些画框,轻声说,“这些都是你过往岁月的证明,怎么可以轻易抛却?”

    “不过,你为什么选择把《蓝瞳》送我?”常喜乐还是有些不解,她回头看向这一层楼的画作,里面大多有一个面容不清的小女孩。她或跑或跳,或躺在草丛里睡觉。

    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一幅全蓝色调的画,画面透视如玻璃般澄澈,却不像玻璃坚硬,其颜色过渡柔和,仔细一看,似乎是湖水波纹。整幅画的视角像是从水底望向岸上。一个女孩撑着把伞,蹲在岸上,撑着脸望向湖底。湖面正中心荡开一圈圈涟漪,正好挡住她的脸庞。

    这一层楼的分类很明确,就是一只猫眼中的人类女孩。在这些画作中,女孩逐渐抽条长大,但却在某一天,画作不再增加。

    常喜乐蹲在最后一幅画前面,转头,被一旁不知何时靠近的安平吓了一跳,差点跌坐在地上,被他拽了一把才堪堪维持住平衡。

    原来安平不声不响地靠她很近,她这一转头,两人几乎面贴着面。

    常喜乐不知是因为被吓到了还是怎么,她没了刚才欢脱的模样,只是问他:“这幅画作为礼物,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安平静静地望着她,随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你看。”

    常喜乐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但没得到答案,过了会儿嘟囔着说:“什么也没有啊……”

    安平微微一笑,修长的指尖几乎要碰到自己的眼睑。他温柔地像一池湖水,引导她再探索:“再仔细看看。”

    常喜乐沉下心来,仔细地盯着安平的眼睛。在他湖蓝色的眼眸中,慢慢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她一身蓝色旗袍,眉如柳叶、眼似猫瞳、唇红齿白,正全神贯注地望着对方。

    “啊……”常喜乐怔愣了片刻才说,“这是……”

    她自己。

    安平静静地望着她,轻叹道:“我才是,找了你好久,遍寻无门。”

    是否有人说过,不可以随意靠近湖水。即使湖面看起来再沉静无波,底下也可能早已暗流涌动、波涛汹涌。

    常喜乐看着安平越靠越近,近到她的眼神都已经失去焦点,只能无神地望向安平挺翘的鼻梁、微红的薄唇。

    她慢慢闭上眼睛,但良久,都没感受到安平的触碰,也没听到安平的声音。

    她睁眼,面前的青年已经不见了踪影,她低头,便看见他又变为一团狮子猫,窝在她的脚边。他把脸埋在了胸膛里,似乎很气急败坏。

    常喜乐先是低低地笑起来,随后再也忍不住,坐到地上哈哈大笑着,几乎喘不上气来:“安平,你怎么……怎么这么可爱啊!”

    狮子猫凶恶地冲她叫了一声,奈何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只是让常喜乐笑得更放肆了。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揩掉眼角的泪花,心情很好地把这只不愿再看她的狮子猫抱了起来,哄道:“哎呀,是谁家的小猫这么可爱呀?”

    等到常喜乐找到卧室,就把安平放到了床上,随后自己找齐了东西去洗漱了。

    这栋房子比之前安平住的那间看上去要干净多了,且各色用品一应俱全。常喜乐换好睡裙,用毛巾擦着微湿的头发走出门,就看到狮子猫团在被窝边缘的枕头上,似乎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地上床,替他把被子也盖上。常喜乐趴在枕头上,轻轻默念着他的名字:“安平……安平……平安?”

    她伸手挠了挠安平漂亮的白色耳朵,轻声问:“你是平安吗?”

    一只猫的平均寿命在15——20年左右,在常喜乐心里,当年那只小猫应该已经垂垂老矣,甚至不在人世了。

    可是,他却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自己身边,呼吸间带着温热的气流——它还活着。

    常喜乐望着这只洁白的狮子猫,把手心盖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

    房间陷入一片漆黑,而夜空却热闹得群星闪烁,它们似乎在彼此遥望,又似乎亲昵地相拥,昭示着有缘人相会。

    “晚安,安平。

    祝你今晚做个好梦。”

    第88章 躲雨就算生病也没事

    常喜乐上初中之前,一直生活在阳城。那地方顾名思义,是个一年四季都大太阳、鲜有雨天的城市。

    她喜欢晴天,和别的小孩“晴天可以出去疯玩”的理由不同。对常喜乐来说,晴天意味着平静与安全。

    那时候的常喜乐没什么朋友,这事儿唐柿心女士一度疑惑过,还专门去学校探查过女儿是不是受欺负、被孤立了。

    但原因很简单,大家不怎么和常喜乐玩,是因为她神戳戳的。

    “喂,你在跟谁说话?”说话的人是年仅十一岁的佟鑫,是常喜乐她们班狗都不理的一个混小子。日常就喜欢揪揪女孩的辫子、趁同桌不注意撤掉人椅子的家伙。

    今天本来是大课间跑操,但天上突然飘起了雨,跑操也就取消了。佟鑫抢先跑回班里接水喝,就看见常喜乐一个人站在开水房对着空气说话。

    这么热的天气,全校学生每天都得在课间操的时候绕着操场跑圈,偏偏常喜乐说她身体不好就能豁免,佟鑫对此一直有点微妙的不爽。他难得遇见落单的常喜乐,这话也就问得不客气。

    常喜乐笑眯眯地看他一眼,也没恼,只是指了指前方,说:“这个姐姐找我问路。”

    佟鑫挠了挠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别说什么姐姐了,连人都没看见一个。他有点不耐烦地说:“别装神弄鬼了,你前面什么也没有啊!”

    常喜乐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问他:“你没看见这个穿红衣服的姐姐吗?她在和你打招呼呢。”

    佟鑫看她说得认真,只觉得脊背有点发凉。他僵硬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常喜乐指的方向,那里有一扇窗户,外面是学校种的十几米高的银杏树,除此之外的确什么也没有。

    在窗户的反光处,他似乎真的看见了一个红衣的人影。那女人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瘆人的笑。

    “哇啊啊啊啊啊!”佟鑫只觉得鸡皮疙瘩从脚底板直冲脑门,吓得跑出了开水房,还差点撞到了一位来接水的老师。后来听说,他连着发了三天的高烧,差点儿没烧傻。

    这一下,佟鑫那边的男生朋友们就都知道这事儿了。小学的男生最爱听这种志怪恐怖故事,一时流言纷纷,私下里传得越来越恐怖,只是没闹到老师面前。

    女生这边也偶尔有听说这件事,但左看看常喜乐、右看看常喜乐,都只是个漂亮爱笑的小姑娘。

    只有一天,常喜乐的同桌吴雨桐是个觉很轻的小姑娘,午睡的时候,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把她惊醒了。她揉着眼睛抬头,见周围的小朋友都睡得正沉。除了她的同桌常喜乐,半趴在桌子上,独自对着墙角做手势,在玩石头剪刀布。

    “你在干嘛呢?”吴雨桐用气音轻轻地问常喜乐。

    常喜乐则眉眼弯弯,也小声回答她:“在和我的新朋友玩游戏,她答应如果我赢了,就把头拿下来当皮球给我踢。”

    吴雨桐眨着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确认常喜乐不时和别的调皮男生那样在说怪话吓人。她又想起年级里关于常喜乐的古怪传言,当下没憋住,抽抽噎噎地掉起眼泪来。

    “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呀?”常喜乐手足无措,从抽屉里拿纸给她擦眼泪。

    “可是墙角根本没人啊……”吴雨桐越想越害怕,终于说出她哭的原因,“而且人不能把头拿下来,会死的!”

    常喜乐听她说完,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她原本有些迷蒙的眼神也突然清晰了。等她再回头看向墙角,那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小姑娘的脸色唰得一下就白了。她倒是想哭,但骇得连眼泪都流不下来了。

    班里已经有坐的近的同学醒了,零零星星听到一点对话,也跟着哭起来。到最后小半个班的骚动声终于引来了班主任。

    常喜乐这情况不是第一次了,老师之间多少也听说过,但一开始都觉得只是小姑娘调皮在吓唬人,这次也不例外。但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情况,一摸常喜乐的手,凉得惊人,再一摸她的额头,嚯,发高烧了!班主任连忙打电话叫来了她的家长。

    她病得说胡话,抱住自己的头说:“不能把头拿下来!”

    唐柿心是知道自家女儿情况的,她从小八字轻,很容易见到不干净的东西。一家人特地搬到阳城,就看中这里山清水秀、阳气足。

    常喜乐这一次缠缠绵绵地病了好久。唐柿心带她去看医生也不见好。只说小孩子身体上没什么,这是吓着了、是心病。

    后来她不发烧了,可也不愿意去学校。一听到要去上学,就吓得手脚发凉。

    她有好长一段时间就留在家里休养。

    这阳城号称是C国五大宜居城市之一,自然风光极好。常喜乐家坐落在在阳城东南角的城郊分界处,是早年常喜乐的爷爷在阳城购置的一套房产,离她的学校骑单车只有十分钟的距离。

    因为房子大,而人又少,常喜乐的房间把几个房间打通,单独占一层楼。不过尽管有书房、客厅一类的房间设置,她平常待的最多的还是自己的卧室。

    她的卧室书桌前有一扇大大的窗户,每次天气好的时候,常喜乐就会把窗户推开,正对着就能看到苍翠的群山与一大片田野。田野边是条沿海公路,时不时会有一大片骑行者经过这看海景。

    以往周末的时候,常喜乐总在下午才开工学习,但她通常要迎着阳光舒舒服服地眯一会儿,把讨人嫌的作业先搁置到一边。

    居家养病那段时间,她没有作业要写了,但晒太阳的习惯依然保持。爸爸妈妈工作日要上班,她就搬几本课外书坐在桌子前晒太阳,困了就睡一会儿,醒了就拿起书继续看。

    常喜乐并不觉得无聊,在爸爸妈妈不知道的地方,她有个特别的朋友。

    那是一只时常来她窗沿边做客的白猫。

    常喜乐第一次发现这只猫的时候,它正团卧在窗外的台面上,晒着太阳小憩。阳光洒在它洁白的长毛上,使它看上去枕着一圈毛围脖在睡觉。

    她看得入了神,过一会儿才悄悄跑去书房拿来一个妈妈留在这儿的CCD相机,对着白猫拍了一张。

    她动作已经很轻,但白猫还是醒了。它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随后优雅地站起身,一扫尾巴就跳下窗台离开了。

    “啊……”常喜乐有些失望地轻叹了一声。她挠挠头,拿起笔在随手摊开的本子上写:

    [嘘,小猫睡觉时,禁止喧哗!]

    不过只隔了一天,那只白猫又来做客了。大概常喜乐这屋子的阳光实在太好,它照例团吧着缩在了外窗台。这次常喜乐学乖了,她只是托着脸静静地看它,什么多余的事也没做。

    一人一猫就形成特别的默契来,有时常喜乐睡觉时惊醒,在预期中看见窗外那只小猫时,因受惊狂跳的心脏也就慢慢平复下来。

    但那天,常喜乐把窗户推开后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她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冻得浑身发抖。等再醒来,是被窗外打进的雨滴凉醒的。

    常喜乐睁开眼睛,她抬头看,窗外黑云压城,已然大雨倾盆。雨大风也大,尽管屋檐很宽,雨水也还是顺着风向屋子里一个劲儿地飘。

    她打了个哆嗦,伸手想把窗户关上,却下意识地又望了一眼窗外,果然看见外窗台上卧着那只白色的长毛猫。

    雨下得太突然,白猫没来得及离开。它极力往屋檐下缩,但身上原本蓬松的毛发还是被雨水打湿,露出它原本有些瘦弱的身体,显得很狼狈。白猫听见屋子里面的动静,下意识想避人逃开,但这大雨倾盆封了前路,而身后女孩的轻语又吸引了它的注意。

    “嘿,小猫。”常喜乐不知从哪找来一条纯白色的干燥大浴巾摊在自己的书桌上,探出身体对着白猫招手。时隔多日,她第一次打破她们之间微妙的互不干扰的平衡,轻声呼唤道:“过来。”

    白猫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顺从了对大雨厌恶的本性。它慢慢地靠近窗沿,随后抬起前脚踩在了女孩为它准备的毛巾上。

    原本干燥平整的毛巾被猫爪洇湿一道,白猫见弄脏了原本干净的东西,又犹豫起来,不知到底该不该进屋。

    但常喜乐眼疾手快,已经把大毛巾往上一翻,将白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个脑袋露在外头。她把窗户关上,长呼一口气,打个哆嗦才说:“冷死啦冷死啦!”

    她自个儿的刘海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大半,贴在额头上、脸颊上,难受得很,但常喜乐只是专心地用双手替白猫擦着身体,嘴里嘀咕着:“可不能着凉,到时候生个几千块的小病来。”

    她从前邻居家就养过一只小黑猫,人称“煤球”,只为了平常逗趣用,喂一口饭吃就算了。后来猫生了病,在小孩的哭闹下送去医院看过一次,结果治疗费要几千,还未必治好。原本就是从别人家猫生的崽子里抱养过来一只的,那家人也不愿意花这个钱。

    等常喜乐再听说他们家消息的时候,连那只猫的尸体被扔在哪都不知道了。

    虽然她压根没见过煤球几次,但也为此哭了一场,心想当时如果能求求爸爸妈妈,把煤球接过来照顾,兴许它就不会死了。

    “没事,我攒了很多很多零花钱。”常喜乐手上动作没停,但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很认真地对这只白猫说,“所以就算你生病也没事,我一定会救你的。”

    白猫望着她有些哀伤的神色,也不知听懂了没有。但难得的,它没有再挣扎。

    第89章 猫,过来人,叫我作甚?

    尽管这只白猫的性格看上去与众多可爱小猫截然相反,并不亲近人,甚至似乎能听懂人说话的意思,看起来是只相当成熟冷静的猫,但它面对浴缸里的深水,第一反应也果然是要逃跑。

    “欸,你别跑呀!”常喜乐伸手要揪它的后颈脖,然而扑了个空,反而弄得自己衣服湿了边角。

    它也不跑远,只是站在角落静静地望着常喜乐。

    常喜乐看着它,又看了眼浴缸,对比两者之后,突然福至心灵:“你是不是怕水呀?”

    浴缸对于常喜乐很矮,对一只猫来说却很深。它害怕也是正常的。

    白猫眨了眨眼,也不说话。

    “噢,忘了你不会说话。”常喜乐抓了抓头发,站起身去洗脸池底下的储物柜拿了个大大的杯子来,然后站到浴缸边蹲下,对着白猫伸出一只手来,轻声笑道,“来。”

    有些猫生来就不适合被豢养,哪怕主人对它和善至极,也不妨碍其性格之冷淡、甚至伸出利爪自卫。

    白猫也许是这样的,否则它也不会到处流浪了。

    可它不声不响,只是歪着脑袋观察常喜乐。

    她微微打了个冷颤,但笑容不改,耐心地等着它。

    于是,它有些迟疑地迈了前脚,站到了常喜乐身边。它打定主意,要是这个小家伙不死心地要把它扔进这个大池子,就直接和她说再见——再也不见。

    常喜乐把手指搭在它脑袋上,白猫立刻变得警惕。

    人类的这双手,很有用。其灵活、有力,远远不是其他动物能比上的。他们可以抓握武器,也可以掐死一只柔弱的生命。

    假若这个人的手再往下移、或者多用一分力,它就给她一爪子,然后见机离开。

    但这个小姑娘似乎只是为了让她倾斜的身体有一个小小的支点,她也没多使力气,只是大水杯从放好热水的浴缸里舀了一杯水。她先倒了一点水在手背试水温,确认适宜之后,才浇在了白猫的身上。

    她浇下的水流小心地避开了它脑袋的位置,细心地替它把打绺的长毛捋开。

    常喜乐感觉到,它原本僵硬、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了。原本它的眼睛时刻不离常喜乐,此时竟然也愿意眯上眼睛。她见过邻家小孩摸“煤球”下巴的场景,小猫眯上眼睛,大概是觉得舒服吧?

    等洗完,不管是她拿来一条干燥的大毛巾裹住它,还是打开轰鸣的吹风机给它吹身体,白猫都不做挣扎。

    等一切完毕后,常喜乐将它抱到卧室,轻轻放在地毯上。

    窗外原本倾盆一般的雨声已经停下,只有屋檐上的水珠一滴一滴敲打在窗台。白猫转头看了一眼窗户的方向,常喜乐顺着它的视线看去,心领神会道:“你要走了吗?”

    白猫被卧室的冷空气一晃,原本迷糊的脑袋醒神,又恢复刚才的些许警惕。

    人类遇上自己喜欢的东西,总是想要据为己有。为此,他们无所不用其极。有时,假若无法得到想要的东西,他们宁愿使其残缺,也不允许其从手缝间消逝。

    一如给鸟类剪羽,替猛兽拔去利齿。

    但常喜乐只是站起身走到窗台边,她打开窗户,回头对它说:“雨停啦!”

    它怔愣地盯着她,一时没有举动。

    等到常喜乐几乎自我怀疑是不是会错意了,它才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几步,一跃跳上桌面。在即将踏出窗台时,它又回头看了眼常喜乐。

    她只是有些怅然地对它挥了挥手,说:“很晚啦,快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她就打了个喷嚏。

    常喜乐先是被飘雨淋湿头发、又被浴室的水雾打湿衣服,现在窗外骤雨刚过、一打开窗户就是一阵透心凉的夜风吹来。

    白猫没有再留恋,它深深地看了常喜乐一眼,消失在了夜色中。

    常喜乐关上窗户,揉了揉鼻子。她看着空荡荡黑漆漆的卧室,不情愿地踢踏着拖鞋往浴室走。

    她不喜欢一个人待着,尤其是待在浴室。

    因为在深夜的卫生间这种地方,最容易见到一些奇怪的东西了。

    夜色中有一只白猫迟迟没有走远,它远远又望了一眼那紧闭的窗台,心想:

    回家?

    它哪有家可回呢。

    第二天常喜乐是被冷醒的。彼时天蒙蒙亮,她一睁眼就看见妈妈站在自己床边,忧心忡忡地看着温度计。见常喜乐醒了,唐柿心放柔了声音问:“喜乐醒了呀,你在发低烧噢,妈妈带你去医院吧?”

    常喜乐一出声,才发现自己鼻音这么严重、嗓子也哑了,她发着抖说:“我冷。”

    她有些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似乎只是被一阵风穿过身体,然后就觉得浑身轻飘飘的。

    这一次她病了很久都没有好,一整天里有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偶尔被难受醒。明明发着高热,可是体感却寒冷无比。

    在又一次长长的睡眠后,常喜乐睁开眼,注意到从窗缝透进来的一道阳光。

    今天是个艳阳天。

    她裹着厚毯子坐起身,揉着鼻子往窗边走。常喜乐费力打开了窗户,一刹那让温暖热烈的阳光抱了个满怀。

    果然生病还是应该多晒晒太阳嘛。常喜乐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她下意识往窗台看了一眼,没见到那只小猫的身影。

    也正常,谁说小猫就喜欢闲溜达呢,说不定它有事儿呢。哪像常喜乐一天天地在家里蹉跎时光,她翻开一本旧书,书页哗啦啦地划过,停在了她的书签页。

    她身体无力,就趴着看书。果然看着看着又睡着了,毛毯从她肩头滑落,而太阳也渐渐被厚厚的云层遮蔽。

    等常喜乐再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体也不发冷了。她下意识摸摸额头,似乎也不烧了。身上毛毯盖得很严实,她转头看看,不知是不是妈妈回来过一趟,把睡着的她拎到了床上。

    但妈妈没见着,倒看见一只眼熟的小猫。

    她惊喜地张开嘴,但憋了半天,只憋出一个字:“猫!”

    白猫卧在书桌上晒太阳,听见声音,懒懒地回过头看她。这一回常喜乐简直觉得自己读懂它的意思了:人,叫我作甚?

    常喜乐嘴角噙着笑,对它招了招手:“过来过来。”

    白猫虽然看着依旧冷淡,但非常听话地跳下桌子,来到了常喜乐的床边。

    常喜乐把它抱起放在怀里,轻柔地顺着它脊背上的毛,说:“好久不见了,我前几天生病啦,所以不能和你玩。”

    说着她就笑了起来,歪头思索:“可是今天一见到你,我的病就好了诶!”

    白猫又看了她一眼,常喜乐觉得自己没看错,它今天见到常喜乐开始就一直有点淡淡的嫌弃之感。

    这不怪它态度差,哪有人发着高烧还大开窗户,只穿一件薄睡衣睡在书桌前的。要不是它恰巧路过,她别说痊愈,烧过40℃也是绰绰有余的事,到时可就要烧傻了。

    但常喜乐并没有太在意,她只是有些苦恼地说:“你有没有名字呀?我老是叫你猫,也不是事儿啊。”

    白猫瞥了她一眼,它不觉得“猫”这个代称有什么不好。

    “全天下的小猫都可以叫猫。如果我只管你叫猫,那谁知道我在叫哪只小猫呢?”常喜乐摸着下巴笑起来,“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呀?”

    白猫在她的怀里卧下了,对它来说,这些都是无所谓也没有意义的事。

    但常喜乐拿这当做一个很要紧的事儿,她冥思苦想老半天都没说话,等到它都快昏昏欲睡,才被一声清脆又兴奋的“有了!”给惊醒。

    常喜乐把它撇到一边,白猫翻了个身,被厚重的被子压住,过了会儿才从这“山”下爬出来。它抖了抖毛,很不高兴地看向常喜乐。

    此时她已经拿了东西回来,原来是去取一个挂在墙上的红色中国结来。她煞有其事地给它介绍了起来:“我小时候老生病,缠缠绵绵都好不了,这是我姥姥给我从庙里求来的,寓意祝我平安喜乐!”

    常喜乐低头望着它,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来。白猫不明所以,只是望着她的指尖。

    “我一遇到你,病就全好了。”她指着白猫,说:“就叫你平安,怎么样?和我的名字正好凑一块儿呢。”

    说完,她也不顾猫的意愿,自顾自把双手撑在被子上,凑近它叫了三声:“平安,平安,平安——”

    “记住了吗?以后我叫出平安这个名字,你就要知道是在叫你哦。”常喜乐严肃地说,“不——是在叫任——何别的猫,就是在叫你——平安哦!”

    白猫看了眼常喜乐,兴趣缺缺地把脑袋撇到另一边。

    常喜乐也不气馁。小猫嘛,听不懂人说话,等她叫得多了,就可以实现……那个书上说的什么效果来着?

    “巴甫洛夫的猫!”常喜乐点头,语气很确信。

    平安不可置信地回头望了她一眼,它难得张嘴想说点什么。

    但它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忍住了。

    常喜乐一点儿没察觉到它的情绪,只是甜甜地继续呼唤着:“平安平安平安平安——”试图培养出它的后天习惯来。

    不过随着楼梯外传来脚步声,平安突然从床上站了起来。不等常喜乐反应过来,它就一溜烟地顺着窗户跑出去了。

    常喜乐犹在愣神,门把手已经被打开。

    “喜乐,今天感觉怎么样?退烧了没有呀?”

    是妈妈的声音!

    常喜乐甜甜地叫了一声“妈妈——”,就下床往门边跑。

    她抱住唐柿心的腰,笑得很乖巧。

    “这孩子,咋了?”唐柿心被她热情得吓了一跳,伸手摸摸她的额头,自言自语道,“也没烧傻呀,退烧了呢。”

    常喜乐怕被妈妈说她穿得单薄睡在书桌上的事,先撒起娇来:“谢谢妈妈把我抱到床上,我才没病得更严重。”

    唐柿心有些莫名其妙:“我吗?我才刚下班回来呢。

    诶?

    常喜乐抬起头,神情疑惑。

    “不能真烧傻了吧?不行,我得再给你量次体温。”妈妈碎碎念着走出去找体温计了。

    留下常喜乐有些怔愣地回头看向窗外。

    第90章 红狐狸像一团火在燃烧

    “常喜乐!我数到三,你再不起床我就要进来制裁你了!”唐柿心女士威严的话语在两扇门外响起。

    这一声如山的怒吼也只是让常喜乐在被窝里艰难地翻了个身。在她的梦里,自己已经刷好牙洗完脸换上了衣服。

    不过她在唐柿心打开门锁之前就披着毯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头发乱糟糟,弯着眼睛甜甜地笑起来:“早啊~”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唐柿心张了张嘴没讲出什么话,她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立刻火燎似的转身向外走去:“我上班要迟到了,你爸做好的早饭放在餐桌上了,记得吃!”

    如果她再仔细看看的话,就会看到常喜乐枕边摊开的一本大部头志怪小说——那本让这丫头通宵的罪魁祸首。

    “好哦!我知道啦——”常喜乐拖着长音调答应下来。

    随着噔噔的下楼声,以及家门外的汽车发动声响起后,一切又重归寂静。常喜乐眨了眨越发厚重的眼皮,然后倒回了温暖的梦乡。

    在梦里,她已经坐在餐桌前喝上了热腾腾的牛奶。

    “咚咚咚。”

    “咚咚咚。”

    敲门声绵延不绝,好像没人回应的话就会持续到山无棱天地合似的。

    常喜乐痛苦地闭着眼睛翻了个声,又嚎了一嗓子:“妈妈——我在穿衣服啦!”

    但没有回应,只是敲门声依旧。

    等等,唐女士的叫醒政策有这么温柔吗?通常她一开嗓,空调外机上鸟窝里的蓝羽鸟都难以匹敌。

    常喜乐清醒了,她睁开眼睛,意识到这敲门声并非来自卧室门口。事实上这也不是敲门声,而是“敲窗声。”

    她晃了晃脑袋,心想:疯了吧?这里可是四楼。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书桌前双手打开窗户,一阵清冽的海风吹醒她的五脏六腑。

    平安站在窗台外,优雅地舔舐自己的前爪。刚才那执着而漫长的敲窗声,其元凶就在此了。

    “是你啊,早。”常喜乐打了个哈欠,习以为常地慢慢往床上走去。

    平安总会来拜访,是她目前在阳城唯一的朋友。为什么不说是宠物?因为平安不住在她们家,也不靠她养,只是单纯地过来串门。甚至偶尔像今天这样,提供一下叫早服务。

    但平安的叫早没什么威慑力,在常喜乐心里,唐柿心大于她大于平安。一只平安的到来不足以让她“假装起床”。

    然而平安一跃而入,它跳到地上,不由分说地拱着常喜乐的小腿,驱使她往卧室外的方向走。

    常喜乐才不管它呢,她抬脚绕过平安,闷头倒回了床上。

    实在是太困了……

    但某猫锲而不舍地在常喜乐耳边喵喵叫,它不停拱着她的身体,不准她贪睡。

    常喜乐眯着眼睛,干脆抬手把平安搂进怀里,按住它的脑袋不许它作怪。

    小白猫挣扎了一会儿无果,它望着常喜乐的眼神变得无奈。

    要使用那个办法吗……?

    不行,会吓到她。

    过了大约十几秒,等到常喜乐的呼吸即将再次变得平稳而绵长。

    “喜乐,你在家休息,只是因为你的身体情况不好。”

    “但那不代表你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一个平静的男声响起,在常喜乐的耳边回荡,“你要按时吃饭、睡足够的觉、保持运动、摄取知识,缺一不可。”

    “现在,起床去吃个早饭,再散个步清醒一下吧。”

    常喜乐睁开眼睛,她抬起头环顾房间。卧室空荡荡,没有别人。

    她放开对平安的束缚,爬起来到窗边往楼下看。爸爸妈妈的车都开走了,车位上空荡荡,意味着他们都去上班了。

    她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是做梦吗?”

    常喜乐长叹一口气,这下是真的醒了。她先是去厕所洗脸刷牙,然后走去衣帽间换衣服,平安则跟到衣帽间的门边趴下了。

    等到常喜乐换好运动服后,拉开了门,用脚尖顶了顶平安的身体,随后就往楼下走去。平安站起身,一甩尾巴跟在她的身后。

    这时距离唐柿心叫她起床也只过了十几二十分钟。常喜乐从桌子上拿起爸爸吃早饭时留下的报纸,一边喝牛奶一边挑自己喜欢的笑话版块开始阅读。

    她随手剥开一根香肠,掰了一截放在手上,递到平安的嘴边。这只小猫和别人家的都不一样,扔在地上投喂的食物它是看都不会看一眼,即使在用手喂零食前,也得好好地把手洗干净一遍,它才会看心情赏赐似的吃几口。

    常喜乐对此倒是接受良好,甚至对平安的这番小讲究有些自豪——瞧瞧,它和你们的凡猫俗猫都不一样哦!

    平安卧在餐桌边,犹豫了会儿才低头就着她的手吃了点。随后它就在一边等着常喜乐吃完早饭,以保证这孩子别吃着吃着又睡过去了。

    过了会儿,它站起身,直直望着报纸左上角的版块。

    常喜乐把报纸放在一边,她吃完最后一口煎蛋,转头见平安踩在报纸上低头看着什么。

    她没忍住笑起来,打趣道:“平安,你认识字吗?”

    常喜乐把头凑过去看,她自己也就认识那么点字儿,看小说还得另外查字典。这会儿一字一句地照着报纸内容念,读得很慢。

    “阳城城西的元才小区李先生于十一月二十日失踪。其妻子表示,他失踪前曾醉酒发疯,声称自己遇见了一只会说话的狐狸。……讨封?……封建迷信。”再往后,常喜乐就念得有些磕巴,她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诶……这些字单个我都认识,咋连起来就看不懂了哇?”

    平安的前爪往前一踩,就卧在了那一块版面上,把一大片字儿全挡住了。它无辜地眨着眼睛看常喜乐,“喵”了一声。

    小姑娘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她和平安对视了一会儿就噗嗤一声笑出来,扶着桌子叹息:“哎呀……平安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还能陪我聊聊天。”

    她吃完饭,就站起身把碗筷收拾到洗碗池里。家里从前都是爸爸负责做饭、妈妈负责叫常喜乐起床,而常喜乐负责洗碗。但常喜乐刚发过烧,妈妈叮嘱过不准她碰水,只要把碗筷泡在水池里就好了。

    常喜乐把手在水龙头下过了一圈洗净,她甩甩手,然后转身向平安伸出一只手,问:“亲爱的平安,可以邀请你和我一起散步吗?”

    平安瞥了眼她指尖没晾干的水滴,又看了眼自己漂漂亮亮的纯白长毛,没理会她,只是转身跳下餐桌,向门口走去。

    “嘁。”常喜乐瘪了瘪嘴,也往门口的鞋柜走去,挑了双惯用的运动鞋穿。

    之前常喜乐的日常运动是骑车绕着海边公路转一圈,但今天有平安在,她决定改道去爬山。

    家附近那座山,也就是常喜乐卧室窗户望出去那一座,早很久就被人开发过了,从山底修了条长长的台阶往山上走。常喜乐准备去山上走个来回,大概就够她今天的运动量了。

    平安看着小只,但行动很矫健。一直走在前头,有时它几乎隐在林叶遮蔽中。但常喜乐多往前走几步,就会发现它留在原地等自己。

    常喜乐的额间已经出了点薄汗,她手腕间的智能手表发出滴滴响声,提示她的心率过快。她就找到山梯间平台上人工修建的石椅子就坐下,摆着手说:“休息一会儿,心跳要爆表啦!”

    太久没运动了,她甚至能听见胸膛那颗心脏扑通扑通的响声。

    平安有些无奈地看着她,随后一阵风吹过树林枝叶,发出“哗啦啦”一片倒的声音。它的尖耳朵突然动了动,随后直起身朝着某个方向追去。

    常喜乐看着平安的身影消失在台阶拐角处,突然意识到:欸,她为什么在期待一只猫听懂她说的话嘞?

    小猫好动,愿意等她是不正常。一个劲儿往前猛冲才是它们的天性嘛。

    她摇了摇头,反正通往山上的路只有一条,最后总会见面的。

    等常喜乐感觉心脏落回胸腔,呼吸也平稳后,她才又站起身,鼓足劲儿继续往山顶的方向走。

    她往前走了好久,都没有看见平安的影子。过了会儿,常喜乐突然听见右手边的草丛里有动静,一只尖耳朵从树林间冒出又消失。

    “是你吗,平安?”常喜乐皱着眉头,踩在了未经人工修缮的泥土地上,她拨开林叶,往发出响声的方向走去。

    尽管林叶被带动的响声时有时无,但总在常喜乐打算放弃的时候响起。她一门心思地想找到平安,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树林深处。

    等到面前出现两棵交颈的大树,只在底下露出一个成人膝盖高的缺口。常喜乐还是个小姑娘,她一矮下腰,很轻松地就穿过了这缺口。迎面景色豁然开朗,是一片被红枫树环绕的空地,在空地的尽头卧着一只狐狸。

    它的毛发如火一样红,随风一吹,就仿佛火焰在林间燃烧。

    “啊……”常喜乐简直看呆了,她从前只在图书上看到过狐狸,从没有亲眼见过。

    这只红狐狸慢慢地转过头来,它静静盯着常喜乐——的心口处。

    常喜乐揉了揉眼睛,心想:这该不会又是一场梦吧?

    因为,她似乎看见那只狐狸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然后,它张开嘴巴问:“小姑娘,愿意把你的心脏给我吗?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她的心跳再次扑通扑通地跳起来,手腕间的表也发出滴滴警报声。这是因为她在静息情况下,心率骤然高到不正常水平。

    红狐狸笑着呢喃:“像一颗火红的苹果,真美。”

    是做梦,绝对是做梦。常喜乐对自己说,她感到腿脚发软,想要后退时也只是向后一歪。

    但她并没有像以往的梦境一样跪在地上,而是被一双有力的手搀扶住了。她回过头去看,见到一个白发的高个少年站在她身后,冷冷地盯着那只红狐狸。
图片
新书推荐: 平平无奇npc(女尊) 万人嫌与虫母融合之后 娑婆外传:盂兰古卷 大佬的小哑巴爱人 大夫,别摸我腹肌 万人迷光环对反派失效了 堂堂耽美文女炮灰 世子妃今天和离了吗 漂亮鲛人被捡后躺平任宠 春水夜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