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片地方被宫里唯一的公主盛绵甜所霸占,宁典公主是中宫皇后所生,又被皇帝宠爱长大,性情恶劣娇生惯养,说一不二,飞扬跋扈,难以相处,是皇宫里众星捧月的存在,这个秋千更是她独有,无人敢占领。
但凡事也有例外,比如此时,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提着长长的裙摆,扶着身边的小丫鬟的肩膀,让人帮她站在秋千上。
这个小姑娘娇俏可爱,皮肤水汪汪的,一双杏眼里装满着无忧无虑,脸颊又有点婴儿肥,下巴却是尖尖的,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对秋千的喜爱和对玩乐的向往。
此时她的脸颊不开心地鼓起,嘴里嘟囔着什么,言语中不光敢直呼公主大名,还对公主有很多不满:“快点先让我玩一会儿,免得盛绵甜来了就让我在下面推她。”
这个大胆的小姑娘名叫许舒意,是当朝大将军许定之女,中宫的皇后是她的姑母,秋千的主人是她的表姐。
许舒意身为太后的亲侄女,宁典公主的亲表妹和玩伴,两人年龄相仿,长辈们的关系密切,所以经常入宫和公主一同玩耍。
她站稳在秋千上的第一件事整理自己的裙摆,还有肩上的披帛,以及腰间挂着玉佩的飘带。
许舒意并不着急让丫鬟推,因为她为了站在这个秋千上玩耍,是刻意打扮了一番的。
踩在秋千上飞在湖泊上方可以照到清澈的人影,人荡在空中衣带飘飘,如碧波仙子,这年龄的小姑娘正是爱美的年龄,这个秋千暂时也成了她最喜欢的东西。
这个秋千架子很高,绳子很长,可以将人荡得很高很远,最高的时候还可以看到后宫里大半的建筑,这对个头不高的许舒意又是一个很强的诱惑。
许舒意最不满意的是每次玩这个秋千盛绵甜总要她在背后推,等盛绵甜玩腻了才轮到她玩,她的衣服就皱巴巴的飘得不好看了。
此时微风轻轻吹拂,湖水荡漾,飘荡的裙摆有了大人的比例,撒下来的影子个头又高又长。
在阳光的照射下,许舒意低头看着自己落到地面上的窈窕身影满意地点头,她对自己从府上带来的小丫鬟挽月说:“你去姑母宫里喊盛绵甜出来玩秋千,我自己一个人先玩会儿。”
对小姐的命令为令是从挽月看了看小姐的身影,听话地转身走了。
周围安安静静的很少有人往来,许舒意一个人站在秋千上荡了几下耗了不少力气,她荡到高处想看看人来了没有,却看到挽月正在往姑母的宫里走着。
许舒意寻找附近可以帮她推秋千的人,宫里的宫女和太监们都不敢碰这个秋千。
许舒意在高处时朝周围晃了一眼,湖泊另一边长着郁郁葱葱的树木下,有一个瘦弱挺拔的身影从小路中走到这里,背靠大树在树干上坐下,手持一卷书,念念有词。
是大殿下!
身为宫里唯一的皇子,是完全不惧怕野蛮的盛绵甜的存在。
许舒意飘荡着的秋千逐渐慢了下来,心里纠结着要不要让大殿下帮她推秋千,大殿下沉默寡言,长得很好看,但是气质冷淡难以接近,许舒意不太敢多看。
大殿下平日里的气场拒人千里之外,明明只比她和盛绵甜大了两岁,却表现出成熟的样子,很有成人风范和威严。
大殿下被皇帝姑父寄予厚望,身上的担子很重,又对自己要求很严格,整天不是背书就是学习,不喜欢和她们一起玩,肯定也不爱玩秋千。
实际上,放在大树下“背书”的大殿下盛绵延已经很久没有翻过手里的书页了,她的余光一直注视着许舒意空中晃动的身影,完全看不进去书上写的一句句“之乎者也”。
她的目标是许舒意——脚下的秋千。
很少有机会接触玩乐物件的盛绵延对秋千非常眼馋,她有时会在黑夜中一人偷偷玩,她现在假装看书,希望许舒意一个人玩的无聊能自己离开这里,然后等着偷偷玩秋千。
只要不被发现,她就不会被训斥,被骂不务正业,被罚抄书。
可惜她的打算注定要落空了,盛绵延不知道的是在她来之前,许舒意已经派了丫鬟去喊盛绵甜一起玩秋千。
照理来说,作为后宫里最尊贵的人之一,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不该有偷偷摸摸之举,但盛绵延不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皇子所受约束众多,行事谨慎如履薄冰,一旦被发现真实性别,将迎来万劫不复。
父皇登基多年未有子嗣,听闻母妃怀孕时欣喜若狂,一心盼望得到一位皇子,日日夜夜在母妃身边说个不停,但即使是皇帝的心愿也不会被上天满足。
盛绵延的母妃生下一位公主后精神险些崩溃,趁皇帝出宫祈福,一时鬼迷心窍将大公主谎称皇子。
十多年来,盛绵延时时刻刻精神紧绷,很少有放松自在的时刻。
不知道被人惦记着脚下秋千的许舒意没有纠结太久,她的身体再次荡在高点时,又隔着好几层高高的围墙看到了盛绵甜她们从姑母宫里出来的身影。
许舒意从高处大声呼喊,娇嫩的声音像是从云里飘来的:“你们快点!”
许舒意快乐地朝远方两个小不点挥手,心中雀跃地想,可以不用打扰大殿下了,还是等盛绵甜来了再玩吧。
满脑袋兴奋的许舒意做出了一个危险的动作,她一只手脱离了秋千的绳子,另一只手从粗绳上滑落,柔弱的胳膊无力支撑自己的体重,小小的身体重心不稳,从秋千高处跌下。
坐在树下的盛绵延听到呼喊声意识到今天轮不到她了,将书合拢,站起身打算离开这里。
“扑通——”
重物落水导致的巨大声音绊住了她的脚步。
不幸中的万幸,许舒意砸在了湖泊的水面上,她呛了一口水拼命挣扎。
“救命啊!”
碧波仙子跌入碧波,身上环绕着的披帛飘带浮在水面,成了夺人性命的藤蔓。
许舒意身上披帛衣带长又紧,被湖水打湿缠在身上,拼命挣扎也取不下来。
“救命……”
岸上附近唯一的那个人陷入纠结,救不救,盛绵延水性很好,武功习得也不错,将人从水里救出并不难,但是……
只有大将军的女儿一人见过她,只要她死了,无人知道她来了这里,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盛绵甜来得是快是慢,就看许舒意的造化了。
“救……命……”
湖泊里挣扎求救的声音渐渐弱了。
盛绵延飞速权衡利弊,几秒后向湖泊方向迈步。
她不想荡秋千时看到湖泊想到这里死过人,况且大将军手握重兵,朝中立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大,此举或许能让大将军成为她的助力。
盛绵延决定冒着巨大风险去救人,她先把外衫脱掉放在岸边,等她将湖水里将人捞出来时,可以穿在身上遮盖身体的秘密,免得被盛绵甜等人发现。
盛绵延想清楚后跳进冰冷湖水中,一点点靠近许舒意,她割断许舒意身旁碍事的披帛和飘带,将人抱在怀中试图往上游。
许舒意脸色发白,四肢无意识地挣扎乱动,给盛绵延的营救造成了不小的困难。
许舒意溺水后渐渐身体往下沉,意识一点点模糊,直到她感受到身后有一副充满力量和安全感的身体。
是幻觉吗?
许舒意难以分辨,抱住她的救命稻草,一同往湖里沉去。
许舒意胡乱挣扎,两只手在水里瞎抓,抓落了盛绵延的发冠,脱离束缚的黑发不受控制的变得凌乱,飘在水里雌雄莫辨,盛绵延看到乱飘的发丝眼中的瞳孔漆黑一片。
两个人的身体一直往下坠,盛绵延咬了咬牙,抱住许舒意的后脑勺贴上两片柔软的嘴唇。给她渡了一口气。
许舒意抓着盛绵延的胸口险险睁开脆弱的眼,湖水的波纹令眼前人的面庞变得柔和,俊美的面庞在眼前放大,她强行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气声:“大殿下……”
许舒意苍白的脸颊染上一层红晕,她脑中一片混乱和困意,眼皮再次不受控制合拢。
盛绵延隐藏最深的秘密被人猝不及防地摸到,差点将人推开丢下,仅余的理智控制着她的身体抱着许舒意破水而出。
盛绵延将人从湖中捞出,二人惊险上岸,但危机并没有解除,秘密头一次被人触摸,盛绵延心中一片惊慌。
盛绵延嘴唇紧密低头看向手中的人,纤细弱小许舒意彻底陷入昏迷,就算是有人对她做些什么也不会知道。
盛绵延缓缓将手放在许舒意脆弱中带有微不足道的起伏脖子上,做了一个握紧的动作。
“小姐!”
挽月在和公主一同过来时听到小姐的声音后朝空中望去,只看到一片衣角从云端跌落,再也没有看到小姐在秋千上飞荡的身影,心头大惊,同公主飞奔而来。
挽月跌跌撞撞的跑到岸边,看到小姐一个人浑身上下湿透昏迷在岸边更加觉得不妙,都是她不好,她不该离开小姐身边的。
盛绵延抓着湿漉漉的头发,心知自己衣衫不整毫无伪装的样子能轻易被人看穿,试图救下大将军府独女许舒意并拉拢大将军府势力的计划和她的发型一样,全泡汤了。
盛绵延听到远方杂乱的脚步声心中意识到不妙,她终究放弃下手,迅速套上了放在岸边的外衫,迈着匆忙无声的脚步躲进湖泊旁边假山的山洞里。
天色渐晚,盛绵延从山洞另一侧离开,恰好撞上了过来寻她的女官松烟。
盛绵延如同身处冰窖,浑身僵住。
松烟曾是盛绵延生母柔妃身边最亲近的侍女,柔妃在她七岁时逝世,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她和松烟。
盛绵延为了不让身上的秘密泄露引来大祸,不愿被皇后或其他妃子收养,可以说盛绵延是被松烟一手养大的。
仅仅看到松烟当然不足以让她失去冷静,但松烟的身后还跟了一人。
“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殿下,陛下正在寻您商讨选娶皇子妃的事,快去吧。”
“殿下,您怎么浑身湿透了?您的头发……”
松烟的声音由惊慌转为震惊,最后竟说不出一个字来,她面上的表情由着急变成了绝望,眉毛间的皱纹越来越多,几秒间苍老了好几岁。
松烟浑身冰冷汗毛竖起,背后已被汗水浸透,冷风从脖间吹过,留下一片冰凉。
她的身后,还有皇帝派来一同来寻大殿下的近侍,陛下最亲近的大太监乌致。
大将军府。
大将军的夫人关览衣不解带地守在许舒意床边,看着女儿昏迷不醒脸色苍白,没有了往日的活泼笑闹,一脸心疼。
“怎么好好地落水里了?”
跪在旁边不肯起来的挽月嗓子都哭哑了:“夫人,都是挽月没能守在小姐身边……”
许舒意被她们说话声吵醒,脑袋迷迷糊糊的,脑海中最后一个画面大殿下放大的绝美面庞,深邃到不可捉摸的眼神和停留在嘴边冰冷的温度。
许舒意脸颊处往日里的那点稚气未脱的婴儿肥经过这遭遇险全瘦没了,眼睛无论如何也睁不开,她没有血色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气息:“大殿下……”
一直注视着许舒意的关览捕捉到这点气声,抓住女儿的手追问道:“意儿,你说什么?”
许舒意昏昏沉沉的睡着,仿佛刚才的声音是关览过于疲惫产生的幻觉。
“意儿刚刚是说话了吧……”
“是的是的,小姐说话了!”
许舒意在床上断断续续病了三个月,终于能自己从床上坐起身体了,她喝完药后精神好了一点,放下碗对旁边的关览说:“娘亲,我要嫁给大殿下!”
她的声音还有一点沙哑。
关览伸手捂住女儿的嘴嗔怪道:“休要胡说,婚姻大事要慎重,不可儿戏。”
许舒意还未完全长成的脸庞出现罕见的坚定和固执:“娘亲,我在说真的,没有开玩笑。”
关览将手抚摸许舒意的额头,还有点烫,她不放心地说:“是不是烧糊涂了,挽月,快请大夫过来。”
大殿下杀害陛下近侍乌致,惹怒了陛下,所居的宫室无论宫女太监一夜之间通通被处死,久华宫现在已是血流成河。
大殿下不得圣心,已被陛下要求卸下手中的一切差事,被囚禁在久华宫中,任何人不得探视,待遇如同罪人。
关览绝不允许她的女儿和被皇帝厌弃的罪人有任何牵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