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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对, 不是金银财宝,而是各种名贵的字画。”桂香道。

    金氏得知那五个箱子里大都是一些字和画的时候,长吁了口气, “那些画画,没了就没了, 好在值钱的东西都留下来了…这些东西啊, 我帮彦哥儿存着, 等他成婚的时候给他……”

    金氏来自于农村,觉得字画再名贵,都不会比金银值钱。

    桂香见她满不在乎的样子, 知道她意识不到那些字画的值钱之处, 便打了个比方:“这么跟您说吧, 那里面有的字画,只一幅便能买上十几亩地,还有少数的珍品, 只一幅便抵得上京城的一栋宅子……”

    金氏听的目瞪口呆, 接着便是怀疑,见桂香信誓旦旦的样子, 她决定去跟谢怀安求证。

    在谢怀安那里, 她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接着,她便是大发雷霆, 让谢怀安即刻把方氏抓起来审问清楚那些字画的去处。

    她回过神来问谢怀安, “南宫蔷的父亲只是老家南栖县的县令,老家比这里穷, 他们家怎么会有这许多钱?”莫非都是搜刮了民脂民膏, 是个大贪官。

    谢怀安告诉她,原来南宫蔷的祖上曾在前朝做过首辅, 几代一脉相传下来,虽然后来的子孙没有首辅显赫,但也是官位亨通的……

    大周代替前凌后,武帝前期,一度不让祖上在前朝做过官的士子科举考试,武帝后期,武帝意识到让那些前朝的士子放浪于江湖传播不利于朝廷的负面情绪是很危险的,于是便开了恩科,让那些特殊群体参加了科举考试。

    南宫蔷的父亲南宫徽便是在那次恩科中夺得了探花,但大周是不会重用这个群体的,于是便安排他做了南栖县县令。

    那个时代,“祖上在前朝做大官”的出身是很不体面的,南宫家自然不可能去自爆自吹。

    农民出身的金氏对官场一窍不通,只知道自己傍了个好亲家,对人家的历史却是一无所知。

    后来周文帝继位,更重视人才了,不再分前朝和今朝,往前彻查三代,符合科举考试条件且没有劣迹,便可以参加科举考试。

    南宫瑾便是吃了周文帝的红利才当上了户部尚书。

    “乖乖,她家祖上竟然能当那么大的官!”金氏伸了伸舌头。

    怪不得彦哥儿读书是那么的聪慧……

    金氏不免有些得意。

    谢怀安点了点头,“那些字画应该都是她祖上传下来的…蔷儿她喜欢那些东西……”

    金氏用力按了一下谢怀安的头,“那么值钱,还不赶快去追回来!”

    ***

    方氏被休后,秦路恢复了和南宫瑾的“对话”,他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南宫瑾。

    不久之后,南宫瑾派人来了!

    几个护卫护送着一顶大红色八抬大轿进了谢家的门。

    接着一个老媪扶着一个顶着红盖头,身着霞帔的女子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谢府的人个个目瞪口呆,南宫瑾这是在闹哪一出?

    谢怀安迎了上去,自我介绍后,从护卫手中接过了南宫瑾给他的私信,刚要展开拜读,眼前的女子便盈盈下拜,“见过谢郎。”

    谢怀安乜了她一眼,展开了南宫瑾的信。

    原来眼前的女子名叫“南宫卉”,是南宫瑾的义妹,南宫瑾得知谢怀安休了妻子,便让义妹来填房……

    信中还提到了谢彦的县试,说县试临近,一切以县试为重,先让谢怀安跟南宫卉培养“感情”,等县试结束后,再举行婚礼……

    南宫瑾在信中把他跟南宫卉的婚期都定好了,定在了三月十八,一个宜婚的黄道节日。

    最后还让谢怀安不要吝啬银子,务必把大婚办的风风光光……

    谢怀安看过信后,抬眼看了看南宫卉婀娜多姿的身材,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几个护卫把南宫卉送到谢怀安手里后,便跟几个抬轿子的人在县城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南宫瑾吩咐过他们,在这里协助谢怀安置办婚礼,必须等到大婚之后才能回京城。

    谢彦下学回到家后,得知南宫瑾的荒唐行为后,很是气愤。

    本来他算的好好的,休了方氏,让桂香上位,没想到这南宫瑾倒是快他一步,即刻认了一个义妹塞给了谢怀安。

    谢彦搬起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个“义妹”又是一个007,用来安插在谢怀安枕边监视谢怀安一举一动的。

    他暗暗地把南宫卉和桂香对比了一下,脑阔都疼了。

    南宫卉,字芍药,年方十八,正当双九芳华,美目盼兮,巧笑嫣然,走路如弱柳扶风,可谓是个大美人。

    反观桂香便平庸了许多,面貌虽然不丑,但跟“美人”二字,一点都搭不上边,况且桂香今年二十四岁了,在这个年代,真真属于“大龄剩女”。

    而且南宫卉是南宫瑾送来的义妹,户部尚书的义妹,身份可不一般;而桂香只是一个丫鬟出身……

    不论其他,单论相貌,是个男人都会选南宫卉的。

    即便谢怀安想要左拥右抱,于情于理都会让南宫卉做正牌夫人,桂香最多只是个妾室。

    谢彦太了解谢怀安了,慕强凌弱,胆小怕事,外强中干……

    就这么一个人,会为了自己的前程违抗南宫瑾的意愿?

    谢彦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他不免担忧起来,顺康王在云林县安|插眼线,南宫瑾也在云林县安|插眼线。

    他们这是想干什么?谢彦不得而知,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既然生长在谢府,就不能让谢府被他人利用,成为他人手中的棋子。

    一天,谢怀安休沐在家。

    谢彦中午回家吃过饭后,让桂香把谢怀安叫到了自己的书房——他想好好了解一下谢怀安的思想动态。

    儿子不谦恭地遵从老子,而是让人把老子叫到自己的书房,到底谁是儿子谁是老子?

    谢怀安见到谢彦的那一刻,怒容满面,若不是桂香在一旁调和,他早就甩袖离去了。

    桂香按照谢彦的吩咐叫来了谢怀安之后,便想退出,被谢彦止住了,“桂姨不用避开,这事情关乎你,在旁边听着吧。”

    桂香听了,便挨着门框边站定。

    谢彦让谢怀安坐到了茶几旁,为他泡了一杯茶。

    谢怀安见他还算恭敬,便没再计较。

    他端起茶,呷了一口,“还有几天就县试了,你不用功看书,叫我来你的书房做什么。”

    谢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想让那个芍药做妻子,还是想让桂姨做妻子?”

    谢怀安见他不学无术,整天烦空神,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生气道:“我要谁不要谁,这是你一个小孩子该操的心吗?好好地去复习,不要辱没了你的神童名头,让县里人笑话,不期待你能考县案首,考个前三名回来总不难吧……”

    谢彦心中只能是“呵呵”了。

    等谢怀安发了一通牢骚后,谢彦故意问道:“这么说你已经决定娶芍药了?桂姨怎么办?”

    站在一旁的桂香红着脸道:“老爷跟我说过了,让我做妾,他会爱我敬我,绝对不会亏待我,能得老爷这般相待,我也知足了……”

    谢彦轻笑一声,果真如他所料,左拥右抱,鱼和熊掌想兼得。

    只是说的冠冕堂皇,最终还不是想委屈桂香!

    谢彦用讽刺的口吻道:“芍药的确很美,这样的美人谁不动心?”

    谢怀安有些怒了:“我是那种只看表面不看内心的人吗?想当年……”

    说到这,他觉得跟一个小孩子说这话有些不妥。

    谢彦斜眼一笑,想当年他抛弃美丽的结发妻子,与长相平平的方氏无媒苟合?的确没有看容貌!

    谢彦虽然没有明说,但那意味深长的邪魅笑容比说出来还要可恶,气的谢怀安环顾左右,想找东西砸他。

    桂香连忙跑过来止住谢怀安,谢怀安拿着茶杯的托盘对着谢彦:“看你桂姨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

    说完,他放下茶托,便想起身离开。

    “既然你想娶的是桂姨,那就拿出实际行动来,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能总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谢彦说的正气凌然。

    谢怀安刚站起来,又坐了下来。

    “小子,这话我喜欢听!”

    只是下一秒,谢怀安便软了下来:“只是…你不知道现实有多残酷,我做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了面子了,里子呢?我又不是蠢人,怎会不知那芍药是你大舅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只是你大舅的官大,我得求着他罩着我,若是我一意孤行违背了他的意志,没了这顶戴,你桂姨跟着我也是受苦……”

    谢彦笑了笑:“我有办法让你既不得罪南宫瑾,又能做一回男子汉。”

    谢怀安来了兴趣:“哦?说说看。”

    “即刻帮我娘设一个灵堂。”

    谢怀安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办法!?你就是故意想要膈应我,对吧?我又要给你找一个后娘了,你不乐意,可以直接说,设个灵堂让我忏悔,让我叨念你娘?没门!”

    一旁的桂香弱弱地道:“按道理,以前小姐的灵堂就不该撤,现在重新设一个,也是理所应当的…”

    南宫蔷死后,灵堂是设在后面的厢房的,谢怀安和方氏大婚前,方氏觉得不吉利,便要求把灵堂撤掉了。

    当时金氏也不在,没有人能阻止她这么做。

    谢怀安见桂香这么说,语气和缓了许多,“即便要设灵堂,也不是现在设,我答应你们,等我大婚之后一年,一定为她设个灵堂。”

    谢彦见谢怀安没理解自己真正的意思,连忙道:“一年之后设,便失去了意义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桂香接过了话头:“对,就得现在设!小姐是南宫大人的亲妹妹,如今他找一个女人来做眼线,想要控制自己的妹夫,心里就不内疚吗?按我说,就该在婚前设个灵堂,让南宫大人的这个假妹妹拜一下小姐,还得让这事传到南宫大人的耳朵里,看他心里好不好受!”

    谢怀安拍了拍大腿,转怒为喜,“对,这事就这么办!”

    他南宫瑾膈应人,他也回敬一下。

    谢彦斜乜了一眼桂香:“不,她没有资格去拜,你去拜,还得大张旗鼓地拜。”

    谢怀安和桂香有些不解地看着谢彦。

    桂香回过神来后道:“给小姐设了灵堂后,我会天天拜,这个你不用担心,有我在,你娘的香火定然不会断的!”

    桂香还想再解释,谢彦知道他们彻底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让你去拜,是想让你拜我娘为‘姐姐’,改姓南宫!”

    谢怀安和桂香面面相觑后,脑子转了过来,终于明白了谢彦的意思。

    谢怀安:“你想让桂香成为‘南宫桂香’?然后…她比那芍药大,排在前头……”

    说到这,谢怀安和桂香同时露出了笑脸。

    谢彦点了点头,他南宫瑾能认义妹,死去的南宫蔷也能有“妹妹”。

    他南宫瑾能做出无耻的事情来,别人为什么就不可以?

    谢怀安抓了抓头:“这行吗?从来没见过跟死人结为姐妹的……”

    谢彦笑了笑:“我可听说她们原本就是以姐妹相称的,我记得,当初她们之间举行了仪式的……”

    “你记得?你还没出生……”谢怀安想要训斥,不由得停了下来。

    他终于“领悟”了过来,有些话不就是自己说“是”,就是吗?

    谢怀安和桂香走了,谢彦呆呆地看着他俩的背影。

    这也算是一石二鸟了,既成全了桂香,又恢复了南宫蔷的灵堂。

    自己继承了人家的DNA,谢彦一直想着能为南宫蔷做些什么……

    也许,这是他能为南宫蔷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桂香是个行动派,得到谢怀安的首肯后,立即行动了起来,设了灵堂,大张旗鼓地拜姐姐,成了南宫桂香。

    芍药身边的老媪,姓倪,大家都叫她倪嬷嬷,长的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人。

    她见桂香这么大张旗鼓地拜南宫蔷,就知道“谢家没安好心”,她暗地里跟下人打听桂香的身世,得知桂香只是南宫蔷以前的一个丫鬟,便当着众人的面嘲笑桂香“乌鸦也想变凤凰。”

    谢怀安知道这老媪难缠,便叫人把芍药叫到自己的书房,想单独跟芍药谈此事,没想到倪嬷嬷也跟了过来。

    谢怀安硬着头皮对芍药道:“抱歉,我不能娶你为妻了。”

    芍药没说话,倒是倪嬷嬷插嘴道:“这可不成,卉儿是南宫大人亲自为您挑的妻子,你可不能辜负了南宫大人的一片心意啊……”

    谢怀安笑了笑:“即便南宫大人在此地,我也不能遵命了,长幼有序,这是更古不变的道理,同是南宫大人的妹妹,南宫桂香要比南宫卉年长,而谢某人的妻子只能有一个,即便南宫瑾再坚持,也得让芍药姑娘了屈居妾室了……”

    “不过,以芍药姑娘的天人之姿,淹没在这远离京城的蛮荒之地、屈居不才谢某人的妾室,太委屈姑娘了!姑娘是个有灵气的人,还望姑娘多加考虑,谢某人亦不想误了姑娘的终身。”

    芍药眨巴着眼睛看着谢怀安:“可惜,你已经误了我的终身了,自妾身从京城启程的那一刻,人人都知道我是来嫁给谢典史的,若是谢典史不要我,我只能以死明志了……”

    说完,她竟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谢怀安见到女人哭,便有些慌张,连忙递茶递帕子的哄了一阵,总算把芍药的眼泪给哄回去了。

    芍药把话说到如此地步,谢怀安也不敢多说了,只说了句“再议!”便把芍药和倪嬷嬷打发走了。

    此刻,他的脑阔非常疼,倪嬷嬷外刚,芍药内敛,怎么看着这芍药比倪嬷嬷还要难以应付。

    谢彦下学回来后,得知了此事,知道根源还在于南宫瑾。

    他立即修书一封寄给了南宫瑾。

    信中一开始简单地说了桂香是南宫蔷结拜妹妹,也就是你南宫瑾的妹妹,桂香比芍药年长,理应为妻室,接着强调了桂香对自己的照顾,最后直接了当地对南宫瑾说“谢家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他不希望谢家卷入是非,让南宫瑾适可而止,让芍药尽快回去。”

    南宫瑾接到信后,哈哈哈大笑了几声,直夸自己的外甥看的明白,是个可造之才。

    但他并不打算让芍药回京,他倒要看看自己的外甥能有什么好办法解决此事。

    第32章

    因为要县试, 谢怀安的大婚暂且被搁置。

    芍药是南宫瑾送来的,不管最终能不能成为“正妻”,谢怀安都不敢慢待。

    他让出了前院的正屋给芍药住, 自己则住进了正屋旁的书房。

    芍药嫌弃屋子里的家具和床“有股不好闻的味道”,谢怀安便让桂香帮她重新置办了一套。

    芍药嫌这里的饭菜烧的不够精致不够好吃, 谢怀安便让人专门为她开了个小厨房, 请专人为她烧饭烧菜。

    芍药最不习惯的便是这里的洗漱问题。

    谢府的人几天才会洗一趟澡, 而她一天要洗两次!

    谢怀安只得让人专门为她烧水洗漱……

    别人尚能忍,金氏一辈子生活在农村习惯了省吃俭用,又怎么能受得了这等矫情?

    当她知道芍药一天的基本生活开支要五两银子的时候, 坐卧不宁起来, 背地里让谢怀安“尽快弄走这个败家娘们”。

    谢怀安知道老娘抠门, 故意哄骗金氏说,“芍药是京城来的,有的是钱, 那些钱都是她自己花的。”

    但谢怀安忘了跟桂香统一口径, 金氏知道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竟然这般糊弄老娘的时候,跟谢怀安大闹了一场。

    话里话外故意说芍药不能艰苦朴素、勤俭持家, 便不能做谢家的媳妇, 甚至连妾室都不能做……

    她本就是“女高音”,闹腾的时候还故意提高了分贝, 芍药想不听到都难。

    金氏没想到, 第二天芍药便改变了自己的习惯,穿金戴银的她竟然穿起了布衣荆钗, 还撤去了“小食堂”, 跟大家一起吃饭……

    只是没改掉一天两次的洗澡习惯。

    原本金氏想抓住芍药的这些“陋习”,天天“敲打”她, 让她知难而退,回她的京城去,没想到人家竟然能顺着自己的心意,改变的贼快,堵住了她的嘴。

    金氏有苦难言。

    县试临近,桂香没有心思跟芍药拈风吃醋,她亲自负责了谢彦的饮食,挑灯为谢彦缝制了一套新衣,让谢彦县试的时候穿。

    窈姐儿也没闲着,为谢彦纳了两双厚棉鞋,还特地为他做了一对护膝,一个写着“必”,另外一个写着“胜”。

    谢彦一看那龙飞凤舞的字体,便知道这字是谢复壮提供给窈姐儿的。

    谢复壮进了地字班之后,地字班只教了《大学》,谢彦帮他梳理后,他很快理解了,便自学起《论语》,如今《论语》已经读了一半 。

    他的进度虽比不上有金手指的谢彦,但在那些地字班人的面前已经是佼佼者了。

    今年他参加不了县试,他发誓来年一定把四书念完,去参加县试。

    若是他明年要参加县试,必须回户籍所在地南栖县考试。

    谢复壮在云林县读书,回南栖县考试,在现代算是“考试移民”,在大周却不算,是合法的。

    云林县已是偏僻之地,能出一个秀才都是值得庆祝的大事,那南栖县比云林县更偏,出的秀才比云林县还少,举人更是稀有。

    谢复壮有个梦想,就是超越自己的秀才小叔,做谢家村第一个举人。

    说起南栖县,南宫家称得上是南栖县的骄傲。

    南宫徽是武帝时期的探花郎,衣锦还乡后做了南栖县的县令,南宫瑾是如今文帝时期的二甲进士第六名,如今的户部尚书,更是荣耀。

    可以说,在南栖县,南宫家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只要提起南宫家,就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谢怀安这个“小秀才”,因为榜上了南宫家,做了人家的女婿,也变的家喻户晓了。

    农家子读书取功名,迎娶白富美……

    当年可谓轰动一时,在南栖县成了美谈,成为南栖县读书人的榜样了。

    即便如今,也是南栖县好多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楷模”。

    谢彦的户籍在云林县,故而就在此处参加考试。

    云林县和南栖县同属于宿天府管辖。

    隶属于宿天府管辖范围内各州县的县试时间由宿天府确定,都在同一天同一个时辰开始。

    宿天府基本上每年县试的时间都定在了二月上旬,今年也不例外,定在了二月初六。

    县试的这天,谢复壮几乎一夜未合眼,他内心激动,就像去考试的不是彦哥儿而是自己。

    寅时一到,他便听到了“头炮”响了,兴奋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彦哥儿,起床啦!彦哥儿,起床啦!”他顾不得穿衣服,只是把外套往身上一披,趿着鞋子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

    黑黢黢的天被他的喊声惊动后,便带了些许生气,狗吠鸡鸣声开始此起彼伏起来。

    谢府后院的几个房间透出了微弱的光亮。

    谢复壮跑到谢彦的房间门口,发现谢彦的房门紧闭,里面黑咕隆咚的,一看就知道这个小懒鬼还赖在被窝里睡懒觉呢。

    但是县试的头炮已经响了,头炮响的意义是提示考生要做好准备了。

    他开始用拳头用力地“砸门”。

    “头炮响过了!小懒鬼,起床啦!”

    躺在床上的谢彦皱了皱眉,“小懒鬼?”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从小到大,他可从未懒过,也从未有人说他是懒鬼。

    “别吵了,我听到了!”谢彦一边说,一边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了衣服下床,先点上了蜡烛,然后开始慢慢穿衣服……

    门外的谢复壮受到寒冷的侵袭,打了个喷嚏后,发觉身后有亮光,一回头,发现几个女人站在身后……

    不知什么时候,金氏、桂香、吴氏以及窈姐儿点了灯笼站在自己的身后。

    吴氏和窈姐儿让他赶快回屋,不要冻着了。

    金氏则上前让谢彦开了门。

    谢复壮没有乖乖听话回屋,而是跟了她们后面进了谢彦的房门。

    他倒要看看这么多女人进彦哥儿的屋子要干什么!

    接着,他便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那些女人逮着谢彦,不容他分辨,便开始为他穿衣服,倒水擦脸……

    彦哥儿拒绝抵抗,她们都不听,只顾自己做着,就像是魔怔了一样。

    平时彦哥儿都是自己穿衣自己洗漱的,今天…这些女人是在发疯吗?

    谢复壮摇了摇头,他是看不懂了。

    谢彦却是“懂”的,这些女人在犯“考前综合症”。

    简单来说,就是她们也进入了紧张的状态。

    谢彦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前世……

    也是考试日,父母一改平时强势的作风,对他小心翼翼的模样。

    当时年幼的他不懂父母为何如此,以为他们在惺惺作态。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明白了父母不是神,跟他一样会紧张……

    小心翼翼的模样只是紧张的一种表现而已。

    而眼前的四个女人把“小心翼翼”发挥到了极致……

    那些所谓的“大人”“长辈”不知道自己越是小心翼翼的一反常态,子女的心理负担便越重,更容易紧张,最终导致发挥失常。

    不过谢彦的芯子不是他们的子女,更不是小孩子,经历过前世无数次的考试和生活的磨炼,让他的心智变得非常强悍。

    又怎会因为几个女人焦虑的失态让自己紧张呢?

    再说了,只是一场小小的县试而已,值得他焦虑么?

    他知道自己拒绝不了四个焦虑的女人,便欣然接受了她们的“付出”。

    金氏、吴氏帮他一层一层穿好衣服后,窈姐儿提出要把“必”“胜”的护膝给他穿戴上,金氏和吴氏手忙脚乱地帮谢彦戴上后,发现戴反了,连忙脱下重新穿戴……

    窈姐儿打水,桂香帮他洗了手和脸……

    谢复壮目瞪口呆地看着四个女人的骚操作,脚底生凉后,又打了一个喷嚏。

    他低头看了看衣衫不整的自己,连忙跑回了自己屋子穿衣服。

    穿戴好后,他来到谢彦房间,发现谢彦已经不在房间了。

    他知道谢彦定是去了前院的堂屋吃早饭,便往前院走去。

    此时他看到秦路从自己房间走了出来,一身劲装,很是精神,便叫了声“师父”。

    秦路挠了挠头,因为自己假病,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教这个徒弟了。

    这个师父做的好像有些不称职。

    按照预先的约定,他俩今日要送谢彦进考棚。

    所以他俩携手进了堂屋吃早饭,吃完饭后会帮谢彦提东西,跟谢彦一起去考场。

    他俩一进堂屋便看到四个女人坐在一边盯着谢彦吃饭,她们自己不吃,却一个劲地让谢彦多吃点……

    谢复壮:“……”

    他觉得彦哥儿可怜的同时,很庆幸那几个女人看的不是自己。

    很快他便被餐桌上的食物吸引了。

    今日的早餐比平时丰盛多了!

    桂香见谢复壮和秦路过来,连忙站起来招呼,问他俩吃什么主食。

    他俩坐定后,发现光主食就有,红豆红枣粥,鸡蛋肉末炒饭,皮蛋瘦肉粥,南瓜粳米粥。

    此外还有蒸饺,各色包子,茶叶蛋,春卷,油条,红豆糕,桂花糕,玫瑰糕……

    加上各色下饭菜,竟然摆了整整一桌!

    谢复壮指着四种主食对两丫鬟道:“帮我跟师父都来一点。”

    说完,他用筷子夹了一个蒸饺放进嘴里,轻轻一咬,饺中的油汁流进嘴里,满嘴肉香。

    他眨巴着嘴转眼看谢彦,只见谢彦“非常斯文”地吃着一个春卷。

    那小小的春卷,谢彦硬是吃了七八口才吃掉!

    谢复壮夹了一个春卷,一下全部放进嘴里,咯吱几声便下了肚。

    秦路一边喝着南瓜粳米粥,一边问桂香:“要准备这么多饭食,恐怕得忙好久吧?”

    桂香笑了笑:“我跟膳堂的人一夜未合眼,除了准备大家的早饭,还准备了彦哥儿的中午饭。”

    她说完,指了指小桌上的一个食盒,“已经准备好了,过一会儿你帮他提过去。”

    秦路点了点头。

    进了考棚之后,必须考完交卷后才能出来,绝大都数人中午之前是不可能交卷的,所以要带着中午的吃食。

    今日是第一场考试,也称为“头场”或者“正场”,是最紧要的一场考试,以后的四场都是“覆试”,跟第一场相比起来,要简单许多。(注1)

    可以说,如果能通过首场考试,通过县试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注2)

    三人将将吃完早饭,谢怀安睡眼惺忪地走进了堂屋。

    他打了个哈欠后,问谢彦:“笔墨纸砚准备好了吗?”

    谢彦轻轻点了点头。

    谢复壮在一旁大声道:“早就准备好了,放心!昨晚我帮他准备的!”

    接着谢怀安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考试注意事项,说完后打着哈欠,又去睡觉去了。

    县试的考棚就设在县学房屋的后面,也就是谢彦和谢复壮平时读书的地方。

    平时谢彦和谢复壮都是走过去上学的,今天金氏却要用轿子抬了谢彦去,被谢彦断然拒绝了。

    他不免腹诽,这群女人的考前焦虑症还真是严重!

    手纸、手帕、水杯……

    几个女人开始讨论起各种“细节”。

    第二声炮响让她们吓了一跳,因为这声炮响的意义是提示考生要赶赴考场了。

    但她们的细节还没做好呢……

    给她们再多的时间,都会做不好。

    此时,已是寅时之末,还未曾到卯时。

    外面的天空犯了一丝白,已不像之前那般黑黢黢的了。

    金氏看了看天空,笑道:“看起来,今日是个好天气!”

    天气好就意味着天光亮,这个时代没有电灯,天光亮堂,便于考生的发挥。

    她们把准备好的东西都放进了“考篮”里,塞到了秦路的手上,让秦路务必把彦哥儿送进考场后,确定安全再离开。

    秦路点头答应了,临走的时候,四个女人终究还是不放心,都要亲自送谢彦去考场。

    谢彦想要拒绝,又哪里拒绝的了这群女人的焦虑。

    “这是去考试,又不是去打狼!”谢复壮终于忍受不了了,抗议起来。

    但抗议根本没有效果,四个女人还是跟在他们三个后面,准备去考场。

    走到门口的时候,谢彦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让众人在门口等他,自己则跑到了自己的房间,拿来了以前方氏送给他的大红披风。

    众人面面相觑,闹不懂谢彦拿这件物什过来做什么。

    金氏更是不悦地问:“你拿她做的物什进考棚做甚?”

    谢彦笑道:“孙儿想求一个吉顺而已,这件披风大红的,里面有金线,寓意金榜题名呢。”

    谢复壮忍不住笑道:“平时你最不讲究这些,说这些都是‘没有事实根据的东西’,如今怎么变了?”

    对于谢彦的“迷信”,大家一笑了之。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考棚外。

    天光亮了许多,好多考生已经站在考棚外等候了。

    谢彦的三个同窗见谢彦到来,连忙迎了上来。

    他们三个是跟谢彦互结的人员。

    根据考试规定,每场考试需要五个人相互结保,相互作为证人,五个人中,只要有一个考生出现不端的行为,互相结保的另外四个人都要承担连带责任。(注3)

    三个人迎上来之后,得知谢彦身后站的六人是“送考团”的时候,顿时不自在起来。

    他们最多只有一个家人来送考,而且还离他们远远地站着……

    三个考生把谢彦拉到了一个角落:“彦哥儿,不好意思了,事先说好的,我们得帮你搜一下身……”

    谢彦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在考场外相互搜一下身,避免夹带,也好让大家放心一些。

    “我们帮他穿的衣服,可以向你们保证他没有夹带任何东西。” 窈姐儿走了过来。

    接着另外几个女人也跟了过来。

    三个考生尴尬极了,搜不是,不搜也不是,一时间楞在那里。

    谢彦刚要让他们检查,便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事先商量好的事情,怎么就能变卦了呢?”一起结保的何宝生走了过来。

    “谁说不让他们查了?”谢彦伸开双臂,“查吧。”

    何宝生和另外三个人七手八脚地搜起了谢彦的身体……

    不一会儿,何宝生从谢彦的领子后面搜出了一张纸条,皱着眉,“这是什么?你竟然夹带!”

    另外三个考生面面相觑,神童竟然还搞夹带的小把戏,真是不可思议!

    他们都在心中庆幸好在进场之前搜了一下身,否则被礼房的胥吏搜出来可不是好玩的!

    三个小伙伴看谢彦的眼神便有些鄙夷。

    “这不是彦哥儿的东西!”谢彦身后的四个女子同时叫道。

    “这是什么?这可是在他身上搜出来的,怎么就不是!?”何宝生扬了扬手中的纸条。

    第33章

    谢彦拿过纸条看了起来, 他皱起了眉,这是一张用蝇头小字写的东西,包含了四书中的“重要章句”。

    “这不是我的东西!”谢彦把纸条递给了走过来的谢复壮, “你看一下。”

    谢复壮把那纸条正过来看,反过来看, 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还真看不出来, 这不是你的字……”

    谢复壮说了这句话后, 何宝生便“出奇地愤怒了”。

    他跺着脚:“你们家的人都说是你写的了,还想狡辩?!”

    谢复壮有些委屈,“我什么时候说这是他写的东西了?这字写的毫无笔锋, 实在看不出是谁写的。有可能是他写的, 也有可能是你写的, 也有可能是别人写的!emmm……但如果是他写的,已经是夹带了,进门后从他身上被查出来, 胥吏们才不会管是谁写的呢, 定然会一口认定这纸条就是他的,所以, 这纸条如果是他写的, 他无需隐藏自己的笔锋。我可以断定这纸条应该不是他写的!”

    三个小伙伴点头,他们认为谢复壮说的很有道理。

    何宝生:“你当然是包庇自家人了, 这小抄从他身上搜出来, 不是他写的,是谁写的?还好被我查出来了!我们可是同一组互结的人, 你搞这小动作, 进门后被那些胥吏查出来,不是你一个人倒霉, 倒霉的可是我们大家!到时候,我们都得被轰出来……”

    三个小伙伴面面相觑,何宝生说的也很有道理。

    三个小伙伴开始“打圆场”,认为“幸好是在考场外被查出来了……”

    看起来没造成任何后果,但如果这事是事实的话,谢彦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以后考试不会有人愿意跟他结保。

    谢复壮气的脸色青灰,但又无可奈何。

    送考团们个个心堵的拉长了脸,纷纷指责何宝生“栽赃”,但又拿不出证据。

    窈姐儿气愤地道,“看在你跟我们家彦哥儿互结的份上,我们不能追究你的责任,但不代表我们不计较,等考试结束,我们会跟赵学正反应你的卑劣行径……”

    “我听外人说过,谢典史家的人强横,今天总算见识到了……”何宝生道。

    谢复壮还想理论,谢彦拉住了他,让三个小伙伴按规矩搜何宝生的衣衫以及考篮。

    何宝生张开手臂让他们搜,结果什么都没搜出来。

    他更加得意了,言语中满是轻慢。

    “你们看,我身上可是干干净净的,谁身正,谁不正,你们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吧!”

    送考团的四个女子面面相觑,她们几乎同时想到了谢彦撇开他们回去拿红披风的事情……

    难道彦哥儿回去拿披风的时候,顺带上了这小抄?

    “把你的外套脱下来给我查!”谢彦乜着他道。

    “凭什么?刚才搜你身的时候可没让你脱衣服,凭什么要我脱衣服?”何宝生义正词严。

    “他们查了,我还没查呢,心中有鬼?不敢让我查了?”谢彦道。

    何宝生脱下外套,扔给了谢彦,“查吧!身正不怕影子歪。”

    谢彦接过外套,转头给了桂香:“跟查红披风一样,好好查查。”

    接着,他走到了何宝生的面前,开始检查……

    方才三个小伙伴搜何宝生的时候,谢彦可没闲着,他在一旁仔细琢磨了何宝生。

    他发现三个小伙伴搜他的时候,他不自觉地用手护着自己的腹部。

    “流氓!”何宝生往后退了一步。

    原来谢彦用手搜他的内裤……

    何宝生还是慢了一步,谢彦的小手里捏着一张小抄。

    谢彦把小抄递给了三个小伙伴:“这可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你们对比一下字迹。”

    三个小伙伴拿了过来跟谢复壮手上的字对比了一下,果真出自同一个人的手。

    何宝生的脸一下白了,本能地反驳“不是我的东西。”

    此时桂香用簪子从外套的里层夹层中挑出了一张小抄。

    众目睽睽之下,何宝生再难分辩。

    谁正谁不正,一目了然!

    三个小伙伴见一会儿功夫便从何宝生的身上搜出了两张小抄,立即上前逼问何宝生还有没有“东西”。

    最终,三个小伙伴从何宝生的鞋套夹层中找到了一张……

    送考团们对自己方才内心深处出现的不信任深感内疚,金氏更是打心眼里心疼谢彦,

    “给我看看。”金氏从三个小伙伴手中拿过了小抄,看都没看,便揣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他要挟何宝生道:“这些都是证据!等你考完了,我拿给赵学正看看,让他评评理。”

    何宝生慌了,连忙求饶,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让大家不要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更不要告诉赵学政。

    金氏哪里肯依?

    几个小伙伴的家人远远地看着,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便走了过来,金氏把何宝生的“事迹”跟他们讲了一下,他们一句话没说,只是用异常的眼光看了看何宝生。

    何宝生的面子是丢尽了,感到无地自容,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考场放响了第三炮后门开了,考生开始陆续进考场。

    互结的五个人,除了何宝生,其余的都有人送。

    谢家的六个送考人员觉得还没进考场就发生了这种幺蛾子,他们一致认为必须亲自把谢彦送到考桌上才能安心。

    于是,他们六个人跟在他们后面进了考棚。

    送考队伍过于壮观,引得所有人侧目。

    禀保见“他的考生”进场,连忙迎了过来,跟金氏打了招呼后,让胥吏领着送考的人,把东西送到考生的座位上接受检查。

    禀保自己则带着五个考生来到第三组聚集的地方,准备接受点名。

    为了便于点名,胥吏们把考生分成五十人一组,谢彦所在的组为第三组。

    此刻,礼房的胥吏手里拿着点名册开始为第三组点名,禀保在一旁协助他们认人,防止有人冒充作弊。

    他们一边点名,一边核对点名册上留下的身份信息。

    比如说,谢彦在点名册上留下的身份信息是:谢彦,男,七岁,身高为正常孩童身高,面若冠玉,左侧眼角有一颗泪痣……

    点完名之后,胥吏便开始检查考生有没有夹带,有没有作弊工具等等。

    第三组,没有此类现象,全员通过审核。

    何宝生用怨恨的眼光看着谢彦,因为那些胥吏根本就没有谢彦检查的那么细致,他会成功地把那些小抄带进来……

    “你们没仔细检查吧?谢彦的红披风里面可是有夹带的!”声音清亮,整个考场的人都震惊了。

    众人朝说话的人看去,只见站在考场门口的余延指着谢彦手上的红披风大声道:“就是他,他想作弊!”

    点名的胥吏认识谢彦,知道他是谢典史家的儿子,回头对余延呵斥道:“没有证据,别乱说。”

    “不信的话,你可以把他红披风的领子拆开来,瞧一瞧不就知道了吗?”余延道。

    胥吏见有人当面指控,不得不当着众人的面用把谢彦红披风的领子剪开,可惜里面什么都没有。

    余延傻了眼,转头指着何宝生:“何宝生身上有小抄!衣服的夹层,内裤还有鞋梆子里……”

    接着胥吏又开始检查何宝生,结果什么也没有。

    “断子绝孙的余延,你冤枉小爷,不得好死!”何宝生大声对着余延吼道。

    何宝生为人孤傲,看不起整个天字班的人,唯独对年长的余延“青眼有加”,当做了“知己”。

    考试前几天,他为了缓解自己的焦虑,跟已经通过县试和府试的余延“取经”……

    余延悄悄告诉他,能通过的秘诀就是“夹带”,并且告诉他“考场的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此刻,他想通了,余延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利用自己陷害谢彦。

    余延想“双保险”,指认谢彦的红披风不成功,便指认自己。

    他把他当做大哥,当做知己,别人却把自己当做“棋子”!

    恰好他也恨谢彦,临时起意,就想抹黑谢彦一把……

    比何宝生更为震惊的是余延。

    “那个女人”跟他说过若是谢彦穿了红披风来,小抄就在红披风的领子里。

    别人给他的线索不会准确还在情理之中,他可是亲自帮何宝生把小抄缝进来外套的夹层中,还帮他定制了一双特制的夹层鞋……

    怎么就没有了呢?

    不可能,不可能!

    “你们再仔细找找……”余延见胥吏朝他走过来抓自己,声音开始颤抖。

    何宝生见他像狗一般地咬自己,气的脸都白了。

    原先他还怨恨谢彦,如今心中释然了,若不是谢彦精明地搜身,此刻被抓的就是自己了。

    他对自己想要抹黑谢彦的行为感到惭愧,朝谢彦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送考团们滞留在门外还没走,他们亲眼见到余延隔空指控谢彦的红披风中“有夹带”,惊愕的同时意识到了方氏送谢彦红披风的恶意。

    接着,桂香向送考团说出了真相。

    原来谢彦早就怀疑“方氏对他献殷勤”绝对不光是为了讨好谢家人,定然会带着别的恶意。

    一开始他想不明白究竟有什么恶意,后来方氏被休,他看到那件红披风感到膈应,便用借着太阳光一点一点照过来,发现了领子里的秘密。

    谢彦让桂香拆开了领子,便发现了布帛上写的小抄。

    一旁的金氏气的不住地喘气,待桂香说完后,呵斥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桂香原本想把方氏毒害谢彦的恶行和盘托出,见到金氏只是知道了事情的冰山一角便忍受不了,若是一下子全部说出来,金氏得气死。

    为了金氏的身体健康,她决定给金氏一个心里缓冲,让她“慢慢地接受方氏的各种坏”。

    她跟秦路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考场内,谢彦对一旁的胥吏道:“此人扰乱考场纪律,诬陷考生作弊,该当何罪?”

    尚县令捋着胡须走了过来,“你想治他何罪啊?”

    谢彦转头看向了“传说中的尚县令”,个子中等、体型偏瘦,狭长眼、高颧骨、脸上最美的部位当属他的胡须,又黑又长。

    众学子见尚县令亲临,都朝他拜了拜,以示尊敬。

    谢彦也依葫芦画瓢,朝他拜了拜,“望大人依照《大周科考律法》从重治他的罪。”

    第34章

    尚县令是县试的主考官, 他在县试的前一天便已进入考棚。

    按照《大周科考律法》,此后他每天都要呆在考棚内,不得外出, 不许接待来客,直到考试全部结束。

    这是为了防止考生请托, 也称作“考试回避”。(注1)

    此刻尚县令正注视着传说中的谢家嫡子——神童谢彦。

    面色粲然, 眉眼如画, 目如黑曜,闪着智慧的光芒,身着红披风, 鹤立鸡群, 真真一副好皮囊。

    今日是他第一次见他。

    刚才, 他大老远地便注意到了谢彦,见到胥吏和禀保核对他的名字,才知道这就是方氏经常提到的“非常有心机”的嫡子。

    方氏曾经在他娘子面前多次提到“谢彦故意落水陷害李妈, 还假装无辜”的事情。

    他对此是存有怀疑态度的, 认为一个孩子再聪明也是孩子,怎么可能有这个智慧和手段去陷害一个成年人, 再说了, 他从谢怀安嘴里得知,谢彦从来就不会游泳, 又怎么可能“故意落水去陷害别人”?

    他一直认为是方氏小心眼, 容不下比自己家孩子优秀的嫡子……

    及至后来,他看到谢彦被指控作弊, 却依然“胸有成竹、临危不乱”, 才知道这个谢家嫡子可能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你就是谢彦?”尚县令明知故问。

    谢彦点了点头,“县令大人有何指教?”

    “可有信心考县案首?”尚县令半蹲了觑着他。

    谢彦笑道:“文无第一, 武无第二,同样的一片竹林,每个人看它都是不同的感受,即便是同一个人,不同的心境也会有不同的感受,不知道尚县令在阅卷的时候是何心境?小人希望大人看到竹林便是竹林,不要受到心境的影响。”

    “你怀疑我的诚信?认为我不会秉公阅卷?”尚县令皱眉。

    谢彦心里想,你借着顺康王的势力坐上了县令的位置,又跟方氏勾结要害自己。

    秉公阅卷?他还真的怀疑呢。

    尚县令没有多说什么,微笑着从谢彦手中拿过了禀保互结单,然后从一旁的胥吏手中拿了一份试卷递给了谢彦,“期待你的这片竹林能开出竹花。”

    如今,他是真正见识到了眼前小小人儿是个不简单的人了。

    不过谢彦太小瞧他了,他教了这许多年的书,也是个为人师表的人了,怎么可能不爱惜人才?

    他没再理会谢彦,开始为别的考生分发试卷……

    谢彦拿了试卷来到了自己的“考棚”,这是一个二平方米左右的“小格子”,里面放着一张桌子,一张椅子。

    他坐下后简单地看了一下这个年代的试卷。

    试卷是内面印有红线的厚纸折本,封面上需要填上考生的姓名。

    每年的试题虽不一样,但格式都是一样的,为“四书二题,五言六韵诗一首”。

    这次下发的是头一道题,为四书第一题。

    此时,所有的考生都已经坐定,尚县令亲自为考场上锁,考生开始答卷。

    谢彦把试卷放到了一边,从考篮中拿出了笔墨纸砚放到了桌上,倒了些许水在砚台中,用墨条开始磨墨。

    他一边磨,一边思考着试卷中的题目,大脑云空间中的四书以及《五言六韵诗文大全》全部打开。

    墨磨好了,题解也出来了。

    他不慌不忙地用毛笔蘸了墨汁,用标准的正楷慢慢填写自己的名字。

    写好名字后,他开始答题。

    脑中有丘壑,一挥而就。

    约半个时辰后,胥吏们开始忙着为每个考生“盖戳”。

    印章盖在答题的末尾,便于让改试卷的人知晓考生答题的快慢。若是此时考生还一字未动,或者写的很少,即便后来答的非常好,也有作弊的嫌疑。(注2)

    胥吏为谢彦盖戳的时候,发现谢彦洋洋洒洒写满了试卷,便在试卷的最末尾盖了个戳。

    反观谢彦左右两个考棚内的人抓耳挠腮地挤字数,胥吏心中不免感叹,不愧是“神童”,写的又快又多,字还好看。

    谢彦答完第一题,第二题还没上来,无聊之下,便吃了一些食盒中的小食打发时光。

    大概在巳时三刻的时候,发了第二道题。

    也是四书中的题目,谢彦很快就答好了。

    最后是一道五言六韵题,题目是让考生写出菊花的风采。(注3)

    对于谢彦来说,这道题是最难的。前面的两道四书题都是“死题”,属于有迹可循的。

    这道五言六韵题相当于作一首诗,既要符合一定的格式,更要言之有物,有文采……

    “菊花的风采?”他喃喃低语,大脑的云空间中过滤出了关于描写菊花的诗句。

    他把那些诗句在云空间中一一排列,接着谢彦又想到前世自己读过的一些关于菊花的诗句,他把那些名句写到了草稿纸上……

    他想到了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想到了孟浩然的“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这些都是田园风格,他感觉没啥意思。

    最后,他想到了唐朝黄巢写的《不第后赋菊》,“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把菊花比做黄金甲透露着霸气和杀气,他低头沉思,若是把秋菊繁盛比做满城黄金,称颂大周的繁荣昌盛倒是不错的选择。

    于是他用一种夸张和富有想象的笔触,赋菊以满城黄金,写了一首歌咏大周的“黄金赋”。

    午时刚过,他便写好了试卷,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把试卷和草稿纸一并交给了胥吏。

    整个考场,他是第一个交卷的,却不能立即离开考场,必须要等到交卷人数达到五十人左右,尚县令才会“放头牌”,即县令为交卷的人亲自开门,让他们走出考场。

    按照以往的经验,放头牌的时间大约在申时初刻到申时三刻之间,也就是说,谢彦还得在考场“滞留”两个多小时才能出去。

    除了上了趟厕所之外,他便开始吃东西打发时间,对面考棚中的几个考生抓耳挠腮地憋不出来,见他悠闲自在地吃东西,心里非常不平衡,用眼睛瞪了他片刻,无奈地低头接着“写试卷”。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头牌的时间,尚县令为他们打开了大门,站在门边目送他们离开。

    谢彦提着考篮慢吞吞地走在最后。

    尚县令站在门边微笑着朝每个走出考场的学子微笑致意,学子们也会朝他回个礼。

    谢彦走出门后,六个送考团的人便围了过来。

    不过,现在他们变成了“迎考团”了。

    每人送了一个红包给谢彦,连谢复壮都给了!

    谢彦连忙推辞。

    窈姐儿笑道:“这是吉顺,不能推辞的,必须收下,预祝你金榜题名!”

    谢彦转头看到每个来迎接的考生家属都会往考生手上送红包,说一些吉祥话,便知道“为考生送红包”是对考生深深的祝福。

    他收下了红包,接受了迎考团的祝福。

    此刻,他不禁想到了自己高考的时候……

    出了考场之后,父母拿了鲜花迎了过来……

    秦路接过了谢彦手中的考篮,一行人簇拥着他默默地往回走。

    谢彦不禁又想到了高考时的父母,当时也是这般默默地不语,想问又开不出口的样子。

    ——怕问出来,让彼此难堪或者失望。

    “我把该写的都写上了,不出意外,应该能通过首场考试。”谢彦为了让他们放心,主动道出内情。

    “只能…通过?”窈姐儿讷讷地道。

    “能通过还不好吗?”谢彦笑道。

    桂香:“我们的意思是…最好能第一,或者…前三……你知道吗,第一场排名靠前是有优势的……”

    谢彦彻底无语了,他终于明白考生和家长的期待值永远是两个层面的。

    他能信心满满地告诉他们,自己一定能通过首场考试,已经是夸下海口了。

    没想到,在迎考团的心中,前三才是“基础”!

    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谢彦还真没底气说自己一定能得前三……

    他只有闭嘴,选择沉默。

    学霸的烦恼便是永远只能得第一!

    回到家后,谢彦洗了手脸后,来到自己书房。

    谢复壮跟了进来,“彦哥儿,趁你记得答题的时候,赶快把你的答案都写下来。”

    谢复壮一边说,一边帮谢彦铺纸磨墨。

    “不用写,我知道的。”谢彦早就把自己的作答存进了大脑的云空间。

    “要写的,要写的,你把你的答案写下来之后,我拿给学堂中夫子看看,看你有没有可能得第一。”

    谢彦没有写自己的答案,而是把考试题目告诉了谢复壮。

    谢复壮得到了考试题目,不再坚持让谢彦写,而是自己跑进房间去写答案了。

    他打算写完后,给夫子看看自己的水平。

    不一会儿,桂香进了谢彦的书房,告诉谢彦,她把“红披风的秘密”跟大家说了。

    “有没有说别的?”谢彦问。

    桂香摇了摇头,她知道谢彦口中的“别的”,指的是方氏多次害他的事情。

    “你祖母知道红披风的事情,已经受不了了,我没敢把那些事说出来……”

    谢彦点了点头,那就等一段时间吧。

    终归是要让他们明白方氏是什么样的人的!

    第35章

    头场考试之后, 尚县令会亲自批改试卷,若是自己来不及批改,会让学正和教谕帮忙。

    由于批改试卷需要时间, 故而要三到四天才能发案。(注1)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 谢彦都在家中度过。

    第二天, 金氏和吴氏把谢彦和桂香叫到自己房中, 详细询问了“红披风事件”的始末。

    金氏和吴氏听完后,责怪谢彦和桂香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她们事情的真相。

    没用谢彦开口,桂香便解释说:“当初方氏在你们心中的口碑实在是太好了, 即便我们说了, 你们也未必会相信, 她只消把所有的罪责推到裁缝或者采买人的头上,你们也怨不到她,还是让她逍遥法外, 以后只会更加猖狂。如今不用我们说, 她自己现出了原形,让大周律法来制裁她, 是最好不过的。”

    金氏和吴氏知道实情后, 太心疼谢彦了,忍不住用手帕擦着眼泪。

    金氏搂过谢彦:“也怪我糊涂, 被她的表面功夫骗的团团转, 竟像是猪油蒙了心…唉!假使当初我对她没有那么信任,彦哥儿也不用委屈自己了……”

    吴氏听了也非常自责, 当时她也是非常信任方氏的。

    吴氏对金氏道:“以后啊,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们都要无条件地相信自家的孩子。”

    桂香听她俩如此说, 很想把方氏害人的事情说出来,挣扎了好几个来回,碍于金氏病体尚未完全康复,万一知道后,气出病来就得不偿失了,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接下来的几日,谢彦可没闲着,他把自己的房间和书房“打扫”了一下。

    让人把方氏送自己的屏风以及衣物转送给了贫苦人,唯独留下了那件“罪恶的”红披风。

    春雨贵如油,润物细无声,这天谢彦一大早起床,打开窗户后便看到窗外的树枝丫里冒出了嫩芽。

    洗漱完毕后,他琢磨着还需要一段时间开早饭,便来到书房看书。

    只看了一会儿功夫,便听到了敲门声。

    进来的竟然是桂香。

    她的眼睛周围都是黑眼圈,显然是晚上没睡好。

    这么早就来找自己,谢彦揣摩着桂香定然是有事跟自己说。

    他让桂香坐下来慢慢说。

    “原本不该这个时候跟你说这事的,只是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桂香道。

    谢彦倒了一杯水给她,“你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

    桂香拿出手帕掖了掖眼角,“我一直以为芍药是个清高的女人…没想到她竟然会……竟然会爬你爹的床。”

    谢彦让她详细说说。

    谢府的膳堂在前院旁的偏院,负责膳食的丫鬟和小厮都住在偏院,桂香也住在那。

    昨晚夜已过半,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人一睡不着,就特别容易想要如厕。

    如完厕后,她依稀见到前院有亮光,便走到前院,发现谢怀安的房门开着,亮光是从他的房间里发出来的。

    她远远地探头,发现芍药竟然在谢怀安的屋子里勾引他,于是轻手轻脚地从屋子的侧面走到谢怀安的门口偷听。

    “没想到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子竟然能说出那么撩拨人的话,怪臊人的!我听了都耳红心跳,更不用说是男子了!没想到你爹竟然能把持的住,让她自重……”

    “不过,后来你爹渐渐地把持不住了,想要关门……我冲了进去……”

    桂香说到这,停住了。

    “后来呢,接着说。”谢彦面无波澜。

    桂香鼓着嘴巴,“后来,他们见到了我,都很扫兴,便散开了。”

    “我不反对他们成婚啊,但是,这不是还没成婚吗?这样也不好罢……”

    桂香一边说一边用手搓着自己的衣带。

    很显然,她并不乐意别的女人接近谢怀安。

    但谢怀安跟芍药的房间只隔了一道墙,若是“郎有情妾有意”,这种事情还真是防不胜防。

    “你也去爬啊。”谢彦笑了起来。

    桂香羞红了脸,“我可做不来这种事情……”

    “那你只好看着人家爬了,你甘心吗?”谢彦笑出了声。

    桂香见谢彦故意打趣她,站起来便往外走,“早知道,不跟你说了。”

    “回来,我教你一个办法。”谢彦止住了笑容。

    桂香来这里,就是想让谢彦帮她出主意的。

    她回头,重新坐了下来,问谢彦有什么好主意。

    芍药来之后,谢怀安把自己住的房间给了芍药住,自己则住到了芍药旁边的书房。

    之所以会发生这种事情,除了相互吸引之外,更多的是“近水楼台”。

    只要把他们隔开就好了。

    谢彦让桂香把这事跟金氏说了,然后建议把谢怀安调到后院来住。

    后来,金氏考虑到只谢子瑜一个人跟“那个女人”住在前院,有些不放心,便让桂香把芍药搬到了后院的一个偏房住,谢怀安仍旧住在前院的书房里。

    这样的安排让桂香心安了许多。

    转眼来到了“发案”日。

    谢复壮一大早便来到谢彦的房间,邀他一起去看成绩。

    谢彦还在睡觉,被谢复壮闹的头疼,迫不得已爬了起床。

    谢复壮见谢彦慢悠悠地穿衣漱口……

    他心中着急,便不等谢彦了。

    他跑到了前院,想要叫上谢子瑜一起去。

    谢子瑜倒是起床了,不过人家要看书,直接拒绝了谢复壮。

    谢复壮没有勉强,自己跑去看成绩了。

    只一会儿,他便看了回头了。

    他满头大汗地奔跑着冲进了谢府。

    “第一,第一!彦哥儿考了第一名!”

    声音响彻谢府,想要听不到都难。

    谢怀安将将起床,一个小厮正在帮他整理衣饰。

    “彦哥儿首场第一名?”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听的不真切,低头问那小厮。

    “对,彦哥儿第一名!”小厮帮他“确认”后,他露出了微笑。

    “好久不穿儒生的衣装了,今日帮我换那件蓝色襕衫、戴儒巾吧……”今日他得显摆一下读书人的身份。

    小厮:“……”倒是应景啊。

    小厮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照着谢怀安的要求去做了。

    在窗边看书的谢子瑜听到谢复壮的报喜,心中五味杂陈。

    回想去年此时,他也曾如壮哥儿一般的兴奋,只是……一切都是假的!

    如今谢彦喜得第一,他说不清自己是喜还是忧。

    后院的金氏听到谢复壮的报喜,连忙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抓住了谢复壮的手,再三确认了“谢彦首场考试第一”后,塞给谢复壮一个大大的红包。

    吴氏、窈姐儿闻声从屋子里出来了,得知喜讯后,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众人在书房找到了谢彦,纷纷向他道喜。

    不一会儿,桂香带着一众丫鬟和小厮进来了,个个都喜气洋洋地为谢彦道贺。

    这也太兴师动众了!

    只是县试的首场而已。

    人群中,突然有个人提出质疑,怕谢复壮“眼花看错”。

    谢复壮满是委屈,他会连“谢彦”的名字都不认识?

    但既然有质疑声,不多几个人去看看总是不放心。

    金氏披了个披风,打头阵出门了,吴氏、窈姐儿以及桂香跟在后面。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门了。

    好一会儿之后,谢复壮突然想起去的四个人当中,有三个人不识字,只有桂香一个人认得少许的字。

    桂香虽认得谢彦的名字,却不一定会看发案。

    谢复壮只好再跑一趟。

    四个女子还没到县学,老远便看到一群人围在县学门口的墙边,看着墙上的东西指指点点。

    一眼就可以看出,那些人都是在看发案的。

    她们站的位置高,可以看到最前面几个人用眼睛觑着发案一个字一个字的寻找他们想要的名字。

    四个女人走近后,见来看发案的大都是男子,不便往里面挤,便在外面等。

    有三个人看完后,从里面出来了,两个垂头丧气地一声不吭地离开,只有一个笑意盈盈地看着桂香。

    “我认得你,你是谢典史家的那个采买丫头,恭喜啊,你们家的嫡子中头名啦!”

    围观的人听说“谢典史家的人来看发案了”,回过头看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伙子跑了过来,以为他便是‘谢头名’,不由自主地为他们让开了一条道。

    金氏见可以进去了,带头走了进去,走到跟前方才想起自己是个“睁眼瞎”。

    她连忙回头看向识字的桂香。

    桂香虽识字,却不知道怎么看发案,她指着第一图正上方的“谢彦”的名字道,这就是彦哥儿……

    谢复壮上来跟大家普及。

    原来古代县试的发案不写明第一名,第二名,而是把通过的名单五十人一组排成一个圆圈,圆圈当中写一个大大的“中”字,表明这些人都是通过的人。(注2)

    “这是第一图,表明这些人是前五十名,那是第二图,是从五十一名到第一百名……”谢复壮对大家道。

    人群中,也有不知道怎么看的,听到谢复壮如此说,都在点头。

    “第一名排在正上方,然后按照逆时针方向,依次是第二名,第三名……”

    “你们看,彦哥儿的名字排在第一个圆圈的正上方,是第一名!”谢复壮洋洋得意,他终于为自己正名了,他没有看错。

    虽然金氏听了也不明白,但看到周围人艳羡的目光,以及桂香高兴的笑容,她知道彦哥儿是头名无疑了。

    回到家后,几个女人聚到了金氏屋里,开心地商讨怎么为彦哥儿庆贺。

    金氏拿出了五两银子的私房钱给桂香,让桂香烧些拿手菜。

    “彦哥儿喜欢吃鱼,我记得你的清蒸甲鱼烧的别有风味。”

    “哦,对了!还有你烧的鱼头豆腐汤,也是绝好的,我最喜欢吃里面的煎鸡蛋了……”

    “不能少了鲜香美味的鳜鱼,还有……那个鲤鱼,鲤鱼跳龙门,寓意很好,买两条活的回来养着……”

    谢复壮跟了几个女人后面一起进的门,见她们不厌其烦地讨论“鱼”,爱吃肉的谢复壮非常不满,嘴巴噘的老高,怏怏地回到自己房间看书了。

    他暗暗发誓,明年一定让这些女人围着自己转,让她们讨论肉。

    猪肉、牛肉、鸡鸭鹅……

    想着想着,谢复壮的嘴角流下了口水。

    第36章

    发案后的次日进行了首场覆试, 跟上次一样,也是四书二题,五言六韵诗一首, 不过这次的题目比上次简单一些,谢彦做的更快了。

    发案后, 他又是第一。

    接着是二覆, 三覆考试, 毫无悬念,他都得了第一。

    四覆的考试最简单了,默写《文帝广训》。

    谢彦只需把脑中云空间里的东西调出来抄一下即可。

    五场考试结束后, 已经到二月下旬。

    冰河融化, 万物复苏, 柳条抽出了嫩黄的芽儿。

    县试的成绩是五场考试的“平均分”,谢彦场场第一,毫无疑问地拿到了县案首。

    县试结束后, 尚县令邀请参加终场考试的考生共进晚餐, 八人一桌,每桌八道菜。

    八个人八道菜, 不算丰盛, 胜在量多,能勉强填饱肚子。

    这些菜钱不是县里出, 而是要考生自掏腰包来分摊。

    也就是说, 名义上是县令请客,实际上还是考生买单。

    酒席安排在了县衙的食堂, 满满当当挤了十几桌。

    每个人的座位都是按照考试的名次安排的, 比如说,谢彦是县案首, 便被安排坐在了尚县令的左边,第二名坐在了县令的右边。

    现代人跟领导一起吃饭,在吃饭前都会让领导致辞,古代人也一样,尤其是这种庆贺“顺利通过县试”的终场酒,更少不了县令大人的致辞。

    尚县令举人出身,做县令之前便是一直教书的,以前云林县书店卖的《四书》,好些都是出自他手。

    这次是他做县令以来第一次举行的县试,吃终场酒之前,他洋洋洒洒讲了一刻钟的“心得感悟”,最后勉励在场的考生备战府试,拿一个府试案首回来,为云林县争光。

    接着便是觥筹交错……

    学子们个个都来敬尚县令,尚县令喝的东倒西歪地回去后,酒席也散了。

    谢彦喝了稍许的酒,在秦路的护送下回家。

    大老远,便看到谢府的门口张灯结彩,走近后看到所有人都在门口迎接他。

    门口的地上满是爆竹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显然是刚庆贺不久。

    谢彦朝站在中间的金氏行了一个礼,在旁人看来,大有“衣锦还乡”的感觉。

    “老子在这里呢,不朝老子拜一个?我可是准备了六两银子的红包的,不拜的话不给!”谢怀安见谢彦无视自己,怒的吹胡子瞪眼。

    谢彦接过了所有人赠送的红包就是没接他的。

    在这大喜的日子里,谢怀安不便发火,显得很是无奈。

    几天之后,谢彦得知,屈学政亲自过问了“云林县科场喧哗案”,余延作为一个童生,竟然诬陷学子夹带,扰乱科场纪律,被判坐三年牢,永久不得参加科考。

    余延交代出了“方如花让他这么干的”,县衙只得把方如花抓了起来审问。

    方如花是方如玉的姐姐。

    无论是尚县令还是谢怀安都心知肚明——定是方如玉让自己姐姐这么干的。

    但方如花很讲“姐妹之情”,没有把自己的妹妹招供出来。

    她也被判了三年牢,其子女不得参加科考。

    方如花有自己的成算,她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两个女儿,以后不能指望她们,还得靠瑜哥儿。

    故而她打定主意不把自己妹妹牵扯进来,就是不想影响谢子瑜的科考之路。

    谢彦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布帛小抄,只要把这个“原始数据”交给屈学政,让衙门的人比对笔迹,不难查出这是谁的手笔。

    他没看过方氏写的字,但可以猜想这布帛十有八九出自方氏。

    他很想交出去,让方氏自食其果……

    但谢子瑜还是个孩子,而且没有任何劣迹,他真的不忍心毁了他。

    他内心纠结,最终决定留下这张布帛牵制谢怀安。

    ——用谢子瑜的前程强制谢怀安娶桂香。

    此刻,已是亥中,相当于现代晚上的十点左右。

    谢彦估摸着大都数人都歇下了,便来到前院,见谢怀安房间的灯亮着,便轻轻地敲了敲门。

    此刻的谢怀安正坐在团椅上看芍药写给他的信件,一会儿脸红,一会儿用手捂着胸口,显然信件的内容带给了他心灵的震撼。

    猛然间的敲门声,让他“清醒了”许多,他道了一声“谁?”。

    见门外没有回应,他的心跳不由得加速。

    芍药被安排住在后院的偏房,金氏让两个丫鬟守在她旁边,轮流看着她,她不得自由,但她还是让倪嬷嬷隔三差五地递信给他,告知他自己对他的爱慕……

    又是两声轻轻的敲门声,他的魂都要飞起来了,心脏不停地狂跳,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他满脸桃花,眼睛闪着星光迎了上去,打开了门。

    竟然是谢彦!

    顿时就像一盆冷水从头上浇到脚上,热情的火苗彻底被熄灭。

    他拉下脸,冷冷地道,“这么晚了,你来做甚?”

    谢彦邪魅地笑了笑,“跟你谈笔交易。”

    “谈交易?圣人有云‘子从父纲’,不知道吗?”谢怀安道。

    谢彦从谢怀安的腋窝下钻进了屋子,谢怀安无奈地摇了摇头,关上了门。

    “说吧,你想要什么?”

    谢彦斜眼看了看桌上的那些“淫词艳句”,知道都是芍药写给他的。

    “你的初衷呢?你的心就被这些低俗的词句给勾走了?”谢彦一把撸起那些纸扔进了炭火盆里。

    谢怀安抄起手边的东西就要扔过去。

    谢彦快速估计了一下,如果他把东西扔过来,他还真的避无可避,便急中生智地叫了声“桂姨”。

    趁谢怀安转头的时间,谢彦夺过了他手中的东西。

    “你不是知道芍药是南宫瑾的眼线吗?怎么还犯糊涂!”

    “老子爱娶谁娶谁,这事还轮不到你来管!”谢怀安有些恼羞成怒。

    谢彦见他不停劝,只好跟他“谈交易”。

    ——若是他不娶桂香,就把那布帛小抄送给屈学政,让人鉴别一下上面的字迹。

    谢怀安这才想起这小子手上有“证据”。

    “把那东西给我,我就娶桂香。”

    “大婚那天,我会给你,不过…大婚的时候,我可不想看到芍药在此,你得让她尽快回京城。”谢彦道。

    谢怀安一听就怒了,这可是赤|果果的要挟啊,碍于“夜深人静”,他不好扯开嗓门发作,便压着嗓子对谢彦吼道,“芍药的事情,是我能做的了主的吗?你得问问你那个好舅舅!是他做的好事!”

    谢彦看着他言不由衷的样子,心中发堵,这男人这般不堪,桂香竟然还把他当做宝了……

    “这事就这么说,你看着办。”

    谢彦“告知”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想跟他掰扯的太多,回过身朝外走去。

    他刚打开门,便看到芍药站在门口。

    很显然,她偷听了他俩的谈话。

    谢怀安并没有看到芍药,而是转头拿了桌上的一盏杯子朝门口砸去。

    “小兔崽子!竟然敢威胁老子!”杯子飞一边地朝谢彦砸去。

    谢彦早就习惯了谢怀安的“暴力措施”,一个闪身让过了。杯子不偏不倚正好扔到了芍药的肚子上……

    芍药“啊!”地一声叫了出来,紧接着瘫倒在地。

    只见她额头上的汗液直流。

    一时之间,谢怀安手足无措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砸彦哥儿的…没想到会砸到你……”

    芍药的脸色刷白,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救我!”,便晕了过去。

    谢彦离她最近,连忙上前掐她的人中,让她“醒醒”。

    此刻谢彦惊讶地看到从芍药的裙摆底下流出了血……

    谢怀安见到血也吓坏了,连忙大声叫唤桂香。

    桂香听见谢怀安的呼唤,急慌慌地从偏院赶了过来,见芍药昏倒在地,地上还有很多的血迹,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吓呆了。

    谢彦让她去叫郎中,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打发了一个从偏院赶来的小厮去叫郎中。

    谢彦让谢怀安把芍药抱上床,谢怀安留了个心眼,没有把芍药抱到自己床上,而是把她抱到了隔壁的原先她睡的床上。

    倪嬷嬷知道芍药来到前院,听到前院的叫喊声,以为“事情暴露了”,便赶了过来,见芍药下身流血,昏睡不醒,她知道芍药是“流产了”,但又不敢明说……

    毕竟芍药来的目的是要嫁给谢怀安的,这才几天呢,肚子里就有“种”了?

    不一会儿,郎中来了,看了一眼芍药,把了一下脉,对大家道:“这女子流产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眼前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谢怀安,好像在说,这一个多月你都做了什么?

    谢怀安也是憋屈,他什么也没干,这孽种又不是他的,大家为什么要看着他?

    郎中开了药方,又让谢府的人叫来了产婆……

    几天之后,芍药的病逐渐好了一些,但毕竟曾经大出血,身体仍然很是虚弱。

    她拖着虚弱的病体,跪到了金氏面前,一口咬定流产掉的孩子是“安哥”的,让金氏为她做主,她一定要嫁给谢怀安为妻。

    金氏想到了桂香曾经告发“她去爬谢怀安的床……”

    金氏掐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芍药来到谢府一月有余,如果她一来便与…自己儿子苟合,还真有可能是自己儿子的种呢!

    金氏是个传统的人,认为自己儿子做了出格的事情,就应该负责到底。

    于情于理都应该把芍药娶了。

    谢怀安无论怎么申辩自己从未碰过这个女人,就是没人相信。

    真是有苦说不出。

    他知道这女人不好惹,况且他根本不想娶一个跟他人有染的女子……

    如今即便谢彦不要挟他,他也不愿意跟芍药成婚了。

    只是……怎么才能让芍药回去呢?

    他主动找上了谢彦。

    第37章

    谢彦没想到他的便宜渣爹会主动来找自己“诉苦”, 让他为他想想办法。

    谢彦:“你不是典史吗?最擅长断糊涂案,怎么连这种事情都摆不平。”

    谢怀安见他损自己,暴躁地站起来就走。

    谢彦拉住了他, 让他坐下,倒了一杯水给他, 等他平下心来后, 道:“这孩子既然不是你的, 那肯定是别人的,定然是芍药在京城的事情,孩子至少二三个月了, 你可以去找那天的产婆和郎中, 让他们为你作证, 这孩子不是你的,你不就撇清了吗?”

    “你以为我笨吗?我去了,郎中说他搭脉的时候, 孩子已经流产了, 根本搭不出月份,那个产婆说, 胚胎还小, 估摸着就在一个月多月到两个月之间……你说,我这不是洗不清了吗?”

    谢彦皱了眉:“那你让那产婆说三个月以上啊。”

    谢怀安这才回过神来, “你让我栽赃她?”

    谢彦没有多说什么, 等于是默认。

    接着,他把芍药的来历跟谢怀安讲了一下。

    原来芍药是京城曲意楼的头牌, 色艺俱全, 最擅长“鼓上舞”,卖艺不卖身, 南宫瑾经常去为她捧场,一来二去,两人便熟悉了起来。

    南宫瑾知道她本是良家女,因为生计被逼为娼后,更是对她惺惺相惜,曾多次发誓一定要把她赎出来,但曲意楼的头牌是老鸨精心培育的,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赎出来?

    光是赎身费用就是天价,南宫瑾一辈子的俸禄加起来都不够。

    南宫家的祖上是有些“薄产”的,但南宫夫人掌握着中馈,又怎么可能拿自己家所有财产去赎一个娼妓?

    “这次为什么会被赎出来?”谢怀安忍不住问道。

    谢彦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因为秦路只晓得这么多。

    但结果肯定是芍药被赎了出来后,南宫瑾把她“介绍”给了谢怀安做妻子。

    谢怀安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怒道:“南宫瑾这老匹夫,竟然把自己玩过的女人送给我!?他这是什么意思?!瞧着我好欺负!?”

    谢彦淡淡地道:“这孩子不是南宫瑾的。”

    “不是?怎么可能不是啊?!他不就是想要看我的笑话,让我戴绿帽子吗?”谢怀安觉得谢彦在偏袒自己的大舅。

    接着谢彦等谢怀安冷静了一会儿,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南宫瑾可是户部尚书,在京城安排一个外室应该不难吧,有必要把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送给你吗?再说了,若是南宫瑾真的想让你认下这孩子,他不会把婚期定在三月十八,而是会让你们即刻完婚!那样的话,那个孩子跟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父子关系了,你想赖都赖不掉。”

    谢怀安一听,还真是这个道理。

    他平静了许多:“你怎么知道芍药的过去?”

    谢彦笑道:“天天保护我的人不就是南宫瑾的贴身护卫吗?南宫瑾的这些丑事情,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谢怀安走了。

    他即刻找到了那个产婆,偷偷地塞给了她二两银子,让她在自己事先写好的“孩子证明”上按了个手印。

    秦路是“效忠于”南宫瑾的,一开始谢彦问他“芍药来历”的时候,他总是惜字如金地只说三个字“不知道”。

    但曾经做过总经理的谢彦又怎么会被他糊弄,一物降一物,他把窈姐儿搬了出来,一同“审问”他,才把他的话给逼了出来。

    此刻窈姐儿也在金氏的房中,正跟金氏唠嗑“芍药的来历”。

    金氏听完后,根本没有get到孩子有问题,而是唏嘘芍药“被逼良为娼”的艰辛。

    及至后来,谢怀安拿了产婆的“证据”证明那个流产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全谢家人才恍然大悟。

    此时,他们一致认为,芍药欺骗了整个谢家……

    金氏更是拿了“证明书”,扔到了芍药的头上,让她滚蛋!

    芍药“非常委屈”,哭哭唧唧地“滚蛋了”。

    一坐到回京城的马车上,她便擦干了眼泪,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宏哥,我回来了……”

    她嘴中的“宏哥”是顺康王宋睿忠之子,也是当今圣上的妹夫,怡和公主的驸马,名叫宋宏基。

    她是宋宏基在京中培养的众多眼线中的一个,安插在曲意楼中,用来监视朝廷官员的。

    南宫瑾便是她监视的对象之一。

    本来是主仆关系,只是后来她跟宋宏基接触中,逐渐爱上了表面温文儒雅彬彬有礼,实际上如禽兽一般的驸马……

    他变着花样地虐她,折磨她,而她还是死心塌地地爱着他。

    前段时间,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怀了他的孩子。

    她把这事告诉了他,是想让他珍惜自己,把自己赎出来做个外室,谁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孩子不能要,必须把这孩子打掉!”

    芍药知道他在自己面前颐指气使,但在公主面前却是唯唯诺诺。

    他不让她生下这个孩子,说到底还是怕了公主。

    她知道他在自己面前的疯|批性格,见他如此回复,表面上顺从他,当晚便倾其所有,为自己赎了身——想要偷偷藏起来,生下这个孩子。

    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她无法隐藏。

    于是她连夜找到了仰慕她的南宫瑾。

    她骗南宫瑾,自己得罪了宋宏基,在京城混不去了,让南宫瑾帮忙把自己送出京城安置起来。

    此刻南宫瑾正好收到了秦路的来信,信中说“谢怀安休妻了”。

    南宫瑾本想让她躲去云林县,芍药见谢怀安没了妻子,灵机一动,便想到了为自己孩子“找个爹”,自愿想要嫁给谢怀安。

    南宫瑾觉得芍药除了身世不大好,别的条件都是万里挑一,配个谢怀安是绰绰有余的了。

    大周有“填房”的习俗,姐姐嫁到夫家去世后,妹妹可以嫁给姐夫。

    于是南宫瑾便认了芍药做义妹,既提高了芍药的身份,又应了大周的风俗。

    芍药来到谢府之后,想方设法地想要爬谢怀安的床,就是愁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太大后,谢府不认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忍辱负重,就是想让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合理合法的生父。

    没想到这孩子还是没能保的住……

    天意,一切皆是天意!

    如今没了孩子的“负担”,他会接纳她的,他说过,他离不开她……

    他在公主那里虚与委蛇,只有在自己身边才是“真性情”的流露。

    马车嘚嘚,她归心似箭,只是几天功夫,便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

    “小姐,缓点走吧,你这么走,身体会吃不消的。”倪嬷嬷建议道。

    芍药点了点头,在一个驿站休息了一个时辰,便又启程了。

    倪嬷嬷是芍药的贴身嬷嬷,知晓所有她的事情。

    倪嬷嬷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的疑惑,“您这么想要回京,走之前为什么坚持说孩子的生父是那个典史呢?”这不是栽赃人家吗?

    原来芍药知道自己流产的第一时间,就想飞到“她的宏哥”身边了。

    一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体虚弱,经不起长途奔波,二是她到了京城,必然要面对南宫瑾,如果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别人的种”,南宫瑾会怎么想她?

    以后她还要为宏哥做眼线,南宫瑾是户部尚书,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得罪南宫瑾,让南宫瑾觉得自己在利用他。

    所以这孩子只能是谢典史的。

    她已经想好了,回到京城中之后,第一紧要的事情便是去拜见“哥哥”,跟他倾诉自己在谢府受的委屈,并且一口咬定这孩子就是谢怀安的!

    是谢怀安辜负了她!

    若是南宫瑾不相信,她会让他去查那个产婆。

    以南宫瑾的手段,不难查出那个产婆在撒谎。

    还有一天的路程便到京城了。

    她内心粲然,脸上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只是她至死都不知道截杀自己的人竟然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驸马。

    她死了,死在了京城的郊外,她跟倪嬷嬷的尸体曝露荒野,被虫鸟吃食。

    芳草萋萋,绿树成荫,一片大好地方,竟然没有安葬她的所在。

    南宫瑾没有见到芍药,他接到秦路和谢怀安的信件后,知道了芍药的不堪事,终于想通了芍药为什么想要主动嫁给谢怀安了。

    那个孩子的生父——不用想都知道是宋宏基。

    此刻的南宫瑾不知道芍药已死,他还以为芍药来京后没脸再见自己,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了呢。

    其实,他同意芍药嫁给谢怀安也是有私心的,他原本以为芍药是“自己人”,有她在谢怀安身边,自己便能控制谢怀安。

    如今即便他想要往谢怀安枕头边塞人,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只好由着谢怀安娶桂香。

    谢府送走了芍药,人人都皆大欢喜。

    金氏害怕南宫瑾又送来什么茉莉花、生姜花的,免得夜长梦多,她让谢怀安在三月十八这天娶了桂香。

    桂香从小父母双亡,被南宫家买了伺候跟她年龄相仿的南宫蔷。

    虽然现在姓了南宫,却没有真正的“娘家”。

    谢家不讲究“虚礼”,跳过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的步骤,直接进入迎亲。

    第38章

    自从“芍药事件”之后, 桂香对谢怀安总是冷冷的,如今婚事提上日程,也是恹恹的, 提不起兴趣。

    谢怀安为了挽回桂香对自己的感情,花了一些小心思去讨好她。

    比如说, 每天送一束花, 吃饭的时候特地朝她碗里夹菜……

    桂香也是“不争气”, 只是几天便被这些“小恩小惠”给打动了。

    这个家里,谢怀安忙于西衙的事情,金氏生病后, 身体也大不如前, 吴氏不管事, 窈姐儿还未及笄……

    如今桂香要大婚,只有自己为自己忙活。

    大婚的日子仍然定在了三月十八,而现在已经是二月底, 时间很是仓促。

    她不在意那些虚礼, 最在意的是房间的布置。

    方氏以及芍药住过的房间,她感到膈应, 打算把谢怀安的书房改做婚房, 重新粉刷了,家具也重新买过。

    如今的谢府, 除了桂香的婚事, 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为县案首庆祝。

    依照谢怀安的看法,跟去岁一样, 把县里有头脸的人都叫上, 去宴仙楼吃喝一顿,再让舞龙灯耍狮子的敲锣打鼓的围着骑高头大马的谢彦到十里长街走一遭……

    谢彦知道了谢怀安的想法后, 翻了翻白眼,这是什么骚操作!

    他断然拒绝了谢怀安所有提议。

    他跟大家说,一切从简,无需炫耀。

    但“谢家人”却不这么看,他们认为这种高兴的事情就得“普天同庆”。

    他们把谢彦的低调看成了“腼腆”,便酌情撤销了骑高头大马那项活动,改成了“请县里人看戏”。

    戏台准备搭在县衙旁的空地上,到时候全县的人都能来看。

    从三月初一唱到三月十五,连唱十五天,若是遇上天气不好,就顺延。

    但三月十八那天肯定会空出来,因为那天是谢怀安和桂香大婚的日子。

    按照以往惯例,县试前十名要亲自登门拜访县令表达谢意。

    因为芍药的事情,这事拖延了好几天。

    谢怀安先差人送了拜帖以及一些礼物到县令府,告知尚县令自己打算在什么时间来拜访。

    尚县令接到拜帖后,给了回帖,约好了谢怀安来访的时间。

    根据约定,二月二十八的下午,谢怀安带着谢彦来到了尚县令家拜访。

    进门后,大家寒暄了几句,说了些客套话,接着尚县令把他们引进了花厅,让他们坐下后,陈娘子特地为他俩煮了果茶,上了好些可口的点心。

    谢怀安和谢彦喝了几口茶,吃了几块点心,打算离开的时候,听到了一声熟悉的“谢郎”。

    两人回头一看,方氏走了进来。

    几个月不见,方氏清减了许多,双下巴都消失了。

    尚县令和陈娘子见方氏进来,朝谢彦招了招手,想让谢彦跟着他们一起回避。

    谢彦装作没看见,没有理会他们。

    陈娘子见谢彦不识趣,便想走过来拉谢彦离开,谢彦一把拉住了谢怀安的衣衫,道了声:“我怕。”

    陈娘子只好悻悻地自己离开。

    方氏看着谢怀安,未语泪先流。

    谢怀安别过头,不想看她。

    “谢郎,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无法原谅我了……见你一面就好……明天我就去县城外做姑子去……这辈子再也不见了……求你,求你照顾好我们的瑜哥儿……”方氏跪了下来,拉着谢怀安的衣袖,模样甚是可怜。

    谢怀安没有看她,冷冷地道了一句“好”。

    方氏以为谢怀安会心软,没想到他如此绝情,便只顾拉着他的衣衫哭泣。

    躲在暗处的尚县令和陈娘子见他俩一开始便把天给聊死了,连忙走出来打圆场。

    他们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了小四身上,让谢怀安看在谢子瑜的面子上再给方氏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为了让谢怀安原谅方氏,尚县令情急之下说了一个很不恰当的例子。

    “哪对夫妻不都是磕磕碰碰过来的呢?就说我跟你嫂子吧,也总是磕磕碰碰的。有段时间,我也是疑神疑鬼的,见到你嫂子跟府上的小厮说话,就感觉他们是眉来眼去的……我也怀疑过她跟其中的“小五,小六,小七”有染,为此,我不知道发了多少趟火,让她收殓一点!前些日子,也不怕你笑话,我竟然看到她握着小七的手……那小七又不是太监,你握住他手干嘛?当时我见了气血上涌,二话没说,上去给了你嫂子两个巴掌……后来才知道是你嫂子不小心崴了脚,走路不稳,小丫头们不在身边,才让他搭了一下手,我知道后,这后悔的啊……真想剁了我这打人的手呢!”

    他说完,见大家都楞楞地看着他,他尴尬极了,轻咳了两声,“老弟想想,若是弟妹果真失了身,又怎么会拿了这事跟我们这些外人诉苦呢?”

    尚县令的例子虽然很不恰当,但却很有效果。

    谢怀安的眼神和缓了许多,还回过了头,把方氏从地上拉了起来。

    谢彦皱了眉头,这便宜老爹的心性也太活泛了!

    几句话便能让他改变自己的意志。

    谢彦故意摇了摇谢怀安的衣袖,“我要回家看书了,你不是顺道来送请帖的吗?”不要忘记你跟桂香在下个月就要成婚了。

    谢怀安被点醒,从怀中拿出了两封请柬递给了尚县令。

    “小儿偶得县案首,给谢府和县里增添了光彩,还请老兄赏脸,明日晚上在宴仙楼雅座小聚……还有就是,小弟恐怕要拂了老兄的一片撮合的心意了,家中已经为小弟寻了一门好亲事,日子就定在下月十八……”

    方氏一把抢过了请帖,快速看了一眼,“南宫桂香?”

    方氏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南宫桂香就是桂香。

    “她何时姓了南宫?”方氏的手不停地颤抖。

    “她是我娘的妹妹,当然姓南宫啦。”谢彦一脸的纯真。

    方氏咬牙切齿地开始撕请柬。

    谢怀安不自觉地挡在了谢彦面前。

    很显然,他怕方氏对谢彦做出过激的行为,毕竟方氏曾经用剪刀想要刺伤谢彦……

    “我会让小厮重新送请柬过来。”谢怀安说完,对尚县令抱了抱拳,拉了谢彦的手便往外走。

    二月二十八这天,戏台便搭好了,约有一米多高,长八米宽五米左右,有防雨顶和布幕,看起来很是气派。

    正对戏台不远的地方,搭建了两处“头等舱”,类似于防风遮阳棚,里面有桌子和椅子。一个专门给县令的家眷设置的,另外一个便是给典史自家设的。

    谢典史亲自上门,请了县里最好的唱戏班子。

    从三月一号开始,只要天气好,每天下午两场晚上一场。

    尚县令家的陈娘子只是偶尔来看戏,但那遮阳棚即便空着,也不会让别人去坐。

    倒是金氏,一场戏都没落下。

    大婚在即,桂香要忙家里,不能陪金氏来看戏,金氏就叫了吴氏和窈姐儿一起过来看戏,再加上两个丫鬟,棚子里竟坐的满满当当。

    云林县的人喜欢热闹,他们知道谢典史家为了给县案首庆贺,在衙门旁搭了戏棚唱戏,好多人打老远地自带杌子赶过来看戏。

    这天谢怀安在西衙忙了一天,下了衙门后,打老远便看到自己的老娘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戏。

    他走过去,坐下来磕了几个瓜子,跟金氏寒暄了几句后,听到一段“刁民自诩正义反抗县衙”的戏后,心中很是不得劲,便跟金氏“告退”,独自先回去了。

    没想到,走到半道上,被方氏强行拉进了一个偏僻的小胡同。

    方氏跪下来求他“放了自己的姐姐”。

    “屈学政亲自过问了此事,这件事情已经不是我们县里能说的算了。”谢怀安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跟尚县令家的关系这般好,他定然已经告诉了你,这事难办……”

    言外之意很明显——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这事牵扯到我侄女的婚事,你一定得帮帮忙……实在不行的话…缓几个月放出来?”方氏继续试探道,“我侄女的婚事定在六月中旬,在她成婚之前放出来怎么样?这成婚…可不能没有娘送啊。再说了,屈学政他管两个省的科考呢,哪里就能管的了这么细?”

    谢怀安捋着胡须开始犹豫。

    桂香从墙角冒了出来,指着谢怀安道:“你可不能心软犯糊涂!屈学政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当今圣上可是给了他尚方宝剑,能先斩后奏的,你放了人家,你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方氏见桂香“以女主人的身份”从中阻拦,不免想到了那封大婚的请柬。

    她心中不忿,开始呵斥桂香。

    桂香没有退缩,而是跟她提了南宫蔷的嫁妆的事情。

    “那五箱的字画,你弄哪里去了?你若是不拿出来,我就告到府里,告到省城,我就不相信这世上还没了王法了!”

    经过芍药事件后,桂香痛定思痛,她想清楚了,想要跟谢怀安长久地过下去,就不能像南宫蔷以前那般的“软弱”,任由谢怀安胡来。

    今后,她得拿出手腕来把他管住了,为他把握好方向,不让他做出出格的事情。

    方氏见桂香“强横”,泼辣如她,上前就想打桂香,但她又怎么是常年劳作的桂香的对手?

    她被桂香骑在身上打……

    谢怀安还第一次见到女人“为自己”打架,一阵错乱之后开始手忙脚乱地拉架,拉开后,方氏已经被打的鼻青眼肿惨不忍睹了。

    第39章

    桂香站起来后, 见方氏半坐了起来,明明可以站起来却不站起来,散乱的头发挡住了半边脸, 轻轻抽泣着,一声娇滴滴的“谢郎”, 满是委屈, 不胜娇弱, 谁见谁怜的样子。

    桂香看到她这副矫揉造作的做派就恨的牙痒痒的,回头一看谢怀安心软的样子,更是血气上涌, 忍不住跑上前去踢了方氏几脚。

    结果直接把方氏踢趴了, 不能再有风度地装娇软, 而是狼嚎一般的叫出了声。

    谢怀安连忙拦住了桂香,呵斥道,“你何时变的这么凶悍啊!?女子应该温柔娴静, 三从四德, 你这样,太让我失望了!”

    谢怀安满是不满。

    桂香的眼泪在眼珠中打转, 愣是没流出来。

    她想到了小姐人实诚性子又好, 结果被老爷和方氏耍的团团转……

    她想过了,自己不能走小姐的老路, 想要跟老爷长久地过下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强悍”起来,能管的住他。

    她看到谢怀安上前去扶方氏, 满是心酸……

    她守了老爷这许多年, 眼见着要“成功”了,她是不会放弃的。

    以后的路还很长, 她想用自己的智慧和强悍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姻缘。

    她把散落在地上的披风塞到了谢怀安手里:“起风了,给你娘送去!”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回到了谢府。

    她之所以让谢怀安送披风,是故意留事给他做,让他不至于跟方氏在一起太久。

    这几天的天气日渐转暖,风和日丽,鸟语花香,有股暖暖的小阳春之感。

    金氏脱去了棉衣,穿的很是单薄,不想今日近黄昏之时,天气突变,风也大了许多。

    桂香怕金氏着凉,亲自拿了披风为金氏送去,不曾想半路上能看到这一幕!

    虽然谢怀安的不着调,让她很是委屈,但能结结实实地揍方氏一顿,让她觉得非常解气,走路都轻快了许多,回到谢府后,她更是得意地哼起了歌谣。

    原本“柔弱”的桂香,一下子变的如此强悍,这让谢怀安接受不了,见到金氏后,忍不住跟金氏“倒苦水”。

    他内心偏袒方氏,不说方氏无礼要求自己放了她姐姐,只是强调了“桂香拳打脚踢方氏”的事情。

    “娘,您说,这……一个未过门的媳妇也太强悍了!无论是蔷儿还是玉儿,都是娇娇软软的……这要是被传出去,我的脸往哪搁啊?”谢怀安满是不悦。

    金氏听了儿子的抱怨后,却是心旷神怡,她笑着回他,“你爱往哪搁往哪搁!我本来还怕桂香会走了蔷儿过于软弱的老路,她能这样,我很是高兴!哼!强悍?!老娘不强悍吗?不也做的了你娘?”

    谢怀安无奈地道:“娘是娘,媳妇是媳妇啊……”娘凶一点不要紧,这媳妇就是要温婉。

    金氏听后,哈哈大笑了几声,“有啥不同,娘不就是从媳妇熬过来的吗?我就喜欢这种强悍的,那种两面三刀绵里藏针的女人就活该被打!”

    谢怀安原本以为金氏会跟自己一样,用女德的标准来限制桂香,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只有捏着鼻子不做声了。

    桂香怕谢怀安犯错误,偷偷放了方如花,便把“方氏偷偷跪求谢怀安放她姐姐”的事情告诉了金氏。

    金氏知道后,跟谢怀安强调“要为自己的前途着想,不能糊涂”。

    谢怀安不蠢,事关他的前途,他又怎么会不仔细考量?

    很快到了桂香和谢怀安大婚的日子。

    虽说一切从简,没花多少钱,谢府却被桂香打扮的非常喜庆。

    每个门厅都挂了一溜的彩灯,门口都铺着红地毯,大门口的红地毯更是直通远方……

    门匾以及石头狮子上都戴上了“大红花”,府上的花和树挂满了小红灯笼。

    连那小狗小猫和小鸟都穿上了红色吉服。

    谢怀安把能想到的人都请了,满屋的人见证了他跟南宫桂香的婚礼。

    谢怀安身着仙鹤红色深衣,腰间系着大带,头上戴着黑色幅巾,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洋溢的光彩让他看起来非常精神。

    桂香身穿大红通袖袍,腰间系着碧玉窄带,带子上系着金镶宝七事,头戴金丝冠和整幅头面,人靠衣裳马靠鞍,涂脂抹粉之后,比平时要美丽许多。

    礼毕,新娘被送入洞房,谢怀安在觥筹交错中喝的醉醺醺后进了洞房……

    大婚之后,谢府的人逐渐安定了下来。

    桂香结婚时身上“豪华”的配饰都是从南宫蔷箱子里借的,结婚后便把这些东西放回到了箱子里。

    看着为数不多的箱子,她想到了当年南宫蔷嫁过来的盛况,不免心酸。

    她催促谢怀安,让他去跟方氏追回那些字画,若是方氏不答应,她就逐级地往上告……

    他知道桂香执拗的性格,若是不给她一个“交代”,她还真会往上告,到时候会有损谢家的形象。

    于是,几天之后谢怀安告诉了桂香一个异常震惊的消息。

    ——他用那些字画换了钱,给瑜哥儿买了田地和房产!

    “这是彦哥儿母亲的东西,你卖了为瑜哥儿去买?”桂香难以置信。

    谢怀安把房契和地契递给了她,她快速地看了一下,云林县郊的二十亩地和省城的一套房子。

    “前朝的一幅‘怡然幽居图’市场的价格已经是无法估量的了,五箱的东西就换了这么点?”桂香愈发地不信。

    她知道谢怀安是了解那些字画的价值的,怎么可能只换这么一点东西?

    “这事是不是方如玉做的?”桂香觑着谢怀安。

    方如玉出身于屠夫家,没有见识,很有可能会不识货,贱卖这些字画。

    谢怀安见瞒不过她,只好“老实交代”了,是方氏背着他这么做的……

    “那是小姐留给彦哥儿的东西,如今既然变成了田地和房产,也是无可奈何了,不过,得把这田地和房产还给彦哥儿,您说是不是?”桂香觑着低头沉思的谢怀安道。

    谢怀安点了点头,道出了“难处”。

    原来在大周“过户”房产和地产是需要交一笔不菲的“过户费用”的,折合下来比现代的过户费用要高许多。

    谢怀安对桂香说,他已经算过了,“过户费用”整个加起来要三百多两银子。

    这下桂香犯了难,如今家里拢共就几十两银子,只能维持日常开销。

    谢怀安见桂香犹豫,说道:“三百多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城东王家宅子,你是知道的吧,地方大,环境好,园子里有山有水,只要二百五十两银子……”

    桂香没理会他,白天的时候找了金氏唠嗑,把这事告诉了她,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些田地和房产的价值远大于三百多两银子,她想从南宫蔷的嫁妆中拿出钱来把那些地产和房产过户到谢彦的名下。

    金氏半响没有吱声,桂香知道金氏“抠门”,还以为金氏舍不得这几百两银子,跟谢怀安一般,不想过户呢。

    “不对,不对!”金氏咂巴着嘴。

    桂香勾着头问:“哪里不对了?”

    原来金氏曾经听桂香说过南宫家的祖上曾官拜前朝的首辅,这些字画都是南宫家祖上留下来的,可谓是价值连城。

    “我好想听你说过,只一幅什么图就能换京城中的豪宅,这方氏那么精明,五箱的字画啊,怎么可能换这么点东西?”

    桂香迟疑道:“会不会是她不识货,让人给坑了?”

    金氏从鼻子里哼了几声:“我看是你让人给坑了!”

    接着金氏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她认为这事定然是自己儿子和方如玉联合起来想要瞒天过海。

    “这小子还在犯混!他是从老娘的肚子里出来的,他的肚子里有几根蛔虫,老娘会数不清?!等他下了衙门,你叫上他,一起到我房里来,我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把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根一根都拉出来!”

    金氏喝了一口水,语重心长地道:“丫头啊,我年龄越来越大了,没有精力去管我这个混账儿子了,以后啊,你得帮我管着他,为我好好把着这谢家的门,不能让那些牛鬼蛇神往里面钻!前些日子,你把那爱挑事的小兰以及方氏的心腹小如都打发了,就很合我的心意……”

    “哦,对了!上次二子跟我说了,你把那方氏揍了一顿……”

    金氏说到这,见桂香红着脸低了头,知道她想歪了,以为自己会站在谢怀安一边数落她。

    “丫头,抬起头来,娘告诉你,你做的对!就应该这么做!为了这事,娘已经狠狠地批评过二子了……娘想过了,论相貌论学识,蔷儿不知道强那方氏多少倍呢,怎么二子的魂会被那破落户方氏给勾走了?说到底,就是性子太软了,由着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胡来……当年她若是能泼辣一些,那方氏怎么会钻了这空子?!娘不想你走她的老路……你呀,要跟他好好过下去,必须得把他驯服,断断不能心软……”

    桂香听到这,感动地流泪了,金氏说出了她的心声。

    只是她初为人妇,若是过于强横泼辣,恐怕会适得其反,上次她只不过揍了一顿方氏,便被谢怀安指责了好久。

    金氏看出了她的心思,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心肠硬一些,我先带着你……”

    她从金氏的话中,敏锐地感觉到金氏是个明白人。

    去岁的时候,金氏明明知道方氏之前害过谢彦,还是原谅了她,选择性地受到方氏表面功夫的迷惑。

    金氏之所以如此大度,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当时她跟方氏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她从内心希望方氏“变好”,也愿意给方氏机会让她变好,只不过事与愿违。

    她跪下来朝金氏磕了几个头,坐下来后,试探着问金氏:“娘,您现在还恨方如玉吗?”

    金氏毫不犹豫地回答:“恨啊!这女人多次想致彦哥儿于死地,现在又把彦哥儿的东西给吞了,怎能不恨?不过,她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家的人了,我会恨却不会放在心上……如今只希望能尽快把蔷儿留给彦哥儿的东西拿过来,然后彻底跟她划分界线……”

    在跟金氏“剖肝沥胆”的交谈中,桂香几次想要把“方如玉的恶行”告诉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金氏虽不在意方如玉,却是非常在意谢彦的,若是她知道谢彦这段日子受到方氏这般暗算,一定会心疼的。

    晚夕吃过晚饭后,桂香和谢怀安一起送金氏回房中。

    进了门后,金氏转身把门反锁了,拿起门后事先准备好的一根木棍便往谢怀安身上招呼,打的谢怀安嗷嗷直叫。

    “娘,儿子又没做错事,您打儿子干嘛?”谢怀安一边躲一边道。

    金氏气呼呼地道:“你没做错事?再不老实交代,娘今天就打死你!”

    谢怀安见老娘太猛,一边护着头一边躲,“您老把话说清楚啊,否则儿子被您打死了,都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几个轮合下来,金氏已气喘吁吁,她知道自己的身手没有儿子好,再这么打下去,自己会先“吃不消”。

    她用手拄着棍子道,“你跪到这里来,娘不打你。”

    谢怀安见老娘开始“讲理了”,乖乖地跪了下来。

    金氏用棍子照着他的背用力地打了几下,打的谢怀安当场吐血。

    桂香看了实在舍不得,求金氏不要再打了。

    金氏给出了四个字“不能心软”,让桂香站在一旁“不要管他,也别提醒他到底错在哪里”。

    桂香想到了“前车之鉴”,狠了狠心,站在墙角,不再出面为谢怀安说情。

    金氏打一下问一句:“知不知道自己错哪里了?”

    她一点也不手软,直到打了十几下之后,谢怀安实在扛不住了,老实交代了还有大周京城的一处房产,以及大周京郊的一百亩地。

    金氏听后,还想再打。

    谢怀安:“你就是打死儿子,儿子也招不出来了!”

    金氏这才停了下来,她打的也累了,拄着棍子道,“你若是还有隐瞒,老娘就跟你断绝母子关系!”

    谢怀安又吐了一口血:“再没有了……”

    屋里的动静惊动了整个院子,谢怀恩和吴氏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老娘打了谢怀安。

    谢怀恩知道金氏的倔脾气,上起火来没轻没重,在外面劝解,“让娘冷静”。

    屋内的桂香上前去扶谢怀安,却被谢怀安一把甩开了。

    在他看来,是桂香撺掇着老娘来对付自己的。

    金氏见了又要打。

    桂香连忙止住,她知道她跟谢怀安之间不愉快,不是金氏能解决的了。

    他俩之间隔着的是“方氏”。

    在谢怀安的心中,方氏是“白月光”。

    他总是把方氏往好的地方去想……

    休方氏的那天,若不是谢彦为他“添了一把火”,他还真的没有勇气休了方氏。

    在尚县令家,尚县令只是说了一个不着调的例子,他的内心便动摇了……

    桂香摇了摇头,她实在是受不了了。

    于是她把“方氏多次谋杀谢彦”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在她看来,如果谢怀安知道方氏的种种恶行之后,还选择“原谅方氏”,那他就真的没救了,她也没有必要陪在他的身边了。

    金氏听的撑大了眼睛,打开门冲了出去,囔着要跟方如玉拼命,被门外的谢怀恩抱着让她冷静。

    谢怀安听后惊呆了,他结合这些天来方氏的各种异常举动,心中相信了大半,但还是把秦路和谢彦拉了过来跟桂香的话详细核对,最终方氏“貌美心善”的白月光形象轰然倒塌。

    他来到院子里对着青天仰天长笑,笑自己痴傻,笑自己看错了人,把蛇蝎之人当做了善人……

    他把那些地产和房产都给了桂香,让她去“处理”这事情。

    桂香请专门的人算了一下,要把所有的房产和地产过户到谢彦的名下,需要一万两千多两银子。

    把这个家卖了都没有那么多银子啊!

    第40章

    根据大周律法, 即便谢府把方氏告了,衙门同意把这些房产和地产还给谢彦,但也免不了上交给大周的手续费。

    省城的房子以及云林县郊的地, 是方氏在四年之前买的。

    省城的房子租出去后,每年能得六十两银子, 四年下来, 满打满算有二百四十两银子;云林县郊的二十亩地, 给农户种了,平均下来,每亩地每年能得二两银子, 四年下来就是一百六十两银子;总共四百两银子。

    大周京城的房子和一百亩地是前年买的, 房子租给了一个入京不久买不起房子的小官, 每年一百五十两租金,差不多两年下来,有三百两银子;京城周边的田地要比云林县郊的贵许多, 但用途是一样的, 就是租给别人种,差不多每年能得二百两银子, 两年下来就是四百两银子;总共七百两银子。

    所有的进项加起来一千一百两银子。

    还要去掉请人看守和管理等支出, 差不多进了九百两银子。

    谢怀安只是一个县里的小小的典史,每年的俸禄也就区区二十几两银子, 他一介秀才, 活在一群举人虎视眈眈的“大挑”中,战战兢兢地过日子, 根本不敢大贪。

    几十两银维持一大家子日常开销都难。

    方氏跟谢怀安两人习惯了大手大脚的爱讲排场, 一开始是挥霍的是南宫蔷的嫁妆,后来花的便是这些租房租地的进项了。

    几年下来, 可以说是所剩无几。

    桂香把账目摊到了金氏和谢怀安面前,结果他们三个一起想出了一个办法——把南宫蔷的嫁妆全部变卖成银子,然后再到处借些钱,凑够银子去给手续费。

    涉及到要变卖南宫蔷的嫁妆,桂香不得不把这事告诉了谢彦,以征得他的同意。

    但谢彦并不同意。

    他轻轻哼了一声,这种凑钱的方法也太low了。

    谢彦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京城的房子最值钱,租期也快到了,把它收回后,典当给京城的典当行,如果直接能凑得一万多两银子是最好,如果还不够的话,就把省城的房子典当了,凑够一万两千两银子直接交了手续费,然后用租田地的钱,每年还典当行……

    这就相当于现代的用房产抵押的按揭贷款,属于简易的一种钱生钱的方法。

    桂香一听既不用变卖南宫蔷的嫁妆,又能达到手头宽裕的效果,心里很是高兴,只是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过这种办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他把谢彦的主意告诉了谢怀安后,谢怀安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在这县城里,典当行只典当衣服首饰,没见过典当房屋的。

    不过,也许京城的典当行财大气粗,能典当房子?

    后来,他听同僚说,京城还真能典当房子。

    于是他打算派两个小厮去京城把这事给办妥。

    桂香不放心那两小厮做这事,她准备亲自带一个丫鬟和那两个小厮同去。

    谢彦担心桂香的安危,毕竟这事牵扯到了方氏的根本利益。

    万一方氏狗急跳墙,中途把桂香给暗算了?

    于是他让秦路跟着桂香一起去京城,沿途保护桂香的安全。

    桂香拒不接受秦路的“保护”,以前在秦路的保护下,谢彦才得以安全,若是秦路跟着自己去了京城,方氏定然会对谢彦下手。

    秦路是南宫瑾派过来保护谢彦的,他遵从的是南宫瑾的命令,所以他拒绝护送桂香去京城。

    新婚妻子要出远门,谢怀安顿时“珍惜”了起来,行动里说话中都透着不舍。

    但桂香去意已决,他怕从未出过远门的桂香途中有事,求着秦路护送桂香,还跟秦路保证自己会保护好谢彦……

    秦路左右为难之际,收到了南宫瑾的来信,信中说他的老母亲病重,让他回家探望母亲。

    秦路的老家在周北,云林县在周南,回去的路隔着千山万水。

    秦路归心似箭,快速收拾好行囊焦灼不安地等待桂香……

    京城是他回老家的必经之路,他可以把桂香送到京城后再回老家。

    窈姐儿得知他要回家,偷偷地送了两双鞋子给他。

    谢彦亲自写了一封信,让秦路转交给南宫瑾,信中让南宫瑾好好招待他的妹妹“南宫桂香”,还让他协助南宫桂香办理好“借贷”事宜。

    桂香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谢怀安警惕方如玉,保护好谢彦。

    谢彦把怀中方氏写的那张“布帛小抄”塞给了她,“这个给你,放心!我已经放出话去了……若是您回来见我少了胳膊或者是腿,您就把这个给屈学政……”

    桂香笑了,这小子贼精的,谁敢欺负了他?

    她接过了“证据”,放心地跟秦路去京城了。

    ***

    很快便到了四月,宿天府的府试定在了四月中旬。

    临近考试,赵学正把需要府试的学子集中起来,开了个小班,做最后的“冲刺”。

    一共有十五个人。

    谢彦、何宝生以及柴成都在其中。

    屋子安排在地字班隔壁的一间屋子里。

    虽说是隔壁,但地字班的门朝西,“冲刺班”的门朝东,而且冲刺班的门外有个小院子,算是“独门独户”,很是清净了。

    小院里种了些花草,红彤彤的杜鹃花开的正艳。

    一排四个人,一共四排,每人一张桌椅。

    谢彦没等赵学正排座位,主动地坐在了最后一排的角落边上。

    柴成则坐到了第一排的中间。

    他本就用功,临近考试更是把自己“折磨”的形销骨立,眼窝凹陷下去了,青蛙眼便大的出奇。

    这天下午的自修课,赵学正本来是看着他们自修的,临时有事出去了一下。

    众人都默默地看书,只有柴成用手支着额头,嘴里念念有词地背着《孟子》。

    背着背着,只见他的头往前一磕,大家都知道他累的“睡过去了”。

    “柴成,你前面一句念的什么?”坐在柴成斜后方的何宝生打趣道。

    朦胧中,柴成趴在桌上,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笑了,除了角落中的谢彦。

    何宝生站了起来,走上前把柴成拍醒后,八卦道:“喂!听说你娘病的不成样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念书啊?!整天把圣人的孝道挂在嘴上,有事的时候还不是顾及着自己的前程,不去照看老娘,而是把全部的精力都花在读书上……”

    柴成被何宝生的话激的彻底醒了,“你懂什么?是我娘叫我来读书的,我不好好读书,便是忤逆了娘的意思,也是不孝。”

    “哦豁?好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何宝生坐到了柴成的桌上,觑着他:“我可听说你家都穷的揭不开锅了,穷困潦倒,病魔相加,我也是佩服你的定力,竟然一点都不受影响……额,对了!过些日子就去府里考试了,也是需要花销的……你那钱怎么来?我们大家都困难着呢,你也别指望什么‘众筹’了……”

    何宝生的羞辱,让柴成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一个劲地说了几个“你”字,愣是没多说出一个字来。

    赵学正进来后,何宝生便知趣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了。

    几天之后,何宝生发现前排的柴成身上多了件东西——一件水头十足的麒麟玉佩,麒麟雕刻的活灵活现的。

    “没想到,你们家还会有这么好的东西。”何宝生来了兴趣,从柴成的腰间把那玉佩夺了过来,拿在手中把玩着,“不错,不错,真是个好东西!我看能值三十两银子。”

    柴成连忙从他手中把玉佩夺了过来,“这当然是好东西了!这可是我们…柴家的传家之宝,我们家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我娘又病着,娘没法子才让我把它当了换银子……,你若是把它弄坏了,就是断了我们家的生路了!”

    柴成说完,把玉佩用衣服宝贝地擦了擦,放到了兜里。

    在一个课间,柴成跟着大家上了一趟茅厕,回来后一摸,发现自己的玉佩不见了,急的团团转。

    “彦哥儿,我刚才走在你旁边的,你看到我的玉佩了吗?”柴成看着缩在角落默默看书的谢彦。

    谢彦皱眉,抬头看了一眼他,摇了摇头,“没看见。”

    “丢哪里了呢,能在哪呢?”

    柴成急的红了眼,他把自己身上的口袋全部翻开了,也没找见。

    接着,他哗啦啦发狂般地把书桌以及背笈中的书都翻了底朝天,也没找见。

    他呜呜呜地哭了出来。

    “你们谁拿了我的玉佩啊,快拿出来罢,求求了!这可是我娘的救命钱……”

    “谁会缺德拿你的玉佩啊?!”

    “不可能,是你不小心丢了吧。”

    “刚才你不是去了茅厕吗?说不定丢到茅坑里去了!”

    接着大家都笑了起来。

    柴成憋红了脸,“我从茅厕里出来的时候,还摸到的,断不可能丢到茅坑里……”

    不用柴成多说,有好事者把这事告诉了赵学正。

    这关系到柴成一家的生计,赵学正不得不重视这件事情。

    他详细询问了柴成的情况,得知柴成出了茅厕后还摸过玉佩,让他沿路再去寻找了一番,还是没有。

    无奈之下,赵学正开始搜其余十四个人的身……

    他一个一个地搜了过去,结果从谢彦的抽屉深处摸到了那块玉佩。

    众人目瞪口呆之后,很大一部分人开始“窃喜”。

    如果谢彦“偷盗”成立,就不可能参加府试了。

    少了一个强劲的“府试案首”的竞争对手,谁能不偷着乐呢?

    这般当着众人的面搜出来,可谓是人证物证俱在,赵学正想要“包庇”都不成。

    何宝生第一个跳了出来:“谢彦!看你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竟然会干偷鸡摸狗的事情!学正大人,您可不能因为他的学业好,就包庇这种品行有缺的人啊!”

    众人见何宝生挑头,都群情激昂起来,一致认为要“严办”谢彦。

    赵学正气愤地把谢彦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拿着玉佩质问他,“你老实交代,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彦道:“这是柴成在栽赃我!”

    赵学正一听,发怒了,“他家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娘又病着,这东西少说也能当个十几两银子,十几两银子可是能救他一大家子的,他用这么重要的东西去栽赃你?!说出去谁信!”

    谢彦看了一眼赵学正手上的玉佩,的确很是漂亮。

    他眼尖,看到玉佩的底端雕刻着一个小小的“宫”字。

    他朝赵学正行了个礼:“学正大人,您看这玉佩上面雕着一个‘宫’字,很有可能曾经是皇宫里的东西,这柴家的祖上也没有人做官呐,这玉佩是哪来的?不值得怀疑吗?”

    赵学正低头沉吟,谢彦的话不无道理,但谁说“宫”字就一定是皇宫里的东西?

    他还没来的及思考,学堂看门的小厮进来通传,说屈学政亲临学堂考察了,马车已经到了学堂门口,让赵学正前去迎接。

    赵学正慌忙让谢彦先回去,把玉佩塞进怀里,跟着小厮迎了出去。

    那厢冲刺班的人已经议论开了,都说屈学政带着尚方宝剑来了,定然会严惩谢彦,把谢彦砍了,赵学正再也包庇不了谢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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