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向兵眼尖,见着方东晓手里的东西,“这就是相机吗?”
这话一出,孩子们纷纷凑过来,满眼好奇。
方东晓蹲下来给孩子们解释,“对啊,这就是胶卷相机,这里面有胶卷,拍的照片都会到里面,等我们拿回去洗出来,就能变成照片。”
这对孩子们来说,又是一个新奇的东西,陈向兵伸手摸摸相机,先夸,“大老鹰,小鸡哥哥,你们真把相机带来啦,你们可真好。”
他一带头,孩子们直接把情绪价值给拉满,张嘴就是夸,直把两人弄得只晕乎。
还是田园先把两人从孩子们的糖衣炮弹里解救出来,“好了,你们先玩,我先带着你们的大老鹰和小鸡哥哥去歇歇,喝杯水。”
方东晓两人跟着田园走进办公室,这间办公室并不大,一间屋的样子,能安得下两张桌子,田园把他俩安排到其中一张,“上次来你们都没个正式的办公地方,这次就坐这里吧。”
方东晓看着这张陈旧但干净的桌子,突然想到什么,“贺老给孩子们当老师的时候,用的这张桌子?”
田园并不知道她和贺老的渊源,只以为是孩子们写信告诉她的,“对,贺老坐你这边,卫远小同志做惠民那边,三个月,他们都是在这里办公的。”
不约而同的,方东晓和廉惠民同时摸向桌面,好似能看到那个踏实的老人,在这张桌上备课的样子。
等聊起来,田园才知道,两人这次能来,这里面有贺老的助力,而当初贺老能来家属院,也有方东晓的帮助。
“我们可真有缘分啊。”田园不禁感慨。
方东晓笑,“缘分确实有,不过,所有的相聚,还是因为咱们育红班的优秀。”
如果没有优秀的孩子们,她不会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不会把孩子们认真写在报纸上,更不会推荐贺老来到这里。
同样的,如果没有优秀的孩子们,贺老不会那么喜欢这里,也就不会有那封信。
她想,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眼前的人带来的。
此刻,
她面前的人笑容恬淡,风轻云淡,“不止我们育红班优秀,还因为你们同样优秀啊。”
田园这话说完,大家不约而同笑起来。
“欢迎你们再次来到家属院。”
“我们也很荣幸,再次来到家属院。”
这次的相聚,再没有第一次的陌生和试探,取而代之的,是如鱼得水的自在和轻松。
不过因着之前贺老的经历,田园这次还想抓两个老师给孩子们拓宽知识面,她一人递上一杯水,开始游说,“怎么样,要不要向贺老看齐,给孩子们当几天老师?孩子们很可爱,当老师的感觉也不赖的,特别有成就感。”
没成想,两人根本就没这个心思,方东晓和廉惠民对视一眼,同时摇头,“不,我们还想当学生。”
当学生很好,特别是当家属院育红班的学生,感觉无敌好。
大老鹰和小鸡哥哥再次上线,在初夏的时节里,在家属院的小操场上,和孩子们洒下一片欢笑。
他们一起去赶海,寻找五颜六色的贝壳,制作好看的风铃。
他们一起划动那艘自制的小船,在海上乘风破浪,孩子们的笑脸被定格。
他们精心养护那艘航母模型,畅想以后祖国真正的航母会有多气派。
这一次,方东晓的遗憾全部被弥补。
她拍了卫观棋同学用手语说的话,拍了田园家门口那四个挤在一起的胖胖小人,拍了向军和向兵新鲜出炉的小屋,拍了家属院规整朴素的房子,拍了孩子们的游戏室。
最后一天,是孩子们的大合照。
航母模型和桌子被搬出来,放到了小操场上,孩子们整整齐齐围着它,照片里,是他们无忧无虑的笑容。
也是这些照片,让这场离别变得不再伤感,孩子们很是盼望,盼望着照片能够快快洗出来,他们想看见自己,也想把照片寄给贺爷爷。
而且,方东晓告诉孩子们,不光会有照片,她和小鸡哥哥还会把孩子们和航母的故事写到报纸上,和上次一样,让更多的人看到,知道。
也是在这样的欢迎和离别里,孩子们好像懂得了很多。
送走记者同志,晚上,小哥俩去找田园睡觉,陈向兵小大人一样发出感慨,“妈,你说过,送别是为了更好的见面,我现在好像懂了。”
田园摸摸他的小脑袋,“说来听听。”
“我们知道离开还会再见,就不会那么伤心,也是因为知道还会再见,我们就要努力学习,变成更好的自己,去和自己想念的人见面啊。”
田园一呆,她没想到,向来大大咧咧的小家伙,还会有这么感性的一面,她嗯一声,“说得很对,妈妈高兴。”
“嘿嘿”,陈向兵小肚子上搭着个薄被,挥舞胖乎乎的胳膊,继续有感而发,“妈,我发现学习真的很有用啊,你看,学习能让我们增长很多知识,还能变得聪明,能交到好朋友,还能理解很多我们之前理解不了的心情,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害怕了。”
田园笑起来,给这段对话加上结尾,“所以,我们要好好学习啊,其他任何东西都有可能离开我们,可是知识不会,它会变成我们的傲骨,胆识,气魄,会让我们不再害怕任何困难,一往无前。”
知识会让一个人变得勇敢,何二妮对这句话感触最深,最开始,她是在家属工厂都不太敢说话的人,现在,她已经能够抬头挺胸进入东来大厂,对烤鱿鱼丝进行包装,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在家属工厂学到很多东西,这些东西让她变得勇敢。
是的,历时大半个月,东来厂对着家属工厂软磨硬泡,软话说过,狠话放过,可家属工厂这边纹丝不动,五毛一斤,不卖拉倒,生生把钱良才噎得直翻白眼。
就算再大的自傲,也在这些日子里磨个精光,随着东来厂生产任务越来越重,所有冷库全部启用以后,烤鱿鱼丝不得不挪出来。
他这边一挪出来,邱明那边立即托人送话,常温放置十天以上,影响家属工厂售卖,白送都不要。
收到这个消息以后,付德平围着钱良才好说歹说,嘴皮子差点磨破,“厂长,咱就卖了吧,五毛一斤也比烂在手里强,好歹的咱们能回大半的本钱,您就认了吧。”
不认能怎么样,钱良才闭眼咬牙,“卖!”
他这边一松口,家属工厂却还有要求。
付德平哭丧着脸,“厂长,人家说让咱们把外包装除去,要不然他们不要。”
“还让咱们把缺斤少两的重新包装,要不然他们不要。”
钱良才只觉着心头那口血就要喷出来,他已经发不出什么怒吼,摆摆手,“都,都依着他们。”
东来厂这边一切就绪,家属工厂也开始出动包装小组。
这是田园和范树云商量出来的结果,东来厂的烤鱿鱼丝,没必要再运回家属工厂来进行包装,既然已经是成品,而且内包装已经装好,他们只需要去检查质量,然后直接包上家属工厂的外包装,运到收购社就好。
至于人选,就是马红李于蓝两个领头人,两人各自带着徒弟,宋来苗和何二妮,再加上吴自强这个能搬能抬的小青年。
五人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都是一愣,吴自强还好,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做家属工厂的新建工作,虽然现在只是扩建一排厂房,可全厂图纸他已经了熟于心,知道真正建成后的家属工厂不输其他任何工厂,对于东来厂,他倒是没觉得对方怎么了不起。
可剩下的几人第一反应都是有些打怵,饶是马红这个性子有些泼辣的,都担心,“你说我就是咱家属工厂的小工人,去东来厂干活?这要是给咱们工厂丢人怎么办。”
老员工都这样想,更不用说被选出来的何二妮和宋来苗,过年以后,家属工厂正式招工,这两人平常就是能干的,再加上回去也能学习,自然顺顺利利成了家属工厂的正式工。
两人现在虽说已经能独当一面,可大部分时候,还是跟着师父一起干活,只两人不知道,她俩已经是工厂认定的好苗子。
这次被选出来,师父心里都没底呢,两人更怕哪里做得不好,让人家看不起,所以马红说完,两人也是发表意见。
总之两个字,没底。
范树云是经常朝着舟市跑的人,政府军委哪里都去过,见识广,没觉着这是个事,“那怕啥,和他们东来厂比,咱们除了地方小点,别的一点都不差,咱们大大方方的就是。”
她这安慰干巴巴的,用处不大,几人脸上还是紧张。
范树云一看,得,还得是田园来。
田园倒是理解几人的心情,她先问,“是不是觉得他们工厂大,人也多,有些放不开,怕哪里做的不好,让咱们工厂被他们看轻?”
马红哎一声,“就是这个意思。”自己丢人没事,给工厂招黑,那是真不行。
田园一想,行,就给大家打打鸡血呗,“首先,会看不起我们的人,也不值得我们给他什么眼神,其次呢,谁说我们就不如东来厂,是,现在咱们工厂规模小,产量低,可我们拥有全国独家的烤鱿鱼丝,我们的工厂在扩建,我们的未来一片光明。”
“等工厂全部扩建完成,我们不输其他任何工厂,我们的烤鱿鱼丝能卖到全国各地去,至于你们呢,就是未来的车间主任,生产主管,技术骨干,怎么,现在去个东来厂,就怵头啦?”
‘主任、主管、技术骨干’,这一个个词从田园嘴里说出来,在场五人那气势顿时就不一样。
有人压不住激动轻咳出来,有人抻抻衣角整理衣服,有人身板挺直和站军姿一样,总之,再不是刚才那股子没自信的模样。
“所以呢,这次去东来厂,你们就当做出差,当做考察,当做参观,记住,你们就是最棒的,你们有知识有能力,有水平有素质,东来厂又能怎么,总有一天,咱们能超过它!”
“放轻松,去吧。”
因着
田园这通话,五人雄赳赳气昂昂,踏进了东来厂。
付德平作为东来厂的代表,负责接待这个他们曾经看不上眼的家属工厂员工,在他的印象中,家属工厂应该是小家子气的,拿不出手的,说是工厂工人,可他们应该唯唯诺诺的,就像过年回老家,见到的庄户人。
可事实却让他有些回不了神。
对方一行五人,脸上毫无胆怯不说,还像是领导视察一样,随意又轻松,当头两个妇女同志,一个洒脱大方,一个耐心细致,后头跟着的两个年轻女同志,虽然不多说话,却是大大方方的,更不用说那个小青年,满眼的精气神,这里看看那里瞅瞅的,就像逛自家菜地一样。
咋看咋邪门。
合同已经签好,邱明这个中间人作陪,付德平看着那五个说说笑笑的人,忍不住问邱明,“这真是家属工厂的人?”不会是从附近什么工厂找来的托吧。
邱明似笑非笑的,“你说不是就不是。”
这话一出,反倒让付德平没了怀疑,他凑近邱明,“邱老弟,你说实话,这里面有没有他们厂长。”也就是跟着厂长什么的,才能走这种气势吧。
马红从来耳朵尖,付德平这话正好让她听个正着,她笑一声,“付主任是吧,你也别在这找邱明打听,这点子小事呢,用不着我们范厂长出面,我和老李,我俩啥也不是,就是个普通工人,这几百块钱的东西,真不值得我们大张旗鼓的,你赶紧带路吧,我们今天还得完成包装呢。”
付德平也顾不得再和邱明嘀咕,他惊讶,“我们上千斤的东西呢,你们五个,一天?”
这问题连宋来苗都能回答,“按照一千斤算,我们一人才二百斤,不多啊。”
去年年底赶工的时候,他们最后集中包装,好几千斤的烤鱿鱼丝,两三天功夫完工,一人能包三百多包,现在这点,实在不算什么。
付德平努力做出这很平常的表情,他没法说,就他们这些烤鱿鱼丝,年前赶工期,是他们小组七八个人,赶工两天才包好的,就是现在拆包,他们也白班夜班连轴倒着拆的,就怕过了那个十天的期限。
现在家属工厂来五个人,说一天就能完成包装,他实在有些不信。
可事实让他不得不信。
操作案上,每人一摞包装纸,五人手指翻飞,几乎片刻功夫,就能包好一包,边角整齐,四四方方。
一会功夫,每个人旁边就堆着不少,邱明给帮忙朝外运。
付德平压下满心震惊,不是说小作坊吗,这咋手速这么快的,他们生产间工作好些年的老手,也才这个手速吧。
大半天功夫,完活。
马红和李于蓝作为这次行动的带头人,很是认真,清点之后也没迟疑,付钱清账。
没来之前,觉着这东来厂特别神秘高大的,来了之后一看,其实也就那样,也就工厂大些,路宽敞些,操作间多一些,实实在在说,还真不如他们家属工厂那设计图上的好呢。
中午五人是在国营饭店吃的,都是一样的想法,这东来厂,确实没啥了不起的,最关键的,就像田技术说的,他们就算现在暂时领先,在烤鱿鱼丝上,依旧是家属工厂的手下败将。
心里闪过这些想法,马红面上纹丝不动,和付德平交接付钱的时候,一分钱的零头也没拉扯,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整的付德平莫名觉得自己站在这妇女面前就像个小弟,之前他们还说过,要是家属工厂让他们抹零头,他们肯定不会答应,没成想,人家这话提都没提。
付德平捏着马红递过来的钱,听着她说,“付主任,点点钱吧,确认没错就签字,这样我们这次的收购事情,就算是结束。”
他低头点钱,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到底谁才是小作坊,谁才是大厂啊。
送走家属工厂的五人,他找钱良才汇报,整个人都没啥精神。
钱良才一整天没露面,他想着是眼不见心不烦,可一天也没静下来心,见着付德平这蔫不拉几的样,当头皱眉,“怎么,他们扯皮?我就说,这小作坊的人,和要饭的似得,眼里就看着那三分一毛的钱,没点风度!”
付德平有气无力,“没,人家钱给得痛快。”
“那你这一副样子是干什么,没一点咱们大厂的意气!”钱良才不满。
付德平摆摆手,“厂长,我是觉着,也能咱们都小瞧家属工厂了。”
听着这话,钱良才更是不满,“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好歹也是一个大厂副主任,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它一个家属工厂,你还要怎么高看!”
付德平这回也没心思恭维厂长,他不知道怎么说那种感觉,只能低头,“厂长您说的是。”
钱良才隔空指指他,“不就是收购咱们几百块钱的东西,他们那下巴得上天了吧,指定是拿着鼻孔子看人是不是,有什么好得意的!”
“厂长,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是哪样!”付德平刚开口,就被钱良才打断,他深呼吸两口,“就因着一点子烤鱿鱼丝,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就说这烤鱿鱼丝,最后是谁的,还两说呢。”
“研究!”钱良才拍桌下决心,“付德平,这烤鱿鱼丝,你继续研究,不就是麻辣味,我就不信,咱们工厂这么多人,就研究不出来!”
付德平第一反应是抗拒,“厂长,别了吧,我现在觉着之前马主任说的对,咱们按照计划,安安稳稳生产,比什么都强。”
烤鱿鱼丝什么的,他现在是一点信心都没有,特别是在见到家属工厂的人以后,更提不起这个念头。
钱良才瞪他,“这一点小事,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之前是谁拍着胸脯给我说,只要有充足的时间,指定能研究出来,是谁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现在给我说不研究?”
付德平一噎,那,那不是劝厂长答应卖烤鱿鱼丝的时候,随口说的吗,那哪能当真。
他期期艾艾的,“厂长,我是觉着吧,这烤鱿鱼丝它真不好研究,咱人工东西和钱都搭进去,最后再弄不出来个啥,那不是亏吗,就说这次,你看咱亏不少。”
钱良才嘿一声,“你不说我还忘了,我算过咱们的成本,林林总总的,现在还亏三四百块钱,这钱你一个人出。”
付德平顿时一慌,“那可不行啊,厂长,那我一个月才几十块钱,这让我一个人出,这不是要我命吗,厂长,您得给我留活路啊。”
“想要活路,你就给我继续搞研究”,钱良才吐出一口气,摆正姿态,“这九十九拜都走了,就差这一哆嗦,现在停下,那之前做的都白费,你想,一旦咱们麻辣味的做出来,立即就能大量生产,把他们的份额挤掉,前面咱们这些成本,全能拿回来。”
付德平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厂长,这麻辣味的就算研究出来,真能卖得好吗。”
“怎么不能,咱们可是大厂!”钱良才拍拍他的肩膀,“这麻辣口味,虽然咱们没研究出来,可也算是走了一半的路吧,只要咱们继续下功夫,肯定没问题,我想好了,咱们不要求和家属工厂那边一样的口味,只要好吃就行。”
“只要好吃就行?”
“对啊”,钱良才一挥手,“就说那罐头,都是橘子罐头,那各家有各家的味道,也没见着一模一样的,咱们之前那想法不对,不就是麻辣,只要咱们能弄出来麻辣味,吃着好吃,那就成。”
付德平琢磨着,“那要这样的话,我之前就有个想法,这辣椒花椒里,再加上芝麻花生和香油,花生解辣,香油有香味,做出来应该不赖,就是那国营饭店的大厨说里头没香油,咱们也没吃出来,就没试过。”
“试!”钱良才斩钉截铁,“就按照你说的,试,之前那些个成本,一分不用你赔,厂里全担着,你就继续做这新口味!”
家属工厂,五人斗志昂扬的去,兴高采烈的回,回想自己的
表现,都觉着不仅没给家属工厂丢人,还挺有风采。
想到东来厂那姓付的一副斗败公鸡模样,马红几人就解气。
“我听着邱明说,就是他仿咱们的烤鱿鱼丝,这回让他吃个教训。”
“就是,心不正的人,他讨不了好!”
大家说说笑笑之间,有人又有疑问,“你们说,东来厂会不会继续研究那麻辣味的烤鱿鱼丝?”
这话说完,大家相视一笑。
范树云掸一下袖子,再没有曾经的忧愁,她悠哉悠哉,“研究也好,不研究也好,总之呢,咱都不怕。”
家属工厂不怕的底气,自然是田园,也不知道怎么的,虽然田园并不常来工厂,可只要想到她是大家的田技术,所有人心里都是稳的。
被大家寄予厚望的田园倒是没什么压力,烤鱿鱼丝在众多海鲜零食里虽说拔尖,可也不是唯一,要是东来厂真一门心思和家属工厂打擂台,有他们哭的时候。
这事过去,田园又恢复以往的生活,给孩子们当老师,给家属工厂当技术员,就在她以为日子会这样慢悠悠过下去的时候,陈海明收到一封加急电报。
“弟弟,老家出事,速归。”
第52章 出事
陈海明中午回家的时候,田园正带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做书签,把之前晒好的干花压扁,然后用之前剩下的胶水一点点粘在提前做好的长方形硬纸片上,然后挂上红线做成的穗子,虽然没那么精致,但是依旧很好看。
见着陈海明一脸凝重,田园起身迎他,“怎么回来了?”
陈海明把手里的电报给她看,“你和孩子们得跟我回老家一趟,今天就走。”
这年头电报是按字收费的,没有人会长篇大论,发加急电报,只会说最要紧的事情,可也正是这一行字,让田园也紧张起来。
“咱姐出事了?”
陈海明对家事从不多说,可田园也知道,他父母从他很小的时候去世,姐姐陈采风带着他跟着叔叔一家长大,在陈海明心里如父如母一样的角色,她如果出事,陈海明肯定无法接受。
陈海明摇头,“应该不是我姐。”
两人朝着屋里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话,田园听他的意思,“那是谁?”
陈海明语气有些低,“可能是我堂弟。”
这是第一次,陈海明把老家的事情说给田园听,她这才知道,陈海明叔叔家只有一个堂弟,而且从小身体不好。
“他肺一直不好,常年咳嗽,上次我回家的时候,他身体就不太好。”
田园默然,听他的语气,陈海明对他叔婶没什么留恋,可和堂弟有感情,想也是,一起长大的,总是有情分。
两个孩子见着大人开始收拾东西,书签也不做了,问田园有什么事。
田园摸摸他们的小脑袋,“爸爸老家出了一些事,我们要跟着爸爸回一趟老家。”
“老家,是有姑姑的老家吗?”两个孩子没有见过姑姑,可是田园也给孩子们讲过,爸爸还有一个姐姐,就是他们的姑姑。
田园嗯一声,“把你们的衣服收拾一下,妈妈去找你们李大娘和范大娘请个假,咱们就出发。”
上河村在舟市南边的榆市,离着舟市并不是很远,榆市同样属于沿海城市,不过上河村离着海很远,靠不了大海,只能靠土地,整个上河村都靠种地为生。
陈采风嫁得并不远,和上河村挨着的下河村,集体劳动以后,两个村随着旧名,改成上河大队和下河大队。
陈海明猜的没错,老家里,确实是堂弟陈海康出了事。
在后世三四个小时的路程,一家四口走了三天,因着不直达,中间换乘等车,浪费了大部分的时间。
所以陈海明并没有见陈海康最后一面,他到家的时候,陈海康已经没了。
陈采风一家子回了娘家,帮着操持里里外外的事情。
见着陈海明一家四口,她先是一喜,可想到堂弟,这喜又掺进苦涩,她拉着田园的手,“妹妹,赶紧进来坐,这一路不好走,你和孩子们辛苦了。”
田园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先让孩子们喊了姑姑,然后去祭拜。
陈海康家里已经挂了白,棺材在堂屋放着,屋里没别人,只一个妇女头上披着白布,双眼无神坐着,她旁边,一个披麻戴孝的小孩,小小的身子淹没在白布里,也是呆呆坐着。
田园知道,这是陈海康的媳妇江草和女儿。
她先随着陈海明祭拜,然后上前和江草说话。
江草满脸的麻木,见着田园,只是点头,喊一声嫂子,其余再没什么话。
气氛压抑而苦闷,田园看着坐着的两人,心头沉重,点点头退出门去。
见着他们出来,陈采风带头去西屋,西屋不大,放着一张床,铺着老旧但干净的床单。
她让两个孩子脱了鞋上去歇着,伸手摸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满脸慈爱,这才开口和两个大人说情况。
“这半年里,海康一直不好,之前海明你寄回来那些钱,我带着他看遍医生,都说治不了,除了好好养着,没旁的法子,可你们也知道,咱们庄户人家,再好好养也养不到哪里去,这几个月,一直瘦的不成样子,前些天我来看他,突然说咱叔婶来接他,我心下觉着不好,赶紧给你发电报,还是晚一步。”
陈海明问,“哪天去的?”
“前天,谁也没想着能这么快”,陈采风叹口气,张嘴说陈海明,“你也别难过,海康这两年受不少罪,就是生生熬着,你挣那么多钱填进去,吃什么药都不管用,江草说他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这回一走,也算是解脱。”
田园想着,陈海康这也许是得了癌症,只是这个年代,大家对癌这个东西,并没有什么了解。
她想着屋里那个身影,抿抿嘴,“只是江草和孩子,以后怕是很难。”
第一次清点家里钱财的时候,她就想过,陈海明年纪不小,当兵那么多年,也没存下多少,现在算是知道,这些钱都去了哪里,结婚以后,他只找她拿过两次的钱,说是朝家里寄,她没问过,现在看,应该是寄给堂弟的。
看样子,这些钱也是看病吃药花个精光,没剩下什么,那以后,江草得慢慢自己立起来才行,要不然,日子更难过。
没想到,她刚说完这句话,陈采风就是叹气,“她不难,难的是孩子。”
“打从海康起不来床,她娘家就来过人,起先我以为是来看海康的,结果根本不是,海康刚走那天晚上,她娘家又来人,见着我第一句话就是,江草得走,她娘家已经给找好人家,海康这事结束,她就再嫁。”
田园一呆,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原本,她想着陈海康一走,她们娘俩虽然苦,可日子不会难熬,等过去这两年,能自己做营生,她想个小本买卖教给江草,日子总能越过越好,可还真没想到江草改嫁这件事,陈海康这才走,就开始说改嫁的事情吗。
她娘家人这几个字眼,让田园反应过来,“她自己呢,是什么意思?”
陈采风摇头,“这两天乱糟糟的,哪来得及说,等海康的事过去再看吧,她要是想走,咱们也不拦着,就是孩子以后没个亲爸,不知道会不会受罪。”
可谁也没想到,事情会是那样的走向。
陈海康的事情办得很快,当天火化,第二天下葬,这时节不让弄那些封建老一套,亲亲朋友吃个饭,坟前烧纸磕个头,这件事就算是结束。
除了厚重的麻孝,田园第一次看清那个孩子的模样。
她很瘦小,看起来也就是两岁,这两天的时间,她没有一次哭闹,这让人很难相信。
见田向军和陈向兵两人对这个小妹妹也很是好奇的样子,陈采风推推他们,“去吧,和妞妞玩去。”
都是亲人,只是平常见得少,这见了面,一块处处就能亲近起来。
江草也推自己闺女,“去吧。 ”
陈妞妞不说话,只在田向军和陈向兵一左一右拉住她手的时候抬头看看他们,然后跟着他们走出去。
陈海明自觉起身跟着出去看孩子。
陈采风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笑,她看田园,“向军向兵你养的好,你看看,小小年纪,很有当哥哥的样子。”
田园倒是没推辞,她只淡淡点头,“家属院孩子不少,比他们小的也有,都能和这小哥俩玩到一块去。”
简单的对话之后,两人看向沉默的江草。
陈采风眼前又是一片雾气,拉着江草坐下,“你是个命苦的,嫁进来的这几年,海康拖累了你,现在他去了,也算安安稳稳下了地,你有什么想法,和我说。”
江草局促地捏捏衣角,低头,“我娘家让我走。”
在家听爹娘的,嫁人后听男人的,这个年代的农村,几乎所有的女孩都是这样过来的,因为没有自我意识,这样的情况还会在以后持续很多年,像之前家属院赵婆子闺女高翠那样能看得透的,愿意带着女儿自己过日子的人,少之又少。
田园忍不住问江草,“你的想法呢,你愿意走吗?”
江草没说话。
陈采风和田园就明白过来,她也是想走的,仔细想想,这也说得通,她才二十多岁的年纪,以后日子还长着,愿意再嫁也无可厚非。
只江草开口说的话,让田园心下皱眉。
江草抬头看看陈采风和田园,“姐,嫂子,你们都是有儿子的人,不知道我的心,老话说的好,养儿防老,这女人没有儿子,天生低人一头,你看海康去了,连个顶盆摔瓦的都没有,让人戳脊梁骨。”
陈采风不赞同,“什么就戳脊梁骨,现在讲男女平等。”
江草摇头,“你们有儿子的不懂,这辈子,我总得也有个儿子傍身,这腰杆才能硬气,海康没能让我生下儿子,我得再嫁。”
田园想问她如果生不出儿子怎么办,可话到嘴边,又停下,这话说出来,对于江草来说,可能和诅咒一样,会让她无法接受。
她不说话,陈采风只叹口气,点头,“成,你要走,咱们也不能拦着,我叔婶去的早,海康的事我做主,你想走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不管你嫁给谁,以后生几个孩子,妞妞你得放心上。”
没想到,江草一阵沉默。
陈采风眉梢扬起来,带着些凌厉,“江草,你什么意思,妞妞是你亲生的,就算你再嫁,也不能就不疼她。”
江草只低头,“我娘家给我找的下家,人家不让带孩子。”
这话一出,陈采风和田园心头都是怒,陈采风直接问出来,“什么意思,不让带孩子,你就想把孩子扔了?你是她妈!”
田园皱眉,可问题还得解决,她指出重点,“这家人知道你有个孩子,还不让带着,只看这一点,就是心狠的,你还是二婚,这样的人家,最好别嫁,我看还是找户别的人家。”
陈采风不能再赞同,“对,江草,这样的人家咱不要,什么东西,知道你有闺女还不让带着,妞妞才三岁,能离得了你这个亲娘?他们安的什么心!”
两人这一通说,江草只低着头不说话。
陈采风只觉着自己心凉半截,“江草,你和我说实话,你怎么想的。”
“那家,那家人儿子多,只要嫁过去的,都生了三四个儿子”,江草说完这句话,抬头看看田园和陈采风,又补充,“我娘家,已经收了人家的彩礼。”
“所以呢!”陈采风胸口重重起伏,“你为着生儿子,为着你娘家,你不想要妞妞了?”
‘噗通’一声,江草朝着两人跪下来,“姐,嫂子,我也疼妞妞,可她是丫头,她没用啊,长大以后,那就是泼出去的水,是人家的人,她啥也干不成,我不能为着她,就不要儿子啊。”
听着这话,田园惊呆,她没想到,江草会是这种想法,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陈采风气得直哆嗦,“好好,见过重男轻女的,没见过你这样心狠的,为着那还没影的小子,就想扔下妞妞,你这心还是肉做的吗你!”
江草扑在地上,只不说话。
田园平复一下心情,问最关键的,“那妞妞这边,你打算怎么办?”
江草不说话。
陈采风再没有开始的好言好语,如果江草真的能做出扔下闺女的事情,和陈家也就是恩断义绝,她冷笑,“说吧,你们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江草起身,歪着身子坐在地上,“姐,你是看着妞妞长大的,你疼她,你就养了她吧,我知道你难,可那不是还有海明,让海明补贴着,日子也能过得去。”
“你怎么有脸说这句话的你!”陈采风咬牙切齿,“我们欠你的?”
江草知道这年头,就算是孩子也是一张嘴,吃喝拉撒都是钱,可这孩子她说什么都不能带,“姐,你就看在,看在我公婆的份上,就养着妞妞吧。”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陈采风更是生气,“好好好,这是让我们姐弟报恩是吧,江草,你就是这个村的,村里有事瞒不过你,是,我和我弟是跟着我叔婶过日子,可我婶子是什么样的人,全村人都知道,拿着我们两个当要饭的打发,我叔是个耳根子软的,当不了一点家,我们姐弟过得什么日子,谁都能看得见!”
想到以前,陈采风眼眶一热,“当初我婶子要把我许给死了两个老婆的,我宁死不愿意,谁给我出头?不是我叔,是我弟,他才十七就去当兵,那两年海上出事打仗,他每次冲在最前头,恨不能拿命换钱,工资一分不留寄回来,这才让我能自己做主嫁人,你说让我看在他们两个人的份上?呸!”
江草动动身子,“那,那海康对你们两个总是没二心的,他说过,之前我婆婆不给你们饭吃,都是他偷偷接济你们。”
“所以,我嫁人以后,海明依旧朝家里寄钱!你公婆去世以后,他还朝你们家里寄钱!他寄给我的钱,我也给你们大半!这些年,你们到底拿了海明多少钱,你又拿着钱补贴你娘家多少,你自己都记不清吧你!”
陈采风鼻音很重,“海明重感情,我叔婶不好,海康那一点好,他一直记着,那么多年他不结婚,所有的钱都供着你们一家子,这恩情,还没还完?”
她看向江草,“我问你,这一年多,海康已经不吃药,海明寄来的钱,你们就是再怎么吃喝,也该有剩下吧,这些钱,在哪儿呢,既然你不要妞妞,那这些钱就都得留下!”
江草瑟缩一下,低头抹泪,“姐我知道你是疑心我给娘家了,可后来这些钱,我真一分没给娘家,我是买了生子药,那生子药说是吃了就能怀上小子,我这不是想着,海康身子不好,我们得有个儿子,我是真没乱花。”
陈采风深吸一口气,“所以,你就为着那没用的什么药,就糟蹋钱。”
江草反驳,“姐,你有儿子,你不知道我们这些没儿子人的心,那生子药怎么没用,要是能生下儿子,那海康下葬就有人顶盆摔瓦,就不丢人!”
她又趴在地上哭,“姐,我这辈子不能就这样啊,只有一个闺女我死都闭不上眼,妞妞你就养着吧,有海明在,你们日子能过下去,也不白养,到十四五岁,就能给你儿子换彩礼钱,不白养啊。”
江草说得每一句话,都让田园极度不适,可她也知道,就算把道理掰开揉碎再怎么说,江草也不会理解。
显然,陈采风也听出来,“你这意思,要是人家让你带着妞妞,她长大也是给你换彩礼?”
江草理所当然,“不换彩礼,那这闺女养了有什么用呢,换钱给娘家兄弟娶媳妇,好歹以后兄弟能给她撑腰,不让她受罪。”
听到这里,陈采风已经死了心,她长出一口气,“你走吧,我只一句话,你走出这陈家大门,以后这个家还有妞妞,和你没一分钱的关系。”
江草又是哭,“我也不想的,我也想带着妞妞,可人家不让
我带,我是没办法,这辈子要是没儿子,我还有什么盼头啊。”
“行了!”陈采风喝一句,“走吧,走吧,只一样,你给我留个地址,妞妞要是想她娘,我带她去看你。”
没想到回应她的,又是沉默。
田园再也忍不住,“你就这么狠心,妞妞想你你也不见她?”
江草看眼田园,“嫂子,我是二婚,本来就难做人,嫁过去那就是人家的人,等生了儿子,就得好好看孩子,妞妞她靠咱姐养着,咱姐就是她娘,闺女命贱,就算想也就是一会功夫,过去那个劲就好了,不能娇惯。”
陈采风和田园对视一眼,直接朝着江草摆手,“赶紧收拾你的东西,走吧。”
江草是没有任何负担的,她收拾了东西,放个布包里提着,毫无留念地出门。
大门口,陈向兵正和田向军陪着陈妞妞玩,一人拿着个木棍,在地上画小动物的形状。
见着江草出来,小哥俩很有礼貌喊婶子。
反而是小妞妞,一句话不说。
江草一脸羡慕摸摸陈向兵肉嘟嘟的小脸,忍不住说一句,“向兵,你要是婶子的娃就好了。”
陈向兵不明所以,“婶子,妞妞才是你的娃啊。”
江草转身看闺女一眼,“妞妞,妈走了,以后…”
她想说以后你就当没我这个妈,你姑就是你妈,她想说你以后别找我,可话还没出口,就被陈采风止住,“行了,不是要出门,赶紧去吧。”
江草明白陈采风的意思,别说那么多,伤了孩子的心,她本也不在意,索性住了嘴,径直朝娘家走。
陈采风蹲下身子抱住妞妞,拍拍她的后脑勺,“妞妞,你妈要出远门,要很久才回来呢,以后,你就先跟着姑姑一起住,好不好?”
陈妞妞脸很小,嘴巴也小小的,这几天,她一句话也没说过,此刻,她终于张嘴,“我知道,她不要我了。”
这话说完,她也不哭,拿着木棍继续在地上划拉,刺啦刺的声音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陈采风咬牙切齿,朝着田园低声骂,“这个该死的,之前指不定给妞妞说过什么。”
小哥俩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开始默不作声陪着小妞妞玩。
三个大人朝屋里走,陈采风忍不住骂,“杀千刀的,她怎么当娘的,平常防我像防外人,合着她就这样看妞妞的,但凡疼孩子的,妞妞也不能这样!”
她深吸一口气,见田园和陈海明默不作声,又开口,“行了,你们也别想那么多,以后妞妞就是我闺女,她妈不疼她,我疼,一准把妞妞好好拉扯大。”
她起身拿着收拾好的东西,带着大家回下河大队,“海康这房子,先放一段时间去去晦气,走吧,咱回家。”
陈采风的丈夫李来福,是典型的朴实庄稼汉,人长得憨厚高大,陈采风当初选他,就是看中他的忠厚,结婚以后,虽然日子紧巴,可家里家外都是陈采风说了算,小日子也算和美。
听着陈采风说要养着妞妞,他也没打哏,直接点头,“成,以后妞妞就是咱闺女。”
说起来,只是多一口人吃饭,可那一口饭钱,也不是那么好挣的。
陈采风一家四个孩子,大的十来岁,小的八九岁,都是能吃却不能顶工的时候,第二天天不亮,李来福就去上工,他下午要干到很晚,这样能顶一个半的工。
陈采风没出门,可也没闲着,在家浆鞋底鞋垫,等东西做好,她要偷偷去黑市卖,能卖几个是几个,补贴家用。
只有亲眼看到,才知道这个年岁,大家日子多难。
第53章 女儿
晚上睡觉的时候,田园和陈海明说着自己的打算,“以前你从来不说家里的情况,你也是傻,只帮着海康,没想着帮衬帮衬咱姐吗。”
陈海明沉默一瞬,“大姐她不要我的钱,以前我寄给她的,她要不就给海康,要不就存在再还给我。”
田园想了想,“明天我和她说,以后咱们每个月都朝家里寄钱,你当兵,我两份工作,咱家钱宽敞些,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寄回来给孩子们吃喝,钱是死的,人是活的,犯不上为难自己。”
陈海明嗯一声,牵住她的手,“就是委屈你。”
田园笑他傻,“如果咱们家也穷,节衣缩食把钱给大姐,那我委屈,可是现在咱们算是富裕的,我有什么好委屈的,让孩子们过得好,我心里高兴。”
两人商量好,想着第二天找陈采风说,可谁也没想到,小妞妞会先出事,她高烧不醒。
一大早,陈采风急急拍陈海明和田园的门,压低声音喊,“海明,妞妞发烧,我得带着她赶紧去镇上卫生所,你和小田早饭自己弄着吃。”
陈海明和田园已经起床,听着陈采风的声音,立即出门来,田园赶紧去看孩子,“怎么发烧了?”
陈采风着急,“谁知道啊,半夜我摸着还没事,今天早晨一上手,火炉一样,你们在家看着孩子们,我赶紧带着去卫生所。”
田园伸手一抹,心下一惊,这得高烧四十度,“这个点,卫生所开门吗?”
天刚亮,也就五六点钟,不知道卫生所有没有人。
陈采风拿着毛巾拧了给小妞妞擦额头,“时在时不在的,可也不能在家里等着,家里一个药丸子没有,急死人。”
她俯身要抱孩子,田园拦她,“姐,我这里有退烧药,先给孩子吃下去。”
她指使陈海明,“你去找个碗倒点水,我去拿药,是之前我找董嫂子开的,这次出门我带着呢。”
陈采风恨不能喊一声阿弥陀佛,“那可太好了,赶紧的赶紧的。”
田园当然没有找董风香开过药,可她随身空间里放着很多常用药,最基础的布洛芬退烧止痛药,她备着很多。
孩子们还在睡,她赶紧拿出一包布洛芬颗粒,看看说明书,裁了两张纸分开各包一半,然后拿出去。
陈海明已经倒好水,田园接过来,打开一个纸包倒进去,搅拌几下递给陈采风。
陈采风立马接过来,拿着小勺子舀一勺喂给小妞妞。
“啧,这孩子烧迷糊了,这咋不张嘴啊,妞妞,来,张嘴吃药。”
她急的头上冒汗,药水撒出去不少,田园立即上手,“嫂子,你把孩子给我抱着,你喂她。”
田园把孩子抱在怀里,轻拍她的背,又捏捏她下颌,轻声喊,“妞妞,乖,张嘴吃药。”
不知道是她动作管用,还是声音管用,说了两遍,烧得发红的嘴唇微微张开,陈采风大喜,立马把药水倒进去。
这颗粒并不苦,相反还带着微微的甜,小妞妞没推拒,一口一口喝了个精光。
只是喝完,眼也没张,又闭上嘴沉沉睡去。
虽然还是让人担心,可好歹得吃了退烧药,田园放心很多,让陈海明和陈采风一起去镇上,一个人总是让人不放心。
她以为孩子就是急症感冒高烧昏厥,退烧以后就能好,可两人一直到下午都没回来,天将将黑的时候,李姐夫忍不住要去镇上接人,刚出大门,就迎着人回来。
田园听着动静出门一看,见陈海明抱着孩子,忙迎上去,“怎么样,退烧了吧,医生怎么说?”
陈海明看她一眼,“回家说。”
姐弟两人面色沉重,田园心里觉着有些不好,孩子放在床上,她先伸手摸摸,”
退烧了。”
陈采风嗯一声,“你那个退烧药好用,半路就开始出汗,去到的时候已经开始退烧,我们怕还烧起来,就让医生再看看,给开些药。”
田园问,“医生怎么说?”
“没说什么,就说可能是感冒,等醒了再带过去看看”,陈采风摸摸小妞妞的手,“可这孩子,一直不醒。”
“一直不醒?”田园纳闷,“整个白天,都没醒?”
陈采风嗯一声,“中午我和海明给灌了一些水,洒出来好多,就是不醒。”
说着说着,她又咬牙,“我们又带着让医生看,医生问孩子是不是受到什么惊吓,还能是什么惊吓,这孩子,指定是让江草给伤透了心!”
这话说完,她又哭起来,“我的小妞妞,怎么命这么苦,你想想昨天她说的那话,知道她妈不要她,这孩子虽说不哭不闹,可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咱大人听着都难受,更不用说她一个孩子,就这么憋在心里,她能好受吗。”
她握着小妞妞的手抹眼泪,“怎么就摊上那么心狠的娘,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说不要就不要,我妞妞亲眼看着她妈走,她心里得多苦。”
她说一句,田园低一下头,等她说完,田园已经泪流满面,原本强压着的情绪彻底爆发,前世,她被扔到福利院,最想说的话就是妈妈你别不要我,可那句话,她一辈子都没说出口。
是不想说吗,是不想哭喊吗,不是,因为知道,那些都没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已经体会过心如死灰的感觉。
如今,她在另一个孩子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田园?”陈海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田园捂住嘴,依旧难以掩饰哽咽,他转身压在陈海明肩头抽泣。
陈海明手足无措,他对田园所有的印象,都是开朗的,乐观的,爱笑的,这样的田园,让他陌生又心疼。
他轻拍她肩膀,“不哭。”
田向军和陈向兵小哥俩偎依在田园两侧,许是母子连心,许是感同身受,许是小妞妞太可怜,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纷纷瘪嘴流眼泪。
陈采风见状心疼地不行,她伸手揽住小哥俩的肩膀,强忍着安慰,“好了好了,不哭不哭,没事,妹妹会好的。”
田园见着孩子们哭起来,又是一阵难受,她深呼吸几口,压住泪水,俯身揽住两个孩子,“不哭了,妈妈在呢。”
她朝着陈采风示意一下,先带着两个孩子回屋。
一到屋里,陈向兵眼泪更止不住,张着嘴哇哇大哭,田向军也开始抽噎,田园这回并不多说,只把他们静静揽在怀里,让他们慢慢消化这些情绪,她自己也要慢慢平复。
她想,那句话说得没错,童年的创伤需要一辈子的时间来治愈,有时候依旧无法修复,她的童年对她来说,是痛苦是遗憾,是不可磨灭的孤独感,也许,此刻不愿醒来的小妞妞,就是不愿意面对这种感觉吧。
“妈妈,妞妞妹妹好可怜。”
陈向兵的话拉回田园的思绪,见两个孩子不再哭,她掏出手帕给擦眼泪,“嗯。”
陈海明站过来,轻轻给田园擦脸颊,声音低沉,“别伤心了,妞妞会没事的。”
田园点点头,“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只是觉得她有些可怜,她可怜,曾今的自己也可怜。
“只是觉得,可能真是大姐说的那个原因,这孩子虽然小,可心思很重。”
陈海明伸手摩挲下她发顶,“等她醒来,姐和姐夫好好养着,给她一个家,慢慢就好了。”
田园点头,也只能这样,小妞妞比她幸运,她会有个完整的家,家的记忆会覆盖现在这些情绪,一切都会越变越好。
她先和孩子们说几句话,又看陈海明,“你看着孩子们吧,别过去了,我去看看。”
小妞妞依旧没有醒,一整天没吃饭,几乎也没喝水,这么小的孩子,陈采风急得嗓子有些哑,“你说这可怎么办,怎么就是不醒呢,不吃不喝的这不行啊。”
田园想了想,“姐,家里有糖吗,我给冲碗糖水,咱们给喂下去。”
田园拿着糖冲水,趁着没人注意,把一小袋营养粉冲进去,这营养费在她刚来的时候,没少给孩子们冲着喝,米粥里豆浆里麦乳精里,还是现在孩子们营养都跟上来,她才停的,剩得不多。
试好温度,她上陈采风端着,和早晨一样,她抱着孩子,让陈采风喂。
可这次任她怎么轻拍捏下颌,孩子就是不张嘴。
“和在卫生所的时候一样,这孩子就是不张嘴,我和海明硬灌的,你说这可咋整。”陈采风拿着小勺的手直颤,她心慌。
哭过一场,田园现在心绪稳定很多,她让陈采风别急,换个姿势紧紧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肩膀,开始慢慢唱摇篮曲,唱过四五遍的样子,她声音轻柔,轻抚小妞妞脸颊,“来,宝宝乖乖,咱们喝甜水了,张嘴。”
陈采风眼睁睁看着,原本紧闭的小嘴,轻轻张开。
“你……”陈采风刚想说话,被田园用眼神制止,她收声,赶紧把勺子递到小妞妞嘴边,看着她一点点喝下大半碗糖水。
田园知道,她是想问你怎么做到的,其实她什么都没做,只是让孩子在梦里幸福一些,小时候,她每天都不开心,有一天早晨,隔壁的小女孩给她说,‘圆圆,你睡觉的时候笑了耶,可真好看,再笑一个吧’,可她笑不出来,睡觉的时候笑,是因为她梦见妈妈,妈妈抱着她,让她多笑,她才会在梦里笑起来。
只有感觉到安全感,孩子才会顺从。
小妞妞喝完水,陈采风长出一口气,轻声喊她的名字,可她仍旧不醒。
虽然不醒,可到底和喝下去一些东西,陈采风缓口气,“行了,你先去睡觉,我想着,这孩子是迷了心窍,总得慢慢醒,能喝些东西就是好的,我搂着她睡。”
田园也是这样想的,过一两天孩子应该就能醒,回到房间,她和陈海明商量着,十天的探亲假还剩些日子,原本想着早些回去,现在看,他们还是等小妞妞醒了再走更放心。
可她没想到,第二天,小妞妞又不喝东西。
陈采风来喊她,眉头紧锁,“一大早,我想着和昨天晚上一样,给她冲碗糖水喝,学着你的法子哄了半天,就是不张嘴,你说这可怎么办。”
田园跟着她进屋,孩子静静躺在床上,昏睡一整天,小脸看上去更瘦些,陈采风俯身抱起她,哼着昨天田园哼的歌,又哄着她张嘴,可孩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说这是咋了,昨天还能听话,今天咋又不行了。”
田园想了想,“姐你把妞妞放下,我来。”
神奇的,田园抱着哄了一会,孩子又张嘴喝东西。
陈采风又是着急又是欣慰的,“你说这孩子,还挺挑,我这当娘的她不喜欢,就喜欢你这舅妈。”
“可能第一次是我抱着哄的,她记住了”,田园一琢磨,“嫂子,今天就把妞妞放我那边,晚上睡觉也跟着我们一起吧,咱们看看情况。”
陈采风一想,点头,这时候也不能再顾忌麻烦不麻烦,孩子能醒才是最要紧的。
幸亏家里的床够大,田园五个人横着睡,虽然陈海明有些伸不开腿,可好歹能将就。
小妞妞应陈向兵的要求,躺在他和田园中间,他对这个小妹妹很怜惜,因为他想到自己被亲妈扔下的那些日子,虽然没有人给他说什么,可他知道,妈妈不要他,扔下他自己走了,从那以后,他心里就难过,他难过的时候,就会调皮捣蛋,在家属院里惹事,直到有现在的妈妈。
妞妞妹妹难过的时候,就会睡觉。
他牵着妹妹的小手看田园,“妈,你给我们讲故事吧,讲简单的,妹妹能听懂的。”
田园嗯一声,她没有特意关注身边的小孩,只和往常一样,讲了一个简单但是很欢乐的故事。
第二天醒来,田园惊奇地发现,小妞妞紧紧靠着她,手还攥着她的衣服。
陈向兵也发现了,“妈,妹妹睡觉的时候动了。”
这可是新发现,之前的时候,陈采风说过,小妞妞整晚上一动不动的。
田向军指出根本,“妈,妹妹喜欢你。”
“对,肯定是喜欢你,才想让你抱抱呢,就像我和我哥一样”,陈向兵嘿嘿笑,心情都好起来,“妈,妞妞妹妹是不是快醒啦。”
确实如此,中午,陈采风哄着喝东西无果后,依旧是田园抱着,喝得又快又好。
陈采风嗔怪,“这小丫头,也是个鬼精灵,睡着梦着的,也知道找那又香又好看的。”
田园笑起来,“那我就多抱抱,说不准能早些醒。”
小
家伙喝进去半碗多的米粥,陈采风放心不少,喟叹,“要是能赶紧醒就好了,她年纪小,这些个伤心事啊,慢慢也就忘了,等妞妞醒了,你们就回去吧,海明部队忙,你也有工作,光在家里耽误不成,家里有我和你姐夫,你们也不用挂心。”
田园点头,刚要说把工资往家里寄的事,就察觉到怀里的动静。
陈采风轻声哎呦一声,“是不是要醒了。”
果然,小妞妞眼皮微动,慢慢张开,紧接着,她小声说出一句话,“妈妈,你别走。”
田园和陈采风还没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只以为是孩子舍不得江草,陈采风抹抹眼睛,伸手摸摸她的小脸蛋,“妈妈在这儿呢,以后我就是你妈妈,妈妈不会走的。”
虽然孩子不再说话,可到底是醒了,家里人都松一口气。
可紧接着,新的问题出现,小妞妞寸步不离田园,而且,她认定田园是她妈妈。
她会紧紧牵着田园的衣服,会对着陈海明小声喊爸爸,会对着田向军和陈向兵软软的笑,认真喊哥哥,以前的事情,好像全部被忘掉。
她说田园就是她妈妈,因为她记得妈妈的味道,同样的,她对田园特别依赖。
只要一离开就会哭,哭到抽搐。
这可把陈采风急得不轻,她想了想去,只能狠狠心,让田园和陈海明走,“这孩子是迷糊了,过几天就好,你们走就是。”
只这一句话,就让孩子受不了,小丫头哭得撕心裂肺,在陈采风怀里扭动,伸着手大喊,“妈妈,你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决定回程的前一天,是田园搂着小丫头睡的,这两天,只有挨着田园她才能睡着。
除了小妞妞,一家四口都没睡,都在想着明天离开,小妞妞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
“妈,要是妞妞妹妹明天再哭晕过去,醒不过来怎么办?”陈向兵很担心,“如果真是那样,那姑姑怎么把妹妹叫醒呢。”
这简单的一句话,让两个大人都沉默起来,两人都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对孩子来说,他们的离开,就像是再次的抛弃,如果孩子再次昏迷不醒,对大姐一家来说,这会是很重的负担。
“田园。”
“陈海明。”
不约而同的,两人开口。
“我们带她走吧。”又是一模一样的话。
话音一落,屋里一静,接着是陈向兵和田向军赞同的声音,“嗯,我们带妹妹走吧。”
这话说完,四人心底那股压抑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对家庭新成员的期待。
陈向兵已经忍不住想象,“育红班好几个人都有妹妹,这下我也有啦,可爱的妹妹。”
田园伸手摸摸旁边小丫头的脑袋,“她如果到咱们家,以后咱们就有个小女儿。”
陈海明想得更多些,他想减轻大姐一家的困难,想让小妞妞过得好些,也想给她一个贴心的小棉袄,可他也有担忧,“就是你会更辛苦。”
养大一个孩子,不是说说而已。
陈向兵立即举手,“我和哥哥可以帮忙,对吧哥。”
田向军在另一边重重嗯一声,“我们帮忙照顾妹妹。”
田园对这个倒是不太担心,“她三岁了,能跟着上育红班,让那些哥哥姐姐带着玩,倒是不会很费事,就是不知道大姐让不让。”
陈采风自然是不让的。
“不行,坚决不行”,陈采风一听田园的话,脑袋摇成拨浪鼓,“那怎么能行,虽说你们每个月都有工资,可那也是辛辛苦苦换来的,海明一年半年在外头,你看着两个大的够累的,再来个小的,你怎么忙的过来。”
田园把育红班的事情一说,陈采风还是摇头,她拍拍田园的手,“那也不行,你带着妞妞,那家里就是三个孩子,这可怎么再和海明生啊。”
田园一听这个,有些哭笑不得,“姐,你想多了,我和陈海明已经说好,我们不会再要孩子的。”
这是两人都达成的共识,而且是陈海明先提出来的,他已经有两个孩子,虽然都不是亲生的,可是他都当做亲生的养,他不愿再要孩子,一个是不想让田园累,另一个就是他怕,怕有了自己的孩子,心会不自觉偏颇,让两个大的过成寄人篱下的样子,虽然他自觉不是那种人,可他不想去接受那种考验。
田园想的就简单些,她是从计划生育走过来的人,两个孩子对她来说刚刚好,不过现在再多一个,也还能接受。
陈采风有些呆,“那,那你们,这家里就没有你们俩的亲生孩子了。”
田园摇头,“怎么没有,向军向兵都是啊,以后小妞妞跟着我们,也是我们的孩子。”
陈采风抿唇,半晌,又叹气,“不再要孩子,是海明的主意吧。”
她从小带着弟弟跟着叔婶过日子,看够了大人那种区别对待的眼光,同在一个家,婶子看海康那种喜爱的眼神,看他们那种轻视和厌恶,她到现在依旧记得,海明心思沉,只会记得更清楚,也许就是因着这些,他不再要亲生孩子。
田园可不愿让陈海明独自背锅,“不止他,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意思。”
田园把怀里早就准备好的钱票拿出来,“姐,妞妞的事就依着我们吧,你有闺女,我可没有,我馋呢,让我把妞妞带走,也算有个贴心小棉袄,接下来,咱们说别的事情。”
既然两人不打算再要孩子,陈采风也不再拦着,小丫头还小,从小养起来,和亲生的也一样,只她见着田园手里的钱票,当先就摇头,“我可给你说,小妞妞你们带走我同意,可你要是说给我留钱票,我说啥都不同意。”
田园又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拉着陈采风的手,“姐,你先听我说,说完再看同不同意。”
田园知道,他们如果要带走妞妞,再说朝家里寄钱的事情,大姐肯定是不同意的,如其推来让去,不如直接想个法子,让大姐能自己挣钱。
她拿着纸拉着陈采风这样那样一通说,“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姐,这钱我不白给你,你要是觉着不安心,你就记账,等以后挣得多了,再给我分红就是。”
陈采风拿着那张纸,沉默半晌,再没推拒什么,“成。”
这件事解决,领养妞妞的事情一定,探亲时间也到了最后期限。
来的时候,是一家四口,回去的时候,是一家五口,就这样,陈海明和田园抱着新鲜出炉的闺女,带着俩儿子回了家属院。
第54章 工厂建设
陈海明和田园回来,还带着一个小闺女,这事没多久就迅速在家属院传开。
一听这事,都想知道是什么情况,要是他们两口子在老家受了什么委屈,大家伙也不能让他们平白受着,当下,好些人去找蒋云秀,让她上门去问情况。
家里,陈向兵和田向军正领着妹妹的手介绍家里,回来路上这几天,小家伙已经没之前那么敏感,能短暂离开田园一段时间,此刻,她满脸新奇跟着两个哥哥看家里的房间。
“妹妹,这边是爸爸妈妈的房间,以前我们也是在这边睡觉的,可现在我们有自己的房间啦,你看这上面的字,向军和向兵的小屋哦,就是我和哥哥的屋啦。”
小妞妞睁着大眼睛左看右看,张嘴问,“二哥,怎么没有妞妞的名字 ?”
陈向兵嘿嘿笑,她知道妹妹好像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情,只点头,“那回头咱们就换一个牌子,把你的名字加上去,你跟着我和大哥睡觉,我们给你讲故事。”
没想到,小妞妞还不太乐意,“我跟着爸爸妈妈睡觉。”
小妹妹可可爱爱的,陈向兵很是稀罕,“你看看我们的房间,多好啊,床都是二层的呢,你不喜欢啊,还有玩具桌呢,你来呗。”
小丫头明显心动,可她还是摇头,“大哥二哥,我先跟着爸爸妈妈睡觉,等以后再和你们一起睡。”
田向军牵着她的手进屋,“你想怎么都行。”
小丫头来的时机其实刚刚好,小哥俩已经很习惯分床,不会很粘着田园,也不会觉着妹妹的到来会抢走他们的妈妈,反而很新奇家里多了个可爱的小妹妹。
蒋云秀先看小姑娘,这一看,她还挺新奇,趁着几个孩子在西屋玩,她拉着田园说话,“咋回老家一趟,还带个孩子回来,和海明还挺像,你大姑姐家的?”
田园摇头,“不是,海明他堂弟的。”
对于陈海明家的情况,田园知道的都不太清楚,更不用说蒋云秀,不过蒋云秀知道陈海明家庭状况不是太好,小时候是跟着叔婶长大的。
两家情分不同寻常,田园也不瞒着,直接把陈海康家的事情说出来,又把小妞妞的情况说了一下。
蒋云秀听得皱眉,“天底下哪有那样的娘,自己亲生的闺女就舍得扔,海明也是实诚,之前那么多年就供着他们一家子,也没供出好来。”
对于钱,田园倒是没那么看重,她是心疼孩子,“求个问心无愧吧,原本我们没想到养妞妞,可你是不知道,抱着我不撒手,哭得直倒气,我和海明都受不了,我大姑姐家四个孩子,条件也不好,养着这个,我大姑姐都没法上工,日子更不好过,正好孩子们也喜欢妹妹,我们索性把她带回来。”
蒋云秀心头复杂,“之前我问你还要不要孩子,你说你俩商量好不要,我还想呢,你家俩小子,要是再有个闺女才更好,这回可好,你这真有闺女了。”
田园也是笑,“谁能想到呢,可能我们和这孩子有缘分。”
蒋云秀点头,“成,你们这刚回来,我是听着消息来的,大家伙都好奇呢,既然是这样,我索性都给说一声,你们先好好歇一歇。”
田园正好觉着累,想带着孩子们睡一觉,听着蒋云秀这话,她也没客气,“那可正好,我还想着呢,李嫂子范嫂子的指定想来问消息,你要是遇见,就给说一声。”
自然是要说的,李守勤和范树云就在蒋云秀家等着呢,见着蒋云秀回来,忙忙问消息,“咋样,那孩子谁的?不是硬塞给海明两口子的吧。”
蒋云秀亲眼见着小妞妞,看着乖巧又懂事的模样,心里已经觉着这事不赖,见着大家伙都好奇,他忙摆摆手,“别担心,不是咱们想的那样,这孩子,是两人自己要带回来的。”
当下,她把这孩子的情况说个明白,“这两口子都是轴的,之前愣是说不要孩子,这回领回来一个,你们不知道,和海明长得还挺像,就是瘦些,回头等养胖些,指定更像。”
这事怎么说呢,李守勤和范树云年纪大些,倒是看得开,这人,除死无大事,只要一家子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强,孩子什么的,都得朝后靠,了解情况后,倒也不说啥,只要两口子不是被迫的,那就成。
可马红这种带着点老思想的,怎么都想不通,以前的时候,她就在家里说过陈海明是个傻的,放着自己的孩子不生,愣是养外人的,可后来眼看着向军向兵俩孩子一个比一个聪明伶俐,她又羡慕陈海明眼光好,这俩个以后指定是有出息,和他感情也好,比那亲生的也不差什么。
可现在这又把堂弟家的领回来,她又不理解,在家里和付成真念叨,“你说这海明,可是邪门,愣是喜欢收养孩子,那自己亲生的,不比外人的强啊,我是看不明白。”
如今家里有付红武这个思想先进的小朋友,家里谁说话不合适,他总是能及时指出,还会像模像样给纠正,有他在,两个大人倒是慢慢改了在别人背后说闲话的毛病,搁着以前,付成真指定是说陈海明傻,装模作样,现在他想了想,公正客观,“兴许,他的想法就是和平常人不一样,这事没法说。”
马红摆摆手,“这也是,要是让我说,他们两口子多好的人物,长得好,这脑子也聪明,要是能有个自己的娃,那还了得啊,指定是又好看又聪明的,想想都有出息。”
付成真随口应一句,“不就和想向军向兵似的。”
马红一呆,也是,人家不生就有了,她彻底歇了那些猜测的心思,还是那句话,人家娃从现在看,就能看到以后的出息,她有这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功夫,不如好好看着自家娃写俩字。
不光她,隔天,在看着小哥俩牵着个软乎乎的小丫头走在家属院,三个孩子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这大夏天的天热,好些孩子晒得黢黑,偏人家,一个赛一个的白,怎么看怎么像一家人,那心思也彻底歇了。
别管人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生,还是有什么心思不愿生,只看这三个娃,就知道海明一家子以后日子过不赖。
更不用说,日子一长,大家伙发现,这小丫头,实实在在是个又乖又甜的小萌娃,招人稀罕。
田园知道,家里带回个女儿,指定是不少人有想法,不过这件事和当初她和自家小崽子上岛一样,不能解释,你解释多了没什么用,只能是交给时间,时间会让大家习惯,然后接受。
对她来说,小妞妞已经三岁,度过了最难缠最需要花费心力的日子,如今懂事又可爱,有两个哥哥帮忙,养起来真不费什么事。
小妞妞如今户口跟在他们底下,因着一直没有大名,拉户口的时候一家人给起了一个,随着哥哥们叫陈向新,让田园说,这名字寓意很好,向着全新的生活出发。
小向新初来家属院,刚开始总是只跟着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说话,因为她小小的脑袋里,只记得自己家人,家属院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不过这陌生只持续了两天时间,主要是在育红班,你想不融入都难。
第一天,小向新跟着妈妈哥哥去上学,小小的身子坐在专门为她找的桌椅上,她坐在最前排,虽然笔都不会拿,可她不哭不闹,抱着田园拿给她的兔子玩偶,认认真真听妈妈讲课。
下课以后,她会跟在大哥二哥中间,看他们玩石子踢毽子,跟着他们搭积木。
安安静静,乖乖巧巧。
这可把其他孩子们看得眼馋,孩子们就算再懂事,可是都是活泼好的的年纪,哪里见过这么乖巧的妹妹啊,一个个凑在小向新面前说话。
偏小丫头不理他们,她只和大哥二哥说话。
这可把一众孩子们急得不轻,他们也想听小妹妹喊哥哥姐姐啊。
孙明凤更是着急,田老师带着小向新一进育红班,她就喜欢这个小妹妹,一下课就凑上去哄着她说话,偏她话说一箩筐,小妹妹就是不吱声,可把她急得抓耳挠腮。
原本陈向兵在家里算是最小的,如今有人喊哥,他心里美的很,更不用提大家都喜欢妹妹呢,他嘿嘿笑,“你们别围着我妹啦,她刚来,还不是适应呢,慢慢就好,一点点来,懂不?”
孙明凤哼一声,“那你妹只和你俩说话,你是不急。”
陈向兵把一块平整的积木递给妹妹让她搭起来,想了想,“我也愿意我妹和咱们大家说话,田老师说过,能让大家迅速熟悉起来的事情,就是一起玩,要不,咱们带着向新一起做游戏去?”
那还等什么啊,行动。
于是,陈向新小朋友彻底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从陌生到熟悉,仅仅用了两天时间。
哥哥姐姐们带着她玩老鹰抓小鸡,最开始,她是被保护在鸡妈妈身后的小鸡宝宝,后来,她是能站在队伍最后灵活躲避的小鸡机动队,再后来,她是能掐着腰,张牙舞爪扮演扮演大老鹰的小萌娃。
在这一次次的游戏里,整个家属院也开始接受这个新来的小丫头,因为孩子们喜欢她。
因为喜欢,回到家里,就会忍不住分享她的趣事。
付红武告诉马红,“向新太好玩,我们上课的时候她
睡着了,田老师没喊她,结果她迷迷瞪瞪醒过来,问田老师,家里的床咋变样了,把我们乐得哈哈笑。”
孙明凤特别稀罕这个小妹妹,天天和蒋云秀念叨,“妈,向新太可爱啦,她皱着眉头扮演大老鹰,张着小短手飞过来,我们都憋不住要笑,我们一笑,她还生气呢,说大老鹰气,要把我们都吃掉,然后我们笑的更大声,哈哈哈。”
孟圆圆姐妹俩回家同样会说小丫头的趣事,“向新为啥那么可爱呢,今天明凤要带着她回家睡觉,她点头呢,还说要带着她的小兔子一起去,她说话的时候,又呆又好玩,妈,我们也想让向新来家里睡午觉。”
所以,虽然向新小朋友并不会和二哥一样喜欢满家属院乱窜,可她依旧被大家熟悉。
以往大家见着田园,一说孩子总是围着向军向兵,慢慢的,已经开始和她念叨一些女儿经。
田园对此乐见其成,只两个哥哥不太满意,最主要的是二哥。
陈向兵不满,很是不满,在小向新答应去孙明凤家和她午睡以后,他尤其不满,“妹妹,你怎么不跟着哥哥睡觉啦,这样大哥二哥会孤单的。”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如今陈向新小朋友已经完全适应家属院的生活,对于过去她没有什么印象,只之前心里有些迷惑她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为什么不记得家属院,可田园给她解释她发烧忘了一些事以后,她小小的脑袋就没就纠结过,如今她是育红班里的小宝贝,上学上得如鱼得水。
听着二哥说话,她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头,“二哥,我只和小凤姐睡一天,以后都不去啦,我不让二哥孤单。”
一句话把陈向兵哄得美滋滋,然后亲自替妹妹抱着小兔子把妹妹送过去,还要给孙明凤一大堆叮嘱。
田园听得好笑,晚上和陈海明说这件事,“你别说,妹妹一来,向兵越来越有哥哥的样子,以后还时不时耍赖不干活,可自从要说给妹妹做个好榜样以后,每天干活还挺积极。”
陈海明乐见其成,“挺好。”
田园也觉着不错,“不过这榜样没白做,你看今天晚上那桌子都是妞妞擦的,她还说呢,以后她也要和哥哥一样,每天做劳动。”
陈海明倒是不会说别让孩子干活这样的话,如今他跟着田园学的,很能知道让孩子参加家务劳动的用处,最直接的能减轻大人的辛苦,更重要的还是能让孩子养成好习惯。
他想了想,“小丫头适应的挺好。”
田园笑,谁说不是呢,她以为小家伙得很长一段时间适应,没想到只一个月,就从她的小尾巴变成哥哥的小尾巴,帮着哥哥收拾房间,整理书桌和游戏桌,每一样都很天使。
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习惯小向新的存在,家属院开始恢复往日的平静,一切都在有条不紊进行。
最近,田园的工作重心又开始朝着家属工厂转移,因为家属工厂的一期建设已经基本结束,从年初到现在,三四个月的时间,终于到了收尾阶段。
范树云亲自去了舟市一趟,订购设备等待进厂,然后回来和田园商量招工事宜。
新建的这几个生产间,相当于把原工厂扩建一倍,少不得得再次招工,大家和上次一样,先招临时工,等新的生产间用起来,真正开始生产效益,再说正式招工的事情。
虽然一期的建设,把工厂留存花个精光,还借了贷,可谁都知道,等待大家的,是更好的未来。
家属工厂又要招工,这对南马大队的人来说,是意料之中的大好事,这几个月对于南马大队来说,是这辈子都没遇见过的好年景,就连家里没男人的家庭,都能在家属工厂建设中找个临时的活计干,三四个月的时间,多的家庭能挣四五十,少的也能三十多,要知道他们在生产队,就算是一年到头累死累活的上满工,都挣不到一百块钱,三十块钱,已经够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
家属工厂扩建以后还要招工,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只没想到,这次对文化限制没那么高,这临时工,只要会写简单的字,能算数就行。
这可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宋家,听到这消息以后,潘幺妹一挥拳,又让田妹子说中了,这临时工的要求果然降低不少。
宋来苗和何二妮更是高兴,宋来苗信心百倍,“妈,这些日子你没耽误过学习,考试虽然不成,可我们工厂现在那些要求,你都能满足,这回你指定能进来。”
何二妮畅想,“妈你要是能进来,咱们可就在一块做活,月月拿工资,日子越来越红火。”
南马大队,不知道多少人这样想。
可隔壁的临海大队,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临海大队的书记临民生悔啊,他是真后悔,当年这四方岛家属院的军属来岛上随军,那时候家属院还没建起来,上头说了,军属暂时住进渔家,就近安置在南马大队,当时儿子就劝他,劝他朝上头打报告,要求分担兄弟大队的压力,收留一部分军属,他当时召集大家伙讨论,说啥的都有。
有人说着军属都是城里来的,一个个不会干活还碍事,那家属院不知道猴年马月的才能建好,耽误村里的生产工作,有人说当官的孩子娇贵,这磕着碰着的村里人不好交代,更有些妇女找上门来,说千万不能收留那些个军属,一个个长得好看,把家里男人勾的心思都不正经。
思来想去,他就没听儿子的话。
现在想起来,那真是一百个后悔。
不光他后悔,大队干部们,没一个不后悔的,家属工厂这次招工启事一出来,大家再也按捺不住,下午一下工,纷纷聚到支书家。
“支书,这不行啊,你看看人家南马大队,这阵子那是吃香喝辣,不用起早贪黑下海,也不用卖死力气搬搬抬抬,人日子还过得美,我听着娃们说,去他们大队玩,那天天能闻着炖肉味,你看咱们,一年到头除了鱼,见不到啥荤腥。”
“就是,书记,人家不光是吃得好,那穿的也好啊,往年谁家不是穿之前的补丁衣裳,坏了就补呗,就算是过年,三五年的也添不上一件好衣裳,可我听说,人家大队书记,直接就去舟市买回来那老些布,每家三尺布啊,能做两身孩子衣裳,人孩子现在穿的板正着呢。”
羡慕完,大家就开始后悔,能不后悔吗,人家吃肉,咱们是汤都喝不上。
“你说当时,咱们怎么就鬼迷心窍呢,人家那是军属,有文化有素质的,人住进来还能给开扫盲班,你看当时南马大队那扫盲班,咱们还笑话呢,认字没啥用,你看看现在,人家认字能写会算的,都能直接进家属工厂当正式工去了。”
“就是啊,还嫌人家不干活,这海上的活计人是不会干,可人家有脑子啊,这家属院一建成,住进去就开家属工厂,这兜兜转转的,越干越大不说,把南马大队都给带着富起来。”
“人家这是知恩图报有良心,唉,当时咱们要是能收留那么一些军属,现在每天呲牙乐的,可就得添上咱们临海大队啊。”
书记临民生皮肤黝黑,他如今五十来岁,头发已经半百,他先是闷声不说话,听着大家都说完,这才开口,“行了,说以前那些没啥用,过去就过去,咱们得想想以后。”
吃一堑长一智,他看向一边一直不说话的儿子,“成亮,你有啥想法,说说。”
他这么一说,大家纷纷跟腔,“对,成亮,你说说咱下一步该咋整。”
“就是,你们年轻人脑子活,你又是识文断字的,比我们强。”
“我看,要不咱们就找到家属工厂去,让他们也从咱们临海大队招工。”
这话一出,临成亮当先反对,“你这个不行。”
他一说不行,大家更着急,“那咋整,你说这家属工厂,虽然这南马大队有收留他们的情分在,那也不能光补贴他们啊,咱们离着也不远,去上工那也方便,咋就不能从咱们村里选人呢。”
临成亮看他一眼,“你也别想着去闹,这一闹,更把咱们和家属院那点邻居情分闹个精光,更不用说咱们这样指定会得罪南马大队,要是两个大队闹掰了,咱村的妇女就是进了家属工厂也受挤兑,干不干得下去还得两说。”
一听这话,大家心里一紧,原本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想法是再也不敢有,临民生也挨个看一遍,”
上回没听我家成亮的,咱吃了大亏,这回没个好章程,谁也不许自己胡作,要是弄的咱们临海大队不招待见,谁也担不起这责任。”
这话不说,大家也不敢胡乱行动了,只是看临成亮,“成亮,你给说说,到底该咋整。”
林成亮如今二十八九岁,在村里担着个小队长的职位,关于家属工厂这件事,他想的很多,起初也是想着,找家属工厂说一说,看能不能给临海大队几个招工名额,后来一想,这事不能干。
他分析给大家听,“他们和南马大队好几年的军民鱼水情,这情分是雪中送炭的情分,人家工厂要招人,从南马大队招,那是应当应份,除非南马大队人不够用,再从咱们这边招,要不然咱们上去抢名额,破坏人家的情分不说,还得罪南马大队。”
想也知道,人家的进工厂工作的名额让你抢走,谁能高兴啊。
“可南马大队四五十户,这能上工的妇女怎么也得个小一百吧,啥时候才轮到咱们啊。”
临成亮摇头,“所以咱们得找别的法子。”
“啥法子?”
临成亮看向众人,“我是想着,他们工厂扩建以后,说不定那烤鱿鱼丝就要卖到全国去,招那么多的工人都不一定够用的,更不用说他们捕捞队,指定是跟不上。”
“可咱们临海大队,各个都是捕捞好手,家里的妇女也是什么都能处理的来,我寻思着,咱们可以找找家属工厂,看能不能和他们说说,以后咱们就不捕鱼朝着码头送了。”
“咱就下海捞鱿鱼,然后让家里的妇女按照家属工厂的要求给初步处理,咱给家属工厂供货。”
第55章 合作生产队
临成亮这话说完,所有人眼睛一亮。
“妈呀,要不说还是你们这年轻人有脑子。”
“就是啊,咱们这老少爷们,累死累活的下海捞鱼,还得送到舟市码头去,那工厂采购员还挑三拣四,关键价钱给的还低,咱们要是能给家属工厂供货,那可是好啊。”
“就是,我是听说,这家属工厂的烤鱿鱼丝做出来,那麻烦着呢,可不是普通的虾干鱼干,晒晒就能成,又是晾又是晒又是腌又是烤的,那咱们要是能给简单处理,那好歹的也能给点加工费吧。”
“对啊,只要能给点加工费,那就比咱们现在强。”
而且不是强一点半点,家属工厂那烤鱿鱼丝要是真能卖到全国去,那得需要多少鱿鱼啊,光靠他们自己的工人,指定是不够用的,这样一来,他们就能长久给家属工厂供货!
这回再也没人说那些反对的话,一个个看临民生,“书记,成亮这主意,我看成!”
“对,成啊,不说别的,要是真能给家属工厂供货,那咱们少挨多少累啊,别的不说,这家属工厂指定是比舟市那海鲜厂厚道吧。”
临民生也不打哏,直接点头,“这事成,咱们干了。”
这主意一定,接下来就是上门谈,这次,临成亮被大家伙推出来当代表。
识文断字脑子活,他出面替大家伙谈,大家再没有不放心的。
这是涉及全大队老少爷们的大事,临成亮已经在心里想过很多遍,既然大家伙都推他,那他也不再推辞,“成,赶明儿咱们出几个人去家属工厂那边,找厂长谈谈。”
于此同时,田园正在家属工厂和几个骨干开会,如今新车间建成,之前挤挤巴巴的生产间也能挪出来人宽松一些,初步计划已经形成,就等着进设备,然后过卫生局的检查,之后新车间就能正式使用起来。
范树云先说总体情况,“新设备这个月就能送来,我已经联系好送货队,到时候自强你跟着我去接货,之后咱们得停工两天,进行新车间的安装安排工作。”
姚柳琴点头,“这几天,我们在原生产计划的基础上,已经加快了进度,停工两天,不会影响我们的供货。”
龙梅用笔迅速记录着会议纪要,抽空说一句自己的工作,“招工启事贴出去以后,已经有三十二个人来报名,符合条件的二十九人,考试前,预计有四十人能来报名。”
崔红燕翻开自己的硬皮本,“天气越来越热,咱们的烤鱿鱼丝总销量虽然不如春天的时候,可麻辣味的销量超过上个月,还有几天是没供上货,夏天天热,人也重口,下一步咱们的生产计划,可以朝着麻辣味的再侧重一些,我预估,每月多生产五百斤应该不会压库存。”
马红和李于蓝也说自己的情况,新工厂建设出来,她们两个职位正式升高一级,成为两个大组长,等新生产间正式开始使用,两人就要各自带一个大组分开,她们现在的工作,就是考察全体工人,等正式分开以后,对所有人进行工序分工,确保每个人都能在最合适的岗位上。
不过这里面还有问题。
李于蓝说着工序安排,“现在看,咱们需要人最多的地方,反而是最初的鱿鱼处理,后面的工序侧重技术,可开始的处理工作是纯体力活,这里面需要分拣,拆解,切割分段,还得清洗晾晒,三斤鲜的出一斤干的,初步处理工作很繁重,咱们新招进来的二十个临时工,预计近一半都安排在这上面。”
她说完这话,吴自强也开始说捕捞队的问题,“咱们虽然招工启事上说再招三个捕捞手,增加一条船,可按照咱们的计划,这些远远不够。”
范树云皱眉,“是啊,现在咱们工厂虽然属于集体企业,可咱们是全自主生产的,也只供应咱们周边县市,有自主权,一旦老梁把咱们的商品推进商业部,就算只推一种口味的,那也是受国家调控的,必须按计划生产,就算咱们可以按照自己的生产能力提报产量,可也不能太小打小闹,咱们现在的捕捞量指定是不够。”
田园又想到后世的商业化捕捞,鱿鱼生命周期短,生长速度快,繁殖能力强,现阶段的捕捞量非常低,捕捞也只是近海捕捞,深海存在丰富的鱿鱼资源,甚至存在生长泛滥的情况,大型的捕捞船进行深海捕捞,那是八十年代才开始的事情,现阶段的捕捞能力还是太低。
效率不行,那就只能靠量的积累,她想了想,“还是得增加捕捞人数。”
崔红燕立即翻开记账本,“可咱们目前的留存已经不能支撑咱们再扩招工人,现在这二十临时工和三个捕捞员工已经是咱们的极限,如果想要再招三个捕捞手,增加一条船,咱们的流水就周转不开。”
田园摆手,“咱不走家属工厂招工的路子。”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她,不走家属工厂的路子,那走啥路子。
范树云笑,“我就知道你有办法,赶紧说说。”
田园给大家提供个思路,“别的不说,这东来厂鱼虾海鲜可是进了商业部的,他们的供货,不是都靠自己的捕捞队吧。”自己的工厂就是机动队,能够根据计划灵活调用,大头还是靠外头。
这话一出,大家伙恍然,对啊,人家工厂那么大,那可不是全靠自己工厂去捕捞啊。
龙梅立即说话,“咱们找周边的大队,和他们合作,他们捕捞,咱们收购!”
田园打个响指,“对!”
这个响指,可算是打得大家神清气爽,马红实在忍不住,满脸的骄傲,“咱们家属工厂,如今可是了不得,咱们也能收购人家的海货了!”
谁说不是呢,范树云这个家属工厂当初被推举出来的厂长最是感慨,“没敢想过,真是没敢想过,就说现在小田不说,我也想不到,咱们家属工厂最开始,就是奔着开个小作坊,能让姐妹们有个简单的工作,谁能想到啊,咱们现在能招工不说,还能和周边的大队合作,收购人家的东西,咱们规模确确实实是扩大喽。”
龙梅很是兴奋,“不仅是扩大,咱们还是造福
乡里呢,这周边的生产队,都是朝着舟市供货的吧,我知道他们的情况,东西不少打,可那边的都是大小工厂的采购员,挑三拣四不说,价钱压的还低,咱们不说别的,只要正常给价,就是给他们帮忙啦。”
吴自强想到他们的工厂全部建成的规模,握拳,“现在咱们可以选一两家的生产队合作,如果咱们工厂能够按照计划全部建成,那咱们能造福更多生产队。”
田园让他们别激动,“咱们不止要收购鱿鱼,还要解决鱿鱼初加工的问题。”
马红喜滋滋的,“要是招捕捞工的钱能省下来,咱们就能多招几个处理工,那初加工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田园摇头,“这样还是占用咱们太多的人力,还有更简单的法子。”
她也不卖关子,看向众人,“各个生产队的妇女同志,其实都能做的了咱们初加工的工作,可咱们不能招那么多人,既然不能招进来,这部工序也不影响咱们后面的产品质量,咱们索性就把这部工序也交出去。”
这话一出,众人先是一呆,接着就要拍案叫绝,马红又有当初知道在包装纸上盖红章区分口味的激动感,“这法子好啊,好!”
李于蓝也是高兴,都是女的,谁都知道,普通人家,妇女总是更难一些,家里家外都要干不说,挣钱不如男的,就算你干得再多,在家里也是低人一头,可要是能干这鱿鱼初加工的活计,那就相当于家属工厂的一份子,腰杆子就能挺直一些。
她狠狠点头,“这法子好。”
会议到这里,已经是到了尾声,该公开的公开,该处理的也处理,下一步就是找合作的生产队。
范树云是第一批上岛的随军家属,对周边的情况很是了解,“临海大队和红帆大队都行,两个大队里不少捕捞好手,我看可以找他们。”
田园对这些情况不了解,全权交给范树云,只一个要求,“初加工的工序虽然简单,可也不能马虎,别的不说,大队风气必须好,特别是书记,人要厚道老实,还得能压的住人,虽然这合作方咱们随时能换,可是能长久合作还是好的。”
范树云点头,“成,我们先打听打听,咱们考察一下。”
没成想,还没等他们考察,第二天,门卫来通知,红帆大队和临海大队纷纷上门来了。
范树云一看,这正好啊,正好和他们商量商量这合作的事情。
门卫处,红帆大队的几人立在一起,小声打着商量。
“幸亏我们今天来了,要不然这好事全被临海大队给抢到手了。”
“就是,支书,一会工厂来人,你一定先把咱们的事情说明白,别让他们抢了先。”
“那招工名额一共就那么多,要是都让他们抢走,咱们什么都落不着,那可不行。”
红帆大队书记吴承德是个一脸精明相的瘦脸男,听着队里人这么说,他直点头,“是这个理,一会他们临海大队要是想说话,你们就拦着,这招工名额,咱们先张口要。”
另一边,临海大队的人也紧张,围着临成亮念叨,“这红帆大队怎么也来,没成想,他们也是有脑子的。”
临成亮思量片刻,摇头,“不好说,他们是来要招工名额的也说不定。”
原本大家心急呢,听着这话,朝着那边看一眼,惹来他们防备视线,又纷纷收回目光,“这要是来要名额的,那就和成亮你说的一样,讨不着好吧。”
临成亮让大家别说话,“他们要名额也罢,想供货也行,都不耽误咱们,能要到名额,是他们的本事,能供货也是他们的能耐,那新厂房我找南马大队的人打听过,说这还是一期呢,虽然不知道后面还有几期,可还要扩建这事板上钉钉,这次就算让红帆大队先把供货谈拢,咱们稍微朝后一些,那也没什么。”
他把所有人看一遍,“所以,他们想在前头谈就在前头谈,大家伙都别急,也别闹,该是咱们的,他们也抢不走,咱们给人家留个踏实印象,比什么都强。”
他带来的几个人都是知道分寸的,闻言纷纷点头。
“成亮,我们听你的。”
“对,听你的,我们不和他们别苗头。”
“就是,让他们先谈就是,咱们等着,不就是排队,咱们懂。”
所以,红帆大队预想中临海大队和他们抢的场面一点没出现,不过他们还是很急切,范树云一露面,吴承德当先就开口,“范厂长,我是红帆大队的支书,我们找你来想谈谈家属工厂的事情。”
范树云还挺高兴,既然红帆大队先开口,那就先和红帆大队谈,她笑笑,看着临成亮,“你们是临海大队吧,那你们就先等等。”
只冲着这一点不傲慢的态度,临成亮心里就是一稳,“不着急,您这边先谈就是,我们左右也没事,等会就成。”
范树云乐乐呵呵带着吴承德一伙人三四人进屋,原本是想说收购的事,可对方当先一句话,就让她索然无味。
吴承德坐在长桌前,先笑一下又开口,“范厂长,我听说你们又贴了新的招工启事,这次招二十个人呢,我们是想着,这都是一样的生产队,都是干活的好手,这名额也不能全给南马大队,怎么也得给我们几个啊。”
他话说完,带来的几个人开始帮腔。
“对啊,不能光给南马大队吧。”
“就是,我们红帆大队也得有才行。”
“都是四方岛上的大队,就算当年他们收留你们,那也是因着上头下了通知,那要是给我们下通知,我们也收留啊,也不能因着这事儿,那好事就都给他们。”
这一句又一句的,直接把范树云脸上的笑意说个干净。
她也不笑了,只语气平平,“你们都是这样想的?”
吴承德见着范树云没了笑脸,知道她有些不高兴,可他们也有自己的理由,“这当年军队驻进四方岛,占了好些的地,大家伙可是都没说过什么,后来军属来四方岛随军,能提供的方便我们也提供,上头分派每个大队出几个人帮忙搞建设,我们也搞了,现在家属工厂做大,能带着大家伙过好日子,咱不说每个大队都照顾,那至少不能只照顾南马大队,范厂长,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看着吴承德一脸的算计,范树云这回是一点收购的事情也不想提,她冷哼一声,“这理不理的,是我们家属工厂说了算,南马大队对我们家属院,那不是一点两点的恩情,当年好些个孩子,都是在南马大队出生的,有难产的,人家跑前跑后的出力,误了工都没说过什么,现在我们有能力带着人家挣几个钱,先回报人家,这谁也说不出来什么,你就是告到上头,我也有说法。”
她话都不想多说,“当年我们家属院搞建设,是,你们每个大队都出了人,可出了几个人,出的人每天能上多少功工,我那儿可都记得清清楚楚,你们这是要算老账?”
这话一出,吴承德脸上显过尴尬,“那不用,咱不是那样的人。”
“我看你们不是不是那样的人,是因为垫底没脸算吧,可人家南马大队,每个小队都出人,人人都
出力,我们当时一分钱没有,人家是白干的,要不然我们家属院不能那么提前就建好,就因着这,我们把名额都给人家,那是应当应分。”
她直接站起来轰人,“有什么不愿意的,你们直接找上头去,举报也好投诉也行,随你们!”
直把红帆大队的轰走,她气一点没下去,可临海大队的等着,她也不能不见就直接哄人,把人喊进来,她也没好声,“说吧,你们是想要几个名额。”
临成亮几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喜,听这话的意思,红帆大队是来要名额的,看那几个人的脸色,八成是得罪了人。
他们的大好机会。
跟着的几人都当鹌鹑不说话,把话语权交给临成亮。
临成亮穿着自己最体面的一身衣裳,坐得板板正正,憨厚一笑,“范厂长,我们不是来说招工名额的,我们是有别的想法,想和家属工厂这边谈谈。”
听着不是关于招工名额的,范树云看这群人顺眼三人,“啥事,你说。”
临成亮把昨天打了一晚上的腹稿说出来,他先夸家属院的发展,然后摆明自己生产队的优势,最后才说明来意。
“我们是想着,家属工厂发展的好,这鱿鱼的捕捞可能就跟不上,范厂长您也知道,我们周边几个大队都是靠海吃饭的,之前我们都是把海货送到舟市码头那边,不瞒您说,也就是混口饭吃。”
“现在家属工厂发展的好,鱿鱼收购是早晚的事,我们是想来先给您说说,不求现在就收购我们的鱿鱼,就是想着,如果真要找生产队收购,能给我们个机会。”
至于让队里的妇女同志参与工序这些,他都没提,总得先把机会拿到手。
临成亮这一字一句的,姿态摆的很正,这样强烈的对比,让范树云一下对他们感官大好。
看看,这才是正经说话的样子,和红帆大队那样的,上来就一副家属工厂欠他们的样子,听着就烦。
还是田园说的对,这选大队,那就得考察,要是没有临海大队这一茬,她直接找上门要合作,以后知道了他们的心思,那才是膈应。
心里转过这些念头,她面上也没露分毫,只脸色好看很多,“你们能有这个心,那是好的,我也不和你们打马虎眼,我们是要找生产队供货,不仅如此,还要把鱿鱼初加工的工序交出去。”
这话一出,跟着临成亮来的几个人都是一阵激动,恨不能喊出来我们能干,可一个个的牢牢记着他的叮嘱,硬生生憋着不说话。
不光他们激动,临成亮也是激动,可他知道,这事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他得拿出态度来,“范厂长,我也不瞒您,我们之前想的,也是能给家属工厂供货,最好是妇女同志也能给初步处理一下鲜鱿鱼,这对我们来说是大好事。”
“既然工厂这边要找生产队供货,我们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您这边能不能给说说,鱿鱼每天需要的量大约是多少,这初步处理要到什么程度,我们合计一下,看能不能满足你们的要求。”
他不是光说说而已,而是拿出纸笔,准备认真把范树云的话给记下来的。
这态度让范树云心里的满意又添三分,没着急忙慌的要接这供货的活计,反而是先问明白情况,就冲这一样,这临海大队是个能合作的。
范树云心里已经点个头,可她还是信田园,总得再考察考察,她嗯一声,两人继续谈话。
等临成亮带着几人出来,大家伙憋了半天的气终于吐出来,一个个围着临成亮问,“咋样啊,成亮,你们说了那么多,有戏没?”
虽然范树云没应许什么,可临成亮也不是傻的,临海大队进去没五分钟就被赶出来,他们可是和范厂长说了半小时,人家是厂长,一分钟的时间都宝贵着呢,能和他们说半个小时,那就证明有戏。
不过到底没听着准信,他捏着手里的本子,只安慰大家,“厂长让咱们等信儿,咱们就等等,她也说了,这新生产间还没开始使用,就算是供货,也得是下个月的事情,该做该说的咱们尽力了,回去等信就是。”
他嘱咐,“不过,回去得让书记给大家伙说一声,以后大家伙更得好好表现,别弄出什么不光彩的时候传到家属院那边,给咱们招黑。”
另一边,半个小时的时间,范树云越发看好这临海大队,叫来吴自强让他出去打听一番后,她找田园几个一说,当即拍板。
就是这临海大队了,一个月以后,就正式开始找他们供货。
此时,家属工厂并不知道,这计划赶不上变化。
舟市收购社,忙碌的梁有贸收到邻居城市榆市收购社的电话。
“咋,让我给你们和烤鱿鱼丝的生产工厂牵线?”
第56章 新订单
榆市收购社,主任赵有余乐呵呵的,他长得富态些,看着就是个心宽体胖的,听着梁有贸的话,他应一声,“对,老梁,我就是这么个意思。”
梁有贸还挺纳闷,“这各市的收购社有自主采购权,可一般都是在自己县市的采购,你咋知道我们这烤鱿鱼丝的,你这消息够灵通的。”
赵有余啧一声,“那酒香不怕巷子深,咱们两个市挨着,路又不远,这烤鱿鱼丝东西好,大家都愿意带着他送礼,那传过来还不是早晚的事。”
他对这个事情很上心,“老梁,咱们可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老乡,这事你可不能推辞,现在这情况你也知道,老百姓日子越来越好,计划供应能保障温饱,可其余这些个吃喝消费上它实在是跟不上。”
“大家伙兜里有钱,自然就想买些好吃好喝的,这才有咱们收购社的自主采购,是,之前呢,都是在临近县城找供货工厂,可那也没规定不能跨市不是,那烤鱿鱼丝卖得好,老百姓愿意买,咱收购社能创收,那是大好事,这事你说什么都得帮我牵头。”
梁有贸听着他声音有些急,知道他是真心实意的有想法,赶紧先打基调,“成,我事我给你牵头。”
这家属工厂的东西能卖出去,那是工厂的大好事,他自然乐得高兴,正好看看这烤鱿鱼丝在榆市卖的怎么样,这以后他给推到商业部就更有把握。
他一应声,赵有余松口气,“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我可是知道,他们现在有两种口味,麻辣味的我是吃过,真不赖,我可给你说,你这牵头可不能马虎,先说好,两种口味我们都要,回头你先给说一声,然后把他们电话给我,我再和工厂联系。”
不过他也强调,“放心,你这份人情,我记着呢,等以后我们这边有好东西,我推荐给你,咱一起创收。”
梁有贸乐呵呵的,“那好,你这老乡能处。”
所以,这边范树云几个刚定下策略,就收到梁有贸的电话。
“啥,榆市?要买我们的烤鱿鱼丝?”
梁有贸为家属工厂高兴,“那可不,你们这烤鱿鱼丝看来是做得好啊,你看着订单都找上门,这榆市收购社的主任是我老乡,他专门打电话来,让我牵线,人家要买你们的烤鱿鱼丝。”
这这这,人在家中坐,大单天上来。
范树云还晕晕乎乎的,梁有贸叮嘱她,“这两个地方说是不远,可要是运过去,你们还得租运输车,我看你们提前啊,核算好这个成本,看看这部分费用怎么出,先算好价格,回头我把你们电话给出去,他打来以后你们也好商量。”
回过神来的范树云心头狂喜,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他们这新生产间刚建好,这订单就自己找上门来,这啥,开门红啊,还没进商业部,他们这就得忙活起来,忙活好啊,忙起来,这日子就
有奔头。
她连连哎哎几声,别的不说,学着如今家属院的夸夸风气,当头对着梁有贸就是一顿夸,“老梁,你这人,局气!这以前我们那些个虾干鱼干卖不出去,你就搭了人情帮着我们卖,我们全工厂都记着呢,后来烤鱿鱼丝的事,也是你愿意试着收进去卖,后来还想帮着我们推商业部,现在可好,又牵线给我们介绍个大订单,这人情,我们记着,记着!”
自己伸手帮忙,人家真心感激,谁不高兴呢,梁有贸直乐,“那也是你们东西好,我就是动动嘴皮子,可真没帮什么忙。”
范树云啧一声,“那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这跑断腿不如你动动嘴,你放心,以后不管我们工厂烤鱿鱼丝供到哪里,指定是先紧着咱们舟市,而且,我们一定是保质保量生产,不管卖到哪里,都保证它干净安全,绝对不给你这个推荐人丢人。”
她还补充,“还有,老梁,不瞒你说,你也知道,我们田技术那是个顶顶厉害的人才,后期啊,我们还规划出新品,就说那鱼罐头,和这烤鱿鱼丝一样没听过吧,人田技术说,我们后期新厂房就能做,我先给你打包票,到时候我们做出来,优先供应咱舟市,绝对不让你吃一点亏。”
双赢,妥妥的双赢局面,梁有贸听着范树云保质保量那些话心里就是满意,等听到后面的话,虽然这鱼罐头是真听都没听过,可他就是信,这东西出来,也是一准的好吃好卖,他乐得嘿嘿笑,“那可说好,说好了。”
这边挂了电话,范树云立即召集大家伙开会,这大好消息一说,所有人都是高兴。
姚柳琴都不敢信,“真的,那榆市收购社都找上门来,要订咱们的烤鱿鱼丝卖?”
范树云浑身喜气洋洋的,拿着只圆珠笔在本子上核算成本,如今他们工厂效益好,以前铅笔用到拇指长还捏着笔头一直用,现在也是能买得起圆珠笔了,而且是工厂里人手一支。
她笑着问姚柳琴,“刚听着这消息,我也不敢信呐,咱们也没做啥,人家就找上门来,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东西好。”
三个小年轻听着这个消息很是振奋,“那咱们家属工厂,这是真真正正开始走出去了!”
范树云点头,“谁说不是呢,这回我和老梁商量了,既然榆市找上门来,咱们就先顾着榆市,他那边给咱们推商业部的事就暂缓,咱们先看榆市的销量情况,方便咱们后期预估生产计划。”
背景说完,她开始说重点,“咱们的烤鱿鱼丝卖到舟市,价格指定是要比现在高一些的,今天咱们的会议内容,就是要核算运输成本,看看这烤鱿鱼丝到底提价多少。”
能接到榆市的订单,田园也是没想到,她想了想先开口,“这是好的开始,既然咱们能接到榆市的订单,说不能就能接到别的收购社订单,这运输价格,咱们要总体分层来看,这样麻烦一次,以后不管谁来下订单,咱们就按照这个章程来算就行。”
范树云原先想的就是定个死价格,听着田园这么一说,她不明白,“怎么分层?”
龙梅这几个一直跟着田园学习管理,听着田园这么一说,倒是有些想法,龙梅想了想,“咱们是不是按照运输量和距离分类定价。”
田园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总体讨论下来,就是这价格要分层级,你一次要五百斤和两千斤就不能是一个价格,这样能给对方选择的余地。
还有一个就是运输车,我们这边找是怎么算价格,你们那边如果说想自己来运输又是什么价格,一一讨论明白。
所以赵有余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只觉着这次的通话,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废话,听起来让人是神清气爽。
范树云这边,先介绍自己的工厂情况,再说明白这两种烤鱿鱼丝的口味在舟市的销量情况,然后说出工厂指定的几种收费方。
“赵主任,情况基本就这些,运输成本和这个订单量有关系,而且我们送货呢,还得找个人一起押运过去,这来回也是成本费,所以我们这里面一点水分都没有,您这边尽管放心,按照你们的需求量订购就成。”
赵有余已经把范树云说的几种方案记下来,他连连点头,他是收购社主任,常年搞商品进货出货,原本还想着,要是这工厂定价太离谱,少不得要扯皮,可现在,他对工厂这边实在是满意,“听得出来听得出来,范厂长你们这价格透明也公道,我们没有异议,那我们开会以后就给你们下订单,等你们第一趟送货之后,我们看看销量情况,后面咱们就订合同?”
范树云哎一声,“成!”
她也是高兴,这一通电话就能把订单的事情商量妥,那谁不高兴啊,挂了电话,她就到生产间搞动员,“咱们之前定下的这个提产计划,可以搞起来了,榆市收购社那边已经谈妥,我估摸着,这第一批订单,他们就算想试试水,少说也得千八白斤。”
“按照咱们在舟市的销量,要是能供到下头七八个供销社里,这些也就是五六天的销量,他们那边就算开头卖得没那么好,这些十来天也能卖光,从今天开始,咱们就先提量生产。”
事实也却是如他所想,榆市,赵有余带着收购社的人开会,就商量这第一次的采购量。
都是采购上的老手,看着他写下来那个关于运输成本的价格,知道人家是实在人,对这次的采购更有信心,“主任,我们统计了一下,咱们第一批的烤鱿鱼丝,预计供应本市四个供销社,底下县城里三个供销社,这其中,有三四个的供销社都打电话问过这烤鱿鱼丝的事情,应该是不愁卖。”
另一个人也点头,“要是按照他们在舟市的销量看,保守估计,一个供销社放一百到一百五十斤,应该七八天就能买光,就算是卖得稍微不好,最多十来天也能卖没。”
赵有余也算计过这些,既然大家伙都同意,他点头,“成,就按照一千斤的量来!”
那边临海大队的人回去,又聚到一起商量了一下,主旨就是一句话,既然人家说这供货是下个月的事情,咱们就安安稳稳等消息,这期间各分队都老老实实的,别作事。
谁也没想到,没过五天,工厂那边又传信过来,合作的事情妥了,让他们选几个代表进家属工厂,跟着学习几天。
传信的人就是吴自强,临民生都不敢信自己的耳朵,“小后生,这工厂真收购我们的鱿鱼,让我们的妇女干这鱿鱼的初加工?”
吴自强笑着点头,他们工厂接了个一千斤烤鱿鱼丝的大单,虽然这第一单的订购人家不要求交货日期,可总归是越快越好,等新生产间启用起来,那也是下个月的事情,算来算去有些晚,索性现在就和这红帆大队合作起来。
他点头,“临书记,您就放心吧,我们厂长让我来传话的,错不了,你们呢就选出五个捕捞好手,再来五个手脚利索的妇女同志,今明两天,跟着我们的捕捞队和工人进行学习,这次,我们收购你们两千斤鱿鱼,初加工也给你们,我们就派人指导一下就成。”
两千斤!临民生心里哎呦一声,这可不老少啊。
他激动地没说话,一边的临成亮接茬,“成,你们放心,我们之前就有人选了,都是好手,下午是吧,下午我们一早就把人送过去。”
吴自强知道临海大队上门找合作这件事,就是临成亮主导的,工厂所有人对他印象都不错,“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成亮大哥你们放心,这价格上我们就按照正常的来,绝不压价,等下午我们厂长会给你们谈。”
吴自强一走,临成亮一挥拳,他实在高兴,“爸,成了!”
后面几个跟着接待的也是兴奋。
“哎呦,咱们临海大队以
后也有好日子过啦!”
“他们新工厂还没建成呢,就这么大的收购量,等以后,指定更多吧。”
“说不定咱队里那几条小渔船都不够用的,等有了钱,咱们大队要是能弄上一条大榷子渔船,那还了得啊。”
大家伙听得纷纷笑起来,那光景,光想想都高兴。
临成亮咳嗽一声,“咱好好干,说不准真能有,之前咱们整理出来的名单,大家也都同意的,就各自选头五个送去,好好学,回来再交给大家伙。”
“成,听你的。”
“对,那商量好的,再说也公道。”
“成亮你放心,大家知道规矩,去到指定就是一门心思好好学,别的不会多说。”
所以这第一天的相处,就让家属工厂这边很满意。
这事是马红主要负责的,她说话嗓门大,批评夸奖的从来不含糊,是个能震得住人的,范树云怕临海大队选出来的人有不老实的,让她时不时看着。
马红下午来找她说情况,“啧,你别说,这临海大队的选出来的人,还真挺不赖,这五个我冷眼看着,没一个偷奸耍滑的,干活利索不说,眼里也有活,其中一个还识字,我看着抽空写了好些注意要点,估摸着是要回去教给别人的。”
范树云笑,“你这边也好就成,捕捞队那边,老宋也说了,今天跟着下海,他们那五个手脚勤快,那个临成亮也在上头,一样,拿着笔记呢,咱们对鱿鱼大小的要求,捞鱿鱼的技巧那些,记得板板正正,我看他们心挺正。”
尽管只有半天的相处,马红也把情况打听个差不多,“你别说,这临海大队还真是有成算的,我问了,自从你给说要从他们那收购鱿鱼,人回去就拉了人员表,把男女老少能干这活计的,都给列出来,按照家庭条件和做活能力给排了队,每个小队都点头同意的,你看这回咱刚给通知,人家立即就把人带过来,要搁着有些个生产队,光这选人就得闹个乌鸡眼。”
田园知道这件事以后,觉着这临成亮是个有能力的,想都不用想,他指定就是临海大队下一任的书记,做事有条理有计划,等以后政策放开,他绝对是能带着村里致富的好手,只看现在,能想到给家属工厂供货,而不是和红帆大队一样张嘴要招工名额,这就不在一个水平上。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随口说起这件事,顺便教育孩子们,“你们看,这就是计划性的好处,一件事你有计划,就能提前准备好,等机会来的时候就能牢牢抓住了。”
陈向兵拍拍胸脯,“妈你放心,等我们三个长大,指定都是有计划的人。”
如今天热,田园做饭兼顾清热去火和提高食欲,像是今天,冰糖绿豆汤、凉拌黄瓜丝清新解腻,鱼香肉丝和肉沫粉条又下饭,三个小家伙把肉菜盖在米饭上,就着夹点黄瓜丝爽口,再时不时喝口绿豆汤,一个个呼噜噜吃得喷香。
尤其是陈向兵这小家伙,能连吃两碗,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沾着个带着酱色的米粒,怎么看怎么不可信,田园问,“计划性得从小培养才行,这样吧,你们三个就说说你们这周有什么计划,大哥先说。”
田向军饭吃得香,可姿态和陈海明十成十的像,看着清清爽爽的,他想了想,“这周看完那本机械原理的书,然后做一个帆船的小模型。”
是的,自从航母模型做出来以后,田向军小朋友如今添了个手工爱好,那就是做模型,家里上次去舟市买回来的锉刀锯子小工具再也没闲置过,如今他手里已经有一辆小坦克和两个飞机还有两个舰艇小模型,巴掌大,他宝贝的很。
他说完,就到了陈向兵,陈向兵张嘴就来,“这星期呢,我和虎子他们准备做把木剑,我们要仗剑天涯,行侠仗义,除尽天下不平事!”
他说着,手上就起了范儿,做个手拿长剑挽个剑花的动作,小胖脸直哆嗦,偏还对着田园使眼色,“妈,你看我咋样,有侠客风范不?”
最近田园陪着三小只睡觉的时候,在讲侠士的故事,他听得很是上头,每天实时转播给虎子他们听,几个人一门心思要当绿林好汉。
田园听得直笑,话都说不出口,陈海明和田向军不约而同摆个无语的表情,不发表任何意见,不过他们不说话,可挨着田园的妹妹是他们的嘴替,小丫头如今什么都懂,妈妈讲的故事,她也能听个差不多,可妈妈也说过,那些都是假的啦。
她咽下一口饭,大眼睛看陈向兵,“二哥,妈妈说的计划,是说了能做到的事情吧,你这些这个星期都做不到。”
陈海明和田向军同时开口,“妹妹说的对。”
田园更乐,还要张嘴附和一句,“嗯嗯,妹妹说的对。”
把陈向兵说得气鼓鼓,手上的姿势收起来,依旧豪情万丈,“现在做不到,等长大我指定能做到,这一星期的计划是吧,我想想。”
他又抽空吃几口盖饭,然后张嘴,“吃吃喝喝玩玩睡睡,这就是我的计划,嘿嘿。”
偏他还理由充分,“妈你说过,我们小孩子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健康成长,我说的这几个,很有利于我们的健康成长,妹妹你说,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吃喝玩乐。”
小向新吧嗒着小嘴吃饭,听着二哥的话,也思考了片刻,然后狠狠点头,“二哥,你的这个计划,也是我的计划!”
这话说得一家人都笑起来,好吧,现在已经能看见,妹妹也是个小吃货。
如今三个孩子已经有自己最舒适的相处方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相处融洽,田园只觉着日子前所未有的舒心。
等家属工厂新生产间正式投入使用以后,不光她,家属院所有人都有同感,大家伙的日子是越来越有奔头。
新厂房从设备安装到卫生检查,全程非常顺利,临海大队的供货也是符合他们的要求,新生产间启用以后,他们算是能舒展开来,大步朝前走了。
特别是工厂第一批烤鱿鱼丝运到榆市以后,没过五天,那边就打来电话,直接订下每个月四千五百斤的量。
赵有余是真高兴,他们预估这烤鱿鱼丝得卖得不错,可没想到能卖得那么好,一千斤的烤鱿鱼丝,六百斤麻辣味,四百斤原味,那麻辣味的,没用五天就卖个精光,卖光之后供销社还打电话问,能不能赶紧供货。
上头领导还口头表扬,说他眼光好有手段,收购社自主收购搞得有声有色,激活了群众的购买能力。
那还等什么啊,一千斤的烤鱿鱼丝没卖完,他就已经打算和家属工厂那边签合同。
一个月四千五百斤,对家属工厂来说那是大单,用范树云的话来说,幸亏啊,幸亏听了田园的话,开年就搞新厂房的建设,然后又收购生产队的鱿鱼,再把初加工的工序交出去,要不然,他们就是日夜不停连轴转,那也干不成。
新厂房投入使用,又减少工序,再加上新的临时工进来,虽然又增加了榆市的烤鱿鱼丝供应,可大家伙工作量在各种安排下还是有条不紊,没怎么增加。
范树云来育红班办公室找田园说工作安排情况,她大松一口气,“这样安排下来,咱们初加工上一个人不用加,临时工上手也快,榆市那边呢,十天送一次货,自强跟着运输队去,一天能来回,咱们人手还挺宽敞。”
田园一听这话,“那好啊,正好,范嫂,你抽两个人给我用。”
范树云疑惑,“你要人手干啥?”
田园朝着舟市的方向示意,“研究新口味啊,我估摸着,东来厂要是之前没死心,这些日子,那麻辣味的该研究个差不多,咱们啊,也该上个新口味了。”
第57章 新口味
…
听着东来厂,范树云手掌一合,“这几个月忙活的,我都把他们那茬给忘个干净,你说的对,之前马红和于蓝回来还说呢,她们去搞包装的时候,那厂长一天没露面,这啥意思,那就是意难平呗,邱明那时候还说呢,这东来厂怕是不死心。”
她看田园,“你估摸着,这麻辣味的他们能弄出来?那可不简单吧。”
就说她,要是不看着那配方,她想破头也想不出来,那调料可不是简单的辣椒花椒和香料,还有苹果和那些个洋葱胡萝卜的,让她想,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可是你不加,那愣是不对味,这东来厂要是想研究出来,估计不简单。
如今天热,田园也不随大流弄麻花辫了,反正如今家属院的人都知根知底,她索性直接弄个丸子头,清清爽爽,显得她脖颈修长。
海边就算是气温低些,可到底也是夏天,凉快不到哪里去,她拿着个蒲扇在手里摇着,给范树云解释这里面的门道,“东来厂之前那是钻了牛角尖,原味的弄得和咱们味道一样,这麻辣味的就想和之前一样,可这麻辣味不止一种,他们要是能转过弯来,就研究自己的麻辣味,只要是好吃,那可不是非要和咱们一样的味道吧。”
范树云听得恍然,“还真是啊,只要是好吃就成,根本不用和咱们的味一样,啧,这样一来,他们可不也就有两种口味!”
她皱眉,“虽说如今咱们不光靠着舟市过日子,还有榆市那边的供销社,可就这么让他们卖开烤鱿鱼丝,想想就憋屈。”
田园点头,“所以在咱们还能控制市场的时候,咱们就尽量控制,把咱们一家亲海鲜食品的名气打出来,等以后就算他们在市场上能占一些份额,那咱们老大哥的地位还稳得住。”
范树云听得不知道多少次感叹,这不管多棘手烦人的事儿吧,到了小田这里,就能轻松解决,她就那么带着笑,轻描淡写的,这事就不是事儿。
她嘿嘿嘿地笑起来,“成,听你的,咱们研究新口味。”
这话说完,她又问田园,“这原味的麻辣的都有了,接下来咱们整什么味道的?”
田园略一想,“味道那就太多了,光辣就有好多种,麻辣的不说,香辣甜辣都好吃,还有奶香的五香的酥脆的,只要咱们想,烤鱿鱼丝这个系列,做出来十种口味不是问题。”
“乖乖”,范树云拿胳膊怼她一下,“我就说,还得是你,这么多口味,咱还怕他东来厂?”
田园笑,“所以呢,他们要是想和咱打擂台,有他们哭的时候,我想想,这次来个什么口味呢,上次红燕不是说过,夏天大家口味重些,辣口的卖得好,那麻辣味的喝酒当菜都是好的,直接吃到底不如原味的口味轻,这次咱们可以作为香辣或者甜辣,不过香辣显油腻,还是冬天吃好,这大夏天的,这次咱们就来个甜辣的。”
后世很出名的黑鸭味就是甜辣,它是咸甜味和香辣味的组合体,甜为主辣为辅,对爱吃甜又爱吃辣的人来说,吃起来过瘾又解馋,是必备小零食。
范树云在这上面从来都是听田园的话,既然田园说甜辣的,她无条件同意,“成,咱们就搞甜辣的,回去我合计合计,给你俩人你先带着小规模做做。”
事实确实如田园所料,东来厂这边,眼看着家属工厂的烤鱿鱼丝月月卖得火爆,甚至自家人每个月总要买上那么一两包,钱良才眼红的不行。
眼红的后果,就是他时不时就要催一下付德才,虽然为着节省成本,付德才如今就带两三个人用着一个小的生产间,可这眼看着好几个月过去,他急。
付德才是有苦说不出,只能闷头干,他是没想到,原本觉着自己加点香油就能成的,可试来试去还是不太对味,香油加多了,吃着腻味,加少了用处还是不大,试来试去的,又是加了好些东西,好歹的做出个滋味不错的。
这天,钱良才在家没忍住又吃了麻辣味烤鱿鱼丝后,到了工厂越想越气,他们工厂的烤鱿鱼丝卖不出去不说,还天天在这给家属工厂挣钱!
早晨他给家里人说不许再买这烤鱿鱼丝,偏家里人说什么这东西下饭,还说去买的时候经常能碰到他厂里人,都说大夏天的买这么一包,就着喝几口酒或者捏几个卷饼啥的,吃着对味。
对味对味,怎么他们自己的烤鱿鱼丝,就是不对味!
他忍不住又要叫付德才来催,没想到这回还没喊人,付德才就端着盘烤鱿鱼丝进来了。
“厂长,成了!”
这句钱良才梦寐以求的话一出来,他登时坐不住,“真的?赶紧拿来我尝尝。”
付德平摸着日渐稀疏的头发,“厂长,我们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啊,天天没日没夜的干,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是弄出来个差不多的,虽然这麻辣味和家属工厂他们不一样,可咱们的还带着点香,这包装一打开,闻着喷喷香。”
还真别说,这盘烤鱿鱼丝一靠近,钱良才当先就闻着一股香味,这可是家属工厂麻辣味烤鱿鱼丝没有的,“味道怎么样?”
付德平挠挠耳朵,“厂长,您尝尝。”
看着颜色倒是挺不错,钱良才捏一个放嘴里嚼起来。
该怎么评价他们自己这麻辣味的烤鱿鱼丝呢,只能说还行,钱良才想了想,“虽然不如他们的好吃,但是这回倒也不难吃。”
付德平也是这样想的,他试了那么多次,就是试不出来人家那种鲜明爽口的麻和辣,要不就是尖锐的麻辣,要不就是味道太轻没啥刺激,就这次的,还算是可以。
付德平搓搓手,“厂长,我们是能试的法子都试了,目前看这个口味是最好的,虽然味道没他们那么好,可咱们的还香呢,这个可是他们没有的。”
这倒是,钱良才摸着下巴想了想,“你说的对,咱们这个香那算是独一份的。”
付德平把早就想好的措辞说出来,“这个香咱们得让大家知道,我看咱们在这麻辣味的包装纸上,印个‘香’字,这看着就比他们那个更好吧。”
你别说,钱良才看看付德平,“显得咱们比他们多个香字?”
“对,咱们这也不是空口胡说,确实是香啊,这香字一打,咱们的就是又麻又辣又香。”
再说有这个香字在那里,就算他们的麻辣味没那么好,也能说得过去。
钱良才想了想,这主意不赖啊,“成!就按照你说的来,我这就给印刷厂打电话,约好时间让他们给印刷。”
一听厂长采纳自己意见,付德平心里一松,可算是能交差了,“那厂长,我们就按照这个配方生产?”
主意一定,钱良才一分钟都不想等,“生产,赶紧的生产起来,产它一千来斤。”
一千斤这几个字一出来,两人心里都是一个咯噔,无他,上次他们也是生产一千多斤,结果连个零头都没卖出去。
想到之前家属工厂来包装烤鱿鱼丝的场面,付德平头皮发麻,他看钱良才,“厂长,我看这次咱们就缩小一些产量,先看看咱东西卖的怎么样,再计划下一步吧,先生产五百斤?”
刚那话说完,钱良才心里就思量了,得缩小,必须得缩小,原本脸上还有点下不来,听着付德平的话,他一板脸,“一共五百斤,两个二百五,挺好听?”
见付德平讪讪不说话,他清清嗓子,“一个口味三百斤吧,这三百斤怎么着也能卖完吧,一样的口味,咱还多个香,一样的工厂制作,咱们还是大厂,这回这份额,咱们怎也能抢一半吧。”
他是时时关注这烤鱿鱼丝的,只一半的份额,那就已经是了不得,要是卖得更好,那钱就敞着头。
付德平听得嘿嘿笑,要真是这样,那他这回算是立功,之前那些个灰心丧气顿时又变成志得意满,“那厂长,我这就回去就带着大家伙赶紧生产起来,包装纸一来我们就包装,咱们送收购社。”
钱良才点头,“印刷厂那边,最低也得一千张,那原味的包装纸还那么老些呢,这回就只印麻辣味
的就成,我估摸着也就是十来天,你这边抓点紧。”
东来厂这边紧锣密鼓,开始第二轮烤鱿鱼丝抢占市场的行动,家属工厂这边,田园虽然不紧不慢,可这甜辣口味的烤鱿鱼丝,一次成功。
给大家试吃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竖大拇指。
甜味对人体所产生的满足,是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满足,缓解疲劳和提升精神状态的同时,带来的愉悦感是别的味道所无法取代的,而甜中加辣,甜味缓和辣味,辣味又会产生回味,这就能形成丰富又独特的感官层次。
也正因为如此,甜辣这种复合风味,在后世风靡,成为无数人的心头好。
就像此刻,习惯了单一味道的大家伙,只吃几口甜辣味的烤鱿鱼丝,就有些欲罢不能。
这第一烤只是试验,东西并不多,田园就直接作为福利发给大家,好些人只吃一根,就再也舍不得吃,想着拿回家给孩子吃。
马红也是同样的想法,说是甜辣,可并不是很辣,孩子完全可以吃,这要是拿回家,孩子指定是喜欢,可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又捏一根放嘴里,她是苏南人,对甜情有独钟,平日里也喜欢吃辣,这甜辣味的烤鱿鱼丝,味道实在是长在她心眼上,原本她觉着那麻辣味的烤鱿鱼丝就是顶好的,现在这甜辣味的一出来,那个得退居第二名。
田园正召集大家提意见,她咂摸着嘴里的味道,“这还能有啥意见,我觉着现在就忒好吃。”
这话让大家伙都狠狠点头,“就是,又甜又辣的,我以前都不知道这两种味放一块能这么好吃,越嚼味道越好,这指定好卖。”
“对啊,那麻辣味的适合卷着馒头煎饼的吃,这个适合直接吃,带着辣味还不辣,田技术,你这本事绝了。”
这意见大会直接变成个夸夸大会,田园一看,也别指望大家伙提意见,还是她多吃几次,然后再改进吧。
这新口味算是大获成功,范树云每天是高兴睡去,美滋滋醒,把她丈夫张粮带动地心情都大好,张粮见着范树云每天一包干劲,忍不住打趣,“自打这家属工厂忙活起来,我看着你是越活越年轻了,天天美的不轻。”
两口子当了一辈子的夫妻,风里雨里走过来,感情很好,听着丈夫这么说,范树云忍不住笑,“不是给你吹,我现在还真觉着自己才二三十岁,每天使不完的劲,自打小田进来我们家属工厂,不光我,大家伙都一样,一天比一天乐呵,这回我们这甜辣味的烤鱿鱼丝,你也吃着好吧,我打包票,一准好卖。”
如今家里没孩子,范树云带回来那点烤鱿鱼丝也没留着,两口子当天就吃个精光,张粮是典型的南方人,他回味一下,“确实不赖,回头做出来放服务社卖,记得买两包吃。”
如今家属院已经实现了烤鱿鱼丝自由,自打去年年底工厂发福利,把烤鱿鱼丝的边角料当做福利发下去,没在家属工厂上班的也一样分了些,算是让孩子们吃了个过瘾,原味的不说,就连麻辣味的,辣的嘶哈嘶哈都不愿放下。
不过再省着也有吃完的时候,小孩子都嘴馋,吃完自然还想要,可如今也就舟市有卖的,那么老远去买也费尽,后来还是田园和范树云商量,工厂就在家门口,咱不能让孩子们吃不上,索性就每个月都给服务社供些货,谁家想吃这烤鱿鱼丝,直接服务社买就成。
张粮那话说完,范树云嗔他,“买一包就成你还要两包,肥的你,再说可不光你,好些人都等着呢,之前发那点都没吃够。”
坐进办公室的时候,范树云开始规划,等他们这甜辣味的烤鱿鱼丝一出来,家属工厂现在这些人怕是又要紧张起来,接下来还得打报告,先把正式招工的事情解决,回头再招些临时工进来。
这边正想着呢,那边电话就打进来。
这消息怎么说呢,虽说意料之内,可让止不住膈应。
邱明也很愤愤,“他们还真有脸继续做,上次要不是你们帮忙收那些存货,他们得亏多少钱,没听着说你们一句好不说,今天又来找主任,说他们也做出来麻辣味的烤鱿鱼丝,说这两天就送到收购社来,真气人。”
范树云哼一声,“果然让小田猜个正着,那一伙子还没死心。”
邱明说着自己这边的消息,“我听着东来厂的意思,这次他们做出来的麻辣味不输你们,范嫂子,我这先给你们说一声,你们心里有数。”
范树云算着时间,再怎么赶,这次也没和过年的时候一样,赶在东来厂之前让新口味上市,“成,让他们先得意几天吧,回头啊,我们上个新口味。”
不提邱明这边对新口味的好奇,范树云思来想去气不过,起身找田园说这个事情,“虽然你说过,咱们这烤鱿鱼丝做不成独家,以后指定有别家能做出来,可让东来厂仿着咱们做出来,怎么想怎么膈应。”
田园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她伸手捏捏范树云的手指,“气什么,他们顶多高兴两三天,回头咱们那甜辣味的一上场,指定没有他们呆的地方,让他们全都傻眼。”
想到那个场景,范树云又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反手握住田园的手,“幸亏有你。”
她真心实意感慨,幸亏有田园啊。
此时,几百里之外的榆市,水塘镇下河大队,陈采风也发出真心实意的感慨,多亏了田园。
一大早,天蒙蒙亮,陈采风正在做饭,就听着院里轻微开门声响起。
孩子们还没醒,她赶紧从锅屋里起身迎出去。
李来福背着个背篓正推门往里走,见着陈采风,顿时面露喜色。
陈采风使个眼色让他别说话,伸手卸下他身上的背篓,她是常年干农活的,只一上手,就知道这背篓里没剩下什么东西,心里也是一喜。
进了锅屋,一关门,李来福面上的喜色再也压不住,他伸手从兜里拿出个蓝布帕,递给陈采风,咧嘴笑起来,“一点没剩,今天足足两块四毛钱。”
一听钱数,陈采风轻轻抽一口气,她捏住那帕子,先问李来福,“真真都卖个精光?比昨天多两斤的数呢。”
李来福嘿嘿笑,“昨天就好些人没买上,让我今天多带点,你不知道,今天早晨我一过去,没一会好些人就端着碗找过来,要不是我担心有人查又换了俩地方,我早就回来了。”
听着这话,陈采风脸上的笑再也压不住,低头打开手帕,只一看,她皱眉,“不是两块四,咋就剩一块五毛五了?”
李来福摸摸后脑勺,转身从那背篓里拿出布包袱,先把最上头空了的搪瓷小盆端出来,又从底下拿出来一包东西,“你看看。”
只扫一眼那熟悉的包装,陈采风就哎呦一声,“你这从哪里买的烤鱿鱼丝啊,这不是上次海明两口子给带来的吗?”
上次陈海明和田园虽然来的匆忙,可该带的东西也没少带,田园直接从服务社买了四包烤鱿鱼丝,两个口味各两包,陈采风一家都喜欢,原本是舍不得吃,还是后来田园说这东西有保质期才没再放,要不然指定能留到现在的。
李来福见媳妇轻轻抚摸那烤鱿鱼丝的包装,又笑起来,“海明两口子走之前,找我说了,以后日子越过越好,让我好好照顾你和孩子们,昨天我在那巷子里,就听着有人说镇上供销社进来一种可好吃的烤鱿鱼丝,有麻辣的有原味的,叫一家亲海鲜,我一想 ,指定是海明他们带来的那种,就让人给捎了一包,你乐意吃,咱再买。”
陈采风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为着如今家里能有个进账,为着男人的体贴,更为着弟弟和弟妹的话。
她眼眶微酸,语气感慨,“多亏了小田,要是没有她,哪有咱今天。”
李来福狠狠点头,“这话是。”
陈采风重新把钱包好,抬头看李来福,“还是和之前一样,我都把账记好,等他们两口子再回来,该分的分给他们。”
这是早就说好的,李来福自然是没意见,他嗯一声,“要是没有小田这方子,咱们也做不成这酱海鲜,你不知道,好些人今天就给我说,明天还要呢。”
陈采风听得笑起来,有打开搪瓷盆盖子看一眼,“连点汤汁都没剩下。”
“那可不,最后东西还剩两三碗的底,有个人拿个小陶罐直接包了圆,汤水全要,说他们全家现在天天就好这一口,吃着下饭。”
陈采风听着听着又笑起来,她想了想,“那缸里酱着的可不多了,今天我得再去鱼摊那边买些碎货,把另一个缸也给酱上。”
两口子絮絮叨叨说着自家这点小生意,话里话外是对田园的感激。
如今他们做的酱海鲜,是田园临走前留下的方子,原本,田园是想留个卤肉的方子,那东西做出来颜色好味道好,吃一口还想第二口,可同样的,因着香味太霸道,在这村里根本瞒不住,田园考虑以后,还是留了这酱海鲜的方子。
田园最开始做酱海鲜,是靠着自己空间里存货的各种调料,可后来调料用光,不光孩子们和陈海明,连她都想这一口。
所以她后来琢磨着用现有调料做,开始做不出来那个鲜味,还是后来用小虾皮炒熟磨成干粉,靠着这个简易味精,才把味道做个差不离。
她后来想过,这方子食材简单,用的就是海货的边角料,下河大队虽然不靠海,可到底离海近,镇上水产供应丰富,小鱼小虾小螃蟹这些东西,好买还不贵,这酱海鲜是小本买卖,不管挣多少钱,总比卖鞋底鞋垫强。
田园不知道的是,强的不是一点半点,陈采风原本对这方子抱着迟疑态度,可田园说的对,不试试怎么也不知道成不成,她想来想去,还是打算试。
那些碎海货很便宜,五分钱一斤,反而是葱姜蒜椒这些东西占了大头,可既然打算试,陈采风也没心疼,按照田园的方子,没缺斤没少两,做了小半缸。
一斤的海鲜下去,这一泡发,杂七杂八能出两斤的东西,那就是七八碗,她也没改价,就按照田园的说法,让李来福卖一毛钱一碗。
最开始,两口子忐忑不安,这一毛钱一碗的卖,那利润可是不小,第一天李来福背着背篓去卖,只卖出去三四碗,就这,他已经是乐得不行,要知道他卖鞋底鞋垫,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挣不着一毛钱。
可让他惊讶的还在后头,第二天,前头几个来买的人又来不说,还拉了好几个人一起。
之后一天接一天,他生意好到自己都不敢信。
如今,他带着五六斤酱海鲜出去,都能卖个精光。
这眼看着,家里日子一日好一日,两口子再没什么不高兴的。
陈采风和李来福念叨几句家里的生意经,然后又忍不住夸田园,“我们老陈家可是有福的,你看小田多有本事,向兵还说呢,那两种口味的烤鱿鱼丝,都是她琢磨出来的,你看看这本事。”
李来福如今对田园也有些迷之崇拜,他只盼着,“要是咱家娃有小田一点的聪明劲,以后也不愁吃喝了。”
两人念叨着田园有本事,殊不知,田园同志更多的本事还在后头呢。
只说现在,舟市,钱良才为着自家的烤鱿鱼丝终于能卖动的时候,家属工厂的第三种烤鱿鱼丝口味,上市了。
第58章 完了完了
东来厂的烤鱿鱼丝刚开始在各个供销社上架的时候,确实是卖出去一些,如付德平所说,他们到底是占着个香字,多一个字而已,对很多人来说就好像是能多得一些东西。
再加上包装很不错,很多人自然要买来试试。
负责查看情况的工人来报告,说烤鱿鱼丝卖的挺好,钱良才心里很是得意,风水轮流转,以前他们朝着家属工厂低头,可现在他们又能硬气起来了!
可这得意只有开头两三天,之后这烤鱿鱼丝卖的是一天不如一天。
钱良才从得意又变成烦躁,叫来付德平,两人亲自去供销社看情况。
挑了个舟市最大的供销社,两人围着卖烤鱿鱼的柜台转来转去,惹得那售货员直看,还以为他俩要偷东西。
弄得两人面上都有些挂不住,想解释什么吧,又无从说起,只能是背着手朝着别的地方,换个角落继续观察。
这烤鱿鱼丝不是便宜东西,买的人不能说多,可也不少,这一会功夫就卖出去两包,可钱良才看的清清楚楚,都是一家亲海鲜的包装。
“咋回事呢,咋都不买咱家的?”钱良才皱眉。
付德平也朝那边看,等又见着一个人拿着包烤鱿鱼丝出来,他厚着脸皮凑上去问,“同志,我看这烤鱿鱼丝卖的挺火,这东西好吃?”
那人见他一身中山装,还不认识这烤鱿鱼丝,还以为他是来舟市出差的,立即就介绍上了,“不认识吧,这可是我们舟市独一份的东西,这烤鱿鱼丝,你可一定要买两包带回去尝尝,看着没,就这个包装的,原味的和麻辣味的,买了包你不后悔,好吃的很。”
付德平见他指着一家人海鲜的包装,又张嘴问,“我看着那还有一种包装呢,看着是大厂的样子,咋,那个不好吃?”
那人顺着付德平的视线朝回看,又挠挠头,“咋说呢,也不赖,就是有些吃不惯。”
付德平被这句话弄得摸不着头脑,问钱良才,“厂长,这吃不惯可咋整,怎么让他们吃得惯呢。”
钱良才自认很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这吃不惯,并不是说咱们东西不好吃,还不是因着他们麻辣味的卖了太久,大家都习惯那种麻辣味,突然吃着咱们这种不习惯。”
等见着自家的烤鱿鱼丝终于卖出去一包,他想了想,“先这么继续卖,回头等大家买的多,吃得多了,慢慢习惯咱们的口味,我估摸着咱们这销量能上去。”
可他没想到,这句话刚说没两天,他家烤鱿鱼丝又落个一包卖不出去的境地,因为有人告诉他,家属工厂又上新口味。
“你说什么!又上新口味?!”
钱良才一大早就听着这消息,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他摇头,“不对不对,怎么可能,那一个口味得费多少劲研究出来,这麻辣味的,咱们弄了小半年,他们那新口味,说出就出?”
工人哭丧着脸,“厂长,我也不敢骗您呐,真的,他们上个甜辣的新口味。”
一听甜辣,钱良才第一反应是皱眉,“那甜和辣放一起还能吃?甜是甜辣是辣,那根本放不到一块去啊,他们这新口味能卖出去?”
工人实话实话,“这两天正是发工资是日子,大家伙手里有钱,都抢着买呢。”
钱良才听得直觉不好,他伸手,“赶紧的,你给我买一包回来,我尝尝这甜辣到底是个什么味。”
话音刚落,付德平带着半包烤鱿鱼丝进来,他脸上要哭不哭,难看的很,“厂长,那边,那边又上个新口味。”
付德平实在是很想哭一哭,他觉得自己命苦,命真苦,从去年到今年,他净在这研究烤鱿鱼丝,第一次研究出原味,人家那边咔一下上个麻辣味,弄得他们几乎是一包没卖出去,现在他终于是研究出麻辣味,结果刚卖没两天,人家那边又咔一下上个甜辣味。
他是想破脑袋也没明白,怎么人家那边说上就能上,到他这里,费死劲都弄不出来。
钱良才见他耷拉着脑袋,伸手,“拿过来!”
他伸手夺过那半包烤鱿鱼丝,嘴里念叨,“我就不信,他们做出来的这东西,能各个口味都好吃,要真是这样,那才是邪了……”
‘门’字他根本就没说出来,因为甜辣的味道在嘴里爆开,让整个大脑都微麻一下,微微一嚼,一股说不出的满足感传来,让人不自觉想继续吃下去。
钱良才硬生生止住伸出去的手,脸拉得老长,“这真是家属工厂那边做出来的?”
付德平点头,“那包装都在那儿呢,你没看着,以前印着麻辣味和原味的地方,这回印着个甜辣味。”
钱良才后退一步,猛地坐回到椅子上,嘴里喃喃,“完了,全完了。”
想都不用想,他们的烤鱿鱼丝,这回又和上回一样,卖不出去,卖不出去了。
付德平也是失魂落魄,“厂长啊,谁能想到,他们那边这么快又出来个新口味啊,上次我就说在,咱们别再研究,您还不信,这回可好,咱们还剩五百多斤的烤鱿鱼丝呢,还不知道后猴年马月的才能卖出去。”
钱良才浑身无力,都没力气反驳付德平的话,只无意识接话,“咱们的卖不出去,他们的卖得火爆。”
事实和钱良才说得没两样,对于舟市大部分来说,和马红一样,这甜辣味的一出来,原先的心头好麻辣味都要给它让步,甜辣在这个夏天,一下风靡整个舟市。
谁家待客要是能拿出
一包甜辣味的烤鱿鱼丝,那是顶顶体面的一件事,谁家第一次上门去丈母娘家,要是能拿上一家亲海鲜烤鱿鱼丝,三种口味各两包,整整六包的烤鱿鱼丝,那比送半拉猪腿还让人稀罕。
甜辣味烤鱿鱼丝的销量也出乎家属工厂所有人的预期,只半个月的时间,销量就已经是当月原味和麻辣味的总和,和东来厂烤鱿鱼丝生产间的萧条相比,家属工厂的生产如火如荼。
对钱良才来说在,这是他厂长生涯的耻辱,自从当上东来厂的厂长,他这日子就顺风顺水,原本一个小小的家属工厂,他实在是没看在眼里,让他说,这小作坊就应该在最开始,他们把整个舟市市场包圆的时候就关门大吉,哪能蹦跶到现在呢。
谁能想到呢,它不仅好好蹦跶到现在,人家还做大做强,风生水起。
原本想着,仿制出来烤鱿鱼丝,能把它按死,没成想,没把它按死,自己因着烤鱿鱼丝陷泥潭里出不来。
等采购员又递进来新消息,他更是莫名觉着不安。
“你说什么,码头上好几个给咱们供货的生产队,现在不来了?”
采购员比他还着急,“厂长,少了两三家生产队,原本咱们自己的捕捞队加上码头上那些个货,咱们供应是足量的,可您也知道,今年上头下红头文,老百姓购买需求量增加,咱们的计划也提产,这供应上就有些紧巴,可偏偏……”
钱良才拍桌,“偏偏什么!你说话别吞吞吐吐的!”
采购员一闭眼,“偏偏您说咱工厂自己养捕捞队成本高,去年年底给优化掉一半,弄到后勤上去了,现在这码头上供货不足,咱们自己的捕捞量也上不来,已经快有车间要停产了厂长。”
钱良才一呆,这才想起来,是了,去年年底,因着那烤鱿鱼丝耗费大,弄得账面上不好看,他思来想去,把捕捞队的人给弄下去一半,工资也给砍掉不少,原想着那码头上,那么老多的生产队来送货,只有他们挑拣压价的份,哪能不够呢。
“少那两三家,还能耽误咱们吗,之前不是说有十来家的生产队?”
采购员重重喊一声,“厂长!是有十来家,可咱舟市现在发展的好,那些个国营饭店开得好着呢,光那些饭店的采购员每天要的东西就不少,人家有些都和生产队签了合同,每天定点定量供应,咱们根本就插不上手,您赶紧想想办法吧。”
“那少的那几家哪去了?”
“我听说是给家属工厂专门捞鱿鱼去了。”
钱良才听得一呆,然后气愤懊恼灰心,杂七杂八的情绪一股脑冲过来,让他险些站不住脚,“又是家属工厂,又是家属工厂!”
这家属工厂,就是的东来厂的克星!
不提焦头烂额的东来厂,如今的家属工厂,可是大踏步朝前走的。
是的,如今和家属工厂合作的生产队已经达到三家,最开始,只临海大队和家属工厂自己的捕捞队就能保质保量供应,可自从甜辣味的烤鱿鱼丝上市,对鱿鱼的需求量激增,更不用说榆市那边尝过甜辣味的口味后,只这一个口味,就直接下了每月两千斤的订单。
这样一来,现有的捕捞量是指定不够的,范树云考察后又选两家,这两家专搞捕捞,初步处理这些还是临海大队来,算是定点初加工。
这样一来,两个市的供应才算有保障。
可同样的,所有人都认识到,家属工厂以后会越来越好,继续扩建是必须的,按照他们现在的销量,不说他们的东西推到商业部,就算是再多供应一个城市,都支撑不住。
范树云如今时时翻看田园给她的工厂最终设计图,计划着下一步的扩建,不用想,接下来又将是忙忙碌碌的一年。
不过忙碌是大人们的事,对孩子们来说,日子是欢乐而无忧的,只是随着盛夏临近,这份快乐又添上一些离别的愁绪。
因为夏天过后,几个孩子就要升入小学,离开这个给他们无数快乐的育红班。
这里面最为不舍的就是孟圆圆小朋友,她曾经是育红班第一个轮流小班长,也是好多人的大姐姐,她喜欢育红班所有,游戏室同学们还有老师,所以每次想到离别,她眼里都要带上一包泪。
为着这,她没少对着李于蓝哭,央着还要继续上育红班。
要是让李于蓝说,这上小学学的东西可不一定比育红班多,可她也知道,就算今年再上一年育红班,明年也得上小学,育红班是好,可到了年龄,这小学总得上。
思来想去,李于蓝找田园拿主意。
不过李于蓝还真不是第一个找田园的,育红班里,但凡到了年纪该上小学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愿意去。
田园听着李于蓝说完,先笑起来,“李嫂子,不瞒你说,可不止你一个人来找我问这个事。”
李于蓝朝着田园凑近些身子,“你说咋整,这孩子想起要上小学就要哭一场,就舍不得咱们育红班,你说家属院好些个哥哥姐姐的都在小学呢,这也不用害怕打怵啊,咋就不愿意上呢。”
田园也知道这个情况,因为在育红班里,孩子们也经常和她说舍不得,“舍不得是舍不得,可这小学我想着,还是得上。”
她说着自己收集到的情报,“咱们家属院在四方小学上学的孩子不少,你也知道,这几年外头乱,老师都被扣上臭老九的帽子,可咱们四方岛没那些风气,我打听过,四方小学的乔校长很负责任,把孩子们送过去,家长可以放心。”
见李于蓝听得认真,田园继续说另一个事情,“前些天我收到方记者的信,她在里面透露,现在的形势越来越好,翻天覆地也许就在眼前,以后就是天宽地广,所以我想着,让孩子们去吧,上小学初中上高中上大学,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他们是国家的未来和希望,这第一步总要走。”
明明是轻描淡写的口吻,可李于蓝莫名就有些热血沸腾,她重重点头,“成,田老师,我听你的。”
田园安抚她,“孩子们毕竟也是上过半年多的育红班,大家都有感情,一想到分离,有焦虑是正常的,放心吧,这些日子,我带着他们转变。”
这话并不是简单的说说而已,田园是真正开始让孩子们接受。
她直接联系四方小学的乔校长,组织了一次小学参观活动。
接待育红班的孩子们,这种经历对于乔耕书来说,还是头一遭,听着田园说完来意之后,他都有些傻眼。
“田老师,你是说,你要带着孩子们来我们小学参观?可是咱们这小学一眼就能望到头,也没什么好看的啊。”
四方小学在四方岛镇中心的位置,算是个镇小学,四方镇周围六七个生产队,三四百户人家,其实孩子并不少,可好多人家都觉得上学没什么用,要么上两年下学,要么直接就不让上,在家看弟弟妹妹。
所以整个学校,五个年级五个班,多的三四十个人,少的班也就二三十个人,院里两排平方,一边四间房,中间是孩子们活动的场地,五个教室,一间办公室,剩下两个房间,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
确实和乔耕书说的一样,没什么好看的。
不过田园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乔校长,我带着孩子们来,并不是想看多大的地方,多好的场地,而是
想让孩子们了解小学,不瞒您说,孩子们习惯了育红班,对小学很抗拒,我觉得这都是因为陌生的原因,所以我想着能带孩子们来看看,在这院里玩一玩,最好能听您讲上一节课。”
乔耕书当了大半辈子的老师,一听田园的意思,就知道她是真真正正为着孩子们好,如今形势乱七八糟,能这样沉下心来,教书育人的老师,实在是不多,他看着田园,心里止不住的满意,所以这件事即使没做过,他依旧应了。
“成,你定个日子,就带着孩子们来吧,到时候我安排他们听听一年级的课,跟着学校的大孩子们玩一玩,你放心,都是附近渔家的,有些就算有些调皮,也没什么坏心眼,指定能带好他们。”
原本田园以为这件事要费很多口舌,可没想到乔校长答应的这么轻松,一回育红班,她就把这个消息告诉孩子们。
和孟圆圆小朋友一样,对于小学,育红班的孩子们心底都有些抵触,听着田园说要去小学参观,一个个的不大乐意。
陈向兵立即举手发言,“田老师,我们不能不去吗,我一点也不喜欢小学。”
他这句话,算是把孩子们的心声说出来,孟圆圆嗯一声,立即接话,“对,我们就喜欢育红班。”
田园不急着说话,等孩子们七嘴八舌发表完意见,才继续说话,“可是老师都已经和小学的乔校长说好啦,那要是不去,是不是有些说话不算数?”
对于孩子们的教育,田园和教育家里小崽子们一样,很注重品德,说到做到这件事,是被她无数次强调并记在孩子们骨子里的素养。
听着她这么问,孩子们有些犯难,“要是田老师你没答应就好了。”
田园笑,“孩子们,育红班有育红班的好,可是小学也有小学的好,你们家里有哥哥姐姐的,一定知道,镇上的四方小学大大的,有好多间教室,还有比咱们小操场还大的活动场,学校里有上百个学生,如果玩老鹰抓小鸡,能排成火车一样长的队伍哦。”
老鹰抓小鸡这个话题一出来,孩子们听得有些心痒,一百多个人耶,那得多长的小鸡队伍啊。
察觉到孩子们提起兴趣,田园继续动员,“我都和校长说好啦,等咱们去参观的时候呢,就找几个班的学生,和我们一起玩老鹰捉小鸡,再来个拔河比赛。”
她重点讲拔河比赛,“这拔河比赛,可是咱们育红班一组,他们小学一组,少去一个人,咱们可就少一分力气,你们要是都不想去,那咱们就是直接认输啦。”
这对胜负欲旺盛的孩子们来说,简直不能忍。
“去!”
“就是,我们去和他们比,我们育红班指定能赢!”
“到那天我多吃一碗饭,有力气。”
“那我们都去。”
“都去!”
对田园来说,搞动员什么的,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李于蓝就纳闷,原本这孩子一说小学就要哭,咋没两天,又开始摩拳擦掌要去小学呢,这一问才知道,是田老师要带着孩子们去小学参观。
孟圆圆如今已经能轻松谈起关于小学的话题,“妈,我们可不仅要去参观,还给小学生们做礼物呢,明天田老师就带我们去赶海,我们要做个特别好看的风铃送给四方小学,还有,邱老师还带我们做手工,我们要做很多的竹蜻蜓送给那些哥哥姐姐们。”
李于蓝看着女儿眉飞色舞的脸,啧啧称奇,这田老师就是有办法,这才几天啊,孩子这态度愣是就大转变。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这转变才刚刚开始。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田园和孩子们走出家属院,朝着镇上四方小学出发。
一路上,田园给孩子们介绍路程,讲解方向,遇到路人说话问好,二十分钟的路程过得很快。
四方小学,卫家园小哨兵一样站在大门口,田园和邱芳带着孩子们一露面,她就急急忙忙转身回学校,“田老师他们来啦。”
这话一出,几个带头的孩子都嘿嘿笑起来,对着身后排队的小伙伴们叮嘱,“一会那些小弟弟小妹妹们一进来,咱们就大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高明才的家的老二高志佳也点头,她做个起手的动作,“咱们要热情,声音要洪亮。”
一边站着的乔耕书听得忍不住笑,之前,他就是给几个老师这么一说,让老师给孩子们说一声,等育红班的孩子们过来,要好好接待弟弟妹妹,没想到,当天就有好几个孩子来找他,说得弄个欢迎仪式。
这让乔耕书很是新奇,因着人长得高大,平常又不爱说笑的,他能察觉出来,好些孩子们都害怕他,所以办公室一连来好几个孩子找他,这是个稀奇事。
好不容易能和孩子们说说话,他自然要多问几句。
这一问才知道,这些个家属院出来的孩子,都喜欢田老师,田老师来他们学校参观,他们都想让田老师满意。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个接待仪式。
所以,当田园和邱芳带着孩子们踏进这座朴素的小学,迎接他们的,是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这让育红班的孩子们很是兴奋,这种被认真对待,不敷衍不忽视的态度,孩子们的感触总是更鲜明些。
付红文见着弟弟付红武呲牙笑,忍不住也笑起来,“怎么样,我们这个欢迎仪式,够排场吧。”
付红武嘿嘿笑,“哥,你昨天怎么没和我说来着。”
付红文揽住弟弟肩膀,“跟着咱们育红班学的,惊喜呗。”
确实是很惊喜的,在这样的好心情里,孩子们的小学一日游,正式开始。
第59章 天才
不过在这一日游正式开始前,育红班自然要先把礼物送上。
乔校长实在没想到,孩子们还带来了礼物。
他从布包里拿出来礼物的时候,周围没见过风铃的孩子们纷纷惊呼。
“哇,真好看。”
“五颜六色,闪闪发光的!”
“全都是贝壳做的吗。”
“这是什么?”
即使来到小学,陈向兵这个小话痨依旧很有表现欲望,他挺身而出,开始介绍,“这是风铃啦,是我们育红班送给四方小学的礼物。”
有一些学生还是认识的,特别是卫家园的同学们,她曾经把弟弟送给她的风铃带到学校里来,很多同学就见过摸过,如今见着个更大的风铃,都很是惊奇。
“家园,这个比你带来的那个还大耶。”
“就是,这个做起来肯定更费劲。”
见着乔校长也一脸麻烦你们的表情,田园主动介绍起来,“如果是一个人做,肯定是有些费力的,不过这是我们育红班所有人一起参与制作的,两天就做好了,希望你们喜欢。”
乔校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精致又好看的东西,他拿在手里都有些小心翼翼,就怕自己哪里弄得不合适给磕着碰着,想着回头得好好挂起来。
如果说风铃这个礼物是让人喜欢的,那接下来的竹蜻蜓才是让孩子们真正兴奋,因为田园他们带来上百根的竹蜻蜓,学校的孩子们可以人手一根。
大大一包竹蜻蜓被摊开时,很多孩子眼睛都直了,这年岁,很多人家里吃饭都成问题 ,孩子上学的学费都是省吃俭用凑出来的,至于玩具,那是想都不用想,所以仅仅是一根小小的竹蜻蜓,也让孩子们满足和高兴。
可想而知,因着这两份礼物,孩子们对育红班的弟弟妹妹们,态度简直不要太好。
同样的,他们也因为育红班孩子们的到来,得到很多快乐。
对陈向兵这群孩子们来说,一年级的课没什么难度,简直就是轻轻松松,甚至还有些太简单,他们听课也是真听课,老师提问的时候,还要举手回答问题,灵活的反应,伶俐的口齿,甚至还会举一反三,把讲课的乔校长听得一愣一愣的。
孩子们才不管他什么感受,一上完课到课间空的时间,一个个要田园带他们玩老鹰捉小鸡。
四方小学的学生们这才知道,育红班的娃娃们过得多快乐。
老鹰捉小鸡的游戏,那不仅仅是你抓我躲的游戏,加上田园惟妙惟肖的表演,效果直接让快乐加倍。
当大老鹰张牙舞爪,挥舞着手臂抓过来的时候,试问哪个小鸡宝宝不紧张呢,你追我赶之间那种刺激的气氛,更是引发孩子们阵阵惊呼。
那样长的小鸡队伍,追赶起来更是有趣。
而拔河比赛又是另外的刺激,为表公平,两边必须人数一致,身高体型相差也不能太大。
所以这拔河比赛就很有看头。
陈向兵当仁不让排在第一个,他气沉丹田,口号响亮,一二一二喊得飞起。
另一边的小学队就更激烈,虽然对着弟弟妹妹们要友好,可这时候也不讲什么友谊了,都憋着一包劲要拿第一。
剩下看热闹的高年级学生们更乐,有人站育红班队,有人站自己小学队,加油声一浪高过一浪。
不过育红班到底是比不过一年级的,说是一年级,可好些孩子已经是八九岁,虽然长得矮小些,力气还是有的。
所以中间那根垂着的绳子,一点点被扯到另一边。
这可把育红班的孩子们急得不轻,他们来之前可是说好要赢的,怎么能输啊,陈向兵嗷一嗓子大喊,“加油!加油!”
后面的吃奶的劲都使上了,没用。
这可咋整,陈向兵急啊,对面这些个哥哥姐姐怎么这么有劲呢,要是能松一下绳子就好了,这么想着,他突然的灵机一动。
小学生们原本正一门心思拉绳呢,就听着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喊,“看我!”
孩子们不自觉得抬头看过去,这一看可坏了事,因为陈向兵直接来了个变脸绝活。
明明是一张胖嘟嘟的可爱小脸,愣是让他七扭八扭,歪鼻子斜眼,整得滑稽又搞笑。
“噗,哈哈哈哈……”
“哈哈,笑死人啦。”
这一笑,手上的力气就不到位,育红班的孩子们抓住时机,一鼓作气,咔一下就把绳子拽过来。
这可把对面的小学生们看得傻了眼,明明他们使劲拽着呢,咋就输了?
当即就有人反应过来,指着陈向兵,“小弟弟,你耍诈。”
陈向兵嘿嘿笑,挺着小肚子先朝着哥哥姐姐们鞠一个躬,“谢谢大哥哥大姐姐让着我们,我这个叫兵不厌诈啦,我超级会变脸的,还要不要看啊。”
这注意力登时就被转移,“看!”
然后,陈向兵这个显眼包,把一群围着他的学生们逗得哈哈笑。
这让一边围观的老师们惊讶又好笑,乔耕书看着陈向兵夸张又好玩的表演,忍不住朝着田园夸,“这孩子,有急智。”
原本他耍诈让自己小队赢,这小学生们也是争强好胜,应该是不让的,依着他看,下一步就得吵起来,可这娃娃这么一来,孩子们光记着笑,哪里还能吵。
果然,接下来,育红班的孩子们很快和小学生们称兄道弟,好得不得了。
原本这场参观到这里就可以圆满结束,谁也没想到,一场大雨突然而至。
所有人开始朝着屋檐下跑,也不进屋,就着那点小小的屋檐伸手接水,身上沾上水滴也乐此不疲。
接着接着,陈向兵突发奇想,对着周围育红班的同学们喊一声,“我们给大家表演个节目吧。”
“好啊,表演什么呢?”
“我知道,咱们就表演听雨歌!”
陈向兵一拍手,“对,就表演听雨歌。”
这是一首怎样的歌呢,是田园带着孩子们自己填词,然后用身体制作出韵律,配合而唱的歌。
雨势转小,滴答声中,陈向兵对着自己两边的小学生们大喊。
“哥哥姐姐们,接下来请看我们育红班的表演吧!”
话音一落,孩子们立即站整齐,有人喊一声,“观棋!”
卫观棋带着一顶草编帽,走出屋檐,在孩子们对面站定。
他一起手,‘啪’一声,整齐而响亮的合掌声回荡在这所校园里,带着干脆又悠远的回音。
接着,是手掌摩擦和嘴巴的和声,声音轻快欢乐,让人忍不住想要跟着那韵律摇摆身体。
‘下雨,下大雨,我们来唱一首歌’
‘透明的雨滴,哗啦啦落下’
‘带走了炎热,带来了欢乐’
‘它略过蓝天,融入了大海’
‘它包容万物,是生命之源’
‘雨滴雨滴滴滴答……’
孩子们脸上带着笑,随着卫观棋的手势做着不同的动作,演奏出独特的音乐,歌声轻快而欢乐,摇头晃脑的样子,感染了所有人。
不知道为什么,乔耕书看着这一幕,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他心里高兴又酸涩。
一直以来,他总觉得日子灰暗,他能做到每天认真上课,对孩子们负责,可他无法让自己轻松起来,心底的沉重压得他有时候会喘不过气。
学校里有几个老师教学不负责任,他找老师谈话,得来对方无所谓的回复,‘校长,咱们这已经够好的了,你看外面,谁还有心思好好给学生上课啊,你就是上出花来,咱们还能教出大学生不成?’
是啊,得过且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样的日子几乎所有人都已经习惯,因为没有希望。
而此刻,他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希望并不在那些政策里,不在未来的某个时间里,他就在现在,在此刻,在他面前,他面前的这群孩子,就是希望本身啊。
轻快歌词唱到最后一句,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天地间只余下滴答的雨声。
在这静谧中,小小的四方小学爆发出轰鸣的掌声,孩子们在笑,在跳,在欢呼雀跃,这一幕成为他们童年中不可磨灭的记忆,那种震撼和欢乐,多年以后想起依旧鲜明。
在这欢呼里,乔耕书转身对着田园深深深鞠躬,他起身看向田园,“田老师,谢谢你。”
谢谢你带着育红班的孩子们走进小学,带给我们这份惊喜和感动,更谢谢你让我找回自己的内心,更让我看到希望和光明。
育红班孩子们离开的时候,已经是雨过天晴,一架浅浅的彩虹挂在天边,让人心情都绚烂起来,在拥抱和不舍中,孩子们挥手告别了这场小学之旅。
至此,再也没有哪个孩子说不愿去小学,因为就像田老师说的,我们感受过育红班的快乐,可还没有探索过小学的乐趣,虽然不舍,可是育红班就在家门口,放学以后依旧可以去玩。
只田园没想到,这场小学参观太成功,以至于家里两个原本不用升小学的小崽子都想学历升级。
这时节,上学并不卡年龄,不过普遍比后世晚一年,特别是底层百姓,孩子营养跟不上,发育迟缓,村里五六岁话还说不清的很多,所以大家一般八岁才上一年级,也就是七周岁,不过村镇小学里管理更松,有些八九岁甚至十岁上一年级的,也不是没有。
家里两个哥哥今年才六周岁,按照虚岁来看也就是七岁,让谁看,再玩一年上小学才算正常,田园原本是打算让他们明年上小学的。
没成想,陈向兵找田园,“妈 ,你看我和我哥,长得比那些个一年级的小学生还高呢,力气也比他们大,就说那拔河比赛,我们都赢了。”
田园抬手制止他,“别吹牛,你们赢不是因为你们力气大。”
小向新坐在田园身边玩积木呢,听着妈妈和哥哥的对话,立即接茬,“那是因为二哥你做鬼脸啦。”
陈向兵一挺小胸脯,“好吧,不过那总归是我们赢啦,这虽然不是体力上的优势,那也是智慧的体现吧,所以我们觉得,现在我们完全可以去上小学,当一名合格的小学生。”
田园问哥哥,“向军,你也想去小学?”
田向军其实可有可无,他在哪里都能看书,可架不住弟弟对他叭叭叭说个没完,他点头,“和向兵一起去。”
田园先声明,“去了小学不许反悔,不能觉得不好又要回育红班。”
陈向兵一拍胸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妈,我明白!”
孩子们有上进心,田园自然不会拦着,她想了想,点头,“成,回头就给你们办手续,送你们去小学。”
“欧耶!”陈向兵一挥小拳头,转身朝外跑,“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去。”
田园看着他欢快的背影,一时心底有些感慨,当初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小尾巴,现在已经是小雏鹰,要张开翅膀学着自己飞翔了。
让人感慨又欣慰。
不过她实在没想到,家里这两个小家伙要去上小学的消息一传出去,后面的走向看得让人迷糊。
能不迷糊吗,让蒋云秀说,孩子这前后俩态度,让人不知道该说啥,原本,她家龙凤胎和向军向兵差不多大,都是要明年上小学的,之前那阵子,俩人回来还在那庆幸呢,说洪武和圆圆他们去上小学,要离开育红班和田老师,幸亏他们还能继续上育红班。
可这话说出来没几天,跟着去了趟小学,这态度就大变样,当天回来就说小学好,地方多,人也多,做游戏可好玩,再说起洪武和圆圆,那嘴里就是羡慕,他们要变成小学生了,和小学里那些哥哥姐姐们一样。
结果又过两天,俩人放学回来宣布,他们也要去上小学。
这事儿整的,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接着她就听说,不光他家这俩,育红班剩下和向兵向军差不多大的,都吆喝着要去上小学去。
家属工厂里,李于蓝也是奇,她这回没忍住,“我去找田老师,说我家圆圆一提上小学就哭,田老师还说呢,让我不用担心,她给孩子转过来。”
“可我也没想到,她能彻底让孩子转性啊,之前哭着喊着说不去不去,现在呢,让我给做新布包,买新本子,说等再开学,她就去上小学,你说可是奇了。”
马红也是想不明白,“我问洪武去参观小学都干啥了,他说可有意思,我听着也就是做几个游戏,听听课,咱也不知道田老师咋整的,那一个个就乐意去小学了。”
大人们不懂,可孩子们懂,对他们来说,走出育红班,走进小学,就像是在告诉别人,我长大了,我可以自己面对家属院外面的一切,这种自信所带来的安全感和探索的欲望,大人们无法理解。
更不用提,对育红班的孩子们来说,陈向兵和田向军小哥俩就是大家的风向标,出问题找向军,要热闹找向兵,向着他俩靠近,已经是孩子们不自觉中形成的习惯,既然两人都要去小学,那其他人自然要跟上的。
升小学这件事解决以后,田园收到了陈采风的信。
对于姑姑,向军和向兵印象还很深刻,他们还记得姑姑的笑和温暖手掌,所以一收到陈采风的信,陈向兵迫不及待问田园。
“妈,姑姑信里写啥呢,有没有提我们三个?”
看得出来,陈采风这封信写得很认真,里面还有其他稚嫩的笔记,想来是孩子们写的,家长里短写了三四页的纸,田园把她问孩子们的那一页拿出来给陈向兵,“姑姑想你们呢,呐,自己看吧。”
陈向兵如今字虽认不全,可磕磕绊绊能读一些,他原本想自己读,读了两句觉得费尽,喊来田向军给念,他和妹妹在一边听着。
田园把剩下的信读一遍,心里止不住生出些欣喜,当时她决定留下酱海鲜的方子是正确的,如今大姐家的日子,眼看着越来越好。
确实是越来越好的,如今陈采风家里又添了两口陶缸,几乎每天,李来福都会用他那个背篓,背上七八斤的酱海鲜,天不亮就出发,去镇上巷子里卖,同样的,镇上好些人家,已经习惯每天端着碗等着他,对他们来说,一毛钱吃上一碗色泽油亮,滋味绝佳的海货,尝个鲜美的滋味,很是划算。
陈采风四个孩子,她没什么大学问,因着父母去的早,一辈子就盼着自己家人健康平安,四个孩子也取这四个字,两个小子在前头,承健承康,两个闺女在后面,承平承安。
原本她和丈夫商量着,老大承健十岁,已经是三年级,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等上完三年级,字认个差不离就下学,十来岁已经不小,跟着队里上工,多少能顶点工,年底分粮还能多拿些。
田园临走前却给她说,不管多穷,一定要让孩子好好上学,只有上学才有出路。
这话她知道,可她也更知道,家里四个孩子都上学,这事难,让她一直伸手朝着弟弟家借钱,她做不来。
可她没想到,田园留下的这个酱海鲜的方子,直接带着他们脱贫致富了。
‘承健知道不用下学,高兴的直蹦,妹子,还是你说的对,得让孩子上学,以后啊,我再也不说那下学上工的话,要是真能和你说的,以后高考能恢复,我和你姐夫就好好供着孩子上学,要是家里能出来四个大学生,我这辈子也值了。’
‘这酱海鲜卖得是真好,我按照你说的,卖之前放搪瓷盆里搁井水里凉着,你是不知道,味道是真不错,清凉爽口,每天你姐夫一去,不一会功夫就能卖个精光。’
‘你教给我这个方子,可是让我们一家改了命数,那些账我都记着呢,你不让我寄钱,我就存着,等你们回来再给你,先说好,你不许说那些个不要的话。’
陈采风就和拉家常一样,字里行间是淳朴的感激,田园看得高兴,可想而知,这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孩子们看完关于自己的信,还要看其他的,也没什么不能看的,田园索性都给陈向兵。
看完信,小哥俩才知道田园把做酱海鲜的方法教给了姑姑,姑姑用它挣了钱。
妈妈让姑姑一家人生活的越来越好,陈向兵只觉得与有荣焉,他眼睛亮晶晶的,都是骄傲,“妈,姑姑做酱海鲜卖,能挣钱让哥哥姐姐们继续上学啊,可真好。”
田向军点头,“妈做的酱海鲜味道好的,大家都喜欢吃,指定也好卖,这样姑姑和姑父就不用那么累了。”
田园点头,“对啊,你看最后一页,是哥哥姐姐们的话,他们也高兴呢。”
怎么能不高兴呢,晚上,陈海明细细看过信,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字,良久,他抬头看田园,“谢谢你。”
他有时候会羡慕老二的巧嘴,就像这时候,他好像有千言万语的话要说,可总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那么多话最后总是汇聚成一句谢谢。
他看田园,“之前我给她寄钱,她从来不花,我总觉着自己没用。”
有时候,亲情就是这么没法说的东西,田园靠着他,“那是因为,大姐觉得你在海上挣钱辛苦,她舍不得花,不到山穷水尽,她不想靠着我们。”
田园伸手把信拿过来,“所以呢,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大姐两口子勤劳能干,只要有门路,她靠着自己就能发家致富。”
她伸手弹一下信纸,眉眼灵动,“虽然现在政策已经很松,可还是时不时抓投机打把,我还是给大姐去信,让大姐夫更机动些,东西打出名声就不愁卖,让他多换些地方,确保万无一失。”
见陈海明定定看着自己不说话,田园喂一声,“看什么,傻乎乎的。”
迎接她的,是他垂眸递过来的唇。
该怎么表达心底的爱意呢,他不会说,只能把这爱化在亲吻里,让她沉溺。
不提田园怎么带着孩子们给姑姑一家写回信,只说育红班,盛夏之后,初秋来临,家属院育红班七八个小小毕业生,挎上小书包,走出家属院,雄赳赳气昂昂踏进了四方小学。
小学是什么样的呢?刚上几天,陈向就很有感触,不像育红
班老师会时时关注着他们,把他们当成一群小宝宝,在小学,他们是自己的小主人,下了课,时间都是自己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这可是让陈向兵很是兴奋,也让他社牛的属性充分施展开来,没过几天,恨不能全校的同学都和他称兄道弟,提起陈向兵没一个不知道的。
而老师也对家属院的孩子们非常欢迎,不仅是因着之前参观给老师们留下的好印象,更多的是家属院的孩子家庭条件毕竟更好些,也有一定的学习基础,教起来不费什么事。
可老师实在没想到,这群孩子能够这么不费事。
没上三天,一年级老师直接无法压抑内心的惊讶,跑到乔耕书的办公室分享自己的发现,“校长,咱学校进来一个,不,一群,一群天才!”
第60章 惊掉下巴
教一年级的老师叫柯鸣,他是四方岛上第一个大学生,当年他考上大学,轰动全岛,大学生啊,毕业包分配,端铁饭碗,一辈子不愁吃喝,是这个年代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柯鸣那时候满心壮志,他要好好学习,报效祖国,为国家的发展添砖加瓦,奉献自己的一生。
四年时间,他认真学习,名列前茅,谁能预料到呢,毕业前夕,一下变了天,他们每天学习报纸、上街喊口号、参加批斗会,刚开始,他们觉着这是神圣的,正义的,是为国家剔除毒瘤,是涤荡风气。
可慢慢的,这些活动成为他们学校生活的全部,毕业工作分配变得遥遥无期。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他们找过校领导,去过市政府,可是没有任何结果,最后逼急了,上头人直接甩出来一句话。
‘首都,京市大学,都知道吧,就连他们那里的毕业生都没分配工作呢,你们,等着吧!’
等多久呢,他们上大学是不花钱,可如今毕业,学校不会再养着他们,这么大的人,也没那个脸伸手朝着家里要钱,以后该何去何从呢。
半年的时间,他们所有人都认识到,这一场活动已经变了味,它的出发点也许是好的,可是真正实施起来,它是破坏,破坏秩序,破坏规则,破坏一切。
所有人都明白,他们的工作遥遥无期。
等亲眼看到一个曾经留过学的老师被活生生打死,他心底惊骇,头皮发麻,这个世界,全乱了。
柯鸣回了老家,带着满心的创伤和失意,如今他毕业三年,没有任何人来通知他,他分配到工作,能上班了,没有。
曾经人人称羡的大学生,如今灰溜溜待在老家,虽然没人说什么,可他觉得,所有人应该都笑掉了大牙。
最开始乔校长找他的时候,他是说什么也不愿去四方小学当老师的,老师是什么,是臭老九,是腐败分子,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即使在他们四方岛上,大家对老师是尊敬的,可说出去,依旧是丢人。
可他也明白,自己什么都干不成,空有一脑袋的学问,没有任何用武之地,他就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书呆子,生产队里连个满工都算不上。
父母劝他,乔校长也劝他,说他学了那么多知识,随便教给孩子们一些,就能让孩子们学到很多,不至于浪费,再说这四方岛没有外面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去学校当个民办教师,好歹能拿些工资,比天天下海强。
日子磨光他的锐气,也让他朝着现实低头,他认命,做了四方小学的一名民办教师。
当老师两个月,他就发现自己想的还是太简单,低年级的孩子们就是一群猴子,每天活蹦乱跳的,一百个心眼子,没一个放在学习上,上课小动作不断,下课就跑没影。
好不容易认识几个字到了高年级,家里人就不让上学了,回家干活看弟妹,校长说的那些让他那些知识有用武之地什么的,根本就不会实现。
后来,乔校长批评他混日子,是,他就是混日子,这日子一点盼头没有,不混还能干什么,他就是掏心掏肺的教孩子,有什么用呢,四方岛有几个孩子能去上初中,就算能上又有什么用,高考都没了。
又是一年新生入学,今年破天荒的人数多了些,一年级有四五十个人,他教着全校的算数,自然也得教这些新来的小崽子。
原本,他是可有可无的,他也知道今年家属院进来好几个孩子,育红班来参观的时候他也见了,那天他也高兴,可高兴之后,心底又有些悲凉,让他来看,这些孩子,前途都是暗淡的。
可也是这群学生,让他教着教着,越来越感觉不对劲。
最开始,他只觉着陈向兵这小子聪明,眼珠子提溜转,你说啥他都能接上,话说得贼溜,说啥都能显着他,按说这样的显眼包应该不招人待见,可这小子还贼受欢迎,班里谁都喜欢他。
有一天,他随口讲了讲地图,见着陈向兵一直在那点头,他问一句,“向兵,你懂地图啊?”
陈向兵立即起身,“懂啊,世界上有世界地图,我们也有自己的国家地图,地图是什么呢,就是把我们国家所有的领土,包括陆地和海洋,把那么大的地方缩小,然后画到纸上,这就是地图啦,和设计图差不多。”
柯鸣刚要夸几句,陈向兵就自告奋勇,“老师,我们给大家画个国家地图吧。”
然后,柯鸣就见着他随口点了四五个人,小家伙们走上讲台,然后这小子拿起粉笔,朝着黑板上定了几个点,就这四五个人,就刷刷刷画出个国家地图来!
关键还画得很标准!
他目瞪口呆,看着陈向兵站在台上拿着小棒给大家讲,“看吧,这就是我们国家的地图,像个雄鸡,扬起脖子喔喔叫的大公鸡,里面这些呢是内陆,它们四面都是土地,咱们舟市就是沿海城市啦,一半靠着内陆,一半靠着大海,我们四方岛,大约就在这个位置。”
这这这,柯鸣揉揉自己的眼睛,他不是在四方镇的小学当老师吗,怎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那天,他断定,陈向兵这小子是个人才。
之后两天,他又随口说了个拖拉机,他是上过大学的人,理科工程系,原本是要分配到机械厂或者制造厂的,当老师后,偶尔会说一些相关的东西,以前呢,他说了学生们也听不懂,从来都是他随口一说,孩子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啥也留不下。
可这次不一样,陈向兵又是点头,满脸的‘我懂我很懂’的模样,这小子表情太鲜明,他想忽视都难,他忍不住又点名,“向兵,你懂拖拉机?”
陈向兵利索站起来,小身板溜溜直,“懂啊,这拖拉机,不仅能拉货,还是农民伯伯的好帮手,能耕地能抽水,拖拉机还有很多种类,运货拖拉机,平地拖拉机,山地拖拉机,我给大家讲讲拖拉机的构成吧。”
他说完,又想了想,“是不是有人还没见过拖拉机呢,观棋,你给大家画一个吧。”
然后,柯鸣眼睁睁看着,卫观棋这个他从来没看在眼里的娃娃,那手就像有魔力,站在黑板上随手几笔,就画出个惟妙惟肖的拖拉机。
然后,陈向兵又拿着小棒,给大家讲拖拉机。
“看见没,这是机头,下面呢就是发动机,发动机是整个拖拉机的核心,就像我们人体的心脏,哦,心脏就是给我们全身供血的器官啦,拖拉机也是靠发动机提供动力的,靠着它的是燃油箱……”
他一边说,卫观棋就在一边,把拖拉机的分解图给画个大差不差。
如果有人给柯鸣说,一个七岁的小娃子能徒手画拖拉机图,能给你讲拖拉机的构成,他不信,说啥都不信,可现在,这件事就真真正正发生在他眼前。
那天,他确定,陈向兵和卫观棋两个小崽子,都是人才。
结果这天,他又随口讲舰艇,讲海上防御,这回,可不止陈向兵一个点头,家属
院所有孩子都在点头,又是一脸的‘我很懂’,他又没忍住,点名问陈向兵,“你们都懂?”
陈向兵嗯嗯两声,“这有啥不懂的,我们国家的领土有陆地,也有海洋,陆地靠枪炮坦克保护,海洋呢,就靠舰艇保护,巡洋舰,驱逐舰,补给舰,护卫舰,这些我们都懂,我们还做过航母模型呢,那个才更厉害,这航母……”
柯鸣这回忍不住了,“停停停,你说啥,航母?”
陈向兵眨眨眼睛,“老师,是航母模型,我们还做了两个呢。”
柯鸣不信,“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这一摇头,孩子们可不乐意。
“怎么不可能,我们就是做出来啦。”
“就是,就在我们育红班呢。”
“不信老师你去看就是啦。”
陈向兵起身做个压手的动作,“别急别急,嘿嘿,我有办法。”
他直接从自己小书包里翻出来一份报纸,“我今天带着报纸来的呢,准备给乔老师看的,柯老师,先给你看吧。”
见着陈向兵拿着报纸,孙明虎顿时兴奋起来,他先不管航母,朝着陈向兵问一句,“向兵,是不是咱们计划的那个事情,你要找乔老师说啦。”
柯鸣根本没注意孙明虎的话,他整个注意力,都在那份报纸上。
四方镇这个小地方,有心思有闲钱看报纸的人,寥寥无几,除了公社和家属院有邮递员送报纸,其他人,对报纸根本没有什么概念。
柯鸣同样如此,大学毕业前,他们被要求每天跟着报纸学口号,那是他的噩梦,回到老家,他再也没看过报纸。
所以他并不知道,会有这样一份报纸,让他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那是一副黑白照片,照片上,一群孩子露出灿烂的笑容,看得出来,他们幸福而快乐,而他们所围着的东西,才更吸人眼球。
航母模型,他在大学看过照片,真的,真的是一艘航母的模型啊。
这封报纸,是方东晓第二次对家属院育红班进行报道的报纸,报纸出版后,连同照片,她寄过来不少,陈向兵拿的这一份,是她专门送给田园做纪念用的,上面有她的寄语。
柯鸣手抖得不行,他急急从头看这份报道。
‘时隔半年,我和同事得到批准,再次踏上家属院,去看那群可爱的孩子,这次,更大的惊喜在等着我们’。
‘听过航母吗,它是海军之魂,是无数国人的梦,我相信很多人都没听过,可是在那样一个近乎封闭的小岛上,有这样一群孩子,他们用自己是双手,造出一艘航母模型’。
‘是的,彼时我和看到报纸的你一样,不可置信,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不敢相信,你面前的这张图片,是这个小岛上育红班的孩子们,就是他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创造出这样的奇迹,这个奇迹的名字,叫希望’。
“这个奇迹的名字,叫希望。”柯鸣喃喃自语,又猛地回神,此刻,他只觉着,这间简陋的教室,在闪闪发光,不,是那群孩子们在闪光。
他只留下一句接下来上自习,就拿着报纸冲出教室。
陈向兵哎一声,“柯老师咋啦,把我报纸拿走了,我还要找乔老师说事的。”
反正柯老师也不会弄丢,不管了,他想起航母,顿时又来了劲,想要开始他的向兵小课堂,“同学们,我来给你们讲讲航母吧。”
对这群孩子们来说,从最初离家上学的不适应到每天盼着去上学,也不过间隔几天时间,为什么盼着去上学呢,不是因为老师好,而是因为陈向兵好。
他们觉得,陈向兵的小脑袋好像一个百宝盒,上课的时候,他会时不时像老师一样给大家讲课,不过他讲得总是更有意思,因为他不光会讲,还会表演还会画,下课的时候,那就更好玩了,他会带着大家做游戏,会讲各种各样大家没听过但是特别有意思的故事,对孩子们来说,这些都是莫大的吸引。
此刻一听着他要讲航母,一个个的立即点头,“向兵,航母是啥,我只听过父母,没听过航母。”
“啥父母啊,你没听着向兵说,那是和巡洋舰一样的东西,是一种船。”
“向兵,快给我们讲吧。”
这边,陈向兵又开始当课堂小老师,另一边,柯鸣冲进校长办公室。
“校长,咱学校来了一群天才,他们能造航母,航母模型!”
航母模型?乔校长依稀听过这东西,“哦,不就是前阵子家属院那几个大孩子说的那东西?我估摸着他们是从大人嘴里听来的,老师们不还说吗,那是孩子们吹牛的,你没听着大家讨论啊。”
柯鸣猛地摇头,“不是,是真的航母模型,他们都上报纸了,你看!”
这一看,把乔耕书看成个呆子。
柯鸣在一边又是转圈又是挥拳,像个愤青,“航母模型啊,当年我上大学的时候,隔壁机械系疯了一样讨论航母制造的可能性,我见过图片,那东西,我觉着这辈子都不敢想,校长!你看见了吗!这群孩子,他们不仅敢想,还敢干啊,他们做出来个模型!”
“这是模型吗,错!这是希望啊,谁能想,谁敢想,这是咱们四方岛的孩子们做出来的!”
“不行,不行!我得去家属院,我得去看看,我一定要亲眼看到这个航母模型!”
乔耕书看着那张照片,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来,“好啊,咱们的孩子们,好啊。”
他抬头看柯鸣,“我就说,孩子们就是我们的希望,柯鸣,这群孩子,咱们一定得好好教。”
此时的柯鸣,再也没有之前的颓废和沮丧,他精神振奋,“校长你说的对,有他们在,我突然就觉得未来一片光明啊,不管怎么样,这群孩子不能被埋没,第一步,咱们要倾囊相授,好好给孩子们打好基础,把他们送出四方岛,让他们去创造奇迹!”
两个老师相视一笑,一包干劲,恨不能让立即把脑子里的东西都输送给孩子们。
可孩子们有自己的步调,等柯鸣把报纸还回来,课间空里,陈向兵在大家盼望的眼睛里走向教室办公室。
“乔老师,我来找你啦。”
见着陈向兵,乔耕书未语先笑,他努力做出个和蔼可亲的表情,就怕吓着孩子,“向兵啊,你来找老师是有什么事啊。”
其实他想的有些多余,家属院部队团长龙海潮比他凶得多,孩子们照样不带怕的,陈向兵走向乔耕书,还拉着凳子坐下,“乔老师,我是来找你打申请的。”
乔耕书如今看他,只觉得像是在看个大宝贝,这就是未来的国家栋梁啊,他笑,“什么申请,老师能答应的都答应。”
这孩子懂得那么多,指定是个爱学习的,这申请估计也是和学习有关的东西,田老师教的好啊。
他这么想着,就听着陈向兵朝着隔壁房间指一指,“乔老师,旁边那个教室不是一直空着吗,我们想打申请,把它改造成游戏室。”
“游戏室?”乔耕书笑凝在脸上,“啥游戏室。”
陈向兵把早就想好的说辞拿出来,他先介绍游戏室,育红班的游戏室里有什么,再说这游戏室的用处,“乔老师,你可别觉着我们要做游戏室是要玩的哦,当然啦,游戏室就是让我们玩的,可是呢,我们也是在玩中学习,在玩中进步的,而且,愉快玩耍本来就是我们小孩子的主要任务嘛。”
乔耕书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脑袋转了好几圈,才想起来,“你们小孩子的任务,是好好学习吧。”
陈向兵不反驳,“对,好好学习,快乐玩耍,健康成长,这都是我们的任务,好好玩耍是是第一重要的啦,玩好了才能心情好,心情好才能好好学习,才能健康成长的。”
他把早就准备好的证据拿出来,“乔老师,你看看这个报纸,这可是舟市的记者报道的哦,说我们家属院育红班的孩子们做出来
的航母模型,是绝无仅有,你看看,牛不牛?”
乔耕书还想问呢,“向兵,你们柯老师拿着给我看过,老师很骄傲啊,你们这是怎么做到的,可真了不起。”
陈向兵先定基调,“就是玩着做出来的啊。”
“因为我们会玩,所以动手能力强,而且脑袋转的也快。”
陈向兵拉着凳子朝着乔耕书更靠近些,“老师,想不想要一群这么聪明会玩又会学,还能做这么厉害模型的学生?”
乔耕书耿直点头,“想。”
“想就听我的,咱们办个游戏室,多整点玩具,这玩的时候动手又动脑,大家还喜欢,这简直就是主动增长本领啊,比你们天天叮嘱我们好好学习强吧。”
乔耕书不自觉就顺着他的思路想,“嗯。”
他好不容易在陈向兵的话里找到自己的思绪,“可是,可是咱们学校学生多啊,可不是你们育红班就十来个孩子,这要是一股脑进游戏室玩,那得打架吧。”
“怎么会呢,咱们得按照班级排队,这课间空想去玩得每个班级每天轮流来,然后呢,咱们安排个活动课,每个班每天一节,这样所有人都能进去玩啦。”
陈向兵那主意一个接一个,“还能用游戏室来进行奖励,哪个班级听课认真,奖励游戏室玩一节课,哪个班级成绩进步,奖励游戏室玩半天,那大家为了能进去玩,还不得嗷嗷学啊。”
“而且,乔老师,这游戏室,我们可不花学校一分钱,我已经和一到五年级的同学们说好啦,游戏室建设靠我们大家,这是展示我们团结一致的时候,所有东西我们自己想办法做出来,咱们学校呢,只需要出一件空教室。”
陈向兵朝着乔耕书眨眨眼,“咋样,这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情,干不干?”
一年级的教室里,家属院的几个孩子们凑在一起,也在说这游戏室的事情。
原本在育红班,大家没事就围在游戏室玩,很能消磨时间,可现在呢,虽然小学里有好多地方也有更有趣的游戏,可没了游戏室,总觉着心里空落落的。
大家说来说去,还是陈向兵出的主意,这育红班咱们是回不去啦,可是咱们可以在小学里建个游戏室啊。
付红武伸着脑袋朝外看,“也不知道向兵能不能和乔老师说通。”
孙明凤毫不怀疑,“向兵指定行,你看看,这才两天,全校的同学们都同意啦,向兵说啦,乔老师要是不同意,下次他就带着其他年级的代表一起去,人多力量大。”
付红武想到乔校长那张有些凶的脸,心里没底,他靠近田向军,“向军,你说向兵能成功吗?”
田向军老神在在,“能。”
这话刚说完,陈向兵挥舞着他的报纸回来报喜,“乔老师同意啦!”
接下来,他们就要进行小学大改造,建造自己的游戏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