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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川半辞

    “你对我的好感度居然是负数么。”川半辞无不在意地盯着眼前的人。

    此前有这么多人来他家攻略他, 再差对他好感度也只是为零。

    没想到这批玩家这里要么好感度异常高,要么特别低,这里还有一个负20。

    即使讨厌他, 也想和他谈恋爱么。

    好有趣。

    在意识到川半辞居然能查询好感度的时候,那人就意识到不妙了。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装了, 冷笑道:“你的好感度才是假的吧,你对我还能有60好感度?”

    川半辞不解:“不该有60吗?”

    当然不应该。

    那人下颌绷得紧紧的, 浓黑的目光犹如一片黏稠的阴沼。

    如果眼神能杀人, 他大概能把对方拖进里面绞杀一百次了。

    川半辞兴致勃勃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闭了闭眼睛,将眼中的汹涌恨意隐藏起来, 沉沉道:“江林。”

    说完,江林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川半辞,想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些反应。

    川半辞给他带来了此身最大的耻辱, 抢走了他的观众和积分, 还有他苦心孤诣求来的一半强力道具。

    他被关进了惩罚间, 遭受了各种惨无人道的惩罚。

    他下跪磕头痛哭流涕, 自尊和人格被他踩碎在地上,什么都做了, 只想祈求那群弹幕对他手下留情。

    可是没有用。

    那些是靠人负面情绪过活的魔鬼, 他越悲惨,那些弹幕就越兴奋。

    不辞、不辞、不辞。

    他在惩罚间从那群弹幕里听到最多的就是这个名字。

    他们说不辞很厉害, 做了各种他们意想不到的操作, 还能产生各种高级情绪让他们饱餐一顿。

    哦,还给他们带来了那么一只好玩的宠物,怎么玩都玩不坏。

    在江林这里, 川半辞的名字成了一种禁忌,一旦提起,他的身上就会产生精神质的疼痛。

    光是简单回忆那段噩梦一样的时光,他都会无法克制产生各种应激反应。

    而这些,原本应该是川半辞遭遇的才对!

    他和川半辞pk造成的积分流水太大了,他必须在惩罚间补足全部。

    没人能在那种地方活过七天。

    拜川半辞所赐,江林在里面被折磨了整整一个月。

    他早该死在里面了。

    就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他再一次收到了异骸直播间的全服通告。

    川半辞完美无伤了《脑虫》副本,成为了新人主播中最大的黑马,就连孵化区都抢着要他。

    他在惩罚间挣扎于生死之间,而他所讨厌的人,成为了最光鲜亮丽的新人黑马。

    那一刻,江林体会到了比惩罚间更惨烈的蚀心之痛。

    他岌岌可危的精神彻底崩溃,所有折磨他的弹幕都化为了川半辞的虚影。

    他在对方毫无波澜的眼中瑟瑟发抖,丑相尽出,失去了所有的自尊。

    对方的第一次热度明明是他带来的,第一次消灭boss靠的是他的道具,如果没有他,川半辞什么都不是!

    如果不是川半辞……如果不是川半辞!

    现在被全服通告,饱受热议的应该是他江林才对!

    惩罚间可以引起人最深处的负面情绪,从人格开始异化。

    从那一刻起,川半辞成了江林的心魔。

    只要对方存在一天,江林就永远无法逃出对方的阴影。

    一种极端的情绪占据了江林的全部内心。

    他恨川半辞。

    这种恨意化为了他心里永不熄灭的熊熊烈火,烧尽了他的灵与肉,让他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一定要活着离开惩罚间,然后……将自己受到的痛苦千百倍朝川半辞讨回来。

    靠着这种信念,他从惩罚间活了下来。

    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去关注对方,焦虑嫉妒急切,他的所有情绪都引自那一个人——川半辞。

    在他像狗一样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时候,对方说不定已经名利双收,成为了主播赛炙手可热的冠军选手。

    这怎么可以,他不允许。

    他要变得比川半辞更强,然后亲手将对方拉入地狱。

    结果,哈哈,天助他也。

    川半辞在一次高难本中失踪了。

    川半辞最初的一批弹幕是从他这里抢来的,他们始终共享着这一部分粉丝。

    人气快速提高的主播都有一个致命的缺点,由于涨粉速度太快,核心粉丝并不很固定,自然而然就容易有反作用。

    川半辞的黑粉和真爱粉一样多。

    那些黑粉被正常粉丝打压,通过情绪流向,全部聚集在了他这里。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想让川半辞死。

    那些弹幕似乎被封了口,但通过他坚持不懈的旁敲侧击,终于还是拼接出了大部分真相。

    川半辞失去了现实身体,一直游荡在异骸直播间中,被其中一个空白副本捕获,成为了里面的新boss。

    玩家既然能成为npc,自然也能成为副本boss。

    只是居然有这么多人想去救他。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只要赶在这些人之前,先把川半辞给掌控了。

    川半辞不就是他的掌中之物了?

    于是江林也伪装成了想要积分的路人,加入大群,被杉鹊一起带了进来。

    一进副本,江林就干脆利落地退出了大群,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川半辞不记得他的了。

    他想要努力侦破对方的演技,看穿对方究竟是不是在骗他。

    对方眼中什么都没有,对待陌生人一般,一无所知地咀嚼着他的名字。

    川半辞:“江林……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江林的指骨被他自己捏得咯吱直响,阴着脸朝川半辞走了几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川半辞看着江林没说话。

    好奇怪啊,为什么今天总有那么多人问他同样的问题。

    川半辞:“我该记得你么?”

    眼看对方因为他的话,胸膛骤然起伏了一下,眼神也变得更加阴戾了。

    川半辞走上前关切道:“你还好吗?”

    “别碰我!”江林猛然挥开川半辞伸过来的手,后退几步,靠着紧闭的客厅大门,眼中翻涌漆黑浓雾盯着他。

    这人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毫无芥蒂地就这样忘了他!

    那他这些天的仇怨算什么,自娱自乐的小丑么!

    江林越想越生气,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反将川半辞逼了回去:“你怎么可以不记得我,你对我做了那种事,你凭什么不记得我!”

    江林的手用力地发颤,声音颤抖到歇斯底里。

    川半辞被推到了沙发上,缓缓道:“你冷静一点。”

    “你居然连我都不记得了,你让我怎么冷静!”江林朝川半辞吼道。

    川半辞被对方爆发出来的气势震了一瞬,抿着唇,有些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盛怒下的江林理智全无,然而下一刻,他几乎充血的耳膜中,忽然听到川半辞这样说了一句。

    “……抱歉。”

    江林有些发昏视野重新集中起来,像是没完全理解川半辞到底说了什么,舒张到极致的瞳孔盯着眼前的川半辞。

    他看到川半辞坐在沙发上,微微拧着眉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最终抬起头,那双无数次出现在他噩梦里的灰色眼眸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

    却和噩梦中的冷漠讥讽有些微妙的差别。

    川半辞:“虽然不知道我具体对你做了什么,但看你的样子,应该对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吧,对不起。”

    感情骗不了人,他能感受到江林面向自己时的浓厚情绪,是这一批新玩家中最强烈的。

    在川半辞的认知里,只有爱才能引起这么大的情绪,有个词能够对应上此刻江林的表现——因爱生恨。

    川半辞暗自打量着眼前的江林,撇开对方因为过度情绪有些扭曲的面庞,对方其实长得还不错。

    是自己会在第一时间就产生好感的类型。

    如果真的是自己对不起他的话……

    “你别生气了,我给你涨10点好感度怎么样?”只见川半辞将一个屏幕拨到了江林面前,里面川半辞对江林的好感值上升到了70。

    江林阴着脸,不明白川半辞要搞什么鬼东西。

    “你们进副本是来赚积分吧,我知道的。”

    川半辞将排行榜拉给江林看,“你看,我对你的好感度是新玩家里面最高的哦,如果你现在提出来给你积分,我可以一次性给你20w,这样你能消气一点了吗?”

    江林:“你以为这点积分我很看得上?”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只要他想,分分钟都可以让弹幕给他刷。

    川半辞:“那你想要什么?”

    江林面色阴骛:“你,我只要你……”碎尸万段。

    川半辞眸光微动,亮晶晶地看着对方。

    江林真的好爱他!

    即使他可能对对方做了什么很不好的事,对方依旧满心满眼得只有他么?

    好伟大的情感。

    〖叮——〗

    〖状态:平静→满足〗

    收到系统提示,江林皱起的眉久久无法平息。

    什么情况?

    川半辞到底在满足什么?

    川半辞跃跃欲试地求证道:“所以,我们之间确实有一段是么?”

    “啊。”江林应了一声,忽然有些别扭,川半辞这是什么说话方式,好奇怪。

    就在江林忍受不了这种奇怪的氛围,即将说出他们的仇怨时,川半辞兴奋道:“我们是因为什么破镜的?”

    江林忽然有些无法理解川半辞的话。

    川半辞兴致勃勃举例:“性格问题?立场问题?信息差?你爱我但我爱他?”

    江林:“……?”

    “但我觉得这里面应该有些误会。”即使没有记忆,川半辞还是做起了自己的爱情保卫者,“既然你那么爱我,我们应该是不会be的。”

    误会?爱?

    川半辞到底在说什么?

    接连的话语砸得江林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开始回忆他们之间的对话,所有信息被他重新整合。

    川半辞失忆了,以及,这是一个攻略向副本。

    所有的疑点都在一瞬间有了指向,川半辞似乎对他产生了一个惊人的误会。

    他把他们之间的仇恨,理解成了爱情。

    江林扯了扯唇角,有些想笑。

    但心中那股驱不散的戾气确实消解了一些。

    不管他再如何不甘心,川半辞不记得他了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冷静下来想一想,他其实完全可以利用这种误会。

    现在的川半辞什么都不知道,对他的好感度有惊人70,还对他毫无防备。

    他完全可以继续加深这种误会,从攻心开始,待对方彻底对他交付身心后,再给人致命一击。

    一想到川半辞可能会为他要死要活痛苦一生,江林就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

    是了,这才是报复川半辞最好的方式。

    既然川半辞那么想要爱,那他就给他一场刻骨铭心、痛彻心扉的“爱”好了。

    想到这里,江林收敛了眼中全部的戾气,只余下沉沉一点,犹如情至深处的暗影:“我们的故事,要从一场背叛开始说起。”

    最好的谎言就是要真假参半。

    在江林嘴里,他们曾是一对搭档,闯过无数副本,彼此交付性命,默契得仿佛天生一对,就连弹幕都为他们的情感所动容。

    可观众的喜好是流动的,今天爱看小情侣甜蜜通关,明天就想看两人反目。

    【有点腻,能不能来点刺激的。】

    【想看背叛戏码。】

    【赌一个黑化,江林被抛弃后反杀才带感。】

    起初只是玩笑,后来成了期待,再后来,成了某种逼迫。

    川半辞的直播间里,观众开始为他刷礼物,只要背叛江林,他们就会给他打榜。

    他起初笑着拒绝,可数据不会骗人,当他故意在副本里冷落江林时,热度飙升。

    于是,他迈出了第一步。

    他们开启了一场生死pk赛,在弹幕的狂欢中川半辞大败江林,这对人人艳羡的情侣主播,以一人亲手送另一个人下地狱为结局。

    而现在,那个进了地狱的人归来了。

    川半辞眼睛明明如星,抱着枕头靠在沙发上,听得津津有味:“哇……真是好刺激的一场爱人反目。”

    难怪弹幕这么执着于分开他们,他是弹幕他也爱看。

    江林一直在等川半辞对他产生内疚情绪,只有对方觉得亏欠他,他才能进一步更好地拿捏对方。

    可是川半辞的反应,似乎有些出人意料。

    江林拧眉道:“对此,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川半辞想了想,满足道:“你超爱的。”

    江林额头上青筋一跳:“你一点都不愧疚吗?”

    “我为什么要愧疚?”川半辞歪了歪头,“我都不记得了。”

    “反倒是你,江林。”川半辞放下枕头,就着宽敞的沙发朝江林爬了几步,双手搁在柔软扶手上,无知觉地朝人睁大眼睛,“我这么背叛你,你都不惜来副本里找我,爱得这么贱吗?”

    江林垂着的手骤然暴起青筋。

    “别生气嘛。”川半辞愉悦地捏了捏对方的脸,弯起眼睛,“我很享受你的这份爱哦。”

    江林冷嗤:“那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私。”

    川半辞的灰眸闪着某种残忍的天真:“没办法,谁叫你喜欢呢?”

    被自己的谎言所禁锢,江林笑起来:“啊,对,谁叫我喜欢呢……”

    “你一路过来,应该很辛苦吧。”简短的沉默之后,川半辞站起身,对江林道,“等等哦,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

    江林的弹幕还有些犹疑:【他怎么这么容易就相信了,一点不怕你耍诈?】

    江林望着川半辞离开的欢快背影,深深皱起了眉。

    如果川半辞在这里,他也许会回答:没关系,因为他喜欢这个故事。

    一切浓厚的情感都是川半辞滋养身心的良药。

    只要情感是真的,那么真相怎么样都可以,反正他都不记得了不是么。

    游戏嘛,就是要精彩才好玩呀。

    第102章 川半辞

    一块新开辟的玩家世界, 川半辞双膝交叠,对着电视屏幕的监控不解地眨了眨眼。

    有一个人在他家门口站了很久。

    这是这批玩家里最后一个进来的,比其他人整整晚了一个星期,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肩宽腰窄的身型裹在剪裁精良的铅灰色风衣里,眉骨深邃,眼尾微微上挑, 注视他家大门时带着穿透性的专注,却在垂眸时被睫羽掩去几分锐利, 平添温润感。

    川半辞对着监控欣赏了一番对方长得相当不错的脸, 实在按捺不住好奇,主动去开了门。

    门缝被掀开了一道缝隙,门外的人听到动静, 抬眸望过来,在看到川半辞后又立刻放松了下来。

    眉眼舒展,如同湖心被蜻蜓点破的一圈涟漪, 将冷峻的骨相揉碎成春水, 几乎让川半辞晃了一下神。

    川半辞张了张口, 想就两人第一次见面破冰。

    笑得很好看的男人却主动开了口:“你现在住在这里?”

    川半辞将话语咽回了肚子里, 狐疑地点了点头。

    男人目光扫过底下开阔的楼道与繁华的夜景:“四面通透,是首都烛照不夜城的黄金地段, 周边交通也很便利, 可不是普通人能随便住的地方……”

    男人视线重新落回川半辞脸上,唇角微扬, “看来你过得很不错, 我很高兴。”

    川半辞沉默地盯着他,眉头微蹙。

    这批玩家里,打“曾经就认识”策略的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组团来的吗?

    一次两次还好,每个人都这么说,川半辞就有些没耐心了。

    川半辞:“我不认识你。”

    男人并不意外:“嗯,我知道。”

    川半辞愈发古怪起来,某种尖利的直觉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

    这个人,似乎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见川半辞没再说话,男人微微偏头,主动请求道:“我能进去吗?”

    川半辞犹豫了一瞬,侧身让开一步。

    男人踏入玄关,在衣架上挂上外套时,目光已不动声色地扫过整个空间,脸上闪过了然。

    啊,果然。

    男人若无其事地低头换鞋,只是眼底深处泄露出了一丝无奈,低声喃喃:“失算了,离开前应该先教一教怎么照顾好自己的。”

    川半辞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男人,男人的身形实在优越,弯腰的姿势让挺括的衬衫勾勒出劲瘦腰线,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住皮鞋后跟,从容不迫,斯文又有些性感。

    川半辞算个颜控,对玩家的初始好感度基本基于对方的颜值。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就把他的初始好感度打到80吧,不,还是70好了,留点对方攻略自己的空间。

    对方换完鞋,被客厅那面涂抹一黑的落地窗吸引了一般,径直往那边走去。

    川半辞前不久才经历虎啸差点把玻璃擦掉的事情,心有余悸地追了上去,横身挡在男人面前,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如果这人敢轻举妄动,他不介意把人打包关进小黑屋。

    男人却只是停下脚步,目光越过川半辞的肩头,夸道:“你雏菊画得很好啊。”

    川半辞一怔,骤然看向男人。

    男人:“可以让我仔细看看吗?”

    川半辞喉咙微动,最终缓缓点头。

    男人走近窗前,指尖悬在玻璃前几寸,还真像他所说那样,安静地欣赏起来。

    公屏弹幕疯狂滚动:【看了《狩心》这么久,你告诉我这黑漆漆的一团是雏菊!?】

    【不明显么?】男人指尖虚点玻璃,【这里是根茎,这是花瓣和花蕊,这些叶子……它们只是都重叠在一起了,仔细看去,其实每一朵都很有细节。】

    弹幕惊了:【真的哎,主播好眼力,居然这都能看出来。】

    男人唇角微勾。

    他当然认得出来,这是他亲手教的。

    将每一株形态无二的雏菊收进眼底,男人敛下眸转身,发现川半辞还站在他身后没有走。

    对方正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川半辞:“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杉鹊。”

    川半辞全身一震,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为什么突然着急,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急急道:“哪个shan哪个que?”

    “我写给你。”杉鹊温声安抚对方,摊开对方的手,在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主播昵称。

    杉、鹊。

    川半辞面无表情地缩回了手:“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杉鹊失笑,看样子是真的很不喜欢了,他的好感度查询系统显示,川半辞扣了他30点好感。

    交换名字之后,就要开启第一次好感度公开。

    杉鹊的玩家系统是从川半辞那里继承来的,自然也有对方的伴身技能,对自己只得到川半辞40好感度并不意外。

    他用好感度系统查了小群那批人,基本都在60左右,虎啸进度最快,已经到70好感了。

    看着群里那批平均值60,再看看自己只有40的好感,杉鹊没忍住弯了弯眉。

    弹幕看杉鹊低着头,还以为对方被打击了,安慰道:【开局不利而已,我们主人还是很好哄的,你不要难过。】

    杉鹊适时抬起了头,脸上非但没有他们想象的失落,反而尽是笑意:【我只是觉得这个boss的内在表现和稳定的情绪一点都不像,可爱得不像话。】

    弹幕无语了:【……恋爱脑么你。】

    杉鹊没说话,转头看到川半辞还在盯着他的好感看。

    杉鹊走了过去:“一个好感度怎么看这么久?”

    川半辞揉了揉眼睛,还是不敢相信:“好感度系统出故障了么,你不可能对我有这种好感度才对。”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川半辞转向杉鹊。

    面对质疑,杉鹊居然还真承认了:“我是个黑客,规则没说不允许,默认是可以作弊的吧。”

    川半辞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我就说,怎么可能初次见面,你对我的好感就有90。”

    已经到可以为他付出生命的程度了,黑客了不起啊,黑客就是胡乱作弊了么,这么夸张的数值怎么可能会信嘛。

    川半辞收了好感度系统,面无表情地看向杉鹊:“不准胡乱修改我的游戏数据。”

    杉鹊点头:“嗯,下次不会了。”

    川半辞依旧满心怀疑,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川半辞就是有种直觉,眼前这个男人蔫坏蔫坏的,不像什么好人。

    但按理来说,川半辞对到来的究竟是什么人并不会很在意,反正最终都会给他当牛做马,好人恶人根本没有关系。

    川半辞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暂时归咎于眼前这个人带给他的不可掌控感。

    “别看我了。”杉鹊举起双臂,作出投降的姿势,“不带我参观一下你的家吗?”

    川半辞此时对他十分警惕,闻言道:“你可以自己看。”

    杉鹊偏了一下头,仿佛在看什么川半辞见不到的东西,再回过头,脸上已恢复如常:“据我所知,每一个进来的新玩家,你都会很积极地为他们做介绍,帮他们适应环境,怎么到我这里,忽然就变了?”

    川半辞半天说不出话,懊恼地:“你又偷看我数据库。”

    杉鹊:“你只说了不准修改,没说不让看。”

    川半辞:“那现在也不准看。”

    杉鹊笑道:“抱歉,做不到呢。”

    川半辞:“……”

    川半辞有点生气。

    川半辞有一种就算他说“我讨厌你”,对方也会笑着应和“我的荣幸”。

    机制不明,无法反制。

    川半辞闭了闭眼睛,打算眼不见为净,原地走开。

    “小辞。”杉鹊忽然在他背后唤了一声。

    语调和称呼都莫名让人耳熟,川半辞还没有多少意识,身体就先一步停了下来。

    奇怪……

    川半辞站在原地,不受控制地捏住心脏处的衣角。

    他睁大双眼,迷茫地感受着胸膛处带来的悸动。

    他怎么就这样停下来了,为什么突然感觉好难过。

    身后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高大的身影在他面前停下,投下的阴影几乎将人笼罩。

    杉鹊低头看去,目光在触及川半辞泛红的眼尾时微微一滞,随即抬起手,指节轻轻蹭过眼角,沾上一抹转瞬即逝的湿润:“怎么哭了?”

    川半辞:“……被气的。”

    杉鹊心底激起无言的波动,手臂微微抬起,影子在灯光的作用下产生偏移,循着自己的心意,制造出将人虚环在怀中的假象:“对不起。”

    川半辞注视着对方:“我讨厌你。”

    杉鹊轻声:“嗯,应该的。”

    这和“我的荣幸”也没好到哪里去。

    川半辞瞪他。

    “在第一次见面就惹恼了副本主人是我不对。”杉鹊指尖勾住了自己衬衣最上面的纽扣,微微倾身,呼吸若有似无地擦过川半辞的耳垂,“我向你赔罪。”

    刻意压低的磁性嗓音激得川半辞耳朵微红,川半辞有些意味不明得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有一堆人来攻略你固然好,但和这么多人谈感情也是会厌烦的。”杉鹊执起川半辞的手,引导着贴在自己的布料之下的皮肤上,指尖顺着肌理分明的胸膛一路向下,又忽然扣住川半辞的手腕,将对方整个人拽向自己。

    川半辞身形不稳,两个人一同跌入了沙发。

    他被迫横跨在杉鹊腰间,睡袍下摆滑落,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眼前忽然冒出一大堆马赛克的弹幕:【……】

    佬,这对吗?

    川半辞睫羽颤动着,听到杉鹊用极近诱惑的嗓音对他:“比起我本人,你对我的脸和身体更感兴趣吧?”

    感受到手下躯体散发出来的热度,川半辞抿起了唇。

    可恶,这人身材好好。

    而且好懂他。

    川半辞收紧双腿,将杉鹊的腰身牢牢锁住,撑住对方的胸膛,淡色的灰眸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那你要表现得好一些。”

    ——

    每一批新来的玩家都能给川半辞带来全新的观感。

    大家为了涨好感度,每天准时来他面前报到,为他烘焙甜点、洗衣做饭、在雨夜来回奔波,为他学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管弦音乐……

    只要他有需求,这些人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

    <川半辞>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家因为这群外来者变得越来越好,再用统一的话术发放给他们。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你的出现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道光。”

    “你是特别的。”

    “我开始离不开你了。”

    ……

    这样的话他每天都在说,这些玩家真的特别好勾引。

    只要摆出一副渴望他们的模样,再随便漏出点积分,就能让这些人在他面前尽情地摇尾巴。

    他每天都能收获好多好多的爱。

    <川半辞>聚精会神得看着面前的大屏幕。

    在所有的时空里,因为玩家不同,川半辞的房子会呈现出微妙的差异。

    但这个时空的川半辞家里,地板墙壁天花板都是漆黑一片。

    唯一的光源来自房间中央的投影屏幕,冷蓝色的荧光在黑暗中勾勒出一张孤零零的沙发轮廓。

    他仿佛置身在一个黑暗的混沌里,睁着一双带有浓厚黑眼圈的灰眸,捏着游戏手柄,指节在按键上机械性地敲击着。

    仔细看去,会发现屏幕上放映的不是某一个游戏,而是密密麻麻如同蜂巢一般的监控画面。

    每个画面以第一人称视角呈现,摄像头的对面定格着一张张容貌迥异的玩家的脸。

    或深情或忐忑,在蜂巢般的监控格子里重复着相似的表情循环。

    这里是所有时空的中枢。

    沙发上的<川半辞>——或者说,所有空间内川半辞意识的主脑,正在以沉醉,但又绝对冷静的姿态审视着这些画面。

    他的瞳孔倒映着屏幕内跳动的光点,手指时不时调节某个画面的音量,倾听着不同时空中那些玩家们对他所做出的反馈。

    每个空间都有很多爱,但千篇一律地多了,多少还是有些无聊。

    川半辞倦怠地点过一张张游戏画面,忽然感受到了什么,捏着手柄的手指骤然一紧,呼吸呈现出了异样的凌乱。

    “等一下,怎么回事?”

    ——身体很热。

    川半辞睁大双眸,猛然贴在了沙发靠背上,唇瓣微微张合,吐出一片湿热的雾气。

    分裂成一千份的意识,在某一瞬间,忽然全部集中到了其中一个时空里。

    他正被杉鹊压在沙发上,睡袍凌乱地敞开,腰腹处因快感而绷紧。

    他能感受到对方的指尖正沿着他的脊椎下滑,带起一阵战栗,却又在某个临界点忽然放轻,刻意折磨着他的神经。

    “唔……”川半辞的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身体无意识地在沙发上弹动了一下,

    “……哈啊,太、太刺激了。”

    第103章 川半辞 【川半辞好感度-10】

    大多数人进来走的都是攻心策略, 川半辞还是第一次遇到上来就和他玩大尺度的。

    但还不赖。

    川半辞跟对方纠缠了好一会儿,直到玩到半夜才身心俱疲又心满意足地陷入梦乡。

    睁开眼,川半辞发现自己正被迫坐在浴室镜子前, 身上系着一件宽大的围布。

    他转了转头,看向旁边手拿剪刀,比划着要往他头上戳的虎啸。

    见川半辞不配合, 虎啸将他的脑袋移了回去,严肃批评:“不要动, 动了, 剪不好。”

    说起来,这件事在虎啸到来的两周内上演了无数次。

    假模假样地熟悉了一段时间后,这人借着朋友名义, 一鼓作气擦掉了所有他画在窗户上的彩漆。

    一看就是很早就预谋好了,动作之迅速,当他想阻止的时候, 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后来又要剪他的头发。

    他不愿意, 虎啸就一直在他耳边念叨, 头发太长了会挡住眼睛, 影响视力,影响精神气。

    而川半辞答应剪头发的原因……

    不, 他根本就没有答应。

    他昨天和杉鹊玩得太过了, 在床上睡得好好的,清醒过来的时候, 自己就已经被虎啸移到了浴室间, 披着围布,额前的头发也已经修到了一半。

    川半辞打了个哈欠,继续用充满怨念的目光盯着虎啸。

    试图用自己的boss威压吓退对方。

    可对方置若罔闻, 好像算准了川半辞不会伤害他似的,一把大剪刀咔嚓咔嚓,三两下就把人头发剪短了。

    川半辞:“……”

    见川半辞终于变成了自己记忆里的模样,虎啸满意地退后两步,将对方的脑袋转向镜子:“看看。”

    川半辞瞥向镜子。

    由于长时间不见光,镜中青年苍白的肌肤下依旧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却不再显得病态阴郁。

    原先遮住双眼的凌乱碎发如今被修剪得清爽利落,整个人仿佛从阴鸷boss蜕变成了很乖的青年。

    虎啸收了围布,对他道:“这个,才是你。”

    川半辞抬手摸了摸额前恰到好处的碎发,忽然觉得虎啸这番擅作主张也不算讨厌。

    然而正当他起身欲走,虎啸又横跨一步,拦在他面前。

    川半辞停住,对方又想干什么?

    视野骤然一暗,他猝不及防被困在织物里,有些懵:“什么东西。”

    “薄毛衣。”外面传来虎啸的声音,“我织的。”

    川半辞就说自己房子里从来没有这种东西,布料摩擦的触感让他本能地挣扎:“不要。”

    虎啸却不由分说,强硬将毛衣套在他身上:“天气转凉了,要穿。”

    川半辞扯了扯领口,依旧试图脱掉:“穿着不舒服,而且屋内有供暖,我不需要。”

    “出去,就要穿。”虎啸一把按住他不安分的手。

    川半辞:“我又不出门。”

    “要出,晒太阳、锻炼,都要出去。”虎啸认真道。

    说着,虎啸忽然想起了什么,指尖在虚空屏上一点,一份文件瞬间传到了川半辞的终端。

    川半辞扫过终端上弹出的文件,这是一张表格,从晨起到夜眠,每一刻钟都被安排得严丝合缝。

    川半辞察觉到了不妙:“……这是什么?”

    “作息表。”虎啸回答得理所当然。

    川半辞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果然,虎啸的手指在屏幕上一滑,属于早上九点的格子顿时亮了起来:“现在,是锻炼时间。”

    说着虎啸就要把川半辞往外面拖,一副立即执行的样子。

    被拖出去好长一段距离的川半辞:“等一下!”

    他昨天才和杉鹊做完运动,这周的运动量已经达标了。

    现在要他出门锻炼,他真的有点接受不了。

    那个时间表他看了,不仅每天都有固定的晨练午练晚练,什么时候睡觉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如果真的要按作息表生活,他的人生就完了!

    太可怕了,不能熬夜打恋爱游戏的世界太可怕了。

    川半辞决定反抗到底:“我不要去,也不要作息表。”

    “不行。”在这一点上,虎啸有着自己的执着。

    川半辞眸光瞬间沉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虎啸,整个房间的气压瞬间降至冰点:“我没在和你讲道理,我说了不要。”

    虎啸闷着不出声,固执地抓着对方的手臂,要往外面拖。

    川半辞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攻略者,听不懂我的话么。”

    虎啸回过了头,对方那双通透的灰眸中没有情绪,脸上是全然陌生。

    在某种意义上,川半辞已经不算虎啸的朋友了,他是副本boss<狩心者>,副本里至高无上的存在。

    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把虎啸踢出去。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虎啸抓着川半辞的手忽然松开来,脚步调转,径直朝人贴去。

    川半辞平静地与他对望,脸对着脸对峙几秒后,虎啸突然一个下蹲,趁人不注意,直接抱住川半辞的双膝

    “!?”

    天地倒转间,川半辞已经被人干脆利落地扛在了肩上。

    “……虎啸!”川半辞在虎啸肩膀上挣扎。

    然而对方身强体壮的,川半辞这种缺乏锻炼的宅人硬是挣脱不开。

    身为没有任何特殊攻击形态的攻略型boss,他很抱歉。

    无奈之下,川半辞祭出了百试百灵的杀手锏:“我要扣你好感度了!”

    没想到虎啸完全不为所动,皱着眉更加严肃道:“健康很重要!”

    虎啸脑子一根筋,皮糙肉厚性子还倔,任由川半辞如何挣扎,硬是八风不动,将人一路扛下了楼。

    毛衣版的川半辞双手插兜,站在楼下吹着凉风,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正在做热身运动的虎啸。

    这傻大个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一边跳还一边嘱咐他:“别愣着,做热身运动。”

    川半辞真的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感。

    他多少也明白虎啸是为了自己好,没办法真的对虎啸下死手攻击。

    眼看对面已经做完热身,准备开跑了,川半辞艰难地做出了退让:“我可以每天锻炼,但是晚上睡觉的时间,能不能推迟一点?”

    虎啸:“理由?”

    川半辞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真诚:“晚上我想打游戏。”

    “游戏?”虎啸皱起了眉。

    幽荧域贫穷烛照域糜烂,其中被称为精神鸦片的,游戏就是其中之一。

    川半辞莫名有些心虚:“……没有它们我会死的。”

    这么严重?

    虎啸凝重地思考起来。

    “玩多久?”

    “6小时?”川半辞已经在尽可能地往少报了。

    见虎啸满脸肃穆,川半辞闭了闭眼睛,极为勉强的:“5小时也不是不行……”

    最终,川半辞拼尽全力,也只争取到每天四个小时的游戏游玩时间。

    代价是他要加练5公里的慢跑。

    恶魔,虎啸是恶魔。

    所有空间的川半辞都在这一刻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气,引起了另外一个空间的玩家注意。

    川半辞转过头,看向坐在沙发另一边,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的杉鹊。

    杉鹊是所有玩家里最特殊的一个人。

    一点攻略的积极性都没有,除了上床,不做任何其他培养感情的事情。

    平时做得最多的,就是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川半辞有些摸不着头脑。

    能和帅哥做舒服的事情他确实很喜欢啦,但一般来说,情感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川半辞摘下自己的游戏眼镜:“不要看我了。”

    杉鹊收回目光,视线重新落在只有自己能看到的虚空屏上:“刚才为什么忽然叹气?”

    被一个攻略者不顾死活的强制锻炼导致心累叹气,这种事说出来也太奇怪了。

    川半辞没有回答,转向对方:“你到底想做什么?”

    对方根本不是来攻略他的,也不想要积分。

    那他的目的就让人十分在意了,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然而杉鹊明知道他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却避重就轻道:“只是想看看你一个人都会做些什么而已。”

    奇怪的目的。

    进来的所有玩家,川半辞都知道其目的。

    有些人是为了报复他,有些人是为了热度和积分。

    唯独眼前这个人,他完全看不透。

    川半辞随意道:“就是玩玩游戏,画画,饿了吃,困了睡,这样每一天。”

    杉鹊耐心听着:“然后呢?”

    川半辞:“没有了。”

    杉鹊:“听起来很单调啊。”

    川半辞反驳对方:“一点都不单调,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杉鹊:“比如?”

    川半辞:“我每天要招待一千个客人。”

    杉鹊挑眉:“和这一千个客人谈恋爱?”

    川半辞反问:“不行?”

    杉鹊望着对方难得攻击性的一面,哑然失笑:“只是平常聊聊天而已,我应该没有惹你吧?”

    川半辞移开了视线,他也搞不懂为什么。

    自己从来没见过对方,但看见他总有种莫名的冲动。他分不清情绪来源在哪里,从见到对方就开始不停地焦躁。

    见川半辞沉默,杉鹊主动挑起了话题:“这几千人里,有没有你特别喜欢的?”

    “有。”川半辞几乎是立刻道。

    杉鹊“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道:“都有谁?”

    川半辞斜眼看他:“凭什么告诉你。”

    杉鹊:“因为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有魅力,居然能讨到你的欢心,我去学习一下,好让你不那么讨厌我。”

    川半辞闷着声音不说话了。

    杉鹊却不打算饶过他,虚空点了几下,将容纳了所有玩家的名单摆在了川半辞面前。

    一副绅士请指教的模样:“麻烦boss大人指点一下迷津吧。”

    川半辞:“……”

    又随随便便就把别人副本的隐藏数据调出来,到底他是boss还是杉鹊是boss。

    川半辞面无表情地开始名单上圈画起来。

    在看到川半辞竟然真的开始认真圈人后,杉鹊嘴角一直含着的浅淡笑意凝固了一瞬。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直到对方圈画完,将名单还给他。

    杉鹊撑着下巴,将那些名字一个个仔细扫过去,最终重新扬起嘴角。

    “三年不见,居然还学会唬人了。”

    亏他还仔细研究了一会儿,以为川半辞真有了感兴趣的人,原来只是乱画的。

    杉鹊收了表,隔着一张沙发,去看那边扭着头望向窗外的川半辞:“耍脾气的样子也很可爱。”

    弹幕:【哥你要不要先看看主人对你的好感度呢?】

    已经快降到个位数了啊!

    其实弹幕始终对杉鹊的存在充满了不解,川半辞把玩家系统给白宁和黑肖后,杉鹊就出现了。

    可杉鹊既不像白宁又不像黑肖,说是两个人的融合体也很勉强。

    但要说完全不像又不太对,总之很难说。

    白宁黑肖将他们囚禁在副本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弹幕对这个人不可谓不警惕。

    这人很有手段,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监视了他们的所有行径,他们只要有一点往上汇报杉鹊存在的想法,就会被对方察觉并且阻拦。

    有几个同伴因为太过头铁,现在都还在平台乱流里出不来,不知道是死是活。

    还有苍梧那家伙,这人平时仗着资历高,还是平台管理员之一,连首领都不放在眼里,没想到对杉鹊屁都不放一声。

    感情也是个欺软怕硬的。

    他们就说不能把这种危险人物放出来吧。

    迫于威胁,所有人都被杉鹊封了口。

    还有一点很奇怪的,这人似乎对异骸直播间的运行规则非常熟悉。

    可他们明明记得,在杉鹊还是白宁黑肖阶段的时候,对异骸直播间没有那么熟悉。

    怎么一出来,突然新手变大佬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融合之后的杉鹊褪去了之前的野蛮思维,极具社会化,莫名每天很忙,而且性格异常的……成熟?

    他们亲眼看见杉鹊在黑了异骸直播间某段程序之后,一边语气刻薄地批评他们高层运营直播间的方式一边反手修了几个bug。

    他们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听着。

    杉鹊离开了副本之后到底在忙什么他们还是不得而知,但对方喜欢缠着川半辞这一点倒是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杉鹊悄然来到了川半辞身后:“小辞。”

    两人最过分的行为在第一天就做完了,川半辞对他这种忽略好感度,直接亲近的行为没什么反应:“做什么?”

    杉鹊:“告诉我,这些年,你一个人过得好么?”

    川半辞意味不明:“问这个做什么?”

    杉鹊:“我想知道。”

    川半辞:“……好吧。”

    杉鹊:“好在哪?”

    川半辞被追问得有些不适:“你问题好多。”

    不知不觉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已经完全交融了,杉鹊却宛若未觉,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倒映在玻璃上的人影:“小辞,告诉我。”

    “……”

    川半辞抿了抿唇,半晌没有开口。

    不是他不想告诉杉鹊,他不知道怎么说。

    他并不擅长表达自己的内心。

    自有意识开始,他就生活在这个地方了,不知道自己从哪来,也不知道去往何方。

    他只是很寂寞,隐约记得有件事要做,要找到一个人,一个真正爱他并且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人。

    于是这个副本就出现了。

    突然之间,有很多人来到他的家中,说要爱他。

    他很高兴,觉得自己正在实现这个愿望,所以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在杉鹊提问之前,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种问题。

    川半辞的沉默并没有拦住杉鹊探究的欲望,他主动道:“那换个问题,你有没有培养什么特别的爱好?”

    这个川半辞会回答:“谈恋爱。”

    “喜欢的东西?”

    “雏菊。”

    “……食物?”

    “苹果。”

    每个回答都如此果断,像是没有灵魂的机器。

    “这样么,我知道了。”杉鹊轻声道。

    川半辞再次从杉鹊身上感受到了某种不适,他明明都回答了杉鹊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杉鹊却好似还是不满意,念念叨叨他完全不理解的话。

    川半辞转过头:“你到底在说什么?”

    弹幕:【对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看不懂。】

    “我会回来的,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另一个爱你,爱到愿意为你付出生命的人,那个人就是我。”

    “你要活下来,像普通人一样好好生活,直到重新见到我的那一天……”

    未知记忆里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杉鹊道:“这些话,是你不愿意从这里离开的原因么?”

    川半辞骤然抬起眸。

    杉鹊怎么会知道?

    杉鹊望向川半辞,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太了解川半辞的冷血,就算现在已经改变了很多,骨子里却依旧是冷的。

    这也是他在苏醒之后,发现川半辞居然被困在这样的执念里,感到无比震惊的原因。

    从什么时候开始,川半辞渴求起别人对他的爱了呢?

    这个疑惑在杉鹊进入副本的时候就一直在想,直到现在,他才完全确认。

    是因为他。

    因为那个早已死去的人类单阙。

    单阙给了川半辞超越生命的“爱”,却也将川半辞永远困在了这种“爱”的幻境里。

    杉鹊看向川半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些话并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空气突然凝固了。

    川半辞:“什么意思?”

    杉鹊迎着对方逐渐冰冷的目光:“也许对方只是想让你放下他,让你重新展开新的生活……”

    “啪!”的一声脆响。

    掌心的游戏手柄忽然被捏得炸裂,几片碎片擦过杉鹊的脸颊,划出几道细小的血痕。

    但他纹丝不动,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眼前逐渐失控的青年。

    “你的意思是,他回不来了?”川半辞灰色瞳孔此刻如同暴风雪前的铅云。

    杉鹊:“我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川半辞向前迈了一步,“你是想说,我坚持了这么久的生活,一直以来都是错的?”

    无形的压力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杉鹊感到了一股窒息。

    倒不是说身体遭受了多少负担,他只是有些心疼。

    杉鹊眼底浮动着难以言喻的微光,那目光太过复杂,像在看自我惩罚的爱人,在牢笼里固执地筑起高墙。

    “但这些……都只是你一厢情愿想把我拉出来的、不负责任的借口而已。”

    川半辞伸出手指,点在杉鹊的胸膛上,语气漠然,“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以为,你能比我更了解他。”

    【叮——】

    【川半辞好感度-10】

    第104章 川半辞

    弹幕:

    【啊啊啊扣了10分!扣了10分!】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但是主播少说两句吧,好感度真的快不够扣了!】

    弹幕闹麻了,他们到底跟了一个什么样的主播, 别人都在噌噌涨好感,只有杉鹊,每一句都在扣好感的边缘疯狂试探。

    川半辞发完火就去了卧室, 留杉鹊独自一人在客厅。

    杉鹊凝视了一会儿紧闭的卧室门,叹了口气, 捡起地上破碎的游戏手柄。

    只见一抹幽光从指尖浮现, 那些散落在地的碎片纷纷悬浮而起,如同时间回溯一般,严丝合缝地重新拼合成完整的手柄。

    虽然知道杉鹊是个深不可测的黑客, 但看到对方这么轻松地改变副本物品,弹幕还是有些心凉。

    弹幕主动忽略了杉鹊的动作,道:【这下好了, 你好感度垫底了。】

    他们跟着川半辞的时候, 没觉得攻略boss有多难, 怎么现在反过来看别人攻略川半辞, 会这么糟心。

    杉鹊:【只一味在意好感度,是救不出他的。】

    弹幕:【道理我们都懂, 但你未免也太不在意了。】

    这位可是唯一知道怎么救出川半辞的金大腿, 要是因为好感度太低被直接踢出副本,他们主人不就彻底回不来了?

    弹幕催促道:【快用你的□□去给他赔罪, 把好感度加回来。】

    【你们话有点多了。】杉鹊淡淡道。

    弹幕:【……】

    杉鹊平时看上去斯斯文文, 稳重又体面,不太会跟别人翻脸,但弹幕莫名都很怵他。

    这种怵和面对川半辞时不一样, 他们怕川半辞是因为川半辞作为人类,居然能轻易看透他们,用语言或者干脆暴力胁迫,以弱胜强,引起他们心理上的惊惧。

    而杉鹊更像是他们生物链之上的存在,纯粹的精神压迫。

    弹幕委屈:【那你说要怎么办嘛。】

    杉鹊垂下眼,摩挲着自己手上备受川半辞好感的游戏机。

    没人比他更了解川半辞。

    得到川半辞的好感不难,说些甜言蜜语,为他做点无伤大雅的小事对方就能很开心。

    但想要川半辞的爱却不容易。

    他们当初形影不离了四年,地点身份年纪,都如此得天独厚。

    但到最后也是用了那条命才换取到对方一颗真心。

    这些人在完全不了解川半辞是什么人的情况下,居然妄图凭借一个副本,就得到川半辞的爱么?

    这份对川半辞独一无二的了解,成为了杉鹊的一种傲慢。

    以至于他能如此放心地将这么多人放进来,由他们尽情地攻略他所爱的人。

    因为没人能够完成副本任务。

    他很清楚,川半辞不会爱他们,相反,这些人会为川半辞如痴如狂,心甘情愿成为他救出对方的工具。

    只是……他对川半辞的了解,现在有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黑洞。

    杉鹊点开虚空端,漫不经心地监测着其他人的攻略进度。

    副本是分批次进的,速度快的那一批人已经集体失败了。

    群聊:

    【我他妈真是个傻逼!为了要那么点积分,居然对他说了那么伤人的话!】

    【他说他最喜欢我做的苹果蛋挞,他离不开我的,他那么怕孤独的一个人,现在肯定很难过。】

    【想到他最后那个眼神,我现在手都在抖……积分算什么啊草!】

    群聊界面疯狂滚动着消息,每条都浸透着懊悔。

    他们很快想到了艾特杉鹊,说已经把病毒注入了川半辞体内,杉鹊那么神通广大,能不能想办法把他们再送进去。

    【求求了,这次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是想跟他说一声我爱他。】

    见杉鹊没有回应,他们又艾特起其他还在副本里的群友们,发红包送道具,求大家发一点川半辞的照片,让他们看看就行,他们什么都愿意做。

    下一秒,群主开启了全体禁言。

    无视后台突然爆炸的私信,杉鹊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哂笑,点进了川半辞拯救计划的小群。

    小群平时很少闲聊,讨论对策偏多。

    杉鹊利用好感度查询系统,一一检查了这些人与川半辞的好感度。

    杉鹊一直很稳的心态,在看到川半辞对某个人的好感度时,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他先是反复看了好几遍,又调出bug修正系统,认真确认了几遍这人确实没有作弊,是不掺一点水分的真实数值。

    在前人一批接着一批的攻略失败后,虎啸一举成为了川半辞好感度最高的玩家。

    可杉鹊记得对方分明是前不久刚进来的新玩家,这进度未免也太快了一点。

    杉鹊点进了对方的私聊频道。

    杉鹊:【你拍了拍虎啸】

    虎啸很快回复:【有什么吩咐吗大佬?】

    杉鹊:【小辞对你的好感度达到了80。】

    虎啸:【哦。】

    对方的反应意外很平淡。

    杉鹊挑了挑眉,没想到虎啸先回了一句:【是我进度太慢了吗,不好意思,你们的好感度是不是快破百了,我会努力追上去的。】

    好感度快破0的杉鹊:……

    故意的么?这小子。

    杉鹊:【你对他做了什么特殊的事?我记得上次他对你的好感度还只有60。】

    虎啸对杉鹊很尊敬,有问必答:【之前我拉着他去锻炼身体,他回来好像不是很开心,我就跟他讲起了我和爷爷的事情。】

    虎啸之前就发现了,川半辞对人类之间的亲密关系很感兴趣。

    在川半辞心情不佳的时候,他总拿爷爷的事情哄对方,每次效果都很好。

    杉鹊怀疑道:【就这么简单?】

    虎啸反而疑惑了:【不辞很好哄的啊,升他的好感不是一直这么简单?】

    见杉鹊沉默,虎啸还好心地跟对方说起了攻略川半辞的小细节。

    川半辞在打游戏的时候最认真,这个时候跟他提要求,基本什么都能答应。

    川半辞所有东西都喜欢乱放,如果比他更快找到遗失的物品,他会觉得你超厉害。

    川半辞对活物很感兴趣,可以定制仿生宠物送给他,要提前教他看饲养手册,不然容易把宠物养死,不过一旦明确饲养规则后,他会比谁都更用心对待它们。

    虎啸那边的川半辞,家里已经可以开仿生动物园了。

    ……

    这些桩桩件件,都是杉鹊离开后,不曾了解过的川半辞。

    虎啸说到最后还道:【对了大佬,不辞喜欢晚睡打游戏,虽然他承诺过最多只打四小时,但我还是不放心,你晚上的时候去盯着点,不要让他熬太晚。】

    【哦不对,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的这些生活习惯,不好意思,你就当没看见吧。】

    杉鹊:……

    杉鹊关闭了和虎啸的对话框,独自破防。

    这就是他苏醒之后的一根刺。

    不论他多了解川半辞,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的确确从对方世界里消失了整整三年。

    而这三年,偏偏是川半辞从那个地方逃往人间变化最大的三年。

    关于虎啸说的那些川半辞的生活习惯,他一点都不清楚。

    弹幕:

    【嗯?这是什么?吃一口,是杀意哎!】

    【(嚼嚼嚼)你说这个杀意怎么这么好吃,(嚼嚼嚼)嗯~这个嫉妒也很不错(嚼嚼嚼)】

    杉鹊抬起眸,无声无息地看了一眼公屏。

    弹幕:【……】

    错了,佬。

    如同一个插曲,短暂的情绪起伏之后,杉鹊重新回归平静。

    虎啸和川半辞的相处方式是无法复制的。

    虎啸是朋友,好感度涨幅方式本身就和别人不同,效率当然快。

    但朋友终究只是朋友。

    杉鹊又扫了一眼虎啸和川半辞对彼此的超高好感度,眼不见为静得关掉。

    80好感,是他们的极限。

    他和小辞的可不是。

    就这样在副本里各自欢喜地过了一段时间。

    江林快被这群弹幕逼疯了。

    他们的确有要川半辞好看的共同目标。

    但这是一个攻略副本,江林必须先得保证川半辞的好感度,才能慢慢执行计划。

    弹幕却不管这么多,他们只要情绪,要非常庞大的负面情绪。

    江林有一百万粉丝基础,这些粉丝的情绪需求是很大的。

    他是多人副本类型的主播,进副本的玩家越多,他越能通过损人利己的方式让弹幕饱餐一顿。

    但这是1v1副本,现在还是积累好感度的阶段,他没办法从川半辞身上找负面情绪,那就只能靠自己提供。

    他开始主动进惩罚间,靠惩罚间的特殊机制满足这些弹幕对负面情绪需求。

    但这些弹幕的欲望日益膨胀,他快要坚持不住了。

    江林从惩罚间惊醒,用道具掩盖了一番脸上的憔悴,确保自己不会被川半辞发现异常后,走出了客卧。

    川半辞在晚上熬夜打游戏的时候,第二天就会赖床,但在江林这里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大概是江林讲的那个故事深得川半辞喜欢,川半辞虽然心理没有多少愧疚,行动上还是非常主动的。

    比如一大早川半辞就会起来,用眼神监督自己的机器人管家给两人做早饭。

    看到江林从隔壁出来,川半辞道:“早上好,江林~”

    江林才从惩罚间里挣脱出来,精神还十分疲惫,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川半辞没在意江林的态度,继续道:“家里的食材差不多吃完了,管家在订购新的一批,等真正吃上早饭可能还要再等一会儿。”

    江林是幽荧域的人,平时一周能吃上一顿包饭就谢天谢地了,更别说奢侈的一日三餐,对此也无所谓。

    没想到川半辞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哎?”了一声,竟然径直朝江林走过来。

    他没管江林骤然变得警惕的目光,自顾自地捏了捏江林两边脸颊的肉,往外拉扯了一下:“你最近都有好好吃饭呢,脸上肉都长了不少。”

    江林:“……”

    川半辞确实从来没有在物质条件上亏待过他,以至于虽然他长期的精神状况堪忧,体重却真的在一点点增长。

    江林刚进来的时候十分瘦削,现在已经回到了正常成年人应该有的重量。

    这是幽荧域的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其实,在他不主动作妖的情况下,川半辞还是很好的。

    不,他怎么能这么想。

    意识到自己竟然产生了这种想法,江林立马惊醒,想把这种恶心的念头从脑海里踢出去。

    川半辞是他的仇人,对方现在这样待他,只是被他的故事骗了而已。

    他怎么可以真的贱成这样,对方一点好处,就把此前种种都给忘了?!

    江林逼着自己清醒过来。

    对方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还在捏他的脸颊肉长吁短叹。

    川半辞吃软不吃硬,只要展现出弱势,学会讨好对方,就能在对方这里过得很好。

    他讨好了那么多次弹幕,为了复仇,他也不介意暂时谄媚于对方。

    江林已经调整好了表情,转向川半辞:“不用等管家了,冰箱里的食材还剩一些,我来做吧。”

    江林抬起头,看到川半辞的反应,顿了一下皱眉:“眼神太夸张了,有必要这么期待么。”

    大概是仇恨越深关注越大,相处过这段时间后,江林也能从川半辞的平淡表情中看出各种细微的情绪变化。

    川半辞点头:“我以前那么对你,你都愿意为我做早饭吗?”

    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语,江林都分不清川半辞到底是在惊喜,还是在挖苦他了。

    江林把冰箱剩下的食物全部拿了出来,没有说话。

    川半辞还在旁边感叹:“这是你第一次主动为我做事哎。”

    江林:“……”

    川半辞:“难道因为是你做的,所以我才特别期待吗?”

    “停停停。”江林被川半辞直白的语言弄得浑身不对劲,不知道是瞪是斜睨地看了川半辞一眼,“这种话等你先吃上我做的东西再说吧,你这种富贵人家的少爷,可不一定吃得惯我们幽荧域的东西。”

    江林支起一口铁桶,灌满水,将食物全部切成小块全部放入桶中。

    川半辞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弹幕:

    【给我们当狗当得不过瘾,还要跑到不辞面前再当一回么。】

    【早说了,这人就是贱种。】

    从他提出要帮川半辞做饭开始,弹幕的冷嘲热讽就没停过。

    以前他谄媚于弹幕,也会有一部分这样羞辱他,他们乐于见到他明明感到羞耻却依旧在讨好他们的矛盾模样。

    只是这是他第一次讨好玩家,还是川半辞这个他们共同的敌人,弹幕既想看到他最后和川半辞撕破脸,又不爽他铺路前的示好。

    弹幕:

    【这什么鬼东西,一锅猪食?这种没有技巧的乱炖真的能讨好不辞么?】

    【人家可是烛照域的小少爷,吃你这坨也是挺为难了。】

    【到底是出生在垃圾场的乞丐,讨好人的方式也那么穷酸。】

    【哎,你们看,江林连灶台都不知道在哪里,是厨房太高级了,你不会用吗?】

    【哈哈哈哈,连灶台都不会用的乡巴佬,居然还想用厨艺讨好别人。】

    手足无措地按错好几个按钮才顺利打开灶台的江林,在看到弹幕无孔不入的恶意话语后,不自觉咬紧了牙关。

    不管多少次,这种直戳人心的嘲讽他还是很不习惯。

    他开始难堪起来,随着因为各种高科技操作不当,锅里的水直接满溢出来之后,川半辞的目光也跟着变得刺目。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

    不管是人工培育还是机器合成的,所有蔬菜和肉只有烛照域才能吃上。

    幽荧域的人们想要吃上营养液之外的食物,只能等那些运输车把贵族老爷吃不完剩下的丢过来。

    江林在幽荧域的时候,最会抢这种东西,只要有东西过来丢,他基本都能抢到。

    他一直自卑于自己的身份,所以在这种地方都会尽量体面,当别人不顾一切抢到就大口生吃的时候,他会考究地切块放入热水,想象自己像贵族一样进食。

    但川半辞是真正贵族少爷,平时的吃□□致又考究,他所谓的体面吃食,在对方眼里说不定就是和猪食无疑。

    他所谓的讨好,说不定只是把自己最狼狈的一面充满展示给对方取乐。

    第105章 川半辞

    “汤已经变得很粘稠了, 还没有能出锅吗?”

    近在耳边的询问如同一声惊雷,让江林骤然回神的同时又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发呆得太久了,急忙想去熄火, 可他对这个富有科技感的厨房还是用得不熟练,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关火的按钮。

    还是川半辞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先一步找到,替他关掉了。

    难堪, 难堪,还是难堪。

    在这种现实感十足的副本里, 江林无时无刻没有感到和川半辞之间阶级带来的差距。

    江林脸色苍白地将那桶炖菜放在餐桌上:“要不还是别吃这个了, 等管家回来再……”

    “为什么?”川半辞一概不知道江林的心理过程,“你不是都已经做好了吗?”

    川半辞已经坐在对面坐等开饭了,目光在简陋的餐桌上巡视了一圈:“只有炖菜, 没有饭吗?”

    江林:“……没有。”

    烛照域很少会扔大米,就算侥幸抢到了也没有像样的炊具来、烹煮,他还真没有考虑过炖菜还要配米饭这个操作。

    江林沉默地给两人各盛了一碗浑浊的炖菜。

    第一口刚咽下去, 江林就停下来了。

    他的做法没错, 也没有任何失误, 甚至因为有厨房和各种高级调味料, 这锅炖菜比他以往做的都要美味。

    可是……

    他这几天也是吃过机器人管家为两人准备的饭菜的。

    不管是口感还是食材处理的精细程度,哪怕是江林都能清晰的意识到, 这顿寒酸的炖菜, 和川半辞平常吃的那些精致餐点简直天差地别。

    江林看着桌面上倒映出来的菜桶倒影,弹幕说得没错, 他这桶菜都玷污了着白玉做的桌子。

    江林的指尖在碗沿收紧, 他几乎能想象到川半辞嫌弃的模样。

    “……再来一碗?”

    川半辞的声音将江林拉回现实,他蓦然抬起头,看向对方展示的吃干净的碗, 有些发愣。

    没有饭的炖菜就是这点不好,没一会儿就吃完了,肚子还没有多少饱腹感。

    即使川半辞这种不是很能吃的类型,估计也要再吃两碗才行。

    川半辞接过江林给他续上的炖菜,心情愉悦地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有滋有味地吸溜起来。

    虚伪。

    江林冷冷地盯着川半辞,连自己这种幽荧域出身的人也能感受到这顿饭和川半辞平常饭菜的差别,川半辞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有那么好吃么,你的演技太浮夸了。”江林道。

    他宁愿对方嘲笑他,也不想要这种近乎体贴的迁就。

    这会让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很可怜。

    什么都比不上对方,还要对方反过来照顾他。

    “我都说了我没有在表演了。”川半辞放下碗,眼中流露出真实的困惑。

    真的好奇怪啊,为什么江林总怀疑他在演戏,难道他享受江林为他做的一切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么?

    川半辞问:“你为我做这顿饭,是想故意为难我?”

    江林眉心拧起:“你想多了。”

    他要和川半辞作对,有的是更直接的手段,需要用这种幼稚的把戏?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我不能觉得好吃?”

    江林怀疑:“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少爷,吃得惯这种乱炖的菜?”

    “不是乱炖的啊。”川半辞莫名道,“你会根据食材的特性切成不同的大小,按照不同的时间段下锅,这怎么能叫乱炖?”

    炖菜也是有技巧的,尤其是做出好吃的炖菜,反正以川半辞的水平,只能看到这种程度了。

    江林颇感意外,没想到川半辞真的注意到了这些细节,难不成这人刚才真在认真看?

    “而且,我享受的又不是炖菜,是我们一起吃饭这件事。”川半辞抬眼,眸光在灯光下印出细碎的亮影,“这是你来到副本后,第一次愿意心平气和地坐在我面前呢。”

    不知道是不是他曾经背叛了江林的缘故,对方一直对他很有戒心。

    之前给江林送饭也是万分警惕,直到他离开后才肯动筷。

    这种怪异的平衡持续到现在,直到江林突然主动提出下厨。

    “在你没来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川半辞忽然笑了,眼角弯起浅淡温柔的弧度,“我很高兴可以和你一起吃饭。”

    “只要两个人一起,不管是吃东西还是做其他什么事情,都会觉得非常美好啊,你说是不是?”

    于此同时,系统发出川半辞的状态提示。

    〖状态:孤独→舒缓〗

    江林喉咙滚动着,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仔细想来,除开惩罚间的那段时间,这是他经历过最轻松的副本。

    没有生死威胁,不必为下一顿发愁。

    川半辞是个很温和的boss,只要顺从他的规则,甚至可以在这里生活得相当惬意,对方还从不吝啬给他各种好东西。

    江林望着碗中的汤汁出神。

    他从小作为孤儿求生,幽荧域像他这样的人很多,同龄人不是朋友,而是争夺生存资源的对手。

    每一口食物都沾着血腥,每一餐都可能是最后的晚餐。

    他也是第一次这么安静没有纷争地,和另外一个人共享一口锅里的食物。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方,江林眼神躲避了一下,索性低下头,将脸埋进热气腾腾的碗里。

    浑浊的汤汁顺着喉管滑下,江林悄无声息地抿起了唇。

    两个人分食同一锅食物,味道好像真的会好一点。

    然而下一刻。

    “哐当——”

    白瓷碗坠到地上发出的碎裂声响刺破寂静。

    江林猛地抬头,看见川半辞失力地跌坐在椅背上,死死攥着餐桌边缘,冷汗顺着脸颊滚落,面色苍白地望着他。

    “你……”川半辞的声音脆弱不堪,“给我下药了?”

    江林脑中顿时一阵巨响。

    这是怎么回事?

    为了吸引乐子人弹幕的关注,江林成为正式主播之后,就一直开启了弹幕干扰玩法。

    弹幕可以通过打赏,随意在他的副本里动手脚。

    就在刚才,有打赏的弹幕往川半辞碗里投了毒。

    江林:【你们在干什么!】

    弹幕不满道:

    【你什么反应,我们在帮你制造节目效果,你还不乐意了?】

    【川半辞可是我们的敌人,少装蒜啊,赶紧给我们准备负面情绪。】

    江林没管弹幕,来到川半辞身边注意到对方全身都在冒冷汗,慌忙打开商城找解药。

    弹幕:【你还想救他?】

    江林在商场里疯狂滑动:【蠢货,现在根本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弹幕不可置信:

    【……你喊我们什么?】

    【当上百万主播忘本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起来的了是吧?】

    川半辞的指尖掐进了江林的手臂,急促的呼吸声像钝刀般刮着他的耳膜。

    江林闭了闭眼,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观众老爷,我们不是商量好的么,负面情绪由我来提供,现在就暴露,还怎么完成我们的复仇计划?】

    弹幕却不领情:

    【少说这些有的没的。】

    【有一点你别忘了,我们关注你,是因为你能给我们提供大量的负面情绪,但现在除了惩罚间,我们有在你这里吃到一点其他的痛苦么?】

    【江林,你应该不想再体验一次违抗我们的代价吧?】

    江林:“……”

    为了在直播间站稳脚跟,他选择投靠弹幕。

    一切为了弹幕,一切为了负面情绪,他为了自己的欲望,并不以为意。

    但随着粉丝数量暴涨,他成了这些弹幕的提线木偶,完全没有自我行动能力。

    在他还没有满足自己的欲望之前,好像已经先一步失去了自由。

    但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正在发生异变,长期浸泡在负面情绪里,他的感知早已麻木,连人性都变得稀薄。

    当他靠负面情绪喂养弹幕时,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变成了只能生产负面情绪的怪物了呢?

    江林机械地扬起嘴角,脸上堆出谄媚:【观众老爷,怎么会呢,我只是……】

    弹幕强硬打断:【那就按我们的想法做!】

    “啊、好了。”

    在江林和弹幕产生争执的时候,一句突兀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两方均是一滞,江林想转过头,却发现身体竟然无法动弹分毫。

    几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牢牢钳住他的下颌,他转动着眼珠,对上了川半辞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灰眸。

    不知何时恢复清醒的川半辞,此刻正仿佛捏着一个随时都能捏爆的玩具,稍微一用力,就能把江林的下颌骨整个碾碎。

    江林背后陡然窜起森冷寒意。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江林。”川半辞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那目光看得人遍体身寒,“刚才,你给我下毒了么?”

    江林不自觉吞咽了一下,眼中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惊惧。

    这要他怎么回答?

    这个空间只有他和川半辞两个人,他根本没办法辩解。

    江林默认一般垂下了眼睛。

    【哈哈哈这样才精彩嘛。】

    【打起来打起来!】

    公屏里掀起一阵狂欢。

    “不要打扰我享受恋爱,你们这群弹幕。”川半辞淡漠的嗓音越过屏幕,直接传达到了弹幕的耳朵里。

    原本还在狂欢的公屏骤然寂静下来,那种悚意也从江林身上流淌到了弹幕心中。

    江林:“……你看得见?”

    意识到这一点,所有人都开始回忆,之前他们有没有在公屏里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看不见具体的,但你这边的弹幕波动太强了,我想不注意到都难。”

    可能是川半辞曾经是玩家的原因,他多少能感受到一点弹幕的存在。

    “其他攻略者的弹幕波动没有你这边那么强烈。”川半辞若有所思地道,“难不成江林你很受弹幕欢迎?”

    在得知川半辞看不见具体弹幕之后,弹幕集体松了口气。

    被白宁黑肖拖进副本里变牲畜的记忆还历历在目,更何况苍梧的部分权限还在川半辞身上,他们不清楚川半辞能做到什么程度。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弹幕不敢说话了。

    他们可以不说话,江林却还在川半辞手里。

    川半辞来到江林面前,手上的力道几乎让对方无法移动任何视线:“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哦,那个毒药,是不是你下的?”

    弹幕意识到了什么,躁动起来:【江林!】

    江林眸光轻颤,望进川半辞那双澄澈平静的眸底。

    对方其实没有释放任何威压,平淡地仿佛只是问了一个寻常的问题,这群弹幕却像见到了瘟神一样战栗不安。

    弹幕很怕川半辞。

    可就算他说出了真相,川半辞会相信他么?

    就算相信了他,川半辞又能对这些弹幕做什么呢?

    他不清楚弹幕惧怕川半辞的原因是什么,但他清楚弹幕有什么手段,靠他是无法对抗弹幕的。

    说不定最后什么结果都没有,他还会因为背叛弹幕,遭受比惩罚间更严酷的报复。

    “不说算了。”川半辞意兴阑珊地移开了视线。

    不承认就算默认,川半辞对要害自己的玩家不会留情,指尖正要用力,耳边又忽然听到一句。

    “不是我……”

    川半辞转回视线,重新看向出声的江林。

    江林白着脸,抓着川半辞的手臂抖得不像话,眸光中闪烁着微弱的光:“你碗里的毒……不是我下的。”

    弹幕没想到江林真的会出卖他们:【江林?!】

    钳制突然松开,江林踉跄跪地,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已脱力。

    恼羞成怒的弹幕仗着川半辞看不见内容,正想在公屏对这个叛徒发泄怒火

    居然敢背叛他们,他们要让江林付出代价!

    可当他们把想法化成文字弹幕要发送的时候,意外发现自己发送不了弹幕了。

    怎么回事?bug?

    是川半辞。

    在和屏幕内的副本boss对上视线的时候,所有弹幕都打了一个寒颤。

    他们下意识地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又离不开直播间了。

    “啪!”

    所有弹幕眼前骤然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收拾完弹幕,川半辞收回视线,满意地拍了拍江林的脑袋:“我就说,江林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才对。”

    “我喜欢听话的好孩子。”川半辞捧起江林呆愣的脸,像挠小狗一样挠了挠江林的下巴,“乖乖,因为弹幕,你肯定受了不少苦吧?”

    江林这才惊觉原本热闹的公屏忽然一片寂静,但诡异的是,他直播间的热度并没有下降,反而在反向上升,名为“恐惧”的情绪,在其中持续发酵。

    江林声音发紧:“你做了什么?”

    川半辞愉悦道:“只是把他们都关进小黑屋了而已,他们总在逼你做各种各种的事情吧,不用担心,从今以后你就是你,他们再也不能对你指手画脚了~”

    江林完全不知道川半辞变成boss后居然还有这种能力:“为什么帮我?”

    这个问题反倒让川半辞露出困惑的表情:“好奇怪的问题,不是你亲口说的吗?”

    “为了找我,你不惜一切代价地来到副本,这样的爱人,我怎么会任由你被弹幕欺负呢?”

    这样么。

    川半辞帮助他,是因为那个谎言么。

    川半辞朝怔愣的江林伸出手:“来,站起来吧。”

    江林恍惚间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被对方稳稳拉起后,却仍僵在原地。

    他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继续为弹幕搜集痛苦?

    还是按照原计划,继续深入敌人内部?

    他仿佛一只被骤然剪断提线的木偶,大脑卡壳一般运转着。

    他像一具突然失去牵引的人偶,思维陷入停滞般的空白。

    弹幕的消失抽走了他所有的行动指令,江林茫然地站在原地,第一次感受到了无所适从。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一支画笔忽然递到眼前,江林迟缓地转头,对上川半辞平静的眼眸。

    川半辞将画笔在江林眼前晃了晃:“要和我一起画画吗,我可以教你。”

    思维还没开始转动,手就先一步拿住了那根画笔。

    江林听见自己嗓音沙哑地道:“好。”

    第106章 川半辞 这个人……真的坏到家了!

    “什么情况?”虎啸日行检查全员好感度排行的时候, 忽然发现江林的名字从最底下消失了。

    他连忙将这个消息发给杉鹊。

    虎啸:【大佬你终于对他出手了?】

    杉鹊:【……你往上找找?】

    虎啸意味不明地多看了两行,惊讶地发现江林对川半辞的好感度居然从垫底一路上涨到了中层。

    难怪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川半辞好像把江林都给拿下了。

    虎啸回复:【哦,看到了。】

    杉鹊:……

    所以川半辞为什么会对这种一根筋的傻货好感度最高啊!

    关掉信息,杉鹊看了一眼系统时间。

    昨天川半辞的睡觉时间是十一点, 以他当时的兴奋状态推算,真正进入深层睡眠应该是在十二点半。

    根据对方平时的生物钟规律, 结合今天的光照强度和室温变化, 离川半辞拉开卧室门还有十秒、九秒、八秒……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杉鹊怀中出现了一层白色的光带,数据流持续凝结, 最终形成了一大束……蓬松的蒲公英。

    “唰啦——”

    卧室门开启的瞬间,那股气流带起的风被人为得放大再放大,最终吹起那捧盛放的蒲公英。

    无数白絮从门缝、窗棂、杉鹊的臂弯间飞涌而出, 起初是几茎绒球试探性地滚动, 后来竟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迁徙。

    它们在斜照的光柱里翻飞, 像被撕碎的云, 又像提前降临的细雪,将整个空间染成朦胧的纯白。

    满屋纯白之中, 杉鹊笑得满脸灿烂:“早安, 小辞。”

    川半辞的目光追随着飘舞的蒲公英,没注意自己的发间也点缀了几点白绒, 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比漫天的蒲公英还要更鲜活。

    雪白的绒絮落在地上铺成雪白的一层, 几分钟后又像变魔术一样融入地板床铺,全部消失,被杉鹊收入了程序黑洞里。

    杉鹊:“蒲公英花海, 喜欢么?”

    川半辞望着最后一朵蒲公英消失在地板上,没有说话。

    每天,杉鹊都会送给他一场盛大的花海,或者雕成这种形状的新鲜水果。

    里面什么都有,玫瑰绣球洋桔梗,蜜瓜雪梨红心柚,也不知道他在这个资源匮乏的现实背景副本里,从哪弄来的这么多花样,每天都是不重复的新东西。

    但川半辞没有在里面看到过一次雏菊和苹果。

    杉鹊将怀中只剩下孤杆的蒲公英随手丢入数据黑洞:“这个也不喜欢?那明天再换别的。”

    “不用换。”川半辞的目光如静水深潭,“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川半辞总感觉对方还是在跟他作对,明明知道他喜欢的是雏菊和苹果,却故意不给他。

    弹幕也很奇怪:

    【对啊,干嘛不给他。】

    【我看了隔壁主播的,他弄不来真的雏菊,但亲手绣了好大一幅雏菊刺绣,主人直接给人涨了20点好感度呢!】

    杉鹊可不像川半辞那么平易近人,什么事情都会好心地跟弹幕解释。

    他不会、也吝啬与对这群人分享对川半辞那份独一无二的了解。

    这个副本是由川半辞执念所构筑的虚拟牢笼,越是迁就他,就越会让川半辞沉溺其中,直到永远被困在这座他亲手编织的黄金乡里。

    杉鹊的那些程序病毒,其实最多只能起到外部催化作用,想让川半辞毫发无伤地离开这里,川半辞必须自己萌生出想要离开的愿望。

    可失忆的川半辞把这个世界当成了归宿。

    对于杉鹊的不配合,川半辞已经习以为常了。

    默不作声地绕过对方,川半辞来到落地窗前,晨光透过窗户将颜料管照得晶莹剔透。

    他铺开画纸,笔尖蘸取一抹鹅黄。

    没什么大不了的,杉鹊不给他,他可以自己画。

    雏菊嘛,他画了这么长时间,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画着画着,川半辞的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忽然凝滞了。

    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川半辞眉心微蹙,盯着纸上画了一半的雏菊轮廓。

    奇怪,怎么越看越像刚才杉鹊怀里的那捧蒲公英?

    川半辞不信邪,换了一个位置重新画。

    但他的手好像有自己的想法,总在关键处出现意想不到的拐笔。

    大脑和下意识的动作相冲突,纸下最终呈现了一朵不伦不类的畸形花。

    川半辞意识到了不对劲,蓦然回首,转向身后沙发上的杉鹊:“是不是你搞得鬼?”

    杉鹊从容抬眸:“嗯?”

    川半辞面无表情地向杉鹊展示自己被画得一团糟的畸形花。

    杉鹊抱臂端详片刻:“这不是画得挺不错么。”

    杉鹊忽然起身走上前,倾身握住川半辞的手腕,就着残留的颜料在画纸上又填了两笔:“这里加上一点白色……好了,是不是更像了?”

    短短几笔,杉鹊就将上面的畸形雏菊彻彻底底改成了蒲公英。

    “刺啦——”

    画笔穿透画纸。

    “就是你搞得鬼。”川半辞眼底燃起暗火。

    杉鹊无辜地后退了两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大懂呢,你想画得不是蒲公英吗?”

    那副全然纯良的表情让川半辞产生片刻动摇。

    川半辞狐疑地看向画纸。

    ……难不成真是自己的问题,他错怪对方了?

    可是说不通啊。

    他怎么会因为一场好看的蒲公英花海,就直接抛弃雏菊呢?

    川半辞的思维受到了冲击,略显呆愣地再次转向了对方。

    然后刚好就正!好!看!见!了!对方掩唇偷笑的画面。

    川半辞:“……”

    “就是你!”

    川半辞猛地起身,看似面无表情实则情绪激动地将画笔折成了两段。

    被骤然起身的川半辞所逼,杉鹊好笑地退后了几步:“好好好,我承认是我做的手脚,向你认错行不行?”

    “没用,不行,不原谅。”川半辞周身散发着浓郁的黑气,朝杉鹊走去的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力。

    先是强塞给他根本不喜欢的蒲公英,又用不知道哪里来的黑科技干扰他画画,最后还死不承认地装无辜。

    这个人……真的坏到家了!

    杉鹊没做任何抵抗,被川半辞气势惊人地掀倒在沙发上,他喉咙微微滚动,虎口抵住唇角,眼底闪烁着被萌到不行的微光。

    “……可爱。”

    【叮——】

    【川半辞杀意值:80】

    弹幕:

    【……真的可爱吗佬。】

    你要不要看看人家对你的杀意值呢?

    他们追随川半辞,但如果真惹恼了对方,他们还是会害怕的。

    如果惹了川半辞的是他们,他们现在已经吓得跪地求饶,哭着喊着让川半辞不要伤害他们了。

    怎么会有人会觉得暴怒状态下的川半辞是可爱的啊!

    就在川半辞咬着牙准备动手时,一面光屏突然在他面前弹出。

    什么东西?

    川半辞眯着眼睛看过去,是杉鹊对他的好感度:90。

    川半辞:“又拿假数据糊弄我?”

    “我可以给你看真实的好感度,这次我保证是真的。”杉鹊看上去真诚极了,“你难道不好奇吗?”

    “……”

    “我的,真实的好感度哦。”

    “……”

    川半辞原本没那么好奇的,攻略者的好感度而已,只要能享受到被爱,他们真正的想法他真不在乎。

    但是杉鹊……

    这个人浑身都是谜,不攻略他,不讨好他,不按套路出牌,但又会和他上床,在意外的时刻给予温柔。

    如同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但川半辞很是掀起了那么一点好奇心。

    想看看眼前这个坏得流油的家伙,对他到底能有多少好感度。

    川半辞妥协了:“我要看。”

    只见杉鹊指尖轻划,眼前的好感度数值开始缓慢下降,最终停在80。

    川半辞还是有点不相信,自从知道了杉鹊可以数据造假后,他就升级了副本。

    虽然比不上杉鹊那种可以随意修改程序的程度,但打个假还是可以的。

    川半辞立刻启动副本验证程序。

    叮——

    数据真实。

    杉鹊适时开了口:“虽然不及90那么高,但80也已经归于爱的行列了,我是爱你的。”

    “爱”,杉鹊说出了这个川半辞最关心的词语。

    川半辞眸光闪烁了一下,态度稍稍缓和了一些,但还是冷着脸道:“所以呢?”

    这和杉鹊戏弄他有什么关系?

    杉鹊躺好了:“所以接下来,boss大人,请对爱你的我温柔一点。”

    川半辞望着躺在沙发上的狡猾杉鹊,抿了抿唇。

    不是祈求他的原谅,而是让他出手时温柔一点么?

    的确,面对爱他的对象,他可以抛弃、玩弄、用完就丢,但他还真下不去手去武力教训。

    川半辞眼中冒着复杂又纠结的光,最终俯下身,泄愤一般狠狠咬在了杉鹊的嘴唇。

    【叮——】

    【川半辞杀意值:0】

    而作为上帝视角的弹幕,目睹了事情发生的一切。

    在弹出那张90好感度的面板时,杉鹊手速很快地给鹿临发消息:【把你对小辞的好感度记录发给我。】

    鹿临:【?】

    鹿临:【<发送成功>】

    所以现在展示在川半辞面前的,其实是鹿临的好感度。

    不算作假,却也绝对不是真的。

    弹幕:

    【好像明白了主人的正确使用方式是怎么回事。】

    【我就说看直播能学到真东西吧!】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

    川半辞跨坐在杉鹊腰腹之上,尖利的牙齿刺破唇瓣,铁锈味在唇齿间爆开的瞬间,他清晰感受到杉鹊胸膛轻微震动了一下。

    不是痛呼,而是一声压抑的、近乎愉悦的闷笑。

    这让川半辞更加无法控制力道,想让对方吃到教训,齿尖更深地陷入那片薄唇,直到温热的血珠染红两个人的唇。

    胸膛的空气消散殆尽,川半辞才稍稍退开,鼻尖蹭到了对方骨相优越的侧脸。

    喘息间,川半辞看见身下的男人那片看似平静的眼睛下,正翻涌着危险的暗流。

    下一刻,杉鹊扣住他的后颈,修长的指尖没入头发,将他重新按向自己。

    “继续啊。”杉鹊含住了川半辞的下唇。

    这个吻是斯文的,却带着无法忽视的侵略性。

    川半辞揪着杉鹊的领口,在铁锈味再次弥漫进口腔的瞬间被撬开齿关,杉对方的舌尖长驱直入,舔过他敏感的上膛。

    原本惩罚性质的吻在这一刻慢慢地变了味。

    川半辞其实很喜欢杉鹊带给他的感觉,但对方并不好好攻略他。

    他给对方很多次机会,这人每一次都没有把握住,或者说故意不把握住。

    川半辞喘息着推开了杉鹊,指尖抵着杉鹊的胸膛将他推开:“为什么总要惹我。”

    杉鹊舔掉唇上沾上的血,目光牢牢锁住眼前人。

    川半辞很纯粹,他有很多种办法哄着对方忘记所有的不愉快,将这场冲突彻底化作情欲。

    他张了张口,却忽然没办法像往常那样将这件事一笔带过。

    他再次陷入了对川半辞的疼惜中。

    他比谁都更想让川半辞开心,给他所有喜欢的,一捧新鲜的雏菊,一颗火红甜美的苹果,一个视他如命的恋人,然后看他露出清浅、却又无比鲜活的笑容。

    可这并不能将川半辞从副本里拉出来。

    曾经的两人都太年轻,在他意识到自己开始爱上川半辞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让川半辞永永远远地记住他。

    即使那个时候的川半辞并不懂爱,他也要成为川半辞心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样等到他离开后,川半辞就可以刻骨铭心地记住他。

    时间不会让他们之间的情感消失,只会在其中发酵浓厚,最终成为不说出口也会在心中回响的浓烈。

    但这种想法在他发觉自己真的成为了对方不宣于口的秘密时,又彻彻底底地改变了。

    他该怎么办才好?

    他要怎么做,才能将自己的过去从对方的世界里全部抹除,让对方愿意从这层密闭的壳里走出来?

    第107章 川半辞

    在没有弹幕操控这段日子里, 江林每个清晨醒来都会陷入短暂的恍惚。

    没有惩罚间,没有饥饿,不用费尽心思去制造负面情绪讨好弹幕, 安宁的像一场美梦。

    这里的时光太舒缓,几乎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沦在这里。

    当他开始产生这样想法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和川半辞相安无事地共处一周了。

    惊觉的瞬间, 江林背后已然冒出了一层冷汗。

    《狩心》的副本并不比其他副本简单,甚至更为危险, 它消磨的是人最脆弱的意志。

    江林将指甲掐进了自己的掌心里, 用力甩了甩头,刺痛感让混沌的思绪为之一清。

    他一遍一遍逼着自己去回忆那些真实的痛苦,直到心中的沉醉彻底散去, 重新清醒过来。

    恰在此时,室内传来一道拖鞋踢踏声。

    阳台的玻璃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原来你在这里。”川半辞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内。

    他托着精致的茶具踏入阳台,瓷器在夜色中泛着温润的光。

    现在是夜晚九点, 不夜城依旧灯火通明, 仿佛不知疾苦的乌托邦, 将糜烂和罪恶都隐藏在繁华的外壳之下。

    风景是很不错的。

    川半辞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修长的手指摆弄着茶具,再把砌了茶水的杯子递给江林:“你在这里干什么?”

    江林接过那盏白瓷茶杯。

    他在借着凛冽的夜风让自己从温暖的副本世界里清醒过来, 但这种话当然不能和川半辞说。

    江林只看向外面:“有点想家了。”

    川半辞眨了一下眼睛:“幽荧域吗?你更喜欢那个地方?”

    “也不是。”江林靠在椅子上, “只是晚上嘛,总会勾起一点别样的思绪。”

    说完, 江林就发现川半辞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江林看向对方:“你很好奇?”

    川半辞毫不掩饰地点头。

    这几天江林已经摸清楚了川半辞的性格。

    对方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个圣父, 只要展现出弱势,就能收获对方的怜惜和爱护。

    江林一向不避讳加这种好感的。

    他放下了茶杯,望着杯中泛起的涟漪, 慢慢说起了自己经历。

    江林不是一开始就是孤儿的,他家曾是幽荧域最富有的能源商。

    十岁那年他被抄了家,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一夜之间沦为乞丐。

    幽荧域街头最不缺的就是乞丐和孤儿,江林从小受到的教育里就没有真善美几个字,想要过得好,就得踩着别人上去。

    在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黑暗城市里,江林靠着比所有人都更决绝的狠劲,在那条垃圾街立了足。

    以上是江林的真实经历。

    他结合自己的过往,编造了一套专门为川半辞定制的故事。

    川半辞同情心强,在这套故事里,江林弱化了自己的罪恶,只将悲惨展示给对方。

    江林的眸中翻涌着晦暗的雾霭,他之前没卖过惨,但好像天生就会做这种事。

    在叙述间,他几乎能听到川半辞好感度度上涨的声音。

    “以上,就是我的全部过去。”江林牵动嘴角,朝川半辞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苦笑,“虽然悲惨,但在幽荧域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也没什么好可怜的。”

    嘴上这样说着,江林心里却在冰冷地算计:来吧,怜悯他,拯救他,把那些泛滥的同情心都倾注给他。

    然后再让他……

    瓷杯轻叩桌面的脆响在江林耳边想起,他抬起头,看到川半辞放下了茶杯,手撑住下巴,在夜色中的灯光下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可怜?我觉得不需要可怜你。”川半辞看不见一点杂质的清澈灰眸就这样印出了对面原原本本的江林,“你想要的不是这个吧。”

    视线中,江林蓦然抬起了头。

    江林所做的一切都源于自己的欲望,为了欲望可以对弹幕卑躬屈膝,偏偏他又是个高敏感高自尊的人,很矛盾。

    但在江林的心里,这样的行为是可以自洽的,是个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会为此付出什么,他根本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江林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忽然有些不透眼前这个人的意图。

    预想中那个会因同情而心软的川半辞并未出现。对方只是倾身而前,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江林就这样愣愣地被拍了两下,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

    “能在那么糟糕的环境里独自生存下来,长成现在这个模样,一定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和艰辛吧,真厉害啊江林。”

    江林呼吸一滞。

    川半辞这是什么反应?

    他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唤起川半辞对他的怜悯心,编造出来的谎言。

    川半辞却能在这一大堆谎言里,精准地捕捉到这样一部分。

    卑劣的,恶毒的,却又无比真实的他。

    他居然在赞叹这样的他。

    川半辞的指尖掠过发梢,还在感叹:“拥有自尊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是在你这样的背景下,真了不起,如果是我肯定做不到。”

    江林都分不清川半辞是在夸他还是在讽刺他了,但他忽然不想去分辨。

    他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川半辞的眼睛。

    有人因为他的过去怜悯他,因为手段鄙睨他,因为恶毒憎恶他。

    破天荒地,第一次肯定了他的本质。

    说他了不起,说他很厉害。

    这不是认同,只是一种超脱人性的看穿。

    分不清具体是什么情绪,只感觉身体酥酥麻麻的,一道陌生的战栗顺着脊柱攀升,所有的感官都溺毙在那双专注的眼眸里。

    原来这样的自己,也是可以被称赞的吗?

    江林最开始看到鹿临发的那个帖子时,还觉得这些人真是夸张。

    怎么会有人分不清现实和副本,沉浸在副本给他们的虚假爱里。

    直到此刻亲历才切实体会到,这里栖居着怎样一个腐蚀心智的怪物。

    他不分好坏不辨真伪,只一谓编织着一张张温柔罗网,诱人自己往下跳。

    川半辞是捕食情感的魔鬼。

    【叮——】

    川半辞听到了江林好感度疯狂上涨的声音。

    川半辞伸出舌尖,意犹未尽般舔了舔唇角。

    在所有玩家里面,川半辞最满意的就是江林。

    对方是最配合他玩恋爱游戏的人,大多数人来副本的目的又无聊又功利,只有江林怀揣着对他的恨而来。

    他喜欢这种浓烈的憎恶,果然只有这种对他怀着鲜明情感的羔羊,品尝起来才会如此美味。

    但是还不够,他想要更多。

    他渴望看到这簇隐晦不明的情感继续扭曲,直到彻彻底底变成爱。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川半辞忽然问。

    江林还沉浸在刚才的话语中,怔怔地转过头。

    “你不记得了啊。”川半辞愉快道。

    也是,江林从十岁起就变成了孤儿了,自然不会记得这样一个奢侈的日子。

    川半辞舒展眉眼,对江林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哦。”

    江林骤然顿住:“什么?”

    阳台外骤然掀起一阵风,一艘银灰色的飞艇无声悬浮在了川半辞身后。

    “过来,江林。”

    川半辞向江林伸出了手,上升气流吹动着衣服下摆,月光为他镀上一层虚幻的银辉。

    等江林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川半辞牵着站在了飞艇舱内。

    飞艇上升时没有震动,只有耳膜能感受到气压的微妙变化。

    下方的建筑群渐渐缩小,镶嵌在表面的LED灯带化作流动的光河,很快的,更远处商业区的全息投影也在夜空中交织成一片迷离的雾。

    江林第一次体验贵族的飞艇,和幽荧域工人的高空作业很像,但很安全,下面的景色全部收敛进了眼中。

    “风很舒服吧?”川半辞靠在飞艇边沿,发丝在气流中轻舞,“风景也很不错。”

    在川半辞说出他生日的时候,江林的心脏就开始无规律地剧烈跳动着。

    这种失控感让他感到不适。

    他闭了闭眼睛,声音刻意维持着淡然:“也就还好吧。”

    川半辞朝他偏了偏头。

    高空的景色确实令人震撼,可以将繁华的烛照域尽收眼底,却也暴露了城市上空翻涌的污浊雾霾。

    在地面时难以察觉的污染,此刻正清晰地展示着它狰狞的面目,这些浓烟都在一鼓一鼓地往空气中运输。

    江林睁开眼睛,用冷冰冰的语气继续道:“这里的雾霾比幽荧域更严重,黑得令人作呕。”

    就像他自己的眼睛一样,浑浊不堪,充满污垢。

    江林回过头,发现川半辞正在盯着他。

    江林收敛了表情,板着脸道:“干什么看我。”

    川半辞继续盯着他:“你的眼睛很好看啊。”

    江林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居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但是作为眼睛的主人,江林再清楚不过,自己这双黑漆漆得透不了一点光的眼睛究竟有多不受欢迎。

    江林掀了掀唇角:“他们只会说我像天生的垃圾,活该一辈子待在垃圾站。”

    呼啸的风声消失了,江林抬头,原来是川半辞把挡风玻璃打开了。

    “怎么会。”川半辞轻触控制面板,手指在玻璃上划出一道流光,“虽然在这种天气下,头顶的天空确实不尽如人意,但是你看。”

    “只要调一下亮度,覆上一层滤镜,再修改一些数据……”

    飞艇的玻璃如同一个精密的调色盘,外面的景色随着他的操作不断变换着,直到调整到了某一个角度——

    浓黑的雾霾突然褪去,像被稀释一般,散成一片深邃的墨色。

    而后那墨色越来越清澈,越来越透明,整个天空都化作一片璀璨的星海。

    “就会变成这样。”川半辞收回手,转向江林,“很漂亮吧?”

    江林仰起头,失语般久久望着变得焕然一新的夜空。

    飞艇还在高空中漫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夜风再次袭来。

    川半辞撤掉了挡风玻璃,璀璨星河再次变成黑蒙蒙的一片雾霾。

    “现在再看这片天空,感觉是不是不一样了?”

    江林没有回答,但紧抿的唇角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样的美景你看过了,就算撤去滤镜,星河也印在了你的心里。”川半辞走上前,在江林面前站定,“你的那双眼睛,就是没有滤镜的雾霾一般的星海。”

    江林的瞳孔开始骤然收缩。

    川半辞:“喜欢我给你的生日礼物吗?”

    “……”江林望着他,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川半辞满意了:“那么现在,来进行我们的第二次好感度测试吧。”

    一面透明的光屏在两人之间展开。

    江林的身体骤然僵硬。

    但变故发生太快,他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只能浑身眼睁睁看着屏幕上显示着自己最开始的好感度-20。

    然后一路开始上升,-10,-5,最终归于初始的零点。

    江林死死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

    数字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疯狂上涨——

    10

    20

    30……

    最终停留在了50。

    一个不上不下,但非常危险的数字。

    “结算结束。”

    川半辞发出声音的瞬间,江林如从噩梦中惊醒,后背的冷汗将衣料黏在皮肤上,带来细密的刺痛。

    居然……已经这么高了吗?

    江林深深地皱起眉,狠狠甩了一下头,但大脑仍然一片混乱。

    他全身心都在怀疑自己身上,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川半辞正悄然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不够,不够,完全不够……

    川半辞看着面前的好感度,像是不知酣足的饕餮,只是区区50好感度,根本满足不了他。

    他决定再加一把火。

    “只是半个月的时间,你对我的好感度就从-20涨到了50,我很高兴。”

    江林喘息着转过了头。

    “为了奖励你,我来告诉你一个属于我的秘密吧。”川半辞轻快道。

    说着,川半辞朝江林伸出了舌头,一条烙印在上面的漆黑十字印就这样暴露在了江林面前。

    江林:“这是……”

    一条永久性烫伤。

    但江林记得弹幕告诉过他,川半辞是个拥有超强自愈能力的怪物,一条手臂被截断都能在之后重新长出来。

    他的舌面怎么会留下这种永久性烫伤。

    “这是我的致命弱点哦。”川半辞道。

    江林猛然看向他。

    川半辞:“哎呀,你很兴奋嘛,看来这个奖励我送对了。”

    眼前寒光一现,江林定睛看去,一道长长的血口已出现在了川半辞的手臂上。

    如同展示一般,川半辞将这条受伤的胳膊放在江林面前。

    而后在下一刻,那条血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闭合,一眨眼又恢复如初了。

    “在这个副本里,我已经算是不死之躯了。”川半辞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你要是想杀我,光是击穿我的脑袋或者心脏,是没有用的。”

    江林心中一跳,莫名有种川半辞其实早已察觉了他想法的错觉。

    “所以想要伤害我,就得拿到能够发射这种能量的装置。”川半辞再次吐出舌头,指了指上面的十字伤痕,“电离射线,才是唯一能对我造成永久性伤害的武器。”

    说完,川半辞将一根手指放在唇中间,做了一个噤声手势:“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所有玩家,包括你那群正被关在小黑屋的弹幕,全都不知道。”

    江林久久没有回神,不止是因为川半辞居然把这么重要的弱点告诉了他,还有电离射线。

    在他还没有成为孤儿之前,他们家的能源公司生产最多的,就是电离能量。

    第108章 川半辞

    江林就这样意外掌握了杀死川半辞的方法。

    他家本来就是生产电离能源的, 从小耳濡目染,就算现在江林也知道如何把平常的电离能源武器化。

    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逐步沦陷,江林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他得尽快杀了川半辞。

    只是怎么制造电离武器而不被川半辞发现是个棘手问题。

    江林思来想去,决定先造一把最简单的电离匕首。

    小巧隐蔽,还很好制作, 唯一的缺点就是杀伤力不行。

    就算川半辞不是攻击性boss,但能作为一个副本boss, 光靠一把匕首就能杀掉还是不太可能, 江林还得另做可以限制对方的东西。

    比如一个可以限制行动力的牢笼。

    组装匕首和牢笼的零件部件很好找,很多零件都是可以互通的。

    在发现川半辞对很多常识一窍不通后,江林开始以为川半辞制作惊喜为名义, 网购了很多机械部件。

    “你喜欢雏菊对吧?”在川半辞问起来他在做什么的时候,江林就这样回答,“我可以为你做一个能够亲身感受到雏菊花田的全息设备, 保证和真的一模一样。”

    川半辞很感兴趣。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 江林为川半辞精心打造的全息牢笼日渐完善的同时, 那把电离匕首也只剩下最后一个步骤, 能源核心。

    电离技术启动慢,能耗巨大还不可控, 是烛照域早已淘汰的能源, 但在幽荧域垃圾工业街那一段路,这种危险的能源仍是维系肮脏生计的命脉之一。

    江林对它的特性再熟悉不过。

    普通电离能量不足以致命, 却足够成为匕首的能源核心, 只要在匕首上安装电离转换器,就能以最小能量激发最大杀伤力。

    现在唯一的问题,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获取电离能源。

    雨幕如铁灰色牢笼笼罩着烛照域, 江林盯着电视荧幕出神,新闻光斑在他瞳孔里跳动。

    这周烛照域迎来整整一周的大雨,整座城市浸泡在潮湿的黑暗中,昏暗一片,仿佛望不到头的永夜。

    “怎么在对着电视发呆?”刚洗完澡,身上带着沐浴后水汽的川半辞来到他身旁坐下,发梢还滴着水珠。

    新闻里正好放着灵境集团面向幽荧域的慈善计划,据说两个区域会联合举办一个放天灯的活动。

    背景是幽荧域一条黑蒙蒙的街,惨白的灯光忽明忽暗地打在采访者和被采访的人的身上。

    江林视线未移:“这段路我们幽荧域的人一般都叫垃圾街,就是我生活的地方。”

    川半辞的目光在新闻画面与江林侧脸间游移:“你想去参加活动?”

    江林想摆脱那里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想回去。

    “嗯,我还挺感兴趣的。”江林道,“毕竟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想见证它变得更好。”

    川半辞没有说话。

    江林本来也没想马上得到川半辞的支持。

    电离是垃圾街最常用的能源,在这个地方办活动,天灯的能源和电离也脱不了干系。

    只要他想办法拿到天灯,就可以把上面的能源核心扣下来,安装在匕首上。

    他刚才那番话只是为接下来拿天灯的行动做铺垫,之后川半辞问起来,他可以说是思乡作纪念,就不会引起川半辞的怀疑了。

    第二天,一千个玩家世界爆出了相同一件事。

    川半辞不见了。

    虎啸找遍了第十六层和住宅群,就差把地皮和下水道都看一遍了,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川半辞的踪迹。

    大群小群集体炸开了锅。

    【你们看见我家半辞了吗?】

    【你家的也不见了!?】

    如果只是单纯一个空间的川半辞消失,倒还称不上稀奇,整体失踪就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有人猜测:【会不会是特殊剧情?】

    有可能。

    对此,虎啸选择求助杉鹊:【大佬你怎么看?】

    杉鹊没什么看法,他空间里的川半辞也不见了。

    杉鹊在虚空里点了几下,眼神渐深。

    他有黑客的能力,但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解决的。

    所有世界的川半辞集体消失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这不是某个游戏空间的异常,而是川半辞的主脑意识脱离了房间。

    单单调查分身倒不难,但是这次事件涉及川半辞本体,杉鹊的权限就不够用了。

    他也不知道川半辞具体在哪里。

    杉鹊:【不用担心,这个副本他是老大,总不会出事。】

    说的也是,虎啸看到杉鹊回复,紧绷的肩线终于稍稍放松。

    川半辞这一消失,就消失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清晨,所有游戏空间的川半辞又从卧室里集体刷新了。

    仿佛只是游戏出现了短暂的bug,平白无故被卡没了一天。

    “早上好,很高兴见到你。”所有的川半辞都对面前的攻略者统一道。

    “……”

    杉鹊抱着双臂,打量着面前的川半辞,缓缓道,“转人工。”

    眼前的川半辞眨动了一下眼睛,在察觉到眼前的是谁后,唇角微不可查地往下撇了撇:“很不高兴见到你。”

    毕竟他有一千个攻略者嘛,川半辞一人分饰一千角也是会累的。

    所以在没那么重要的场合下,川半辞就会内置ai,设置几个简单的行为逻辑和语录,去应付那些他没那么感兴趣的攻略者。

    剩下的精力,他就可以全心全意投入到他感兴趣的世界里去了。

    能让他大部分时间都能参与其中的,其实也就几十个,而百分百参与的更是只有区区三个了。

    分别是江林、虎啸和杉鹊。

    前两者很简单,他喜欢两人对他的情感线,一个足够复杂,一个足够真诚,他都很感兴趣。

    至于后者……单纯是杉鹊完全能分辨出到底哪个是ai哪个是真正的他。

    谈恋爱嘛,川半辞多少还是用心的,所以在有攻略者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ai程序就会自动跳出来,换他这个本体上。

    而刚才,川半辞昨天干了好大一件事,实在有点累了,才借机偷懒了一下。

    结果还是一下子就被杉鹊认出来了。

    川半辞真的有点奇怪了:“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杉鹊:“想知道?”

    川半辞点头。

    杉鹊:“那先告诉我你昨天去哪儿了。”

    这种兴师问罪的语气……

    川半辞目光移了移,语气淡淡道:“不告诉我就算了。”

    就当他准备揭过对方的话语离开卧室时,杉鹊又道:“心虚了。”

    极为笃定的陈述句。

    川半辞停住了脚步,面无表情地盯着杉鹊看。

    被盯的杉鹊挑起眉:“被我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了?”

    川半辞:“……”

    弹幕:

    【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主播总能在主人如出一辙的面瘫表情上看出这么多情绪来。】

    【是有什么特异功能吧?】

    “不回答么,那我大概知道了。”杉鹊道,“为了你自己?”

    川半辞:“……”

    山鹊:“为了我们攻略者?”

    川半辞:“……”

    杉鹊:“为了某个攻略者?”

    川半辞:“……”

    杉鹊扬起了笑容,只是眼底没什么情绪:“那看来是第三者了。”

    弹幕:【所以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川半辞:对啊,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所有心思被猜得一干二净的川半辞,对着玻璃窗面无表情地捏了捏自己的脸,又一派平静地歪了歪头。

    他的面部表情变得这么丰富了吗,怎么有人光凭借自己的脸,就能把他的事情全部猜完。

    玻璃窗前,川半辞抬起头,透过窗户,看到他身后的杉鹊微笑着步步紧逼:“所以,你想自己说出来,还是我一步步猜出来?”

    川半辞:“……”

    杉鹊似乎不太高兴。

    对别人情绪一向不敏感的川半辞,莫名能从杉鹊和善的笑容中读出了这么一种情绪。

    他张了张口,想说出口的一瞬间,屋外雷鸣大作。

    闪亮的电光之下,映照出了川半辞苍白的面庞,和冒着冷汗的额头。

    下一秒,川半辞往后面倒了下去。

    川半辞发高烧了。

    这个消息在杉鹊将川半辞抱回卧室时,在大群里传遍了。

    大家忙得到处跑,又是量温度计,又是买退烧药,哗哗又是一大笔积分花了出去。

    这下,川半辞昨天到底去了哪里重新成为热议。

    【别乱喂药。】

    杉鹊在群里发了这么一句,就重新将注意回到副本里。

    他在商场换了一个退烧贴,随后将熬煮的汤药端进卧室。

    川半辞的视线从杉鹊进来开始就一直锁定在杉鹊身上,只是因为病气,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

    杉鹊走到床前,伸出手,在川半辞耳边打了一个响指。

    “转人工。”

    话音刚落,川半辞的意识重新回到了这里。

    他看了一眼杉鹊,和他手上还是满满当当的药汤,脸上有着淡淡绝望。

    杉鹊一律当做没看见,试了试汤的温度,舀一勺递到川半辞嘴边:“张嘴。”

    川半辞偏过头,避开了那勺汤药,开口的嗓音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沙哑:“喝药没有用的。”

    “我知道。”

    杉鹊自然清楚不过,川半辞体质特殊,平常根本不会出现生病的情况,但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异常,普通的药也对他不起作用。

    杉鹊只道:“这不是药,是能让你舒服一些的冲剂。”

    像是知道对方的为难,杉鹊放轻了声音,主动哄道:“不是苦的,你试试?”

    川半辞偏过头,倔强着不肯张嘴,摆明了不相信杉鹊的样子。

    杉鹊轻叹一声。

    川半辞不怕疼不怕死,不怕被欺骗不怕被背叛,唯独有这么一个弱点,怕苦。

    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杉鹊又哄了一会儿,直到汤药快放凉了,才放下汤勺,抚上对方滚烫的额头道:“小辞,这碗汤是必须要喝,如果你不主动喝,我就只能采取另外的手段了。”

    没想到一直偏着头不配合的川半辞反而转了回来,用暗淡又明亮的眼睛期待地盯着他。

    杉鹊:“……”

    差点忘了,这人巴不得他采取另外手段。

    杉鹊本来想强灌的,但迎着川半辞的期待眼神,还是遵循这人所想,将一口汤药含入口中,俯身压了过去。

    唇瓣相触期间,咕咚吞咽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明显。

    在川半辞喉咙滚动时,杉鹊的拇指也贴着肌肤缓缓下滑,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确认每一滴汤液都被咽了下去。

    杉鹊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药汁浸润过的微哑:“是不是甜的?”

    川半辞稀里糊涂地“嗯”了一声,张嘴就来:“是因为你喂了的缘故吗?”

    杉鹊:“……是因为本来就是甜的。”

    高烧让川半辞思维一片混沌,他眯了眯眼睛,再次确认了一遍眼前的人到底是谁:“脑子乱乱的,信息要处理不过来了。”

    “那就从其他玩家那里退出来。”杉鹊又舀了一勺汤,含进嘴里。

    “早就退出来了,只有你这里唔……”剩下的话语淹没在了唇齿交融之中。

    川半辞原本是打算全部关机,等修养好了再看心情一个个分意识过去。

    结果杉鹊一句“转人工”直接把他的一份意识喊回来了。

    真的很奇怪啊。

    川半辞半阖着眼,一边吞咽着喉咙里的汤,一边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

    这人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好像很熟悉的一切。

    但是他一点都不熟悉对方。

    在一次次的亲吻中,那碗汤药总算全部进了川半辞的肚子里。

    药效发挥得很快,川半辞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了。

    这时候的川半辞就显得格外乖巧和黏人,收了浑身的刺,抓着杉鹊的衣袖,只睁着一双睡眼朦胧的灰色眼睛盯着对方。

    “杉鹊,你到底是谁?”

    杉鹊手指拭过对方湿润的唇角,声音沉沉地:“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只是突然感觉,我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嗯?”杉鹊像是在哄一个要睡的孩子,“在哪见过?”

    川半辞眉梢微蹙,一片混沌的大脑就这样思考了一会儿。

    可他的记忆一片荒芜,什么都不记得。

    “没有印象……”

    但出于某种本能,川半辞还是用力地扯了一把杉鹊的衣服,用虚弱但执拗的语气道:“见过吗?你说。”

    川半辞没有距离感,在无意识下力道又大得很,杉鹊一手拿着空碗,就这样没有防备地半倾在川半辞身上,几乎往下一瞬就能贴上对方的脸。

    川半辞问完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他接下来说什么,对方就会信什么。

    杉鹊垂眸望着川半辞的脸,最终道:“……没见过吧。”

    “真的吗?”

    “真的。”

    “不是骗我?”

    “不骗你。”

    每一次重复的确认都只能得到杉鹊相同的回答。

    川半辞眼底的光亮在一次次否定中熄灭了一些,松开杉鹊的衣袖,翻过身将后背对着他。

    杉鹊替人掖了掖被子,又深深地望了一眼背对着他的川半辞,拿着空碗离开了。

    “滋啦——”

    “碰——”

    随着轻巧的关门声,房间内重新回归黑暗。

    第109章 川半辞

    大雨的背景下, 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

    江林背贴着卧室冰冷的墙壁,低下头,望向捏在手里未拆的冰凉机械造物。

    这东西上还挂着从外面带回来的寒意, 沁入指尖,透心的凉。

    川半辞冒着大雨回来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川半辞是在快凌晨的时候回来的,外面的暴雨经久不停。

    对方披着一张快被腐蚀干净的雨衣, 在消失了一天之后的夜晚回到家中。

    烛照域的雨水都是人为净化过的,按理来说应该没有这么强的腐蚀性才对。

    除非对方去了幽荧域。

    可是川半辞好端端的, 为什么要冒着这么恶劣的天气去幽荧域?

    “江林。”

    川半辞还没换好鞋, 就迫不及待地把他叫过来,湿透的刘海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川半辞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献宝似地递过来。

    在看到川半辞拿出来的究竟是什么后,江林全身血液都在那一刻凝固。

    一个连包装都还没有拆开的折叠形天灯。

    川半辞居然亲自去了。

    川半辞:“你对那个天灯活动好像很感兴趣,但其实你自己是去不了的, 受副本限制, 你们玩家的活动范围只有那么一点。”

    “不过我是副本boss, 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给你吧,虽然去不了垃圾街但在这里放也是差不多的吧?”

    说完, 川半辞看向江林:“你会开心吗?”

    江林说不出话来。

    那只是他的一句试探, 想着在接下来自己拿到电离能源的时候,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但他完全没想到, 因为这句话对方居然直接去了那边, 还替他把东西拿回来。

    效率这样高,让人猝不及防。

    这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都会被川半辞珍视着,好好放在心上。

    大部分正常的恋爱攻略都是细水长流,在暧昧拉扯之间逐渐将关系变近,川半辞却不是。

    他会以一种非常不讲道理的强硬方式,让你强行介入他的生活。

    这对于慢热的人来说可能会有些不适,但是真正相处到现在,会发现一切竟然都那样顺理成章。

    川半辞足够坦诚与真诚,一切阴暗和任何没有说出口的阴谋诡计,都能在对方清澈的瞳孔中消失殆尽,最后开始不知不觉地顺着川半辞的节奏来,进行那场可笑的恋爱游戏。

    江林接过川半辞递过来的折叠天灯,不知为何手臂有些颤抖:“……这也是你的手段之一吗?”

    川半辞正在哗啦啦地撕扯身上被腐蚀掉的雨衣,没有听见江林的话。

    “正常来说,这个副本的范围只到这座建筑群为止,不过我让副本结合现实资料,模拟出来了一个临时的垃圾街,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开房子去那么远的地方。”

    川半辞一边扯掉雨衣,一边兴奋道,“那个地方好有意思,生活方式和烛照域的完全不一样,就是没有实时生成npc,不然抓几个过来玩玩也不错……”

    “你的手。”江林忽然打断了川半辞的话语,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手臂,“你的皮肤怎么了?”

    川半辞看了一眼自己小臂上蔓延的灼痕,不甚在意道:“是电离射线啦,我跟你说过吧,电离可以分解我的细胞,使之无法再生。”

    “日常用的电离能源对我没有那么大的影响,但幽荧域的照明系统实在太差了,居然还含有放射性,别说我了,就算对电离没有过敏反应的普通人,每天在这种超负荷的光线下,也很难不生病吧。”

    确实是这样,这也是幽荧域突发基因病的人比烛照域要高得多的重要原因。

    川半辞只是随口提了一下,就继续说起自己在外面的见闻。

    如何让副本模拟出一个幽荧域,一个人去到那里,再找到江林感兴趣的天灯。

    他对这次全新的体验很新奇,滔滔不绝地讲着,完全没注意身边的人以怎样复杂而沉默的眼神看着他。

    但也许川半辞就算知道了,也根本不会在意。

    这就是他的游戏方式。

    会不会遭受危险?消失了一天其他世界的玩家会怎么样?这几天都是大雨他是不是应该等一段时间再去?

    这些事情全部都不在川半辞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只会趁着对江林的激情还在,全身心地投入游戏。

    想到什么,就一股脑地去做。

    如此热烈,如此真诚。

    霸道、自顾自地沉浸着,全然不顾被这样对待的人,会因此产生什么样的变化。

    再然后,川半辞就戛然而止地昏倒了。

    过量的电离辐射对普通人尚且有不良影响,更别说川半辞这种超敏感的体质。

    川半辞陷入了一场异常猛烈的高烧。

    江林将川半辞送入卧室后,就一直这样靠在墙边上,意味不明地摩挲着手中的折叠天灯。

    川半辞真的很会挑。

    幽荧域用的能源很杂,基本拿到什么就用什么,只是因为垃圾街原来是江林本家的领地,因此用电离能源的格外多。

    天灯里面的能源拆解下来再进行二次激活,就是完美的武器核心。

    要不是江林知道川半辞对能源器械这种东西一窍不通,他真以为对方是上赶着找死的。

    客厅里没有开灯,屋外是狂风骤雨的永夜。

    江林将天灯拆解下来,将电离核心嵌入自己早就做好的匕首能源槽。

    按下开关,幽蓝的离子流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在匕首握柄上方凝聚成一道锐利的电弧刃。

    无声无形,却能轻易致人死地。

    江林又是一按,客厅重归黑暗。

    全息牢笼还没有完全竣工,正常来说他想得手还要再等一段时间,但偏偏川半辞因为受到了过量的电离辐射发烧了。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咔嗒”

    卧室门轴发出细微声响被雨声吞没。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暴雨,将空间压缩成密闭的茧。

    川半辞平躺在床上,因高烧呼吸略微有些急促,唇色苍白,一副毫无防备的脆弱模样。

    江林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川半辞床前,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这大概是川半辞在副本里能达到的最脆弱的时候了,谁都能轻而易举地杀掉他。

    江林垂下眸,没什么情绪地掀了掀唇角。

    对方要是知道他冒着大雨和生命危险带来的礼物,会导致他今夜的死亡,会摆出什么表情?

    如果弹幕在的话,这时候的公屏恐怕已经沸腾起来了。

    想到这里,江林扯到一半的唇角就这样凝滞在了原地。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那群弹幕了。

    是川半辞亲手将他们封锁了起来。

    ——从今以后,你就是你。

    ——他们再也不能对你指手画脚了。

    ——你的眼睛就是没有滤镜的星海。

    ——江林,我很喜欢你的这份爱哦。

    江林用力闭上了眼睛,脸上泄露出了几分狰狞。

    “轰隆——!”

    惊雷炸响,惨白的电光穿透帘幕,照出了江林此刻的森然面部。

    电离匕首从袖口滑到掌心,被江林死死地捏在手里,借着窗外雷光,江林可以清楚看到川半辞心脏所在的位置。

    江林进一步上前,一只手按住床铺边沿,就在按下能源的下一刻,原本试行完好的电弧刃忽然像是出了故障一样,按了好几下都没有出来。

    因为能源没有做适配,加上是自己手工粗糙制作的,很容易出故障,但没想到第二次使用就出现了这样的问题。

    还真是命大。

    江林面上显露出了几分扭曲,更加用力地按了几下,一直没有动静的匕首忽然响起了滋啦声,隐隐有了重新启动的迹象。

    就在这时,江林听见从床上传来一声呼喊。

    “江林?”

    很轻巧很虚弱的一声呢喃,要不是江林靠得够近,差一点就听不见了。

    原本处于待机状态的川半辞被隔壁杉鹊突如其来的一句“转人工”给激活了。

    在察觉到这边似乎也有异常的动静后,也顺便分了一片意识过来。

    川半辞努力张开沉沉的眼皮,用带着浓厚鼻音的嗓音:“怎么不开灯啊?”

    江林的拇指悬停在能源开关上方,电弧的幽光在他指缝间明灭。

    外面雷雨声愈发猖狂,将屋子里面的暗潮压在了深处。

    就在电流即将迸发的刹那,一只滚烫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一把抓住了江林的手臂。

    江林猝不及防被拽向床榻,手指飞快地从能源键移开,整个人跌进一片灼热的怀抱。

    “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川半辞沙哑的嗓音裹着高热的气息拂过他耳畔。

    这人竟然将他半揽在怀中,掌心轻轻拍着他的发顶,像在安抚。

    “弹幕已经被我锁起来了……不会再有惩罚间……”断续的轻语混着鼻音,“我的房间很大,而且黑的话……随时可以开灯,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江林喉咙吞咽了一下,分不清此刻自己狂跳的心脏是因为害怕被发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耳道里血液奔涌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其余的什么都听不到。

    因为长时间被关惩罚间,江林其实对黑暗狭窄的空间产生一定程度的应激。

    他平时并不会表现出来,可能连弹幕都不知道他出现了这样的症状。

    他自以为隐藏得地很好,原来都被眼前的人看在眼里吗?

    相贴的肌肤下,另外一个人的体温是如此清晰。

    川半辞并不比他强壮,甚至比他更加瘦削,想要抱住他的肩膀,只能尽可能地支起身。

    这对于还在高烧状态中的川半辞来说,动作实在有些吃力。

    然而在这种的情况下,对方却仍然在尽力安抚他。

    ……

    这是一个很好的动手时机。

    川半辞的胸膛就在他的左侧,只要他按下按钮,甚至都不需要刺入的动作,匕首就能轻而易举地穿透对方的心脏。

    对方现在是有意识地,可以清醒地意识到他的背叛。

    那会是非常精彩的一幕,对方绝对会很受伤,面上的表情会从开始的不可置信,快速转变到对他的恨意。

    就像他当初在pk中输给对方时,对川半辞的情绪变化一般。

    以牙还牙的报复,会很爽的。

    他能够复仇,但对方永远无法卷土重来了。

    因为他足够狠,一旦出手就一定会下死手,不给川半辞一点反转的机会。

    理智这样教唆着他,身体却迟迟没有动。

    他想这应该是川半辞真的搂得非常用力,他完全被控制在对方的怀里,动弹不得,如果川半辞松开了手的话——

    ……哈。

    什么别扭的借口,他自己听得都想笑。

    耳边温柔的安抚声,几乎将他心底一切阴暗仇恨驱散殆尽,只剩下想要落泪的冲动。

    江林此时僵硬的身体,咬着牙关,无比清醒绝望地,看着自己一点点沦陷。

    布料摩擦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悄然响起。

    那把匕首已不知何时被江林收进了袖子里,他将空出来的两只手小心翼翼地舒展开。

    在尽量不惊动到对方的情况下,缓缓地,缓缓地回抱住了对方。

    川半辞的体温烫极了,皮肤相贴间,他仿佛也感受到了电离辐射熔断皮肤细胞之后,给身体带来的细密疼痛。

    那个时候的川半辞应该会疼吧,有多疼?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比起爱,他更擅长收集别人的痛苦和恐惧。

    这样的他才可以满足那群同样贪得无厌的弹幕,坐稳自己在异骸直播间的主播地位。

    他要踩着所有人成为了第一名人气主播,拿到那个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机会。

    可此时,在眼前这个随时都可能结束的攻略游戏中,他贪恋起了狩心者的片刻温柔。

    ……

    大雨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渐渐有了停歇下来的趋势。

    就在第一缕阳光久违地从乌云层照射下来的时候。

    川半辞的高烧也缓缓退了下来。

    所有世界的川半辞都在这一刻解除了待机模式。

    他已经足足两天没有和攻略者烹茶煮酒谈情说爱了。

    真的太寂寞了。

    大概是想要爱的渴望太过强烈,川半辞睡了半天之后,就这样顽强地恢复了过来。

    着急到现在的攻略者又是好一顿忙前忙后

    “水水水。”

    “苹果吃不吃?”

    “蛋糕呢,还是羊排之类可以补充能量的?”

    【啊啊啊啊,好不容易养成满足状态的boss突然又变回寂寞状态了,怎么办在线等!】

    在每个世界的兵荒马乱之际。

    其中一个世界就显得格外安静。

    杉鹊对如何照顾川半辞简直不要太有心得。

    很久很久以前,每一场残酷的手术之后,他都能妥善地为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对方处理好一切,更别说一个小小的高烧了。

    卧室的窗户被杉鹊打开,连日大雨之后,阳光格外明媚,被过滤掉辐射的外界只剩下柔和的光线和清风。

    川半辞一边喝着杉鹊泡给他的盐水,一边用眼神观察着这个坐在他床边,事事都安排妥帖的男人。

    因为才经历过一场高烧,即使已经恢复过来了,川半辞依旧不被允许下床。

    其他玩家都是过来和他谈恋爱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想当他的家长。

    一个是虎啸,一个就是眼前的杉鹊。

    和虎啸那种耿直武力镇压的管理方式相比,杉鹊更温和,却带着比虎啸还要不容拒绝的微妙态度。

    以至于川半辞会偶尔通过耍赖,规避掉虎啸对他的过度照顾,但却没办法通过同样的方式摆脱杉鹊。

    以至于川半辞现在还坐在床上。

    杉鹊用手背感受了一下他的体温,又做了一系列川半辞看不懂,但好像很牛逼的扫描检查后,终于说出了川半辞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感觉怎么样了?”

    “特别好。”川半辞回答得斩钉截铁。

    说完这句话,窗外适时吹来了一阵清风,川半辞眉梢微妙地跳了一下,总感觉脖子凉凉的。

    杉鹊朝川半辞笑了笑:“是么。”

    川半辞摸着自己后颈竖起的汗毛,无知觉问:“那我可以下床了吗?”

    “不着急。”杉鹊伸出手,轻巧地按住了川半辞想要下床的腿。

    用劲不大,却让川半辞膝盖一僵,屁股一下子跌回了床上。

    第110章 川半辞

    川半辞看向杉鹊按在自己膝盖上的手, 面色平静地眨了一下眼睛。

    弹幕:

    【……】

    【不敢说话。】

    川半辞转向杉鹊:“你干什么?”

    “只是想重新确认一下之前没有确认完的信息而已。”杉鹊的语气温和极了,“你前天晚上去哪儿了?”

    川半辞:“垃圾街。”

    “幽荧域黑街,只有土生土长的黑街人, 才会称呼那个地方为垃圾街。”杉鹊不明不白地说了这样一句,继续问,“谁让你去的?”

    川半辞目光微微往下移, 在沉默中,感受到杉鹊捏住他膝盖的手, 在上面轻轻敲了敲。

    杉鹊:“我来确认一下你的记忆, 你应该知道你的体质对那东西有特殊反应吧?”

    杉鹊用词很模糊,属于弹幕听了摸不着头脑,川半辞却能一下子就明白的程度。

    杉鹊居然也知道电离对他的影响。

    川半辞思考着是昨天自己高烧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吗, 一边老实地点了点头。

    垃圾街,电离辐射。

    这些关键点在杉鹊面前只有自己和弹幕能看到的屏幕上交织成网,最终在一千个玩家档案中, 精准锁定了那个名字:

    江林。

    弹幕:

    【居然是他!】

    【我就知道他肯定会作妖。】

    【江林那边全是主人的黑粉, 老大, 肯定是他们指使的, 这群人断不可留哇!】

    这些弹幕什么时候开始称呼杉鹊为老大的呢,被杉鹊威胁几次, 恐吓几次后自然而然就喊上了。

    能粉上川半辞的多半不是什么正经弹幕, 反正主人都叫了,老大也大差不差, 都一家人。

    杉鹊没做什么反应, 收了屏幕,看向川半辞:“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是为了江林?”

    川半辞瞳孔微扩, 再一次为杉鹊的神通广大感到震惊。

    “怎么知道的?”川半辞无不好奇地问。

    杉鹊似笑非笑:“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

    处于不知名的危险直觉,川半辞闭上了嘴。

    杉鹊:“为什么去?”

    川半辞:“好玩。”

    反正他做什么杉鹊都会知道,川半辞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主动道:“他之前很讨厌我,讨厌到恨不得杀了我,后面又转变成喜欢了,不过最近我感觉光是喜欢还不够,我想要他的爱。”

    杉鹊完全理解了,他再次敲了敲对方的膝盖:“一个玩具而已,要让你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么?”

    川半辞:“我不会死的。”

    杉鹊:“会受伤。”

    川半辞:“睡一觉就没事了。”

    杉鹊抬起眸,眼中没有波澜,却能让被注视的人无端感到心慌。

    每次杉鹊用这种眼神看他,川半辞都会感受到身体在轻微战栗,这是一种尖锐但十分令人兴奋的危险信号。

    川半辞新奇道:“你生气了?”

    川半辞对杉鹊的沉默毫不在意,反而更凑近了几分,如同发现新玩具的猫,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因为我不爱惜自己身体,所以你生气了?”

    没想到一次心血来潮的行动,竟然能引起这样的连锁反应。

    真有意思。

    像是品尝到了什么令人上瘾的东西。

    川半辞愉快地眯起眼睛,调出了好感系统,自顾自道:“那我们来进行第二次好感度测试吧。”

    透明光屏横拦在两个人中间。

    没有进行任何跳转,杉鹊的好感度依旧固定在80行列里。

    【嘀嘀。】

    系统发出了检测到作弊行为的警报声。

    杉鹊又开始隐藏起了那个真实的好感度,换成了第一次测试时的假好感。

    川半辞真是越来越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好感度,才会让对方始终不愿意让他知道。

    是零吗,还是说一百?

    不管哪一样,都让川半辞感到有趣。

    就在川半辞沉浸在自我世界,思考着要不要升级系统,直接把杉鹊隐藏起来的真实好感度给揪出来的时候。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椅子摩擦声。

    下一秒,天旋地转,川半辞后背撞上床头,所有光线被杉鹊高大的身影吞噬。

    他迟缓地抬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杉鹊。

    眸光暗沉如渊,唇角没有勾起却仿佛仍然在笑,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莫名让人遍体身寒。

    杉鹊的声音又轻又柔:“你现在失忆了,所有的事情、道理、原则,你明不明白都没关系。”

    “这是你的副本,你如何制定游戏规则,怎么玩弄他们都无所谓,一切以你玩得开心为主。”

    “但是小辞,千万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川半辞抬起头:“你要怎么样?”

    杉鹊伸出手,轻柔地抚过川半辞被清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拢到脑后,而后就这样顺势捏上耳垂。

    “比如,我会将你彻底封锁在这栋房子里,撤离所有玩家,阻拦你和除了我之外的其他所有攻略者相处,我给你什么,你才能接受什么。”

    敏感的耳垂在指腹不轻不重地揉搓下迅速充血变红,酥麻的电流顺着脊椎窜遍全身。

    川半辞听到杉鹊慢条斯理,却饱含深意的轻柔话语。

    “或者还有一个更彻底的办法。”杉鹊的声音陡然染上危险的甜腻,“打破这个空间,去其他玩家世界里,将你分散给其他人的意识碎片一点点搜集起来,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你藏在最深处的——本体。”

    杉鹊松开了手,笑眯眯道:“你觉得我能做到这些么,小辞?”

    “……”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川半辞知道对方是个很厉害的黑客,每次都能突破他设下的防线,做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和对方相处了这么久,他还是不知道对方的极限在哪里。

    一切都是未知的。

    本能在叫嚣着撤离。

    川半辞看向对方。

    眼前这个微笑着的男人,此时正处于非常、非常、以及非常的暴怒之中。

    川半辞:“你就这么爱我吗?”

    杉鹊笑意更深了:“小辞,这个时候油嘴滑舌是起不了作用的。”

    按下手臂上浮现出来的鸡皮疙瘩,川半辞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好孩子。”

    随着对方的掌心拂过自己的头顶,川半辞后背密密麻麻的麻意重新消退了下去。

    这是对危险的本能感知?还是别的什么?他不是很清楚。

    但杉鹊还在副本的这段时间,他大概率不会再做出这种一时兴起的大胆行动了。

    主动认错后,杉鹊周身的气势慢慢消散下来,重新恢复成了温文尔雅的绅士。

    他坐回了椅子,朝川半辞温和道:“给我看看你的皮肤。”

    川半辞听话地卷起了袖子,将手臂伸给对方看。

    细腻光滑,在窗外阳光照耀下几乎白得发光。

    但仔细看去,还能隐隐看出来在青色的血管之下,透着一种隐隐不正常的红。

    只能说幸运的是川半辞遇到的只是劣质路灯的放射线,不是什么真的杀伤性武器。

    虽然恢复速度比平常慢得多,但到底没有对身体造成什么永久性的破坏。

    杉鹊:“你这副躯壳,会影响到你的本体吗?”

    “会的。”川半辞道,“每个世界都是真正的我,不管□□还是意识都是一样的。”

    此前杉鹊也会分身成各个副本boss,他们会因为记忆和背景的不同,产生不一样的性格,甚至会对自己产生竞争意识。

    川半辞却不一样,他就是他,他同时和一千个人谈恋爱的原理和一个人可以同时左手画圆右手画正方形一样,只要能力够,就可以尽量保持互不影响。

    说到底他毕竟只有一个人嘛,只能说尽量。

    每次被虎啸拉扯做完体能锻炼后,所有世界的他都会消极一段时间,这种状态持续了一周。

    一周后,大概是体能真的上来了,就算不停歇地跑一个小时,他也不会再累得气喘吁吁。

    和杉鹊愉快做床上运动的时间都延长了。

    虽然确实有很多好处吧,但要是没有虎啸持续监督,他依旧会选择躺平摆烂就是了。

    得到答案,杉鹊点了点头,从商店里兑换了一瓶最贵的膏药,挤在手上给川半辞细细地涂。

    川半辞不太研究商店,因此还是最初级的商店形态。

    他的玩家系统被杉鹊接手以后,后者给他的系统来了一个全面大升级。

    商城更是升级到了最高形态。

    只要积分花得多,基本什么都能换到。

    是了,杉鹊接管川半辞的玩家系统之后,通过各种合规途径替人赚了不少积分,大概是川半辞这辈子都花不完的程度。

    冰凉药膏被均匀涂抹在发烫的皮肤上,杉鹊的指腹打着圈,将昂贵的修复药剂一点点揉进肌理。

    川半辞惬意地眯起了眼睛,手臂上的灼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杉鹊又要给他涂抹其他地方。

    川半辞由着对方摆弄,在对方涂抹膏药的手移到后背时,顺势将两只手环住对方的脖颈,就这样面对面贴在对方怀里,懒洋洋道:“你好像很了解我。”

    杉鹊语气听不出情绪:“那些玩家可比我更了解你。”

    “你不一样。”川半辞立刻反驳道。

    杉鹊挖出了一指药膏:“怎么不一样?”

    杉鹊是他遇到过最狡猾的人,每当他有什么问题,就是不好好回答,把问题抛回给他。

    川半辞被冰凉的膏体惊得一哆嗦,张嘴一口咬在了对方的锁骨上,用牙齿不满得在上面磨了磨:“你总是这样不好好说话。”

    杉鹊轻笑一声,喉咙间滚动的低沉声响如同大提琴,震得川半辞耳尖发麻。

    为了涂抹药膏,川半辞褪去了全身衣服,几乎是赤裸着被人圈住怀里。

    阳光透过纱帘,照得懒洋洋的舒服,加上清凉细滑的膏体,川半辞意犹未尽地咂吧了一下嘴。

    川半辞手臂一滑,从对方的脖子间掉了下去,指尖若有似无地掠过杉鹊的腰腹之下。

    耳边的呼吸几乎是立刻变了温度,杉鹊钳住他不安分的手腕,药膏的滑腻感还在相触的皮肤间蔓延:“小辞?”

    “你不好好和我说话,总要在别的地方补偿我吧。”注意到对方变相的拒绝,川半辞歪了歪头,“你不想要我么?”

    杉鹊将人手重新放了回去:“先把药膏涂好再说。”

    川半辞却不满意了,他想到什么事情,就非要达到目的不可。

    而现在的他已经知道要怎么才能在杉鹊面前达成自己的目的:“我现在就要做,如果你满足不了我,我其他世界还有九百九十九号人。”

    几乎是立刻的,杉鹊停下了手中动作,不含情绪地看向他。

    川半辞还在煽动:“我倒是无所谓啦,他们应该也很乐意,你说我选谁比较好?”

    “这样啊。”药膏里的剩余膏药被杉鹊不慎挤了出来,他朝川半辞舒展眉眼,和善一笑,“你都这样说了,那看来是非做不可了。”

    一道森冷的压迫感从杉鹊身上蔓延开来,宛如无形的触须,从对方身后缠绕涌出,一根根扒在了川半辞的身上。

    禁锢身体扼住喉咙,扭曲到令人窒息的疯狂占有欲。

    “不过小辞。”杉鹊的声音变得极为低沉,“这是你主动提出来,那之后可就由不得你喊停了。”

    杉鹊的手指沿着小臂压上他的手腕,在掌间近乎是略带涩情地摩挲着。

    那种熟悉的危机感又升了起来,但川半辞偏偏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类型,一无所知地偏过了头:“这样不是更好吗?”

    这是在川半辞通过此前经历产生的一个错误认知。

    他从未意识到,他之所以每次都只感觉到快乐,是因为对方一直都以他的感受为重心。

    以至于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这是一件不管怎么做都非常享受的事情。

    然而这一次,等待他的却是前所未有的狂风骤雨。

    他如同一叶在狂澜中起伏飘摇着的脆弱扁舟,每一道浪头都带着要把船帆拦腰折断的凶狠力度,几乎要将他掀进海里。

    偏偏罪魁祸首还始终挂着意味不明的淡笑,以至于并没有让他一开始就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起初,这种从来没有体验过强度让川半辞还很新奇。

    但渐渐的他开始体力不支,疲惫,被迫摆出各种难以承受的姿势,卷进怒号不息的风暴中,被彻底吞噬。

    “不行,停下来……”川半辞艰难地喘息着,用失力地手推拒杉鹊的胸膛,想从对方身上下来。

    可是没有用,他的一切话语都淹没在破碎的呜咽中,待他忍着过度的刺激,好不容易将完整话语拼凑出来时,对方又故意做出听不懂的样子。

    “是还不够么?”

    “不……”川半辞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更加猛烈的风浪夺去了声音。

    他将身体拉伸到了极致,可不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开那无孔不入的风浪,一次次被拖回欲望的旋涡。

    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摇着头,绷紧汗湿的手紧紧扣住掌下的被单,颤抖到了极限。

    “不行,太激烈了,其他世界……其他世界也会受到影响。”

    归根到底他是一个整体,不论意识被分成多少份,总量的精力和关注度都是不变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在这里遭受这样猛烈的冲击,他根本难以维持其他世界的安稳现状。

    “杉鹊……停下来。”川半辞几乎是求饶着道。

    杉鹊却并没有如他所愿停下来,扣着川半辞的腰肢,将下巴抵在他绷紧的颈窝处,低沉的嗓音好像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那样不是更好吗,反正大家都是你的玩具,不如让他们看看,到底是哪个玩具更受主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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