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里，没有居高临下的敷衍，也没有对一个主播的轻视。它带着一种平等、探究的意味，仿佛想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宋鹤眠第一次感觉有些慌乱，他那套为了讨好“金主”而准备好的话术，在这一刻突然卡了壳。
他意识到，如果用惯常的俏皮话糊弄过去，或许会破坏掉此刻这种微妙的氛围。可要他掏心掏肺，他也没那么傻。
谁会对一个才认识一个星期的“网络大哥”说真心话？更何况，他的真心话也没什么值得说的，无非就是“对啊，我就是想不劳而获，想找个长期饭票，然后摆烂躺平。”
这话要是说出去，别说饭票了，估计对方会立刻把他拉黑，顺便感叹一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救了。”
手指在输入框上悬了半天，删删改改：【想那么多干嘛，人活着，开心最重要嘛。我觉得我现在就挺开心的，每天直播有人陪我说话，还能挣钱养活自己，多好。】
发出去之后，他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回复。他甚至想好了，如果对方继续追问，他就说“哎呀哥，别聊这么沉重的话题嘛，我们说点开心的！”
然而，温砚之没有再追问。那边沉默了大概一分钟，久到宋鹤眠以为对方已经睡着了。
【早点睡。】
【好嘞！哥也早点休息，晚安！】
【嗯。】
对话结束。
宋鹤眠盯着那个简洁的“嗯”字，心里却不像往常那样平静。他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滚了好几圈，脑子里全是那句“你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温砚之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真的对他这个人产生了一点兴趣，还是说，这只是有钱人掌控欲的一种体现，想把自己看上的“小玩意儿”从里到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他想不明白，只知道，这条鱼，比他想象中更深不可测，也更有吸引力了。宋鹤眠抱着手机，第一次失眠了。
第二天晚上，宋鹤眠顶着一对不算明显的黑眼圈上了播。他特地多打了点遮瑕，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精神。但他自己知道，自己有点心不在焉。
“来来来，欢迎新进直播间的宝宝们，左上角关注点一点，粉丝团加一加啊！”宋鹤眠熟练地念着开场白，努力调动着气氛。
弹幕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今天眠眠怎么感觉有点没精神？】
【是啊，笑得有点勉强。】
【昨晚没睡好吗？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
【失恋了？哈哈哈哈。】
【楼上的别瞎说，我们主包是大家的！】
宋鹤眠看到弹幕，连忙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哪有啊，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有点困而已。”他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
“今天玩点什么？要不我们连个麦，打场pk热热身？”宋鹤眠提议道。他想搞出点动静，万一w碰巧刷到了呢？有钱人应该都喜欢看这种刺激的场面吧。
他很快匹配到了一个对手，是个走搞怪路线的男主播，id叫“大头大头，下雨不愁”。
pk一开始，对面的主播就发挥了他的搞怪特长，一会儿学大猩猩捶胸，一会儿用奇奇怪怪的语调拉票，直播间气氛倒是挺热烈。
反观宋鹤眠这边，他有些提不起劲，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观众聊着天，时不时地瞟向观众席。
【打起精神来啊，要输了！】
【对面都快领先一万分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今天的主播好佛系，爱了爱了（bushi）】
【感觉主播有心事，榜一的大哥今天没来吗？】
【别提了，估计就是一日游，大佬哪有天天守着一个小主播的。】
看到最后一条弹幕，宋鹤眠的心沉了一下。pk条的差距越来越大，他也有些自暴自弃，对着镜头笑了笑：“没事没事，咱们不争了啊，别刷礼物了，留着钱给自己买点好吃的。输就输了，我给大家做几个深蹲就行。”
【别蹲了，你腰不是不好吗？】
【对面就是个哗众取宠的，输给他不冤。】
就在pk时间只剩下最后三十秒，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屏幕上，毫无预兆地，升起了一枚巨大的火箭。
火箭的特效不像嘉年华那么华丽，但更加直接，带着一种一飞冲天的气势。
整个直播间的弹幕，在沉寂了一秒后，彻底疯了。
【！！！！！！！！】
【啊啊啊啊啊。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我靠，说曹操曹操到啊！刚刚谁说大佬不来的？！】
【这出场方式，太帅了，我死了。】
【对面大头哥估计傻了，哈哈哈哈。】
宋鹤眠也傻了。
他来了。
他真的来了。
pk结束，胜利得毫无悬念。
宋鹤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狂喜和激动：“谢谢‘砚’送来的礼物……”
就在这时，一条金色的的专属弹幕，缓缓地飘过屏幕：【不专心。】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下头，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对不起嘛”
【啊啊啊啊他在撒娇！他绝对是在撒娇！】
【救命，我一个女的都受不了了。】
【这谁顶得住啊！】
温砚之没有再发弹幕。
宋鹤眠也不敢再划水，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又唱又跳，把直播间的气氛重新点燃。只是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黑色的头像。
直播到十一点，宋鹤眠准时下播。
“家人们晚安，明天见！”
他几乎是立刻点开了微信，对话框还停留在昨晚那句“嗯”上。
他该怎么开口？
是像往常一样说“哥我下播啦”，还是……
他纠结了半天，决定主动出击：【哥！你今天怎么那么晚才来！[可怜]】。他发完，就把手机扔到一边，用被子蒙住了头。
太羞耻了！
手机“叮”地一声响了。
宋鹤眠猛地从被子里钻出来，抓过手机。
【为什么不专心？】
对方并没有理会自己的撒娇，而是又把那个问题抛了回来。宋鹤眠突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一个可以把两人的关系拉得更近的好机会。
他咬了咬牙，打出了一行字：【因为昨天晚上和你聊天，聊得有点兴奋，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所以今天直播的时候，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
那边沉默了，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格外长。
就在他准备发个“我开玩笑的啦”来挽回一下的时候，对方的消息终于来了：【是我的问题。】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彻底把宋鹤眠给砸懵了：【明天想吃什么？我带你吃。】
宋鹤眠盯着那行字，反复看了三遍，才敢确认自己没有眼花。
明天想吃什么？
这是要见面的意思吗？
从线上刷礼物，到线下的投喂？
宋鹤眠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彻底宕机，他握着手机，手心全是汗，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