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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诅咒

    鬼舞辻无惨步步紧逼,不依不饶。

    你死死咬着下嘴唇。

    身体不受控觳觫战栗。

    微微打着卷的黑发长发,宛若无处不在的藤蔓,死死缠绕你柔韧修长的四肢,强迫你毫不保留敞开身体,暴露在避不可避的剧烈情潮中……

    「羽衣。」

    他似乎终于心满意足。

    宽容大量抽出手,手指却没有停下作乱的脚步。

    滚烫潮湿的手指,顺着你紧绷的腰肢缓慢摩挲,所到之处顿时激起阵阵令人头晕目眩的颤栗,「你说……现在究竟是谁不行?」

    你很想笑话他。

    只是拾人牙慧,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不像你……

    不屑的冷哼还没来得发出,你就惊恐感知到,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无视你的抗拒,一点点向上摩挲,眼见就掠过锁骨,来到下颌,开始向着被你咬得红肿的唇瓣试探。

    你心中掀起惊天骇浪。

    拼命仰起颈子,极力躲避他的触碰。

    明知道他应该只是故意吓你,可心脏还是不受控制悸如擂鼓。

    你根本不敢张嘴。

    唯恐自己一开口,他就把手指伸入你嘴里。

    ……玩得太大了。

    ……太挑战淳朴打工人的接受能力了。

    你震怒又憋屈。

    不自觉气红了眼圈。

    如果不是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你绝对要一口咬掉他胡作非为的手指头!

    得不到答案,鬼舞辻无惨根本不准备停下来。

    眼见他的手就要触碰到你唇瓣的时候,你终于再也忍不住,手指在他胳膊上留下道道血口子,崩溃大喊:「无惨,***真是有病!」

    「有病?」

    「你是觉得不够吗?」

    他贴在你颈边轻声耳语,恶劣的腔调满是意有所指的暗示,「还是说,你更喜欢直接的助兴方式?……既然如此,咱们就换一种……算起来,这种方式还是你教我。」

    你没反应过来。

    就被他一只手牢牢攫获你的颈子,不给你反抗的机会,就从后方毫不客气抵入,同时尖利的牙齿也狠狠咬住你白皙柔润的颈部肌肤。

    你吃痛。

    瞬间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shif!

    去死啊,学人精!

    ……

    ……

    素来不行的男人,一旦行了,就非常容易没点逼数。

    就像现在的鬼舞辻无惨。

    他非常认真地想要一雪前耻。

    你呼吸凌乱,胸脯剧烈起伏。

    完全是被气得。

    忍着一刀捅死他的念头,握住他乱来的手,强行摁在你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平日里安静乖巧的胎儿,此时非常配合地动了动。

    这下,都不需要你多说什么,鬼舞辻无惨就自觉停下了逞威风的动作。

    ……他至少还没有丧心病狂到不顾忌自己的孩子。

    你自嘲地想着。

    可转而想起他杀别人孩子,那叫一个顺手,顿时又火大起来,当即屈起胳膊,手肘结结实实捣向他胸膛。

    重获自由后,你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拢好松散的衣裳,捂着肚子坐起身。

    一抬眼,就瞧见鬼舞辻无惨已经坐在你对面,耷拉着张脸,微卷的黑色长发顺着肌理流畅的身体垂落,梅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你腹部,一副见鬼的表情。

    他脸色难看极了。

    仿佛看见了什么棘手的东西,在愁着怎么搞死。

    你顿悟。

    是你太高看他了。

    这***玩意儿有父爱,但不多。

    你不高兴。

    虽然你一直犹豫不决究竟要不要生,以至于都把孩子拖这么大了,但真的有人在你跟前表露对这孩子的嫌弃,你还是忍不住生气。

    鬼舞辻无惨咬牙切齿:「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生下来?」

    你:「明年吧。」

    他脸色稍微好转。

    你却不愿意他痛快。

    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妙瞟他一眼,眸波流转间,红唇溢出期盼满满地喟叹:「到那时,你肯定已经迎娶了新的妻子,说不定,还已经有新的孩子……啊,我们都将拥有美好又幸福的未来,真是太妙了!看在我们也曾是夫妻的份上,需要我现在就给你奉上新婚贺礼吗?」

    鬼舞辻无惨倏然仰起头,目光瘆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笑眯眯:「自然是恭喜的意思。」

    鬼舞辻无惨甩门而去。

    大有老子以后再也不来的架势。

    你求之不得。

    半点也不挽留。

    躺回温暖的被窝,你惬意地舒了口气。

    瞅着上方烛影摇曳的昏暗天棚,听着寝殿外朔风掠过屋檐发出的呼呼声,突然就觉得,生下这个孩子也不坏。

    虽然他父亲不靠谱,但产屋敷一族靠谱啊。

    而且,你还有那么多那么多钱。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可以给予这孩子富足美好的未来。

    这可是你做社畜打工人时,绝对无法拥有的优渥条件。

    最重要的是,他是你的孩子。

    这个世界不属于你;

    这具身体不属于你;

    就连你现在度过的人生,名义上也不属于你。

    可这个孩子是不一样的。

    你孕育他。

    在血脉相连的十个月里,你们之间不仅将缔结前所未有的深刻联系,甚至,就连身体深处的灵魂,都将融汇彼此的气息。

    你是他的母亲。

    他是你的孩子。

    他身体里延续不仅是这具身体的血脉,更有着你一部分灵魂。

    他将是你天然的锚点。

    即使往后天大地大,你将不再是个流落异乡的过客,也不再是个心无所归的羁旅人,更不再是个南柯一生的空梦者。

    你将得到安心。

    你将真正活在这个世上。

    所以,你想生下这个孩子。

    即使这个想法有点自私,你偶尔也想任性一回。

    你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了。

    可夜深人静的时候,你还是会担忧地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虽说你已经跟鬼舞辻无惨切缘,但从产屋敷一族的惨剧来看,你觉得自己很难逃出生天。

    你也想过换个孩子生。

    生谁的孩子不是生的?

    为什么非要自讨苦处,去生产屋敷家的孩子?

    可你想起事事都爱跟你计较,半点男德都不守的鬼舞辻无惨,总觉得他完全不会像你祝福他一样来祝福你,相反的,他很有可能把你们一家都吃了。

    但诅咒又着实厉害。

    产屋敷一族都因为这个诅咒几乎绝嗣。

    即使通过跟神官一族的女孩子结为连理,延续了后代生命,但也没有一个人能活过三十岁。

    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将会承受这样悲惨的命运,你就焦虑地寝食难安。

    不仅身体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甚至还开始大把大把掉头发。

    于是

    你就更焦虑了。

    逼不得已,你叫出娇娇,让它赶紧用

    神奇的量子力学想想办法。

    可它支支吾吾,一句可靠的话都给不了你。

    至于其他的帮助,就更不要说了。

    屁用没有!

    也许是你厌弃的眼神太明显了。

    「我只是个刚出生不久的系统,自身功能本就在开发实验当中,结果,一出场就遭遇了天灾大魔王,他把除了你之外的所有玩家都搞死了。我现在已经很悲惨地处于半关未关的状态,功能别说开发完善了,能正常使用的都没有几个。」

    「帮不上你的忙,我也很痛苦的。」

    「我本身就够自责了,你怎么还能怪我?」

    「呜,我只是个柔弱无助又可怜的系统啊,你怎么就不能像心疼夕颜一样疼疼我呢?明明是我先遇见你,你却总是厚此薄彼,即使我只是个系统,也是会伤心啊!」

    你心神一震。

    羞愧地低下头,认真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分。

    不知过了过久。

    你终于想通,抬起头。

    在娇娇非常人性化的期待中,你冲它伸出手,言简意赅:「滚。」

    娇娇:「!!!」

    娇娇哭得惨烈无比。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只觉得自己又被没用的娇娇气掉了一把头发,心疼地想哭。

    女房们以为你年纪小,没经过事儿,对生孩子有天然的恐惧,才会这般辗转反侧,纷纷献计献策,说可以请高僧来山庄诵经祷祝,绝对能防止鬼怪作祟,妨碍生产。

    你拒绝了。

    你不太喜欢外人住在自己家里。

    女房们又提议,可以趁着新年将近,去附近有名的寺庙神社参拜布施,顺带散散心。

    你兴致不高。

    不过,在想起这个诅咒似乎只落在男孩身上后,从来不信神拜佛的你,也开始常去寺庙神社参笼与局。

    有的时候,还会遣使者拿布施前往诵经的各寺供奉。

    虽然有点临时抱佛脚的意思,但你的礼数到了。

    所以,你提出请一尊神明分相去家里供奉。

    给出的理由是:孕相越来越重,出行逐渐艰难,可你不想停下侍佛礼神的脚步。

    宫司眼神慈爱。

    感于你的虔诚和仗义疏财,特意给你挑了件最灵验的。

    据说是有由德高望重的修行者开的光,绝对能保佑你心想事成。

    你接过。

    恭恭敬敬道了谢。

    ……祂最好灵验。

    不然,你得不到庇护是小,祂一定会化成青烟。

    只收钱不办事的神明,就像不守男德的男人,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

    回到家。

    你将木雕神像摆在神龛,再一次郑重表达了自己想生女儿的意愿,之后就不怎么管了,后续都是由女房们侍奉。

    新雪初霁。

    站在廊檐下,你眺望着庭院中洁白的雪景,手指捏出晶莹可爱的雪人,耳边忽然听到响遏行云的一百零八声钟响,正从静寂远山中悠悠传出。

    你愣了一下。

    旋即反应过来,过年了。

    之后,春天来得令人措手不及。

    庭院的积雪开始融化,一冬不见的黑色土地尚未完全露出,就有明黄色的迎春花从冰雪覆盖的枯草丛中钻出来,宣告着早春的降临。

    池塘涨满了水。

    蟾蜍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

    你身子越来越重。

    人也开始变得懒洋洋没精神。

    没办法。

    这具身体太年轻。

    跟你

    饱经社会毒打的社畜打工人身体没法比。

    你坐在箦子沿。

    眸光越过廊檐,可以直接眺望到天空中飘着的风筝。

    那是常来玩的孩子们放的。

    没有大人妨碍,他们肆意奔跑于不远处和缓的山坡上,拽曳着风筝,笑闹着看谁放的高。

    孩子们单纯又懂事。

    有什么好玩的都想分享给你。

    本来他们是想邀请你一起去的,只是被你拒绝了。

    你精神不济,去了只会给他们添乱。

    而且,看风筝也不一定非要从近处看,离远了也有远了的趣味。

    他们除了在风天放风筝,还会从高处的树杈上取下来鸟蛋,送给你品尝。

    孩子们眼睛亮晶晶的:「您放心,我们没有一窝掏绝,您之前的提醒,我们都记得。」

    你笑着摇摇头:「我并非不是担心鸟儿。只是爬树太危险了,你们偶尔玩玩就罢了,如果是为了送东西给我,完全没必要。」

    「你们要真的想为我做点什么,倒不如去钓钓鱼吧。」

    「不需要下水,只要跟着侍卫一起蹲守小溪边就行。」

    于是,你得到了很多小鱼小虾。

    小鱼被里梅做成可口的烤鱼。

    至于虾米,则全被被炸制酥脆,大家一起分享。

    吃着焦香清脆的炸虾,你突然想起来有种非常好吃的面。

    六虾面。

    一种费时、费命又费钱的面。

    听你讲述了一遍大概过程后,里梅面色一如既往平静。

    仿佛你并不是点了六虾面,而是放六只虾的普通面

    她从容不迫地告诉你:「依照夫人的说法,六虾面做起来也不难,只是做面需要的虾料,现在这个季节比较难获取,还需要等到五月份,那时候正是河虾成熟的时候,吃起来口感最好。」

    你盘算了一下。

    吃这面的时候,你应该差不多就把孩子生下来。

    完全可以当奖励犒劳犒劳自己。

    在这种欣喜的期待中,你终于迎来了临产。

    生产的痛苦远超你的想象。

    仿佛整个人都要被撕裂,你根本无法忍受。

    意识渐渐模糊,大脑也不复清明。

    在昏厥之前,脑海里陡然闪过一道灵光,你骤然想起之前一直被自己忽视的非常重要的问题:

    生产可是会死人的!

    哪怕是在现代科技的加持下,孕妇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死亡。

    放在医术基本靠猜,在距离现代千年之久的平安时代,你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不可能得到任何帮助。

    也就是说,你有非常大的几率成为那不幸的万分之一。

    你不知道疼昏过去几次。

    等你再一次被药力激醒,就看见女房们都围在你身边,六神无主地悲戚恸哭,而那个曾经笑着向你保证一定不会有事的产婆,此时更是头抵着地板,身体觳觫,根本不敢看你。

    你恍惚明白了什么。

    心头涩然。

    看来自己的担忧要成真了。

    「夫人,请您再撑撑。」

    女房们握住你的手,泪水潸潸宽慰你:「您别怕,已经着人去产屋敷本家寻求更可靠的产婆,很快就会好的……」

    「会没事的,您肯定会没事的。」

    说道最后,她们几乎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可也许是身体真的太疼了,你并没有太过恐惧,反而有点「啊,果然如此」的释然。

    甚至,还很想安慰她们。

    难产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

    就算你不幸难产死掉了,她们也没必要太过悲伤,只管拿着你余下的钱,各自生活去。

    可身体实在太疼了。

    你连痉挛颤抖的力气都没有,就更不要说张嘴发声了。

    不多时,产房外传来急促脚步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响。

    女房们喜极而泣:「来了来了!」

    她们跌跌撞撞迎出去,却在一阵争吵后,爆发出悲恸气愤的哭声。

    「无惨公子不见你们,你们就回来?!」

    ……

    ……

    日影西斜。

    产房内外都被薄暮笼罩。

    浓深的晚霞从白绫面的屏风透出暗红色的光。

    你感觉到自己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与悲痛欲绝的女房们不同,你已经非常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很快就要死去的事实,甚至,还有精神胡思乱想了。

    难产啊。

    应该也能算种难得的经历吧。

    毕竟是万分之一的几率呢,一般人根本拥有不了。

    你又寻思了一下。

    觉得自己还是有点亏的。

    好不容易才赚了那么多钱,结果钱没花了,人就没了。

    真是死了都阖不上眼!

    可转念再一想,这个结局也算不上太差。

    你孕育了孩子。

    最后,也跟他一起死去,再不分离。

    倒也算不上亏欠。

    至于原身,你应该也对得住了。

    你也不是故意难产。

    而且,你也算用亲身经历给她提了个醒。

    如果只是想平平安安地活着,没做好身处鬼门关的准备,就千万不要生孩子不幸是有概率,可一旦落在个体身上,就注定是百分之百。

    在意识陷入黑暗之际,你隐约想到了娇娇。

    它是真的爱摸鱼。

    直到现在,它都没发现你要死了。

    你并不期望它能扭转乾坤。

    依着它那没用的样子,就算发现了又能帮你什么呢?

    顶多就是嚎啕着自己不想死,然后跟你死一块。

    这么一想,你忍不住笑了。

    它还是多摸摸鱼罢。

    也免得你都要死了,还要被它吵得不得安生。

    第24章 克系风

    持续不断的尖利啼哭,持续不断刺激你的耳膜,无论怎么蜷缩身体、怎么捂住耳朵,都逃不开。

    你被迫从深眠中苏醒。

    这种感觉糟糕极了。

    你非常难受。

    眼睛是睁开了。

    可大脑却一片空白,根本分不清今夕何夕。

    心脏也随着急促起伏的胸膛,掀起一阵强过一阵的悸跳震颤。

    甚至,只稍微动了动身体,紊乱的心跳都让你喘不过来气,眼前发黑,几欲晕厥。

    可即便如此,婴儿的啼哭还是那么清晰。

    你头疼欲裂。

    你根本不记得山庄里这个年纪婴儿,也不记得有人收留过。

    当然,就算有人收留了也没事儿,你不会把她们赶出去,只是……能不能让聒噪的婴儿离你远点?

    打工人的艰苦生活,给你造成了无法磨灭的心理阴影。

    只要睡不醒,你就会变得暴怒狂躁,很容易冲别人发火。

    可迁怒无辜之人,还对着人家甩脸子,这是非常无耻的流氓行径。

    你不想成为自己讨厌的人。

    怀着这种心情,你强忍不适,吃力地从榻上爬起来。

    喉咙干涩,你咽了口唾沫,才勉强缓解了声带的滞胀,呼喊出女房们的名字。

    没有得到回应。

    正奇怪着,映入眼帘的一切,瞬间让你呆住。

    清一色的白。

    白色屏风、白色几帐、白色陈设……

    初夏的熏风吹拂着四周的白绫几帐,明亮的光透过绢面,轻柔地照进室里,落在丝绸织物上,也反射出温暖的白光。

    你脑子有点转不动。

    一度以为自己来到了停尸间,整个人都瘆得不行。

    直到婴儿声嘶力竭的啼哭再次清晰贯穿鼓膜,骤然撕碎笼罩心田的那缕迷惘和恍惚,意识才终于归于清明。

    而你,也终于想起来了。

    马德!

    刚刚根本不是在睡觉,而是在生孩子啊!

    现在这个一直在哭的……该不会就是你的孩子吧?

    你用力掐了自己一下,很疼。

    可不应该啊。

    你不记得自己成功把他生下来,明明你们是死一块了。

    而现实情况根本容不得你多想,那婴儿哭声不知为何又拔高了一度,显得愈发凄厉起来。

    你再也顾不上迟疑。

    随手抓起身边的外衣,胡乱披在身上,赤着脚,就循着声音找去。

    你迫切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越过屏风,视线余光不经意扫到避光的涂笼。

    却瞧见那个由密不透光的袄障子隔出的幽暗空间里,端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

    鬼舞辻无惨。

    他正在以一种复杂古怪的表情审视着你,梅红色的眼睛闪着诡秘莫测的光。

    你如遭雷劈。

    明明身处正午明亮的阳光中,可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还是顺着背脊悄然而上,让你额头渗出豆大冷汗。

    伴随着可怕的念头疯狂涌入脑海,你几乎要稳不住自己身形。

    牙关都因为惊惧止不住颤抖。

    ……他在这里。

    那么,一切的不对劲都有了最可怕、也是最合理的解释:他转化了你。

    心脏被狠狠敲击。

    先前一直被刻意忽略压抑的恐惧和忌惮,瞬时打开闸门,一股脑涌上心头,以摧枯拉朽之势瓦解你的心防。

    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产房里跑出去。

    只是等你再次恢复意识  ,你已经来到孩子的所在。

    女房发现了你,纷纷掩面惊呼。

    她们赶紧围上来,有的担忧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有的则从葛箱里翻出备用的腰带给你穿好,生怕你的失态会惹得主君不悦。

    而你,也终于发现那孩子为什么一直在哭。

    没有人抱他。

    更准确点说,是没人敢抱他。

    他长得非常奇怪。

    新生儿都丑,但他丑得过于出类拔萃。

    两张脸。

    四条手臂。

    随性生长着四只眼睛。

    每个器官都透着股纯正的克苏鲁味儿。

    别说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女房们了,饶是经历过信息时代洗礼的你,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生得有点吓人。

    活像是双缝实验失败的双胞胎。

    可是……

    你凝睇着不停啼哭的婴儿。

    有点想笑,泪水却不受控制先一步漫出眼眶,滚滚而落。

    ……他也是我的孩子。

    你抱起他。

    望着怀里小小的一团,内心怜意不自觉泛滥成灾。

    女房们欲言又止。

    她们对视一眼,劝阻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真丑啊。」

    你吸了口气。

    拿脸轻轻蹭着他的额头。

    泪水颗颗滴落。

    感慨的声音喑哑,却隐隐带着笑意,「我还从来没见过像你一样奇丑奇丑的孩子。」

    「不过,你不用怕,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数之不尽的钱,即使你丑得惨绝人寰,也依旧能确保你平安富足地度过一生。」

    「你会过得好……」

    你拍抚孩子的动作温柔又熟练。

    像是早已做过千百次。

    你是爱他的。

    可到了哺乳的时间,你没有丝毫犹豫,就把他交给了满脸恐惧抗拒的乳母,没有想要亲自喂养的念头。

    你不确定自己身体究竟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你息了亲自喂养他心思,唯恐自己给他带来无法逆转的可怕变故。

    你抱着孩子,拼命思考要怎么度过眼下这个难关。

    在这期间,鬼舞辻无惨一步都没有踏出产房。

    你已然明确。

    他肯定是已经完全转变成了鬼,再也不能在阳光下行走了。

    如果要逃的话,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可你又仔细寻思了一番。

    还是放弃了这一不靠谱的想法。

    你不可能将孩子留给已经变鬼的鬼舞辻无惨。

    而这个孩子容貌过于奇特,你也不放心把他交由产屋敷一族抚养。

    可是,带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你又能跑多远呢?

    徒劳罢了。

    还会死的一点也不体面。

    思来想去,你叫出娇娇,询问它有没有解决问题的法子。

    「不是哦。」

    不曾想。

    素来没用的娇娇,此时却告诉你一个分外有冲击力的消息,「你跟祢豆子是完全不同的呢。」

    「祢豆子是完美的鬼。」

    「可你却是失败的试验品。」

    它非常诚恳地劝你别痴心妄想,「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住鬼血的力量。」

    「羽衣,你只是最平凡的普通人。」

    「而身为普通人,最无奈的一点就是,哪怕只是一点点鬼血,对你来说都是猛毒。」

    「你的身体承受不住鬼血带来的剧烈变化,根本无法顺利转

    化成鬼。只是因为无惨当时控制了量,没有给你注入太多,鬼血充沛的活力才能使得你能濒死的处境中活过来。但这只是回光返照而已,不久之后,你就会因为生力过分充沛的鬼血崩溃死掉。」

    「你已经活不长咯。」

    你懵了。

    只觉得这人生还真是***。

    每当你认为情况不会更糟的时候,现实就会跑过来给你邦邦两拳。

    你是不想成为完美的鬼,被鬼舞辻无惨生吞活剥,成为他实现永生的垫脚石。

    可同样的,你也不想死。

    你明明活下来了。

    还成功生下了孩子。

    结果……娇娇却告诉你,你已经活不长了。

    你无法接受。

    失去如今拥有的物质财富和安定生活,对你来说都是小事。

    打工人从不畏惧从头开始。

    可孩子怎么办?

    他那么小。

    长得还那么克。

    如果你死了,谁能像你一样毫无保留地去爱他?

    只要一想到孩子以后可能会过不好,你就不由恐惧地发疯,想要拼命尖叫。

    甚至,如果不是怀里还抱着孩子,你都恨不得现在就把罪魁祸首鬼舞辻无惨拉到阳光下,塞他一嘴紫藤花!

    你是如此怨恨鬼舞辻无惨。

    怨恨他多管闲事;

    怨恨他怎么都不肯死,以至于诅咒降临。

    有那么一瞬,你心头还闪过非常糟糕的念头:

    如果当时跟孩子一起死掉就好了……

    这样的话,你现在就根本不会面临这种痛苦。

    可很快,你就从这种可怕的负面情绪中清醒过来。

    你胡乱抹去脸上狼狈的泪水,现在根本不是能自怨自艾的时候:「不长是多长?」

    娇娇:「唔,这个不好说。」

    你看向它。

    娇娇:「这要看你能撑多久。根据系统估算,最多只需要五年时间,你的细胞就会完全崩溃消融。」

    「可细胞崩坏对你们人类来说,是非常痛苦的过程。」

    「你还记得吗?在你曾经生活的国家,网上流传着很多核辐射受害者的影像资料……即使依靠你们那个时代最顶尖的医疗科技,也无法扭转他们的病情,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身体一点点腐烂掉。」

    「说实话,你的未来并不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也许能撑一年,咬咬牙,说不定也能撑个三年,可未来的事儿,谁又能说得准呢。」

    你松了口气。

    至少不是立刻死掉。

    你还来得及给他做打算。

    与此同时,你也敏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娇娇太平静了。

    之前你面临死亡的时候,它比谁都急。

    可现在,它好像不仅非常开心,甚至还悠哉悠哉地仿佛要哼歌。

    你换了个动作,让睡着的孩子更安稳地躺在自己怀里,不经意问出声:「这样的话,我算死于非命,还是算顺利成功完成任务?」

    娇娇:「嘿嘿,勉强算你是完成一半任务。」

    你:「只需要一半,你就不用回炉重造了?」

    娇娇:「是呀。我们系统可是很人性化的!只要玩家付出足够的努力,就会收获应有的回报。毕竟,系统存在的意义,从来都是为了帮玩家发现和开发爱の力量,而不是为了为难玩家,给玩家添堵呢。」

    「所以,即使你只完成一半,你也不会死。而身为负责你的系统,也就更不必回炉重造啦~」

    你敛目沉思。

    就听它又道:「不过哦,因为你只完成了一半任务,没有顺利

    打出HE的结局,按照系统要求,你登出游戏的按键依旧处于未激活状态。也就是说,即便你这段人生结束了,也还是要继续跟我一起通关后续任务呢。」

    「什么时候达成HE,你就什么时候能拥有自由登出的权限。」

    「到时候,无论你是想留下来,还是回归你本来的所在,都没问题哦。」

    你隐约觉得还有哪里不对。

    却又怎么都想不出来。

    眼见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你也只好赶紧收回心思,将全部精力投放到眼前最大的困境中。

    怎么糊弄鬼舞辻无惨。

    今天一天,你都没有向女房们询问过鬼舞辻无惨的情况。

    你是真的不想想起他。

    一方面是有点怕他把你吃了;另一方方面,你非常苦恼要怎么在不暴露来历的情况下,跟他解释清楚你并不是完美的鬼的这一事实。

    当然了。

    即使能解释得清,也还存在最吓人的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鬼舞辻无惨清楚你并不是成功的鬼,可因为你并没有当场崩溃嗝屁,也算是承受住了鬼血的力量,再加上你还能出现在阳光下,勉强也算成功了一半。

    指不定他就想尝尝你的味儿。

    说不定有用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还很大,你的心就不由提到嗓子眼,整个人都坐卧不安。

    你是真的不想死。

    在决定生下这个孩子的那刻,你很清楚自己没办法陪他走完一生。

    可你也没想过自己会死得那么早。

    留孩子孤苦伶仃什么的,这种事根本无法接受啊!

    如果早知道最棘手的问题竟出现在自己身上,那么,即使从今往后,都只有你一个人,你也不会自私生下他来受苦!

    不知不觉间。

    最后一缕阳光已经从天际消失。

    鬼舞辻无惨踏着青白的月华,顺着游廊而来。

    他脚步很轻,如猫儿般悄无声息。

    产房离寝殿有点远。

    转过阻碍视线的房角,他就瞧见你孤零零一个人,抱着孩子,坐在廊檐下的箦子沿处,目光虚虚望向幽暗的庭院,不知在想什么。

    明月高悬。

    空明澄净的月华倾斜而下,如银纱笼罩着庭院,也清晰映出了你脸上晶莹的泪痕。

    鬼舞辻无惨下意识顿住脚步。

    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即使是哽咽的泣音,也被你用吸气的方式化解了。

    如果不是月色太过明亮,泪痕根本无法掩饰,他都发现不了你在哭。

    鬼舞辻无惨沉默注视着你。

    素来静水般毫无起伏的心湖,此时竟泛起道道涟漪,波纹经久不息回荡。

    这种感觉,非常糟糕。

    他不虞拧紧眉心。

    心里仿佛憋了一股气,不由开始迁怒起女房,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照顾你的,竟然放任你不管。

    他似乎已经完全忘了。

    在给你注入鬼血后,是他亲自将你安放在了能照到第一缕阳光的榻上,半点也不担心你变成鬼后,会在阳光下化作飞灰。

    但这并不妨碍他想要找个人迁怒发泄一下。

    鬼舞辻无惨一边想着要把你身边不靠谱的女房们统统撵走,一边面无表情来到你身边站定。

    只见他纡尊降贵般低下头。

    俯视着抱着孩子不舍得松手的你,苍白的唇角微微扬起,半是挖苦半是讽刺:「是因为自己生出这种可怕的孩子而难过吗?」

    你不吭声。

    他又不紧不慢道:「要我说,你之所以

    生产艰难,以至于生出这种孩子,完全都是因为你不虔诚。我已经听女房们说了,自从你请来神明,除了第一天亲自拜过,之后就再也没去过……」

    「杀生、妄语、不事夫君,还不敬神佛,如今生出这种恶胎,很难说不是神明给予你的惩罚。」

    「呵,你也总妄想依靠别人,被你寄予厚望的产屋敷一族,他们最好面子。面对这种遭受神罚的孩子,他们不把他直接当做妖邪镇压,就已经很好了。」

    「根本没有人会帮你,以后,你可怎么办呢?……倒不如来求求我,看在我们曾是夫妻的份上,说不定我会认下他,并给予他应有的出身……」

    你听得两眼冒火。

    还神明给予你的惩罚?

    呸!

    真他爹的会颠倒黑白!

    你之所以会难产,之所以会生出克系孩子,除却他本身各种不行之外,完全都是神明对他的诅咒!

    这么一想,你就更生气了。

    什么***神明!

    诅咒玩得这么溜,怎么不干脆诅咒鬼舞辻无惨墙倒屋塌,直接被太阳晒死,被紫藤花毒死?

    都是神明了,居然还学着没用的废物专挑软柿子捏。

    去他妈的!

    真是去他妈的!!

    怪不得工人爷爷要破除封建迷信,弘扬科学文化!

    就这种废物神明,也配坐享人间烟火?

    等着罢。

    回头你就把它们都烧了!

    骨灰也都扬了!

    发完狠,你也没忘了心里没一点逼数的鬼舞辻无惨。

    偏头仰视着他一脸「来求我来求我」的自得表情,根本控制不住内心的怨愤之情,气得浑身发抖,当即掏出袖里的泥金桧扇狠狠砸上去:「如果真的有神罚,罪魁祸首也只会是你!」

    「无惨,是你害了我!」

    「是你害了我们的孩子!」

    「如果你早点去死就好,如果你肯乖乖去死就好了!这样的话,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鬼舞辻无惨冷下脸。

    捏着你因为愤怒而绷紧的下巴,左瞧瞧右看看:「真是不知感恩。明明是我救了你们母子,如果不是我来得及时。你跟这个怪胎早就一起死了。」

    「素有声名的产婆都救不了我。」

    你毫无畏惧地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质问,「无惨,身为男人,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救我,如今又没有外人在,还有遮遮掩掩地必要吗?」

    第25章 以神为名

    「……你还记得?」

    「我当然不记得!」

    他彻底沉下脸的样子,还是有点吓人的。

    你不自觉抱紧怀里的孩子。

    手臂用了力气,使得睡着的孩子发出不舒服地哼哼,你连忙放缓了动作,继续冷静陈述事实,不让自己露怯。

    「只是,你是不是忘了一点?」

    「无惨,我曾是你的妻子。」

    「那时候,我全心全意爱着你,跟你亲密无间相处了近一年的时间,你有什么变化,是身为妻子的我注意不到的?」

    「就像现在……」

    你不卑不亢。

    直视他的眸底倒映着明净月色,却在瞬息间,就被失望的雾气模糊,「从今天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并不是来救我的。」

    「无惨,你想杀我。」

    「我没有。」

    鬼舞辻无惨皱眉反驳。

    他非常不喜欢你用这种眼神看他。

    就好像他是什么无情无义的混账似的。

    可最混账的那个,分明是你……

    「有区别吗?」

    你自嘲一笑。

    揭开彼此之间的遮羞布,「你想吃了我,就像你吃掉其他人那样。」

    这次,鬼舞辻无惨没有反驳。

    你扭过头。不再看他。

    噙满泪水的眸子失去焦距,虚虚落在石灯笼照不亮的昏暗庭,哑声呢喃:「时隔多日,我心爱的丈夫,在我九死一生生下我们的孩子后,又一次给我准备好了死法。」

    泪水滚滚而落。

    在苍白的侧脸上,留下道道无助的晶莹水痕。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我的丈夫……很早之前就不在了。」

    「是我亲手杀了他。」

    你颤抖着说出难堪的事实。

    抱着孩子的手臂都因为情难自已的悲伤不停发抖。

    你抱着自己的孩子。

    就像是抱着自己仅剩的珍宝。

    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单薄肩膀不停发抖。

    「自他死而复生以后,就在一点点转变成非人之物这些事,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可是,我一点也不在意。」

    「他是我深爱的丈夫,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无论他做出什么事,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会毫无保留去爱他。」

    「即使后来你要跟我切缘,再没有来看我一眼,甚至,还拒绝了下人的求救,让我独自一个人面对死亡,我也都能理解。」

    「你肯定是察觉到自己哪里不对劲,才会远离我。」

    「我不停告诉告诉自己,你只是想保护我,只是想避免伤害到我,才会做出这种让我伤心的事。」

    「……直到今天,我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

    「我心爱的丈夫,那个会怜惜我,会带着我去参拜,会跟我约定一起去袚褉还愿的丈夫,已经不在了。」

    「剩下的,只是个食人的怪物!」

    「他不会在意我,更不会爱我。」

    「那些由他造下,却被我视若无睹的罪孽,也一一化作报应,应验在了我的孩子身上!」

    你艰难哽咽。

    滞涩的喉咙仿佛难以承受内心悲痛情绪,发不出声音,「……所以,那是时候,我害怕地逃走了。」

    「我一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更不愿意承认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我自己!」

    「就是因为我死了没关系,可我的孩子该怎么办呢?」

    你垂眸望向怀中的婴孩。

    不舍地亲了亲他额头,眼中不自觉又闪出点点泪光,「他失去了父亲,就已经够可怜的了。如果再失去母亲,以后要怎么活下去?」

    「除了我,还有谁会全心全意照顾他、抚育他?」

    「我是已经不配活下去了,可是……」

    你第一次在他跟前低下了头。

    「拜托了。」

    「请看在我们也曾经做过一段时间夫妻的份上,原谅我先前那些言不由衷的迁怒和歇斯底里的冒犯,再稍微给我一点时间……至少,让我抚养他几年。」

    「到那时,无论你想要我怎么死,都无所谓。」

    「我真的不能留他一个人……」

    鬼舞辻无惨面冷如霜。

    他并没有你服软而高兴。

    反而还更加狂躁了。

    只觉得一股无名怒火直冲天灵盖,烧得他愤怒异常。

    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他还好好活在你面前,可你却表现得他仿佛早已经死了,如今站在你眼前的,不过是个被妖魔俯身的怪物。

    可笑!

    明明之前那些才是假的!

    什么怜惜,什么参拜,什么约定,统统都是病秧子惯用的无能伎俩,目的就是为了哄骗那些无知的女人,在交付真心后,绝望自裁。

    再没有什么比看着她们痛苦死去更有趣的了。

    你之前不是挺聪明的吗?

    强势、危险,又冷酷。

    从不管从哪一方面,他都压制不了你。

    可现在,他好不容易才掌控了人生,好不容易才拥有常人无法拥有的强大力量,好不容易成为无限接近于完美的生物,结果你倒好,不仅不赶紧反省自己曾经的过错,诚恳向他认错,以求能重回他身边也就罢了,竟然还开始骂他是怪物!!

    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啊?!

    鬼舞辻无惨目光森然。

    他恼火极了。

    恨不得一口咬死你。

    可又一点也不甘心!

    你怎么能觉得那个病秧子更好?

    他不能抱你。

    也不能取悦你。

    甚至,只能像个废物一样,躺在榻上,被动接受你给予的一切。

    哪里像他?

    不仅能让你快乐,还能轻而易举就将你从死亡深渊里拯救出来!

    鬼舞辻无惨憋屈极了。

    他蹲下身。

    愤然捏起你下巴,强迫你仰起头,跟他四目相对。

    他明明有那么多不甘想质问你,可到头来,望着你悲不自胜的模样,压抑的怒火只浓缩为一句话: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可你却只是哭:「对不起,可我真的不能死,拜托你再宽限我些时日……」

    心头怒意喷薄而出。

    鬼舞辻无惨面上却冷静极了。

    他松开钳制你的手,冷漠站起来,没再说一句话,转身就走。

    只是走了没两步,他顿住,有什么硌脚。

    低头一瞧。

    是把女式桧扇,扇骨两侧缀着红色丝带,扇面半开微开。

    应该就是你之前砸向他的那把。

    鬼舞辻无惨捡起来看了看。

    果然是你惯用的东西。

    明明不是什么珍贵之物,绢面式样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款式,偏偏你却去哪里都带着。

    换做寻常贵女早就置办了新的,哪里会跟你一样,还当做好东西,时刻带在身上,一点也不讲究。

    这样想着,他心下冷笑。

    当即给你拧折,随手弃之阶庭。

    你专注掩面悲泣。

    直到他的背影从黑黢黢的夜色里消失,才从指缝里露出一只眼,余光轻轻一瞟,瞧着桧扇死无全尸的模样,不由咋舌。

    幸好你早有防备。

    把女房和下人们都撵得远远的。

    不然,这怒火要是落到别人身上,谁还能活?

    不过

    这娇娇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废物。

    还摸鱼呢,半点都没察觉自己的家已经被拆了。

    ****

    鬼舞辻无惨离开后,你的生活重新恢复正轨。

    你的身体暂没出现问题。

    你的孩子除了器官多了点,其他方面也没有任何问题。

    能吃能睡,还能哭。

    看起来轻轻松松熬死十七八个你都不成问题。

    天长日久地相处下来,下人们也渐渐习惯了自家奇形怪状的小公子,胆子大的,已经敢围着他逗弄玩乐了。

    你很高兴。

    里梅也在经过费时费力又费命的准备后,给你捧来了你一直念念不忘的六虾面。

    品尝着万恶的封建资本阶级才能随时享受的美味,你情难自已地哭出声。

    马德。

    活着真好!

    有钱真好!

    吃饱喝足后,你想起自己的未竟之事。

    当即拎起了斧头,转去神龛,就准备去把那些废物都劈了当柴烧。

    初闻此事。

    女房们纷纷被你惊世骇俗的言论震慑住。

    她们惊慌地挡在你面前,拉扯着你衣袖,求你三思而后行,唯恐你做出不可饶恕的罪行。

    就连里梅都被拉过来做说客。

    里梅小小年纪,人却沉稳。

    即使是被赶鸭子上架的,也不见丝毫慌乱:「虽然神明没有庇佑夫人生出女公子,但小公子身体健康,并没有随主君的样子,细算起来,也算得上是一种庇佑。即使是看在小公子的份上,也请夫人三思。」

    你想了想。

    确实。

    虽然你的孩子长得克了点,但他身体健康,完全不像鬼舞辻无惨身负诅咒,命不久矣的样子。

    也罢。

    姑且先饶了那群跟娇娇一样不堪用的废物神明一回。

    紧接着,你就愁要给他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不管取什么,你总觉得差点意思,配不上你孩子特立独行的气质。

    女房们献计献策。

    提议你可以去询问主君。

    你知道。

    她们还是希望你们能重归于好的。

    可你好不容易才把他糊弄过去,真是半点也不想找死。

    最后,你拍棺定案,干脆就先叫他宝。

    大家面面相觑,却也没有提反对意见,都顺着你宝啊宝的叫。

    所幸

    这种烂大街乳名,并没有存在很久。

    在阴阳师的帮助下,你的孩子得到了一个威武霸气又寓意美好的名字。

    而那位阴阳师,正是羂索。

    他外出游历的时候,偶然路过宇治,听说故人产子,特意前来拜访。

    最开始的时候,你并不乐意见他。

    你还记仇呢。

    可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出于礼貌,你没有把他赶出去。

    他在见到你的孩子后,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露出惊慌恐惧的表情,反而是非常从容地掏出符合他身份的御守,送给孩子当见面礼。

    这让你稍稍对他改观。

    觉得他可能也没有那么讨厌。

    也许,他就是有那么一点乐子人,骨子里还有那么一点坏罢。

    在得知孩子还没有取名后,眉眼风雅温和的阴阳师捧着茶盏,斟酌片刻,旋即笑眯眯开口道:「在下游历列国的时候,曾在飞驒国丹生川听闻当地存在一种名为两面宿傩的神祇,两面四手,乃是观音化身。」

    「我瞧这孩子模样神似两面宿傩,倒不如直接以神讳为名,也算的上一种缘分。」

    你可耻地心动了。

    同时也更加确定,他可能就是天生反骨的乐子人。

    正常情况下,大家都会避讳神名,以示尊崇。

    可偏偏是身为阴阳师的他,跟你提以神讳为名。

    你不得不给他点个大大赞。

    真不愧是出人意料的坏种。

    第26章 你怕什么

    两面宿傩。

    说实话,从你第一眼见到自己孩子的那刻起,你就想让他叫这个名字。

    这可是诅咒之王的名字啊。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他活着的时候,即使整个咒术界团结起来,都无法撼动他一根寒毛;在他死后,尸体化成无法被摧毁的死蜡,继续困扰着咒术师千年。

    诅咒之王是真的强!

    从来只有他伤害别人的份儿,绝无别人伤害他的可能。

    同样都是双面四手,你不由期望自己的孩子也能习得一两分诅咒之王的风采。

    这样的话,即便是现在让你立刻死去,你也能安心地闭上眼了。

    也正是出于这份考量,其他名字才会始终让你觉得差点意思。

    孩子安睡榻上。

    你侧躺在他身边,目不转睛打量他。

    目光掠过黑色胎发,稍稍停顿了片刻,就来到他浓密修长的睫毛上。

    婴儿的睫毛都很长。

    而他眼睛多。

    漫不经心这么一瞧,只感觉他白皙嫩滑的脸蛋都是睫毛。

    就,好克。

    你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身上也被瘆出一粒粒鸡皮疙瘩。

    ……被自己孩子吓到什么。

    你忍俊不禁。

    抬手去摸他睫毛。

    两面宿傩被你骚扰地不行。

    怎么都躲不开后,都没有从睡梦中醒来呢,就生气地皱起鼻子眉头,根本不给你阻止的机会,直接放声大哭。

    守在外厢的女房们听到声音,纷纷膝行而来。

    有的将哭闹的小公子抱在怀里柔声安抚;有的则以袖掩唇,瞅着你揶揄发笑。

    「夫人,肯定又是您招惹小公子了。」

    「是啊。」

    「小公子平常里乖得很,轻易不会闹人」

    「夫人真是孩子心性。」

    「不过,主君就是喜欢夫人这样的。」

    「说的也是呢。虽然夫人已经跟主君切缘,但主君至今都没有再娶,而且,也没听说主君跟谁家的姬君贵女相交甚密……」

    ……

    ……

    原本只是在揶揄你的女房们,话题不知怎得一转,就扯到鬼舞辻无惨身上,并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

    你讪讪。

    不由感慨真是不知者无畏。

    如果她们知道,她们嘴里的香饽饽,实际上是个吃人不眨眼的恶鬼,恐怕是恨不得立刻收拾包袱,跑到他够不到的地方去吧。

    不过,你也知道她们是为了你好。

    虽然你并不需要,但也不会连个幻想的机会都不给她们。

    她们喜欢念叨鬼舞辻无惨就念叨好了。

    可你忘了。

    鬼舞辻无惨这***玩意儿,最禁不住念叨。

    你白天吐槽完,晚上他就杀过来。

    张嘴就是怒不可遏的质问,好像你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似的:「都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就擅自让别人给他取了名?」

    你也不气。

    任凭他如何狗叫,你统统左耳朵进右耳朵冒。

    直到他狗叫完,你才无奈又悲伤地看向他:「发生这种事,我也不想的,可我真的是没办法了啊。」

    「越是靠近你,我就越是清楚地意识到,你是我的丈夫,却也不再是我的丈夫。」

    「我早该明白的,从你死而复生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失去你了。」

    「是我自己不甘心。」

    「非要无视一切的违和,漠视所有的死亡,不顾一切也要奔向你,以至于得到「丈夫又一次想杀我」的苦果。」

    鬼舞辻无惨心生烦躁。

    他就不明白了。

    不就是犹豫要不要吃你一口吗?

    他怎么就不再是你丈夫了?

    说得好像他作为人的时候,就很爱你,就没有想过杀你似的……

    「你拥有了新的人生。」

    你不着痕迹觑着他的脸色,灵活转变话术,「在这个崭新的未来里,你将会拥有新的妻子、新的孩子,甚至,新的情人。而我,只是你过去的污点,你再也不需要我。」

    「可即便如此,你也没有直接杀了我,而是给了我实现心愿的机会,让我得以陪伴孩子长大,甚至,在我遇到问题的时候,你还是会第一时间出现……」

    「我很高兴,无惨。」

    「只是,我们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不然……」

    这样说着。

    你眸光动了动,黑白分明的眼睛深深注视着他,眸底浮出些许不可言说的愁丝和怅惘,声音艰涩,「……我会忍不住生出许多不必要的妄想。」

    「要是我像爱自己的丈夫一样,无法自控地来爱你,那该多糟糕啊。」

    「所以,趁着我还能分得清你跟我丈夫的区别,拜托你不要再对我好了。」

    「心爱的丈夫想要杀我,这种痛苦……我真的不想再经历第三次。」

    你在你们之间划出泾渭分明的线。

    你不逾越分毫。

    也不准他靠近半寸。

    鬼舞辻无惨愈发焦躁。

    明明你没有说他一句不好,甚至,话里话外都对他充满感激,可却不知怎得,他就是有种动弹不得的憋屈。

    他沉着脸。

    烦躁在眉心凝聚成结。

    不耐冲你发火:「我什么时候又要杀你了?」

    你没回答。

    只是羞愧难言地低下头。

    一时间,你们之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你很沉得住气。

    即使鬼舞辻无惨投来压抑着怒意的冰冷目光,也不能让你露怯半分。

    甚至,你还趁着低头的动作,打量起睡得跟小猪猪似的两面宿傩,某种流露出慈爱的神光。

    说实话。

    他长得并不是非常难看。

    皮肤足够白净。

    五官也足够端正。

    就是有的器官数量有点多,长得位置和大小还有点过于随性。

    才让他看起来克克的。

    不然,他也不至于长成正常人看了都要做噩梦的程度……

    正这样感慨着,你就感觉自己下巴被一只大手用力捏住,颈子被粗暴的牵动,被迫抬起头。

    「羽衣……」

    不知何时,鬼舞辻无惨已经来到你跟前。

    他俯下身,面色阴沉,梅红色的鬼瞳直直望入你眼底,「这么迫切想跟我划清界限,你该不会是觉得我们切缘了,你就能收养几个***的养子取乐吧?」

    你先是愣了一下,心头旋即生出无边怒火。

    恨不得一口啐到他脸上。

    可在仔细权衡敌我实力差距后,你还是忍下抽他两巴掌的冲动,拉下他捏得你很疼的手,额头抵在他手背上,无力辩解:「无惨,我已经活不久了……就算不爱我,就算恨不得我死掉,也请不要在孩子跟前说这样难听的话……他要是懂了,该多难过啊。」

    「那你究竟为什么……」

    鬼舞辻无惨质问的话还没有说完,就骤然收声。

    有什么正顺着他手背簌簌而落。

    你哭了。

    无法用掌心狠狠亲吻他脸颊气的。

    你知道他想问什么。

    不就是你为什么强行把他当成两个人嘛。

    笑死。

    这还用问?

    自然是因为这样对你更有利啊!

    他做人类小公子的时候,你能随意把他捏圆搓扁;可他成了鬼,你每一次冲他发火,都要斟酌再三,唯恐自己玩脱了。

    如果能把他PUA成小公子的形状,那你岂不是又重新立于不败之地?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儿,他居然还有脸问?

    真不愧是世上最废的BOSS!

    长了五颗大脑,却一颗都不顶用!

    你越来越腻味。

    这种不守男德、没有脑子,只会暴力狗叫的男人,根本让你生不出丝毫那种世俗的欲望。

    某种程度上,你确实更喜欢小公子。

    谁能拒绝一个心高气傲,却只能躺在你怀里绝望哭泣的鬼王呢?

    恨只恨自己生死掌握在他的一念之间,以至于你明明已经不耐烦应付他了,却不得不跟他虚与委蛇。

    ……跟给***老板打工不能说一模一样罢,至少也是如出一辙的程度。

    你更加悲伤了。

    哭得情难自已。

    单薄的肩膀上下耸动,心里满是垃圾话。

    马德!

    明明你都快要死了,可被你寄予无尽厚望的富婆小寡妇生活,还是不可避免地变了味儿。

    都怪鬼舞辻无惨!

    如果他肯乖乖去死就好了!

    被你唾骂的鬼舞辻无惨,根本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他开始间隙性出现宇治山庄。

    每一次来,都阴沉着脸,活像别人欠他百八十万似的。

    而等他在你这里勉强恢复了好心情,就会一声不吭地消失很长一段时间。

    你心累。

    你可太清楚其中缘由了。

    每次看到他来都如临大敌,女房下人们能撵就撵,实在不行,就让她们不要发出声音,放下东西就走,生怕她们成为鬼舞辻无惨怒火的发泄口。

    而等他离开了,你就会强撑酸软无力的身体,去神龛前拜拜,求神明保佑他脚下打滑,一头栽到太阳下,滋啦一声化作飞灰,幸福你我他。

    可神明就是那么废。

    原本只能躺在襁褓里哭泣的婴儿,变成能跑能跳的小兔崽子,它们都没有保佑你得偿所愿。

    不过,让你没想到的是,神明都不保佑的事儿,两面宿傩差点做到了。

    趁着鬼舞辻无惨没有防备,他推倒了阻挡阳光进入袄障子,差点让鬼舞辻无惨的戏份提前一千年杀青。

    而不成功的结果,也是可想而知。

    如果不是你及时将他抱起来,并牢牢把他护在怀里,那些撕裂了地板,从下方钻出的血肉刺鞭,大概就要将他捅个对穿。

    你惊惧万分。

    抱着两面宿傩的双臂不停紧张颤抖。

    大脑一片空白,直到确定孩子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你才力竭般跌坐地上,不敢置信地望向站在黑暗里的鬼舞辻无惨。

    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声嘶力竭质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鬼舞辻无惨异常平静:「你怕什么?他是我的儿子,即使被刺穿,变成鬼不就能活下来?」

    第27章 他说我丑

    甚至,他还在冲你无所谓地笑:「这是好事。他生得这么丑,仿佛怪物一样,变成鬼后,就可以随意操纵自己的血肉,到时候,你希望他长成什么样子,都可以。」

    你眼前出现无数黑点。

    耳膜里也骤然响起夏蝉凄厉嘶鸣。

    无法名状地恐惧让你浑身血液在此刻悉数冰封凝固,上下牙齿都在不停碰撞。

    你想发疯。

    想冲他尖叫。

    想彻底跟他撕破脸!

    可你还抱着孩子。

    岌岌可危的理智提醒你,一个合格的母亲,绝不能露出在孩子面前露出那么神经质的可怕模样。

    他有鬼舞辻无惨那样的父亲,就已经足够倒霉的了,你绝对不能成为他的人生的风雪!

    所幸,屋外由远及近传来衣物和地板摩擦造成的窸窣声。

    你知道。

    是听到动静的女房们正在匆忙赶过来。

    你强稳住摇摇欲坠身体,正面面对鬼舞辻无惨,一步步后退,直到平安来到洒满阳光的寝殿檐廊,剧烈跳动的心脏才稍稍放缓了节奏。

    你将八爪鱼一样搂着你不放的孩子交给女房,连忙让她们走得远远的。

    「可是……」

    女房们担忧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你狠狠推了一把,压低了声音:「别问,赶紧走!」

    等到她们安全消失在你的视野里,你不舍地收回目光,起身回到寝殿。

    鬼舞辻无惨还是那副倨傲狂妄的模样。

    他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说出来什么可怕的话。

    见你走过来,他双手抱胸,扬起下巴,眼神说不出的轻蔑,似乎在笑话你做无用功:「你以为这样就能保下他?呵,与其让他们赶紧走,倒不如……」

    他想说,倒不如你赶紧向我道歉,把我哄好了,我或许还愿意原谅那个小兔崽子。

    可他话还没说完,耳光就狠狠落在了他脸上。

    鬼舞辻无惨被你打懵。

    「你还不如把我们都杀了!」

    你厉声咆哮。

    用自己能够到的一切东西砸他、打他、捅他,语无伦次骂他,「你还不如把我们都杀了!」

    「他还是个孩子啊,你竟然就对他发这么大火,还说出那么可怕的话!」

    「你是人吗?你还是人吗?!」

    「变鬼、变鬼!你自己都不安心做鬼!凭什么要让我的孩子成为鬼?!」

    「他只是让你晒了一下太阳,皮外伤都没有留下,你竟然要杀他!他可是你的儿子!」

    「既然不想我们好好活着,那你干脆还是先把我杀了吧!」

    「你快把我杀了!」

    ……

    ……

    你歇斯底里发疯。

    声带都因为过分高亢尖锐的吼声撕裂。

    仿佛眼前之人是你的仇人,眼底几乎要渗出血来,每一下都是冲着要他死去的。

    「够了!」

    鬼舞辻无惨一把攥住你持刀乱捅的手,钳制住你所有的动作。

    可还不等他喘口气,一抬头,就对上了你仇视怨恨的目光。

    ……你仿佛恨不得生啃了他。

    鬼舞辻无惨茫然了一瞬。

    然后,就又被你用灵巧的指尖捏着守刀,狠狠给他脖子一刀。

    「你真是活腻歪了!」

    「都这样了,竟然还敢拿刀捅我!」

    鬼舞辻无惨心头怒意喷薄而出。

    禁锢住你手腕的手指骤然用力,趁你吃痛,直接夺过那把他早就看不顺眼的守刀,径直捏碎!

    「我早就活腻歪了!」

    「在你要杀了我孩子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活够了!」

    眼前的男人没有丝毫反省,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即使被你啐到脸上,他也是一副「我没错,都是你不知好歹」的态度。

    他根本无可救药!

    绝望的事实让你狠狠闭上眼,任凭冰凉湿润的泪水爬满脸颊:「我究竟是为什么拼死拼活也要活下来?!」

    「你抢走了我心爱的丈夫,如今,甚至还要连我的孩子都要夺走!你杀了我吧!你干脆直接杀了我吧!」

    「我死后,你想杀谁杀谁,想吃谁吃谁!」

    「快把我杀了!」

    「你快把我杀了啊!」

    「不然,我迟早会杀了你!」

    你无法容忍孩子有无辜殒命的可能。

    你生下他。

    固然有自私的因素在其中。

    但更多的,却也只是想他好好活下去而已。

    只要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孩子会遭遇不幸,你就恨不得以身相替,直接拉那个致命因素一起死!

    鬼舞辻无惨原本是挺生气的。

    他的儿子像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小小年纪就敢违逆他,跟他作对。

    如果不是看在是亲生的份上,你根本不护住他。

    可当他听到你无能狂怒的咒言,不知怎得,脑海陡然划过一些微妙片段,想起你曾经贴在他耳边说过的那些撩人情话,眼神不由自主幽暗起来。

    他精神止不住亢奋。

    学着你曾经的样子,压下身,靠在你耳畔,缓缓道出绝不能被外人听到的暧昧之言……

    回应他的,是你气急败坏的撩阴腿。

    事后。

    鬼舞辻无惨餍足无比,像只吃饱了猫儿。

    他也不生气了。

    甚至,还有闲心让女房取来药,给你涂抹。

    之前,你为了护着两面宿傩,飞溅的地板碎片在你脸上、手上、颈上划出道道血痕,伤口并不深,抹上药膏的话,过段时间就能痊愈。

    可你不想承情。

    背对着他,拉过薄衾,蒙头盖住自己,让他赶紧滚,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鬼舞辻无惨自然不是你能指挥动的。

    他把你从里面剥出来,轻松控制你恼羞成怒打人的动作,给你上完药,才踏着第一缕清幽月色,消失在黑黢黢的夜色里。

    而你等你终于有力气去找两面宿傩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他却还没有睡。

    小小的背挺得很直,端坐北对屋,固执地望向寝殿方向。

    据女房所说,他原本是闹着要找你的,她们好不容易才劝了下来。

    你心生怜意。

    就连翻涌的肺腑都泛起丝丝缕缕的暖意。

    你来到他身边。

    想要摸他的头,却被他生气躲开。

    你忍俊不禁。

    强行把他抱在怀里,掂量着他已经非常有力的小胳膊小腿儿,一边感慨你把他养得真好,一边细声问他怎么生气了,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我讨厌他!」

    两面宿傩气性不比你小,一想起自己的父亲,就气得身体发抖。

    你很高兴。

    他的认知跟你一致。

    可同时,你又忍不住犯愁,这是不应该的。

    你从来没在他面前表露过对鬼舞辻无惨的不喜,更没有在他面前说过鬼舞辻无惨的坏话,至于女房和下人们,更不可能非议主家。

    你拍抚着他发抖的背脊,轻声询问讨厌的缘由。

    「他说我丑!」

    两面宿傩紧紧抱着你。

    被自己的父亲嫌弃,他身心都受到莫大伤害,「还说,根本没有人期待这样的我降生……」

    你面目骤然扭曲。

    马德!

    那***玩意儿竟然趁你不注意偷偷PUA你儿子!

    怎么没晒死他!

    「别听他瞎说!」

    你顾不上生气。

    忙捧着儿子婴儿肥的脸蛋,使劲亲了亲他克克的小脸,抚慰他饱经PUA摧残的内心,「你才不丑!」

    「你是妈妈心爱的乖宝宝!」

    「妈妈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能生下你,成为你的母亲!」

    「在你还呆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我就一直期望你早日降生。我是人生,也正是因为你的出现,才终于得到了圆满。」

    「宿傩,妈妈最爱你了!」

    两面宿傩:「可我长得跟你们都不一样……」

    「不一样也不是丑啊!」

    你斩钉截铁否决他的话,怜爱拉起他四只胳膊,搁在掌心揉揉捏捏,「你瞧,你虽然长得跟我不太一样,但你可是有四只手哎!」

    「一般人玩翻花绳,还需要找个伴儿,不像你,自己就能跟自己玩!等到冬天来了,我们去打雪仗,你一个人就能顶两个,多厉害啊!」

    两面宿傩半信半疑:「……真的?」

    你笃定点头:「你父亲之所以会说出那些讨厌的话,根本是因为他在嫉妒你!」

    「他嫉妒你拥有健康茁壮的身体,嫉妒你能光明正大出现在阳光下,嫉妒你有四只手、四双眼睛,更嫉妒你能得到许多人的爱!」

    「他呢?」

    「身体孱弱,见不得阳光,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似的,整日躲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苟且偷生,根本没人会爱他。」

    两面宿傩:「你也不爱他?」

    你:「妈妈只爱你!你才是妈妈活下去的意义!」

    两面宿傩:「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我不想要这样的父亲。」

    他的直言不讳,让你心底泛起甜蜜的苦恼。

    这孩子天生聪慧。

    非常善于抓重点,很难糊弄。

    跟长了五颗大脑,却一个也不顶用的鬼舞辻无惨,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类型。

    每每面对他仿佛看穿了一切真相的追问,你都不由生出深深的羞愧,总觉得自己智商格外不够用,像个傻瓜,不配做他的母亲。

    当然了。

    面对问询,你是可以直接回答,诸如「不仅你不想要这样的父亲,妈妈我啊,也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丈夫呢」,「谁能想到呢?一觉醒来,我就成了他的妻子」,「这个世道不容许我有其他选择」,「是妈妈没用,杀不了他,以至于让他成了你父亲,真的很抱歉」……

    可这些根植于事实的回答,都会给孩子灌输一种负面情绪,影响孩子的身心健康。

    你觉得不行。

    为了孩子,你在严肃思考了一秒钟后,决定胡说八道。

    「宿傩,你要学会换角度思考问题。」

    「遇到困扰自己的问题,不要总是以「我」为出发点,而是善于代入其他人的角度。」

    「就拿你们是父子这件事儿来讲:」

    「他不喜欢我们,可你还是成了他的儿子,而我也还是做过他妻子,这份孽缘究竟是为什么而存在呢?」

    不用他思考,你就揭露答案,「当然是因为我们就是他的报应啦!」

    「我们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还不会对他付出一丝感情,可他能怎么办呢?不就只能冲我们狺狺狂吠,才能勉强维持几分体面吗?」

    「宿傩,妈妈的乖宝宝,身为他的报应,我们根本不需要对他的话耿耿于怀,只需要坐稳高台,确保自己置身事外,迟早能看见他自取灭亡的那一天。」

    第28章 哦呼,有趣

    你并不是想他做阿Q。

    而是想告诉他,人生绝不能被别人困囿。

    如果有人说你烂,那你就烂给他看;

    如果有人给你画大饼,那你就把大饼塞他嘴里;

    如果有人不知死活PUA你,那你就做他永远的ser。

    永远不要试图跟伤害、轻蔑自己的人解释什么。

    没用的。

    你要冷静、清醒、沉着。

    守住本心的同时,不畏惧用他们对待自己的方式,登峰造极地回报过去。

    可这种话,你现在还不能一口气全跟他讲了。

    两面宿傩跟你不一样。

    你是在现代文明与法律约束下成长起来的,一切行动方针都不是直接奔着嘎人而去的;可他却生来就是高人一等的京都贵族即使天生畸形,也天然拥有夺取他人性命的权利。

    如果没有给他划出足够清晰的道德底线,就让他在报复别人的过程意识到,这世上还存在更简单的让人闭嘴的方法,那么,天生聪颖又注定境遇丰富的他,很可能走上歪路,成为鬼舞辻无惨2.0。

    你不想自己的孩子成为一个不知生命贵重的残忍刽子手。

    所以,你才想等他定定性子,再传授他该如何做好别人的「报应」。

    给孩子洗完脑,你还是有点不放心,便想给他再找个稳妥的保障。

    鬼舞辻无惨是靠不住的。

    而产屋敷本家,在神罚的加持下,也已经自顾不暇了。

    思来想去,你竟然觉得这世上唯一还可能给你提供些许便利,让两面宿傩在你死后不至于孤苦无依,胡乱生长的,大概就只有源氏了。

    可你跟他实在没什么交情。

    不得已,只好借了夕颜的名义,请他能在百忙之中,抽时间引导你去参拜夕颜墓地。

    而你,正好也想在离世前跟她正式道个别。

    源氏没有拒绝。

    夕颜惊惧而死后,被源氏偷偷安葬在了东山的一处凄寒小庙。

    如果没有知情人带领,外人根本找不到。

    是以,你得先从宇治赶到京都,跟源氏汇合后,才能结伴去往安葬了夕颜的东山寺庙。

    经过这番折腾后,抵达时天色已经暗了。

    寺庙规模非常小。

    只有一间板屋,外加必备的佛堂一座。

    站在参道上,透过昏暝的暮色,就能依稀可见佛前油灯闪烁。

    不过,庙里很安静。

    大概是有人提前打点过,除了你们之外,再没有其他参谒朝拜之人。

    你斜眼瞄身侧的源氏。

    只见他浑浑噩噩望着供奉着夕颜的神龛,眼中闪着泪光,素来光辉耀眼的脸上也不知何时染上挥之不去的悲色。

    ……他应该是真的爱过夕颜。

    ……这样的话,夕颜也不算所托非人。

    ……如果宿傩能有他几分心软,倒也不错。

    心念电转间,你已然收回思绪。

    专心跪在佛前,双手合十,再三拜了拜。

    重临旧地,源氏被勾起了伤心回忆。

    悲痛始终充盈着他内心,以至于让他看起来格外魂不守舍。

    在你们回去的路上,有好几次,他都差点踉跄着摔下参道,如果不是你及时伸手拉住,他指不定就要摔一个狗啃屎。

    你很愁得慌。

    这样的源氏,让你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正当你犹豫要不要下次再提的时候,源氏就悲不自胜,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翻涌的痛苦情绪,身体滑落地上,让搀扶着他的你也直接被拽了一个趔趄,差点跟他摔在一起。

    「你说的没错。」

    他双手捂着无法呼吸的胸口,泪如雨下,「我是个没用的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如今孑然一人,形单影只,便是我对不起她的惩罚罢。」

    你缩回手。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夕颜已经死了。

    她已经不可能活过来了。

    如果真的后悔,那么,身为罪魁祸首的他,就应该追随夕颜而去才对,而不是在这里表演什么痴情难忘。

    你唾弃他的优柔寡断,鄙夷他的深情厚爱,漠视他所谓的痛苦。

    你觉得他都是活该。

    不过

    他反省哭泣的样子,还是非常耐看的。

    风度翩翩的人,不管做什么都别有一番风味。

    ……如果鬼舞辻无惨也愿意像他这样,整天哭给你看就好了。

    这样感慨着。

    你不由把他们放在一起对比了下,随即真挚感慨,果然,只要对照物是鬼舞辻无惨,不管是多么糟糕的人,都立刻变得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你出声安慰源氏。

    顺带把话题转到对自己有力的方向。

    「其实,你也不必太在意我那时候说的话。」

    「在劝你之前,我就已经劝过夕颜。可是,无论我怎么苦口婆心,她都无比坚定地爱你,半点不畏惧以后可能遭遇的不幸,执意与你厮守。」

    「我有点生气她不听劝,在之后跟你的谈话里,自然掺杂了很多迁怒的成分。」

    「可在经历过诸多变故之后,我也已经想清楚了,你们有情人的事,本就不是我一个外人该干涉的。」

    「你与夕颜,大概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罢,明明那么相爱,却只有片刻萍聚。」

    「不过」

    你语调一转,冲他宽慰一笑,「你也别太悲伤。」

    「再不过久,我就要追寻者夕颜的脚步,去往佛国。到时候,我倒可以跟她说说你至今不变的痴情,再问问她还愿不愿意跟你约定来世的姻缘。」

    源氏怔住。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你,一度都忘了流泪。

    「怎、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夕颜不在了,就连跟她交好的你,竟然也……」越说越伤心,他举袖掩面,已然泣不成声。

    你眸光微动。

    说实话,源氏根本算不上守男德的好人,但他也的确是你在这个时代所遇到的,最温柔多情、对女子最有同理心的男人了。

    就像是现在,即使你跟他没什么交情,可他还是会因为你将要离世而伤心。

    你都有点不忍心PUA他了。

    不过,这种念头只存在了一瞬,就被其他情绪取而代之。

    ……源氏不算太坏,可你的孩子更重要。

    定了定心神。

    你垂下眼眸,继续柔声宽慰他:「这有什么好难过的?是人,就总是会死的。而我,也只是先行一步而已。」

    「我都已经释然了,源公子就更无需因为我的事而难过。不然,倒成了我的罪过。」

    闻言,源氏却更加悲痛了。

    他不停追问你缘由。

    在他看来,你只是身形较之前单薄了些、气色差了点,大致看上去是没问题,他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么可怕的话。

    可不管你是不是骗他,他都是真情实感为你伤心。

    沉默良久,你无可奈何叹了口气,终究还是遂了他的请求。

    大致跟他陈述了一遍自己的遭遇。

    「……我现在最担心的,那就是夕颜会责怪我。我不仅没来送她,甚至,直到她死后两年,我才终于养好身体,来到这里祭拜她……」

    顿了顿,你扭过头。

    黑白分明的注视着隐没于夜色的佛堂,眸中恍惚划过一缕复杂感伤的情绪,但很快就消失不见,「如果不是那个孩子太小,我本是想带他一起过来的……夕颜是我在京都唯一的朋友,哪怕我不在了,我也希望他能可以帮我来祭拜她。只可惜,我似乎是没这个机会了……」

    「不会的!」

    源氏悲痛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慌乱打断你的话,「世上不会发生如此悲惨之事!」

    「羽衣,你会活下去!而我,也会时时呆在家里,随时恭候你的来信。届时,只要你需要,我就会陪你跟孩子一起过来,绝不会让你的心意白费!」

    你笑了。

    内心无比愉悦。

    脸上却只露出释怀淡然的神态,歪头思考了一下,抿唇莞尔:「……也是,如果你愿意带着那孩子过来,那么,即便没有我,他也依旧能找到夕颜所在。」

    「那就拜托你了,源公子。」

    你深深注视着他。

    无比信赖地将自己与孩子的未来,都交到他手上,「我想让孩子第一时间告知夕颜我去世的消息。这样的话,面对她责备我怎么这么久才来看她,质问我究竟有没有把她当做朋友时,我也可以适当拯救一二。」

    「我可以跟她说,瞧啊,我死了,都记得第一时间告知你,可你呢?根本都没有告诉我……她肯定就不舍得继续埋怨我了。」

    你的声音里满是轻快笑意。

    不仅没有丝毫恐慌,反而平静地仿佛是在描述别人的生死。

    之后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你达成了自己的心愿。

    自然也就更愿意对源氏施于爱心和体贴。

    你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可还没来得及松开手,视线余光就不经意瞧见,进山参道上正站在一个了不得的东西。

    鬼舞辻无惨。

    他脸上阴云密布。

    参道上点着台灯笼都照不亮他的脸。

    阒黑的山林倏然刮来一阵凉风,撩起他宽大华丽的袖衣,在静寂的夜色里,发出飒踏之声。

    飘飞的发丝间,梅红色的鬼瞳闪着不祥的光,睇来的目光森寒无比。

    像是看见自己妻子当场给他戴了顶绿帽子似的。

    他整个人已然处在爆发的危险边缘,仿佛下一刻就会生撕了你。

    源氏敏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当即将你护在身后,拔出佩刀。

    正是他这一动作,让鬼舞辻无惨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如果说他之前可能只是想杀了你,根本没把源氏放在眼里,可现在,他就是想先把源氏杀了,看看你会露出怎样有趣的表情。

    ……哦呼。

    你在心底吹了声口哨。

    如果自己不是当事人之一,你真是要忍不住感慨,事情突然就变得有趣起来。

    第29章 不败之地

    可你是。

    鬼舞辻无惨气急败坏把你杀了是小,反正,你已经活不久了,即使死了也不过是从头再来而已;可他要是把源氏也杀了,害得两面宿傩无人照顾,你才是真的死不瞑目。

    所以

    你无视了源氏紧张地阻拦,径直从他身后走出来,伸着头朝鬼舞辻无惨身后瞧了瞧,没找到自己想看见之人的影子,不由蹙眉:「宿傩呢?」

    鬼舞辻无惨愣了一下。

    他被你理直气壮质问的态度搞懵。

    「你……该不是把他自个儿丢家里了吧?」

    瞧见他因为你的问话,露出「啊,你怎么知道」的心虚表情,你顿时艴然不悦,「无惨,一位正常的父亲,看见家里只有儿子一个人在的话,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他!可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你心里可还有一刻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不等他翻过昧来,你就异常恼火地做出先发制人的结语,「算了!我早该知道的,我们母子在你心里根本不重要!又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罢,你匆匆跟源氏道过别,片刻不敢耽搁地朝停驻牛车的寺外走去,路过鬼舞辻无惨的时候,还报复般狠狠推他一个趔趄。

    将一位担忧孩子安危的母亲形象演绎的活灵活现。

    众所周知,鬼舞辻无惨的脑子多且废。

    直到身后传来牛车车轮碾在路面的石子上,发出的嘎吱嘎吱声,他才从被懵逼又委屈的状态中回过神。

    恼羞成怒瞪了眼竟然还敢跟你私会的源氏,就快步追上牛车。

    鬼舞辻无惨坐在你对面。

    他瞧着你早把头扭向车外,似乎根本不想看他一眼,原本就不高兴的他,顿时没好气道:「说的好像都是我的错似的!明明是你先把丢下他,偷偷跑出来跟别的男人私会……」

    「我丢下他,你就也要丢下他?」

    你怒不可遏。

    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强行将他拉到自己眼前。

    昏暗摇曳的车松明燃烧发出的光,透过竹制的帘子,斑斑驳驳投射而来,让你的脸一半落在闪烁的光线中,一半隐没于讳莫如深的黑暗里,「那我要是死了,你也要跟我一起死吗?」

    鬼舞辻无惨瞳孔骤然缩紧。

    身体的本能摆出抗拒的姿态。

    你微微一哂。

    松开拉扯他衣襟的手,挺直的背脊显出颓然的弧度,重新扭头望向窗外,望着黑阒阒的原野山林,光影在你眼底明明灭灭。

    鬼舞辻无惨张了张嘴。

    他想解释什么。

    却突然发现,即使是谎话,也无法从自己嘴里说出。

    他不想死。

    这是贯穿他整个人生的唯一愿望。

    至于你,只不过是他在最糟糕处境里,最想要拖下泥潭的一个女人。

    他不想死。

    也从来没想过为了你死。

    这个时候,他应该狠狠嘲笑你自以为是才对,却不知为何,不仅谎话说不出,就连讥讽的话也说不出。

    「……好后悔啊,」

    狭窄幽暗的牛车里,响起你细微的声音。

    他一抬头,就看见有你脸上不知何时出现道道水痕,心下微震,搁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攥紧。

    「早知道我根本无法陪伴他长大,从一开始,我就不会想着生下他。」

    「他的父亲根本不爱他,而他的母亲,也很快也要死了……我心爱的孩子,马上就要成为无人照拂的孤儿了。」

    「无惨……」

    「你说,是不是我们当初一起死在南山庄园的那群流民手里比较好?」

    「那样的话,我们一家人就根本不会有生离,哪里还会有如今的痛苦?」

    鬼舞辻无惨没再像之前一样干愣着。

    他站起身。

    坐到你身边,长臂一伸,就把你整个搂在怀里。

    没说虚假的谎话,也没有承诺什么,只是这样沉默无声地抱着你。

    你头埋在他肩窝。

    用他做工精湛的衣物擦拭着泪眼,抽泣着睡过去的时候,心里不停唏嘘:

    天可怜见。

    他那些冗余的大脑终于像人一样转动,知道什么时候该做出什么反应,成功证明了它绝非摆设。

    只可惜……

    这脑袋瓜子就是有点妨主。

    ****

    鬼舞辻无惨大概是想要发挥一位父亲该有的作用。

    他开始指导两面宿傩。

    这天,你刚起床,正毫无仪态地呼啦呼啦喝粥,就听见两面宿傩小大人般严肃开口:「我不要吃这个。」

    你循声瞧去。

    就看见他正不愉快地紧抿着嘴,四只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食案,婴儿肥的小脸上写满苦大仇深。

    不知道,还以为后妈虐待他,只给他喝刷锅水。

    可他食案上摆着的,分明是是跟你一样的丰盛食物。

    你:「……吃腻了?」

    两面宿傩:「那个男人说,吃这种污秽的东西,是非常丢人的事,只有你这样的女子才会吃。身为男人,我不能跟你一样。」

    你恍然大悟。

    旋即就给此事定下胡说八道的基调:「嗐,别听他瞎扯,他分明是包藏祸心!」

    「你还小,根本不知道他小时候是非常挑食的,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最后,好好一个人,变得病歪歪不说,还三天两头咳血,甚至,还要被他妻子整天笑话不行。」

    「他肯定是嫉妒你身体健康,才会故意说这种话扰乱你,想要你变得跟他一样不行!」

    「宝,你一定不想成为不行的男人吧?」

    两面宿傩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煞有介事添砖加瓦:「知道他现在为什么能活蹦乱跳的,一点也看不出不行的样子吗?」

    两面宿傩:「为什么?」

    你:「自然是因为他现在也开始大口吃肉了呀。宝啊,肉可是这个世上最美味健康的东西。千万不要为了迎合一些莫名其妙的理念,就强行压抑的自己口腹之欲,这样除了会伤害你,就只会让妈妈心疼。」

    「如果不信的话,你就再想想无惨。」

    「他有一次出现在阳光下来见你吗?」

    「没有吧?……唉,他就是因为从小不吃肉,才留下了如此严重的后遗症,一照射到阳光,就会死。」

    「乖宝,听妈劝,吃饱饭。」

    说着,你把自己吃剩的东西统统挪到他跟前,一脸慈爱地让他吃。「来,把这盘肉也吃了。吃饱,你才能长高高。千万不要学无惨,他好矮的。」

    「妈妈最喜欢高高的宝宝,太矮了就一点也不可爱了。」

    两面宿傩低着头。

    手里的筷子不停戳眼前的肉,似乎是不好意思的问:「……高高是多高?」

    「一米八起步吧。」

    你认真思忖了一下。

    生怕他小小的脑袋瓜子理解不了,特意给他打了个生动比方,「唔,大概就是两个半个你垒起来的样子。」

    两面宿傩顿时不说话了。

    乖乖闷头吃饭。

    不仅把自己食案上的饭菜吃干净,还把你剩下的也都吃了。

    很快。

    又是一年初夏。

    孩子们去附近的水田小溪里捉虾,特意留给你做六虾面吃。

    你请他们吃糖。

    还给他们每个人兜里都放了钱,让他们随意买点好吃的。

    他们也不矫情。

    脆生生向你道过谢,留下篓里活蹦乱跳的虾,蹦蹦跳跳地呼啦啦跑走。

    这些年以来,你们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

    六虾面制作工艺繁琐。

    经过长达半天的漫长等待,在黄昏来临之际,你才终于又吃到了美味的六虾面。

    你揉着圆滚滚肚子,美美打了个饱嗝。

    结果一抬眼,就瞅见蔫眉耷眼的两面宿傩。

    你心疼极了:「怎么了?」

    里梅恭敬地含胸低头。

    女房们纷纷以袖掩面,乐得东倒西歪。

    她们三三两两开口:「小公子是饿了。」

    「小公子原以为夫人会给他留一份,才会跟着那些孩子在外面疯闹,结果,他一回来就发现全没了。」

    「小公子也期待了好久呢。」

    你懂了。

    你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宝,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体很娇弱,乱吃东西很容易生病。你想啊,你要是生病了,那妈妈我该多担心啊。乖,先去吃点虾肉适应适应适应。」

    「面什么的,咱们改天再吃啊。」

    两面宿傩哽着脖子,提出质疑:「可我早就吃过虾了,还是跟你一起吃的!」

    你丝毫不慌。

    只见你幽幽叹了口气,用一种慈爱又悲伤的眼神,怔怔望着试图跟自己据理力争的儿子:「你以后日子还长呢,想吃多少就有多少,不像妈妈,妈妈年纪这么大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根本是吃一顿少一顿。你是乖宝宝,要稍微体谅体谅妈妈才对。」

    「妈妈只有多吃点好的,才能更好地陪在你身边,不然,你可就成了没妈的孩子,那多可怜啊。」

    「其他人,或许馋你的身子,或许馋你的钱,或许馋你的身份,不像我,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孩子,我就全心全意爱你。」

    「一旦我我死了,这世上,可就再也不会有人像我一样爱了。」

    两面宿傩:「如果我不是你的孩子,你是不是就不爱我了?」

    他总是这样。

    小小年纪,就能轻易透过现象看本质。

    不仅能敏锐抓住你话里的漏洞,还能条理明晰地问出来。

    你自得不已。

    真不愧是你的儿子。

    瞧着聪明劲儿,一看就是随你!

    「我自然还是爱你的。」

    你爱怜地摸摸他满是克苏鲁风情的脸蛋,「你可是有两张脸哎,我看厌了这张,还可以放松心情去欣赏另一张,这可是其他人都无法给我提供的新鲜感,我怎么可能会不爱你呢?」

    大家笑作一团。

    就连你心爱的孩子,都用「你骗人」的眼神谴责你不靠谱。

    你也笑了。

    双手捏着他脸蛋捏捏捏:「乖,别难过,面是真的没有了。不过,等你那不中用的父亲过来,让他给你捉蝉,到时候,我们一起喝长生粥,好不好?」

    所谓的长生粥。

    里面的放的肉,乃是采用刚刚蜕壳的新蝉胸口的两块肉。

    取材复杂程度完全不亚于六虾面。

    但,好吃也是真的好吃。

    于是,鬼舞辻无惨过来的时候,蒲团还没有坐热,就被你赶出去抓新蝉去了。

    他领着兴致勃勃的两面宿傩,梅红色的眼瞳阴沉沉的:「你不去?」

    你笑得温柔得体:「你们父子好久不见,我就不打扰了,你们慢慢玩。」

    荒郊野外的,到处都是蚊虫。

    你才不要自讨苦吃。

    随着孩子越来越大,你也逐渐发现了养孩子的真正乐趣所在。

    如果孩子不用来玩,那父母的人生将毫无意义

    尤其是看着对方明明不高兴,却不反抗的脸,你真是止不住高兴。

    这种滋味,远比PUA来的更有趣。

    所以

    你穿着柳樱色袿单,冲着落后于你的两面宿傩使劲儿招手:「快来快来,妈妈都要看不见你了!」

    两面宿傩垮着张脸。

    神情怏怏的。

    心不甘情不愿地向你挪动。

    你:「开心点嘛。虽然你跟妈妈长得不太一样,但真的没必要羞于见人哦,你可是妈妈的乖宝儿,妈妈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两面宿傩:「……这就是你给穿女子衣裳的理由?」

    你立刻狡辩,呸,解释:「你怎么能这样揣测妈妈呢?妈妈分明是担心你,唯恐你年幼早夭,才会将你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样,这样的话,即使有不安分的小鬼,也不会来缠着你。」

    「宝,这可是从唐土传来的优良传统。」

    「不是好东西我都不舍得给你。」

    「妈妈爱你,爱得就是这样真挚又纯粹!」

    可两面宿傩已经吃够了你给的苦,无师自通反驳:「……究竟是谁,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日日夜夜向神明祈祷最好生出个女孩儿的?」

    你毫不心虚:「那是谁?反正不是我。乖宝,妈妈好真的爱好爱你的,你千万不要信了那***玩意儿的话,以至于误解妈妈对你的爱!不然,妈妈肯定要心痛而死!」

    两面宿傩无语。

    你嘴里的***玩意儿,很明显就是他的父亲。

    可那些事根本不是父亲跟他说的,而是他不小心偷听到了女房们的谈话。

    虽然,他的父亲足够恶劣,但随着年岁日长,他也逐渐明白,你这个母亲也不遑多让。

    甚至,更胜一筹。

    就像现在

    新年祈福。

    在聆听过大晦日的钟声后,你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撩起市女笠上的苎麻垂绢,冲他露出笑盈盈的微笑,示意他伸出手。

    两面宿傩不明所以。

    还以为你是怕他走丢,乖乖照做。

    不曾想,你手指意外灵活地顺着女式和服宽大的袖口伸进去,直接用冻得冰凉的手指抓住他手腕,看着他凉得缩脖子,哈哈大笑。

    一点也没有母亲该有的温柔稳重。

    两面宿傩再也绷不住。

    将四只手在雪地里冻得冰凉,报复性地统统伸进你袖里。

    这种母慈子孝的生活,止步于两年后的初春。

    那时候。

    你喝了酒。

    正躺在被春日晒得暖洋洋的廊檐上,睡得晕晕乎乎,确突然被人用力推醒。

    你迷迷糊糊睁开眼。

    就瞧见自己的心爱的大儿子,正瞪着极具克苏鲁风情的眼睛,严肃地审视着自己。

    「怎么了?」

    「你做梦了?」

    你很茫然。

    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问,只好回答:「没有啊……是我说梦话了?」

    两面宿傩又看了你好一会,才扭过头,别别扭扭开口:「没说梦话,只是你打呼了,还好大……下次注意点,不要再喝酒了,呼噜声真的吵死人了。」

    你从地上爬起来。

    笑着抱住他脑袋,使劲亲了亲他额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两面宿傩好不容易才从你手里挣扎出来。

    赶紧离你远远的。

    生怕自己又被你逮过去。

    他一边摁着自己被你搞得凌乱的头发,一边吐槽你果真如鬼舞辻无惨所言,不如其他贵女娴雅端庄,他不由怀疑你之前有过失败的婚姻,所以,才会在得到勉强会包容你的鬼舞辻无惨后,即使切缘了,也要跟他藕断丝连。

    你忍俊不禁:「我跟他藕断丝连,哪里是因为有过失败的婚姻,而是单纯因为你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罢了。」

    两面宿傩:「……也没有在意的其他男人?」

    你:「在这个世上,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我最在意的只有你。」

    得到你的回答,他似乎终于放松下来,开始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你躺回地上,目光触及不远处硕大无朋的绯色樱花,想了想:「想吃樱饼……最好是用刚采下的樱叶和樱花制作,多放点糖,我嘴里难受。」

    「你要求真多!」

    嫌弃说完,他起身就走。

    你:「你还小,不要乱动炊具,小心受伤。」

    两面宿傩:「知道了。」

    而这,就是你们此生最后的对话。

    第30章 男德学校优秀毕业生参上

    鬼血侵蚀完全是钝刀子杀人。

    一边破坏,一边重塑。

    你能清楚感受到身体正在从内部崩坏腐朽,可从外面看,你还是光鲜亮丽。

    早些时候,疼痛尚能忍受。

    可到了后面,你经常疼得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有很多个夜晚,你都忍住灰心丧气地想,不如算了,重开好了。

    可每一次,你都坚持挺了过来。

    就连沉浸摸鱼无法自拔的娇娇,都不止一次感叹你可真能挨。

    鬼舞辻无惨作为最清楚你身体状况的人。

    在见证了你一次又一次地挣扎后,也开始用古怪的语气问你为什么不肯死。

    到了后来,他脑子都变得好用起来,怀疑起你曾经的用心。

    毕竟,你在他病中垂死的时候,可是不止一次用甜美的话语,劝他放弃痛苦的活着,跟你约定来生。

    他会质疑是很正常的事。

    可你在剧烈又持久的痛苦折磨下,情绪变得非常脆弱敏感。

    被他这么问到脸上,你内心满是怨恨和迁怒,非常想爬起来把他嘎了。

    可岌岌可危的理智提醒你,不要做得不偿失的事。

    你死了是小,万一他迁怒你的孩子呢?

    你可太知道他什么牌子的狗东西了。

    不得已,你只好强忍怒火,拉着他的手,迎着他探究的视线,颤巍巍告诉他:「因为我是一个母亲……没有一个母亲,会舍得离开自己的孩子,让他自己一个人孤零零漂泊在这世上……我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死。」

    鬼舞辻无惨这才停下了逼问的脚步。

    你本以为自己还能撑下去。

    你本以为自己还能撑很久的……

    ****

    「不要哭。」

    意识逐渐从混沌中苏醒。

    你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年轻沉稳,却充满着温柔的安抚意味。

    你缓缓拾眸望去。

    视野中黑暗褪去,黑白分明的眸中清晰映出那人高挑挺拔的身影。

    黑发。

    赫瞳。

    容貌英隽俊朗。

    此时,他穿着肩衣袴礼服,半敛着眉眼,跪坐你跟前,生着茧子的手指,耐心地一点点拭去你脸上的泪痕。

    神情沉静又严肃。

    仿佛不是在给你擦泪,而是在处理什么重要的公务这种奇异的态度,看得你微微发怔。

    「我会成为合格的丈夫。」

    抹去你眼尾最后的一丝水迹,他抬起头,跟你四目相对,赫色的眼瞳直直望入你眼底,语气也是那般郑重其事,「你无需担心未来。」

    「你将是继国家唯一的女主人,没有人能取代你的位置。而我,有生之年也不会再纳娶其他女子,这里只会有你我两个主人。」

    「百年之后,继国家业也交给我与你的孩子。」

    「所以」

    「别哭,往后岁月,我都会陪你一起。」

    你怔愣不已。

    一方面,你还没有从自己骤然离世的情绪回过神;另一方面,则是你从来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听到如此真挚且守男德的话!

    以至于侧脸被他生着茧子的指腹刮得生疼,你都忘了躲闪。

    而也就是这么失神的瞬间,主动权就完全落入对方掌中。

    ……

    ……

    继国岩胜是个非常刻苦自律的男人。

    大早上的,天都没亮,你正睡得迷迷糊糊,他就已经有条不紊穿好衣物,准备照常去道场磨练剑术,片刻都不停歇。

    你被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吵醒。

    顶着凌乱的长发坐起身,刚揉了揉眼,就感觉自己头顶被人胡乱揉了下。

    你仰起头。

    就见他已经穿戴好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你身边,赫色的眼睛俯视着你,一本正经开口:「以后,我们就是最亲密的家人了,你没必要对我使用敬语,大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岩胜。」

    你唔了声。

    却发现自己声音喑哑沙哑的不成样子。

    ……有点窘迫。

    继国岩胜恍若未觉。

    他继续道:「对了,你叫什么?」

    你好险没被他问住。

    好家伙。

    真是好家伙!

    该做的都做了,结果却连同寝之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愧是你,霓虹金!

    继国岩胜奇怪看过来。

    你垂首敛眸,避开他的视线,犹豫片刻,回答:「……羽衣。」

    你叫羽衣。

    可这具身体叫什么,你却是不知道的。

    不过,就算这具身体有其他名字也没关系,你完全可以说这是乳名,丝毫不用担心被拆穿,开局就r。

    「羽衣吗?」

    得到答案的继国岩胜念出你的名字,轻声呢喃着,「归去之时,羽衣轻着身,慕君之思深无奈……很好听的名字。」

    他缓缓道来的音调,明明正经极了,却有着莫名撩人的意味。

    这种不经意间散发的魅力,对土狗来说,简直是绝杀!

    很不幸的,你就是土狗。

    继国岩胜没有停留很久。

    他冲你颔首致意后,拿起刀架上佩刀就走了出去。

    你使劲抓了抓头发。

    强迫自己从乱七八糟的情绪中冷静下来,之后,才叫出娇娇,问出你最关心的事。

    你想知道那孩子怎么样了。

    「他很好地度过了一生。」

    停了停,娇娇又补充一句,「放心吧,他并没有被鬼舞辻无惨的诅咒牵连,不仅过得出乎意料的好,也从没被任何人欺辱伤害过。」

    你:「我想看看他长大的样子」

    娇娇:「哦,这个是不行的呢。」

    「你知道的,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引导玩家相信爱能改变一切,充分发掘出爱の力量,成为坏男人背后的好女人,共同创造美好人生。由于工作任务你只完成了一半,并未真正通关任务,所以,哪怕是我,也无法查阅失败存档,只能告诉你系统里显示的文字内容。」

    「……其实,这已经属于违规操作了。可谁让你是我金贵的独苗苗呢,你想知道,就算违规,我也会告诉你。」

    对此,你早有预料。

    可真的从娇娇嘴里听到,心里还是不由泛起阵阵滞闷。

    你很高兴他过得好,却又难过自己在他还小的时候就那么丢下了他。

    「别难过,虽然你离开了一个孩子,可只要你认真对待这次任务,那么,你很快就会得到新的孩子。」

    娇娇美滋滋安慰你。「这次任务还是有两个。一是得到黑死牟的爱;二就是保护你们的子嗣顺遂活下去呢。」

    你非常生气。

    它这封建智障什么意思?

    你失去了一个孩子,再得到一个孩子,就能把之前的孩子理所当然忘掉,再也不在意了吗?

    孩子可是你亲生的!

    又不是无足轻重的衣服,随随便便就能被替代了!

    你刚想发火。

    不曾想,又听到一个让人虎躯一震的名字。

    你:「……不是,你说要我得到谁的爱?」

    娇娇:「黑死牟。」

    你:「黑死牟?」

    娇娇:「嗯,现在的继国岩胜,就是未来的黑死牟。比起「岩胜」这个名字,你可能更容易将「一哥」、「六眼美人」、「上弦之一」跟他联系起来。」

    你懵了。

    之前事情发展太快,你根本没有时间把那个宛若男德学校优秀毕业生的年轻武士,跟记忆里那个气势浑厚、威慑可怖的上一联系起来。

    娇娇一脸求夸夸的表情:「看你这个样子,我就知道,幸亏提前跟你说清楚了,不然,再发生无惨那种惨剧,你可就遭了!」

    「嘿嘿,你很清楚吧?」

    「黑死牟跟无惨可不一样,他为人固执,是伦理纲常最坚定的维护者,对待无惨的方法对他根本行不通。」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虽然他比无惨难搞点,但你还是有希望的……」

    娇娇还在说什么,你已经听不见了。

    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在心头叫嚣:杀了他!

    黑死牟的确难搞。

    他性格摆在那里,适用于无惨的方法,根本无法照搬在他身上。

    而你又绝对无法在剑术上胜过他,这注定你做不了他的ser。

    可现在,他只是个年轻的人类武士!

    人类非常脆弱。

    即使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扇扇小公子耳光的女人,只要方法得当,也能轻而易举嘎了远强于自己的男人。

    最妙的是,人类的继国岩胜可没办法像鬼舞辻无惨一样,死了都要变成鬼给你添堵……

    你忍不住蠢蠢欲动。

    娇娇给你提供的两个任务,第一个任务一看就知道是它又在夹带私货,直接无视掉就好;至于第二个,那位母亲的心愿也只有保护自己的孩子。

    而她孩子的最大敌人是谁呢?

    当然是抛妻弃子,还要叛主投敌的继国家主继国岩胜本人!

    你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

    只要他死了……

    【LOVE&PEACE】

    【LOVE&PEACE】

    【LOVE&PEACE】

    【LOVE&PEACE】

    ……

    ……

    霎时。

    加粗加黑还标红的新罗马体英文,自带噔噔噔噔乱码音效,以摧枯拉朽之势,疯狂侵占你的视野,让你除了血淋淋的标语,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你痛苦捂住眼睛。

    可即使闭上眼,那些不停叠加的标语也没有散去,反而愈发清晰浮现脑海,仿佛已经深深烙印在你的眼角膜上!

    你已经无法视物!

    正常人一旦失去视力,就会本能恐慌起来,仿佛除了脚下的立足之地,四周尽是万丈深渊。

    你也是如此。

    根本不敢动,总觉得稍有不慎,自己就会坠入其中。

    强烈的恐惧侵袭全身,冷汗瞬间就爬满脊背。

    不过须臾,鬓边凌乱的碎发就已经被冷汗打湿,黏在脸上。

    娇娇意识到什么。

    它又急又气:「快停下来!」

    「不要再想那些血腥恐怖的东西!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不要那么极端偏执,你要做个温柔的好女人,努力包容感化他们,而不是动辄对他们喊打喊杀!」

    「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吗?!」

    「怎么刚来了一天,就又开始想杀人了?」

    娇娇不明白。

    不喜欢的男人你要嘎,怎么喜欢的还是要嘎?

    世上怎么会存在你这种不懂怜爱男人的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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