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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听到秦路说自己中毒了, 谢彦吓了一跳,迈着小短腿跑上前扶住了秦路。

    秦路不可能让他的小身板来支撑自己,便扶住了廊下柱。

    他脸色青灰, 面容有些扭曲:“桌上的几颗花生米…没想到,是有毒的!”

    谢彦的心猛地一沉, 难道是方氏见有秦路保护他不能得手, 先把秦路害死, 再害自己?

    的确,若是秦路死了,自己便成了待宰的羔羊, 离死也离不远了。

    一定要想办法救活秦路!

    前世的时候, 他参加过“红十字会的急救培训”, 知道一些基本的急救常识。

    不管是什么有毒物质进入胃里,首当其冲的便是用大量的温水洗胃。

    “窈姐儿,窈姐儿!快出来!快出来!”离的最近且最可靠的就是谢复窈。

    谢复窈听谢彦呼唤的紧, 以为谢彦出了什么事, 自从匾额事件发生后,这孩子便像是丢了魂, 见什么都怕, 怪可怜的。

    她当即放下了手中的活儿,跑了出去。

    “秦路遭人暗算, 中毒了, 赶快兑一脸盆温水过来,帮他洗胃, 快!”谢彦道。

    她看了看秦路青灰色的脸, 跟平时判若两人,心中慌了。

    “不应该叫郎中吗?”

    “郎中最快也得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到, 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当着秦路的面,他始终说不出“死”字,但这话他俩都听懂了。

    秦路对谢复窈道:“彦哥儿说的对!还请谢姑娘加以援手。”

    谢复窈见秦路声音虚弱,立刻回屋准备温水去了。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在前院忙着,就连谢复壮和谢子瑜都忙着跟在谢怀恩后面在前院贴对联,吴氏也到厨房帮衬去了。

    后院除了在屋子里的金氏外,便是送盆栽的那两个丫鬟。

    那两个丫鬟把一盆金桔抬进金氏房间后走了出来,便被谢彦叫住了。

    “你俩过来,你帮忙端一张椅子给秦大哥坐,你去前院跟谢怀安说秦大哥中毒了,让他即刻到后院来一趟!记住别乱囔囔,只跟谢怀安一个人说即可。”谢彦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中毒”两个字让两个丫鬟吓了一跳,原本看到秦路“痛苦捧腹”的样子,还以为他闹肚子呢,没想到会是中毒。

    她俩立即按照秦路的吩咐去做了。

    金氏正歪在床榻上休息,经过一个多月的调理,她的病好的差不多了。

    她听到谢彦叫唤窈姐儿的时候,语气很急,想着这孩子被倒下的匾额吓的魂不守舍,整天黏着秦路,把秦路当做了救命稻草的样子,心中便有些不忍。

    她爬起床来,整理好衣服走了出门。

    远远地看到秦路坐在椅子上,谢彦和谢复窈一边一个地站在他的身边用茶杯轮流朝他的嘴里灌水。

    金氏不由得笑出了声:“你俩这是在干嘛呢?灌肚肺吗?!小孩子家不要乱开玩笑,瞅着路哥儿老实便欺负他!路哥儿也是的,由着他俩乱来,这样灌会把肚子撑着的。”

    她刚说完,便看到秦路用手指往喉咙口一扣,“哇”地一声,把肚子里面的水吐到了脚边的木盆里。

    金氏:“……”喝进去,吐出来,还真是撑不着了。

    谢彦知道这事情瞒不住,他也不想瞒,便想着不如把事情闹大,也能让方氏收敛一些。

    “祖母,我俩没有在玩,秦大哥中毒了,我们在帮他洗胃呢,把吃到胃里的毒给洗出来。”谢彦道。

    中毒?洗胃?

    “我们家哪里来的毒?!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又不是郎中,怎知道就中毒了?不能随意说一些不着调的话,让外人看了笑话去……”金氏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

    秦路武功高强,中毒后用内力逼着毒素不让进入五脏六腑,加上洗胃及时,才不至于命丧黄泉。

    “对啊,我们家的东西都是干干净净的,不可能是中毒的!你肚子疼,你定然是着了凉或者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闹肚子呢,拉几次就好了。”

    谢怀安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方氏。

    面对有损于谢府形象的事情,方氏和谢怀安总是站在一条战线上。

    谢怀安不知道他们在洗胃,呵斥谢彦和谢复窈“住手”,谢复窈有些害怕不再舀水递给秦路,秦路却一把夺过谢复窈手中的茶杯自顾自地从脸盆中舀水喝了,然后再呕出来……

    谢怀安:“……”没见过自己糟践自己的。

    谢彦刚想让谢怀安请个郎中,便被方氏夺了话头。

    “谢郎,还是请个郎中吧,虽说这拉肚子不是什么大病,万一真的拉死了,便说不清楚了!路哥儿可是南宫家的人,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们可担不了这个责任。”

    谢怀安转头对方氏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里的风俗跟京城不一样,郎中们图来年无病无灾,这几天都不看病的!”

    “我倒不信了,花重金他们不会来?”方氏说着转头对站在一旁的丫鬟道:“你去前院,让小四去请郎中来谢府,你跟他说,不计多少银子,必要请一个郎中来!”

    丫鬟领命去了前院。

    方氏接着道:“既然怀疑我们谢府的东西有毒,那就得好好查查是否属实,别让有心人以讹传讹地说出去,损害我们谢府的名声!娘,谢郎,你们说是与不是?”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谢怀安和金氏不禁点头,“是得让郎中来看看,不能损害我们家的清誉。”

    竟然连谢复窈也在点头……

    谢彦知道,即便请来了郎中也不会把秦路诊断为“中毒”。

    ——能被小四请过来的郎中定然跟方氏是一伙的,恐怕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但既然方氏说的冠冕堂皇,自己反对请郎中则会引起众人侧目,反而更加衬托出方氏的“光明磊落”。

    谢彦对另外一个丫鬟道:“你去厨房拿一条活鱼过来!记得,要活蹦乱跳的。”

    “彦哥儿,你要鱼干什么啊?”金氏问。

    “拿过来,你们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那丫鬟拎着一个小水桶过来了。

    一条小黑鱼在水桶里欢快地游着。

    谢彦对谢复窈招了招手:“姐,你过来把这条黑鱼放进秦大哥吐的水里面。如果这条鱼能活一炷香的功夫,就说明秦大哥不是中毒。”

    谢怀安呵斥谢彦“异想天开”。

    金氏诉说“请郎中来就好了,把鱼放进肮脏的洗胃水里,还让不让吃了?”

    方氏的脸色变的阴晴不定起来,但很快便镇定了,“如今外有冻死骨,你倒好,公子哥不知柴米贵,肮脏了鱼儿,还怎么让人吃?”

    谢彦笑道:“如果它能侥幸不死,我来吃!”这样就不会浪费你们的鱼了。

    谢复窈上前来抓鱼,不想被方氏一把抢过了木桶。

    “小孩子家家,就会捣乱!这鲜活的鱼放进肮脏物里让你吃?那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苛待你呢!传出去让我怎么做人?娘,谢郎,这断断使不得啊!”

    她说着开始抽泣起来,示意丫鬟把秦路吐的水倒掉。

    “这么恶心的物什,还不赶快处理掉?”

    那丫鬟得令,上前倒掉了洗胃水。

    水很快渗进泥土里消失不见了。

    “别污遭了鱼,把鱼拿去厨房。”方氏吩咐那丫鬟。

    紧接着,方氏、金氏以及谢怀安都散了,

    只留下谢彦、秦路以及窈姐儿面面相觑。

    谢复窈有些自责,觉得自己方才不够快,没做成“试验”。

    谢彦和秦路让她别责怪自己。

    谢彦让谢复窈帮着秦路再洗胃两次,自己则去了厨房。

    大年三十要祭祖还要准备年夜饭,厨房里里外外忙的热火朝天。

    自从谢怀安为桂香“出头”后,桂香便觉得日子有了奔头,做事也有劲多了,苦活儿累活儿都冲在最前面。

    此刻,她正在厨房门口像汉子一般轮着柴刀劈柴火,见到谢彦过来,停了下来,问他要吃什么。

    谢彦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吃东西,他跟桂香说明了来意,跟桂香要一碗鸡蛋清以及少量碳灰。

    ——用来帮秦路吸附解毒。

    这东西易得又不值钱,桂香忙的来不及多问,帮谢彦打了一大碗鸡蛋清,用手帕包了一包碳灰递给了谢彦:“够不够啊?”

    “够了,够了!”

    谢彦拿着来到了后院。

    窈姐儿已经回了自己的屋子。

    秦路也停止了洗胃,怔怔地看着木盆里的洗胃水发呆。

    他是当事人,当然知道自己绝非“闹肚子”,是中毒无疑的。

    那么方氏百般阻扰把鱼儿放进洗胃水,为什么?

    难道说方氏知道自己是中毒的?

    “别想了,解毒药来了。”

    谢彦把碳灰倒在盛着鸡蛋清的碗里搅匀了,让秦路喝下去。

    秦路看着那黑乎乎的一团,质疑道:“这是什么?”

    “解毒药啊。”

    “这是解毒药吗?”

    “不信就别喝!你摸着良心想想,方才若不是我帮你洗胃,你能熬到现在吗?”

    这倒是句实话,切身体会者能感受到毒性的强大。

    “谢谢你哦。”他接了过来,强行把这碗很难喝的解毒药给喝了。

    谢彦让秦路躺去床上休息一下。

    中毒后的秦路还是很虚弱,摇晃地站了起来进了自己的屋子。

    谢彦紧随其后,进门便开始查看“毒物之源”花生米,却找不到一颗。

    “花生米呢?”

    “就几颗…在桌上的,都被我吃了。”

    “几颗你也吃?”

    “有人送我东西,我不是高兴吗?一口气全吃喽。”

    “你没觉察出味道不对?”

    “觉察出来啦,很甜……”

    谢彦:“……”甜你妹啊,甜到要没命了!

    第23章

    谢彦把门和窗户打开, 便于一眼能看清是否有人在外偷听。

    他来到秦路的床边,对秦路详细地说了前些日子自己被方氏毒杀未遂的遭遇。

    秦路听完后震惊不已,怪不得这小子总是缠着自己, 连睡觉都要一起睡,原来是怕方氏害他。

    他想到了刚才方氏阻止把鱼放进洗胃水当中的场景, 顿生疑窦。

    “难道说, 这几颗毒果子也是她放的?”

    谢彦没有说话,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以为呢?”

    秦路沉默着,细细回味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

    原本他觉得“匾额事件”是偶发事件,现在看来倒像是有人刻意为之了。

    “她想杀的是你?除掉我只是因为我坏了她的事?毒死我之后, 除掉你就易如反掌了?”不断的提问, 秦路的思路似乎是越来越清晰。

    谢彦没有正面回答他, 而是道:“我问你,南宫瑾让你来是干什么的?”

    “保护你啊。”

    “他没跟你说具体的事情吗?”

    此刻,秦路意识到自己有负南宫瑾的嘱托。

    他来之前, 南宫瑾跟他讲过“李妈先后两次把谢彦推进湖里的事情”;还跟他说, 李妈是方氏的乳母,他不相信这事跟方氏无关, 派他过来第一是要保护谢彦, 第二便是如果发现方氏对谢彦不利,可以暗杀之。

    他的脸微红, 一开始他还防着方氏, 随着方氏对谢彦“越来越好”,他的那根防线完全没有了, 在和南宫瑾的对接中, 还特意提到方氏对谢彦的的好,让南宫瑾放心。

    想到这, 他用拳头用力敲自己的额头。

    “我真笨!竟然被一个内宅妇人给糊弄了!”

    谢彦用嫩嫩的小手掰开了他的铁拳:“你不用自责,其实不光是你被糊弄,祖母、谢家兄弟、吴氏甚至窈姐儿都被她蒙在鼓里……不要小看内宅妇人。”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讲呢?自己一力承担,万一被她……”秦路有些说不下去了。

    此刻他想到万一谢彦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必得以死谢罪了。

    “打个比方,如果今日你没中毒,我跟你说这些事情,你会相信我吗?会不会认为这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会不会在内心鄙夷我,腹诽我是个忘恩负义白眼狼?”

    秦路实诚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你还打算跟他们解释吗?”

    谢彦反问:“你认为有必要吗?”

    秦路垂眸,的确没有必要,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谢彦叹了口气:“若不是你被下毒,我是不会跟你说这些的,同病相怜感同身受的人才会彼此信任,不是吗?”

    他终于理解了这些天来谢彦奇奇怪怪的举动以及他所受的委屈。

    “那你让我向南宫大人发的那些信?”

    谢彦接过话头:“对,都是求救信,可惜一封都没发出去。”

    秦路摇了摇头,看着他那小小的身躯,稚嫩的可以掐出水的脸颊,不敢相信六岁的孩童会有如此的心机和忍耐力。

    看来神童除了在读书上有天赋,在别的方面也异于常人。

    此时,谢彦在他心中似乎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他的上级。

    他不知不觉地把南宫瑾的“两点嘱托”说了出来,问谢彦“要不要除掉方氏?”

    谢彦沉吟了片刻,方氏毒杀自己,毒杀秦路,信件被截……

    一切矛头都指向自己,但却是两伙人干的事情。

    说不定这两伙人已经勾结起来了。

    对于秦路来说,铲除方氏易如反掌。

    但铲除之后呢?方氏“背后的人”会隐藏的更深!

    他们在明处,但那些人却在暗处。

    最要命的是,自己不知道那些人的目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如方氏这般“单纯”——只想要他的小命。

    所以绝对不可以打草惊蛇,他要凭着方氏这条线顺藤摸瓜。

    “你安心养病就可,你不可以擅自行动,得听我的。”谢彦道。

    秦路点了点头,他是彻底对这个小孩子服气了。

    突然间秦路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对啊,她杀了我们的话,南宫大人那边定然不会跟谢家善罢甘休……”

    言外之意便是谢家去求南宫瑾的事情便会泡汤,那谢怀安的官职还要不要了?

    夫妻一体,方氏又怎么舍得眼下的荣华富贵?

    谢彦看着窗外阴沉的天,他更加确定了方氏跟别人暗地的勾结。

    “说不定她已经找到了新的靠山!”谢彦喃喃道。

    ***

    郎中姗姗来迟,老远便听到他的唠叨声,“这过年过节的…有什么毛病不能拖到年后呢?”

    听这论调,谢彦便知道这是个不负责任的庸医,把疾病拖到年后,尸骨都凉了!

    毫无疑问,这郎中是被收买的,把完脉后,说了伤食不化,要强健脾胃等术语,最后开了个方子,说按照这方子吃,三天之内必好。

    郎中把方子给了身后的小四,让小四跟他回去抓药。

    秦路当然不会吃这郎中配置的药,厨房送来之后,他便悄悄地倒掉了。

    “毒果子事件”似乎并没有发生过。

    谢府像往常的除夕一样有条不紊地运作着。

    谢复壮和谢子瑜跟着谢怀恩后面整整贴了半天的对联。看他们三个没心没肺开心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对后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中午的时候开始祭祖,下人在堂屋里布置了灵堂,看起来庄严肃穆,金氏带头磕头,方氏用手帕捂着并没有眼泪的双眼“做哀悼样”。

    轮流地磕完头后,开始烧纸钱,还烧了一些纸婢女……

    谢彦不由得想起现代人烧的是“别墅,汽车……”,看来祭奠之物也是与时俱进的。

    到了晚上,开始吃年夜饭。

    在这个时代,婢女和小厮是不可以上饭桌的,只有等主子吃完后吃主子剩下的饭菜。

    “桂香,一起上桌吃饭吧。”谢怀安对桂香招了招手。

    在谢怀安看来,如今桂香是良民,不是失去自由的小厮和婢女。

    方氏偷眼瞧桂香的反应。上次谢怀安为她出头,方氏心中就很不爽了,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才没有立即收拾她。

    如今谢怀安又对她青眼有加,让她如何不恨?她的指甲嵌进了肉里,脸上却微笑地看着桂香。

    桂香的眼珠转了转,她领教过了方氏的毒辣,不敢逾距,害怕自己再次成为“方氏的目标”。

    “一介奴婢而已,不敢与主子们同桌。”她看到谢怀安想要与自己分辨,不等谢怀安说话,扭头走了出去。

    方氏横了一眼谢怀安:“你的心倒是好的,只是人家不领你的情!”谢怀安尴尬地干咳了几声。

    吃完年夜饭后,长辈们开始给小辈们发压岁钱。

    方氏给谢彦发的最多——十两银子!

    金氏乐的合不拢嘴,谢怀安直夸方氏“贤惠”,接着便是呵斥谢彦“不知礼”,这些天来一声“娘”都没叫。

    他还逼着谢彦叫“娘”,方氏则微笑着看他,似乎在等待着那声“娘”。

    在外人看来,方氏的微笑是和善的,眼光是清澈的,只有谢彦、秦路和桂香知道,那是一种挑衅的神态。

    谢彦把十两银子往前一推,一副“你爱给不给,但我就是不叫”的样子。

    “彦哥儿前几天被吓着了,你就别逼他了!”秦路对谢怀安道。

    谢怀安见秦路帮谢彦打圆场,不得不给他这个面子。

    但谢怀安还是随手拿了一只筷子扔了过去:“小兔崽子,别做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接着便是在院子里点篝火,守岁……

    除旧迎新,转眼到了正月初一。

    古代的过年可不像是现代那样,上上网看看电视就过去了。

    整个谢府金氏的辈分最大,就像是“老祖宗”一样。

    以往在谢家村的时候,只有几个人,拜年的仪式也很简单,就朝金氏拱拱手,说些吉祥话就算是拜年了。

    如今,一大早金氏的屋子里便挤满了人,从谢怀恩吴氏开始,一个个地跪在地上朝金氏磕头拜年……

    主人拜完后,小厮奴婢开始拜,折腾了好长时间才算是跟金氏拜完年。

    接着谢怀恩的子女跟谢怀恩吴氏跪着拜年,谢怀安的子女要跟谢怀安和方氏跪拜。

    谢彦连“爹娘”都叫不出口,又怎么会跟他们下跪?

    他知道有这道程序后,便悄悄地退到了秦路的屋子里。

    经过一夜的调息,秦路的气色好了一些。

    “毒果子事件”让他意识到了自保的重要性,由于自己中毒后体力受限,他正在准备一些暗器以备不时之需。

    谢彦进门发现秦路并没有穿窈姐儿给他的衣服,而是穿了自己买的暗红色长袍,显得非常威武。

    秦路见谢彦进来,以为拜年已经结束,递给了谢彦一把匕首。

    “藏在衣服下面,谁欺负你就砍谁,不用害怕,你的背后可是南宫世家,放眼整个云林县,没有人能奈何的了你。”

    谢彦:“……”还真不一定!

    山高皇帝远,强龙难压地头蛇。

    谢彦见他把一些钉子和尖刀放进了贴身的腰袋,知道他的防范意识增强了。

    不一会儿,小四跑了过来说,谢怀安和方氏等着他去拜年。

    谢彦回了声“不去!”

    小四便拉了谢彦的手,想要强行把他拉走。

    谢彦只听到空中“嗖嗖嗖”的声音,接着便是小四猪嚎一般的惨叫声。

    原来是秦路用“花生米”做暗器,打的小四鬼哭狼嚎。

    “念在过年,不宜见血,否则,哪只手拉彦哥儿的便剁了你哪只手!”秦路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四。

    谢彦朝秦路竖起了大拇指:“帅!”

    第24章

    小四吓的屁滚尿流, 回去后告诉谢怀安和方氏“秦路不让彦哥儿来拜年”。

    谢怀安气结,这秦路管的也太多了!

    碍于秦路是谢府和南宫瑾之间的重要联系人,他有求于南宫家, 不好跟秦路明着翻脸,心中却是恨的牙痒痒, 愤懑之下一拳头打在墙上, 墙上的石灰粉扑簌簌地往下掉。

    “老爷, 您手上出血啦!”小四指着谢怀安的手提醒道。

    古人最讲和顺,大年初一见血,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小四见此有些慌乱。

    谢怀安低头一看, 由于用力过猛, 指关节处擦伤,渗出了丝丝血迹。

    “安哥,您再生气也不能作践自己的身子啊, 您可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怎么活?”

    方氏说着上前握住了谢怀安的手, 用嘴帮他吹了吹手上的伤口, 温柔款款地抬头看着谢怀安:“疼吗?”

    谢怀安:“怎会不疼?”

    “知道疼就好,不能再作践自己了。”方氏说着转身从五斗橱中拿了一个盒子放到桌上。

    她转眼见小四直愣愣地看着他俩, 对他挥挥手, 让他离开。

    小四出去后,她从盒子里拿了伤药帮谢怀安仔细地敷着。

    她一边敷一边道:“就南宫瑾那个性子, 我们以后想要靠他也会受尽委屈!那个秦路明面上是来保护彦哥儿的, 可谁不知道他是南宫瑾安插在我们府上的探子?南宫瑾远在京城,我们的一举一动却尽在他的眼皮底下!我们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啊!”

    “再说那彦哥儿, 我们对他这么好,愣是养不家,这么多天了,一声‘爹娘’也不叫唤,可见跟我们是没有情分的!以后他去了京城,回到南宫瑾的身边,还会想到我们吗?”

    “因为蔷姐姐的事情,南宫瑾心中一直记恨着我们呢,他现在肯帮衬我们还不是看在彦哥儿的面子上?彦哥儿读书聪慧,总有一天会到京城,到他大舅身边,那个时候南宫瑾就不用求着我们了,还会帮衬我们吗?”

    谢怀安感叹道:“想要依靠别人总是不成的,我算是瞧清楚了,彦哥儿再聪慧也是指望不上的,我现在就希望我们的瑜哥儿能争口气,来年先考个秀才,接着举人进士,一路考上去!别像他老子一样没出息受限于人……”

    “你不打算让我做举人娘子了吗?”方氏笑着抬眼看了一眼谢怀安。

    谢怀安用另外一只手揉了揉眉心:“这些年为了保住典史的位置,费劲心力,加上西衙那么多事情,哪有时间备考啊?”

    说话间,方氏已帮谢怀安涂好了伤药。

    她从盒子里拿了纱布对着谢怀安的手比划了一下,确定了尺寸后,拿了一把剪刀开始剪起纱布来。

    她一边剪一边道:“听陈娘子说,最近山里发现了一处新的铁矿,可是真的?”

    谢怀安点了点头:“是真的,尚县令私下跟我说,让我装作不知道这事,不要跟京城汇报……”

    “我知道尚举人的心思,还不是想私吞了这铁矿?我可是讲原则的人,这铁矿可是大周的财产,岂容他私吞了?再说了,这可是铁矿!可以用来造锄头造犁耙还可以造兵器,那献朝不是经常在北境骚扰我们大周的子民吗,我看这仗是迟早要打的,这铁矿会派大用场!”

    “这么说,你是准备跟朝廷汇报这件事了?”

    谢怀安坚定地点了点头,说的义正词严:“我是大周的子民,效忠的可是大周王朝,不是他尚县令!他尚县令算哪根葱!他说让我不要汇报我就不汇报吗?!”

    方氏笑了笑,用剪好的纱布帮谢怀安包扎了伤口。

    “你呀,脑子就是简单,尚县令有这个胆量私吞大周铁矿?他背后没有人会这么做吗?”

    谢怀安皱着眉:“你说的是顺康王?”

    “你想哪里去了?我们这里又不是顺康王的属地,顺康王也够不着指挥尚县令啊,实话告诉你吧,是首辅古大人!”

    “古大人?他怎会攀上古大人?”

    “他只是一个举人,不是攀上古大人怎么会做成这县令?实话告诉你吧,我都了解过了,陈娘子有个表哥,在古大人府上做管家,您是不知道啊,陈娘子提起他这表哥眼睛都放光呢!”

    “京城的那些达官显贵看起来不可一世,但见着他表哥都得点头哈腰,求着他在古大人面前美言几句呢。”

    “就说那南宫瑾吧,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不也是走了古大人的门路吗?否则凭他二甲第六名的进士没有人刻意提拔,能做到户部尚书?鬼才相信呢!”

    谢怀安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倒嘶了一口气:“我听说古大人是个廉洁的清官,怎么会做这等事情?”

    方氏用手指点了点谢怀安的额头:“你呀,一根筋!不知道人是会变的么,尤其是身在高位的人,能有几人守得住初衷?”

    谢怀安点了点头。

    “只是,如果我这么做了…感觉对不起大周啊……”

    “现在已经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了,即便你想效忠于大周,也是不能够的了。你想啊,上达天听的所有折子都得经过古大人的手,他见了你这封折子还不立刻扣了下来?能到得了皇帝手里吗?如果古大人知道是你上的这个折子,他会怎么做?”

    谢怀安翻了翻眼睛:“那不得立刻办了我啊!”

    他声音低沉,跟之前的慷慨激昂判若两人。

    方氏见谢怀安“转性”了,知道自己的“苦口婆心”起了效果。

    “再说了,你的上头是尚县令,尚县令的上头还有州府的人,他们都在‘装瞎’,你又何必强出头?你是管一方安全的,铁矿的事情本就不属于你管,那是尚县令的事情,万一哪天东窗事发了,第一个被问责的便是尚县令,你只要推说‘不知道’就行了。”

    谢怀安陷入了沉默,其实内心早就动摇。

    伤口包扎好了,方氏握住了谢怀安的手。

    “所以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尚县令主动跟你提及此事,你可要把握好这个机会点点他……我也会常去他家府上,跟陈娘子唠嗑唠嗑,让陈娘子跟他表哥通通气,别忘了在首辅大人面前提及我们……”

    “你不把这件事情捅出去,便是给了古大人面子了,古大人心中定然是有数的…若是换了第二个人来坐你的位置,便多了一份被传出去的风险……”

    方氏说完笑了笑,意思再明了不过:只要谢怀安不把新发现铁矿的事情捅出去,谢典史的位置便稳妥了。

    方氏的眉毛挑了挑:“我们有这么个后台,以后还用的着看南宫瑾那张臭脸吗?”

    谢怀安沉吟了半响,反复思量后,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典史,古大人这种大人物是万万得罪不起的,至于南宫瑾,他暂时也不想得罪。

    在他看来,多个人脉多条路,宁愿自己伏低做小,也不能把路堵死。

    最终他采纳了方氏的意见——对最新发现的铁矿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

    两人刚达成“默契”不久,小四进来通报说“尚县令携夫人来拜年了”。

    谢怀安和方氏慌的连忙迎了出去……

    ***

    古代的正月很是热闹,都是真人秀。

    那些舞龙灯舞狮子打杂耍的,喜欢去有钱有势家敲锣打鼓地舞一段或者耍一段,以得到更多的打赏。

    整个云林县除了县令家便是典史家最有势力,来拜年的人本就很多,加上这些“艺人”的热闹,有种门庭若市的感觉。

    谢彦只看了一会儿便缩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了门窗看书了。

    过了正月,二月便县试了。

    赵学正亲自安排了本县的一个癝生为他保结,还在天字班亲自挑选了另外四个品学兼优的学子跟谢彦一起相互保结。

    赵学正对谢彦的事亲力亲为,为的就是让“这棵好苗子”万无一失。

    谢彦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在脑海云空间翻了一会儿四书。

    县试有五场,每日一场,连考五天。

    第一场也叫“正场”,最为重要,可以说是决定性的一场考试,第一场考好了,基本能够决定是否能应府试了。

    第一场考的范围是: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试贴诗一首,题目和诗文的写法都有一定格式和字数限制。(注1)

    于他而言,四书文是随便考的,难点在于五言六韵试贴诗。

    五言便是“五字一句”,六韵是指十二句的排律,有六个韵角,分别是:珠、符、无、枢、殊。(注2)

    赵学正见他的弱点在五言六韵的试帖诗,每天特地为他“开小灶”,出个题目让谢彦作诗……

    他知道谢彦过目不忘,便送给谢彦一本《五言六韵诗文大全》,里面收集的都是名家的诗文,还有一些是历年科举的名篇。

    过了正月初五财神节,县学的学堂便开始上课了。

    秦路的面色和嘴唇都是苍白的,一看便知道“疾病”还未恢复。他虚弱的走路都得用根拐杖扶着,但还是坚持接送谢彦上下学了。

    他俩过的小心翼翼,只要进入口中的东西必须用雪亮的银针试探了不发黑,还得别人或者动物吃过无事后,才敢自己吃……

    秦路跟谢彦形影不离,晚上睡在谢彦的外面,只要听到一点点的动静便会睁开眼……

    他俩这般的严阵以待,却没有等来方氏的动作。

    美好而又平静的日子似乎来临了。

    难道方氏放弃报复,改邪归正了?

    第25章

    转眼间元宵节来临。

    天阴冷阴冷的, 临到傍晚竟然飘起了雪花。

    云林县城有个习俗,十岁之内的小孩子需在正月十五这天晚上点着花灯去“十里长街”走一走,以祈福求平安。

    谢怀安和谢怀恩两兄弟怀念小时候自己为自己做兔子灯的时光, 一时兴起,便没买现成的花灯, 而是亲手为三个小子做了起来。

    一人做了一个兔子灯之后, 谢怀安嫌做兔子灯过于简单。

    他脑洞大开, 想要尝试做一个手推的麒麟大花灯。

    兄弟俩详细讨论了方案后,兴致勃勃地开始了“大工程”,借来了木匠的全套用具, 锯木头、刨木头、做木轮、底座、做手柄……

    两人忙的汗流夹背, 把所有配件做好后, 用榫头安装成了一辆空心推车。

    接着用篾竹在空心推车上搭建了一座高大的麒麟架子,最后以红纱裱糊,画麟点睛。

    一盏大气可爱活灵活现的手推麒麟灯便做好了。

    整整花了两兄弟大半日的时光, 总算在吃团圆饭之前完成了。

    两兄弟累的相视而笑, 似乎找回了童年的快乐时光。

    谢怀安亲自为麒麟灯点上了一盏红烛,麒麟便发了光, 好像有了生命似的。

    他俩把麒麟推灯推到了吃饭的堂屋内, 整个堂屋被点缀的亮堂了不少。

    气氛一下变的和谐明快了起来。

    好心情似乎会被传染,下人们做起事来脚步轻快, 面带微笑。

    他们在堂屋内为主人的团圆饭布置桌椅, 安放碗筷……

    谢家人按照辈分坐定,金氏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上首, 两边分别是谢怀恩和谢怀安, 接着是吴氏和方氏,再下面便是孩子们……

    按道理秦路应该坐在客位, 但这些天,他习惯于坐在谢彦和谢复壮的当中,倒像是真的成了谢家的“孩子”。

    不过,自打中毒之后,他这身体看起来便一日不如一日了,找来的郎中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今日他看起来分外萎靡,脸色灰中带黑,跟他身边的两小朋友红扑扑的脸蛋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他吃的少的可怜,只是夹了几筷子便停箸欲吐,连忙离开了席位。

    走之前,还不忘吩咐谢彦“吃完后便回书房看书”,他在书房等他。

    秦路走后,一桌子人的话开始多了起来,毕竟秦路的脸色的确有碍观瞻,让人愉悦不起来。

    这些年来,谢家人因为各种矛盾生出的罅隙和龃龉,让他们聚少离多。

    今年还是第一次这么齐整。

    作为一家之长的金氏看着儿孙满堂,心中很是欣慰,愉悦之情溢于言表,加上吴氏和方氏轮流帮她夹菜献“孝心”,她一下子觉得所有的艰辛都没有白费。

    今日的主食是汤圆,谢彦早就跟桂香了解过了,有荠菜夹肉馅、青菜夹肉馅、黑芝麻馅、红豆粉馅的,每种都烧了一锅。

    他喜欢吃荠菜肉馅的,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选择了跟瑜哥儿一样的黑芝麻馅。

    ——他被防不胜防的下毒给搞怕了,这样至少能保证不会在芝麻馅里面下毒。

    汤圆上来后,谢彦没有立即吃,而是银筷子在碗里搅了几搅,确定了汤里没毒。

    汤圆是桂香亲自拿给他的,按道理应该是没毒,他之所以这般做是习惯了“入口验毒”。

    周围人都已经开吃了,他依旧没吃,用银筷子朝汤圆上戳了个洞,芝麻便在那洞里往外流。

    他把嘴凑了上去把流出来的芝麻吸掉了,味蕾在跳跃,甜甜的,味道的确不错。

    缓慢地吃了两个汤圆后,小小的肚子便撑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谢复壮和谢子瑜便心不在焉,会时不时地瞟一眼手推麒麟灯。

    他俩几乎每年都点“红眼兔子灯”,早就厌烦了,见到这么大的一个手推麒麟灯,能不动心吗?

    今晚十里长街的小朋友会很多,推这么耀眼的灯笼出去,定会备受瞩目,成为小朋友们围观的对象。

    推出去,走一圈,跟别的小朋友会一会,炫耀一下自己灯笼的独特,让人家眼馋一会儿,真的会很开心。

    碍于吃饭时的礼节,两人愣是等到长辈吃完饭后才离开座位,来到麒麟灯前观赏起来。

    谢复壮动不动就用手去摸一摸,谢子瑜则站在一旁默默观看。

    谢彦看惯了都市霓虹灯,对这灯根本就不屑一顾。

    晚饭结束,下人撤去了残席,倒了一些茶水放到桌上。

    谢彦不想喝茶,便站起来道了声“安”,准备去书房看书。

    “彦哥儿,今日元宵,休息一天吧,不要看书了,我们一起推着这麒麟灯去十里长街走一遭,准让那些熊孩子羡慕死!”谢复壮提议道。

    他见谢彦好无表情地看了自己一眼,以为自己说的不生动,无法打动谢彦,接着道:“那个程文俊吹牛,说他们家做的花灯怎么怎么好看,我们推着这大麒麟跟他会一会,把他的牛皮给戳破了!”

    今日谢怀安的心情十分好,他听后大笑道:“对,去会一会!勤奋读书是好事,不过也别把自己读傻了!”

    这些天谢彦神神叨叨的样子,谢怀安是看在眼里的。

    他以为这是谢彦“读书读傻了”。

    金氏和吴氏附和着,认为元宵节上,小孩子不点灯不吉利。

    接着金氏更是做了谢彦的主,必须点着灯去十里长街走一走。

    金氏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她表示自己也会跟着去逛逛。

    坐在一边默默喝茶的方氏开口了,“难得娘有如此雅兴,媳妇们定然是要相陪的…我去问问他们下人谁去谁留。”

    紧接着方氏站了起来,来到下人处询问后回来道:“不曾想今日他们的兴致也高,都想陪着娘一起去呢……彦哥儿实在不想去的话,也不用勉强,在家中院子里点点灯祈福除祟也是一样的……”

    谢复壮忍不住叫了出来:“那多没意思啊!!!”

    方氏坐到了原来的位置上,拿起茶杯轻啜了一下茶水,眼睛隐藏在茶雾后面,朦胧地看不真切。

    她缓缓地道:“秦路的病越来越严重…我会让小四留在家中陪着彦哥儿……”

    言外之意便是秦路保护不了谢彦,她让小四来保护他。

    小四不害他就阿弥陀佛了,保护他?

    这是让黄鼠狼帮鸡看家呢!

    “我去!祖母都去了,我怎么能不去呢?”谢彦几乎是脱口而出。

    既然谢彦去了,小四也不用留下来看家了,家里只留下了“半残的”秦路。

    窈姐儿原想不去的,但家里人都去了,她一个姑娘家留下来,这孤男寡女的,她怕惹闲话,便跟了一起去了。

    方氏“体贴周到”,让丫鬟拿了披风来,给哥儿们披上,自己则去自己房间拿了两件皮袄出来,淡紫色的给了吴氏,亲自为金氏穿上了酱红色的皮袄。

    “外面还下着小雪呢,你们千万别着凉了!”方氏俨然成了一个贤惠的女主人。

    金氏和吴氏第一次穿皮袄,有些不习惯,两人别扭地低头看着身上奢华的皮袄,有些不知所措。

    “弟妹,你都给了我们穿,你自己穿什么呢?”吴氏有些不好意思。

    金氏说话都有些哆嗦了:“听说这一件就要…大几十两银子罢,这,一件衣服够我们以前吃几年的了……”

    “这些都是我的嫁妆。”方氏道。

    言外之意便是“没有用你们谢家的钱买”。

    金氏听后,长吁了一口气。

    “一份价格一份货,皮袄果真要比棉袄暖和多了……”

    第26章

    说话间, 方氏折回屋内换上了一件黑色的皮袄,出来后,见所有人都在门外等她, 道了声“久等”,利落地回过身子锁上了院墙的大门。

    锁好门后, 她回头瞥见不远处的一棵梅花树下, 一个身披大红云锦披风、粉妆玉琢眉眼如画的人儿提着玉兔灯。

    她咬牙暗想, 长的还真跟他老娘一样,是个谪仙般的人。

    不过又能怎么样呢?当年的谢郎还不是选择了不那么漂亮的自己?

    “走罢。”她朝众人挥了挥手。

    瑜哥儿和壮哥儿“得令”后,立即推动了麒麟灯走在最前面。

    入乡随俗, 谢彦提着兔子灯跟了上去。

    窈姐儿也是第一次在县城看花灯, 很有期待感, 快步走上前,跟谢彦并排走着。

    “阿弟真像画中人。”窈姐儿由衷地赞叹。

    谢彦知道自己这副皮囊好,抬头朝她粲然一笑:“过讲。”

    两谢兄弟一边一个扶着乐呵呵的金氏跟在几个孩子的后面。

    吴氏则挽着方氏的胳膊走在最后。

    方氏看了看身旁一群下人, “你们跟着我们也拘谨, 小如、小兰、桂香留下吧,其余人都散了, 你们自己去玩, 记住不准惹事,早点回来, 过了子时我就锁门了!”

    方氏知道他们中的大都数人之所以想要出来, 根本就不是想去十里长街去逛,有的约了相好的, 有的想去赌一把。

    也有的是被她约出来的……

    比如说小四就是今天任务的主要人物。

    ——小四负责跟那群人接头指认谢彦。

    谢彦穿着大红风衣, 又长的这般显眼,很容易被指认……

    她对小四眨了眨眼, 小四会意,消失在夜色中。

    她已经想好了,如果谢彦不出谢府的话,她便让人在谢府动手,到时候所有人都出来了,谢府中只有谢彦和秦路,秦路的余毒未去,功力难以发挥,让小四把人放进后院后,把所有门都堵上,来个瓮中捉鳖……

    这样做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案件发生在谢府”,会让谢怀安为难,不好向上交代。

    所以她故意对谢彦透露“只让小四留下来”,目的就是想让谢彦害怕,跟着大众一起出门。

    她轻笑了一下,以为跟着大家便会没事吗?以为她不会当众动手?想的太天真了!到底还是小孩子啊。

    方氏回头嘱咐桂香,让她照看好谢彦。

    ——她要让桂香亲自看着谢彦在自己面前消失……

    桂香加快脚步,走到了谢彦身边。

    “我帮你提着兔儿灯,你跟他们一起去推麒麟灯吧。”桂香道。

    走在前面推麒麟灯的谢复壮听到了桂香的话,回过头对谢彦眨了眨眼睛:“来吧,我这杆小推杆给你推。”

    麒麟灯有两个推杆,一个谢子瑜推着,一个谢复壮推着。

    “你推吧,我不用,这兔儿灯就很不错。”谢彦把兔子灯的手提棍往桂香手上一放,轻松地走着。

    谢复壮摇了摇头,他俩大小一起长大,很多时候他是真看不透彦哥儿心里在想什么。

    上天似乎被今日的喜庆感动了,雪花小了许多。桂香帮谢彦褪去了压在头上的帽檐。

    “街上人多,桂香你可得看好了彦哥儿!窈姐儿你看着点壮哥儿和瑜哥儿,可别让他俩太皮了。”后面的金氏吩咐道。

    估摸着走了十来分钟,来到了十里长街。

    十里长街并没有十里之长,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在云林县,这条街买不到的东西也不用去别的地方买了。

    换言之,它是一条“百宝街”。

    谢彦曾经听说过,这条街上,程文俊家就有五个铺面,做着卖药材和卖布料的生意。

    这个世界没有受到网络的冲击,有铺面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银子。

    谢彦到过这条街的启星书屋买书,见到街上商铺鳞次栉比,还有许多小商贩摆摊卖货以及各种表演杂耍的,很是热闹。

    但今晚看起来,这条街跟以往白天的模样还真是相差迥异,就像是一个美女白天是职业装,夜间换上了浓妆艳抹性感的装扮,看起来判若两人。

    家家户户的商铺门口都会挂数十盏花灯,即便是摆摊的小商贩,摊子上也会放几盏花灯,十里长街像是被花灯“点亮了”。

    最亮的当属点着花灯穿梭在街上的“小精灵”们,每盏花灯都代表着一个幼小的灵魂,他们给这长街增添了灵气。

    街上的小孩子占了大半,商户们的卖点便跟着主顾的变化而变化。

    ——今晚吸引了小孩子,才会有商机。

    商铺有个局限性,比如说平时卖药材的,不可能因为今日是元宵特地去卖儿童用品。

    所以他们便用各种造型的花灯吸引小孩子,只要小孩子被吸引驻足了,跟在后面的家人便会有消费的欲|望。

    没有商铺的小摊贩则很灵活,他们专门卖起了小孩子感兴趣的东西,卖的最多的便是各种玩具,破浪鼓、小算盘、刀剑枪、泥叫叫、笛子、箫都是常见的。

    个别小摊贩别出心裁,制造了带机扩的玩具,诸如奔跑的小熊,弹弓,谢彦甚至发现了类似于汽车的小玩具,只是能量的转化是在动能和势能之间……

    除了卖玩的,还有卖吃的和卖穿的,糖葫芦、糖人、各色小点心以及儿童服装……

    每年只此一天,是十里长街独有的“元宵市场”。

    谢复壮看的眼花缭乱,看到吃的他便不停地咽口水,看到玩的便走不动路。

    金氏看不过谢复壮的嘴馋,让谢怀安为几个小孩买糖葫芦,谁知谢怀安为在场的每个人都买了一串糖葫芦。

    谢彦注意到,谢怀安把糖葫芦送给自己身边桂香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

    他不忍直视,赶紧把头扭过一边,没想到这便宜老爹还骚包发情起来了!

    谢复壮一边吃糖葫芦,一边注意看周围的人,人太多,根本见不到他的目标——程文俊。

    他突发奇想,程文俊家不是有五个铺面吗,他一家一家地去找,总能找到他家的铺面,说不定程文俊就在里面。

    他知道谢彦定然不会参与这种事情,便想跟身边的谢子瑜合计,打算一家一家去寻找。

    没想到谢子瑜知道程家一个卖布料的店铺,两人秘密合计了,先去卖布料的店铺看看,如果程文俊不在那里,便问店铺的伙计他家其余店铺的地址,这样找起来就会方便很多。

    合计完,他俩决定跟大人们请假。

    他俩同时意识到,如果说出大实话“自家是去人家门上炫耀的”,任谁也不会放他俩去。

    谢子瑜想出了一个办法,跟方氏说了,他俩要“解手”,但这人声鼎沸的大街上哪里有解手的地方呢?

    方氏有些焦急,若是这个时候“回去解手”,她跟人家的约定必将毁于一旦,自己不守信的话,恐怕人家以后也不会再帮她了。

    接着谢子瑜告诉方氏,他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解手。

    方氏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她考虑到谢子瑜从小就生长在这地方,对这条街算是比较熟悉了,便让自己的心腹小如跟着他俩过去。

    谢子瑜和谢复壮推着麒麟灯走在前面,小如跟在后面……

    方氏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小商贩的“听竹灯谜馆”,对谢怀安道:“你们嫌闷的话就去那边猜猜灯谜吧,我在这里等他俩。”

    谢怀安道了声好,带着谢怀恩和谢彦一起无看猜灯谜了。

    桂香和窈姐儿也跟了过去。

    吴氏、金氏和小兰对猜灯谜不感兴趣,便留下陪着方氏等两孩子。

    “停一停,猜一猜啦!两文钱猜一次,猜对的话这些玩具随便挑一个,猜不对的话,两文钱就归我喽!”小商贩指着一排纸写的灯谜牌对围观的人道。

    今日以孩子为主,总是围观的孩子看中了哪个玩具后,才会让家长花两文钱猜灯谜。

    不过大都数都是猜不中,白花两文钱。

    有个小男孩看中了一把玩具刀,他娘接连猜了三次都没猜中,白花了六文钱。

    女人见自己再猜下去也是猜不出来的,小男孩又闹着要那把刀,心中着急,便跟小商贩理论,说自己已经花了六文钱了,那把刀最多值三四文钱,让商贩把刀给了自己。

    小商贩不肯,“白纸黑字地写在这里,猜不中两文钱就打水漂,若是跟你破了例,周围的人都像你一般,猜不中便跟我讨要东西,那我不得亏死啊!大家说是不是啊?!”

    周围人大都在附和小商贩,说不能坏了规矩。

    有些人劝那女人不要再猜了,花点钱去别的摊子买一把刀给小男孩。

    女人动摇了,抱起小男孩就走,小男孩在女人的怀中哭闹着,就要这把刀,眼泪鼻涕的,看起来真是一个“惨”字。

    谢彦走了过去,对小男孩眨了眨眼睛:“别哭,哥哥帮你买。”

    小男孩看到一个如神仙般的哥哥想要给自己买刀,吓的顿时止住了眼泪。

    女人回过头来见一个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多少的男孩说要给自己儿子买刀,以为只是“童言”,根本没放在心上。

    当她看到眼前“好看的男孩”花了两文钱买下了方才自己买过的灯谜时,忍不住驻足,想要看看这小孩能不能猜出来。

    谢怀安看了看谢彦手中的灯谜,嘴微微张了张,那小商贩立即止住了谢怀安:“这位哥儿揭的灯谜,只能这位哥儿猜,旁人说了就不算了!”

    谢怀安只好咽了咽口水,没有讲话,歪头看着谢彦。

    谢彦笑道:“离奇?把奇拆开,为大和可,打一成语,那便是‘大有可为’了,不知我说的对不对?”(注1)

    “对,对,对!这刀是这位小哥儿的了!”小商贩笑着把刀递给了谢彦。

    谢彦把刀递到了小男孩面前:“叫声哥,这个送给你。”

    小男孩奶奶地说了声:“谢谢哥”,含泪笑着接过了那把刀。

    谢彦又让那孩子选了两个玩具,接着毫无疑问地猜中了两个……

    那小男孩笑的合不拢嘴,一个劲地叫“哥哥”。

    不远处,小如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对方氏道:“壮哥儿和瑜哥儿不见了!”

    方氏吓的几乎站不住脚,难道……那些人抓错人了,把壮哥儿和瑜哥儿当成了彦哥儿?

    第27章

    方氏反手给了小如一个巴掌, 厉声道:“不是让你看着他们二人吗?怎么就‘不见了’?!”

    小如捂着脸期期艾艾地道:“他俩说…男女有别…让我站远一些…转过身…不准偷看…,我觉着时间有些长了,便回了头, 哪有两人的影子……”

    吴氏道:“弟妹不用着急,我看呐, 定是两人淘气, 嫌我们大人看着不好撒开玩, 便撇了我们去玩了;就这么一条街,平时都来过,离家也不远, 过了年他俩都九岁了, 没事的, 我们玩我们的,他们玩够了,便会自己回家。”

    金氏点了点头, 同意了吴氏的看法。

    方氏稳定住了心神, 知道他俩走丢的可能性不大,只是因为今晚的计划有些复杂, 她不想节外生枝。

    她知道小四也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把瑜哥儿和壮哥儿当做彦哥儿,方才是自己反应过度, 有些做贼心虚了。

    一旁的小兰沉吟了一会儿, 忍不住道:“听说…每年元宵的这天晚上,都会有孩子被人贩子拐卖, 就去年就有好几个呢, 他俩会不会被人贩子拐了?”

    金氏、吴氏和方氏愣住了,关心则乱, 她们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方氏最先回过神来,立即让小兰和小如去找。

    金氏则大声呼唤谢怀安。

    谢怀安和谢怀恩听到母亲的呼唤,小跑着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金氏把谢复壮和谢子瑜“失踪”的事情告诉了谢怀安,接着便提到了去年元宵有孩子被人贩子拐卖的事情,最后她对谢怀安“下达命令”,让他务必想办法尽快找到俩孩子。

    “娘,您别着急啊,动脑子想想,如果这事真的是人贩子干的,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吧,小如只是背对着他们,不可能一点都觉察不出来,对吧?再说了,人贩子拐孩子不可能连花灯都被拐了!所以说啊,这是俩孩子调皮,自己走的!”谢怀安道。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此刻他觉得自己非常“机智”,大有神探的感觉。

    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如果俩孩子真的被人贩子拐了,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救他俩。

    ——此刻他的手下个个都在过元宵节,人在哪里都不一定找的到,根本不可能把他们聚集起来去查什么人贩子。

    谢怀恩点了点头,同意了弟弟的说法。

    “之前我听壮哥儿咕哝,说要跟人家斗花灯的,两人定是推了花灯去炫耀了!”

    经两谢兄弟这么一说,大家都安心了一些,金氏更是觉得不如就在此处等他俩。

    东南方向的天空出现了一束满天星的烟花,方氏知道这是小四的暗号,表明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就依娘的意思。”

    接着方氏把金氏和吴氏安排到了附近的“红记女工”门口坐了下来等候。

    她转头斜乜了一眼站在孩子堆里鹤立鸡群的谢彦,嘴角微微勾了勾,“我记得这是彦哥儿第一次到十里长街点灯,我得帮他买点东西。”

    金氏和吴氏听后,心中甚觉舒畅。

    方氏朝谢彦走去,一边走一边看着空中残落的烟花,李妈的音容笑貌似乎随着烟花的泯灭而逐渐消失了。

    “奶娘,这次我一定能为你报仇!”她眼神冰冷,在心里默默祈祷。

    她走上前去牢牢扣住了谢彦的手腕,强拉着谢彦来到一个卖玩具的摊位上。

    她眉眼弯弯,语气非常温柔:“彦哥儿,过来,为娘给你买个玩具……”

    在外人眼中,她是温柔的和善的。

    这种温柔和善,让谢彦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七个葫芦娃里面的“蛇精”。

    谢彦抬眼对她笑了笑,笑容纯净的像是雪山上的清泉。

    “好啊,不过…你弄疼我的手了。”

    方氏放开了他的手,尬笑了几声:“好!选吧,慢慢选……无论多贵,娘都会帮你买……”

    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猜灯谜的地方人太多,那些人即便看到谢彦也不太好行动,所以她把谢彦带到了卖玩具的摊子上。

    这个卖玩具的摊子在一个小斜坡上,人相对较少。

    谢怀安和谢怀恩走了过来,见到他俩“相处”的很好,亦是怡然自得。窈姐儿和桂香也走了过来……

    谢彦觉得既然人家“真心诚意”想要帮自己买东西,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

    “多贵都可以?”谢彦抬头看着方氏,再次确认。

    方氏点了点头。

    “不反悔?”

    方氏点了点头,“不反悔。”

    紧接着,谢彦绕过卖玩具的摊子,走到后面一个卖刀具的铺子里。

    一众人跟了上来,谢怀安有些不悦:“你买刀干啥?”

    “我喜欢。”谢彦一眼看中了挂在最显眼地方的一把刀。“就拿这个了。”

    掌柜的跑上来帮谢彦拿下了刀,“这位小公子真有眼光,这可真是一把好刀,夏天的时候一个游侠急需用钱,把这刀压在小店,说两个月之内必来赎回,这都大半年了还没来,我琢磨着不会来了,便想出了这刀。”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十二两银子成交。

    谢怀安点了点方氏的额头,“你这样宠他,定会把他宠坏了!”

    “不会,彦哥儿是个懂分寸的孩子。”方氏强调了“分寸”两个字。

    她的眼睛瞟着外面的路,没有一点动静,心中不免有些焦躁,怎么还没来?

    “我喜欢那个……自动汽车,小熊也不错……,还有蝈蝈……”

    谢彦没让方氏“闲着”,而是一个劲地开买东西,买完东西自己不拿,都塞到了谢怀安和谢怀恩的手里。

    谢怀安实在受不了了,板着脸:“不准买了!”

    谢彦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到一个卖布料的摊位上,帮窈姐儿选了天青色和鹅黄色的布料做春衣,还特意帮桂香选了一件大红的布料:“这个你用的着,做新娘的嫁衣正合适。”

    桂香和窈姐儿推辞,说不想要,谢彦看向了方氏,“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方氏心中恨的牙痒痒的,但脸上还得笑着:“彦哥儿可真是会做人呢。”

    说完,她把钱给付了,短短的时间已经花了她二十几两银子,她心中隐隐作痛,但想着这是送给谢彦最后的礼物的时候,她还是想开了。

    只是那些人怎么还没来?

    谢怀安本想训斥谢彦胡乱花钱,见他为窈姐儿和桂香买布料,还真不好多说什么了。

    方氏的“大度”让不远处的金氏和吴氏看在眼里,都默默点头。

    几经挣扎后,谢怀安没忍得住,还是训斥了起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短短时间买的东西,够人家小门小户的吃几年的了……”

    谢怀安还想训斥,被谢复壮的惨叫声打断了。

    众人循声看去,见谢复壮拉着谢子瑜逃命似的奔了过来……

    “怎么啦?怎么啦?”谢家人纷纷迎上前去。

    壮哥儿和瑜哥儿见大人们还在,止住了脚步。

    只见他俩的头发散乱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一看就知道被人打了!

    “你俩的麒麟灯呢?”谢复窈忍不住问。

    谢复壮低着头,“……被人毁了!”

    “你俩竟然被人打了!?没用的东西,怎么不打回去啊!”谢怀安大声道。

    接着,众人七嘴八舌问了他俩被打的经过。

    原来他俩借着要“小解”,让小如背过身体之后,便推着麒麟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去了程家布庄。

    没想到,他俩打老远便看到程文俊坐在布庄门口,身后站着几个启蒙班的“校友”,他们的周围全是花灯……

    程文俊被照的像是会发光的“菩萨”,身后的几个像是“罗汉”。

    看这架势,是专门等着他俩来呢!

    他俩把麒麟灯推过去之后,跟程文俊周围的灯一一“较量”了一下。

    谢家两学霸口才也是一流的,程文俊和那群启蒙班的小朋友哪里是对手?

    他俩把自家的灯吹上了天,把人家的灯贬的一文不值。

    程文俊一伙人在词穷之下,便用了拳头。

    谢家两小子寡不敌众,被打的抱头鼠窜,麒麟灯也被人家拆散了……

    众人听后,一阵唏嘘,接着便责怪这两小子“不自量力,自找苦吃”。

    金氏和谢怀安听的火冒三丈,当即就想去人家那里讨要说法。

    方氏听后,万分着急,跟人家约好了就在这段街道动手,是万万不能改道的。

    “你们去了也是不在理的,人家没让他俩去,是他俩自己撞上去的,本身动机就不纯,打了也是活该!”方氏为了不改道,把瑜哥儿和壮哥儿说了一通。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今日是灯节,这灯点到哪里都得是客客气气的,到了他家,就应该打人吗?你看他俩鼻青眼肿的,万一伤到了要害,怎么办?必须让他们家赔……”金氏见两孙子被人打成这样,心疼的激动不已。

    “不跟他们家说道说道,还当我这个典史是好欺负的呢!”谢怀安也很激动。

    吴氏、桂香和窈姐儿没有参加到他们的谈话中,而是帮壮哥儿和瑜哥儿好好检查了一番,确认是皮外伤之后,让金氏和谢怀安不要激动。

    方氏的心早就飞走了,左顾右盼地等待小四和“那些人”,只是还是没出现。

    “回吧,回吧!”

    除了金氏,没有人赞同这许多人浩浩荡荡地去找人家算账,谢怀安有些闷闷不乐。

    “哥嫂头次来玩,还没尽兴呢,怎么就回了?还是再玩一会儿罢。”方氏道。

    她说的轻松,其实内心很是着急,自从东南角的烟花起,到现在已经很长时间了,传说中的那些人怎么还没到?连小四也不露个面!

    金氏:“还玩什么!你们都不打算找他们家算账,明天我去!”

    方氏见所有人都要走,实在找不出理由继续“逛街”,便借着要给瑜哥儿和壮哥儿买玩具拖延时间。

    谢复壮一听要为自己买玩具,眼睛冒出了星星。

    谢彦从谢怀恩手中拿过了那把刀递给了他:“你不是心心念念地想要这把刀吗?给你买的。”

    来书店买书的时候,谢复壮便看中了这把刀,苦于没钱,只好作罢,没想到这么快彦哥儿就帮自己买了。

    “你用自己的压祟钱帮我买的?”谢复壮知道这把刀的价值,以为谢彦用了自己的压祟钱。

    “是她给你买的。”谢彦指了指方氏。

    方氏尬笑着点头。

    接着谢彦转身把谢怀安手上的好些玩具塞到了谢子瑜手上:“这个给你买的。”

    “我也有?”谢子瑜的眼睛亮了亮,默默地接过了玩具。

    谢彦最终把买的东西都送了出去,只给自己留了一个“自动汽车”。

    方氏的脸抽了抽,孩子的玩具都有了,她再也找不出理由呆在街上了……

    只是那些人为什么还没来?

    第28章

    方氏闷闷不乐地回到家, 一晚上魂不守舍地等着小四的消息,她想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让计划流产了。

    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依旧没有小四的消息。

    她隐隐感到了不对劲, 心中发慌,便以“小四失踪”为理由, 求谢怀安发动衙门的人去寻找小四。

    谢怀安痛恨小四有赌博的恶习, 不想去找。

    “定然是输的裤衩都没了, 不好意思回来了吧……”

    方氏见谢怀安不肯去找,又不好过于勉强他,只好五内俱焚地干着急。

    前些日子, 她从陈娘子那里得知“京城的表哥派了武功高手来云林县督促铁矿的开发”, 为了防止秦路把谢府的事情传给南宫瑾, 她便想利用高手掐断秦路和南宫瑾的联系。

    当然,她不会实话实说,而是跟陈娘子说, “秦路是南宫瑾的人, 万一知道铁矿的事情,把这事传到了京里就不好了……”

    陈娘子听后非常高兴, 觉得方氏考虑周到, 便让高手截断了秦路和南宫瑾的联系。

    但方氏没想到的是,高手把拦截的信息给了尚县令和陈娘子。

    “继母想要谋害嫡子”的把柄被人拿捏住之后, 方氏无奈之下攀上了陈娘子这个妹妹, 一厢情愿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其实只是相互利用的塑料姐妹。

    陈娘子让方氏说服谢怀安不要管铁矿的事情,方氏则让陈娘子帮她铲除谢彦。

    介于这种利用关系, 他们一起谋划了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案, 先让一群小混混冲散谢家人,接着让高手趁乱掳走谢彦, 造成“谢彦被拐卖”的假象……

    这个计划的确是十分完美,但他们没算到秦路只是装病。

    谢彦身处弱势,只能示人以弱。

    他所依仗的只有秦路,秦路早就通过内力把毒素逼了出来,但谢彦还是让他继续装病。

    从大年三十那天中毒后,秦路的“病”便越来越重……

    谢彦的依靠消失了,敌人才会肆无忌惮地露出狐狸尾巴。

    南宫瑾若是久久收不到秦路的信,定然会知道发生了变故,会采取一些措施。

    谢彦据此推测,方氏定然会在近期内动手,但不知道具体时间和具体的安排。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于是谢彦让桂香和秦路暗中多留意方氏的动向。

    方氏见秦路构不成威胁,懈怠了,在一个夜晚独自带着小四出了门……

    秦路尾随其后,来到了县令府,知晓了他们全部的行动方案。

    秦路回来后,把他们的“两个行动方案”告诉谢彦后,谢彦笑着选择了“第二个方案”——让他们在十里长街上动手。

    现今避无可避,只能正面应对。

    如果选择在谢府“决战”,敌人在暗,他们在明处,有利于敌人的进攻。

    选择十里长街就不一样了,只要让秦路暗地里跟着小四,那便是敌人在明我在暗,对方的人多,不借势的话很难取得胜利。

    如今势均力敌,谁胜谁负难以预料。

    但既然是博弈,就会有风险。

    商场如战场,前世的谢彦在各种博弈中成长,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经历过任何的博弈,今日的博弈让他兴奋。

    所有的都考虑好了,一切就让老天爷来决定吧。

    所以他非常享受今日的“逛街”,看到方氏魂不守舍的样子,他很是开心。

    秦路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小四后面,来到东南角的树林。

    小四先见了十几个被高手训练过的小混混,让他们见到谢彦后便冲过去,故意把谢彦跟谢家人隔开……

    小混混走后,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高手”出现了……

    秦路利用自己在暗中的优势,用啐了毒的暗器偷袭,伤了高手。

    在接下来的打斗中,秦路又刺伤了他的左胸。

    最终高手落荒而逃……

    他顾不得去追高手,追上了十几个小混混,给了他们每人腿上甩了一个钉子。

    谢彦听到此处的时候,忍不住问:“小四呢?”

    秦路的嘴角扯了扯:“被我挑断脚筋扔到山崖下去了。”

    谢彦:“……一刀杀了他就是了,这么扔下去,说不定还死不成呢。”

    秦路红着脸:“说老实话,我没杀过人…以前看到过刑部的人挑脚筋,便依葫芦画瓢了…我怕他跑回谢府…便把他扔下了山崖……”

    谢彦笑了笑,这没杀过人比杀人还凶残!

    杀人不过头点地,小四被这么折磨,还真是生不如死。

    再说了,这个世界的山林里有很多狼,这样被扔下了山崖也是凶多吉少。

    这次对方精心的谋划失败后,实力受到了重创,暂时不会暴力袭击,而且无论方氏还是尚县令都得看在谢怀安的面子上,不可能明着跟谢彦对着来。

    如今形势对方氏不利,方氏会悬崖勒马收手吗?

    若是她此刻收手,倒是能博得一片掌声。

    只是依方氏的性子,谢彦觉得,收手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方氏失去了左膀右臂,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了,他担心的是接下来的县试。

    如今尚县令跟方氏是一伙的,一个县的县试是由县令主持的,那么……这个尚县令会不会故意帮方氏徇私呢?

    谢彦陷入了沉思……

    尚县令不是个普通的人,这次他能以举人的身份坐上县令的位置,靠山便是顺康王。

    这么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帮方氏“谋杀别人”。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多年商战的经验告诉他,方氏定然跟尚县令做了“等价交易”。

    他想到了秦路曾经告诉过他,秦路尾随方氏去了尚县令府上的时候,听到什么关于“铁矿”的事情……

    直觉告诉谢彦,这起交易定然跟铁矿有关。

    他用手指关节轻轻地敲着桌面,只有让双方的筹码不等价,才能彻底解除他们之间的交易。

    县试的时候,尚县令才会不被方氏所扰,平等地对待他的试卷。

    他突然翻过手来,用手掌扣住桌面。

    秦路曾经说过,必要的时候可以让方氏消失……

    这可是避免她作妖一劳永逸的方法。

    但必须要谋划好,最起码得给外界一个合理的交代。

    ***

    县学学堂的天字班就像是前世冲刺阶段的高三班,好多学子是日以继夜地学习。

    个别学子甚至过上了“头悬梁,锥刺股”的生活,几乎彻夜不睡觉。

    柴成便是其中一位,去年过了县试,没过府试,虽说要到四月份才参加府试,但他还是紧张地备考了起来。

    因为缺少睡眠和营养不良,他的脸色蜡黄蜡黄的,人也瘦了好多,乍一看,竟然像是一个老者。

    谢彦心疼这个小伙子,偷偷地塞了银子给县学食堂的管事,让他每天中午为柴成加一道荤菜。

    他还针对柴成平时向学正和学子们提出的问题,特地写了一本小册子,图文并茂地讲解了那些知识点。

    可以说,这本小册子相当于柴成的一本“错题集”。

    他趁下课之后柴成出去的时候,把这本错题集放到了柴成的桌上。

    柴成回来后,看到小册子上端正的楷体书,挠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这是谁的字。

    谢彦坐的离他老远,他平时看不到谢彦的字,而且学堂中好多人都写这种端正的楷体,要细细辨认出是谁写的,还真是不简单。

    最主要的是,他觉得谢彦“讨厌自己”,所以压根没往谢彦身上去想。

    此刻谢彦正坐在卢蕴的身边看卢蕴做数学题……

    他看到卢蕴能做如此繁复的数学题,一度怀疑他也是穿越的人。

    他曾经跟卢蕴简单说了蒸汽机的动力原理、电灯中能发亮的钨丝,能在地面跑的汽车以及能在空中飞的飞机……

    没想到卢蕴看他就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他完全没听懂谢彦在说什么。

    谢彦看他的神情便知道他是土著人,不是穿越的。

    他叹了口气,在这以八股为标准的时代,做数学题就显得“不务正业”。

    古代好多理工天才都被科举制度埋没了……

    “你叹气,是不是觉得我不务正业?”卢蕴头也没抬,用小竹签蘸了墨在纸上画着数字。

    谢彦摇了摇头:“没有……”

    卢蕴叹了口气:“其实我倒是觉得,我就是不务正业。”

    说话间,他做好了一道题,把纸揉成了一团扔到了抽屉里。

    “我要看书,不要打扰我。”他从桌上拿了一本《孟子》看了起来。

    谢彦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了,便起身来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拿了《易经》看了起来。

    直觉告诉他,有人在背后看他,他便回了头,看到余延正静静地“仇视”着自己。

    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因为这是好多人对他这个学霸的态度,不同的是,余延有勇气和魄力放在脸上。

    ——同样是学习,凭什么我学的那么累,还学不过你!

    不久就上课了。

    是教谕讲解《孟子》的课。

    赵学正悄悄地走了进来,把谢彦叫到了自己的“工作间”。

    “你已经把四书理解的非常透彻了,再听那讲解就是在浪费时间……你现在的缺陷在于五言六韵……你以大江为题,作一首五言六韵吧。”赵学正道。

    谢彦一下子便想到了《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是七言,他稍作改动后,变成了五言六韵。

    他把诗写在了一张纸上,赵学正看后啧啧称赞,“好诗!果真是好诗啊……”

    谢彦腹诽,这缺胳膊少腿的还好诗?若是他看到原诗,不被惊艳到才怪呢。

    这天谢彦下学回家,惊讶地发现小四回来了,坐在前院的门口劈着柴火!

    坐的位置挡住了门,似乎特地在等谢彦下学。

    只见他坐在一张高凳子上,耷拉着双腿,一双“龙虾眼”瞪着谢彦,像是要把谢彦吞了。

    他趁谢彦走到门口的时候,特地拿了身边的一个柴火竖在地上,用斧子狠狠地砍了过去……

    劈碎的柴火四溅!

    谢彦人小腿短,往回跑了几步还是被一片柴火星子“溅”到了,虽然不疼,却让小四的“威风”占据了上风。

    只见小四邪魅一笑,双眼瞪着他,用僵尸一般的语气对他道:“彦哥儿回来啦。”

    谢彦回瞪了他一眼,丝毫没有杀伤力……

    秦路走了过来,一双铜铃大眼瞪视着小四,轻松地便把小四比了下去。

    “我已经跟典史说过了,是你挑了我的脚筋!你就等着坐牢吧!”小四得意地笑着,露出了一口獠牙。

    秦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拔了拔腰间的刀。

    小四终究是被他挑过脚筋的人,对秦路还是有心理阴影的,吓的让到了门边。

    第29章

    “谁让你在大门口砍柴?!吵到瑜哥儿读书了!去去去, 去偏院!”谢怀安走出屋子,对小四训斥道。

    接着小四指控秦路挑断了他的脚筋,秦路弯腰咳嗽了几声之后, 谢怀安上前踢了小四一脚:“胡说八道什么!他病的走路都艰难……”怎么会有力气挑你的脚筋?

    小四还想分辨,谢怀安上前又踢了一脚, 斥责他赌博成性、不务正业, 连骂带打地把他轰到了偏院里。

    谢怀安回过头来对秦路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这奴才就是欠揍, 您别介意。”

    “病去如抽丝”,秦路还在装病,气色都是被精心化妆遮掩过的, 他弯腰对谢怀安抱了抱拳, 在谢彦的“搀扶”之下进了后院。

    谢怀安看着秦路病恹恹的背影摇了摇头……

    一开始方氏让他寻找小四, 他以为小四赌钱赌输了,找到之后还要帮他垫付赌资,便不想去找。

    小四失踪几天后, 他作为典史, 要给失踪的人口一个交代,便以“小四赌博赌输了, 被人家追债, 躲到外地不敢回来了……”

    他没有想到小四会回来,竟然还被人挑断了脚筋。

    他扪心自问, 内心深处一点都不同情小四, 反而隐隐地有种幸灾乐祸。

    小四告诉他,挑脚筋的人是秦路的时候, 他第一反应不是这件事的真假, 而是“挑的好”。

    原来小四被挑了脚筋扔下山崖后,挂在了一个树枝上昏了过去, 被一个樵夫发现后把他救回了家,养了几天后,他顾不得脚上的伤,雇了个板车,让人把他拖到了谢府。

    谢怀安见他回来,心中不爽,便让他做了个“轻省”的事情,坐着砍柴烧火。

    谢府的丫鬟小厮被金氏裁去了大半,桂香负责厨房,亲自砍柴,也是够累的……

    小四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毒死秦路和谢彦便更方便了。

    秦路差点杀死他,又让他受了这份罪,他与秦路不共戴天,决定不择手段地毒杀秦路。

    ***

    小四带着满满的仇恨回来了。

    他为人阴险,内宅阴私手段如鱼得水。

    跟这样的一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晚上睡觉是会做噩梦的。

    所以吃过晚饭后,谢彦便跟秦路在书房分析了一下两人目前面临的困境。

    虽说他们已经派人去跟南宫瑾求救,但京城离这里路途过于遥远,马不停蹄地来去都得一个月的时间。

    而且世事难料,还不知道这信能不能送到南宫瑾手里……

    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们只能自己救自己。

    “今晚我就去杀了他们!”秦路用手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姿势,他一个直男,卷入内宅相斗之中,很是累人,不如一刀来的爽快。

    况且南宫瑾也说过,如果方氏对谢彦不利,可以杀之。

    谢彦断然否定了他的想法:“不可!”

    大周是个有律法的国度,他这么做,会让自己吃牢饭的,即便是有南宫瑾撑腰,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谢彦笑了笑:“你没杀过人,我就不为难你了。再说了,杀了她,我得为她守孝三年,三年之内不得参加科举考试,值得吗?”

    秦路皱了眉:“那怎么办?”

    商战讲究“先机”,这宅斗也是异曲同工。

    谢彦在秦路耳边吩咐了一阵,秦路的眉头成了川字:“真准备这么干?”

    “这不比杀人要好吗?”谢彦道。

    秦路的表情告诉谢彦,这比杀人还要难办。

    谢彦知道他在挑战自己的底线,没有责怪他,而是鼓励道:“去吧,把这事办办好,否则…我俩就活不了了。”

    秦路默默地退了出去。

    谢彦坐到书桌前,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赵学正送给他的《五言六韵诗文大全》。

    这些诗文太模式化,哪里及的上前世的唐诗宋词啊。

    他丢开了这本书,在纸上认真写起了李白的诗句……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写完之后,他把笔扔到了一边,支颐斜视着布罩内的烛光。

    他真的思念故乡了,思念前世的生活,想念过世的双亲。

    他真的希望自己的双亲能跟他一样,只是脱离躯壳,灵魂仍然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

    他想到了物理学上的“物质不灭,能量守恒”的理论。

    灵魂应该也算是一种物质和能量吧,在一个地方消失了,定然会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吧……

    秦路回来了,他告诉谢彦一切顺利。

    但脸上却很不开心。

    “你觉得我卑鄙?”谢彦弯着头问。

    秦路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谢彦乜了他一眼,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能改变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既然不能改变,那就不说。

    秦路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服从,若不然,南宫瑾也不会派他过来保护谢彦。

    谢彦让他坐下,自己则站了起来,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喝吧。”

    压压惊!

    只是他刚喝了一口水到嘴里,便被谢怀安的一声“怒吼”,吓的把嘴里的水喷了出来。

    谢彦看了看他没出息的样子,摇了摇头。

    紧接着,前院的怒吼声、吵闹声越来越大,秦路受到了“良心的谴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显得非常紧张。

    惊天动地的吵闹声惊动了后院,金氏、吴氏以及谢怀恩一起朝前院跑去。

    “干的不错!” 谢彦回头对秦路竖起了大拇指。

    秦路:“……”他从未干过此等阴私事,这是第一次!

    原来谢彦让他扮成一个女鬼去吓唬睡在偏院的小四,小四被吓后,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去世不久的“李妈”。

    偏院和前院只隔了一道墙,两院之间以一道门相通。

    小四即刻起身,来到前院想把这件事情告诉方氏,碍于谢怀安跟方氏在一处,便单独叫了方氏出来,简单地跟方氏说了自己方才的遭遇。

    古人相信鬼神之说,方氏本就想念李妈,听小四说这女鬼像是李妈,便跟着小四去他房间查看,以求跟李妈相遇。

    接着秦路打昏了他俩,脱了他俩的衣衫,把他们放到了床上……

    谢怀安见方氏跟小四神神秘秘的样子,心里很不舒坦,又见方氏跟了小四去偏院这么久,还不回来,心里更不是滋味。

    小四好赌,方氏没少在暗地里接济他。

    谢怀安知道这事,让方氏少纵着他,小四这么神神秘秘的,定然又是为赌博的事情。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偏院,想要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找了一圈没找到他俩,最终他把视线落在了小四的房门上……

    他没有贸然进门,而是用吐沫湿了窗纸,朝里看去。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坏事了!

    他看到了方氏和小四纠缠在同一床被窝里……

    气血上冲,他大吼一声,抄起了门边的扁担冲了进去,掀开被子后,发现两人穿着小衣搂在一起。

    方氏和小四只是被打昏了过去,听到谢怀安的怒吼便转醒了。

    小四还没弄懂什么事,便被谢怀安的扁担招呼上了。

    谢怀安表面上温文尔雅,其实性子跟他老娘一个德行,是个火爆性子。

    小四被挑断了脚筋,本就不好走路,被谢怀安这么一打,连滚带爬杀猪般的嚎叫起来。

    谢怀安打了小四之后,拎着方氏的头发让她“说清楚”。

    方氏疼的龇牙咧嘴,也被吓懵了,不停地澄清自己和小四是清白的。

    只是眼见为实,谢怀安压根就不相信她的话。

    方氏看清了场面上的形势,知道她跟小四被害了……

    ***

    谢彦瞥了一眼秦路:“要不要一起去看个热闹?”

    秦路以身体不适为由,躺到了书房的床上。

    谢彦挑了挑眉,自己怎么能不参加这种热闹呢?说不定还能添根柴火加把油呢。

    谢彦循着声音走到了谢怀安和方氏的起居室。

    一进门便看到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方氏跪在地上掩面痛哭:“谢郎,不是你看到的那样!这一切都是秦路干的,是他打晕了我们!他根本就没什么病,都是装的,小四的脚筋就是他挑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的话。”

    谢怀安气的嘴角哆嗦,反问方氏,“秦路为什么要装病?他跟小四无仇无恨,为什么要伤害他?”

    两个问题问的方氏哑口无言。

    金氏气急,用颤抖的手指着方氏:“你,你,你!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还诬陷他人!”

    她急火攻心,竟然断片,说不出话来,缓了口气后,捂着胸口道:“别的不说,我且问你,这黑咕隆咚的,你去小四的房间作甚?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到明天白天说的!女主人夜间去小厮房间,连个丫鬟都不带?”

    方氏辩白道:“小四跟我说,他看到了李妈的魂魄,我才去的,至于没带丫鬟……”

    她的眼珠转了转,想起了之前小如被桂香叫走了。

    此刻,她已经知道这是谢彦布置的连环计,但知道又怎么样呢?自己的清白毁了……

    “你倒是说话啊!”金氏着急,随手拿了个东西扔到了方氏的脸上,方氏疼的大叫了一声。

    “小如被桂香叫走了,正好身边没有丫鬟……”

    金氏气的直哆嗦,一连说了几声“你就是故意的”。

    过于气愤,谢怀安的身边在不停地抖动着。

    “你是很乐意被骗罢!我瞧着你俩平时就不对劲,我问你,你贴了多少体己钱给他去赌!”

    方氏委屈道:“我为了让他多做事,多给了一点钱,也不多,就五两银子。”

    “不多?他是我买的奴仆,做点事是理所应当的,凭什么要多给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赌友面前神气活现的,还不是仗着有你这个金主!”

    谢怀安的声调越来越高,显得出奇的愤怒了。

    金氏听到她“乱花钱”,上前推了她一把:“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还养起汉子来了!”

    人在极端的情况下,特别容易胡思乱想。

    此刻谢怀安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乍现,双眼红的像是兔子眼:“你不会想着搬空我们谢家,跟他双宿双飞吧!”

    方氏哭诉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怀安追问:“那是咋样的?”

    方氏一时语塞,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吴氏心好,连忙让谢怀安不要逼方氏,等双方静下来之后再把事情说清楚。

    接着,吴氏半跪着为方氏整理了散乱的衣服。

    谢怀安的脸由红转青:“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她跟他衣衫不整地抱在了一起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日子我是没法过了!休,休掉……”

    说到后面他有些语无伦次,用手摸着桌上的笔墨纸砚,摸摸停停……

    显然还是下不了写休书的决心。

    站在门口的谢彦心里暗笑一声,看来还是得自己出面,帮他下定决心!

    他走到谢怀安身边,帮他铺好纸,用毛笔蘸了墨汁递到他手里……

    谢怀安握着笔的手青筋暴起,抖的厉害,足以说明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谢彦眨了眨眼睛:“写字就应该心平气和,慢慢写。”

    方氏见谢彦这个始作俑者又来捣乱,还为谢怀安铺纸递笔……

    李妈之死,自己被陷害,小四被挑了脚筋……

    种种委屈涌上心头。

    怒气上涌后,她再也维持不住“好继母”的人设了。

    她斜眼看到斜身后的茶几上放着一把剪刀,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

    她一把拿了剪刀,朝谢彦冲过去……

    “小兔崽子,拿命来!”

    谢彦的小身板快速地朝桌子底下一缩,然后从另外一边爬了出来。

    吴氏立即把他抱到怀里,用身子护着他。

    方氏一击不中,被一旁的谢怀安反制住了,重重地推倒在地上。

    凶器“剪刀”入桌三分,尤在微微颤动,让周围的人看了心有余悸。

    “怕怕!”指着刀柄轻声道。

    此刻他的心还在砰砰跳,若不是自己闪的快,定然会被扎到。

    金氏不由分说,上前便给了方氏几个巴掌,接着踢了几脚。

    她一边打,嘴里一边叫着“毒妇!”

    金氏本是农家人,手里脚上都有股子劲道,方氏的脸颊被打的肿了老高,头发散乱着,更加狼狈了。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坏女人,竟然想害我的孙儿!我竟然那么蠢笨,又被你骗了!现在你休想再骗任何人了!”

    “还以为你会变好,没想到狗改不了吃屎,行事风格还是屠夫家的本色!”

    “本想着家丑不可外扬,还想给你留条路……没想到你死性不改!”

    “休!这样的女人必须休了!”

    金氏激动地一句又一句,说了一连串。

    此刻,吴氏也不心疼方氏了,斥责了方氏几句。

    谢怀安则不多说,坐了下来开始写休书。

    原本谢怀恩见方氏衣衫不整,为了避嫌,一直站在门外,如今见方氏行凶,便跑了进来,让吴氏带谢彦离开,以免再次受到伤害。

    没曾想,谢子瑜跑了进来,跪到了谢怀安身边,求谢怀安饶恕方氏……

    谢怀安一度动摇,但看到横|插在桌上的剪刀,毅然地提起了笔。

    此刻,他心志坚定,手也不再抖了。

    谢彦被抱回了后院,吴氏怕他害怕,一直陪着他,直到他睡着……

    他梦中没有害怕,而是甜蜜。

    今天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他之所以为谢怀安铺纸递笔,就是想激怒方氏,让她失去理智,做出过激行为,拆掉她伪装的“好继母人设”。

    只有拆掉她的伪装,让她露出獠牙,谢怀安才会下定决心

    ——休妻。

    第30章

    方氏没了父母, 只有一个姐姐。

    谢怀安当晚便让人叫来了方氏的姐姐和姐夫,把休书给了他们,让他们带方氏“回家”。

    方氏走之前, 说要带上自己的嫁妆回家,她从库房中罗列了三大箱东西准备带走, 被桂香拦住了。

    “这些都是小姐的嫁妆, 你不能带走!”桂香道。

    方氏不服气硬要带, 桂香指着红木箱子的锁旁边暗藏的“南宫”图案,对金氏道:“这可是彦哥儿母亲的东西,老夫人您可不能让她带走了!”

    金氏不识字, 哪认得南宫家的图案, 便让人叫来了谢怀安。

    谢怀安悲愤之下, 已经把自己灌的酒气熏天,但还是认得这是当年南宫蔷的“八台红木箱子”之三。

    “是蔷儿的东西!”

    说完,他抱着红木箱子大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用手抽着自己的嘴巴, 骂自己“混蛋”,“不识好人心”……

    言语中, 他深悔当年辜负了南宫蔷。

    方氏听了后, 脸色惨白惨白的,这许多年, 她可是一心一意地爱着他, 遥想当年,她年少, 他风流, 一曲琵琶曲让他们相互倾心,立下了生死不渝的誓言, 没想到只是同林鸟,一遭有变,便失去了信任,忙着各自分飞了。

    方氏上前用力摇着他,想要把他摇醒,“‘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俩永不相负’,这是你跟我说的,你还跟我说,你根本不爱南宫蔷……我们以往的种种,难道都是假的?”

    方氏越说越伤心,眼泪鼻涕横飞,加上之前被金氏扇了几个耳光后,脸颊肿的厉害,看上去很不雅观。

    谢怀安酒气上涌,醉眼朦胧,一把推开方氏:“你这个‘青头鬼’,不准碰我…娘子的东西……”

    方氏委屈极了,自己说了这许多,他一句都没听进去,竟然还骂自己“青头鬼”!

    太灰心,太失望了!

    “箱子是她的,但里面的东西却是我的。”方氏站了起来,对金氏如此道。

    丢失了爱情,她要为自己多争取些东西。

    金氏从谢怀安的话中听出这是南宫蔷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让别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拿走属于谢彦的东西。

    跟金氏硬着来,几个方氏都不会是金氏的对手。

    结果,方氏只拿了一个小匣子跟着姐姐和姐夫离开了谢府。

    只是金氏和桂香没想到的是,那个小匣子的暗格里,放着南宫蔷其余的“五大箱东西”

    ——方氏把南宫蔷的五大箱东西换成钱后买房买地了,暗格里便是房契和地契。

    原本谢子瑜哭着为方氏求情,金氏嫌谢子瑜“妨碍谢怀安写休书”,让谢怀恩强行抱了谢子瑜回屋休息。

    谢子瑜在屋内见到方氏走出门,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抱着方氏的腰,让她不要走……

    “母子情深”的场面,让站在一旁的方如花眼睛潮湿了。

    母子依依惜别后,谢子瑜跑进了屋子,不管不顾地大声斥责了金氏和谢怀安。

    他原本有个幸福的家,一夕之间变天了,母亲犯了七出之条被休,他真的难以接受。

    他斥责金氏“忘恩负义”,忘记了他母亲衣不解带伺候她的时刻……

    他痛诉谢怀安“负心薄信”,忘记了跟他母亲的誓言……

    金氏见他说话难听,让小如去阻止他,没想到,小如刚到他面前,他便昏了过去。

    请了郎中来看过,没有大碍,只是悲愤过度,让好好养着,不要再受刺激。

    是夜,谢怀安搂着他睡了一个晚上。

    夜间,他一惊一惊的,总是在做着噩梦。

    第二天,天还没亮,谢怀安便起床了。

    他来到了柴房中见到了被绑在柱子上的小四,小四见他凶狠的模样,知道他恨自己,连忙问,他把方氏怎么样了?

    谢怀安见他自己如此狼狈,还“不忘方氏”,心中更是气愤,用一把烟锅灰塞进了他的嘴巴,见他还是说话,又用稻草塞满他的嘴,让他不能出声。

    他把他五花大绑了,从柴房中拉了出来,扔进了马车中,自己亲自驾着马车朝城门外跑去……

    之后,小四便没有再出现过。

    也没有人再提过他。

    谢怀安回到家后,便一蹶不振,罢衙了好几天,不言不语地卧在床上。

    桂香亲自照料了他好几天,他的魂才慢慢附体,得知谢子瑜跟自己一样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后,来到谢子瑜的房间,放声大哭起来。

    谢子瑜从来没有见到自己的父亲还有这么软弱的一面,吓的立即坐了起来,开始吃饭了……

    ***

    谢彦则给了秦路一根绳子,让他去吊死方氏,造成方氏自杀的假象。

    秦路以自己“未曾杀过人”为由,拒绝了谢彦。

    在他看来,方氏已经被他害的非常惨了,如今被休,离开了谢府,以后也不会作妖了,没有必要杀害她。

    谢彦在心中叹了口气,眼前的人体格强壮,却是没长脑子的。

    意识决定行动,必须改变他的想法才能让他更好地完成任务。

    于是谢彦跟他讲了两个寓言故事,一个是农夫与蛇,另外一个是东郭先生和狼。

    谢彦讲完后,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盯着秦路的眼睛,让他说说自己的想法。

    秦路想了一会儿,结结巴巴地道:“先说那个农夫吧,他不知道蛇会咬人,所以犯了蠢……最后断送了自己的性命。那个东郭先生明明知道狼是恶的,却救了它,也是个蠢人……”

    谢彦笑了笑:“那你是农夫还是东郭先生?”

    秦路红了脸,眼前的小孩拐弯抹角地骂自己是东郭先生……

    谢彦的笑容异常纯净:“无论是蛇还是狼,本性都是坏的,同情坏人,对坏人手下留情,不就是蠢人吗?方氏几次三番地谋害你我,手段毒辣,可没有留分毫情面,这样的人跟蛇和狼有何区别?对这样的坏人,何须手下留情!再说了,这次我们对她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若是她不死,以她的性格,以后必然会百倍‘报答’我们,跟那吃人的狼有何差别?到时候我们可不一定有东郭先生那么好的运气了……”

    秦路低头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是我妇人之仁了!”他拿了绳子便往外走。

    此刻,他已经彻底想清楚了这个道理,心里坦荡,做起事情来就会很利落。

    谢彦觉得此刻让方氏“去死”是最好的选择。

    犯了七出之条、不体面地被休,面子里子都没了,一时想不开结束自己的生命也在情理之中。

    她会被大街小巷的人戳着脊梁骨说“死的好!死的活该!死的大快人心!”

    在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同情这样的女人。

    只是秦路找遍了整个云林县都没找到方氏,方氏就像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谢彦笑了笑,他知道方氏是藏起来了。

    之前方氏被自己打了个措手不及,做出了蠢事。

    等她回过神来,定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了解自己的处境后,离开云林县是最好的选择。

    一是能避开秦路的暴力暗杀,二是能避开众人的流言蜚语。

    谢彦叹了口气,还是慢了一步!

    他应该在她被休的那个晚上便杀了她的。

    只是当时吴氏陪着他,他没有机会跟秦路单独会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吴氏救了她一命。

    秦路想不明白方氏为何要走。

    谢彦戏谑道:“她不走,等着你去杀她吗?”

    秦路哑然,他觉得谢彦高明,没想到方氏更高明,竟然能想到自己会去追杀她……

    他汗颜,自己七尺之躯,见识和胆魄竟不如一个小孩和一个妇人。

    休了方氏后,金氏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开心。

    她的不开心不是因为对方氏有多少感情,在她看来,“儿媳如儿子身上的衣裳”,没有了,再添一件就是了。

    她的不开心大都来源于此后整个云林县的人会看谢家的笑话,所以总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自从生病后,金氏的精神气便少了一截,如今又要接替方氏管家,更显得力不从心。

    谢怀安看到老娘这样,便叫桂香去伺候金氏,顺便帮衬着管理家事。

    桂香在南宫家的时候便是南宫蔷的贴身丫鬟,亲眼看着南宫蔷是怎么学习中馈之术的,跟着耳濡目染,也会了一些,及至嫁到谢家后,更是直接参与到南宫蔷打理家事中。

    所以桂香协助金氏管家之后,明面上是金氏在管这个家,实际上这个家是桂香在把持着。

    桂香有经验,很快把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天,桂香让人把南宫蔷的三个红木箱子搬到了金氏的房中,打开了第一个箱子,让金氏过目。

    箱子打开后,金氏看到满箱子金灿灿的东西,眼睛都直了。

    “当年小姐嫁过来的时候,就是用了这里面的金丝冠和头面……”桂香一边说一边蹲了下来拨弄着箱子里的东西。

    “我看过方氏戴过这支簪子,当时还以为是她的嫁妆呢,没想到是蔷儿的东西……”金氏道。

    “这是金镶宝累丝凤簪,小姐生前很是喜欢,自己都舍不得戴的……”桂香说着眼睛红了。

    南宫蔷舍不得戴的东西,被方氏戴在头上招摇,她只有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接着,她打开了第二个箱子,是一些珠宝首饰。

    金氏看的眼花缭乱,她知道南宫蔷的嫁妆多,有八大箱,但从未亲眼瞧见,如今才让她开眼。

    桂香打开了第三个箱子后,金氏的眼睛亮了亮,蹲了下来翻着箱子里的衣服。

    “这皮衣貂领,我都见方氏穿过,还以为是她的呢。”金氏感叹道。

    桂香现出不平之色。

    “她一个屠夫家的女儿,哪里有那么多钱?即便有了钱也没有这眼光能买这些东西!上元节的时候,她送给您和大嫂的皮衣都是彦哥儿他娘的东西……”

    金氏听完后,怨桂香不早说。

    桂香没有作声,任凭金氏埋怨了几句,金氏埋怨后,后知后觉地知道即便当是桂香说了,她也不会把方氏怎么样。

    看完后,桂香合上了箱子。

    金氏看着箱子愣怔了一会儿之后,猛地拍了下桌子,“短短几年功夫,方氏竟然挥霍了五箱子的金银财宝,真是败家啊!”

    桂香接道:“里面的东西比五箱的金银财宝还要值钱!”

    “里面的东西不是金银财宝?”

    金氏歪头看向桂香,她想不明白还有什么比金银财宝更值钱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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