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泪融化在眼前,眼前人带着暖意的身躯,终究抚化了寒冰。
他不再是那个高坐云端,冷眼旁观的凌华君。
他是踏进风雪中,拥他入怀,为他落泪的谢微远。
“别恨了……”
“若你愿意,从今往后,我陪你。”
应声而下,沈云烬缓缓阖上眼,迷蒙的黑暗中,他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眸。
万年前的神君,端坐在青云之上,雪衣不染纤尘,垂眸俯视着他。
他怔愣住,这里居然是他的识海深处。
是神印将他引到此处?
他只能遥遥看见神君孤寂的身影,仿佛已经寂寥静坐了数万年。
随后,一道细碎金光落下,如自太虚而来。
“你是何人?”
神君并未回答他的问题,淡淡道:“这场梦,你沉溺太久,该醒了。”
“黄粱卷梦境……是你操控的?”
神君淡漠道:“是。”
“你为何这样做?等等……”
他话音未落,神君却已抬起指尖,雄浑的陵光神力将黄粱卷彻底破开。
执念彻底消散,眼前景象如潮水般褪去。
再睁眼时,他们竟然还在洞穴中,眼前有一道篝火在熊熊烧着。
他和谢微远还抱在一起,眼角的泪痕都未擦干。
篝火旁散落着些树枝蘑菇和正在晾晒的衣衫,想必是祁昭宴他们已经从玄衣人身上抢走黄粱卷,阻止了玄武神印彻底崩坏。
也不知那几人去哪了,单独将黄粱卷如此重要的法器单独留在此处。
谢微远温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衫传来,沈云烬被捂得有些胸闷。
“师尊,没事了。”
谢微远这才如梦初醒,注意到两人姿势多不雅观,慌忙松开手,退后几步。
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方才……失态了。”
“嗯,知道了。”
谢微远别过头,耳尖微红。
他想起先前说了那么多肉麻的话,此刻不由得有些懊悔。
怎么看也不是他的风格,怎么就……
谢微远颤然平复着气息,靠在一旁的石壁前,身前恰好有一株鬼枝藤。
司千陌说过这鬼枝藤有致幻之效。
他谨慎往后退了退,以免触碰到那道藤蔓。
两人在这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谢微远提议道:“我们往入口处找找出路。”
沈云烬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两人刻意避开一路的鬼枝藤,顺道清除头上盘旋的魔灵。
洞穴内,不断有悉悉索索的蠕动声,这里妖魅太多,他们每走一步,都要谨慎前行。
好在没过多久,远处终于有一道微光。
“这出口也没变化,你说祁昭宴他们去哪了?”
“不知道,先走过去看看吧。”
洞穴内阴森可怖,谢微远眼前忽然窜过一只精怪,他吓得浑身一颤,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沈云烬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笑意:“师尊在我身后吧。”
谢微远脸色一红,还是顺从走到他身后。
“咳咳……我来帮你殿后,免得后面有什么危险。”
“嗯,师尊保护我。”
说是这么说,但前方的艰难险阻都被沈云烬化解了。
谢微远总算有机会,斩碎一旁的藤蔓,帮沈云烬分担一二。
没走几步,眼前忽然爬过一道藤蔓,他正疑惑,“刺啦”一道剑诀劈过去……
那竟然是一条幽蛇!
幽蛇受了惊扰,身形极快,很快绕到他身后。
谢微远险些被咬,慌忙往后退,却因此踩到鬼枝藤身上。
……
“啊!”
藤蔓瞬间裹挟上谢微远的身体,他大惊失色,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鬼枝藤重重缠绕,尖锐的绿刺穿透单薄衣衫,刺破肌肤。
他的身体瞬间被汁液浸润得酸麻,鬼枝藤将大片衣衫搅碎,呈现一道道青紫的勒痕。
沈云烬听闻动静,刚刚转过头,就呼吸一滞,心跳乱了节奏。
此刻谢微远衣衫碎了大半,被藤蔓摆弄出一个……诡异的姿势。
他的双手被藤蔓高举过头顶缚住,修长的双腿被迫分开,唇畔颤抖着泄露出几声沙哑的低喘。
白皙的皮肤上尽是青紫的勒痕,清冷的桃花眼中氤氲着情口,眼尾泛红,几乎要引人淹死在那醉人的眼眸里。
他见沈云烬还愣在原处,咬牙颤声道:“快来……帮我。”
帮?
如何帮?
沈云烬喉结滑了滑,眸中翻滚着暗潮。
他明知道谢微远是让他帮自己解开藤蔓,可还是控制不住脑海中浮现出另一种“帮”法。
谢微远此刻的模样太勾人了,仿若卧倒在锦缎床榻上,即将被亵玩的,醉眼朦胧的美人,懵懂无助,只能被迫承受男人的宠幸。
沈云烬的指尖深深攥入掌心,几乎要遏制不住心底悄然升起的绮念。
可他还是忍耐住,做了个正人君子。
“等等,我用天若帮你斩断鬼枝藤。”
天若剑气很快就斩碎一边的藤蔓,却不想鬼枝藤此刻吸得了谢微远的气息,不肯放过这不可多得的猎物,竟又生出一截藤蔓迅速包裹上来。
沈云烬一时无言,又不信邪地试了两次,藤蔓却不断再次生长。
无奈之下,只能上手去帮谢微远将藤蔓强行掰开。
他才走近几步,谢微远的脸色就红了几分。
那人近乎渴求地望向沈云烬,身子轻颤着,像急欲被采颉的花瓣,在风雨中飘摇,只待人满足他滔天的情口口欲。
手心不过刚刚碰上谢微远的腰肢,就惹得那人一阵战栗。
这鬼枝藤……
不仅有致幻的作用,竟还有这种毒性。
他避开那些刺,一点一点将谢微远拉出来。
好在那鬼枝藤只有再生的能力,拽不过沈云烬的力道。
他正细致地清理谢微远身上遗留的小刺,却不料指尖也被刺出一个小血洞,鬼枝藤的毒液顺着送了进去。
“……”
这下好了,两个人都中招了。
好在,他总算把谢微远救出来了。
谢微远衣衫碎得不成模样,一汪春水般,软倒在他肩头。
幽兰的气息吐在他脖颈边,沈云烬蓦的一愣,心跳如擂鼓。
“师尊,你怎么样?”
他扶住师尊细瘦的腰,眸中暗潮汹涌。
“扶我……到一边,入定。”谢微远极力克制着低喘,却依旧泄露了几分情光。
沈云烬口焦舌燥,惊觉自己的药性也上来了,不敢再轻举妄动,把谢微远扶到一旁。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打坐静心,安抚内心燥热的烈火。
谢微远刚闭上眼,就发觉男人的气息离自己远了,空虚感瞬间如潮水席卷而来。
他难以自持地轻叹一声,克制不住地想握住那人的手腕,央求男人不要走。
怎么会……
他的身体怎么可能如此……
他眯着眼,瞧着不远处那人额头上的汗珠,终于将忍不住,近乎是摇晃倚靠着石壁,踉跄走了过去。
刚刚才拉远的距离,陡然加深。
沈云烬已经沉浸入定了,谢微远握住他的肩,克制不住地攀扶在他身上。
他身上那股热意一下消褪不少,又不受控制地摩挲着沈云烬的掌心。
轻似呢喃,重似喘息。
他感受到那掌心的热意,如被烫到一般缩回手。
他在做什么?
这是他的弟子,小他那么多岁的徒弟。
他当真衣冠禽兽到这种程度了吗?竟对自己的弟子起了这种心思。
谢微远泄气般捂着自己滚烫的脸颊,刚想收手爬回去继续苟延残喘,却发觉腰身一紧,被人大力捞在怀里。
面前的男人神色阴郁可怖,额头浸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就像是要将他拆吃入腹一般。
他心下一惊,还不忘教导:“你……你冷静点,念清心咒……”
第42章 通玄阵
凑得这么近,一眼就能看出沈云烬已经忍耐到极致。
“师尊怎么不继续了?”
谢微远脸色一红:“我……”
他话音未落,就被强悍的力道压制住。
谢微远大惊失色,心惧地往外爬了半步。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灼热的吻就落在他的下巴处,激得他如小鹿一般惊起,浑身一颤。
谢微远半阖着眼,眼尾晕开丽色的薄红,乌黑眼睫轻颤着,润湿的唇瓣泛起水光,诱人采颉。
沈云烬虔诚地在他的肩头和细瘦的锁骨上留下一个吻。
他黯然失色,只想捧着他的神祇,在他怀中,在他眼里,永远陪着他。
师尊说,他不是那个伤害过他的人,他信了。
谢微远说要永远陪着他,他也信了。
省略……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谢微远浑身一颤,他体内沸腾口口骤然停歇,猛地想将沈云烬推开。
“……师尊,等一下。”
“有人来了,你快停下!”
沈云烬垂下眸,身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谢微远慌忙推阻着沈云烬。
却来不及了……
“什么声音?”
他听见身后是祁昭宴熟悉的嗓音。
谢微远脑子里只剩下“完了”两个字,不停地循环播放。
他已经想象到明日修真界将会传出怎样的谣言——
“凌华君果真是个衣冠禽兽……连自己的弟子都要蓄意勾引。”
“啧啧啧,凌华君平日道貌岸然,私底下玩得比谁都花。”
“唉……世风日下,这年头,师父和徒弟都搞到一起了。”
终于——
他在心里无助呐喊,终于结束了!
很不舒适,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沈云烬,顺道把他的外衫披在自己身上,总算在祁昭宴赶来之前收拾齐整。
“你们……在做什么?”
祁昭宴神色迟疑,看着这对衣衫不整的师徒。
谢微远抢先一步解释道:“刚刚被鬼枝藤缠住了,在解开藤蔓。”
欲盖弥彰。
沈云烬忍俊不禁,附和了一声。
祁昭宴狐疑地看着他们。
“你们如何出来的?”
沈云烬自然不会告诉他是陵光神君劈开的幻境,他含糊其辞地解释了几句,把祁昭宴搪塞了过去。
“出来就好,还以为这次你们凶多吉少呢。”
祁昭宴将云隐笛扔给谢微远。
“拿好了,下次别丢了。”
自从在黄粱卷里看了那段回忆后,沈云烬看祁昭宴的眼神都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这人虽是鲛人血脉,但看起来和常人别无二致,还因为一时善心失了天赋灵脉,当真是可惜。
难怪他那日袖手旁观,不肯轻易出手。
祁昭宴看他们这模样,忽然想起什么,一拍掌心:“对了,这鬼枝藤还带有火毒,你们毒可解了?”
“火毒?”谢微远心下一凛。
不会就是刚刚他和沈云烬……
“这火毒七日一发作,至少得三月才能彻底清除毒素,你俩没事吧?”
谢微远生怕祁昭宴怀疑他俩刚刚做的事,侧过头,耳尖微红:“我们将那枝蔓很快斩断了,并未中毒……”
祁昭宴眯着眼一笑:“那便好,不过这火毒的解毒之法也简单,只要将元阳宣泄出来便好了。”
谢微远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幸亏此时,司千陌和穆枫也回来了。
他们一同回到先前的篝火旁,商量对策。
还未来得及坐下,沈云烬目光就落在谢微远身上。
那人披着他的外袍,身形比他小了些许,衣衫并不合身,穿起来空荡荡的。
谢微远的那股热意降下去以后,唇色苍白不少,只有脸颊还泛着病态的薄红,火光缭绕下,桃花眼像是闪烁着光,细瘦的手腕握成拳挡了几声轻咳。
这些时日,师尊的威压少了许多,身子看起来也有些虚弱,想必前些时日受的伤还未完全恢复。
他目光犹疑,又落到谢微远的那处,想起先前留在那里的……还未来得及擦干净。
那师尊现在岂不是还……
他脸色一红,心跳也加快了些。
谢微远此时确实不好受,他感受到奇奇怪怪的口口感,又往旁边挪了些。
随着走路的颠簸,还在顺着他的腿弯……
谢微远醒醒神,控制自己不去回想,问道:“玄武神印如何?”
“虽是被吸走大半,但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依我看,下次要么试试用神器压制,要么……找出朱雀神印,只要断了魔灵的能量供给,它们自然掀不起什么波浪。”
沈云烬默了半瞬,观察着谢微远的神色。
那人并无异样,垂下眸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何将黄粱卷遗留在此处?”
祁昭宴道:“不是我们不肯拿走,是黄粱卷,我们拿不走。”
谢微远道:“为何?”
“不知道,它不认主,无论如何都纹丝不动。”
“应该是玄衣人施了咒印,黄粱卷没办法离开此处。”
“难怪他当时随手抛下就离开了。”
穆枫摸了摸鼻尖:“或许……他是故意将这半张残卷留在这里的。”
众人一时哑然。
也确实有这个可能,毕竟这一切都实在巧合。
“既然如此,你们可寻到出去的路了?”
司千陌摇摇头:“我们在这来回兜了几日,每次洞穴出口都会变幻,每次以为找到出路,结果最后都会回到原点。”
谢微远沉思道:“先前我们寻出路的时候看见前方有光,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如果猜得没错,这种阵法应该是九幽门的通玄阵。”
“通玄阵?九幽门的阵法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谢微远抿着唇,似在思量。
“或是有人进入藏书阁盗走了这卷阵法图……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先破阵。”
穆枫道:“那凌华君可知这通玄阵破解之法?”
谢微远道:“这阵法需得有人在阵眼处以血祭阵,暂压幻光,而其他人则要趁着有限的时间,根据符文找出真正的出口。”
“阵眼在何处?”
他目光一沉,落在黄粱卷的残卷上,那上面还散发着莹莹微光,枯黄的扉页微微颤动。
“或许……阵眼就是黄粱卷。”
“所以先前玄衣人是故意将黄粱卷留在这里的?”
“是的,他想用黄粱卷起阵,将我们困死在这。”
司千陌沉沉道:“那若是如凌华君所说,必须留这人祭阵,那血祭的人血流尽了也没寻到出口,又当如何?”
“血祭一旦开始,就不能中断,若是血尽了阵法就会坍塌……只能由另一个人补上。”
“寻到出口时,这最后一个在中间血祭的人又如何出去……”
谢微远沉默了,他只在古书上见过这阵法,并不知晓具体如何全身而退。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
“那谁最先来进行血祭?”
第43章 负心郎
穆枫咬牙道:“我先来吧。”
司千陌一把握住他手腕:“不可,你前几日才……”
他欲言又止,沉闷地抿着唇看向穆枫。
“师弟知道心疼我啦?没事的,你师兄身子骨好得很,你们早些回来便是。”
祁昭宴道:“千陌,他要第一个便第一个吧,你时刻盯着便是。”
司千陌咬咬牙松开了手,不再出声。
黄粱卷的微光忽明忽暗,地面慢慢浮现一道龙纹阵法,这里果真是通玄阵的阵眼。
穆枫咳了两声道:“只是麻烦诸位转过身去,我有些隐疾,尚还不愿示人。”
沈云烬默然转身,只闻刀锋划破血肉的声音。
穆枫走上前,开始往阵法滴血。
一滴一滴的血液滴落在阵法上,霎时升起轩然大波,罡风自地面掀开,往外扩散,卷起漫天尘埃。
他再睁眼时,洞穴内的模样果真有所变幻,只是那些奇形怪状的妖魅依然盘旋在洞穴深处,幽冥般的眼睛警惕地望着他们。
想必这血祭定是有涤荡邪气,寂灭幻光的作用。
龙纹阵法很快向下蔓延,灵力四散,千万根灵脉往洞穴外蔓延开。
眼前数百个洞穴的幻光寂灭,只剩下三十多个洞穴还亮着。
“分开寻吧,这样能快些。”
谢微远虽有些畏惧,但此时不是担惊受怕的时候,他壮着胆子踏入一处深不见底的洞穴中。
沈云烬望了他的身影一眼,走向相邻的洞穴入口。
初入洞穴中,盘旋的藤蔓沿着石壁落下叶须,不知从何处来的水源滴落,坠在石上,声色在寂静黑暗中格外清晰。
头顶依旧有几只不知方向的魔灵在他头顶围绕,似乎在等他卸下防备就冲下来吞噬他的魂魄。
沈云烬取下天若,镇守周身邪祟。
他有些担心谢微远。
这人最怕蛇虫,此刻怕是吓得寸步难行。
于是他又靠近石壁走着,想借此听见旁边洞穴的声响,只可惜隔音效果太好,只能听见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不过一炷香时间,他便离那处光源越来越近。
这次的光源并未像起初那般变得若即若离,而是能触及成辉。
沈云烬心中一喜,忙走到洞穴外,却发觉这里并不是他们从天州进来的入口。
他目光一沉,疑惑地看向面前广阔的天地。
他从未来过这里,看起来并不像是出去的路,于是又谨慎返回洞口,想告诉谢微远这里的出口。
他摸索着,很快又回到阵眼处。
恰好谢微远也回来了,沈云烬便告知了他刚刚在洞穴口见到的事物,巧合的是,剩下的几人也看见了相同的景象。
谢微远沉思道:“这通玄阵,取为通幽达玄之意,想必这三十多个出口就是阵法中所谓的玄境。”
“每一个玄境之间或有相同,或有不同,但却都伪装成生门的模样,怕是故意引诱我们去往每个洞穴的玄境中,将其当作生门,惑人永世沉沦其中。”
“那只能再继续寻找出口了。”
穆枫看起来有些撑不住血祭了,司千陌上前替换了穆枫。
他此时脸色苍白,看起来憔悴不少。
这血祭估计至多能进行五次,相当于只有一半多的几率寻到正确的出口。
他们不再耽误时间,再次出发寻找出口。
这次沈云烬选了东南方向的出口。
这次的洞穴内部与先前的别无二致,依旧是黑黢黢一片,看不清前方道路。
很快,他又走到了“玄境”内,并试着调用胸腔内的神力化开这片虚幻境。
却无济于事。
这玄衣人果真狡诈,意料到他的神印是朱雀神印,特意用了与他神力相融合的黄粱卷作为阵眼。
如今神力竟然与这“玄境”融为一体,如泥牛入海,顷刻间消失不见。
面前很明显依旧是一片虚境。
沈云烬咬牙,再次返回,寻找新的出口。
没过多久,他再次走到一处洞穴出口。
这次的洞穴口,却不同寻常……
他本来又要失望而归,洞穴口却忽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沈云烬抬眼看去,竟是谢微远在朝他伸手。
谢微远平日板着脸,那双桃花眼也冷然薄情,令人生寒。
此时却是用着柔情似水的桃花眼,含着万千春情,脉脉看向他。
他还披着沈云烬先前的衣服,指尖暧昧地勾着,眉眼温顺,缓缓开口道——
“夫君。” !!!
沈云烬当下一惊,他心中狂跳,呼吸都沉重起来。
他还从未见过谢微远如此温顺的模样,就像一只柔软的猫儿,抓挠着他的手心。
他疑虑道:“师尊?”
面前的谢微远却依旧柔声唤着,软绵绵的:“夫君……”
“跟着我回家可好?”
“……”
他心中悸动更深,明知道面前这个不是货真价实的谢微远,却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他转过身想闭上眼,却被那温凉的手抓住手腕。
“夫君,你要去何处?”
“今日不回家吃饭了吗?”
谢微远拉着他,想将他拽入境内。
他心下一颤:“你我并非夫妻……”
谢微远却委屈道:“可是夫君已与我肌肤相亲过,莫非是……不愿负责了?”
沈云烬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他忙否认:“没有,我不是不愿意负责……”
“那为何夫君不肯与我走。”
他本想解释,忽然又想到这分明是在“玄境”中,何必和一个虚幻之物解释,于是晃晃头醒神,转过身就想逃走。
那个虚妄的谢微远没办法进入洞穴内,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去。
沈云烬恍惚间还真觉得自己是什么抛妻弃子的负心郎一般。
他收下心,继续循着下一个洞穴。
本来连续几次没寻到出口,他已是有些挫败,却不想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次终于给他寻到了正确的出口。
沈云烬舒了口气,本想快些回去告诉师尊,此处便是生门。
洞穴中却幽幽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荡漾着回音。
“既见生门,为何不出?”
沈云烬张望着四周,答道:“我要带他们一同出去。”
那老者却讥讽一笑:“年轻人……还真是天真。”
“先前你们的谈话本君都听见了,你师尊并未告诉你们,这通玄阵一旦开启,便只有一人可得生门,其余人只能留在阵中,承蒙血祭。”
沈云烬猛地一惊,抿着唇,看向洞穴出口。
“他故意不告诉你们只有一人能存活,不就是为了等你们找到出口,再返回告诉他,届时他只需要第一个走出生门,便可保住性命。”
“而你们,则会永远被困在这阵法之中。”
沈云烬道:“休想挑拨我们关系。”
“呵呵……你若是不信,本君赏你片刻夜目,你大可看看面前的石墙都刻着什么。”
他再睁眼时,眼前果真清晰起来。
沈云烬先前并未发现这里面有字刻,这时看了许久,发现上面果真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通玄其幽,唯一人得生。”
难不成……谢微远当真想独自一人离开,将他们困桎在此地?
沈云烬手心成拳,不搭理那老者,非要回去问个明白。
“当真是蠢笨,本君若不是看你体内有神印,又岂会怜惜你这条贱命,既然如此冥顽不灵,那便自去送死,看看你的好师尊究竟会不会来独吞这生门。”
他默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往阵眼处走去。
谢微远和祁昭宴都已经从各自的洞穴口折转回来。
沈云烬道:“你们可寻到出口了?”
谢微远和其他几人都略带沮丧地摇着头。
如今还剩下十个洞口没寻,司千陌和穆枫都已经进行过血祭,气力已是不足。
而此时祁昭宴正在阵法中央延续血祭,看样子也撑不了太久。
只剩下他和师尊未进行血祭了……
他垂下眸:“我刚刚已经寻到出口。”
穆枫眼睛一亮:“就是你刚刚出来的洞穴口吗?”
沈云烬点点头。
“只是……”
“只是什么?”
“那里只能有一人通过。”
“……”
几人霎时陷入沉默,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决定。
沈云烬看向谢微远。
那人垂着眸,神色如常。
他心中凛然,指尖攥紧:“下一个就由我来进行血祭吧,你们先去洞穴里找找办法,看看能不能直接出去。”
进一步是生,退一步则是死。
这通玄阵当真是懂得考验人性,非得逼他们从中做出选择。
一片寂静无声,沈云烬上前接替祁昭宴。
那人手却往里一侧,躲避着他的视线。
祁昭宴还不知晓自己已经暴露鲛人血脉一事,下意识地想避开沈云烬。
沈云烬并未过多动作,他割破手腕,正欲上前,却被另一人握住手腕。
他心下悸动,瞧着那与先前玄境中一样温凉的手心。
谢微远看着他:“你等会……如何出来?”
他顿了片刻,少见地温和一笑:“我有神印,不会有事。”
话虽怎么说,可谁都明白,即便能撑一时片刻,但阵法只要崩塌,洞穴内的魔灵想着求生,定会将他彻底撕成碎片。
届时,无论是何物,都没办法让他支撑下去。
第44章 他为我而来
那人说的果真是假的,谢微远不会只顾一人生死。
至少……谢微远还会这样关切他。
沈云烬轻声道:“师尊,你走吧,我还能撑一时片刻。”
谢微远无言,沉着脸看向他。
只剩下血液滴答,落入阵眼的声音,一声一声,叩着他的心弦,叩响最后的丧钟。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弹指一瞬。
他听见谢微远默然道:
“要走,一起走。”
那人的呼吸近在咫尺,拂过颈侧,侵蚀着他的身躯,烫得他心口发疼,连带着五脏六腑都灼烧起来,沉溺其中。
他本来觉得这世间冷透了,漫天飘雪,满目疮痍。
为什么就让他遇见谢微远呢……
可他不想谢微远陪他赴死。
沈云烬默然撤开谢微远的手。
“走吧。”
“谢微远。”
他没有再唤他师尊,而是趁着生离死别这一刻,唤出谢微远的名字,他固执觉得,这样能彻底斩断他们之间天堑般的距离,只有这样,师尊才是在他身边陪着他的。
可谢微远依旧停滞住脚步,没有再迈出一步。
时间所剩无几……他撑不了太久。
他必须让谢微远和祁昭宴他们一起走。
沈云烬咬牙,收拾齐整心情,故意露出一抹讥诮的表情。
他将谢微远狠戾推开:“你走啊,难不成想在此处陪着我?”
“还不走,是想等什么?”
阵法还在进行血祭,谢微远依然没有动作,沈云烬说得越来越刻薄。
“你不会还记得那天黄粱卷中说的话吧?你想陪着我,好……”
“反正都快死了,那我就告诉你,那日我没有回答你,是因为我讨厌你,我恨你……你对我那样狠,那样苛刻,我宁可魂飞魄散也不要与你同穴而葬,我们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见面了才好。”
“我就算再可怜,再没人爱,也不需要你施舍怜悯。”
即便已经知晓眼前人非昔日师尊,他却偏要逼迫自己说出这番狠绝的话。
他不敢再贪恋谢微远给予的温柔,强撑着要赶谢微远走。
“你这样恶毒的人……根本就不配得到原谅。”
谢微远虽是目光沉顿,眉眼间又是怒气又是不忍。
“你明知道……”
“是啊,我知道,那又如何?”
他还欲再加一把火,却被一巴掌火辣辣打在脸上,痛得他偏过头去,阴翳的眼眸中布满血丝。
这是谢微远有所转变后,第一次如此狠厉地打他。
“混账!”
他再侧过头时,看见谢微远的眼眶也是通红,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强忍着眼泪。
“你以为这样就能劝走我?”
沈云烬冷冷一笑:“你以为我是故意想气你走?”
“还真是天真啊。”
“我是真想过杀你的,噬魂钉后,你受伤时我去看你,就是为了杀你,黄粱卷里,我也真对你起了杀意,你以为你做过的那些恶事这么容易偿还吗?你以为你随意施舍的一点柔情就能让我眼巴巴地向着你,心甘情愿为你赴死?还真是蠢啊,即使你告诉我你不是他……”
“但这都是你这副身躯赐予我的伤痛苦难,我忘不掉,也不会忘!”
“如今我赴死,也只是因为我活腻了,这世间对我来说本来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谢微远似是气急,他喉头梗塞,像是心头压抑着沉甸甸的苦果,声色咬碎:“你真是……这样想的?”
“千真万确,我恨透了你。”
他的脸颊还在火辣辣的疼,却不忘告诉祁昭宴:“劳烦祁宫主将他带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他。”
谢微远冷冷道:“不用了,我自己会走。”
他漠然转身,就像真的放弃了沈云烬一般,瘦削的身影隐没入黑暗中,彻底失了踪影。
沈云烬望着那道背影,又想起生辰那日,落在谢微远肩上的梨花。
记忆中,他总是看着这人的背影。
师尊在他前面走着,他亦步亦趋跟在师尊身后,只能触摸他遥不可及的一抹雪白衣角。
可惜,那日他没等到谢微远给他一句祝福。
以后估计也听不见了。
祁昭宴叹息一声,眸中似有不忍,最后还是离开了。
穆枫欲言又止,可也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也跟着司千陌离开了。
他看着一个一个陷入黑暗的背影,就像是走马灯般,回想起在他生命中陪伴过他的人,也是这样慢慢走入黑暗中。
温玉竹满脸鲜血潋滟,死在他怀里。
沈江临在他面前魂飞魄散,化为灰烬。
如今,谢微远也离开他了。
他不知道接下来的命运将是如何,也不知道神印能否再次将他救回。
但只有他留下是最好的选择,他还可以再赌一把神君之力会护佑他。
若是护不住,也就罢了,至少他不会愧对于任何人。
血祭森森,一滴一滴落在阵法之中,现出诡异血光,他的血色渐渐褪去,恍惚间,意志不再清晰。
他一点点感受着生命力从体内流失,渐渐趋于平静,寂寥。
沈云烬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或许等到血液流干,魂魄不在,下到阴曹地府时,他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说起来,他刚刚如此激怒谢微远,那人不会连张纸钱都不肯给他烧吧。
那他还真是够凄惨的,生前来人间吃不饱穿不暖,死了去阴曹地府还得穷酸过活。
“唉……”
还真是人之将死,他都开始胡思乱想了,如今只能祈祷师尊他们能找到出去的法子,不会和他一样困死在这。
沈云烬半阖着眼,坐在地上,浑身虚软无力,强撑着将血滴入阵眼之中。
周身已有几个魔灵在他身侧徘徊。
那些灰暗色的魔灵就像是人死后孤寂的灵魂,在半空中不知进退地胡乱盘旋,不知在贪恋何物,不知在思念何人。
流血这么久了,胸腔内的神印却还没有反应。
是不是陵光神君也觉得他软弱无能,不配拥有他的神印,再也不肯护佑他了吗……
沈云烬呼吸沉重起来,他好困好困,像是看见了温玉竹将年幼的他抱在怀中,温声唱着童谣。
女人的声音像是隔着山川湖海,故人岁月,遥遥传来,在他耳畔回响:
“快睡吧,好长大,长大把弓拉响。”
“拉响弓,骑大马……”
他缓缓躺倒在血泊中,墨发浸染着血水铺散开来。
幸而穿着黑色的衣衫,被血浸染后看起来也只像被水淋湿一般。
至少,不会再回到饥寒交迫的雨夜,不会再蜷缩在漏风的茅檐下,不会再忍受饥饿,不会再挨打,不会再承受生离死别,不会再受尽讥笑冷眼。
一切都随着逐渐模糊的意识远去。
下一世,他好想早点遇到谢微远。
是不是早点遇到他,自己就不会过得这么艰辛了。
他是不是也会拥有一个可靠的臂弯,一个与他同心的肩膀。
一身灰烬,苦难孕育出的陵光朱雀,注定要经历万千磨难,浴火重生,才能寻到活下去的信仰。
他躺在鲜血里,迷蒙中。
恍惚间看见谢微远踏碎世间苦厄,踏尽风霜雨雪,破开重重黑暗。
那双温凉的手重新落到他眼前。
错觉吧。
他是不是已经死了,都开始出现那人再次为他回眸的幻觉。
直到耳边的嗡鸣再也盖不住谢微远颤抖的声色,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千丝万缕的弱水光华包裹着。
他细嗅着那人发间的清冽兰香。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明明他已经狠心将谢微远推开,明明他已经让谢微远走了啊,为什么还要这样回头。
让他贪恋生的机会,让他舍不得离开这人世。
师尊,你别对我这么好,你以后若是走了,我又该如何活下去。
谢微远道:“我将他们送出去了。”
“沈云烬,你醒醒,别睡了,阵法就要倒塌了。”
“师尊……你不是……走了吗?”他困顿地睁着眼呢喃,气若游丝。
“我说过的,会陪着你。”
沈云烬愣住了,回光返照般紧紧攥住谢微远的手。
真正孤独久了的人,触及到一点火光时,第一反应是试探,然后再是渴求,最后又是惧怕。
他好怕这是一捧掌心流逝的沙,一捧握不住的逝水。
他好怕哪天一睁眼,发现这一切只是黄粱一梦,一切只是镜花水月,他根本遇不到如此真心待他之人。
明明世间有千万缕游魂,有千万苦难众生。
为什么就有人肯为他赴汤蹈火呢。
他惧怕握不住这缕魂魄,握不住这人温凉的掌心,就这样失去了这个人。
“师尊,我不要你死。”
我不要你陪着我。
我在深渊里太久,早已习惯满目疮痍,而你白衣若雪,不染纤尘,你受不了的。
他只想看着那人衣袂翩跹,在春风中清浅一笑。
谢微远却苦笑着抱住他,力道大得想将他揉入骨血之中:
“你真是个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
“我来这世间的意义,就是为了你啊。”
“所以,我不会让你死。”
……
他是不是在做梦,师尊那样孤高洁白之人,怎么可能因为他而回来呢。
他那样坏,那样不堪,还那样穷凶极恶。
可是,也是谢微远将他扶起来,用法术封住了他流逝的血。
第45章 他是可以依靠的肩膀
血祭一结束,通玄阵法就开始崩塌,碎石如流星般坠落在地,洞穴内灰尘四溅,四周渐渐迸裂破碎。
谢微远搀扶着虚弱的沈云烬往洞穴外摇摇晃晃地走着。
黑黢黢的洞穴彻底扭曲,连带着魔灵结界的入口也开始动摇。
“砰”的一声,一块巨石擦过谢微远的肩,砸在地上,激起的罡风逼得他险些站不稳。
天旋地转,谢微远总算是体会到地震的感觉,偏偏旁边还有个行路极其缓慢的沈云烬,走一步停两步。
若不是云隐笛还在身旁支撑着结界,两人怕是早就被砸成碎片。
他在识海里疯狂敲系统:“大哥,快点想办法,再装死你宿主就要挂了!”
宕机很久的系统这时总算知道启动,一阵刺耳的电子音响起:
“系统启动中——反派目前黑化值40点,生命值濒危!请宿主尽快采取措施!”
“其实宿主也挺濒危的……”
“先别废话了,快点想办法啊,神印不是有复生这个金手指吗,现在怎么不管用了?”
“根据不可抗力因素,神印的复生效果会逐步削弱,和宿主大大的任务也有关系。”
“什么关系?”
“最终任务开启前,宿主没有权限知晓任务具体内容哦。”
“那现在怎么做,才可以救回他?”
“系统推算,宿主此次的存活几率只有百分之二,失败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可选择重启任务,回到世界开端。”
回到……开端?
那他遇见的还会是现在的沈云烬吗?
虽说面目是同一个人,又会如初见般对他满怀戒备。
但这趴在他肩头,奄奄一息的沈云烬是不是就彻底消亡了。
沈云烬垂在他的肩头,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已近苍白,睫毛颤抖,奄奄一息,嘴中却还呢喃着:
“师尊……”
“我在。”
“你不要走……”
这人果真是个口是心非的性子,平日里天天说讨厌他,憎恶他,恨他恨得要死,一到这种时候就原形毕露……
他侧过头,漫天烟尘中,还能瞥见沈云烬沾着血的发,因着血液黏在他的肩颈处,那双偶尔透出少年风采的眼眸半阖着,却是彻底失神。
好不容易才看见他有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意气。
还真有些舍不得……
“我再试试。”
玄武结界遭遇通玄阵动摇,本就所剩无几的神力此时摇摇欲坠,越来越多的魔灵冲破结界准备逃生。
谢微远咬牙,将云隐笛抛至空中,刹那间流光四溢,三千弱水包裹住出逃的魔灵,却困而不杀。
他用云隐笛作网,不断往里加诸灵力,将越来越多的魔灵被云隐笛困缚在弱水之中。
灰色暗影在那包裹的巨大水球里面横冲直撞,不停想冲破桎梏,震得他喉头腥甜,肺腑都在隐隐作痛。
谢微远还在强行透损灵力,想再多抓捕些魔灵。
细密的汗珠自他的额间滑落,他此刻全神贯注,再容不得想其他,只能一点点控制着心神去网住这些魔灵。
身后人越来越冷,他的背上粘腻不堪,不知是血还是冷汗。
“坚持住,不要睡过去!”
“师尊……”
索性沈云烬还有气息,在他肩头细呢喃着,就像是重新寻到生的希望般,还强撑着勾出一抹笑。
弱水在他们的头顶包裹出一个巨大的屏障,在倒塌的洞穴撑起一方天地。
谢微远还在借用魔灵挣脱桎梏的力量,让他们冲破这即将倒塌的洞穴。
他嘴角溢出血丝,磅礴灵力倾泻而出,几乎是不要命地困桎住那些魔灵。
这些魔灵包裹着世间最汹涌的恨念,自天地深处沉压而来,在水球里横冲直撞,互相撕扯。
谢微远被那股力道压得喘不上气,已是撑不了太久了。
他几近力竭,包裹不住那股狠厉的力道。
难道今日当真要和沈云烬死在这洞穴之中了吗?
流淌的弱水结界愈发虚弱,再也困桎不住越来越多出逃的魔灵。
果然,想凭借这些魔灵帮他们冲破洞穴,还是痴人说梦。
凶狠蓬勃的灰色暗影叫嚣嘶吼着,在水球里疯狂冲撞,四散开力道。
谢微远几近绝望地看着越来越低沉的洞穴。
怕是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要被活埋在此处。
将死于此,他叹息一声,侧过头,看向身旁气息微弱的沈云烬。
“还活着吗?”
“嗯……”沈云烬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要消亡于人世。
他喉结滚动,声音有些颤抖嘶哑:“我知道你刚刚是故意气我走……”
“你师尊还没那么蠢。”
“抱歉,我只是想……”
谢微远抚过他额前的碎发:“又想自己一个人逞强是不是,你还这么小,才多大年纪,不要学着什么都往心里咽。”
“流了血告诉我便是,师尊说过会陪着你,就不是假的。”
“你也可以……依靠别人的,有什么难过的地方,别藏在心里面,别每次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久了伤口只会溃烂,不会愈合。”
“……”
寂寥无声。
沈云烬没有说话,要不是他的睫毛还在轻轻颤着,谢微远定然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还故意顶顶肩:“别睡了,趁现在多说说话吧……”
“以后还有你睡的时候。”
沈云烬终于找回些气力:“师尊,你说的……”
“可是真的?”
死到临头了,还不如让沈云烬死得安心些,将来下了九泉也不至于死不瞑目。
他摸了摸沈云烬的发顶,爱抚着:“真的,我不是他。”
“不是这一句,是你说的……来这个世间,是为了……”
谢微远无奈一笑,怎么这个时候还在想确认这些有的没的。
于是他将额头轻轻抵住沈云烬湿润的发。
“为了你。”
“我会尽我所能救你。”
他并未注意,沈云烬那双几近冰凉的手也慢慢握住了他的掌心。
他们掌心摩挲着,将彼此仅存的热意传播给对方。
“那我也会……尽我所能。”
沈云烬力竭般,在他耳畔落下这么轻飘飘的一句。
忽地一道金光闪过,他再次感受到神力的磅礴气息,自天地深处铺压而来。
沈云烬竟然在燃烧他的魂魄之力召唤神印!
魂魄浴火而生,终于将神印的全部力量唤醒,陵光神再次护佑了他们,带着他们自洞穴中击碎重重石壁,飞跃而出。
刹那间,山河摇坠,天地崩塌,陵光朱雀的法相重临世间。
天命玄鸟发出震慑天地的嘶鸣。
天地间可见之物都被陵光神火覆盖,熊熊燃烧着。
谢微远忙用云隐笛召来周遭的水灵,才免于这片天地被朱雀神火吞噬殆尽。
云隐笛包裹而住的魔灵此刻也被焚烧殆尽。
滔天的火光映入谢微远的眼眸,他被这一幕彻底震撼。
神力果真不能与他们普通修炼的灵力混为一谈。
苍生逆行,江河倒悬,焚尽八荒,这才是上古神君遗留下神印的真正实力。
“你快停下,你的魂魄要受不住了。”谢微远急切喊道。
可他依旧没有停下,漫天烈焰直至把逃窜而出的魔灵焚烧殆尽,将剩下的魔灵都逼迫回结界裂缝,才彻底收回陵光神火。
天地仿佛已被陵光神火燃成灰烬。
他彻底阖上了眼。
临死前,还能看见谢微远因为他焦急的模样,死得也不算太亏……
谢微远蹙着眉,眼眸里少见的慌张急切。
“别睡!再撑一会!”
可沈云烬如今一分一秒都不能再坚持,在他的怀里彻底昏迷过去。
他探了探沈云烬的鼻息脉搏,都在渐趋虚弱,仅存的体温也在慢慢褪去,俨然是临死之人的迹象。
“系统,他还有救吗,有什么起死回生丹全都拿出来用啊!”
“宿主积分尚不够兑换高等道具哦。”
“你!赊账都不行吗?”
“系统尚未开通此服务。”
“……”
祁昭宴和穆枫在外面废了好大劲,才抵御住朱雀神火的冲击。
他们看见谢微远抱着沈云烬焦急落下。
祁昭宴问道:“刚刚……那可是陵光神火?”
“别问了,去找个客栈先疗伤,他快死了。”
他不停探寻着沈云烬的气息。
索性还有一息尚存。
“你们先走,我在这先将结界固定住。”祁昭宴道。
谢微远再顾不得其他,很快又回到先前的天州客栈。
那狐妖老板娘总算有了点良心,还给他们送来伤药白布包扎伤口。
这里还有上乘的疗愈灵芝,很快就补足了沈云烬体内流逝的气血。
谢微远忙活了一整晚,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此时有了一刻闲暇之余,他忽地想起近日自己这些举动,已经严重触犯了系统ooc指令,这破系统却没有再强制惩罚他看男男小黄文。
难不成是卡机了?
不过他也不会作死去提醒系统,他困得眼皮都在打架,靠在沈云烬的床榻边沉沉睡去。
昏迷中,他梦到一条龙和一只鸟在天上打架。
天地一片黑暗沉浮,周遭流星四坠,山川倾倒,河流逆行。
烈烈风起,他心中百感交集,却是痛得喘不过气。
第46章 师尊为我捡肥皂
天地寂无。
沈云烬眼前是一片寂寥蛮荒,天地尚且混沌不清,他走在那一片孤寂之中许久,终于得见那位在黄粱卷里见过的神君。
神君周身烈焰如火,端坐在荒谷悬崖边,萦绕着万千水灵,神音浩荡,九天神光皆集于他一人。
任何人瞧见这一幕,都会忍不住上前虔诚跪拜。
但神君就如天边飘渺之光,遥不可及,仿佛对他许下一个虚妄愿望也是亵渎。
这次他还没能等到神君与他言语,识海就破碎成千万片。
他从梦中醒来,除却身子有些虚软无力,并未受太重的伤,想必是神印再次替他修复了身躯。
不知为何,神印对他的修复能力越来越弱,如今的复生能力大不如前。
好在这次也保住了性命。
他揉了揉眉心,低头便看见谢微远趴在他床边。
沈云烬嘴角勾出一抹清浅的笑,指尖一点一点描摹过他的眉眼。
他抚过师尊眼角眉梢处的憔悴,抚过那恰到好处的鼻峰轮廓,苍白淡薄的唇,指尖撩起那人鬓边垂落的碎发,细细把玩着。
从前怎么不觉得,谢微远长得如此动人心魄……
他眼色一暗,想困桎这人在他的掌心,永远只能在他眼前,对着他一个人展颜,垂爱他一个人。
可师尊是至高明月,远远不是他一个人能掌控的。
谢微远颤了颤睫毛,终于从睡梦中清醒,他睡得太沉,连沈云烬刚刚的动作都未察觉。
他哑声道:“醒了?身子如何?”
“嗯,已无大碍,多谢师尊。”
谢微远轻咳一声,正色道:“既如此……可要沐浴?”
“客栈楼下有疗愈温泉,我昨日试了,尚且不错,你待会可以试试。”
“好,师尊。”
谢微远见他神色尚佳,于是放下心道:“若是没事,我就先走了。”
他转身刚想离开,身后就传来“哐当”一声栽落在地的声音。
谢微远无奈转头,果然看见沈云烬狼狈半跪在地上,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
“怎么摔倒了?”
“失血过多……没有力气。”
谢微远扶额,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算了,我扶你下去吧。”
沈云烬抱着他的肩膀,两人磕磕绊绊总算下了楼,不过实在耗时良久,不是摔一跤就是绊一脚,像在故意拖延时间。
若不是体谅沈云烬真是个病号,谢微远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了。
温泉烟雾缭绕,泛着清冽带点苦涩的药香。
谢微远将沈云烬扶到温泉里,下半截衣衫都被泉水淌湿了,才走上岸。
沈云烬穿着一层薄薄的浴衣,浸泡在药池温泉里,浑身酥麻,他看着谢微远的背影,忙唤道:“师尊!”
“怎么了?”谢微远停住脚步,微微侧过头看他。
“……我没有皂荚。”
谢微远低头一看,皂荚正在岸边的地上躺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离温泉要走好几步路。
他思量片刻,根据沈云烬目前老弱病残的模样,估计等会只能爬着去捡。
算了,好人做到底。
他走到那块皂荚前,背对着沈云烬,弯腰俯下身,刚想捡起来那块皂荚,却忽觉背脊一凉,身后人正虎视眈眈看着他。
谢微远眼皮一跳,怎么莫名有种在澡堂里帮好兄弟“捡肥皂”的错觉……
虽然他被系统强制看小黄。文以后,变成了一个不太纯粹的直男,但本质上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好青年,拿着屁股对另一个男的,怎么也不太安全的感觉。
他扭了下腰,灵性地转过身,将皂荚递过去。
沈云烬疑惑地看着他怪异的姿势:“师尊,怎么了?”
谢微远脸色一红:“没什么,拿了皂荚快点洗吧。”
温泉池旁边有些水溅落在岸边,谢微远赤着脚,小心翼翼地站在岸边,生怕自己一个打滑溜了下去。
沈云烬缓缓划过水浪走过来,两人掌心相触碰,热意顺着滚烫的手心传过来,谢微远浑身一阵战栗。
他分明就要把皂荚递过去了,手心却传来一阵迅猛的力道——
沈云烬拽住了他!
“噗嗤”一声,谢微远也掉进了水里。
浪花激跃而起,他浑身上下都被温泉水淋透了,发丝也湿漉漉贴在脸颊,眼尾泛起濡湿的红意。
“沈云烬!”
“你做什么?”谢微远从水里站起身,眉头拧在一起,眼神活像要吃人。
“抱歉,师尊,刚刚没站稳,情急之下把你拽下来了……”
水珠顺着谢微远的眼睫处缓缓落下,流在锋利的下颌处,他蹙着眉,胸膛也因为愤怒起伏着,这衣衫实在轻薄,却是勾勒得他腰身朦胧,若隐若现。
沈云烬喉结滚动,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声,他额角跳了跳,看着那腰,又想起那日在山洞中师尊中毒的模样。
那时他握住的也是这样劲瘦的腰肢。
谢微远攥紧拳头,仓促爬上岸,浑身湿漉漉的就要往外走。
“师尊,这样走出去会得风寒,不如……先穿弟子的换洗衣物,待会师尊帮我再拿一套下来便是。”
谢微远断然不肯在沈云烬面前换衣服,他冷哼一声,将他的衣衫披在身上,匆忙逃走。
连换洗衣物也是派遣小二送下来的。
沈云烬无奈一笑,想起先前那番景色,温泉水下暗流涌动。
他真觉得自己是个禽。兽,竟然对自己的师尊起了大逆不道的心思。
他暗自咒骂一声,眼底暗潮汹涌,手慢慢探去……
良久,才仰起头满足地叹息一声。
——
泡完药浴后,他的身体好了些,又回到谢微远身前。
那人貌似气还没消,沈云烬只能讨好地去楼下端来一碗牛肉羹。
谢微远也没拒绝,在他面前喝完,又泄愤般将碗重重放在桌上,颇有一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的意思。
谢微远也确实在想如何树立自己师长的尊严,免得给这人两颗甜枣吃,就不知天高地厚,还敢将他拉下水。
他故意怒视着沈云烬:“知道错了吗?”
沈云烬喉结滑了滑,声色沙哑:“弟子知错。”
谢微远蹙眉:“你声音怎么这么哑,生病了?”
“没,可能是温泉泡久了吧。”沈云烬心虚地看向一旁。
谢微远看他脸色苍白成这样,也不再过多责怪,纵容地叹息一声:“好差不多了就启程去修补魔灵结界吧,祁宫主他们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那日朱雀法相现世,他们应当也瞧见了,今日先补了结界,再告诉他们实情。”
“好。”
二人启程,索性先前穆枫来了一趟帮他们付清账款,不然这狐狸老板又要把他们扣押在此处。
隔了整整一夜,祁昭宴和司千陌已是疲惫至极,两人轮换着在此处消耗灵力维持结界。
见谢微远来了,总算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不过他们看沈云烬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祁昭宴道:“你怎么来了?”
沈云烬:“我为何不能来?”
“你既有朱雀神印,对结界修补没有半点作用,反而会助长魔灵实力,不是帮倒忙吗?”
沈云烬摇摇头:“你可还记得那日守棺人说的,我既不是孟章,也不是陵光。”
“记得。”
“昨日彻底觉醒神印时,我发觉体内并非只有朱雀神印,还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按捺我体内的朱雀神印,它虽是顺着我的力量迸发,却在遏制其不被魔灵掌控污染。”
“想必我体内并非纯粹的朱雀神印。”
“古神只将神印一分为四,难不成还能有其他神印?”
“我只是想,上古传说或许并非真相,只有真真切切看见当年发生之事,才能知晓其中缘由。”
“当年之事,已隔了三万年,如何得见?”
“若是能有承载记忆的法器留下来,陵光神君会将这段故事放在何处……”
谢微远和沈云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黄粱卷。
如果黄粱卷真的是陵光神君所制,那他是否会将其作为记忆的载体,造出一个新的平行世界。
他们先一直进入的是两页残卷,记忆并不完全,若有办法将黄粱卷修复,说不定就能知晓三万年前那段记忆的真相。
“你们觉得是何处?”
“黄粱卷。”
“黄粱卷?这不是邪修所制的妖邪之物?怎么会承载陵光朱雀的记忆。”
“说起来复杂,但大致能确定,这黄粱卷是朱雀陵光万年前所制。”
“黄粱卷将梦境与记忆制作为幻境,将其修复我们就能看见陵光神君的记忆。”
“黄粱卷这等法器,若要修复,只能去苍灵宫寻一人。”
“何人?”
祁昭宴欲言又止:“……我届时会想办法将他唤出来,现在我们先补齐结界。”
魔灵结界入口如今正袒露在外,里面不断纷飞着灰暗色鬼影,虽然上次沈云烬用陵光神火将大半魔灵逼退至魔灵结界里面,但那些魔灵竟然又卷土重来,随时准备突破。
想到此处,他不禁联想到是不是玄衣人故意放出天州出事的消息,引诱他们来此处修补结界。
然后又用黄粱卷做阵眼,想将他们困死在此处,即便困不死,要出去也必定要损毁魔灵结界导致魔灵出世,再将这一切扣在自己身上,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天下共诛。
这人究竟是谁,在背后翻搅棋局这么久,却难见其真容。
第47章 成亲(二合一)
呼啸的风随着喧嚣自耳边拂过,沈云烬深吸了口气,手心汇聚着陵光神力。
金光自掌心迸开,白痕闪烁,他借用那股桎梏他的力量,将陵光神力注入摇摇欲坠的结界。
天地间烈烈风起,业火在身后席卷而来,这次结界补全得格外顺利,或许是因为玄武神印与朱雀神印本就是同根同源,汇集起来的神力很快就融为一体补全了结界。
结界处重新生出金色浮光,魔灵被困在里面。
众人松了口气,等着沈云烬在他们面前平稳站好。
用神印修补神印果真事半功倍。
谢微远道:“祁宫主,先前你说的能修复黄粱卷的人,究竟是何人?”
祁昭宴顿了片刻:“此人深居东海,已有十数年未面世,他钻研了数年神器修补之道,堪称九州第一器修,若是连他都束手无策,那天下怕是无人能修补黄粱卷。”
穆枫疑惑道:“师尊,为何连我都没听说过此人?”
祁昭宴:“你当然没听过,他可是与第一代开宗师祖同辈的人物,按辈分算,你得喊他一声太师祖,苍灵宫的其他师祖都早已归天了,只剩他还活着。”
司千陌倒是略有耳闻:“师尊所说,可是鹤月君?”
“不错,正是他,这人性情古怪,连我当年的继任仪式也没来参加,就躲在三光洞府里研磨他那些木头器物。”
谢微远沉思道:“那劳烦祁宫主,可否派信将鹤月君请到九幽门来?”
祁昭宴面露难色,苦笑着摇头:“微远,不是不肯帮你,这断断只有我们去请他的道理,他定是不会轻易出来的。”
“也罢,那我们走一趟吧,只是我还需要传音回宗门,派人将另一半黄粱卷送来。”
“嗯,尽快,今日我们再去客栈休整一晚,明日便启程回苍灵宫。”
穆枫在一旁惊讶:“啊?还休整?师尊……你饶了我吧。”
祁昭宴意味深长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能者多劳,劳累你了。”
“千陌,去帮帮你师兄。”
司千陌拱手:“是,师尊。”
穆枫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司千陌,走到一旁。
穆枫一看见司千陌那模样,垮下脸:“师弟,我真哭不出来了。”
司千陌:“三块梨花糕,不能再多。”
穆枫小时候经常贪吃甜食,老长蛀牙,那时候就是祁昭宴派遣司千陌来管束他。
司千陌明明比穆枫还小两岁,却天天苦大仇深的模样,把穆枫吓得哇哇哭,眼泪珠子顺着脸颊不断流着,化作一颗颗珍珠。
这也是司千陌第一次发现,还有人哭起来眼泪能化作珍珠的。
那天,他知道了穆枫的秘密——
原来穆枫和祁昭宴一样,也是鲛人血脉。
穆枫一听,果然从了司千陌,他本就是个极其容易掉眼泪的性子,居然眨了眨眼睛就“啪嗒啪嗒”掉了几滴眼泪。
“我这是感动哭的,喜极而泣……”
“……”
他们一同回到天州客栈。
狐狸老板一看他们来了,笑道:“几位贵客又来啦。”
这狐狸精自从上次接过穆枫的盒子后,就变得亲善殷勤许多,连看他们的眼神都多了几分钦慕的意味。
用完膳后,他们本想回房间好好休整,忽然听见窗外传来阵阵烟花迸裂的声音。
沈云烬往窗外望去,漫天烟火在天边闪烁。
今日长街上的精怪繁多,个个都在耳边簪了朵红花,结伴出游,数里长街灯火烁动,人来人往。
“老板,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都在放烟花?”
那狐狸精笑道:“客官啊,这可是天州的花朝节,一年一次,和你们人界有所不同,这里的精怪们祖辈大多都是上古诞生的瑞兽,以人间功德为生,它们不必放灯向上天祈愿,于是花朝节就被福兽用来祝福人间永无灾祸。”
“它们大多单纯懵懂,未去过人界,但常能自天州见到人间八州疾苦,就想通过祈愿为人界平息灾厄。”
“若他们当真有此心,为何不入世拯救人间疾苦呢?”
“您这客官倒是天真,这些年并非天州不肯襄助,你们人间不是有句话来着……”
“对对对就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曾经有犼兽族类举族搬迁至人间,本是为凡间镇邪,庇佑人民,却被有心之人传言成邪兽,遭大肆捕杀食用,后来几近绝迹,天州的精怪就再也不肯入凡间。”
“这些年我们看着人间,也知晓凡间并非人人恶毒,但也无心插手他族之事,如今在这给人间做些祈福,就当作积累功德了。”
沈云烬看着窗外万家灯火,三千明灯,不由得感叹道:“曾经以为精怪一类都是几百年修炼成形的邪物,定然是心思深重,贪婪嗜血,想不到天州精怪却如此淳朴。”
“那可不是,不然天州能这么多年没有一件战事。”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师尊,不如出去看看吧。”
谢微远也被眼前热闹的景象吸引,便答应了。
几人往外走去,此处烟火绚烂,远离人世烦恼,漆黑的天幕中少许几颗星星低垂着,只不过刹那间就被绚烂的烟火盖过去。
来来往往的精怪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言语,偶尔还能看见几个和他们一样的修士在街上游荡。
一只小精怪踮着脚,高高举起花灯叫卖着。
“五个铜板一个花灯啦。”
“大哥哥,买不买花灯呀,为人间积攒福祉,将来一定能飞升。”
“我吗?”沈云烬指了指自己。
小精怪点点头。
它扑闪着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递来一只小巧玲珑的花灯。
“这是莲花精?”
谢微远看过去,这莲花精头上还顶着朵粉色的莲花,浑身像花蕊一样细嫩,应当不假。
小精怪点点头:“仙长哥哥你好,我才出生五十岁呢,还是个小莲花。”
五十岁……加起来都要比他俩大了。
还喊他哥哥呢。
“咳咳,那我们买几只吧。”
他转身看向祁昭宴他们,问道:“你们可要一起放?”
祁昭宴摇摇头:“不必了,如今四方神陨落,天上哪来的神君回应众生祈愿。”
司千陌和穆枫倒是上前来拿了一盏。
谢微远看了眼沈云烬:“那你要放灯吗?”
他垂下眸:“听师尊的。”
小莲花精乖巧踮着脚递上来一盏花灯,谢微远接过一盏。
他们来到天州的银天河前。
听闻此处是盘古开天辟地时无意间划出的河流,乃是天地河流的起源,在天州流淌了数万年。
白衣仙君俯下身,微寒的夜风轻轻拂过脸颊边的碎发。
他半蹲下身子,在花灯里的纸条里写上自己的愿望,写完也递给沈云烬一张纸条。
“你体内有神印,为师就借用你神印的福泽一用。”
沈云烬接过那张纸条,在上面写下几个没人能看清楚的小字。
“你许的什么愿望?”谢微远好奇道。
沈云烬轻笑:“说出来就不灵了。”
谢微远叹了一声“好吧”,他指尖划过湖面荡漾的涟漪,眼前的花灯顺着河流晃然飘走。
他的发丝垂落在河岸边,沾湿了发尾。
沈云烬眸色一暗,心下触动。
若是他体内没有神印,是不是就能永远和师尊过着这样普通的日子。
谢微远撩开发尾,站起身,拢了拢身上的外袍。
河对岸的穆枫和司千陌也在放花灯。
穆枫抱着双臂,蹲在岸边大呼小叫,他眼睛里闪着光,衣角都被水花打湿,但笑得开朗,颇是少年恣意。
身旁的司千陌眼神落在他身上。
谢微远道:“这司千陌是不是不喜欢穆枫?”
“师尊为何这样觉得?”
“司千陌每次和穆枫单独出去的时候,穆枫都眼泪汪汪地回来,司千陌的模样看起来也对穆枫很不耐烦。”
“司千陌这人……口是心非罢了。”
谢微远怔愣片刻:“或许吧。”
不多时,他们一起回了客栈,谢微远给九幽门传了信,让长老派人三日内将黄粱卷的另一半送至苍灵宫。
他的掌心幻化出一只灵鸽,将信送走。
————
第二日,他们出发去苍灵宫。
苍灵宫离此处并不远,不过顺着银天河御剑飞行一整日就到了。
九幽门很快就派人送来了黄粱卷,他们带上黄粱卷一起往苍灵宫的深处走去。
祁昭宴介绍道:“鹤月君住在东海三光洞府之中,常年不见外人,待会吃了闭息丸就能在此处行动自如。”
司千陌给几人发了闭息丸。
沈云烬打量着周遭模样,这苍灵宫当真是富庶,随处都是玉石珍珠洒落在地。
他还未回神,眼前一缕香风扑过。
沈云烬定眼一看,竟有轻纱拂过他的脸颊,而后是—— !!!
他闭着眼,忙侧过头。
这里怎么会有穿着如此暴露的女子!
沈云烬脸色羞红,本是想避开视线,结果旁边竟然又有一身着清凉的曼妙女子。
“……”
他都不知道把眼睛往哪放了。
也只有祁昭宴还好心情地开始数数。
“一二三四五……”
他感叹一声:“这至少得是十三钗啊,师祖不是已经老了吗?看起来雄风不减当年啊。”
谢微远:“……”
那些女子轻笑着,腰间挂着晶石玉坠,丁零当啷响着,在他们身旁窃窃私语,好奇地打量他们。
这姿态,堪比当年猪八戒进盘丝洞……
“是谁在这胡说八道?”
他们侧过头,一旁走过来个清冷俊秀的男子,他指尖掂着根烟杆,面色苍白憔悴。
那些女子一看他过来,就乖巧地靠过去,把住他的臂膀,软软靠在他肩头。
“这些都是我的宝贝女儿,休得胡言!”
一瞬间,男子就被容貌俏丽的女子围得团团转,女子们嬉笑着喊他“爹爹”。
谢微远扶额。
这天下第一器修,竟是如此不正经的家伙吗?
祁昭宴忙上去行礼道:“晚辈祁昭宴拜见师祖。”
那男子斜睨他一眼:“说吧,什么事?”
“晚辈近日偶得一法器,却已破损,特来请师祖帮忙修复。”
“何物?”鹤月君将一旁的姑娘推开了些,凝眉看向他。
祁昭宴呈上黄粱卷。
鹤月君冷冷看他们一眼,将黄粱卷接过来一看,惊道:“黄粱卷?你们从何处来的?”
“从一神秘人手中所得,不知其身份。”
“此物中蕴含大量妖邪之气,修不了。”
穆枫脱口而出:“啊,太师祖,您不是天下第一器修吗,怎么会连这个都没办法修补?”
“小辈轻狂,还敢瞧不起你太师祖?”
“……太师祖,我不是这个意思。”
鹤月君却是背过身子,指尖捻着烟杆,话锋一转:“你们若是实在想找本君帮忙,也不是不可以。”
谢微远道:“鹤月君何出此言?”
他转身,摩挲着一旁的东海晶石:“只要你们其中一人……娶了本君的小女儿并入赘这三光洞府,本君就帮你们修复这黄粱卷。”
“您的……小女儿?”
他话音刚落,一众女子便让开身形,最后一名女子团扇遮面,躲在后面羞红脸轻笑着。
谢微远困惑地看过去。
那女子半张脸娇俏可人,如何也不可能是嫁不出去人的模样。
“小女子扶灵拜见各位仙君。”
那团扇依旧遮掩住半张面容。
“扶灵,给他们瞧瞧你的模样。”
“父亲,扶灵唯恐吓到各位仙君。”
“无妨。”
扶灵只得乖巧打开团扇,露出剩下半张脸。
在场之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这扶灵姑娘,另一半脸竟然如枯树般皲裂!
鹤月君这时才不紧不慢地解释:“小女在幼时曾中一木灵邪术,因此毁容,还望诸君勿要嫌弃。”
扶灵低下身子:“仙君们勿怪。”
谢微远道:“女子不以容貌立世,扶灵姑娘不必介怀外表此等俗物。”
他本想劝慰女子两句,谁曾想那女子竟然含羞看了他一眼,满含春情。
祁昭宴笑道:“凌华君倒是会说话。”
谢微远斜了他一眼,没再多言,反而是那位姑娘对着鹤月君窃窃私语,不知在商谈什么。
鹤月君爽朗一笑,星目煜煜生辉。
他指尖一顿:“这位便是凌华君吧,久仰久仰,小女说很中意你,不知凌华君意下如何?”
“若是愿意,七日后便可成婚,届时修复好的黄粱卷一并送到您手上。”
谢微远满脸黑线。
他?
他都多大年纪了,虚长扶灵姑娘这么多岁,怎么也不合适吧。
谢微远刚想回绝,脑海中却响起一段久违的提示音:
“苍灵尘缘副本开启,请宿主取得神器——伏光琴。”
“伏光琴在哪?”
“系统提示:扶灵的灵力本源就是伏光琴。”
谢微远定眼一看,果真发现扶灵腰间挂着一把幻化出来的小琴,那应该是伏光琴的缩小版。
但他这个年纪,配上这么小的姑娘,实在太过占别人便宜了。
这说出去,不是老牛吃嫩草吗?
于是谢微远的目光转向沈云烬。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只是做套婚姻,到时候和扶灵说清楚,他们用神器是想洗清朱雀魔灵气息拯救苍生,想必对方也会理解。
到时候再给扶灵找个心仪的好人家就行了。
现下先稳住鹤月君这个变数。
“师尊,你在想什么?”沈云烬的掌心在谢微远眼前晃了晃。
谢微远回神,意味深长地看了沈云烬一眼。
他开口道:“鹤月君,你觉得我这徒儿……如何?”
“在下年纪实在与扶灵不相合,说出去也是贻笑大方,若是扶灵觉得在下的徒儿尚可,我也可以作为师长之命,为他俩说媒。”
沈云烬陡然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微远。
谢微远竟然要给自己指婚!
师尊……为何这样待他?
鹤月君转而一笑:“本君说过,只要你们有人肯娶就帮你们修复好黄粱卷,本君说到做到。”
沈云烬面如土色,他怒道:“师尊!我不愿。”
谢微远眉头一蹙:“由不得你愿不愿意,师长之言,你都不听?”
“是不是这些日子太过娇惯你,让你不知如何敬重师长了?”
沈云烬心沉到了谷底。
师尊竟然要将他入赘给鹤月君。
是当真厌弃他成这样了吗?迫不及待地就要赶他走。
前些日子还大义凛然地说什么陪着他,会一直在他身边。
师尊的嘴里果然一句真话都没有。
他气得剑眉紧蹙着,谢微远连连拽了他好几次,才没有在此处发作。
他还自作多情地以为师尊对他有一点……
呵呵。
沈云烬冷冷将眼别到一边去,不看谢微远,仿佛多和他说一句话都是累赘。
“既然如此便说好了,七日后即可大婚,这位公子就入赘我这苍灵宫中,日后凌华君有何需要的,尽管说便是。”
鹤月君还乐呵呵地拉着谢微远的手,仿佛真是两家亲家见面似的。
沈云烬冷哼一声,面色铁青。
谢微远还在他耳畔悄声道:“权宜之计。”
他离得更远。
谢微远根本一点都不在乎他,丝毫不问他的意见,就这样随便把他让出去。
祁昭宴倒是没预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忙上前道:“鹤月君,如此是不是有些太仓促了……”
鹤月君眯着眼笑道:“不仓促不仓促,相逢即是缘。”
“就这样吧,诸位可以在我的洞府之中休息七日,七日后,本君会置办好所有婚嫁之物。”
司千陌道:“鹤月君,您贵为太师祖,怎可说如此荒谬之言?”
鹤月君倒是清浅一笑,捻着烟嘴,他眼圈青黑,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手上的木扣。
“本君再如何也是你的前辈,碾死你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只是今日定婚,不宜见血腥,不然就算你们宫主保你,你今日也得在这得点教训。”
穆枫在一旁打圆场:“鹤月君,鹤月君,有话好好说,我这师弟一向这样不懂事,您别放心上。”
鹤月君冷笑一声,苍白的指尖在烟杆子上面反复捻着,而后半阖着眼转过身,身后的女子成群结队簇拥在他身后。
“扶灵,安排好诸位的住处,这黄粱卷本君就先收下了。”
扶灵低头道:“是,爹爹。”
她将头埋得很低,像是怕吓着他们一般,声色细微:“各位仙君跟我来,三光洞府中有专门的住处供各位休息。”
谢微远轻笑:“那就有劳扶灵姑娘带路了。”
扶灵道:“仙君不用谢,这三光洞府多少年没来个客人了,仙君们来了也添些生气。”
祁昭宴默然,疑虑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与这鹤月君只在幼时见过一面,那时鹤月君并不嗜烟,人也不似这般苍白。
如今鹤月君怎如此嗜烟如命,还养了这么多女人。
他开口道:“扶灵姑娘,你与鹤月君……可是亲生父女的关系?
扶灵姑娘点头:“自然是,宫主怎么了?”
虽说鹤月君如此修为之人早已懂得驻颜之术,但他隐隐觉得这俩人并非父女关系。
扶灵姑娘在他们前面引路,还会介绍洞府中的陈设,一路上有各种深海中的精怪在此处栖息。
门口站着两个面貌丑陋的夜叉咿咿呀呀地叫唤着:“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姑爷好,姑爷好。”
谢微远从未见过这番景象,他不敢再看那两个夜叉的面容,快步走过,结果脚下忽然划过去一只蛇不蛇,鸟不鸟的东西,示威般在他面前叫嚣。
那声音乍一听就像是婴儿啼哭,他吓得退后几步,险些踩上沈云烬的脚。
沈云烬在他身后,面色阴沉,阴郁地看着他,沉声道:“师尊怎么了?”
这威吓能力一点也不亚于眼前的怪物,谢微远背脊发凉,支支吾吾道:“这是什么精怪,从未在人间见过。”
扶灵介绍道:“这是化蛇,它在人间时常会引来洪水,当地百姓叫苦不迭,就将它赶到深海里了,仙君莫怕,它只是脾气差了点,并不会伤人。”
谢微远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好。”
沈云烬抿着唇,并未多言,视线幽幽落在谢微远身上。
扶灵也注意到沈云烬的视线。
也不知她是不是天生就极其容易脸红,她凑近了些:“先前没注意这位仙君也生得如此好看,可否问问仙君的名讳。”
他顿了顿道:“沈云烬。”
“仙君的名字也如此好听,和模样当真般配。”
沈云烬愣住了。
好听吗?
这个烬字是温玉竹取的,本是想让他在灰烬中重生,却不想一语成谶,让他一生都生活在灰烬之中。
他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就像在长久的黑暗中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谢微远面色沉了沉。
第48章 情动
他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两人,总有种莫名的怪异感。
谢微远不明白纠缠在自己心底的这股酸涩感从何而来。
他轻轻别过眼,攥紧衣袖下的指尖:“你愣着做什么?”
沈云烬这时才反应过来,他闭了闭眼,看向谢微远。
再生气也是该自己生气,这人在发什么脾气。
扶灵姑娘带他们一路穿行,走过洞府里的长廊,终于在一处小楼阁前停下。
周围的海妖见着她都低头躲开,看模样应是很惧怕扶灵。
扶灵并不在意,她温婉一笑:“诸位仙君,此处是三光阁,这几日大家可以住在此处,有什么缺的可以派遣夜叉告诉我或是自行去洞府采买,三光洞的精怪大多淳朴,不会伤害你们的。”
她顿了顿身子,眼神最后落在沈云烬身上,意味不明地一笑。
她笑起来会带动那半张木化的脸如撕裂般斑驳,看起来就像蠕动的树干。
沈云烬木着脸避开她的视线。
祁昭宴左右摸索了一番,发觉这楼阁竟全是用木头所制。
“鹤月君对这木制的东西倒是感兴趣。”
他面色一转:“对了……扶灵姑娘,你脸上为何会中咒术?”
扶灵忙侧过脸,有些许慌乱道:“我小时候贪玩,不小心打翻了爹爹的药液,咒术就附着上来了。”
祁昭宴笑了笑:“抱歉,扶灵姑娘,在下不是有意提起。”
“无妨,那诸位仙君先行休息,小女告退了。”
扶灵做贼心虚般匆匆就要告退。
穆枫喊了几声,想叫住她:“唉唉唉……扶灵姑娘,你们这有没有什么出名的酒馆?”
可惜他还没叫住扶灵,对方的身影就消失在转角。
司千陌握住他臂膀:“又想喝酒?”
“嘿嘿,师弟,我都一个月没喝了,早就到了约定的期限,再说了,我可听闻三光洞的醉千秋天下闻名,一壶醉倒,大梦千秋……啧啧啧,我小时候就想来尝尝,那滋味定然是销魂。”
祁昭宴斜睨了他一眼:“半点没个正经的。”
穆枫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师尊,这可是好东西,一醉解千愁呢,待会给您带回来一壶如何?”
祁昭宴咳了两声,矜持道:“嗯,尚可。”
一旁的谢微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抿着唇,叫上沈云烬:“待会你先来我房间一趟。”
沈云烬“嗯”了一声,跟在谢微远的身后,走进房间内。
两人的气氛有些诡异。
谢微远道:“生气了?”
沈云烬别过眼:“没有。”
“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待拿到伏光琴,也未必要你入赘这三光府……”
沈云烬心中沉沉,他目光暗淡,唇角垂着:“师尊以为我是因为这个生气吗?”
“难不成还有其他事?”
沈云烬的指尖攥紧成拳,眼神愈发冷淡:“或许是吧。”
他的眼神都有些委屈起来,像是强忍着情绪,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转过身,不让谢微远看清他的面容。
“师尊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先告退了。”
“等等,我还有话说。”
沈云烬顿住脚步,心中又重新升起几分期冀。
谢微远眉眼处闪过一丝错乱:“你和扶灵成婚时,不可……与其有所接触。”
他本意是不想看见沈云烬与别人太多接触,却不想这话落到沈云烬的耳里,成了另一番意思。
沈云烬声音微哑:“师尊以为……我是那样的人?”
“不是的……”
他话音未落,沈云烬就将门“砰”的一声叩上。
……
沈云烬面色沉冷,关上门,心下委屈酸涩的感觉上来,胸口像被堵住一般,浓烈的失望郁结在心头。
他看向那扇门,转身离去,刚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却碰见在回廊处拉拉扯扯的穆枫与司千陌。
穆枫勾住司千陌的脖子摇摇摆摆,司千陌薄唇紧抿,神色不耐,却还是纵着穆枫挂在他身上。
“千陌,我可是打听好了,离这两条街的距离有家酒楼叫明月楼,他们的醉千秋最为纯正,跟着师兄去喝一场,保准让你长见识。”
司千陌屹然不动:“修道之人,不可贪恋口舌之欲。”
“嗳,你也真是的,小小年纪这么古板干什么?当真是无趣极了。”
司千陌依然站在原地,穆枫扯了好几遍都没扯动。
沈云烬本想借道离开,穆枫却注意到他的身影。
他忙笑呵呵道:“沈师弟啊,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去喝酒呀,多个人也多个热闹。”
穆枫平素和沈云烬没说过几句话,本来也只是客套一句,他以为沈云烬必定不会同意,却不想沈云烬此时郁闷,竟破天荒地停住脚步。
“好啊。”
穆枫愣住片刻,皆大欢喜道:“这才对嘛,人生得意须尽欢啊,大家一起才好玩。”
司千陌眼神一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最终在穆枫的三寸不烂之舌下,三人总算出了楼阁。
约莫一刻钟后,明月楼中。
眼前走来一位闭月羞花的美人,本是芙蓉面,杨柳身,却是眉头紧蹙,眼神凶恶。
“杨贵妃”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指着“唐玄宗”的长翅帽骂骂咧咧:“你个老顺子,没点收心劲……又去哪个贵人那了?”
粗哑的嗓门从屏风后传来,丝毫没有美人的柔顺模样,倒像个市井泼妇。
“唐玄宗”面对这样的“泼骂”,竟然不言不语,点头哈腰,不像个皇帝,倒被贵妃骂得像个孙子。
这样放肆不拘礼节的粗言也只能在三光洞里出现了,这里的精怪们大多是由鹤月君自深海处招揽而来,没读过书,楼里演什么就看什么。
好在明月楼里最不缺的就是捧场的男女老少,众人纷纷喝彩,掌声雷动。
“臭**,读没读点书,哪能这么演?”一红衣女子揪住那只瞎变化的**骂道。
那只**吃痛地叫了一声,眼前的海市蜃楼霎时消散不见。
原来先前的这一切,只是“蜃”吐气成楼阁幻象。
穆枫夸张地“哇”了一声。
那红衣女子注意到新来了客人,眼色一扬,往前一凑,在他身旁嗅了嗅:“哟,这仙气……莫不是苍灵宫来的仙君?”
穆枫上道地接过话,他嘴甜道:“好美的姐姐啊,我们几人是从苍灵宫来的,这几日得了鹤月君的招待住在三光阁,还望美人姐姐给我们上几坛明月楼最辣的酒——要是顺便能再来几个辣点的姑娘就更好啦。”
红衣女子掩唇一笑:“小仙君嘴真甜,姐姐今儿个高兴,让你们尝尝我们的招牌醉千秋。”
“好勒,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红衣女子将他们送上二楼的看台,这位置风景绝佳,不会被大堂里的人打扰,又可以观看蜃幻化出的演出。
沈云烬坐在木椅上,一言不发,一来就开了坛醉千秋“咕噜咕噜”地喝着。
司千陌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穆枫竖起个大拇指:“好啊!沈兄好气度,来干来干。”
他也端起一坛咕噜咕噜喝着,司千陌看着抱坛痛饮的两人,无奈扶额。
没过多久,沈云烬终于喝得有些晕了,他重重将酒坛子放在桌子上,脸上一片酡红,眼神也迷离起来。
他眉眼松散开,被酒水迷住,眼里落出不少春情,当真俊俏。
先前穆枫喊的舞娘此时终于上来。
这里的舞娘大多是修炼多年的珊瑚精,生得颜色艳丽,肤白貌美。
舞娘们婀娜多姿,甚为妩媚地勾过指尖,皓腕起伏间薄纱擦过他们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撩拨着。
沈云烬喝醉了,他迷迷糊糊地觉得在面前跳舞的不是这群女人。
而是白衣若雪的谢微远。
那人媚眼如丝,桃花眼里是迷人的春色,雪白的衣袖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脖颈。
他情不自禁地呢喃着:“师尊……”
在这种情况还能想起师尊简直能让人萎了。
穆枫非常不满意地嘟囔:“沈师弟啊,你也真是不解风情,这种情况喊什么师尊,眼前好景无限,你却想起凌华君那样凶巴巴的男人。”
司千陌眼神闪烁:“你为何会提起凌华君?”
沈云烬还未回神,他轻轻叹息一声,苦恼地撑着头。
“可是吵架了?”
“哎呀,沈师弟放宽心,师徒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嘛,这有什么。”
司千陌扶额:“师兄,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
穆枫抬眼思索一阵:“我怎么记得我上次看的话本是这样写的……你可别说,那话本的师徒虐恋那叫一个感天动地,师尊为弟子困守魔渊三百年,弟子却以为师尊将他抛弃,还将师尊关起来百般折辱……那剧情,叫一个香艳啊。”
司千陌挑挑眉:“这可是以下犯上的大罪,现实里谁敢如此欺辱师长?”
“师弟你这就不懂了吧,这下位者欺负上位之人,看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司千陌难得话多了些:“师兄喜欢这种?”
“非也。”
穆枫摇摇头道:“这世间啊,唯情之一字难解,来,沈师弟,我敬你一杯,祝你一醉解千愁啊……”
“再说了,过七日你可要入赘三光洞府了,开心点嘛,鹤月君手上天材地宝数不胜数,包你以后富得流油。”
沈云烬面色一冷:“别和我提这事。”
穆枫怔愣片刻:“哎呀,师弟别生气,这事或许还能和凌华君再商酌一二。”
沈云烬:“呵呵……他怕是巴不得摆脱我。”
“我看倒未必,凌华君表面看着冷淡,眼里对你的关切却不是假的,那日通玄阵他本已和我们逃出来了,却为救你不顾阻拦,非要回到洞穴。”
“敢问世上哪位师尊会对徒弟如此生死不负啊。”
沈云烬愣了一瞬:“是吗?”
他的内心波澜起伏,不明白师尊为何会待他如此深重。
当真对他只是师徒之情吗?
可谢微远今日的表现,不就是在告诉他,他对自己只有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师徒之情,他哪里再敢宵想其他。
穆枫挤眉弄眼:“当真啊,不过我看你对你师尊的眼神,可不清白啊……不如给我讲讲你们在洞穴里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可好奇很久了。”
沈云烬想起那事,脸色一红:“没什么。”
师尊定然不想让人知晓那日之事。
况且他还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师尊竟然也纵着他……
“哼,我可不信,那日你们气息浮乱,脸色酡红,可不像干正经事的模样。”
他还欲喋喋不休,话多起来,沈云烬平白多了些烦躁。
“够了!”他忽然站起身,眼眸通红,似乎被惹怒了。
“并非如你所说那般!”
穆枫没想到他反应如此大:“师弟别生气嘛,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他们还欲再说几句,却不料此刻楼内爆出一声惊叫。
“啊——”
女子的尖叫声不绝于耳,沈云烬抬眼一看。
一旁的阁楼走出来个提着裤腰带的男人,他刚刚正玩得起兴,直接被这尖叫声吓萎了,大声骂道:“娘的,谁在那瞎嚷嚷,老子正兴头呢。”
他骂骂咧咧往下一看,吓得直接尿了裤子,差点没晕在原地。
楼下竟凭空出现一具被割掉舌头,挖掉眼睛,四肢俱断的女尸,横立在楼台中央。
女尸面目狰狞,脸上皮肤却干燥如树皮。
一众人都在旁边指指点点。
先前那红衣老板娘见着这一幕也是泼辣脾性上来,吼道:“是谁敢在明月楼挑事?活腻歪了?”
司千陌一跃而下,探了那女尸的脉搏:“气息虚无,全无脉搏,身体枯萎如树,已是死去多年的树精,怎会出现在此?”
他还未来得及撤回手,忽然发觉手指开始逐渐木化。
刚刚触摸女尸的地方竟然开始如树皮般枯萎斑驳!
穆枫一下醒酒了,也跳下来:“师弟,怎么回事?”
司千陌沉默一瞬,答道:“怕是和扶灵脸上一样的木系法咒,我们先带着这具尸体回去见师尊。”
沈云烬低头沉吟片刻,他黑衣凛凛,施了个结界,将女尸包裹在内。
一众客人无人敢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拿走了那女尸。
他们很快回到三光洞府里,此时内里一片寂静,众人似乎都歇息了。
沈云烬道:“你们先去将女尸带去给祁宫主,我待会就和师尊过来。”
司千陌点点头,将法球带走。
沈云烬敲了几声谢微远的房门,却发觉里面杳无声息,毫无动静。
他面色一凛,推开那扇木门,瞧见令人情动的一幕——
谢微远眼神迷离,脸色潮红,浑身香汗淋漓,正靠在床榻处低。吟。
他似乎已经忍耐到极致,又不肯彻底放纵自己,手停留在半空中正欲探去……
第49章 欲拒还迎
师尊是想要自行解毒吗?
沈云烬的心渐趋狂乱,酒意在挑起他动摇的心志。
他按捺住眼底深重的情绪,指尖攥紧,叩上门。
“出……出去。”
他听见那人断断/续续的呢喃,像是从水露中打捞而起,湿漉漉贴在他的耳畔。
沈云烬一步一顿地走过去,目光暗沉,脚步声在木制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谢微远眯着眼,唇角微启,眼角泛起水光。
师尊那日中的鬼枝藤毒素比他重了数倍,此刻发作也比他早些,怕是在房内早已难。耐许久。
他的声色低哑:“师尊……可要我帮忙?”
谢微远强忍着,还想唤他,体内的毒素却再次来袭。
“你我是师徒,不可如此……”
他的声色颤然。
帘外清风拂过谢微远汗湿的鬓发,卷起一阵清冽的花香,流连于沈云烬的唇齿间。
他喉结滑了滑,拿起桌案上的一盏未用过的蜡烛。
“师尊,当真不要吗?”
沈云烬还未等到那人回答,就坐到桌前,三两下撩开桌布,指尖把玩着那盏红色的蜡烛。
蜡烛像是点燃了火般,瑟瑟发抖,在他指尖流出蜡液。
谢微远攥紧床。褥,脸色羞。红:“别……”
“别什么?”
沈云烬眼色一暗:“弟子只是在帮师尊疗伤。”
蜡烛愈发颤抖,却怎么也燃不尽。
沈云烬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
他体内的毒素此时也被勾得纵起,于是指尖轻轻碾过蜡烛边缘。
“这蜡烛怎么也烧不完,不如……弟子再给它加把火。”
他将蜡烛放下,转而指尖撩开轻衫,拿出一盏能烧得更旺的蜡烛。
而那蜡烛早已经被点燃。
“师尊……可否帮弟子把蜡烛吹灭?”
谢微远瑟抖如风中雨露,既想推开他,指尖又克制不住地乞。求着蜡烛的热意。
他的理智已然昏沉,交纵的情意将他的脑子搅成一片乱麻。
谢微远此刻的姿态,更像是欲拒还迎。
蜡烛有一种熄灭的办法。
那便是将蜡烛夹在白色的桌布之间,桌布夹着蜡烛顶端的火焰反复摩挲,才能将其熄灭。
桌布若是一不小心让蜡烛玩过了头,就难免毁了桌布的洁白,染上红色的蜡液。
谢微远的处境就如同这桌布一般。
他迷蒙地望向落帐顶端,如濒死时坠入泥潭的白鹤。
忽地——
门外一阵敲门声起,惊扰了燃烧的蜡烛,蜡烛在风中轻轻闪烁着。
谢微远眸间霎时清明不少,慌张望向门外。
可沈云烬恶劣心起,故意装作没听见。
动作愈发挑起谢微远的声色颤然。
谢微远将手臂横覆在眼睑上,只露出下半张锋利的下颌线。
他低声制止道:“停下!”
沈云烬并未收手,反而愈发狂妄。
门外人并不知晓这对师徒在做何事,依旧坚持不懈地敲门。
“微远,你们可好了?”
听起来是祁昭宴的声音。
沈云烬故意不吭声,逼着谢微远咬紧牙。
门外叩门声响了许久,外面的人似乎等得不耐烦。
“若是再不开门,我可就进来了啊?”
谢微远彻底慌了,他握住沈云烬的手腕。
“快停下!”
他轻笑:“烛火还没熄呢,待会闪到他们眼睛了可就不好了。”
说是如此,还是刻意拔高了音量:
“祁宫主,师尊刚醒呢,我们马上就过来。”
祁昭宴在门口听见了,没有再敲门,沈云烬总算可以专心致志地做当下的事。
他故意将蜡烛烧在桌布上,让那脆弱的桌布被点燃。
不知过了多久,那蜡烛终于熄灭,蜡液流淌在白色的桌布上……
这毒总算是解了,谢微远的呼吸渐趋平缓,他的眸色恢复如常,缓缓坐起身。
想起刚刚的事,谢微远又不由得脸颊羞红。
他眼眸含怒:“你!”
沉了半晌,最后只能闭上眼:“今日之事,不可让旁人知晓。”
沈云烬轻笑一声:“知道了,师尊。”
他不能待师尊太过温柔,只有让师尊和他一样堕入泥潭,这人才能认真看他一眼。
这滋味当真香甜可口,不知道将来还能尝几次。
沈云烬一想起七日后的大婚,呼吸就难免沉重起来。
虽是为了取伏光琴,可还是让他心头膈应。
师尊今日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他的心线,他不由得又郁结几分。
若是等师尊的毒彻底解了,自己定是再也触碰不到这人。
沈云烬有些遗憾地想着。
很快,谢微远穿好了衣衫,浑身整理得一丝不苟。
看模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沈云烬忽地想起明月楼一事,提醒道:“师尊,今日有件事还未告诉你。”
谢微远抬眼看他:“何事?”
“明月楼里忽地凭空出现个女尸,身上的症状也如那位扶灵姑娘相似,有木化的痕迹,那木化法咒一经触碰,就会被同化。”
“如此稀奇?”
“嗯,司千陌已经中招。”
“司千陌?”
“嗯,是的,那女尸感染速度极快,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谢微远点点头,幸亏他先前询问过系统扶灵身上中的咒术。
系统告诉他,这扶灵并非中咒,而是感染了一种“木化疫”。
木化疫是一种远古流传来的疫病,因为传播方法特殊,早已消亡多年,所以当时看见扶灵时,没有人想起来还有这种疫病。
谢微远告诉沈云烬:“女尸木化后再导致与他接触之人一同木化,这是一种名叫木化疫的疫病。”
“木化疫只能通过死尸传播,从记载起都没能引起大规模的疫病,按理说这种疫病应该早就消亡了,如今竟然还能卷土重来。”
“先去看看那女尸的情况吧。”
他们一同推开门,苍灵宫三人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谢微远再次复述了一遍。
祁昭宴有些惊讶:“木化疫?这种病只能通过死人传播,这不就是有心之人故意挑起。”
谢微远看着司千陌的指尖,沉吟道:“木化疫在七日后便会木化五脏六腑,最后才会传播到外表。”
“若是七日内不解毒,那司千陌的血脉就会被木质毒素堵塞……”
穆枫心下一惊,焦急道:“那这毒如何才能解。”
谢微远摇摇头:“古籍记载,这种疫病只出现过七次,但是每次都是以寥寥几人的死亡而告终,并没有大规模传播,无人知晓它的解法。”
司千陌看了眼已经木化大半的手指,眨了眨眼。
“不必忧心,我们先寻到那个将女尸放入明月楼的人,那幕后之人定然知晓解除的办法。”
众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明月楼中。
经过刚刚那一遭,明月楼里的人散得差不多了,一下冷清不少。
只有一红衣女子横卧在美人塌上,把玩着手里的玉如意,一脸沧桑。
这位就是先前的老板娘。
那老板娘似乎有些郁闷,看着楼里稀少的闲客,哀哀叹息一声。
“今日这生意,算是黄了。”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穆枫上前询问:“这位姐姐,无意叨扰,只是我们有人中了这女尸的疫病,情况危急,可否告诉我们当时那具女尸从何而来的,具体发生了什么?”
那女子看了他一眼,拂了拂衣袖。
“叫我月娘便可。”
“我也正在愁这事,先前蜃一直在舞台中央吞云吐雾,大家都只看见变化出的幻境,并未注意到那个女尸。
“直到最后幻境散去的时候才有人发现,因此无人知晓是何人将女尸放在那里。”
“不过竟然有人敢来明月楼闹事,老娘就一定要抓出他,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谢微远点点头:“不必着急,我们先清点一下楼内的人数,看看有没有人趁乱逃走了。”
月娘很是配合,还将名册拿给他们。
“喏,这是明月楼的人员,总共二百七十八人,我清点不完,大家一起吧。”
众人很快行动起来,约莫半个时辰后,所有的人都被清点完毕,并未缺少。
场面一下陷入僵局。
沈云烬道:“先从女尸查起吧,这具尸体看起来年代久远,应该是幕后之人有心将她挖出来放在此处,就是为引起恐慌或者传播疫病。”
“木化疫只能用死人进行传播,活人之间无法相互感染,他就算将这尸体放在此处,也传播不了几个人啊。”
沈云烬目光一闪:“那若是死人会动呢?或者说不是死人,而是某些能动的机关造物……”
几人面色一凛。
这木化疫若是一旦大规模传播,那将是一场浩劫。
“那中了木化疫的扶灵姑娘却没死,这又是为何?”
“一种可能是她有控制木化疫的办法,第二种可能就是伏光琴在帮助她维持性命。”
“伏光琴?”
谢微远点头:“第一日见她时,我就注意到她腰间的伏光琴,这应该是你们门派里的神器,为何落在她的手中?”
“苍灵宫并未取得过伏光琴,想必是鹤月君自己得来的,并未通报门派。”
“如此说来,这鹤月君和扶灵都很奇怪,他俩莫不是幕后之人?”
“极有可能,木化疫只在扶灵身上出现过,她却还活着,说不定鹤月君知晓如何解除疫病。”
第50章 伤风败俗
他们将女尸的结界解开。
女尸表面粗糙如树皮纹理,姿态僵硬,活像一根枯死的树干,她的舌头眼睛已经不在,四肢俱断,杀人者应该与其有血海深仇,否则不会如此残忍。
沈云烬的目光落在女尸脖颈处的白绳上。
那里挂着一个极小的木牌。
他道:“你们看,这木牌上刻着个壹字。”
“这挂扣绳子平滑细腻,编制方法怪异,线痕呈波浪形,应该是用蚕丝所制。”
几人凑过来一看,那绳子上果真有个“壹”字。
穆枫道:“这数字是指杀的第一个人吗?”
沈云烬用术法撩开那木牌的另一面,上面了无痕迹。
他思忖片刻道:“穆枫,你用万灵蝶查探这女尸的来历,她为人如何,生前与何人往来,都要查清楚。”
祁昭宴蹙着眉:“奇怪,古籍从未记载过三光洞府里有人感染过木化疫,这女尸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难不成数年前三光洞府有过灾疫?”
“不知道,还得靠万灵蝶将这些一并打听了。”
“诸位仙君怎么在此处?”
一道清润声色自明月楼的大门处传来,众人抬眸望过去,忽见扶灵身着青衫,白纱覆面伫立于门前。
她脸色惨白,笑起来有些僵硬。
穆枫如见救星,眼里闪过希冀:“扶灵姑娘你来了?你快过来看看,我师弟也染上了你脸上的木系咒法,可有办法救救他?”
扶灵身形一僵,她缓步走过来,果然看见司千陌的半只手已经木化。
她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伸出手,指尖流淌出青色的灵力,注入司千陌的手心。
片刻后,扶灵收回手,声色轻柔:“他中的术法,我只能暂缓,没办法根治。”
穆枫失望地看着扶灵,心神一晃,正失落时,目光忽然落在扶灵腰间系着的伏光琴上。
他面色一惊,猛地扣住扶灵的肩膀。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他情绪激动,指着明月楼中央的女尸:“你……你腰间的绳扣竟然也用的蚕丝!是不是你杀了她?”
扶灵仓皇后退否认道:“不是我,我都不认识她,仙君在说什么?”
穆枫忽觉自己的指尖生疼,低头一看,发觉自己的手竟然也一同木化。
他很快反应过来,惊道:“你果真不是中了咒法,你根本就不是活人,竟然能传播木化疫!”
扶灵想挣开穆枫的手,皱眉道:“仙君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不是活人?”
在场之人没再作声,扶灵慌乱起来,求助般看向沈云烬。
沈云烬沉沉看过去,并未动作。
却不料此时一阵罡风激来,他们全都被击退半步,扶灵趁机挣脱桎梏,躲到一旁。
云雾飘散处,鹤月君伫立在他们面前,指尖掂着那根烟杆,唇角挂着阴冷的笑。
他卷起半边衣袖,苍白病弱的唇轻启:“本君将诸位当作府上的客人以礼相待,诸位却如此为难小女?”
沈云烬道:“我们并未刁难她,只是想知道这女尸和她究竟有什么联系,或者说——和鹤月君有什么关系!”
谢微远目光看过去,鹤月君细瘦指尖上的烟杆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鹤月君慢悠悠走过来,看了那女尸一眼,轻笑道:“原是一具死去多年的尸体,有何大惊小怪的?”
他背过身,目光微沉。
“凌华君,你可别忘了答应过本君何事,若想毁约,你应知晓我会怎么做。”
谢微远道:“鹤月君说的约定不假,在下自会履约,但我也不会放任门下的徒弟涉险,若是鹤月君今日不说清楚此事,恕难从命。”
沈云烬目光闪烁,灼灼看向谢微远的侧脸。
他心底涌过一丝甜蜜,那人的模样不卑不亢,到底还是关切他的……
鹤月君眼皮微抬,挤出一抹冷笑:“凌华君,你最好看清楚,这在谁的地盘上?”
“此处乃苍灵门属地,也轮不到你做主吧。”
鹤月君气得眉毛一抖:“你!”
他又吸了一口烟嘴,脸色恢复几许。
“本君可以既往不咎,但七日后的大婚绝不会延期,若是诸位执意阻挠,本君不介意此处再多摆上几具尸体。”
说罢,他便气得带着扶灵拂袖而去。
眼下鹤月君并不肯配合,想从他手里拿到解药是不可能了,穆枫和司千陌都中了木化疫,七日后若拿不到解药,怕是会落得同这女尸一般下场。
祁昭宴道:“先回三光阁吧,趁着穆枫此时还能召唤万灵蝶,多打探些消息。”
他们将女尸带回三光阁,用结界保护。
三光洞府里已经高高挂起红灯笼,千丈红梢高悬,俨然一副筹备婚宴的模样。
门口的夜叉还在痴傻喊着:“姑爷,姑爷!”
沈云烬脸色一黑,快步走过。
他回到房内倒了杯水递给谢微远:“七日后……弟子还和扶灵成婚吗?”
谢微远道:“只有取得伏光琴才能解毒,必须成婚。”
片刻后,他又安抚地摸了摸沈云烬的发顶:“先委屈你一下。”
沈云烬看着师尊垂眸抚摸他的模样,难免有些雀跃:“确实委屈,那师尊准备如何补偿弟子?”
“回九幽门后,藏风阁的灵宝任你挑选。”
沈云烬顺势半蹲下,抬起眼睛亮闪闪地盯着谢微远:“弟子不要那些。”
谢微远不解:“那你想要何物?”
沈云烬大着胆子轻轻靠在谢微远的膝头,甜丝丝笑着:“师尊在成亲那日答应弟子一个要求好吗?”
谢微远脸色一红:“你想做什么?太过分的不行。”
他眼里带着乖巧的光,闪得谢微远难以自洽,他侧开脸,开始反思自己脑子里怎么尽是些龌龊心思,谁会喜欢和比自己年长那么多岁的师长做那种事。
沈云烬怕是恶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想要那种东西。
于是他又找补道:“不过……也罢,到时候你告诉为师就行。”
沈云烬用脸蹭了蹭谢微远的膝盖:“多谢师尊。”
“对了师尊,七日后你又会毒发,到时候我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办?”
谢微远正喝着水,被他这话呛得咳了两声:“我……自己可以解毒,你不必忧心,到时候想办法取出伏光琴便可。”
沈云烬目光微黯:“师尊如何自行解毒?”
谢微远有些恼了:“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他侧过头,一时没注意,沈云烬竟然靠得更近,热意隔着薄薄的衣衫传来,滚烫得吓人。
沈云烬的鼻息落在他的脖颈处轻轻摩挲着。
谢微远敞开的衣领处近在咫尺,他险些就要得手。
砰砰砰——
有人在敲门。
外面的人说道:“穆枫的万灵蝶查到消息了。”
是祁昭宴的声音。
沈云烬抱得更紧,酸溜溜道:“天都要黑了,苍灵宫宫主还邀请师尊商讨事情。”
谢微远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胡闹,将手松开,我们要商讨正事。”
沈云烬不情不愿地松开手,眸中暗潮翻涌。
谢微远总是这样由着他胡闹,心软得连拒绝都不会。
要不是这人打扰,他说不定还能吃到更香甜的东西。
他舔了舔唇,回味着刚刚尝到的一点清冽幽兰气息。
……
万灵蝶很快将消息从洞府内查探到的消息传递给他们。
穆枫道:“万灵蝶告诉我,这女尸叫金茗,是个珊瑚精,十年前就病死了,家中亲眷寥寥无几,平日独来独往,并不和人过多接触。”
万灵蝶依旧在对着穆枫传递信息,他不知听闻何事,忽地脸色一白:
“万灵蝶还说,十年前此处曾爆发过木化疫,死伤上千,而今日午后,洞府里已有不少精怪再次感染了木化疫。”
祁昭宴:“木化疫只能通过死物传播,如果要引起大规模疫病,必然要有人操纵死尸行动将疫病传播,而要达到上千人的规模,何其不易,究竟是谁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谋害这三光洞府。”
“我看这里的子民大多安居乐业,鹤月君总不会痛恨自己的子民。”
“现下不如先打探他们如何将疫病传播的,难不成真是掘坟挖尸不成?”
谢微远道:“嗯,那明日我们未染疫病的先去打探一番,穆枫你和司千陌就留在三光阁内观察情况,有何异动禀报我们。”
穆枫点点头,将一只万灵蝶给了沈云烬。
“这只万灵蝶先给你们,明日若有需要的地方可以召唤它。”
很快,商谈结束,他们各自散去,沈云烬跟在谢微远身后思忖着。
扶灵能传递木化疫病,说明她并不是活人,那为何鹤月君会想将她嫁给自己。
他蹙着眉,怀疑那玄衣人又卷土重来。
到底是谁如此痛恨他,几次三番都想剥夺他的神印。
谢微远停在他的房间前,难得关切了句:“你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要打听疫病的消息。”
他受宠若惊地抬起眼看向谢微远:“嗯,师尊也早些歇息。”
话音未落,门就被叩上,谢微远在他面前落荒而逃。
两人隔着一层薄薄的木门,彼此之间都有些心热。
沈云烬还在笑着,开始期待成亲那天师尊会答应他的要求。
谢微远刚刚叩上门,系统就传来提示音:“恭喜宿主!反派黑化值下降至三十五点。”
“这么快?”
“是的,宿主只需要成功获得伏光琴并将反派黑化值清零,即可解锁最终任务哦。”
谢微远舒心道:“看起来也没那么难,完成最终任务后就可以回程了吗?”
“是的,宿主,根据总部要求,您已解锁ooc权限,不会再受到惩罚了哦。”
“你们还有总部?怎么突然解锁了。”
系统一阵忙音后,才心虚回道:“传达有误,宿主任务本来没有ooc限制,是本系统的一点点失误……”
“呵呵,亏我还这么尽心尽力维护人设。”
“……”
系统又宕机了,谢微远往床榻上一躺,脸靠在被褥上。
那上面似乎还有上次未尽的气息。
他情不自禁想起自己上次在床榻上与沈云烬……
他必须得想想办法,不然这也太丢人了,居然要靠徒弟用那种方式来解毒。
虽然男人和男人之间真刀真枪碰一碰,没什么实际动作也不是不能接受,但他们之间好歹有一层师徒的关系在……
如此下去,简直就是伤风败俗,恬不知耻。
他为人师长的尊严呢!
谢微远痛骂自己鬼迷心窍,一想到这毒素还要三个月才能彻底清除,难免害臊。
他清心寡欲的形象算是彻彻底底地毁了……
谢微远熄灭了灯,叹息一声,沉沉睡去。
————
翌日,沈云烬才刚刚走出三光阁,就发觉路上一片愁云惨淡。
精怪们都戴着面纱,拖着半木化的身躯蹒跚前行。
那些精怪看起来都感染了木化疫,身上或多或少有木化的痕迹。
看来万灵蝶传来的消息果真不假,此处已经被木化疫病攻占,越来越多的人遭遇感染。
谢微远凛眉:“他们这是要去哪?”
沈云烬上前拦住一只腿脚被木化一半的精怪:“大哥,请问这么多人都往那边走,是要去做什么啊?”
那只精怪哭丧着脸:“别说了,昨日出现了好多伪装成同类的染疫精怪入侵,到处传染,就过了一夜的时间,洞府里大多数精怪都被染上了,现在都赶着去拜见青木娘娘,祈求她归来割血治疫呢。”
沈云烬疑惑道:“青木娘娘?这是何处来的神仙?”
“唉,青木娘娘你都不知道?十年前,三光洞府里就来过一次木化疫,但那时洞府里有位神仙般的娘娘,她的血可以消除这疫病,于是就在洞府里日日施血,帮助大家治疗疫病。”
“那这青木娘娘去哪了?”
“她在十年前就消失了,杳无音信,精怪们无处感谢她的恩情,就在洞府里为她立庙供奉。”
“唉……不多说了,我要赶快去祈福了,保佑我们一家人度过这次的难关。”
沈云烬抬眼望去,街上还有不少感染木化疫病的小孩,他们的母亲在教着他们唱一首流传已久的童谣。
沈云烬仔细听着,那童谣的开头貌似是:
“青木娘,青木娘,指尖滴血救四方……”
声音咿咿呀呀,并不清晰,很快就被路上此起彼伏的哭闹声掩盖过去。
谢微远思忖片刻:“我们也去青木庙里瞧瞧这位神仙娘子长什么模样。”
他们顺着精怪混进一众队伍之中。
很快,就来到一座庙宇前。
庙宇门口挂着一名女子的画像,和谢微远心中那人似像非像。
画像中的女子手持一枚兰芝药草,轻纱覆面,眉眼弯弯,浅青色的长袍将她衬得温婉可人。
她垂着眸,用那双悲悯众生的眼眸俯视着天下众生。
沈云烬看着那挂画的绳索,沉思一瞬,悄悄掀起画像的背后。
那里果真有几行小字。
他默不作声,跟着一起走进庙宇。
庙宇里还为女子塑了金身佛像,一众精怪都在此处长跪不起,嘴里呢喃着祈求。
一旁在这庙宇里清扫多年的旋龟哀叹道:“这青木庙很多年没有如此盛况了。”
沈云烬看着那佛像,皱着眉不知在思索什么。
十年前的青木娘娘用血就能解毒,怎么会如此凭空消失了。
他在指尖凝结出一个穆枫昨晚上给他的灵蝶,嘴里轻轻念着:“万灵绕梁,归我所望,起——”
“去打探这青木娘娘如今的去处。”
他们在这庙宇中等了半晌,这万灵蝶才归来,蝶翅上却是一片灰暗。
它扑闪了几下,告诉他们这青木娘娘已经死去十年了。
“十年?”
“当年那场疫病时青木娘娘就死了,为何大家都以为她只是失踪了?”
“是不是有人刻意隐瞒了此事?”
他们还未思索出其中缘由,庙宇里忽地响起一道清澈的女声。
“尔等子民,汝愿必偿,今吾归来,救治万民。”
话音刚落,那些感染疫病的精怪霎时眼睛一亮,重新燃起生的希望,他们跪在地上,重重叩首:“青木娘娘显灵,求求您救救我们吧。”
“我还那么年轻,我不想死……”
“娘娘慈悲,当年您就高抬贵手救了我们,今日就再发一次善心吧。”
“青木娘娘,求求您了,我的孩子丈夫都得了疫病,求您垂怜啊!”
一瞬间,此起彼伏的祈求声充满寺庙,沈云烬沉沉看向那高座莲台的青木娘娘金身。
她虽是慈眉善目,此时却是嗤笑一声:“汝等贱民,今日倒知晓求吾,十年前,你们是如何对吾的,都忘了吗?”
跪着的精怪们霎时大惊失色,他们面面相觑,一片噤声。
后面倒是有个胆子大的赢鱼精高声道:“青木娘娘,当年那事也并非所有人都有过错,虽是有人害了您,但我们大多数人还是感念您的恩德,为您立庙塑身,让您香火不断,从未断绝啊。”
“是啊,青木娘娘,我们也真诚地感恩了您啊,您就再割点血救救我们吧。”
“青木娘娘”的声音渺远空洞,愈发阴冷,仿佛自九天处传来。
“十年前,吾割血救人,你们却贪婪不止,将吾的血拿去贩卖,牟取暴利。”
“如此还不够,竟然个个伪装成无辜模样,在吾门前泪流不止,装疯卖傻骗取血药,致使无辜之人惨死,让贪婪之人赚得盆满钵满!”
“吾当年怜惜你们,你们又是如何待吾的?甚至为了一己贪生之欲,致使吾也与你们一般感染木化疫,如今还敢恬不知耻地在门前乞求?”
一众精怪瑟缩在原地,无人敢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那高坐的金身依然在沉声说着:“今日,吾便于你们做个游戏。”
庙宇之中,妖风四起,阴森邪气纵然而过,青木娘娘的金身缓缓抬起手,指尖凝结出一颗鲜红血珠。
“这是最后一滴能治疗疫病的血。”
她轻笑着,一如画中浅笑的仙子。
“吾会将它赐予吾最虔诚的信徒。”
跪拜的精怪搔动起来,又开始央求着青木娘娘赐血。
“但是有个条件——”
“你们必须说出来,十年前是谁害死了吾。”
霎时间,庙宇中鸦雀无声,精怪们将头埋在地上,谁也不敢再说话。
“不说?”
“好啊,那换个玩法,今日在庙宇中的人与吾一同唱首童谣如何?吾起头,谁要是接不上来,谁今日就死在此处。”
她顿了片刻,就直接起了句头:
“青木娘,青木娘,指尖滴血救四方。”
她僵硬的指尖指向一只往象精,唇角勾起可怖的弧度:“你,接下一句。”
好在那只精怪还记得下一句,慌张唱着:“一滴泪,一碗血,喝了就能不受伤……”
“青木娘娘”视线一转,又将目光落在旋龟身上。
“该你了。”
这首童谣只有四句,旋龟根本不知道下一句是什么,他心下一慌,连忙跪在地上。
“娘娘饶命,我没有害过您,我没有害过您!”
他话音刚落,青木娘娘就指尖一点,将他化作了一截僵硬的木偶。
周遭的精怪这时彻底慌了,全都惧怕起来,因为根本没有人知晓下一句童谣究竟是什么。
这首童谣本就时隔久远,当年口口相传的只有前四句,谁还能知晓后面是什么。
“青木娘娘”指尖轻点,这次又轮到另一只黄蛇精。
那只黄蛇精说不出来,吓得瑟瑟发抖,声嘶力竭开始胡诌:“娘娘别杀我,我知道是谁害了您……”
“哦?”青木娘娘轻笑一声,“那你说说是谁。”
那黄蛇精一时找不到栽赃的对象,他东张西望着,竟然转过头胡乱指着在他身旁的沈云烬:
“是他!娘娘,是他!你杀他吧,我亲眼看见过他拿你的血高价贩卖给其他人……就是他害了您啊!求您饶了我吧!”
沈云烬冷眼看向他,还未出声。
所有人都以为沈云烬这次难逃一死,却不想青木娘娘依旧笑得慈眉善目,只是指尖轻轻一点,那黄蛇就化作一滩腥臭血水,流淌在庙宇之中。
“撒谎之人,该死。”
而后,她僵硬的眼眸一转,看向沈云烬:“既然他刚刚指认了你,那下一句童谣就由你来说。”
“说不出来,你便和他一个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