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租的房子不是很大，一室一厅，卧室里除了床和衣柜，剩下的空间几乎都被直播设备占满了。身后的背景布是他花三十块钱包邮买来的，在美颜滤镜的加持下倒也显得像模像样。
“来来来，左上角福袋领一下，粉丝灯牌亮一亮啊！”
宋鹤眠凑近镜头，笑嘻嘻地说道，“今天高低得把对面那个红毛小子给干趴下，他刚刚可嚣张了，说我们家没人。”
屏幕上，一个pk条正悬在中央，代表宋鹤眠的蓝色进度条被对面死死压着，差距大得有些惨不忍睹。
【今天好帅！】
【对面是工会号，打不过的，别上了。】
【别啊，刚进来就要输了吗？】
【主播跳个舞吧，输了也不亏。】
【没钱，精神支持一下。】
直播已经开了三个月。当初签他的直播公司说他这张脸是老天爷赏饭吃，保证能火。结果三个月过去了，直播间的人数始终在四五百人上下徘徊，偶尔运气好能上千，但很快又会掉下来。
“别啊，家人们，还没到最后一分钟呢，一切皆有可能。”宋鹤眠嘴上鼓舞着士气，心里却在想着这个月的房租还差多少。
他从小成绩就不好，家里条件也一般，父母看他不是那块料，高中毕业后就没再提上大学的事，主要精力都用来供哥哥继续读研究生。
宋鹤眠也乐得清闲，在社会上晃荡了一段时间，找了几份工作，最后被这家直播公司签走了。
直播好啊，不用早起打卡，每天对着镜头说几个小时话，运气好碰上个大哥大姐，一个月生活费就都有了。多完美的职业。
可惜，他的“金主”们都不是很长情。
眼看pk时间只剩最后一分钟，宋鹤眠已经准备好接受惩罚了。对面那个红毛主播估计会让他做点龇牙咧嘴的鬼脸，或者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
正想着，屏幕上突然金光一闪。一个金色的城堡特效拔地而起，占据了整个屏幕，华丽又张扬。
宋鹤眠愣住了。
弹幕也愣了几秒钟，然后一下子炸锅。
【卧槽？？？】
【我没眼花吧？？？】
【咱们直播间终于出息一回了！】
宋鹤眠的目光迅速锁定在那个送出礼物的id上，只有一个“砚”字。一个极其简单的字，头像也是一片纯黑，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
“感谢‘砚’哥送的嘉年华！”他的声音清亮，带着一丝笑意，“对面那小子估计都吓傻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个金色城堡升起。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屏幕几乎被金光覆盖，pk条的蓝色部分已经长到看不见尽头。
直播间的人数开始肉眼可见地往上涨，从五百，迅速突破了一千，两千……全都是被礼物特效吸引进来的路人。
【今天是什么日子？大佬下凡扶贫？】
【主播快谢谢大哥啊！愣着干嘛！】
宋鹤眠的心脏“怦怦”狂跳。他不是没见过钱，但没见过这么直接、这么凶猛的钱。这几下，顶他辛辛苦苦播一个月的了。可是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华丽的辞藻，只能反复说着感谢，对着镜头鞠躬。
pk结束，毫无悬念的胜利。
对面那个刚才还嚣张得不行的红毛主播，此刻脸都绿了，在连麦的另一头干巴巴地说了几句“感谢大哥支持”，就灰溜溜地断了线。
直播间里，热度还在持续发酵。
“砚”这个id，依然挂在观众席的第一位，安静得仿佛刚才那几万块钱不是他刷的一样。
“哥，你想看什么？我给你表演个才艺吧？”宋鹤眠试探性地问道。情况有点超乎预期，让人有点不知所措。
弹幕都在刷“跳舞”“唱歌”。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给大家唱首歌吧，就看到屏幕上出现了一条来自“砚”的评论。
只有四个字：安静待着。
字体是系统默认的，没有任何情绪。
他立刻乖巧地点点头，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了，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镜头。
【好乖，让他待着就真待着了。】
【这感觉怎么有点……奇怪】
【磕到了是怎么回事？】
【前面的别乱磕……】
直播间的氛围变得有些奇妙。一个平时蹦蹦跳跳的主播，此刻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而直播间几千人，竟然也因为榜一的那位大佬，耐着性子陪他一起安静。
宋鹤眠就这么坐了十分钟，偶尔喝口水，或者对着镜头笑一笑。十分钟后，“砚”又发了一条评论：下了。
然后，那个黑色的头像就从直播间消失了。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他再回过神，直播间的人数已经掉回了一千出头。但所有人的讨论都还围绕着刚刚那位大人物。
宋鹤眠自己心里其实也跟猫抓似的，他知道，这种大佬可能就是一时兴起，路过随手刷点礼物，以后还会不会来，完全是未知数。
不能这么干等。
“好了家人们，今天也播得差不多了，嗓子有点哑了。”宋鹤眠找了个借口，匆匆下播，连后台的礼物数据都来不及细看，第一时间就点开了平台私信，找到了那个黑色的头像。
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宋鹤眠深吸一口气，有些紧张地说道：【哥，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星星眼]】
发完之后，他就盯着屏幕，心里七上八下的。
对方会回吗？大概率是不会的吧。这种大佬，每天不知道多少主播想私聊他。
一分钟过去了，没动静。
五分钟过去了，还是没动静。
宋鹤眠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异想天开了。他把手机扔到床上，准备去洗个澡。刚进到浴室，外面手机“叮”地响了一声。他几乎是立刻从浴室里冲了出来，身上还滴着水，抓起手机。
是“砚”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嗯。】
宋鹤眠却像是看到了希望。回了！只要回了就行！
他赶紧擦干手，继续打字：【哥，你是我命里的贵人！要不是你，我今天就要被对面那个红毛笑话死了。为了表达我的感谢，我给你跳个舞吧？我私下跳给你看！】
这次，对方回得很快：【不用。】
还是那么冷淡，宋鹤眠有点没招了，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啊。思索半天，他还是决定继续主动出击：【那哥你平时玩微信吗？平台私信太不方便了，我想加个您的微信，以后您有什么想看的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保证随叫随到！】
宋鹤眠等了很久，久到他以为自己这次真的玩脱了，对方估计已经把他拉黑了，手机却突然又“叮”地一声：【wyz123456】
宋鹤眠看着那串微信号，激动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成了！
他立刻复制了微信号，打开微信，郑重其事地粘贴，搜索，然后发送了好友申请，几乎是秒通过。
对方的微信头像和平台一样，也是纯黑色的。昵称就是一个简单的字母：w。朋友圈是三天可见，而且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一股神秘又高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宋鹤眠突然感觉自己像是钓到了一条前所未有的大鱼，他必须得用尽浑身解数，把这条鱼给牢牢地养在自己的池塘里。
从那天起，他把“w”的微信置顶，每天雷打不动地发消息。
早上起来，他会拍一张窗外的天气，发过去：【早上好啊，今天天气不错。】
中午吃饭，他会把自己的外卖拍得很好看：【哥你吃饭了吗？我今天吃的黄焖鸡，味道还行，就是肉有点少。】
晚上直播前，他会对着镜子自拍一张：【哥，我准备开播啦，今天新学了一支舞哦。】
而对方的回复，一如既往地简洁。
大多数时候是“嗯”。
偶尔是“知道了”。
最好的一次，是他抱怨外卖不好吃时，对方回了几个字：“地址给我，我给你换一家”。
宋鹤眠毫不气馁。在他看来，有回复就是好事。而且通过这几次聊天，他也大概知道了“w”的一些信息，对方叫温砚之，应该是一家公司的大老板，而且还和自己在一个城市！
他的人生梦想就是混吃等死，而温砚之，无疑是能让他提前实现这个愿望的超级捷径。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星期。
温砚之却再在他的直播间出现过，也没有再刷过任何礼物。宋鹤眠有点沉不住气了，但没有去主动问“哥你怎么不来看我直播了”，他知道这样会显得目的性太强，惹人反感，他只能继续每天坚持不懈地发消息。
这天晚上，宋鹤眠照常十一点下播。洗完澡躺在床上，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给温砚之发消息：【哥，我睡啦，晚安。[月亮]】
但这一次，手机很快就亮了。
【还没睡？】
宋鹤眠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是这么多天以来，这是对方第一次主动说起自己的状态。
他立刻回复道：【哥你怎么也还没睡？是工作太忙了吗？要注意身体啊。】
【刚开完会。】
【哇，这么晚了还在开会，哥哥你也太辛苦了吧！】
宋鹤眠顺口就拍了个马屁。
没过一会儿，一条新的消息弹了出来，内容却让宋鹤眠有些意外。
【你多大啊？】
宋鹤眠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诚实地回答道：【我20岁了】
【这个年纪，怎么没继续读书？】
这个问题，让宋鹤眠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捏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是成绩不好，考不上？显得自己很笨。
说是家里条件也一般，不想供？又显得自己很可怜，像是在卖惨。
他思来想去，决定说一半的实话，再掩饰过去：【哎呀，我不喜欢读书。我们家条件也一般，我爸妈觉得，与其花那个钱让我去大学里混日子，还不如早点出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呢。我觉得也对，条条大路通罗马嘛，对吧哥？】
宋鹤眠发完这段话，又在后面加了一个俏皮的表情包，试图让气氛显得轻松一点。
原以为温砚之会像往常一样，用一两个字结束这个话题，直到手机里弹出对方的消息：【你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