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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小学大改造

    当天下午,陈向兵就把这个消息传到各个年级去,他们之前说好的事情,可以开始行动啦。

    这对孩子们来说,可是个刺激又好玩的大事,学校生活里,除了孩子多能扎堆一起玩,时间长了就会感觉一成不变,每天就是那些东西,都有些没意思。

    可今年,所有孩子们都觉得学校变得好玩起来,主要就是因为家属院那群孩子,因为陈向兵。

    也是因为陈向兵,让家属院的孩子和渔家的孩子,关系彻底融洽起来。

    不得不说,在这之前,家属院的孩子在小学是有些离群的,想也知道,家属院各家的经济条件更好些,孩子们自然是吃得好穿得好,而渔家孩子的条件就不用说,穿漏洞衣裳破草鞋的有的是。

    更不用说在渔家里,家里大人总是叮嘱,别和家属院的孩子闹,人家都是军官家的孩子,咱们惹不起,你要是和人家打闹起来,把人家给伤着,家里砸锅卖铁也赔不起钱。

    不自觉的,渔家孩子对着家属院的孩子就会小心翼翼,这必然会产生距离感,更不用说家属院孩子们随口说一些东西,虽然他们自己觉着稀松平常,可在渔家孩子们这里,就是难以企及的,有些敏感的孩子,还会觉得家属院的孩子在显摆。

    所以,面上一片融洽之下,是越来越大的隔阂。

    而陈向兵他们的到来,彻底打破了这层距离。

    人总是对小学的有些记忆非常深刻,好的不好的,总会在成年以后,在某些时候不自觉想起,同样的,这一年的四方小学,很多人在长大后也会想起小学的事情,他们想的最多的,就是陈向兵。

    陈向兵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和其他家属院的孩子一样,也会说很多你没听过没见过的东西,可他说出来,你就是不会反感,不会眼红,反而会说不出的好奇,总想让他继续说下去,想要知道个彻底。

    他好像天生就是没有阶级的,是没有颜色的,他不管到什么阵营里,都能很快和对方变得同色,轻松融入,快速被接纳,他能和天南海北五湖四海的人交朋友,让你不自觉就和他掏心窝子。

    可你也会很清楚的知道,他的底色是正的,长大之后,跟在他身边的那些人感触最深,他们明白,不管是置身中央政府的报告厅,还是奢靡豪华赌场,陈向兵的底色都是纯白,不会沾染任何的颜色。

    很多人怀念和他当朋友的童年,更多人敬佩他波澜壮阔的人生,好像也只有他,能做出那样惊天动地的壮举。

    而此刻的陈向兵同学,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站在学校中间操场的高台上,对着聚集起来的各班级同学宣讲,“之前咱们说好的游戏室,现在就可以建造起来,还是那句话,咱们不用每家出一分钱,这个游戏室呢,就全靠咱们废物利用,咱们争取,用最快的时间来完成游戏室的建造。”

    立即有人举手发问,“向兵,不花钱,咱们怎么弄来玩具啊,你不是说,咱们的游戏室里,会有很多很多好玩的玩具吗。”

    陈向兵摆手,“你这就想错了吧,这玩具可不一定非要用钱买,就像我之前给你们看的那个积木块的玩具,那个就是咱们舟市的供销社都没有卖的呢,就靠咱们自己做。”

    他开始呼吁,“从明天开始,大家就可以行动起来啦,所有人都可以为我们的游戏室做贡献,大家听我说,如果你家里有一些小布片小布头,争取大人同意以后呢,就可以拿到学校来,咱们用不同的布拼起来,做五彩沙包用,还可以缝小玩偶,如果你家里有一些小木头也可以带来,咱们做积木和数字牌用。”

    “或者咱们大家谁家养鸡的,家里大公鸡有掉下来的好看的鸡毛,也带来,咱们做鸡毛毽子玩,不过可得记得,要捡大公鸡掉下来的啦,不要去拔鸡毛,要不然大公鸡可能叨你屁股,然后你老爸老妈说不定会再揍你一顿哦。”

    他一边说,张开两个小胳膊扎在伸手,学着大公鸡喔喔叫两声,然后伸着脖子学大公鸡叨人的场景,一下就把下面所有人逗得哈哈笑。

    孩子们在学校活动,什么事都瞒不过老师,乔耕书和柯鸣几个就站在老师办公室前面看,陈向兵朝着老师放下豪言壮语,不花学校和同学们一分钱,做成游戏室,老师们也好奇呢,这第一场聚会活动,自然是要看看的。

    见着陈向兵三言两语的就把气氛搞起来,乔耕书直笑,“这小子,是个有本事的,你瞅瞅,逗得大家嘎嘎乐。”

    柯鸣有些近视,他眯着眼睛看台上的陈向兵,嘿嘿笑,“谁说不是呢。”

    说完鸡毛的事情,陈向兵又开始补充,“如果你没有小布条小木头鸡尾巴毛这些,也别急,我说啦  ,咱们每个人都能为游戏室做贡献。”

    他掰着手指头数,“你们可以在路上捡石子,圆圆好看的石子咱们捡上一堆,捡上几百上千颗,咱们可以全校的同学一起玩石子游戏,还可以赶海的时候捡贝壳,咱们要一起做好看的风铃装饰咱们的游戏室,这人多力量大,咱一定做个比老师办公室那个还好看的,还有,家里有磨刀石的也大有用处,咱们锯出来的小积木块都有木刺,咱们要用磨刀石给磨平一些,这样玩起来才安全。”

    底下孩子们越听越兴奋,原本他到每个班宣传,说要带着全校学生做出个游戏室来,大家虽然点头同意,可心底总是有些不自信,无他,太穷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们清楚自己的家底,也知道别人的不易,游戏室里肯定要准备玩具,没有钱,哪里来的玩具呢。

    特别是有几个家里特别困难,学都有些上不起的娃娃心里更是自卑,觉着就算建造游戏室,自己也什么忙都帮不上。

    可现在听着陈向兵这么一项项的说出来,所有人都开始信心满满,他说的这些里,就算别的不行,可捡石子捡贝壳,总是能做的,游戏室的建造,自己能出一份力,到时候不是白白进去玩,让别的同学笑话,这对很多孩子来说,是让人安心的一件事。

    陈向兵说完东西,又开始动员人,“这东西说完,咱们再说说人,家里有锯子会锯木头的,然后会做针线的都可以找我来报名,接下来,咱们就靠自己的双手,来建造咱们自己的游戏室!”

    说完,他立正小身子,朝着台下扫视一圈,“大家说,有没有信心!”

    “有!”

    “有没有信心!”

    这次的声音冲破四方小学上方的天空,“有!”

    陈向兵露出个大大的笑来,握拳,“好,建造游戏室大行动,正式开始!”

    仪式感到底是什么呢,它可以是精心准备的礼物,也可以是用端正的心态开始一件事,得益于田园耳濡目染的教导,陈向兵对仪式感的把控能力仿佛浑然天成,这样一次正式而富有感染力的宣讲活动,传递出我们能做好的信念,带着满满的仪式感,让所有孩子们心情激荡,又充满干劲。

    看吧,虽然我们是小孩子,可是我们依旧能做成一件大事!

    放学回去的时候,陈向兵还要和家属院的孩子们说另一件事,对于人情世故这些,他好像无师自通。

    “做沙包和布偶的针线,还有收纳木筐和积木桌,就咱们出吧,这样剩下的东西问题就不大,我家还有一张空闲的桌子,回家我朝着田园同志打打申请,把那张桌子拿到学校去。”

    这些东西对渔家来说,都是很宝贵的财富,家属院条件更好些,这对大家不是很大的问题。

    卫家园想了想,“那木筐就我家出吧,我妈是编筐好手,我和观棋都会一些,我俩编。”

    孟圆圆立即接茬,“那家园姐,我们给你帮忙弄柳条。”

    一群孩子在路上就商量个差不多,所有问题全部解决,接下来就是按照计划一点点做。

    陈向兵回家就开始说自己的豪言壮举,“爸妈你们是不知道,我就站在那台上,那叫一个意气风发啊,我就这么振臂一呼,那话怎么说的来着,什么白应,什么来着哥?”

    田向军正陪着妹妹看小人书,分出一分心思听着弟弟吹牛,他很不想回答,不过嘴巴比脑子快一步,“一呼百应。”

    “对对对,那叫一个一呼百应啊,爸妈你们没见着我那气势,这回我们全校大行动,这游戏室很快就能建起来啦。”

    田园听得一直笑,“你同学知道你这么爱吹牛不?”

    陈向兵哎一声,“这咋叫吹牛啊,这是实事求是,是实话实说,还有,我就是在家里这么说说,那我出去可是态度端正,沉稳谦虚的人。”

    这话小向新都听不下去,“二哥,你说的那是大哥。”

    陈向兵摆手,“我们是兄弟,都差不多的啦。”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和全家一起笑起来。

    不过说笑完,他还得说正事,“妈,咱们家里那张桌子,就送我们游戏室呗,我们想用它来当积木桌。”

    田园对此倒是不反对,孩子们这么兴致勃勃的集体做一件事,她相信,家属院不会有人扫兴的,“那桌子会不会有些太小?”

    陈向兵点头,“是有些小啦,不过呢就和这家属工厂的一样,我们后面还能再扩建补充的嘛,先来这个小点的,后面我们再想办法弄点木头,做个大些的。”

    田园听着这话,心里有些想法,不过还不到说出来的时候,只先点头,“成,给你们。”

    四方小学游戏室的建设,就这样轰轰烈烈展开,从这天开始,所有孩子们都开始行动,干劲满满。

    家里大人可是纳闷,以前这一个个的,放学就跑没影,现在倒是好,一个个的要不就拿着一包小木头,抱着磨刀石咔咔磨木头,要不就去捡贝壳,回来还挑三拣四,只要那些个最好看的装着,要不呢,就是低头弯腰找小石头,那叫一个认真。

    这一问才知道,说是要在学校做个游戏室,还不花一分钱。

    这可是奇景啊,不少大人都心生好奇,就想看看这游戏室最后能做成个啥样子。

    四方小学的游戏室建造如火如荼,同样的,家属院里,家属工厂的二期建设也轰轰烈烈展开。

    一入秋,范树云就拍板,二期建设正式开始,和一期的时候一样,这次还是扩建生产厂房,不过这次他们打算一次扩建两排,只看现在,供着舟市和榆市两个地方的烤鱿鱼丝就非常紧张,要是后面进了商业部,再扩建两排指定是不够。

    可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点一点做,家属工厂的扩建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总得慢慢来。

    扩建一开始,南马大队几乎又是全员上阵,如今他们队里,是家家都有人在家属工厂上班,最差也是临时工,更不用说,剩下的劳力,也开始捕捞鱿鱼给家属工厂供货,如今整个大队,可以说都是靠着家属工厂过日子。

    如今开始扩建,挣钱比下海捞鱿鱼多,家属工厂还是优先找南马大队的人。

    用范树云的话说,人家南马大队有分寸,当初这鱿鱼初加工的活计给到临海大队,她想着和南马大队多年的感情,就去和南马大队的书记通个气,别因为这件事心里有疙瘩。

    没想到人家书记马从中什么都明白,“老范啊,这话你还特意找我说,不用啊,我给大伙说过,这好事不能让你一个人都占着,就说之前工厂只给南马大队招工名额,那就是天大的恩情,只看这个,咱们就得知足。”

    马从中是个脑子明白的,要不然当初也不能因着田园那些话,就干脆利索把卜大花一家子弄到牛棚去,他大队里如今大家日子好,他心里也高兴,“这又要进工厂当工人,又想拿着这鱿鱼初加工的活计,那是啥,那是贪心,要真是这样,那周围大队怎么看南马大队,那就没法过安生日子。”

    说着说着,他心里又是感激,“老范,我知道你们是顾念着当初在队里住着的情分,可是你们也没白住啊,你看看,要不是当初你们办的扫盲班,让队里不少人都学几个字,现在咋能考进家属工厂当工人啊,说起来,我们还得好好谢谢你们,等以后再招工,你们就放开招。”

    他也不是只为自己大队着想的人,“不瞒你说,这南马大队的好手,基本都进咱家属工厂,剩下的本事有限,临时工还行,正式工我怕给工厂扯后腿,可别的大队,妇女同志里好手还多着呢,识文断字的也不少,以后你就

    放开了招,你放心就是,我们南马大队心里有数,有我呢,不管是进工厂的还是没进工厂的,谁也做不出那些不好的事。”

    只看这清醒和明白,这二期建设的建设工,范树云就优先考虑南马大队,反正都是一样给钱,那凭啥不找个让自己舒心的呢。

    二期建设开展的顺利,不过她这边有个事情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事她谁都没透露,只找田园商量。

    如今育红班几乎一半孩子升入小学,家属院已经过了生孩子的高峰期,如今低于三岁的没有,怀孕的两三个,田园和邱芳的工作轻松很多,不过邱芳如今也在家属工厂担着一部分会计核对的工作,和田园一样,算是身兼两职。

    听着范树云专门找她,田园纳闷,“范嫂,啥事?”

    范树云面前是一份文件,她已经看过很多遍,此时拿起递给田园,“老梁让自强捎过来的,你看看。”

    田园拿起来一看,明白过来,“集体工厂可以转国营工厂?”

    虽然这不是坏事,可也难以抉择,范树云嗯一声,“你可能不知道,这集体转国营,五几年,哦,就是**那段时间,可是火,这好些个公社集体工厂都转成国营工厂,服从国家安排,大搞生产。”

    她叹气,“可后来,结果也不理想,这事就停了,老梁也给我打电话,说现在呢,这老百姓的腰包越来越鼓,国家计划供应就不能满足要求,现在是有这么个政策,满足要求的集体工厂,能走这个流程申请变更,变成国营工厂,服从调控进行生产,给全国供货。”

    集体企业和国营工厂,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东来厂为什么从来没把家属工厂看在眼里,就是因为他们国字开头,国营,那是国家领导,国家调控,旱涝保收的,可你这集体工厂那就得两说,虽然自主权更大些,可要是倒闭,那也是分分钟的事情,没人给你兜底。

    范树云纠结,“现在看啊,这集体有集体的好,国营有国营的好,这文件我看过好几遍,以咱们二期扩建后的规模和条件,能够申请变成国营工厂,可是我就是拿不定主意,你看事从来看得长远,你给我点意见,这国营工厂,咱们转不转?”

    刚看到这个文件的时候,田园其实已经心里有了答案,国字开头,听着威风,其实从后面看,很多国营企业已经是在走下坡路,之后政策一放开,各种层出不穷的私企会迅速发展,除了老牌重工国企,大部分的国营企业都面临改组倒闭的结局。

    这集体工厂,在八十年代面临的,大部分是拍卖,拍卖之后就会变成私人企业,这对他们工厂最后的归属有很大的益处。

    她先问范树云,“范嫂,你既然拿不定主意,就代表也不是特别想转成国营吧。”

    范树云点头,“这要是搁着以前啊,有这政策,工人们指定是乐意,我更是一点不会迟疑,立即就转去,就算上头要派人来接管咱们工厂,咱把管理权交出去,那我也愿意,不管怎么样,咱们家属院的姐妹们稳当啊,有一份安稳的工作,每个月拿些工资,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这比啥都强。”

    “可家属工厂发展到现在,我也是受你影响,开始看得长远,现在,咱们全家属院是好了,姐妹们腰杆挺直,日子舒坦,可这四方岛穷啊,穷得叮当响,要是按照咱们的计划,咱们工厂全部建成,能造福整个四方岛,那是多好的事啊。”

    “可如果转国营,上头指定不会按照咱们的步调来,这上头派的新厂长也不知道什么样,我怕啊,怕咱们家属工厂,变成第二个东来厂。”

    田园斩钉截铁,“那就不转。”

    范树云好似松一口气,看得出来,她赞同田园这句话,只是不自信,“这不转,能行?工人不会闹吧。”

    田园拍拍她的手,“范嫂,你放心,就是你现在出去问大家伙,这大部分人指定是想着,咱不转国企,就安安心心做自己的家属工厂。”

    她先解惑,“这国字开头是好,可是你以为大家都愿意啊,不说别的,这一转国营,现在咱们的班底得大换血吧,那些个大组长小组长说不定就给撸下去当普通工人,你以为她们愿意啊,这名头重要还是腰包重要,大家伙心里有杆秤。”

    范树云听得一下笑起来,“你这么说也是,只说马红,她指定就不乐意转,我看她现在那生产大组长干得一包劲呢,每天风风火火的。”

    田园点头,“就是,说完工人,咱们再说工厂发展,这转成国营,在现在看是不错,国字开头,旱涝保收,可是一旦咱们转了,那就是国家调控,不用说,以后咱们就是听从安排,全力生产烤鱿鱼丝,卖到全国去,是,这也挺好,可是咱们计划的那些,可都不能实现了。”

    “只说这鱼罐头,想要做,那得要生产间要设备,还要和玻璃厂瓶盖厂合作,这一步,上头卡着你就动不了,不如现在,自主权在咱们手里,发展方向咱们能控制。”

    听到这里,范树云心里那一丝丝的犹豫已经是荡然无存,她狠狠点头,“对,对!之前我还犹豫,现在看,还是不能转,不能转!”

    这样一件让她纠结的事,算是彻彻底底解决,不提后来她无意中说起,工厂工人们都说这个决定无比英明,只说现在,二期建设按部就班,脱土坯结束以后,建设工作正式开始。

    与此同时,四方小学的游戏室大建造活动,也正式结束!

    第62章 真正的天才

    一个不花钱建造出来的游戏室,到底是怎么样的呢,很多孩子其实想象不出来,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游戏室的概念。

    可是当看着那件教室被打扫干净,当那堆石子一点点变大,那个大大的积木桌上有越来越多的小木块,摆在角落的闲置课桌上,放上了毽子,大编筐里慢慢有了沙包和小木枪还有小弹弓,所有的孩子都开始振奋起来。

    这就像什么呢,像是你们一起说过的一些话,一起畅享过的美好画面,一点点变成现实,展现在你面前,那种满足和兴奋,无以言表。

    而让孩子们没想到的事,从来觉得多花一分钱都是浪费的大人们,也会给予支持。

    其实对很多大人来说,虽然他们嫌弃孩子这里那里,可活的也是孩子,或者说为孩子而活,这时节,大部分人不会有很强的自我享受意识,挣钱就是为了养孩子。

    当看到孩子每天那样兴致勃勃谈论学校的游戏室,说他们已经准备好多少东西,那种勃勃生机,谁能不被感染呢。

    所以,从来凶着脸的爸爸,会拿起锯子帮着孩子锯木头,一根线都看很看重的妈妈,破天荒拿出积攒的布条帮忙做沙包。

    因为对大人来说,看到孩子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们也会暂时从繁忙的劳作中解脱,内心得到片刻的欢愉。

    更不用说,今年好多大队因着家属工厂日子好过很多,听着家属工厂的孩子要带着娃娃们做个游戏室,更是大力支持,别的咱们弄不来,可帮着做两个条凳,编两个蒲草垫子,这些都能行。

    渔家父母们都这么大力支持游戏室的建设,更不用说家属院。

    孩子们要在小学做个游戏室,大人们听到这个消息都要笑,为什么,这说明孩子们喜欢当初家属院全体给准备的这个惊喜,这种喜欢,是对他们当初所付出精力和时间的最好回馈。

    如今既然要在小学再做个游戏室,那必须要支持,针线这些不用说,不是要和育红班游戏室一样吗,那大家再给凑两套桌凳,到时候不管是玩数字牌还是摆弄那些小玩偶,都能坐着好好玩。

    更不用说,田园让陈海明帮着做了个比育红班那张积木桌还大的桌子,能让好多个孩子同时玩。

    家长帮忙,老师们也没落后,这场育红班的建造,什么时候从学生主导,变成学校师生共同建造,已经没人关注,老师们第一次有了童心,他们满心满眼的,想着怎么把游戏室做得很好些。

    就这样,你家一点,我家一点,积少成多,那间原本空旷的大教室,一点点被填满。

    所以,最后的游戏室,是老师们都无法相信的一间乐园。

    墙角的课桌上,三个编筐里分门别类放着东西,木头枪小弹弓,大大小小的沙包,好几捆的皮筋,挤挤挨挨的小玩偶  。

    空地上,四五张桌子,只积木桌就一大一小两张,四周铺着蒲草垫子,坐上去正正好。

    其他的桌上是小编筐,里面放着数字牌,军棋象棋这些益智玩具。

    另一边的角落里,是大大一堆的石子,每一个都圆溜溜,不大不小正正好,数量多到就像陈向兵说的一样,可以让全校学生一起玩。

    而墙上,是他们自己做的两个大大风铃,每个风铃上都有木牌,其中一个写着‘游戏室’,另一个画着很多很多小人,高矮胖瘦都有,寓意他们四方小学全体学生,小人下面写着一句话,‘四方小学全体师生建造’。

    当那样一串风铃被挂在墙上,也预示着游戏室的建造彻底完工。

    陈向兵带着大家把门关好,然后看向校长乔耕书,“老师,您把这扇门打开吧,之后,我们的游戏室,就正式启用。”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乔耕书多年以后也不能忘记,明明在那天之前,他们和孩子们每天进进出出这间屋子很多次,可是那一刻,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他心里无端生出些激动来。

    所有人都在等他。

    乔耕书慢慢伸手,轻触那已经老旧的门把手,微微用力,推开了那扇门。

    他回身,环视所有同学,“孩子们,你们真的靠着自己的双手,创造了一个游戏室,属于你们的游戏室,从今天开始,它正式启用了!”

    他话音刚落,所有孩子们都开始蹦跳欢呼。

    “哇!!!”

    “耶!!!”

    “哦哦哦!!太棒啦!”

    看吧,看啊,他们小孩子,也可以这么厉害,那样一间好玩又好看的游戏室,是我们自己建造的呢。

    谁能不骄傲呢!

    也许是因为自己有付出,也许是因为陈向兵和大家提前制定好规则,老师们担心的争抢事件从没有发生过,就算是再抓耳挠腮的孩子,都忍着,排队。

    乔耕书一挥手,这一整天没让孩子们上课,上午下午,每个班轮流进去玩,其他孩子们,也可以把石子跳绳那些东西拿出来玩耍。

    这可是让所有孩子们撒了欢,一天时间,也算是玩了个痛快。

    几乎所有孩子们都兴致勃勃,当然,也有例外。

    田向军小朋友就是那个例外。

    所有孩子都在室外活动,老师们也被安排在外头照顾孩子,柯鸣无意识扫视教室,见着端坐在桌前的小小身影。

    他好奇,走进去一看,才发现是田向军。

    田向军平常不是个爱表现的,在柯鸣眼里,他只是陈向兵的哥哥,很安静的一个孩子,也许是因为学习不如其他人,所以并不是很爱表现。

    这也很正常,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并不是每个孩子在学习上都有天赋,家属院出来个陈向兵这样的人才,还有其他那群机灵的孩子,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

    “向军,你怎么不去……”玩这个字并没有被他说出口,因为他看到一个他下意识觉得自己眼花的东西。

    柯鸣忍不住揉揉眼睛,可那本书的那一页,那上面的图纸,还是显示在眼前。

    “向,向军,你在看什么?”

    田向军停下做笔记的手,抬头看柯鸣,“老师,我在看书。”

    柯鸣又忍不住有些手抖,“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在看什么书?”

    “《工程学原理》。”田向军把封面给他看。

    柯鸣几乎要喊出声来,我知道啊!工程学原理,我大学的教科书!

    柯鸣手忙脚乱捧起那本书,没错,没错,就是他的大学教材,他翻看里面的注解,语无伦次,“你,你,你能看懂?”

    “嗯。”

    柯鸣拍拍自己脑袋,满脸的惊讶,又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你才七八岁,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等他搭眼看到田向军手下压的本子,更是吃惊,“你,你,这个分解图,你自己画的?”

    “嗯。”田向军不紧不慢。

    “你手绘?”

    “对。”

    柯鸣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可思议,可事实就摆在他面前,他抓着自己头发,“这不对啊,这怎么可能呢。”

    陈向兵正小跑着进来,从讲桌上拿根白粉笔去游戏室里用,正正听着柯鸣和自己大哥的对话,他挑出一根短短的粉笔,随口应一句,“柯老师,不用怀疑啦,那就是我哥看的书,我哥画的图。”

    他抬头看柯鸣已经不会转圈的眼睛,嘿嘿笑,“就你看到那个航母模型,设计图都是我哥画的呢,现在这个对他来说,简简单单的啦。”

    毕竟,他也已经发现自家大哥过目不忘的本领,只是家里老妈不让他到处说就是,要是他自己有这个本事,指定要天天显摆的。

    看吧,自家大哥就是这么低调的一个人,从来不表现,现在都把柯老师吓出个好歹来,他一边朝外走,一边状似同情的摇摇头,“柯老师,我哥才是我们所有人里那个天才呐,你得习惯,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柯鸣很想仰天长啸,他习惯不了啊!

    这是什么感觉,就是那个你从来看不到眼里的扫地僧,一跃成为武林第一高手的感觉,不可置信,无比惊讶。

    惊讶过后,他又是狂喜,原本就满是豪情的内心,那豪情直接飙升到万丈。

    他忙忙拉个凳子坐到田向军面前,“向军,向军啊,你知道老师以前上大学,学的是什么吗?”

    田向军摇头,老师从来没说过。

    “就是这工程系,制造学啊。”柯鸣也不看课本,把脑子里那些烂熟于心的东西拿出来。

    “来,老师问问你,现在咱们国内的制造业,机械制造,只说模具制造,你觉得最大的薄弱点在哪里?”

    田向军张嘴就来,“目前业内的传统,模具加工是整块型材加工,多少吨的模具,就需要多少吨的天车来吊起,还需要对应的操作间,目前我们能制作的,只是十吨以内的模具,可是我们的重工机械厂,造船厂,军工制造厂这些单位,对大型模具有巨大的需求,这就导致,我们依赖进口,受到高强度的技术封锁。”

    柯鸣垂在一侧的手臂有些发抖,“那你认为,要造这种大型模具,咱们是不是应该制造更大的生产间和天车,满足这方面的需求呢?”

    田向军果断摇头,“也许,现阶段我们能制造出操作间和天车,满足我们相关的需求,可是如果需要更大的呢,这种需求是永远都无法满足的,至少无法满足航母的需求,所以我们要发展的,是分体组装技术,化整为零,分体组装。”

    听到这里,柯鸣是什么感觉呢,好似被一道闪电击中,让他心脏剧烈收缩又猛地砰开,整个人都带着亢奋的激动,他猛地拍桌,“向军!”

    该怎么表达内心的情绪呢,柯鸣双手握住田向军的小肩膀,认真看着他,“向军,你说的对,我们最该发展的,是分体组装技术,这是我们大学最后那年,无数次辩论得出的结果,这才是能够满足我们制造业需求的根本!”

    相比于柯鸣的激动,田向军很是冷静,他只是微微

    翘起嘴角,赞同柯鸣,“对。”

    啊啊啊!还是无法平息内心的激动,柯鸣猛地站起来,来回走两步,“不行,咱们两个必须再讨论讨论,今天,不,现在,现在你就跟着我去我家,我大学的课本都还留着呢,我得给你,所有的都给你看。”

    这话说完,他猛地回神,看着他书桌上已经被合上的《工程学原理》,察觉到自己忽略了重要信息,“你这本书,谁给你的?”

    据他所知,现在印刷厂根本不刊印这些教材,因为里面很多都是翻译的外国相关文献,甚至这些书,都是被禁止售卖和传播的。

    田向军低头很珍惜的抚摸一下,“贺爷爷寄给我的。”

    贺清荣,当初来家属院参观的贺老,给孩子们当了几个月的老师,这几个月里,他和育红班的孩子们结下深厚的感情,更得到他认为明珠一样的田向军。

    这半年的时间里,他和孩子们的通讯从来没有中断过,只不过在和田向军的通讯里,两人来往的信件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最开始,田向军只是看妈妈给他买的各种书,他喜欢工程机械相关的,田园就想方设法给他找相关的书,遇到他不懂的,也会好好解释。

    田园虽然不是学工程机械的,可她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简单的一点知识,对现在的制造业来说,就是碾压级别的革新思想,而田向军过目不忘的本领,加上超强的消化理解能力,让他逐渐有很多自己独到的见解。

    后来,很多更细节上的东西,田园也无法解释,她就让田向军写信找贺老讨论,这一讨论,就一发不可收拾,田向军鲸吞一样吸收浩瀚的知识,在短短时间内,构造出自己的知识体系。

    而这些书,就是贺老专门找来邮寄给他的,书的种类和数量,远比柯鸣想象的多得多。

    此刻,听着田向军说贺爷爷,他初时没想到什么,只是惊讶,“那你爷爷可真有本事,这样的书都能搞到。”

    明显地,他以为贺爷爷是田向军的亲爷爷,田向军想了想,还是出口解释,“不是我亲爷爷,是今年来我们家属院参观的爷爷,他名字叫贺清荣,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人。”  !!!!

    柯鸣觉得自己脑子又开始不够用,贺,贺清荣?!

    “他,他是不是会造船?”柯鸣小心翼翼问。

    田向军点头,“他带着我们造了一艘小型手摇船,就是你来家属院的路上看到的那条。”

    柯鸣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娘哎,贺老。”

    如果别人不知道贺清荣,那再正常不过,就像现在,全家属院的人,除了田园这个预知历史的,其他人,就连团长龙海潮都不知道贺老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是军委都重视的人,级别不是一般的高。

    可柯鸣知道,因为当初他上大学时,贺老来给他们讲过课,以做客教授的名义。

    他当时讲的什么呢,先讲的重工船舶技术,又讲的论我国航母制造前景和可行性。

    而柯鸣第一次见到航母的照片,也是在那堂课上。

    所以呢,他们当初只上过贺老的一节课,就如获至宝,激动到晚上睡不着,现在,他们觉得难以仰望的贺老,在教他面前这个孩子。

    天,这个世界,他好像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偏看田向军这小子的样子,他也不知道贺老的真实身份。

    不能说,他要憋住,不能说,柯鸣深吸一口气,更加坚定决心,“走,去我家,咱们今天就好好讨论讨论咱们国家的制造业,哦,还可以讨论一下航母相关的东西,不瞒你说,我也有点自己的小想法。”

    田向军原本是可有可无的,不过柯鸣最后一句话,精准戳中他的好奇心。

    就这样,这天回家的人只有陈向兵一个,他颇为不满,“这柯老师也是,直接带着我哥去他家了,还让人给我说,今天我哥要住他家。”

    这是第一次,两人放学没有一起回家,没有哥哥走在自己身边,陈向兵总觉着浑身不自在,“我哥一点不疼我,他还愿意呢,让我给家里说一声,然后就让我自己回来。”

    田园对田向军倒是放心,能让他喜欢到不回来住的人和事情,不用猜,一定是航母相关的,她想了想,问陈向兵。

    “柯老师,就是上次跑到家属院来看航母模型的老师?”微黑皮肤,人偏瘦,但是看着育红班的航母模型两眼放光,田园后来才知道,他是这时期毕业后没有分配工作的大学生,不过田园也知道,早晚能分配。

    陈向兵嗯一声,“对啊,就是他啦,他还不知道那航母模型的设计图是我哥画的呢,这一知道,非要和我个哥讨论什么工程学,下午俩人就请假啦,我就说这柯老师,风风火火的,一点也不稳当。”

    他小大人一样,很是惆怅,“也不知道我哥在他家吃住习不习惯。”

    田园好笑,“我看风风火火的是你,放心吧,你哥在哪都能呆的好。”

    陈向兵端着碗咕嘟咕嘟喝水,喝完一咂嘴,然后又是一乐,“这也是,我哥和我一样,到哪儿都受欢迎,嘿嘿。”

    好吧,虽然又听着他吹吹哒哒一次,不过这话是真的,这能说会道能哄人开心的陈向兵到哪里都能交到同龄朋友,同样的,安静沉稳有礼貌的田向军小朋友,可是最受大人们的喜欢。

    就像此刻,柯爸柯妈恨不能把家里所有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看着田向军白净的小脸,对着他们认真喊伯伯大娘好,谁不迷糊啊,特别是柯鸣现在大把年纪还不结婚,老两口那个盼孙子的心,迫切到不行。

    更特别的,是这娃娃的到来,让儿子满脸高兴打开了从没开过的书柜。

    这些日子,他们是眼看着儿子一天天大变样的,最开始,儿子从大学回来,每天是浑浑噩噩,吃吃睡睡,把老两口看得焦心,他们知道外头世道乱,对他们来说,儿子没端铁饭碗是让人难受,可能好好的回来,那也是老天爷保佑,听说外头好多知识分子都没好下场,能回来,咱还求啥呢。

    可就这样天天不高兴,老两口看得心疼,这后来好不容易去当个教师,还是不见笑脸,老两口担心,这人过得没奔头可怎么行。

    可自从这家属院的那群娃娃今年入学,儿子就变了,那些天回来说娃娃们各个了不起,他得好好教学,就已经够让老两口高兴的,今天还带回来个学生娃娃,不仅如此,还把他那些以前一看就发疯的大学课本拿出来,一脸高兴地要给那学生娃娃看。

    现在看,他们儿子算是彻底的有奔头了,有奔头好啊,不管咋样,人有个奔头这日子过得才有滋味。

    不提这边田向军和柯鸣成为亦师亦友的忘年交,另一边,四方小学的孩子们也迎来童年生涯中最快乐的阶段。

    天气转凉,秋高气爽,海边一年到头最舒适的季节来临,这这样舒适的温度里,能够和自己班里的同学,围坐在游戏室的积木桌上,开开心心堆一下积木,或者一起玩玩数字牌,下一盘棋,成为孩子们一天当中最快乐的时光。

    不过,到底是一到五年级那么多的学生,各色各样的都有,随着时间的推移,矛盾的产生,不可避免。

    这天,红帆大队上五年级的周迎春正和同桌玩数字牌游戏,旁边就突然冲出来一个人,“你们两个,能不能把这个桌子让出来给我们玩玩。”

    周迎春抬眼一看,“吴建生,你是四年级的,明天的课间空才轮到你们,想玩就等今天你们班上活动课再进来。”

    “啧”,吴建生瞥他一下,“周迎春你充什么大尾巴狼啊,你们女娃子玩这些能玩明白吗,你上学有个屁用啊,你看看五年级还有几个女娃子,你家里人累死累活上工挣钱,你还有脸花钱上学呢,我劝你老实点让出来,要不然我让我爷给你爸安排最累的活计!”

    周迎春冷笑一声,“我爸现在干的就是最累的!你赶紧出去,这游戏室是家属院的同学们带我们建起来的,大家一起说好的,遵守规定,你不遵守,我可以去告诉老师,让你以后都不能进来玩!”

    “呸!”吴建生不服,“什么家属院的家属院的,没有他们几个小崽子,我也能带着大家伙弄出来,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啊,我爸说了,那家属院都是一群不安好心的,就你傻,还向着他们,你不知道啊,

    那家属院收咱周边那么多生产队的鱿鱼,就是不收咱们的,他们就是成心的,成心看咱们红帆大队倒霉!”

    周迎春抬头瞪他,“你还有脸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要不是你爷带着人去要招工名额,要不来名额还去闹,惹了人家烦,咱红帆大队现在日子也能好过。”

    陈向兵是被周迎春同学拉进来的,游戏室建成,孩子们隔三差五要是有矛盾,都喜欢找陈向兵,他总是有办法,三言两句就让大家重新高兴起来。

    可这次,陈向兵破天荒没露笑脸,“吴建生,又是你,整个四方小学,就显着你能是吧,三天两头惹事,抢人家玩具,欺负别的同学,还不按咱们的规定来。”

    吴建生冷哼,“你别来装好人,你们家属院,就没一个好人!”

    陈向兵这一刻无比理解范树云,他气呼呼,“我可算是知道,范大娘为啥就不和你们红帆大队合作,从你就能看出来,你爷你爸也是个事儿精,红帆大队要是一直是你爷当书记,你放心,这辈子家属工厂也不会要你们的鱿鱼!”

    这件事怎么平息的,周迎春后面没怎么注意,她所有注意力,都在那句话上。

    下午放学回到家,天色上了黑影,爸爸和大哥才从外面回来。

    周实年近五十,老来得女,平常最疼的就是周迎春,见着闺女端着水等他,脸上露出憨厚的笑来,“乖女,你把水放下,我洗把脸就喝。”

    看着爸爸微微佝偻的身子,周迎春心里一酸,凭什么呢,凭什么人善就要被人欺,明明他爸以前才是红帆大队的书记,可他们吴家仗着人多,硬生生把书记的位置给抢走。

    不自觉的,耳边又响起陈向兵的那句话。

    ‘红帆大队要是一直是你爷当书记,你放心,这辈子家属工厂也不会要你们的鱿鱼!’

    也许,她该做些什么。

    第63章 矛盾

    葛三芹拿着条破毛巾给男人和儿子拍打身上的海沙,满脸的心疼,“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你看看这累的,赶紧的洗把脸,喝口水,这就吃饭。”

    周实是个知足常乐,也是个心宽的,他拿过毛巾自己拍打,“啥累不累的,这年头咱们老百姓谁不累啊,能挣上吃喝,那就是好的。”

    葛三芹也是个老实的,可老实人也不是没什么脾气,“全大队,你就们爷俩活计最累,朝着海最里面走,挣这点子工分,累死累活的,回头迎仓媳妇一生娃,养孩子更费钱,你们就一直累着吧。”

    想到儿媳妇挺着大肚子还在队里收拾渔货,葛三芹心疼,嘴里忍不住埋怨,“这天杀的吴承德,当初闹哄哄非要带着人去家属工厂要名额,你都说这事不行,他还梗着脖子说能带着大伙要来名额,要要要,要个屁啊,现在可好,弄得咱们红帆大队全大队跟着受累。”

    “这姓吴的一家子,就克咱们红帆大队!”

    锅棚里,周迎春嫂子夏满端着一锅稀粥朝着堂屋走,周迎春忙忙跑过去接过来,顺嘴朝着葛三芹说一句,“妈,先吃饭,我爸和我哥累呢。”

    夏满家是就是本村的,和潘幺妹的儿媳妇一样,她从小是个吃苦的,当年作为大队书记媳妇的葛三芹去提亲,是她一辈子想起来都高兴的事情,从那天开始,她从娘家那个泥潭里脱身,来到婆家,虽然后来公公书记的身份没了,可她从来不说什么,在她看来,没人打没人骂,能吃个饱饭,公婆拿她当闺女疼,再苦再累的日子她都愿意跟着男人过。

    接过周迎春递过来的一碗米粥,夏满喝一口,见着婆婆还满脸的不高兴,笑着安慰她,“妈,赶紧吃饭吧,别拿着那家子的事儿气自己了,犯不上,咱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以后指定越来越好。”

    周迎仓嘿嘿笑两声,夹一筷子拌黄瓜给自己老娘,“对,妈,别气,你不知道,虽然咱们现在不能给家属工厂那边供货,可这周边好几个生产队都开始专捕鱿鱼,对咱们也有好处,我们每天捕的海货可比以前多不少不说,还又大又好,运到码头可好卖,夏满说得对,咱日子越过越好。”

    周迎春突然出声,“可是,咱们卖到码头上,人家总是要挑三拣四,还压价,但是卖到家属工厂就不会,人家价钱给的公道,只要你鱿鱼符合人家的要求,人家全收,当天就打单给钱,一天都不拖。”

    谁都知道,舟市码头上早就形成习惯,半月一结算不说,还要扣一些零碎的钱,有时候拖到二十天一个月给你,你也没办法。

    她这话一出,屋里一静,周实叹口气,“谁不知道呢,现在各个小队闹哄哄的,都眼红临海大队,人家不光给家属工厂供货,还干着那初加工的活计,我问了一下,人家那妇女同志,一个月能挣十来块,赶上半个工人。”

    这个消息葛三芹第一次听,她倒抽一口气冷气,“十块钱?”

    一年就是一百多,一百块钱,这还是一个人,他们家一家子全在队里上工,两年都不一定攒下一百块钱。

    她气,又无可奈何,“咱大队咋就这样了呢,这姓吴的一家子真是气人,你说去闹什么,那工厂是人家的,你们爸把道理掰开揉碎的给他们说,家属工厂那烤鱿鱼丝卖的好,只要咱们沉住气,后面都能跟着过好日子,别上去讨人嫌,可他偏偏不听。”

    “他要是有人家临海大队那临成亮的脑子也行啊,同一天去,临海大队拿下了给家属工厂供货的订单,那妇女同志还能给加工鱿鱼,你看看吴承德,一来二去,把人家得罪个干净,工厂那边又不是傻子,你让人家不痛快,人家凭啥让你得便宜啊。”

    “这没有人家的脑子,咱们就走笨路子,咱们要是真安安稳稳等着,那现在就和其他大队一样,家属工厂上门谈供货,哪用得着在这里受累啊。”

    关键是受累还不挣钱。

    如果从来没有过机会,看到别人成功,你可能会羡慕,可明明那样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后来却白白丢失,让谁想起来,都是恼火。

    周实和周迎仓都有些沉默,在这沉默中,周迎春看看家里这几个老实巴交的亲人,“爸妈,哥,嫂子,也许,咱们该让这红帆大队变一下天。”

    很多人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话并不是无迹可寻,在贫苦地区,穷人的孩子老当家,这句话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让长大后的陈向兵来评价,周迎春能在改开的年代,拥有自己的商业版图,并不是什么走了狗屎运或者站在风口上,任何一个人的成功,都不是随随便便的,它需要胆识,魄力,勇气。

    而魄力这种东西,在周迎春身上,体现的非常明显。

    隔天,周迎春来找陈向兵说的话,让他在童年时期,第一次在同龄孩子身上,体会到魄力。

    因为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把陈向兵惊了个好歹。

    “向兵,我打算带着我们大队的人,把书记吴承德拉下马。”

    这对每天也就是吃吃喝喝,然后就是带着同学们玩玩乐乐的陈向兵来说,绝对是个大事。

    他声音都下意识低下来,“迎春姐,你要带着人闹啊。”

    周迎春这时候还只是有个粗略的想法,具体的计划还没成型,可她已经决定,这件事一定要干,要不然,她每天看着爸爸和哥哥疲惫的身影,看着嫂子挺着大肚子劳作,看着母亲偶尔避着人擦眼泪,她心里的无名火越来越大,她睡不着。

    她摇头,“我还没想好呢,我只是想问问你,你昨天说,要是我们不换书记,家属工厂一辈子不让我们红帆大队供货,要是我们换了呢,我们是不是就能给你们供货。”

    关于红帆大队和家属工厂的事情,陈向兵也是在家里听着田园随口说起,然后又在家属院玩的时候,听着那些个大娘们聚在一起聊天,才拼凑个差不多的。

    当初,红帆大队的书记吴承德带着几个人来要名额,被范大娘轰走,后来见着临海大队也回去,还以为他们也没讨着好,没想到没过几天,人家临海大队开始轰轰烈烈捞鱿鱼不说,队里的妇女同志更是不出海了,这一问才知道,人家都在家,给家属工厂搞鱿鱼初加工呢。

    吴承德当时就不满,他觉着,你家属工厂偏着南马大队就罢,现在他们两个大队可是一样的吧,凭啥自家去要名额,屁都没有,人家要名额,不仅让给供鱿鱼,还给他们队里的妇女同志安排活计啊。

    不公平,严重不公平。

    知道这消息的第一时间,吴承德立即就带着人上门,打算要个说法。

    范大娘也没瞒着,什么一样要名额,要名额的是你们红帆大队,人家临海大队从头到尾没提名额的事,人家只是说了一句,以后要是家属工厂做大,那鱿鱼供不上,他们临海大队愿意给供应鱿鱼,就冲着人家这态度,家属工厂要找生产队,那也是找临海大队,你们这红帆大队,就一边去吧。

    弄得吴承德灰头土脸。

    再后来,看着周边一个个生产队都开始给家属工厂供货,吴承德坐不住,又找上门,按照常理来说,这回你态度得好吧,可他偏不,还理直气壮,这回周边生产队都找了,也该轮到我们红帆大队了吧。

    只看这态度,范大娘就直接摆手,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想到这里,陈向兵直乐,他记得自家老妈在家里说过这个事,想了想,“换书记是必须的,要不然你们现在的风气都被那书记带坏了,我们这鱿鱼可是对个头大小,对新鲜程度都有要求,范大娘不和你们合作,就是觉着你们大队现在不靠谱,要是弄来些死烂变质的鱿鱼,那就闹得更不好看,不如从一开始就拒绝。”

    “可是换了书记怎么样,这也说不准,反正首先,你们得改变风气,心正事才能成。”

    周迎春迅速在心里盘算着之前爸爸当书记时候那套大队干部班子,只说她熟悉的几个,都是干实事的,当然,现在也是在干苦活累活,风气要换,那整套领导班子,都得换。

    她看陈向兵,“我懂,那你说,我朝着公社写申请信,让全大队的签名,我们申请换书记,行不行?”

    陈向兵想了想,“这是个好法子,可是怎么说动大家签名,是个大问题。”

    周迎春一呆,“你是说,他们可能不愿意签名。”

    陈向兵点头,“肯定的啊,你想,你现在这个行动像什么,就像是革命,书记在大队是最大的官吧,其他人都是老百姓,这就像古代带着老百姓闹革命,这当官的再怎么不好,大家都习惯逆来顺受,真正有胆子去反的人,没几个。”

    这话算是彻底点醒了周迎春,是了,就像她爸妈,像她哥嫂,明明那么生气,那么无奈,可没人想过要换个书记,他们想得最多的,就是多干些活,多挣点钱养家。

    她心底顿时着急,“如果这样,那吴承德就换不下来啊。”

    两个人,一个七岁,一个十三,在大人看来,是啥也不懂,只知吃喝的孩子,可谁也不知道,就是这两个孩子,要给红帆大队换个新天地。

    陈向兵给周迎春一个鼓励的眼神,“怎么换不下来,迎春姐,事在人为啊。”

    周迎春深吸一口气,稳住心,“向兵你说的对,事在人为,我得先想个办法,让大家愿意在申请信上签字。”

    陈向兵嘿嘿笑,“迎春姐,你是想让你爸爸当新的支书吗。”

    周迎春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还是坚定点头,“对,向兵你们可能不知道,在之前,红帆大队的书记就是我爸,可我爸人实在,也不会钻营,后来他们老吴家使了法子,把书记的活计给抢去的,以前,我们红帆大队也是顶好的大队。”

    陈向兵还真不知道这个,不过他信周迎春的话,他略一想,“那这申请书,你就分为三部分写,第一就是说明白这吴承德工作失误的地方,你不要说他没能带着你们给家属工厂供货这些事,你得朝大了说。”

    第一次,有人给周迎春讲这里面的道道,她满脸的认真,“怎么才算是往大了说呢。”

    这个经验,还是陈向兵从田园那里得来的,最深刻的那次,就是田园把卜大花一家子说到下牛棚,当时他哭得很厉害,后来很多次想起,都会觉得温暖,再后来,他也明白过来,在村里,很多人都喜欢说闲话,这件事其实可大可小。

    妈妈之所以把这件事弄大,那是因为她站在两个团体面前,一个是他亲生爸爸所代表的海军,他们忠诚护国,另一个就是海军所保护的百姓。

    把个人事件上升到团体,这件事就会变大,妈妈就是指出这一点,才让卜大花那一家子没好下场的。

    这次也是一样。

    陈向兵脑瓜子一转,“往大了说,但是不能偏离事实,我们要实事求是,你就说吴承德作为红帆大队的书记,贪得无厌,要求家属工厂将鱿鱼供货、鱿鱼初加工的机会都给他们,被拒接后更是三番五次到家属工厂闹事,严重破坏军民一家亲,破坏公社大团结。”

    “家属工厂如今发展的好,要带领大家伙一起发家致富,他却想要独享所有好处,不愿顾忌其他大队的死活,这是什么,这是典型的资本主义的利己思想,和我们共产主义共同富裕的思想背道而驰,他是人民的叛徒,思想落后行为偏激,他不配继续当红帆大队的书记。”

    周迎春听得目瞪口呆,如果是她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里,那个吴承德就是闹了几次事,这就是成叛徒了,“还,还能这样啊。”

    陈向兵摆手,“迎春姐,这并不是夸大,都是实事求是的话,而且,不要同情敌人,你看看你们大队,因为他一个人,弄得整个大队都不安生,他要是继续当书记,你们没好日子过。”

    周迎春一个激灵,“对,向兵你说的对,他不配继续当书记!”

    陈向兵继续出谋划策,“这最重要的

    第一部分说完,你再说你们红帆大队的群众,群众都是好群众,多次制止吴承德要闹事的举动,非常拥军,最后呢,就把你爸爸推出来,说一些他之前的功劳,说他对管理大队有经验,说群众拥护他,请公社严肃考察作出决定。”

    “或者为了不显得那么刻意,只把你爸爸写在第一个,再写两三个你认为有资格的人,让公社考察后决定就好,因为你爸爸曾经是书记,这是很大的优势,大概率还是你爸爸当书

    记。”

    周迎春略有所思,她看陈向兵,“向兵,谢谢你。”

    陈向兵嘿嘿笑,“没啥没啥,我也看不惯那个吴承德,太可恶,每次来都让范大娘她们生气,就该让他下台。”

    他继续说,“这申请书写好,你先别忙着给大家伙看。”

    周迎春疑惑,“为什么,这有理有据的,大家伙指定愿意签字的。”

    “还是那句话,被压迫的时间长了,总是不敢轻易反抗的,你得先把舆论搞起来。”

    “舆论?”周迎春第一次听这个词。

    陈向兵摆手,好吧,这是家里老妈教的新词儿,应该换个说法,“我是说,你得先让大家讨论这个话题,产生情绪才能行。”

    周迎春一看他满脸的主意,也不藏着掖着,“向兵你给我好好说说。”

    陈向兵抿唇一笑,做个乖宝宝的模样,“这个就更简单啦,首先,我昨天说的那句话,你们要先好好传播起来。”

    “你是说,让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吴承德在,家属工厂就不和我们红帆大队供货的事儿,那不是你的气话啊?”

    陈向兵点头,“是气话,也是实话啊,吴承德态度不好,心思不正,范大娘不会愿意和你们合作的。”

    “之后呢,你还得让同学们帮你表演一番。”

    这又是周迎春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咋表演。”

    陈向兵朝她招招手,“你就这样……”

    红帆大队,大队成员同往常一样,下了工结伴朝家里走。

    每个队三五成群,脚步疲惫,走着走着,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要是咱们也能给家属工厂供货多好。”

    “哎,别提了,听说小学里,家属院的孩子明说了,要是咱们一直是那位带头,家属工厂不搭理咱们。”

    这对很多家里没孩子上学的人家来说,算是个大新闻,“那位,你是说书记啊,咋,你这话啥意思,他当书记,家属工厂一直不要咱们的鱿鱼啊?”

    “那可不,这话就算是孩子说的,你想,要是大人不说,孩子能知道吗。”

    “娘哎,真的假的,那可咋整啊,书记不是说,他早晚能咱大队给工厂那边供货吗。”

    “他就是那样说呗,你就看他咋做的,带着他们老吴家的人,上门闹事,别的不说,就说你,有点本事能带着家里亲戚挣点钱,你是喜欢那老实本分的,还是稀罕那天天带人堵你家门让你带着他挣钱的,让咱说,这样的人,你帮了还帮不出好呢,谁愿意搭理啊。”

    拿着自己举例子,这就很简单易懂,有人顿时愁眉苦脸,“那可咋整啊,我们全家就盼着能给工厂供鱿鱼呢,那个可比咱们挣得多点吧。”

    “多点?人家临海大队,只在家收拾鱿鱼的妇女,一个月十块钱!”

    这话一出,听着的人眼珠子都瞪直了,“你,你说真的?那可是十块钱。”

    “我说假话,天打五雷轰,你们谁家在临海大队有亲戚的,可以打听打听,还有,家属院的娃在学校说的那句话,我也不是瞎说的,好些娃都听着呢,你们回去一打听就知道。”

    这样一番话,算是彻底让红帆大队躁动起来,村里存不下什么秘密,一晚上功夫,两件事都得到证实。

    人家临海大队妇女真的能一个月挣十块!可咱们因着姓吴的,根本没机会给家属工厂供鱿鱼!

    前面的消息让人多振奋,后面的消息就让人多气愤。

    这一天晚上,不知道多少人在家里大骂吴承德。

    “个没用的玩意,你看看咱们周边的,哪个大队现在不是捞鱿鱼给工厂,偏咱们大队,累死累活的弄渔货,还让人家挑三拣四。”

    “当时他那意思,当谁看不明白,带着他们老吴家的人上门要招工名额,那就算要来也没咱们的份,好家伙,名额没要来,还得罪家属院,弄得人家直接看不上咱们。”

    “这说来说去,都是那吴承德,天杀的,他怎么有脸当书记的!”

    星期六的时候,周迎春一边在海边帮着大人整理渔货,一边听着大家义愤填膺,这第一把火已经烧起来,第二把火也得准备起来。

    隔天,她就请几个班里的同学来家里玩,她们约好的,一起做风铃。

    周迎春找了自己最破烂的衣裳,站在村头等好友,这天村里也是难得能休息半天,好些人都坐在胡同口聊天,见着她朝着村外头看,自然要问。

    “婶子,我等我同学呢,她们来找我玩。”

    没一会,三个和周迎春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一起朝这边走,这一露面,就让好些人眼红。

    “哎呦,迎春啊,你这几个同学,家里挺富的吧,你看这穿的衣裳,可真鲜亮。”

    那当然,家里新做的最好的衣裳呢,周迎春装着难过的模样拽一下自己的衣角,两相对比,更显得她寒碜,“婶子,她们都是临海大队的,家里给家属工厂供鱿鱼呢。”

    正说着,几个女同学就靠近,周迎春的同桌朝着她眨眼,“迎春,你怎么还等我们啦。”

    周迎春还没说话,就有几个妇女上赶着问起来,“闺女啊,你们大队里给家属工厂供鱿鱼,每个月能挣多少钱,知道不?”

    周迎春同桌穿着碎花红褂子,沾沾新,她摇摇头,“那我们可不知道,那是大人的事,我们就好好学习就行。”

    有些妇女同志就要撇嘴,“你们女娃子,上学有啥用啊,不如早早下来干活。”

    “那咋没用,婶子你没见着家属工厂在扩建啊,人家说啦,以后再招工不限制,哪家的生产队都招,我们只要好好上学,等以后家属工厂招工,就能考进去,当正式工呢!”

    “啥!!!”

    “哦,不过家属工厂都不搭理你们大队,估计你们是没机会啦。”  !!!

    这天杀的吴承德!

    第64章 辍学

    “哥,接下来,就看咱们的。”

    周家,周迎春和周迎仓围在桌前说悄悄话。

    周迎仓咽口唾沫,“妹,妹妹,你真要这么干?会不会不太好?”

    周迎春瞪他,“什么不好,你说哪里不好。”

    “那那,现在队里闹的那么大,好些人都在吴承德家门口骂呢,我听说还打起来了,这,真都是你弄出来的?”

    周迎春读着已经烂熟于心的申请信,心里琢磨着还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听着周迎仓的话,她随意点一下头,“我只是扇了扇风,别的没干。”

    打从她叫着同学来家里玩那天,红帆大队就开始乱起来,原本,这家属工厂只给南马大队招工名额,红帆大队再羡慕别的大队也是有限,毕竟除了南马大队,其他大队依旧都是大海里讨生活。

    可自从知道以后家属工厂招工不限大队,谁都能报名的时候,大家伙这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进家属工厂当正式工啊,那是啥概念,说是端铁饭碗也不为过,就算只要女娃,那也了不得,那不管是出嫁前还是出嫁以后,都是家里的香饽饽,得挣多少钱啊。

    可这样的机会,那些个钱,和他们红帆大队没有一分钱的关系,这些都是因为谁,因为吴承德。

    至此,矛盾不断加深,开始大家还避着吴家人念叨这件事,可后来让吴承德听着一次,他还开会把所有人骂个狗血喷头,说谁再嚼舌根就下牛棚。

    这下子,大家的逆反心理更大,从避着说到当着吴承德的面说,最后还闹到他家里去,总之就是一个字,乱。

    周迎仓是实实在在没想到,那天妹子在家里说,要让红帆大队变天,是真的,“咱爸不是让你老老实实的,你这胆子,比天还大。”

    周迎春把那封信放下,“吴承德不配当书记,现在所有人都想换书记,只是缺个带头人,哥,我来当这个带头人。”

    她十二岁,个子已经几乎长成,明明是个女孩,却满脸的英气,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挺拔锐利。

    周迎仓看着自家妹子坚定的眼神,第一次有些不敢直视,他搓搓手,“你,你这胆子也忒大。”

    “我是忍无可忍”,周迎春看她哥,“哥,我嫂子快生了,等以后你们有孩子,咱们家里用钱的地方更多,要是再这样下去,这学,我就上不成。”

    “那咋成,咱爸说的,一直供你上学,你不是也喜欢上学,你得上。”周迎仓不赞同。

    “是,我是喜欢上学,可是我上的难受,我看着你和爸那么累,看着妈和嫂子那么辛苦,我心里火烤一样,哥,你说这个学我怎么上。”

    周迎仓不说话。

    周迎春把那封信折起来,“哥,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让咱爸把支书位置抢回来的

    最好机会,拿回支书,不仅仅是为着咱们家,还为了所有红帆大队的群众,你知道,咱爸一定能当好这个书记的。”

    “从明天开始,最后一把火就会烧起来,大家会想之前爸当书记的时候,之后肯定好多人都会来咱们家或者找咱爸发牢骚,这些人,你都要好好记下来,咱们去找他们,动员大家在这封信上签名。”

    后来,很多人都记得这件事,记得老周家那个小丫头到家里来的场景。

    明明是兄妹两个一起来的,可她明显才是那个主事人,她不是男娃,可说话做事,比男娃还有派头,认字的,先让看那封信,不认字的,她给读一遍,她说现在的形势就是这样,咱们所有人要想换个活法,就要先换吴承德,这一步,踏出去,就是天宽地广。

    不签,可能红帆大队十年八年都会这样,签了,前面就是一片光明,数不尽的好日子。

    最后,这封带着红帆大队百分之八十人口或签字或手印的申请信,被送到四方镇公社社书记龚为群的办公桌上。

    ‘恳请领导调查后严肃处置’这句话,让龚为群没有草率处理,他想了想,去了家属工厂。

    有时候命运这东西就是难说,同样是这天,吴承德在连续好几天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以后,脑瓜一转,想出个好办法,他要去家属工厂送礼。

    这送礼,还不能大张旗鼓告诉大家,他得暗着来,既然是暗着,那就得自己掏钱,他心里滴血,可他也实在没办法,那家属工厂就是不和他们合作,队里如今几乎人人看他不满。

    他心里觉着不好,正赶上三年一次的换届,他已经连任两届,原本想着,这书记十年八年都是他的,可现在,他觉着还真不好说。

    送礼,必须送礼。

    他以为人人看着好东西都会挪不动步,白来的东西谁会不愿意要呢,这礼收下去,手稍微那么一台,他们红帆大队就有机会。

    如果他这礼是送给东来厂,说不定有戏,可送到家属工厂,结果可想而知。

    这对范树云来说不亚于侮辱,是对她个人品质的侮辱。

    看着吴承德把那布包里的白酒和茶叶还有一卷大团结,她心里那火,腾一下就上来了。

    偏吴承德还以为她不说话是因为动心,“范厂长,你看,我们大队虽说之前有冲动的时候,可这人,谁不犯错啊,您也不能因为我们之前做了点错事,就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们吧,就看在我们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范厂长你就通融通融。”

    他朝前推推那些东西,意思明显。

    “东西你拿回去,吴书记,以后,我看你还是别来我们家属工厂。”

    吴承德自认为一下明白她的意思,他心下烦躁,觉得这人忒贪,“范厂长,这些东西可不少吧,您可不能狮子大开口啊,不过这些要是不够也成,等我们开始给家属工厂供货,我再给您补一份,这总成了吧。”

    范树云猛地起身,把东西一股脑给放回包里,提着就朝外走。

    吴承德不明所以,“范厂长,啥意思?”

    范树云把他带到大门口,又把东西扔给他,“啥意思,我还想问你啥意思!还以为我嫌东西少?只看你这个想法,你在你们大队,没少收礼吧,我幸亏没心软,这要是和你们合作,你们那坏风气,还不知道把我们工厂带成什么样呢,你赶紧带着你的东西,走,以后,别来!”

    大门哐啷一下被关上,留下吴承德碰了一鼻子的灰。

    吴承德原本忍着做小伏低,没成想事情没办成,看着紧闭的大门,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该死的,显着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是吧,一群娘们,还装上了,呸!”

    可他万万没想到,从他进去到出来,再到刚才这句话,都让站在墙角的龚为群看个正着。

    龚为群本来是想着直接到家属工厂问情况的,可没想到,他还没进去,远远就见着吴承德朝这边走,他心思一转,就想着看看情况,这一看,好家伙,那申请书上,还真真是实事求是啊。

    换,这样思想腐败,不干实事,只会钻营的书记,必须换!

    红帆大队换了支书,田园是在几天之后知道这件事的,这还是消息灵通的马红遇着她说起来的,马红只觉大快人心,就那样只想着送礼走后门的支书,早下台早好。

    田园深以为然。

    最近一段时间,陈海明又换防不在家,田园就和孩子们说这件事,没想到说着说着,吃着个自家小崽子的瓜。

    “怎么,你是说,让那个吴承德下台,是你和你同学周迎春的主意啊?”田园很是吃惊。

    吴承德下台,周迎春的爸爸周实被任命为新的支书,周迎春今天已经正式感谢过陈向兵。

    陈向兵想起来还挺激动,他本来就是个能说的,这事和别人还能忍着,在家里自然憋不住,田园这么一问,他立即就把自己和周迎春这样那样的计谋说个清楚明白。

    田园实在是没想到,两个小家伙,就算周迎春年纪不小,可也才十二三岁吧,这不声不响的干的事还真不小,听起来还挺有章法。

    陈向兵朝着自己竖起大拇指指向自己,“嘿嘿,妈,你就说咱这一招高不高明,轻轻松松,就把那吴承德拿下!”

    田园觉得自己这回不服不行,“有勇有谋,不错。”

    陈向兵一下就笑起来,他就知道,就算把这件事告诉自家老妈,也不会和别人一样,挨打挨骂,嫌他乱掺和事,妈妈一定会夸他。

    一家人正坐在一起吃饭,自从升入一年级,小哥俩饭量又开始见长,天气转凉,田园今天带着三个小崽做了酱肉包,陈向兵一口一口吃得喷喷香,就这这个话题,他继续说,“妈,我都打听过,迎春姐他爸可不和那吴承德一样,他是个正派人,你只看迎春姐呢,她们五年级现在不到二十个人,一共就三四个女同学,这里面就有迎春姐,只看他家让女孩上学这件事,他爸人就不错吧。”

    从细微之处来分析一件事,这项本领陈向兵也是跟着田园学的,不得不说,他说得挺对,不过田园倒是从他的话里听出别的信息来,“你们刚开学的时候,不是说五年级有接近三十个人吗,现在就不到二十了?”

    说起这个,陈向兵又有话说,“对啊,还是我哥给我说的呢,我那天一数还真是,妈你不知道,四五年级好多家长就不让上学了,说能认识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就行,上学也没用。”

    田园皱眉,“都是哪些大队的人,你们知道吗?”

    这些就不是陈向兵能回答的问题了,他自觉让出发言权,“这我可记不清,我哥得知道一些。”

    他哥在学校看着不声不响的,和谁都没说过几句话,可偏偏谁都认识,有时候陈向兵都忍不住想要这种本事,不管是谁,听过见过一次,就能记得牢牢的。

    田向军确实知道个大差不差,“从开学到现在,五年级有十一个人下学,基本上哪个大队都有。”

    田园觉得这件事不应该,“临海大队和南马大队也有吗?”

    这两个大队目前来说,几乎每家都靠着家属工厂,收入不能说很多,可也绝对不少,而这年头,小学的学费只两三块钱,相对大家的收入来说,不算多。

    田向军却是点头,“有。”

    田园不解,“家属工厂已经说了,只要好好上学,等以后家属工厂招工,就能考进去当正式工,怎么还辍学呢。”

    说到这个,陈向兵倒是知道,他立即又开始发言,“妈,那不是还早着呢,我听说我们学校的乔老师还去找家长呢,让回来上学,上学以后能进家属工厂。”

    “可那些大人根本不听,他们觉得还早呢,现在可以先下学给家里干活,练好技术,等以后长大能进家属工厂前再好好学习,考进家属工厂就行啦,乔老师咋说都没用。”

    田园一呆,一时间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陈向兵小大人一样叹气,“有一个姐姐是在游戏室玩

    的时候被家里人领走的,我知道她想上学,一边走一边哭呢。”

    田向军难得附和他,“嗯。”

    小向新虽然一直没说话,可妈妈和哥哥说得这些她也听个大差不差,听到二哥说有姐姐哭,她看田园,“妈妈,上学那么好,那些姐姐不能上学,真可怜。”

    陈向兵立即伸手摸摸妹妹的小脑袋,“放心吧,咱家不会那样的,爸妈指定会让咱们一直上学。”

    安慰完妹妹,他又看田园,“妈,你说就不能有个啥办法,让大家都来上学吗,特别是那些姐姐们,她们学习成绩很好的。”

    田园先给孩子们分析,“很多人不让孩子上学,还是觉得上学没前途,想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得有个大前提。”

    小哥俩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恢复高考。”

    “对。”

    陈向兵皱眉,“可是高考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恢复,那咋整啊。”

    他冥思苦想,最后摇头,“看来没办法啦,再说还有柯老师在那当典型呢,大家会觉得就算上大学也没啥用,白白浪费时间,最后还是回老家来,这样来看,就要先恢复高考,然后柯老师还要分配到工作,才能带动大家。”

    田园摇头,“办法还是有的,你说的这个是长远的、根本的方法,现阶段呢,咱们可以来个短期激励性办法。”

    她这话说完,家里三个娃都看她,“妈,啥办法?”

    田园一笑,“把家属工厂下一步的招工计划利用起来。”

    第65章 邀请

    小哥俩都是聪明的,田园这么一说,两人立即就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陈向兵嘴快,“妈,你是说以后家属工厂招工,谁家让孩子上学,谁可以报名?!”

    田向军补充,“其他人也可以报名,但是给这些人优先录取的机会?”

    陈向兵一拍手,“对!和钱挂钩的话,大家积极性这不立即就能上来,妈,还是你聪明啊。”

    他这回不朝着自己比划,两手朝着田园竖大拇指。

    小向新看着二哥比划,也跟着学,“妈妈,你真厉害。”

    两人不光自己比划,还齐齐看田向军,意思明显。

    田向军抿唇笑起来,也朝着田园竖大拇指,“妈,厉害。”

    有家里这三个开心果,想不开心都难,田园装模作样清清嗓子,“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妈妈,有你们三个聪明宝贝,我这个妈妈想不聪明都难吧。”

    一句话又哄得三个崽子都笑起来。

    晚上,小哥俩邀请田园和他们一起睡,如今妹妹已经喜欢上西屋,而西屋的风铃门牌,已经从两个名字变成三个,和大门上的一样,添上了向新的名字。

    田园欣然前往,带着妹妹在第二层睡,小哥俩在第一层。

    讲完故事,妹妹已经睡着,小哥俩还醒着,他们还没忘记吃晚饭时田园说过的话。

    陈向兵想起来有些迫不及待,“妈,回头你赶紧和范大娘说吧,这样一来,很多大姐姐就能回来上学。”

    田园心里琢磨一下,“现在家属工厂的扩建工作很顺利,今年冬天,二期就能完成,行,回头我就和你们范大娘说,我们商量一下看怎么安排更合理,然后贴新的招工计划。”

    这天晚上,小哥俩睡得很是安稳,睡梦里嘴角都带着笑。

    关于新的招工计划,范树云还真有事要和田园商量。

    眼看着工程过半,这次扩建完成后,前面两排生产间里是一个人也没法分出来的,必须要招新人,再找老员工带,这招工计划,必须得提前准备。

    关于招工范围,大家伙之前已经商量好,除了红帆大队,其他大队不限制,都能报名,可随之而来的,是新的问题。

    范树云和姚柳琴她们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个章法,索性来问田园。

    “你说这不限制生产队吧,我估摸着,每个大队光报名的人数就得四五十个人,估计还不止,这四方岛大队好几个,这么一算就得三四百人报名,可咱们呢,这第一批的计划,就是先招三十个临时工,你说这好几百口子人,这考试地方没那么大不说,改试卷也麻烦,费工啊。”

    范树云想来想去没个好法子,“这最好呢,百十来个人报名就成,之前我们说好,优先招家庭条件特别艰苦的,可剩下的人,家庭条件大差不差,人怎么选又是问题,这说来说去的,就是解决不了,小田,你赶紧的给想想办法。”

    田园一听,这不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正正好吗,“嫂子,你要是前几天问我,我可能真给不出什么好办法,可现在,对这个招工名额,我还真有点想法。”

    范树云听得眼睛一亮,“我就知道!赶紧的说说,啥办法。”

    两人坐在育红班的办公室里,已经快要步入深秋,微微海风吹进来,很是惬意,田园给范树云倒杯水,把搪瓷缸地给她,两人坐下来,田园先问,“嫂子,你先说,你觉着孩子上学有没有用?”

    范树云虽然不知道田园为什么要这么问,可她还是先回答,“那咋没用呢,不说高考不高考那些,只说上学能认字,自己读书看报写信都行,不当睁眼瞎,上学就有用。”

    说到这个,她又开始说题外话,“不过这也就是咱们这么说,咱们四方岛上,大把的人觉着上学没用,大部分孩子也就上个三四年级,五年级能上下来的都不多,和邱芳他们几家一样把孩子送到舟市上初中的,更少。”

    “就说之前我们住在南马大队的时候,见着有不让孩子上学的,我和你李嫂还上门说呢,那时候我们大家关系可是不赖,就这样都没说动,大家伙想的都一样,觉着上学没用,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

    题外话说完,她又回归主题,“咋,你这突然问我学习干啥,和咱们招工有关系?”

    田园喝口热水,这水就是白开水,可入口有些回甘,滋味挺好,她煞有其事嗯一声,“有关系,以前你和李嫂子上门劝没劝动,那是因为你们筹码不够,现在有个现成的法子,能让那些渔家主动把孩子送到学校去。”

    听到这里,范树云立即就把家属工厂招工的事情放一边,“来来来,你赶紧先说说,我可得好好听听你有啥法子,这要是真能让岛上的娃娃们能上学,可是大好事一件,这上学可是能让人改命的事,有功德呢。”

    田园笑起来,“这事啊,还得从家属工厂招工说起。”

    这话一出,可把范树云整得有点迷糊,“咋又开始说工厂招工,不是说让孩子们上学吗。”

    “上学和招工,就是一件事啊,范嫂你听我说”,田园给她续上点白开水,开始把自己在家里和小崽子们说的那些想法一一道来,“所以呢,咱们这招工就和上学挂上钩,除开你说的家庭条件特别艰苦的,这剩下的人家,家里有适龄孩子却都没在上学的,不接受报名。”

    范树云是越听越激动,等田园说完,她白开水也不喝了,就盯着田园看。

    把田园看得纳闷,“范嫂,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范树云一下笑出来,“我看你这脑袋瓜到底怎么长的,怎么这主意就能一个接一个,让我想,我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啊。”

    她合掌,“就这么干!要是能让孩子们都有学上,就算再多人报名,那咱们也乐意啊。”

    在这个年代,金钱对于大家的刺激是巨大的,更不用说大家伙心里都有一笔账,把孩子送学校里,一学期两三块钱,可要是能当上家属工厂的工人,不说正式工,就是临时工,一个月也是二十多块钱呢,就为着这报名的名额,那也得把孩子送学校里去。

    偏范树云回去一合计,为着避免很多人只让孩

    子上几天学就退下来的情况,又把这考试成绩和孩子上学年限挂上钩。

    很快得,乔耕书就发现不少人开始把孩子送到学校来,特别是之前五年级好几个辍学的,又回来上学了。

    这年头小学收学生并不和后世一样卡的严,就算不是入学季,你把孩子送到学校,小学照样接收,孩子能来上学,乔耕书心里高兴的同时又有些纳闷,不过他没纳闷多久,柯鸣就给他道明原委。

    “你是说,家属工厂新的招工启事上,家里有孩子上学的才能报名?”

    柯鸣还是在家里听着自己爸妈说的,老两口年龄超了,报名是报不成的,不过如今能给家属工厂供鱿鱼,日子过得也挺好,他是感慨,家属工厂这一招实在是高明,“对啊,校长,你看看,你挨家挨户,苦口婆心的劝,没用,还是得用对方法啊,家属工厂这法子,立竿见影,这几天功夫,十好几个来上学的吧。”

    乔耕书活了大半辈子,以前也在舟市有些见识,还是头一回听说有工厂把招工和学生联系在一起的,他想得入神,“这法子好,好啊,这家属工厂,不仅带着大家伙致富,还能想办法让娃娃们的上学,良心工厂啊。”

    柯鸣如今再不见以往的颓废,如今他每天精神抖擞,没课的时候,就在办公桌上拿着铅笔写写画画的,当然,他的这些成果最后都会和田向军这个忘年交进行交流,同样的,因着田向军,他现在和陈向兵关系也不是普通师生,很多事情自然知道的更清楚些。

    “校长,你知道这主意,谁想出来的吧?”

    乔耕书还真想知道这人是谁,“谁?”

    柯鸣停下笔,带着浓厚的分享欲,“还有谁,就是当初带着家属院育红班孩子们来参观的田老师啊。”

    乔耕书一呆,“田老师?她不是老师吗。”

    所以柯鸣才很想分享啊,他嗐一声,“咱们家里没有在家属工厂上班的人,天天在学校也不知道情况,这田老师啊,她在育红班是田老师,在家属工厂,那就是田技术,本事强着呢。”

    对陈向兵来说,好不容易有个人不知道自家老妈的功绩,他自然要事无巨细,都给柯老师说说,而对于柯鸣来说,他是越听越觉着稀奇。

    见着校长有兴趣,他直接开讲,从原味烤鱿鱼丝到麻辣味和甜辣味的研究,从家属工厂的招工到扩建,从差点被东来厂挤兑到把东来厂打个落花流水,再到后来把家属院的知青们带回来加入工厂,带着周围大队致富。

    说完工厂的,这还没完,作为老师,她做的事情更多,带着孩子们做汇报表演,直接表演的上报纸了,把人家来采访的记者当孩子一样给讲课,把人家讲得是心服口服,就连他自己心底当做神一样膜拜的贺老,都能让田老师三言两语给说的开始给孩子们当老师,更不用说带着孩子们设计航母图纸,做航母模型那些事。

    这什么水平啊,柯鸣自认见识过不少人,可让他惊讶敬佩到说不出话的,田园同志还真是第一个。

    这一席话,算是让乔耕书彻底重新认识了田园。

    他喃喃,“怪不得,也就是这样的老师,才能教出那样一群孩子吧。”

    柯鸣也感慨,“对啊,你看家属院新进来这几个孩子,个顶个的聪明,向兵说的对,他们是一群有知识有理想的孩子啊。”

    乔耕书听得沉思,然后一挥拳,“这样的老师,正是咱们四方小学需要的啊,不行,我得去问问田老师,她要是愿意来咱们四方小学当老师,我立马朝上头写申请!”

    他脚底生风的走了,留下柯鸣有啥傻眼,“哎,校长!”

    他就是想和校长说说田老师多么厉害,咋还把校长说得非要把人家请到小学来呢。

    不过柯鸣转念一想,要是田老师真来他们四方小学当老师,那也很不错啊。

    何止是不错啊,简直是非常不错,乔耕书一路朝着家属院走,一路脑子就没停下,田老师具有高超的教学水平,只看能给孩子们准备游戏室这一点,就知道她不是那种死板教学的,也只有这样的老师,才能教出那样一群灵动的孩子。

    这要是去了他们四方小学,那还了得,孩子们以后一定个顶个的有出息。

    可没成想,他这话还没传到田园耳朵里,先让李守勤给打断了。

    “老乔,那可不行啊,不行,那小田老师是我们育红班的老师,咋能去你们小学啊,再说你们小学也不缺老师吧。”

    乔耕书和李守勤认识,当年李守勤这些人在南马大队组织扫盲班,还找他这个小学校长帮过忙,虽然大家来往并不密切,可依旧是有着很深的友谊。

    乔耕书有些急,“老李,这咋就不行,你们育红班毕竟孩子少,那小学多少孩子啊,他们可都需要田园同志这样优秀的教师啊。”

    李守勤对四方小学也很是了解,“优秀教师你们还少啊,不说你,就说你们学校的柯鸣,那可是大学生呢,比我们小田老师学问都高,那还不叫优秀啊。”

    “那不一样”,乔耕书推心置腹的,“这柯鸣是大学生不假,可讲当老师,他比田园同志差得远,我当教师多少年,就没见过田园同志这么高水平的教师,你看她交出来的学生,那个顶个的好。”

    说到这个,李守勤倒是不反驳,她笑起来,“你这话是大实话,我们育红班的孩子们,确实都不赖。”

    乔耕书急,“那就让田园同志来小学当老师啊,交出更多优秀的孩子,这多好。”

    李守勤也不和他打马虎眼,“老乔,不是我不帮你,你说我们小田同志,现在已经够忙的,她可不光当着育红班的老师,还带着家属工厂的活计呢,你是不知道,家属工厂离不开她,新口味的研究,工厂扩建的问题,还有这骨干人才的培养,技术指导,哪一样都离不了她,你说她要是去小学当老师,这家属工厂还能顾得上吗。”

    她一想,“这样吧,我把小田给你叫来,她从来都是有主意的,兴许能有个好办法,不过先说好,要是她愿意去当小学老师,我不拦着,要是她不愿意去,你可别急。”

    对于小学老师,田园当然是没什么兴趣的,这当育红班的孩子,说白了和玩差不多,可当小学老师,责任更重,那样的话,家属工厂这边她还真没精力兼顾。

    不过她没让乔耕书空手而归。

    “乔校长,我暂时还没想过当小学老师,不过我也愿意为我们四方小学的发展贡献一份力量”,田园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我相信咱们学校里,老师们的教学水平都没得说,可能就是教学思想上各有个的看法,刚好,我当育红班老师这些时间里,也有一些自己的感悟,您要是不嫌弃,我就去四方小学,和大家分享一下我的教学经验,咱们大家一起探讨一下。”

    李守勤在一边听得直拍手,“老乔啊,这个法子好,这小田老师就一个,来了这里就去不了那里,可咱们能多多培养几个小田老师啊。”

    乔耕书也是听得心里一动,对啊,小田老师说的很对,教学能力,他们学校的每个老师都有,差就差在这教学思想啊,就说那柯鸣,以前还当一天和尚撞一台钟呢,那就是思想懈怠,小田老师没法去他们小学当老师,可能给大家讲讲她的教学思想,那也是顶顶好的事。

    “成!”乔耕书只觉得不虚此行,“小田老师,太感谢了。”

    知道这个消息以后,陈向兵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激动。

    他挺胸凸肚,对着田园一通的夸,“妈,你是真厉害,真真的厉害。”

    他竖起大拇指,满脸的赞叹,整张脸夸张的不行,弄得田园哭笑不得,“你挺骄傲啊?”

    “那必须

    啊!“陈向兵拍拍胸脯,“这么厉害的人,是我妈妈,我能不骄傲吗,妈你看,人家呢,当老师给学生讲课,让学生读书识字,改变命运,这就够厉害的吧,可是你呢,你可是给老师讲课啊,到时候我们学校的老师,都听你的话,多神气!”

    田园实事求是,“不是给老师讲课,是和你们学校的老师,相互交流一些教学经验。”

    陈向兵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听着田园这话,他摇头摆手,“都一样都一样。”

    这话说完,他语重心长指导妹妹,“妞妞,你可好好学习,我和大哥呢,我们长大以后一个挣钱支援航母建设,一个搞技术做航母,我俩是没法跟上妈妈的脚步啦,我看以后你就当个老师,和妈妈一样,教出那么多优秀的学生。”

    田园啧一声,“你还是好好安排自己吧,妹妹以后想干什么,她自己说了算。”

    没成想,小向新煞有其事点头,“妈,二哥,等我长大,就是想当老师啊,我要和妈妈一样厉害!”

    陈向兵很是自豪,“妈你看,妹妹愿意呢,妞妞,二哥看好你!”

    这边陈向兵满心的骄傲没处说,另一边,乔耕书也是激动,他专门给学校几个老师开会,为了增加大家的重视程度,还专门从家属院借来那两份报道育红班的报纸,然后把田园的事迹都说给大家听。

    也是因着这个会议,大家这才知道,原来上次带着育红班孩子来小学参观的田老师,身后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而且各个精彩,让人忍不住拍案叫绝。

    激动啊,谁不激动,能和这样的人面对面交流,大家伙盼着呢。

    所以田园并不知道,在四方小学等着她的,是一场多么热闹的交流会。

    第66章 交流会

    如果让乔耕书来说,田园和他们四方小学的第一次交流会,彻底给他们学校的老师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教学,教育,到底教什么呢,新手的老师觉得是教知识,资深老师觉得是立德行,可是田园说,我们教的不光是这些,还有能力。

    交流会被安排在周六,是乔耕书和老师们一起选出来的日子,大家想的是不耽误教学和田老师的工作,能好好坐着聊聊天。

    田园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后跟着三个小尾巴,当然,一进学校,两个哥哥就带着妹妹扎到游戏室里,去看和育红班不一样的游乐场,用不着妈妈操一点心。

    迎接田园的,是大家热烈的掌声和灿烂的笑容,大家的眼神里有好奇,可更多的还是敬佩和向往,在知道乔校长把她的事迹都说给大家听过后,田园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她是擅长与人沟通的,大家坐下来,并不急着先说教育,而是随便聊天,三言两语的,田园在大家的心目中,就从有些可望不可即的传奇人物,变成大家里的一员,距离被不断拉近。

    在这样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育红班和四方小学的第一次交流会,正式开始。

    田园并没有讲假大空,直接把自己的主题点明,作为教师,我们要教授学生能力。

    “这种能力,并不是简单的把知识传授给孩子们,让他们记住,这些在教学中虽然也很重要,可在我看来,让他们在学习中获得一些能力,更重要。”

    柯鸣如今对田园迷之崇拜,他听得认真,遇到不懂的立马举手,“田老师,能力我懂,可我们要发展孩子们哪一方面的能力呢。”

    田园一笑,“柯老师,你这个问题问的好,咱们都是教师,都知道千人千面,每个孩子性格脾气不一样,学习中接收知识的速度也是不同的,也就是说,每个孩子的能力都不相同,至于发展哪一方面的能力,这就需要我们当老师的多多观察。”

    她拿着今年育红班的小小毕业生们举例子,“我听着乔老师说,你们大家基本都是从一年级教到五年级,只是科目不同,那咱们就来分析一下,今年我们育红班升入小学的这几个孩子吧,先说说你们感觉他们怎么样?”

    柯鸣率先说话,“聪明。”

    “对,聪明,是真聪明。”

    “小脑瓜子溜溜转,你说啥他都会。”

    “就算是不会的,学起来也很快,一说就能懂。”

    田园笑起来,“看来大家对我们育红班毕业的孩子评价挺高,这也是对我和邱老师教学工作的肯定,谢谢大家,不过你们说的这些呢,是大范围的,是概括性的东西,咱们要继续深入地看。”

    她拿出一个孩子来带着大家分析,“先说孙明凤吧,我提她,你们想到什么?”

    “活泼大方,啥都不怕。”

    “能说会道的,嘴皮子溜。”

    田园点头,“对,从这几句里,我们就能看到这个小同学的长处,她呢,是个热心肠,而且在语言方面很有天赋,所以在育红班的时候,我就注重锻炼她这方面的能力。”

    乔耕书听得眼睛一亮,这,这不就是因材施教啊,他立即问,“田老师,你咋锻炼的。”

    田园随口举例,“很简单啊,我们做过几次学习成果汇报表演,都是她上去当小主持的,而且平时班里开班会,也会让她分享自己一周的收获,每次她能够发挥自己的语言天赋的时候,认真夸奖,不断强化她这个技能,她的语言表达能力就会越来越厉害。”

    见着大家都很沉浸,田园继续举例,“那咱们再说说她哥哥孙明虎,大家应该能感受到,这个小家伙的语言水平就没有妹妹那么好,但是他身上也有自己的闪光点,他的运动系统特别发达,可以说是班里精力最旺盛的小孩,同样的,他上课偶尔就会坐不住。”

    “对于他,那就要在课间游戏和活动课上让他充分释放精力,你可以把最闹腾,最累的活分配给他,他会很高兴,可能他在学习上没有太大的兴趣,可如果你让他在体育活动中当个带头人,他的表现能出乎你的意料,在这样的活动中,他也能获得自信,进而对学习产生促进。”

    她这么一说,几位老师若有所思,柯鸣自省,“遇着上课调皮的,我就觉着这样的孩子没出息,别说发现他的长处,看着他不烦就不错了。”

    田园笑,“所以呢,咱们要能看到孩子们的短处,也能看到长处,把长处发扬光大,就能弥补他的短板。”

    她继续举例,“再说说观棋这个孩子吧,相信老师们对他都有印象。”

    乔耕书喜欢卫观棋的名字,“观棋不语,真君子啊,他父母是个会给孩子起名的,这孩子虽然不会说话,可我看性子也大大方方的,一点不扭捏。”

    田园点头,“这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观棋,其实最开始的小观棋,是畏畏缩缩,没什么自信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不会说话。”

    “他知道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不能说话让他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这件事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他心头上,他没法开心。”

    “但是,小观棋

    虽然不能说话,他就没有自己的长处吗,有,而且很多,只是大家习惯性先看到他不能说话这一点就给他定性,觉得可惜,可是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必然会给你开一扇窗,卫观棋同学的优势同样非常突出。”

    “因为不能说话,所以他的肢体语言非常丰富,最开始我注意到这点,是她妈妈告诉我,部队的军体拳,他爸爸只教过一次,他就能学会并且打出来,这样一种几乎过目不忘的能力,还是对动作的记忆,这还不算是天赋吗。”

    柯鸣越听越激动,“田老师,你一定做了什么!”

    田园会心一笑,“对,原本我就想每天早晨带着孩子们做些运动,知道他会打军体拳之后,我就让他当领头人,教给其他所有孩子。”

    有老师忍不住一挥拳,很是振奋,“这样他就觉得自己很棒!”

    田园点头,“对啊,从跟在其他人身后,做一个经常被忽视的倾听者,到站在所有人面前,拉开架势,成为所有人的标杆和榜样,就这样,在一天又一天的军体拳早操里,这小家伙挺直了腰杆,脸上开始露出笑容,慢慢的,他变了。”

    ‘他变了’三个字,让乔耕书眼眶一热,那种画面感实在太强烈,那种从阴郁到开朗,从自卑到自信的感觉,那种命运被改变的感觉,让他心头激荡。

    田园还在继续分享,“因为有了自信,观棋越来越多的优点展现出来,我们有个游戏叫我来比划你来猜,在这个游戏里,他的表现让人印象太深刻,你随意给词语,不管这个词语是动植物还是什么动作,他都能惟妙惟肖表演出来,他不说话,可那话就在他手脚间,轻松表现出来。”

    “人类的本性是慕强的,大人这样,孩子们也一样,以前观棋不会说话,大家就算不笑话他,也会觉得他不会说话没什么用,可随着他这些长处慢慢施展出来,他在同学们心中的地位也发生变化,大家会想,哦,虽然观棋不会说话,可是他也超级厉害。”

    “这样的例子太多太多,之后,我们就开始实行轮流班长制度,在这个过程里,我发现即使是内向的孩子,他也有一颗表现的心,如果你们适时的给出机会和夸奖,他做得不比任何人差。”

    这场会议,在开始的时候,大家的心可能是浮躁的,可听到这里,所有人都开始沉静下来,认真听着田园分享。

    教师是能够改变孩子们命运的职业,这句话在这场交流会里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在田园对每个孩子的性格特点,优势短板都了如指掌说出以后,所有老师更是沉默,那句话不自觉就浮现在脑海,这才是真正的老师。

    一场交流会,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大部分时间都是田园在说,大家在听,

    说到最后的时候,田园环视一圈,“所以我才说,我们要善于发现,发现孩子们身上的闪光点,把这一点找出来,放大,成为孩子们引以为豪的长处,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能力会随之提升,这个能力,也许是语言表达能力,也许是运动能力,也许是思考理解能力,也许是创作能力,等孩子们长大,会在他们擅长的领域里,闪闪发光。”

    明明只有几个老师,可爆发出的掌声却经久不息,这场交流会,是对他们心灵的洗涤。

    而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

    因为没过几天,陈向兵就回来分享好消息,“妈你不知道,我们学校,所有班级都实行班长轮流制啦。”

    田园听得莞尔,“以前不是只有你们班班长轮流制吗,现在大家都这样啦。”

    最开始大家还不是很熟悉的时候,柯鸣看着陈向兵这小子能说会道的,说话也能服众,就直接点名让他当班长。

    最初陈向兵就说过他不想当班长,班长应该大家轮流当,班级管理人人有责,那时候柯鸣还是第一次接触轮流班长这个新鲜词,觉着这东西不靠谱,要是遇着个不能服众的孩子,那班里还不炸了锅,他当时手一挥,说不用那么麻烦,就让陈向兵同学当。

    陈向兵当了,不过他有自己的当法,他当了班长以后,就开始在班里张罗着轮流班长的事情,他可以当总班长,但是也不影响其他人轮流当代理班长啊。

    老师们其实没怎么关注孩子们的活动,只是觉得一年级的孩子们好像都很积极,明明是最坐不住的年纪,学习态度课堂纪律却都是最好的,而这次交流会之后,四方小学的老师们开始认真研究轮流班长这个概念。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柯鸣后来和老师们在办公室讨论过,“如果在大队,你能有机会当一个月的书记,你也会想在这一个月里发挥自己所有的长处,让别人看看你的厉害,同样的,在别人当书记的时候,你就不会和他对着干,因为你知道,你也有当书记的时候,你怎么对他,他就可能怎么对你。”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的闭环。

    想明白这一点,乔耕书当即没有迟疑,直接在全校实行班长轮流制。

    这个决定,又开始让学校的孩子们激动起来,当班长啊,很多班级里,班长一连好几年不换人,大家都已经习惯,可突然间老师说,班里所有人轮流当班长,每个人都有表现的机会,这可是把大家的积极性一下调动起来。

    而老师们也能清晰感受到孩子们的改变,听课更认真,作业写得更好,更有礼貌更讲纪律,这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决定。

    乔耕书无数次庆幸,他当初走进家属院,朝着田园同志发出的那个邀请虽然没把田老师招进他们四方小学,可田老师却给了他们学校一场思想风暴。

    在这样热闹又欢乐的氛围中,日子过得格外快,秋天悄然离去,一九七五年就这样走到年尾。

    年末,家属工厂二期工程正式竣工,临近年关最后一个月,所有工人忙的脚不沾地,从设备进厂到人员配备,田园带着大家伙早就准备好的香辣味烤鱿鱼在新车间轰轰烈烈开始生产,然后在腊月中旬正式上市。

    至此,家属工厂的烤鱿鱼已经上市四个口味,每个口味都创造过销量奇迹,成人无数人心里不可替代的经典美味。

    而家属工厂,也迎来第二个肥肥的福利年,如今家属工厂人员已经八九十人,这个数目绝对不小,同样的,这也让发福利的场面显得更加热闹。

    又是忙忙活活的一年过去,带着丰厚的福利回家,谁能不高兴呢。

    和家属工厂合作的各个大队也是满腔欢喜,今年一年的收成就赶上过去好几年,而朝着以后看,更是数不清的好日子。

    同样高兴的,还有红帆大队,因为年底的时候,家属工厂终于和他们签订合同,从明年开始,正式收购他们红帆大队的鱿鱼,新的一年,迎接大家的是无限希望。

    家属工厂放假以后,陈海明紧跟着放假,今年他也有年假。

    既然两个大人都有年假,孩子们一直呆在家属院也没新意,那还等什么呢,田园看着老家陈采风送来的信,手一挥,“走吧,咱们今年回老家过年去。”

    对孩子们来说,任何带有新意的变动都他们新奇,老家的新年,谁不想感受一下呢,听着田园这句话,简直要举双手双脚赞同。

    陈向兵还出主意,“妈,咱们是不是不告诉姑姑,然后就突然出现,给他们个惊喜啊。”

    田园摇头,“不啊,我们回老家这件事,姑姑越早知道越开心,所以为了让她早开心几天,我们今天就要告诉她。”

    田园带着孩子们朝老家发电报,“电报一发,姑姑很快就能知道咱们要回去,这种兴奋又期待的感觉,是很幸福的,就和你们现在的感觉一样,等我们两家重逢,然后拥抱在一起,这种幸福就会达到顶峰,这可比惊喜更让人激动。”

    怎么能不激动呢,收到田园的电报,陈采风只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激动,下半年发生了太多的好事,每一件都能让人合不拢嘴,如今弟弟一家回来,可算是能好好说说心里那些感激话。

    她扬着电报回家,一进大门就朝着屋里喊,“承健他爸,赶紧把西配房的咱新搭的炕床收拾收拾烧起来,海明他们一家子,今年要回来过年啦!”

    第67章 热热闹闹(捉虫)

    在现在来看,七八十年代是落后的,物质匮乏,生产落后,和现在相比,并不算什么好日子。

    可很多人怀念那个时代,在很多人的记忆里,它是美好的,是充满希望的,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这个年代的感情,是纯粹的,是热烈的,是毫无保留的。

    而现代的高楼大厦,快捷商超,方便大家生活的同时,好像也竖起无形的墙壁,把心灵的距离不断拉远。

    七十年代的岁月里,生活节奏很慢,后世几小时的路程,田园一家人走了一天多,这一路上,都是欢乐。

    临近过年,各个工厂都放假,很多乡下出身的工人,虽然工厂给分着房子,可过年绝对不会在职工房里过,一年到头的辛苦,过年为着什么呢,就为着能回趟老家,和家里人吃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

    所以这一路,车上人不少,而且大家都是

    高高兴兴的,侃大山的这里一群那里一群,可把陈向兵这个小话痨乐得不轻,不管在哪一趟车上,他都能和身边的人说得热热闹闹,就没有冷场的时候。

    谁能想到呢,这七八岁的孩子,长得俊,带着机灵,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而且不管你说什么天南海北的东西,他都能给你接上茬。

    你说你是机械厂的,他立马点头。

    “机械厂啊,我知道,最最厉害的就是那八级工,他们就是工厂的活地图,工厂的一个钉子一个螺丝都在他们心里呢,也就是有这样的人在,咱们国家才能造出来那么多高水平的东西。”

    你说你是印刷厂的,他也点头。

    “印刷厂可是了不起,从报纸到书本,从包装纸到学习的课本,都是你们印刷出来的,要是没有印刷,那可就费劲啦,我想着以后咱们印刷术指定越来越厉害,印刷速度会越来越快的。”

    你说你是纺织厂,他很是惊奇。

    “纺织厂啊,你们每天就是做不同的布料吗,我知道很多布料,不同的布料适合做不同的衣裳,可千万别小瞧任何一种布,就算是最不耐穿的土棉布,也有它的好处啊,夏天做背心穿着,舒服又透气的,多好。”

    陈向兵一字一句的,三言两语就能把对方说得乐开花,谁说这不是本事呢。

    和他说话的,就没有不欢喜的,既然欢喜,那必然得表示一下,而这年头,大家表达喜欢的方式也非常简单,就是分享食物。

    七十年代,几乎所有人都在温饱线上挣扎,吃饱是国人的执念,而能把好吃的拿出来分享,可见心里多高兴。

    这分享的东西也五花八门,有橘子有苹果,有奶糖有饼干,值得一提的是,还有烤鱿鱼丝。

    包装一开,焦香味传递出来,大家这话题自然又开始围着烤鱿鱼丝转。

    “哎呦,烤鱿鱼丝啊,这可是稀罕东西啊。”

    “就是,这东西买上这么两包带回家,那可是顶顶有面子!”

    “谁说不是呢,我们工厂的工人还说呢,这回咱榆市可是弄来个好东西,之前那原味的就好吃,后来又是麻辣,那个我觉就够好的,没想到后来又来个甜辣,你是不知道,甜辣味刚出来那会子,每天要是不吃上那么几根,总觉着不对味。”

    那个拿出烤鱿鱼丝的人满脸的笑,他声音自豪,“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一家亲海鲜食品厂,又出了新口味!”

    陈向兵和哥哥妹妹捏着个烤鱿鱼丝嚼嚼嚼,听着大人们热情洋溢说着烤鱿鱼丝的事情,听着新口味的消息,陈向兵一乐,凑近田向军耳朵,“哥,新口味现在不是只在舟市吗,这榆市都知道啦。”

    田向军点头,“过年,人口流动大,消息传得快很正常。”

    不过在这趟车里,很多人还是第一次知道新口味的事情。

    “咋,我昨天还去市里最大的供销社买烤鱿鱼丝呢,咋没听着新口味的事情啊。”

    “就是,我家那口子也是昨天晚上买的,没听着说啊。”

    “哎,同志,你赶紧说说,新口味是啥味道的,好吃不?”

    当先那人立即竖个大拇指,“你们就想想之前这三种口味,那新口味也不能难吃啊。”

    他拿出来分享的是原味,很适合孩子们吃,至于那新口味,他可舍不得拿出来给大家尝,不过说说还是行的,“这新口味可是我托人从舟市买来的,是香辣味,我可给你们说,就没吃过这么又香又辣的东西,那滋味,绝了!”

    一听这个,有些吃过其他口味的人立即抓耳挠腮,“你说说这一家亲,这咋还偏心呢,那舟市都卖开了,咋就不到咱们榆市卖啊,这要是有,我高低买上两包带回老家去。”

    “谁说不是呢,你说到底是谁研究出来的,可真是厉害,有这样的人才,那一家亲海鲜食品,眼看着得越做越大。”

    陈向兵虽然不会大刺刺说这是我妈田园同志研究出来的,可他心里也骄傲,接下来的一路,挺起的小胸脯就没放下过,下了车,走得那叫一个趾高气昂。

    田园看得笑个不停,“陈向兵小朋友,你那鼻孔都快朝着天啦。”

    陈向兵傲娇哼一声,“妈,你没听着车上那些叔叔大姨都在说咱们的烤鱿鱼丝啊,他们还不知道呢,那就是你做出来的,妈,我这是为你高兴呢。”

    听到别人夸自己老婆,陈海明心里也高兴,不过这不耽误他调侃儿子,“幸亏这不是你做出来的,要不然,我看你得飘天上去。”

    陈向兵一下就来了劲,张开手臂扇两下,“我现在就飘啦,马上就能飞到天上去,哥,向新,你俩快拉住我。”

    陈采风来迎他们,远远就听着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哎呦,这说啥呢,这么乐呵。”

    一见她,陈向兵带头先跑过去,“姑!你来接我们啊,哈哈,我想你啦,看着我,你高兴不?”

    就冲着这句话,能不高兴吗,陈采风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呦,咱们向兵咋这么招人稀罕呢,高兴,我能不高兴吗,向兵好,向军也棒,我来看看咱们妞妞,也胖了不少,可真好。”

    孩子们都带着帽子,围着围脖,露出的眼睛就显得水润又灵动,陈采风挨个摸摸小脸蛋,这才起身,和田园抱在一起,“打从收到电报就盼着,可把你们盼来啦。”

    田园的笑也没停下过,“我们和孩子们也盼着呢,还是咱们老家里过年热闹。”

    打从一下车就能明显感受出来,空气里都是食物的香气,三五成群的孩子们在街上奔跑,鞭炮声此起彼伏。

    寒暄几句,陈采风拎着包带着他们朝村里的路上走,下河大队离着镇子不远,走路二十来分钟的时间,一边走,她一边乐呵呵的,“那可不,你想想,老家多少人,你们那家属院才几户人家,再热闹也有限,还是咱们老家热闹。”

    陈采风是真高兴,只觉着有说不完的话,不过她想着还是得先说要紧的,“妹子,你们这回来家里,可不用怕冷,这回家里啊,也学着里面那些地方,弄了火炕啦。”

    火炕?这在沿海地区,可算是个稀罕东西啊,“姐,你咋想着弄火炕的啊。”

    陈采风一摆手,“还不是这个天,今年这老天爷也不知道怎么弄得那么冷,打从刚入冬就冻得人直哆嗦,那不是,你姐夫正好在镇上有认识的人,就问他家里要不要盘火炕,说这火炕一点,整个屋里热乎乎的,我之前就想着,万一你们冬天回来住一趟呢,再说屋里暖和,你几个侄子侄女写个作业也能坐得住,这一盘算,就盘了。”

    陈向兵想着姑姑家的房子,和他们家属院的差不多,堂屋西屋,不过和锅屋对着的西边还有个西配房,平常好像是两个哥哥住,上次来他们就是住那个屋子的,这么想着,他张嘴问,“姑,你盘了几个火炕啊。”

    陈采风一挥手,“那一个两个能行吗,仨!”

    哎呦,田园和陈海明相视一笑,看来这经济水平是上来了。

    陈向兵也是瞪圆了眼睛,啧一声,“姑,你和我姑父,大气啊。”

    一句话把陈采风说得笑个不停,她看着田园,“这些啊,可都是因着你们妈妈,要是之前,别说三个火炕,就是一个,我也舍不得。”

    陈向兵看看妈妈,又看看姑姑,摇头摆尾,“我们大家的日子,都越来越好啦。”

    谁说不是呢,还没怎么说话呢,眨眼功夫就到了家,陈采风那一肚子话只能是先放着,两家孩子先是抱一起欢呼闹腾一阵子,然后就聚集到西配房里暖和。

    一进屋,扑面而来的暖意,让陈向兵和小向新都忍不住哇哦一声,“可真暖和。”

    之前那个有些小的木头床已经搬走,取而代之的是靠着墙角的土炕床,几乎占着屋里一半的面积,被子整整齐齐放在墙角,一床崭新的床单铺在上面。

    陈采风和李来福帮着孩子们脱衣服,让他们去床上玩,大人们坐下来聊天。

    别说孩子们,连田园都觉得稀奇,“这可真暖和啊。”

    “是吧”,

    陈采风两口子张罗着倒茶水,随口接话,“刚弄上的时候,我们也是一家子稀罕,以前这晚上睡觉,被子但凡哪里漏点风,一准的能把你冻醒,可自从有了这火炕,那被子盖的太严实都能热醒。”

    她先给田园递一搪瓷缸水,“回来的这几天,你们感受感受就知道了,这东西真是挺不赖。”

    陈向兵在床上蹦跶,听着这句话大声回答,“姑,我现在就感受到了,真不赖!”

    一句话说得大家纷纷笑起来。

    如今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从田园一家四口回来这天开始,让孩子们最难忘的一个年节,正式开始了。

    第68章 团团圆圆

    来到老家的第一个晚上,两家七个孩子,都聚集到西屋,要一起睡。

    幸亏西屋的火炕做得大,要不然,还真躺不下。

    屋里带着管道的火炉一直烧着,整个屋里热乎乎的,火炕灶膛里稍微加点柴,床上也暖和起来,孩子们简直要撒欢,大半夜的还不睡。

    陈采风让他们赶紧睡,说明天大队杀猪,要带着大家做肉吃,原本是想着让孩子们早点睡明天一早起,没想到这话一出,孩子们更是高兴,一个个开始报菜名,这个说炖排骨,那个说红烧肉,这个说肉丸子,那个说炸里脊,说来说去,一个个说饿。

    把田园和陈采风弄得哭笑不得,陈采风舍不得饿着孩子,要去给做饭,田园嫌那个麻烦,让她抓把栗子放取暖炉的炉膛里烤烤就是。

    孩子们叽叽喳喳吃完烤栗子,眼看着还要闹腾,还是田园上阵,都躺着吧,讲故事。

    任你多大精神头,三个故事下去,一个个也都睡着了。

    两人朝外走的时候,陈采风笑,“还是你有办法,一个个的皮猴,再不睡真半夜了。”

    她见着田园打哈欠,忙催她去睡,“赶紧去吧,不用担心孩子们,你姐夫后头还起来给添柴,让他照应就行。”

    田园中午跟着孩子们睡了一觉,倒不是很困,不过生物钟在呢,也该睡了,她嗯一声,“明天姐夫还去镇上送酱海鲜啊。”

    陈采风笑呵呵的,“那可不,这两三天没去了,之前就说好的,腊月二十九给送一回,这回多送些,现在天冷能放住,好些人都想着这一口呢。”

    想到锅屋里挡板后面那些个陶缸,这半天功夫,都还没说到那个呢,不过这天太晚,也没法细说,她催着田园,“赶紧的,去睡去睡,明天也不用早起,你想睡到几点都成。”

    想睡到几点算几点,那是不可能的,天亮没多久,田园依稀听着外头几个小崽子们的说话声,嘻嘻哈哈闹个不停,让她意识逐渐清醒。

    取暖炉好像一晚上没熄灭,屋里很暖和,身下柔软的被褥透着热意,田园伸个懒腰,整个人惬意到不行。

    她伸手朝旁边摸一下,不出意料,陈海明那边已经没人,多年如一日,他从来都定点起床,没有偷懒过。

    开大门的声音又响起来,然后是孩子们‘爸爸’和‘姑父’的喊声。

    李来福天不亮就出门,顶着晨光回到家来,听着孩子们的声音,嘿嘿笑起来,把背篓放下,拿出十来串的糖葫芦,“来,一人一串。”

    陈采风嗔怪他一声又乱花钱,声音却带着笑。

    田园就是在这一片热闹中出门的,一出屋门,看到的就是一串的笑脸,孩子们围着她,陈向兵做个丢丢的表情,“妈,咱们这么一大家子人,就你起得最晚。”

    田园还真挺纳闷,“你们睡那么晚,今天怎么还起那么早啊。”

    陈采风嗨一下,“等着吃猪肉呗,承健承康几个老早就盼着呢,今天大队杀猪,回头都去领,昨天又说那么多的菜名,那不更心慌慌啊,再说早晨有早起的孩子,那小鞭炮放个不停,几下就给吵醒。”

    田园醒了,李来福也回来,一家人洗漱吃饭,早饭很简单,就是熬得浓稠的小米粥,热气腾腾的大包子,配着两盘咸菜,简单又好吃。

    饭桌上大家也没闲着,孩子们说孩子的,大人们说大人的,田园觉得全村杀猪这个活动还挺有意思,忙活一整年,过年的时候能分上一条肉,那是真挺不赖,她好奇,“姐,以前大队里就每年杀猪吗?”

    陈采风摇头,“哪儿啊,今年头一年,我就说你们都是有福气的,这头一年,就让你们赶上了,以前哪有这样的好事啊,过年就是算算工分,该多少是多少,旁的一点没有。”

    说着这个,她自动解释起来,“这不是,今年镇子公社带着咱们十里八乡好几个生产队都搞养猪呢,之前说是镇上公社请来个养猪能手,你是不知道,人家是真厉害,咱们以前养那老土猪,一年不出栏,买花钱,养花钱,一年到头挣不到几个钱,可这人厉害,人家养出来的猪,半年就能出栏不说,还膘肥体壮的。”

    田园觉得这还真是个好项目,“你们大队还挺有眼光的,现在都养起来啦?”

    “哪儿啊”,陈采风喝口米粥,“光猪苗就不少钱,有些人指定是不乐意啊,我们支书说了,除了大队里的集体猪,其他人家,每家随意,好些不养的,咱们家,我和你姐夫一合计,旁边我公婆的老房空着,养了四头。”

    说完自家的,她又说公家,“你别说,这养猪真能行,人家镇上公社给联系买卖,你就只管养,不用操心,今年大队收入挺不错,这不,留着一头,就等今天杀了分肉吃。”

    她张罗,“都快吃,一会跟我领肉去。”

    杀猪自然是不能让孩子们看的,可分肉的热闹场面,孩子们自然不会错过,下河大队支部前面的空地上,还没到点,已经是热热闹闹的人群。

    拼接好的桌板长长的,一条条肉用红绳串着,让人眼馋的紧,小二百斤的猪,下河大队五六十户人家,会算的心里已经有底,一家二斤多肉呢,那可是一块多钱,今年大队里可真大方。

    孩子们在人群里笑闹着穿梭,所有人按照分队等着喊名字,肉你也别想着挑,就按照顺序一个个拿,让田园说,也亏得这杀猪的会切,那一条条肉看过去,大小一样,肥瘦还差不多,有些过瘦的,还从旁的地方切下肥膘

    给系到一起,算得上是公平公正。

    等肉分完,剩下那些排骨腿骨什么的就不白送,这个谁家想吃,就花钱买,这也算是大队自己创收。

    有两斤肉在手,大部分人家是不再买的,可陈采风不嫌肉多,家里孩子多,就这些还不够吃呢,就今天,李来福还从镇上买回来五斤肉,可那里头可没排骨,昨天孩子们还心心念念说红烧排骨,必须给安排上。

    她也没扭捏,“支书,我家要半拉排骨。”

    半拉排骨可不少钱,立即吸引不少人的目光,“承健妈,行啊,你这弟弟弟媳妇一回来,你挺敞亮。”

    陈采风笑呵呵的,她大大方方的,“那是,以前我们过的啥日子啊,现在又是啥日子,这要是没有我弟一家子接济我们家,哪有现在的好日子,他们今年正好回家过年,怎么着也得吃得好好的。”

    说道这个,自然又是一群人羡慕。

    “你说谁家那日子和你们家似的这么舒坦啊,旁人都是啥,兄弟一家上门要吃要喝,你们呢,正好反着。”

    “就是,你们家,你弟不花你家钱不说,还隔三差五朝家寄钱,你这弟媳妇也是个好的,从来不说啥,你说这样的好媳妇,哪里找去。”

    “谁说不是,哪像我们家的那个,天天撺掇着我弟朝我家要钱。”

    “这承健几个带着的,就是你弟媳妇家的孩子吧,你瞅瞅一个个,看着就长得扎实,一脸的聪明相,真是没得说。”

    “这人比人啊,得气死。”

    陈采风喜气洋洋,“我也说呢,我们老陈家的,命好,我海明给娶进来这么个弟媳妇,我做梦都要笑醒的。”

    回到家,她还高兴呢,拉着田园拍她手,“你是不知道,之前你姐夫赚了钱,我们都不敢花,你想想,都是土老百姓,一样上工一样赚工分,大家都穷,咋就你吃香喝辣,说不过去,还是后来我和你姐夫合计,你俩都在外头,海明当兵,你在工厂,还当着老师,我们就把这些花销啊,都推到你们身上,只要旁人问起来,就说是你们朝着家里寄的钱,就说这火炕吧,旁人舍得的才整一个,咱家做仨,我就说是你们寄回来的钱,谁也说不好出什么来。”

    田园笑她,“姐,你可是给我们赚了好名声。”

    陈采风不乐意,“我可没一句瞎话,你说说,要不是你那方子,咱家能有现在的好日子?家里四个娃,也不能各个有学上,来来来,我带你看。”

    她说着,领着田园去东边锅屋房,一进门,朝着北边靠墙的地方走,就那么轻轻一推,原本不起眼的墙面上,突然就出来个小门。

    “你看里面是啥。”

    把田园看得一个好家伙,这还整个机关呢,她伸头一看,忍不住笑起来,“姐,你这隔出来个小过道,放这么老多缸啊。”

    沿着北墙根,一溜的陶缸,粗粗一数,得有六七个,每个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陈采风昨天就想带着她看,今天这才看上,“这之前就两三个缸,来个人看着也说不出啥,后来咱们那酱海鲜卖得越来越好,有人十斤二十斤的买,后来添一个又添一个的,再那么摆着那哪儿成。”

    “这还是你姐夫想的法子,就这么一隔,两边这破橱一放,谁也看不出来个啥。”

    田园回头,“别说,姐,你要是不说,我也想不到这后面还有个小过道。”

    陈采风笑,“是吧,这酱海鲜,现在可是咱家的营生,怎么小心也不过分。”

    看着那一排的陶缸,她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今年啊,可真是再好不过的年景。”

    谁说不是呢,二十九这天分肉以后,下河大队家家户户飘起肉香,而陈采风家,必须家个更字。

    分完肉,陈采风就忙活起来,把李来福从镇子上买回来的肉都拿出来,切大块的切大块,剁肉泥的剁肉泥。

    田园也里帮忙,她这次特意带来了很多调料,准备给大家做一次卤肉。

    热油下锅以后,加冰糖炒色,然后加上各种调料,炒出香味以后加大肉块,先大火煮开。

    这边煮着肉,那边就开始团肉丸子,真材实料的肉丸,还没下锅,就能闻到醇香的肉味。

    而院子里,陈海明和李来福也没闲着,砍柴的砍柴,备菜的备菜。

    陈采风把肉都处理好,就开始另起锅烧油,今天他们要做炸酥菜。

    炸酥菜,是这个年份只有过年才有的独特美味,把诸如土豆、藕片、地瓜这些素菜裹上面糊,放到油锅里,炸得酥脆飘香,更讲究些的人家,炸肉耦合和包肉青椒,更是美味无比,一口下去,酥脆的外皮和滚烫的肉香油脂混合在一起,满嘴飘香,那种满足感是无法言喻的。

    而这个菜实在是稀罕的很,说稀罕,最主要的就是因为它实在费油,像陈采风家,已经几年没做过。

    最开始炸素菜,切得薄厚均匀的地瓜片,放到调好味道的面糊里,陈采风试过油温,筷子利索在搪瓷小盆里搅拌几下,让每一片地瓜片都裹得均匀,一块块夹起,放到油锅里。

    ‘哗’一声,油锅里瞬间就升起油泡,像一个个小喷泉。

    不一会的功夫,满院飘香,把撒欢的孩子们全吸引过来。

    田园让一人端个碗,每个人夹两三块,“先少吃啊,这好吃的还在后头呢,留着肚子。”

    陈向兵对去年过年的场景还记忆犹新,他狠狠点头,“对,咱们可得留着肚子,要不然你一气吃饱,后面可就吃不下啦。”

    这话实在不虚,炸地瓜酥里带着香软,炸萝卜丸子则是清新酥脆,炸花生米能香得人直迷糊,等到吃那炸肉藕合,小家伙们一个个话也说不出了,闷头狂吃。

    在这样的年月里,能让孩子吃饱,对大人来说也是一种满足,陈采风看着孩子们吃得香,笑个不停,“慢点慢点,吃完了还有。”

    该炸的炸完,最后是炸豆腐,这豆腐炸成豆腐干,能做得菜就更多,炖白菜粉条好吃,煮鸡蛋汤好吃,炖鸡炖鱼都能放,营养又美味。

    最后要炸的就是鱼段,刀鱼和鲳鱼段,在油锅里炸得金黄,炒菜炖菜吃,这个才是绝美。

    等所有炸菜全部出锅,孩子们的肚子也吃个溜圆,可接下来,还有数不清的美味。

    炸酥菜香慢慢飘散,卤菜已经差不多,一直盖紧的锅盖被打开的时候,霸道的卤肉香味飘散开来,让人止不住流口水。

    陈向兵哇一声,“妈,你咋不说你做卤菜啊,我都吃不下啦。”

    田园笑,“我告诉你你也留不住肚子,没事,吃不下咱晚上吃,明天年夜饭吃,都成。”

    热气散去时,饶是陈采风都忍不住喊声乖乖。

    那色泽油亮的大肉块就那么在锅里放着,谁不眼晕啊,而田园不光卤了肉,她调料买的多,这三丈锅又不小,索性多做些,除了肉,她还放了排骨,更不用说那些鸡蛋、藕片、海带、海白菜、土豆、豆腐皮这些,西琳琅满目混在一起,只看着,就觉得美味。

    这是陈采风第一次见田园当初说过的卤味,“咋这么多花样,这滋味,不赖吧。”

    眼看着到中午,田园让陈海明拿盘子装一些午饭吃,“姐,你尝尝就知道啦。”

    陈向兵咽口水,一连说好几遍,“可好吃啦。”

    陈采风觉得自己算是见了世面,尝第一口的时候,她那话就脱口而出,“娘哎。”

    她眼睛都瞪大,看着田园,“咋这么好吃啊。”

    田园一笑,就算在后世,这卤味都是能俘虏一众挑嘴人士的美味,别说在这个时代了,鲜香麻酱混在一起,对味蕾的刺激不是一般的。

    孩子们先是欢呼,然后又陷入集体沉默,因为都在吃,肚子还剩一点点的空,细嚼慢咽吃,没人舍得说话,田园又给陈采风夹一筷子藕片,“姐你说,要是卖这个,指定得比那酱海鲜更好卖吧。”

    陈采风把藕片放嘴里,这藕片不同于酱海鲜的酱鲜味,也不同于炸藕片的酥脆香,而是一种醇厚的香气,它沾着酱肉的肉香,都带着自己独特的蔬菜风味,混合在一起,实在让人欲罢不能。

    “好卖!”陈采风斩钉截铁,“这指定好卖啊。”

    她又夹个藕片,啧一声,“妹子,你说得真没错,这东西好,就是啊,这味道霸道,不和那酱海鲜一样,那个你不吃到嘴里基本闻不着什么味,这个可不是啊,这一开锅盖,那香气,直接就飘的满村都是。”

    李来福实在没忍住,把准备明天喝的小酒拿出来,和陈海明一人倒了小小一酒盅,两人就着这卤

    菜,品着滋味喝口小酒,他整个人发出一种从内到外的满足感,“这日子,可真美啊。”

    陈海明住在部队,一年到头滴酒不沾,此时一口酒下去,再夹个卤菜,抬眼看看那一群小崽子,再看看满脸笑意的田园和大姐,也是满心惬意,“嗯。”

    孩子们说孩子的,男人说男人的,田园和陈采风说她们自己的。

    田园给陈采风说着自己的打算,“姐,我给你说,这卤菜啊,还有个吃法,就这卤肉,你带着汤汁剁碎,夹到那圆面饼里,做成肉夹馍,那才更好吃呢,不腻味还香,你要是卖那个,指定好卖。”

    这卤肉一出,是实实在在把陈采风的心思给弄活泛起来,如今她对田园的话没任何怀疑,就是拿不准,“就是你说的,这肉味一出来,有些瞒不住。”

    田园最先考虑的就是这个,所以那时候才没把卤肉的方子拿出来,可现在形势又不一样,“姐,现在你们村里养猪,也算是个致富道路,以后大家有点闲钱,吃肉的时候指定能多些,咱们家,不说多,一两个月吃那么一回,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卤肉你可以一两个月做一回,咱主营还是卖酱海鲜,这肉夹馍偶尔那么卖几次,先让大家尝个滋味。”

    陈采风有点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这后面咱们还有机会多做?”

    那自然是有机会的,再过一天,今年就过去,就到了一九七六年,改天换地的日子马上就能来临,后面一旦个体户能经营,大姐一家只凭着这两样东西,就能在镇上立足,日子过不差。

    不过这话她不能明晃晃说出来,她只说现在的真实情况,“姐,姐夫如今在巷子里卖酱海鲜,查这个的人不多了吧。”

    私自买卖,在这个年月里还算是投机倒把,他们买卖东西的巷子,就叫做黑市。

    田园这么一说,陈采风眼睛一亮,“你别说,你姐夫说,这两个多月没人查了,以前弄不好就得背着背篓跑,生怕被抓住,现在还真松不少。”

    她一下明白田园的意思,“你是说,以后有可能越来越松啊。”

    田园笑起来,“这个谁也说不准,反正我想着,咱们先把能挣的钱挣到手,那比啥都强,以后孩子们上学什么的,咱们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陈采风一听这个实在话,重重点头,两人声音不大,她靠近田园,“成,妹子,姐听你的!”

    这一顿饭,所有人吃得心满意足,孩子们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一个个咧嘴笑。

    “可真好吃啊。”

    “就是,要是天天都能吃上这些就好了,那就天天都是过年。”

    “那样的日子,想想都美,嘿嘿。”

    陈采风嗔怪自己儿子,“可把你能的,还天天吃这些,那得多少钱啊。”

    田园在一边搭腔,“姐,那可说不定,等以后孩子们出息,咱们日子也越来越好,天天大鱼大肉的,那也能实现。”

    承康是个调皮些的,一天功夫,已经和陈向兵好得一个人一样,他立马响亮应一声,“舅妈,以后我们一定有出息,到时候咱天天吃香喝辣的!”

    陈向兵立即接茬,“对,妈,姑,到时候你们想吃啥就说,要啥给买啥!”

    这一句,把大家说得纷纷笑起来,陈采风哎一声,“成,姑等着!”

    等到腊月三十这天,又是更热闹的一番景象,取暖炉烧的屋里热气腾腾,方桌上挤挤挨挨十个菜,蘑菇炖鸡清蒸鱼、红烧排骨肉丸子、炖酥菜酱海鲜卤菜,再加上几个炒菜,各个都是量大味好。

    桌上,大人们喝酒,孩子们喝橘子汁,陈向兵依旧记得去年过年的场景,要姑姑和姑父讲话。

    “姑,姑父,你们得先讲话,讲讲去年一年咱们家发生的好事,然后再讲讲咱们明年的愿望,然后咱们干杯才行。”

    李来福摆手,他觉得自己说不出口,他看陈采风,“你,你说。”

    陈采风看着满满当当一桌子人,心里实在高兴,“我说就说我,我正一肚子话想说呢。”

    她一清嗓子,“过去这一年,咱们一家子人都健健康康的,这比啥都强,孩子们也都好好上学,也都很棒,海明田园,你们两口子为着咱们这个大家,费心费力,我和你们姐夫都记着呢,你们让咱家过上好日子了,大姐谢谢你们,以后啊,咱们的日子指定越来越好。”

    说完这些,她一笑,“还说啥?”

    陈向兵积极回答,“姑,你光夸我们,还没夸你自己和姑父。”

    “这咋夸?”陈采风怪不好意思。

    田园一看就知道她说不出口,她看孩子们,“来吧,一人夸一句。”

    陈向兵立马举手,“姑姑你很勤劳,是发家致富的能手。”

    他这一打样,承康立即接茬,“妈你不怕吃苦,是我们的榜样。”

    田向军看李来福,“姑父每天起早贪黑养家,是好爸爸。”

    李承健也跟着夸爸爸,“爸你从来不和妈妈吵架,你们有事都商量着来,是大丈夫。”

    然后是三个小女生,她们相识一笑,也很有话说。

    “爸爸晚上会起来给我们盖被子,我都知道,爸爸疼爱我们。”

    “妈妈从来都笑呵呵的,让我们跟着开心。”

    小向新看着姑姑,眼睛认真,“姑姑现在就在笑,可真好看。”

    谁能顶得住呢,你的所有付出,孩子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然后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说给你听。

    陈采风和李来福都是眼眶发热,止不住的说好。

    十个一大大小小的酒盅搪瓷缸碰在一起的时候,那句‘干杯’被欢快的说出来,带着无限的快乐和向往,所有人都会记住当下的快乐,向往以后的美好生活。

    一九七六年来了,从这一年开始,会发生很多很多的事,大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可田园没想到,新年的第一件事,会发生的那么快。

    愉快的老家游结束以后,田园一家回到家属院,上工的上工,上学的上学,只是孩子们上学没两天,就传回来个大消息。

    “妈,有人来找我们柯老师,说上头已经给他分配了工作,要让他上班去!”

    第69章 学习的用处

    田园正在给老家写信,听着陈向兵的话,心里稍微一琢磨,明白过来,十年革命,国家人才不济,整个社会经济发展几乎停摆,要想破局,政策先行,人才殿后。

    这期间的大学生,下乡的下乡,回老家的回老家,这回算是能迎来职业开端了。

    她问陈向兵,“你们柯老师高兴吗?”

    陈向兵捏着胖下巴比划一下,“咋说呢,柯老师先是不信,还以为是骗人的呢,可是我们都看着了,那是盖章的信呢,柯老师看着以后才信,他先笑后哭的,不知道高不高兴。”

    他想了想,“不过应该是高兴的吧。”

    是的,柯鸣是高兴的,大学毕业后分配工作,是他多年

    执念,如今工作分配通知送到他手里,说不高兴是假的。

    从接到通知书这一天,柯鸣家里就没断过人。

    国家分配工作,可不是子承父业那种简单工作,这是啥,真真正正的端着国家饭碗,谁不眼红,谁不羡慕呢。

    “哎呦,我就说,这上学有用,你看看,人家领导亲自上门给送通知书呢,柯鸣以后可是行啦。”

    “这后半辈子还愁啥,柯鸣爸妈,你们就等着享福,以后柯鸣可就是国家干部。”

    “我听说,光那工资一个月就五六十呢,五六十啊,再加上那些个票什么的,一年六七百,这钱都不知道咋花。”

    “这还是少的呢,以后柯鸣一上班,那也得找个正式工的媳妇吧,你想想,这两个人的工资,那得多少!”

    家里来来往往的人,再不见以前明里暗里的嘲讽,一字一句真心实意,说来说去,上学还是好,你看看,就算以前没工作,可你大学生的名头在那里,国家一缺人,立马就就能找上你。

    柯爸柯妈在堂屋接待亲朋,笑得见牙不见,儿子出息,当父母的怎么能不高兴。

    而柯鸣却是在自己的房间,静静发呆。

    他并不是在放空自己,而是在想田向军这个好友

    是的,两人岔着辈分,是师生关系,可私底下,柯鸣早就把他当做自己的挚友。

    在这个房间里,他们画过很多设计图,讨论过很多方案,也看过很多的书。

    曾经他看着那些大学教材出神,偶尔也会忍不住说出几句丧气话。

    “你看看,读了好几年的大学,连个工作都没有分配,有什么用呢。”

    那时候,田向军说的什么呢。

    他声音平静,带着通透,“柯老师,国家一定会给你分配工作的。”

    那个小小的孩子,声音斩钉截铁,他说他一定会有工作,一定能让大学所学有用武之地。

    他看着那张工作分配通知单,今天,那小子说的话,应验了。

    曾经,他在深夜有过希冀,可从没想过,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高兴吗,高兴的,他看着那张桌子上厚厚的设计图纸,看着硬皮本上一个个的灵感和想法,那些是他和田向军的抱负,是他们对未来的憧憬。

    以前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都要当个教师,这些理想和抱负,都要让田向军这小子去实现,可现在,也许,他能先行一步,去做他们师生两个想做的事情。

    他猛地起身,朝外跑去。

    “哎,柯鸣啊,这就吃饭了,你干啥去。”

    “我去趟家属院。”

    柯鸣大踏步快走,然后跑起来,冬日的风很冷,却吹不冷他火热的心,一口气跑到家属院门口,打申请登记,然后走向那个已经有些熟悉的小院。

    ‘向军向兵和向新的家’。

    他敲门,是陈向兵开的。

    “哇,柯老师啊,你咋来啦,我们刚还在说你呢,你分配工作,是不是很开心。”

    陈向兵的话语从来都是热情的,富有生机的,他开门拉着柯鸣进来,朝着屋里喊,“爸妈,哥,妹妹,柯老师来啦。”

    这半年的时间,柯鸣来过好几次,最开始是申请去育红班看那个大航母模型,后来又来田园家看过他们的小航母模型,再后来偶尔和田向军讨论设计讨论到很晚,他会把小家伙送到家里来。

    听着陈向兵的声音,田园在锅屋里应一声,“欢迎欢迎,正好一起吃顿晚饭。”

    田园伸头一看,对上柯鸣有些不好意思的眼睛。

    一踏进院门,闻着满院的香气,柯鸣后知后觉响起出门前家里老娘那句话,现在是饭点,来的好像不是时候,他有些懊恼得拍拍脑袋,刚才怎么脑子一热就跑来了呢。

    “田老师,我,我还是明天再来。”

    田园还没说话,陈向兵忙拉住他,“别啊,柯老师你都来了,哪有再走的道理,你还没吃饭吧,一块吃吧,今天我们做从老家带回来的土猪腊肉,可好吃啦。”

    还有肉,柯鸣一听,更想走了。

    田园看出他的难为情,安抚地笑笑,“柯老师,别客气,我听着向兵说你已经分配工作,这样的话以后就要辞去教师工作,这半年来,孩子们都很喜欢你,一起吃顿饭吧,算是我们对柯老师的感谢,也是给你践行。”

    陈海明擦擦手,从锅屋里出来,声音温和,“柯老师,一起吧。”

    田向军也跟着点头,“柯老师,一起吃饭。”

    小向新走过来,和陈向兵一左一右牵着他的手,“柯老师,进屋去。”

    柯鸣挠挠后脑勺,“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等坐下来,大家热热闹闹吃起来,气氛越来越好,原先的拘束也就被抛之脑后,柯鸣原本那些激动又重新跑出来,他看向田向军,“向军,咱们那些想法,我会一一慢慢实践的,有任何的成果,我都会写信和你说。”

    陈向兵恍然,随即眼珠一转,装着不满,“柯老师,原来是你来找我哥的,都不是找我的吗,我伤心!”

    柯鸣顿时手忙脚乱的,“不是不是,向兵,你们都是好孩子,我都舍不得。”

    田园忍住笑,瞪家里小崽子一眼,“柯老师,你别听他胡说,他逗你呢,以后有什么事,多朝着这边写信就好,我们都欢迎着呢,也让孩子们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总是这样,三言两语就能让人平复下来,柯鸣连连点头,“田老师,你放心,我会的,我还会买一些有用的书籍寄过来,就像贺老一样,田老师,请你们到时候一定收下。”

    田园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想法,她应的毫不客气,“柯老师,那就非常感谢了。”

    就拍被拒绝的柯鸣听得笑起来,“不客气不客气,这都是应该的,向军是个天才孩子,他可以接触更多更广的知识,他能行。”

    他嘿嘿傻笑,看得陈向兵跟着直乐,他觉得今天的柯老师傻乎乎的,特好玩,和妹妹对视一眼,他使个眼色,抱着胳膊哼一声,“柯老师,你给我哥寄的那些个书,我和妹妹可看不懂。”

    小向新连连点头,“看不懂看不懂。”

    “你可不能偏心,也得给我们寄一些书,故事书小人书什么的,不嫌多。”

    “不嫌多不嫌多。”

    “要不然,以后咱们学校有什么好玩的新鲜事,我可不写信告诉你。”

    小向新习惯重复最后三个字,“告诉你告诉你。”

    这话一出,一家人全都忍不住笑起来,陈向兵哼哼瞪妹妹,“是不告诉你啦。”

    说完,自己也开始嘿嘿笑。

    屋外,是寒风萧瑟,屋里,是欢声笑语。

    从田园家出来,柯鸣回想着那样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心里止不住想,也许,他也该成家了。

    第二天,柯鸣照旧早早起床,来到四方小学。

    他很快就要去新单位报到,四方小学,已经可以不来。

    乔校长也来得很早,见着他来,还以为他是来办手续的,“柯鸣啊,这回可好啦,以后呢,你就是咱们四方岛的骄傲,国家正式分配工作的工人呢,了不起,昨天我就把手续弄个差不多,来吧,签几个字就成。”

    柯鸣看着头发已经夹杂着些灰白的乔校长,脑海中浮现的是他当初来到自己家,苦口婆心让自己当教师的场面。

    在四方小学,他最感激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田向军,一个是乔校长。

    没有乔校长,他现在可能就是个海上讨生活的渔夫,心如死灰,碌碌无为。

    而没有田向军,他就不会重新拾起大学的课本,不会重新面对自己的梦想,不会对未来充满信心。

    “乔校长,临走前,我给大家做个演讲吧。”

    乔耕书没大明白他的意思,“你要给老师们开会,成啊?”

    “不是,面对学生和家长的,我给所有人做个演讲,就讲学习的用处。”

    听到这里,乔耕书眼睛一亮,立即察觉到这里面的激励作用,他当即把笔放下,“好啊,柯鸣,你这想法成啊,你现在可是咱们岛上第一个端国家饭碗的大学生,你的身份就是最好的证明啊,不错不错。”

    柯鸣笑起来,“这还是田老师给我提的醒。”

    昨天那简简单单一顿饭,让他收获良多,他说要好好和四方小学告别,田老师给他提个建议。

    “田老师说,最好的告别,是告诉所有人,学习有出路,学习有用处,如果我这场演讲,能让哪怕一个家长理解这句话而支持孩子上学,或者一个孩子明白这句话而努力学习,都是这场演讲,巨大的成功。”

    “她说,这场告别不一定要很多人挥手相送,它可以是通过我,在孩子们心里埋下学习的种子,然后咱们四方小学,长出无数个柯鸣。”

    乔耕书听得忍不住站起身,他还没说话,屋门口就响起掌声。

    其他几个老师站在门口,把这番对话听个正着。

    “田老师说得对!”

    “就是,田老师说得太好了,她是真真正正为着孩子们着想的好老师。”

    “对啊,校长,咱们就让柯老师坐这个演讲吧!”

    “对,正好不是渔忙的到时候,大人们也有空,让孩子把大人也带来。”

    乔校长一挥拳,“好!”

    柯鸣笑起来,“校长,除了演讲,我还有别的想法。”

    对四方小学的学生家长来说,这次的学生家长会,是让人终身难忘的,因为对很多家长来说,那是家里的娃,第一次能通过知识,给家里挣钱。

    柯鸣拿出他最大的激情,

    不用喇叭,就能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很多人都知道我,四方岛的第一个大学生,当年我回来,心里不是滋味,我觉得自己没用!无能!”

    “为什么,因为别家孩子,十几岁就给家里干活,到二十多岁,已经能自己撑船下海,通过自己的劳动养活一家子人,而我呢,当时回来,除了一脑袋的知识,什么都不会,那时候我脑子里就一句话,读书没用!”

    “我想,不少人都和我一样的想法,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喝,还不如早点给家里干点活呢。”

    “可是,各位家长,咱们拍着心窝子说,读书没用吗,远的不说,在咱们大队里,只有读书识字,你才能当书记,当队长,在码头上,只有能写会算,你才能不被坑不被骗,更不用说在外头,你只有读书,有知识有文化,才有可能,抓住到你眼前的机会。”

    他声音铿锵有力,带着莫名的感染力,校园里很静,所有人都在听他说话,听他掷地有声抛下那句话,学习有用!

    最后的时候,柯鸣看着台下的人群,“来吧,去年期末考试,每个年级的前三名,带着你的家长,到台上来。”

    人群嘈杂起来,很多人好奇这是要干什么,那可是要前三名上去呢,总归得是好事吧。

    不一会功夫,十五个孩子和十五个家长一前一后站成两排,接受大家的仰望。

    柯鸣并不废话,直接说明自己的用意,他环视一周,“有些人可能还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接到工作分配通知,马上就要奔赴新的岗位,我舍不得四方小学,舍不得孩子们,临走之前,我要为这个学校,为孩子们做些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我已经和学校签下约定,从今年开始,以后的每一年,我以个人名义,为班级前三名的孩子,交学费。”

    这场演讲的最高潮猝不及防来临,交学费三个字,刺中所有人的神经。

    柯鸣伸手压住大家的议论,“下面,就让我们的乔校长,给台上的十五名学生,发钱!”

    为着最大程度刺激所有人,那钱并没有用红包封起来,而是被裁成一指宽的红色纸条简单圈住。

    这是真金白银的钱,对台上所有人来说,真的就和天上掉钱一样的感觉。

    不,还是不一样的。

    见孩子们把钱紧紧握在手里,柯鸣看向台下,“来吧,咱们先给台上这些优秀的学生和家长,鼓鼓掌。”

    掌声雷动,那种感觉,真的是不一样的,那种激动,那种无以言表的兴奋,是不一样的。

    这是莫大的荣誉。

    台上有很多家长,一辈子默默无闻,可因着孩子,能站在台上,享受大家羡慕的眼神和掌声,心理的骄傲简直没法说。

    饶是周实如今这个大队书记,在结果闺女周迎春递过来的钱时,都忍不住要落泪,更不用说别人。

    “爸,给你,这是我上学挣得钱。”

    “妈,你看,我学习也能挣钱了呢。”

    有人忍不住,一边点头一边落泪,又哭又笑。

    最后,柯鸣看向台下,认认真真,“家长们,让孩子们好好学吧,学习才能改变命运,孩子们,好好学习吧,老师在外面的世界,等你们!”

    回去的路上,陈向兵和田向军一左一右牵着田园的手,陈向兵想到最后柯老师说完那句话大家的掌声,忍不住说,“妈,柯老师这个演讲,说得可真好,你这个建议好棒。”

    田园笑,“我只是说一个想法,真正棒的是你们柯老师。”

    陈向兵摸摸口袋里的两块钱,“妈,奖励学费也是你给柯老师的建议吗。”

    一年级里,前三名田园家就占了两个,她和陈海明今天都上台了,现在想起来心里都还是骄傲,“这个啊,是你们柯老师自己超常发挥的。”

    不过田园并不知道,发学费这件事,柯鸣也是借鉴她的想法,柯鸣是从学校招生里得到的启示,当初校长这家那家苦口婆心地劝上学,没啥用,可家属工厂招工和学生一挂钩,效果立竿见影。

    这是什么,这是把学生和工资挂钩了,柯鸣灵机一动,也想出来个法子,他原本就舍不得四方小学,想为学生们做点什么,他一合计,就拿出点真金白银,真真正正为孩子们为学校做点什么。

    于是才有那场发学费的场面。

    效果也是杠杠的。

    陈向兵攥着小拳头,“妈,我可得好好学习,明年我还当前三名,还领学费奖金,有钱还光荣,多好啊。”

    小向新被陈海明抱在怀里,听着二哥说话,也跟着说,“爸爸妈妈,等以后我也好好学习,拿奖金。”

    田园一笑,“那你们柯老师的目的,就达到了。”

    能不达到吗,这是两分钱能买一个鸡蛋的年代,孩子就因着学习好,就给家里挣来二百多个鸡蛋,谁不想要啊。

    不管是家属院还是渔家,今天晚上家家户户都在讨论这个,主旨就是一个,学习,好好学习,学都上了,要是能自己把学费挣出来,那多好啊。

    就连范树云这个家里没学生的都听着消息,她琢磨来琢磨去,觉着柯鸣这法子好,实在是不错,这样一来,那孩子们还不牟足劲学啊。

    于是,她找到田园,开始说自己的想法。

    “你看咱们家属工厂,现在这烤鱿鱼丝卖的火爆,一开工,那榆市就打电话下订单,工厂这效益是越来越好,留存不老少,我之前就想着,这留存咱们拿出一些做点好事,可到底做啥好事还没定下来,现在有柯老师这一出,我想着,要不然咱们也在学校做点好事?”

    田园实在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想法,“嫂子,你这觉悟不是一般的高啊,要带着工厂做慈善。”

    范树云嘿嘿笑着摆手,“啥觉悟啊,那觉悟高也得是因着咱们有钱,腰杆子硬,要是还是以前那小作坊的家属工厂,我就是觉悟再高也抓瞎。”

    她拿着胳膊怼一下田园,“别光顾着夸啦,帮我想想,咱们给学校做点啥贡献。”

    田园一想,“能做的太多了,咱们可以帮助家庭贫困没学上的学生,也可以给学生们做些什么。”

    范树云点头,“帮助没钱上学的孩子,这个我想着呢,就是觉着太单一,我也想给学生们做点啥,你说弄点什么好。”

    田园一琢磨,“四方小学可还空着一间教室呢,或许,我们可以给利用起来。”

    第70章 商业部

    范树云没太明白田园的意思,“空着的教室,能干点啥?”

    田园指指自己办公桌上的书,“咱们可以给孩子们买一批书。”

    这话一出,范树云只觉着整个人醍醐灌顶,“啧,你看看,要不还得来找你商量,我这思来想去的,怎么都想不出个好主意,你说的对,咱们可以给孩子们整个图书室啊。”

    “这帮助有困难的家庭,那是精准帮助,可到底帮的有限,可这图书室只要咱们给弄出来,那就是全校的学生都能去看。”

    她忍不住笑叹,“读书,读书好啊,这主意好,你就是老师,还经常带着向军他们去舟市的图书馆,你知道的比我多,赶紧和我合计合计,买些啥书好。”

    田园让她别急,“范嫂,你先听我说完,这书咱们要买,可也不用全部都买。”

    她拿着自己举例,“就说我们家,自从孩子们上学,我给买过不小人书和故事书,还有自己写自己画的一些,现在都已经用不到,这些我想着,都能捐给学校。”

    范树云听着田园这么一说,思路立即就跟着开阔起来,“对啊,不说别人,光我家就有些以前晓阳看过的课外书呢,现在都压箱底,也没啥用,有些适合孩子们看。”

    田园提议,“所以咱们可以在家属院和家属工厂号召一

    下,谁家有不再看的,适合孩子们读的书,可以捐出来,送给四方小学,然后咱们再买一些书,双管齐下,把图书室给孩子们准备起来。”

    乔耕书实在没想到,家属工厂在帮助学校招生以后,还会继续为他们学校做实事。

    范树云和李守勤找上门来说明情况以后,他觉的说什么感激的话好像都没什么用,可除了谢谢,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太感谢,实在是太感谢了,不瞒你们说,很早之前,我就想着给孩子们弄些图书,咱们很多孩子都非常好学,多接触一些课外书,能开阔眼界,增加学识,再好不过啊,你们这书,可算是送到了我们全体师生的心眼里了。”

    大家都是老相识,说话也就没那么客气,范树云摆摆手,“老乔你可别客气,不瞒你说,如今我们家属工厂发展的还不赖,这有了余钱,我们想着为咱四方岛做点贡献,给学校整个图书馆这主意,还是田园同志想出来的,她才是真正为孩子们着想的人。”

    乔耕书听得一愣,心里止不住有些激动,又是田老师啊,他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嘴里自动就说出来,“真不能让田老师来我们四方小学当老师吗,我们学校真的非常需要田园同志这样优秀的老师。”

    李守勤和范树云相视一笑,“老乔,我们想给你整个图书馆,你这还想着撬我们田老师呢,你这可不地道。”

    乔耕书还真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想着,就算田老师每周来给我们的孩子上一两节课,那也是大好事啊,自从我去育红班听过田老师的课以后,就想着这事儿呢,这一不留神就说出来了。”

    自从田园和四方小学交流过学习经验以后,乔耕书念念不忘,后来还申请去育红班随堂听课,要在课堂中向田老师学习。

    这不听不要紧,听过之后,乔耕书对田园的讲课深度,知识面的广度有了更深入的理解,心底越发敬佩。

    不过今天这话他确实不该说,刚想把话题拉回到图书室上,李守勤倒是开了口。

    “你说让小田来四方小学当老师,那是真不太行,可要是说让她每个星期来那么一两回,我看着应该行,老范,你说呢。”

    范树云一思量,“这个还真能行,要不回去我给问问?”

    乔耕书简直是喜出望外,“要真能行,那可太好了,太好了。”

    至此,四方小学的孩子们在迎来让他们欢呼雀跃的图书室后,又迎来他们小学生涯最喜欢的老师和课程。

    每周给四方小学的孩子们上一节课,田园应了,这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至于上什么,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只有这一节课,她没有选择在课堂里给孩子们讲什么知识,而是给所有孩子们,上活动课。

    这个活动课的范围,实在是很广。

    它可以是所有人站在操场上打一场军体拳,也可以是以班级为单位的我来比划你来猜游戏,也可以是所有人用掌声奏乐,演唱一首歌曲,还可以是玩一个让人捧腹的词语接龙。

    仅仅是每周一次的课程,就让孩子们得到无数的乐趣,而活动课也成为孩子们最期待最喜欢的一堂课。

    多年以后,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们回忆起他们的小学时光,依旧记忆犹新。

    那两年,国家局势在变,四方小学也在变,都是越变越好。

    在小学里,他们每个人都当过班长,在那个图书室,他们见到外面的世界,有了学习的目标,而每周一次的活动课,却是让他们学会快乐,那不是简单的快乐,而是发现快乐,感受快乐,甚至创造快乐,因为田老师,他们拥有了享受快乐的能力。

    幸福而快乐的童年,就像一个源源不断的发电机,让他们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够永远富有朝气,永远充满自信,向着自己的目标,一步步前进。

    时间过得很快,在这每周一次的活动课里,家属工厂的烤鱿鱼丝,正式进军商业部了。

    这天,所有工人聚集在大门口,放了千响的鞭炮,把第一个五千斤的烤鱿鱼丝,送出工厂。

    如今家属工厂和最初的小作坊已经大不相同,整整齐齐四排厂房,一百多个工人,全速生产单一口味时,每天能生产上千斤,进入商业部的第一个口味,范树云和田园定了原味。

    原味是他们第一个口味,最是经典,可以说是老少皆宜,虽然其他口味对很多人来说更加好吃,可原味受众是最广的。

    所以这五千斤的烤鱿鱼丝,全部是原味。

    它被货船运往舟市码头,然后装载到运输车上,按照计划,运往内陆北方。

    这是家属工厂进军全国的第一炮,说不紧张是假的,几乎每个工人都在等消息。

    马红和李于蓝如今已经是生产副主任的职位,两人各带两个口味,这次的原味为了保证口感和新鲜度,并没有长时间使用冷库,而是两人带着工人们,合并生产出来的,用时一周。

    想着这五千斤的烤鱿鱼丝可能已经到达目的地,并开始售卖,马红心里止不住琢磨,虽然工厂的烤鱿鱼丝在舟市和榆市卖的好,可不见的到了内陆还卖的好,她找李于蓝念叨,“你说北方那些个不靠海的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惯鱼,要是不爱吃鱼的,咱们这烤鱿鱼丝估计也不怎么爱吃。”

    两人如今再不是曾经互相看不顺眼的关系,反而相处越来越融洽,李于蓝听着她这么说,顺着想了想,“不爱吃鱼的也不一定就不吃咱们的烤鱿鱼丝,你看云秀,她就不怎么爱吃鱼,可田技术做的那酱海鲜,还有咱们的烤鱿鱼丝,她都喜欢吃。”

    马红摆手,“那不一样,云秀说是不爱吃鱼,可到底咱们靠海,鱼虾不少吃,靠里那些地方常年不吃,估计是闻不惯的。”

    说着这个,她又想起别的,“你还记得不,就咱们这烤鱿鱼丝,刚开始卖的时候,那也是不好。”

    李于蓝看她,“怎么不记得,有人看着卖的不好,还指桑骂槐的。”

    马红嗔她一眼,“你看你看,你又揭我短,我那时候那不是没眼光吗,你得看到我的进步吧,现在我可是跟着田技术学的,有那个长远发展的眼光,你再说以前那些事儿,我跟你急。”

    李于蓝抿嘴笑起来,“成,不说那些行了吧,马红同志如今厉害的很。”

    两人闹这么两句,马红心里那点紧张下去不少,“不过你说得也对,这不爱吃鱼,不一定不爱吃咱们这烤鱿鱼丝,咱们这个其实一点不腥,味道好着呢,就看谁有眼光,最先买一包尝尝。”

    李于蓝想了想,“最开始指定是没那么好卖的,就像你说的,就在咱们舟市,最开始这烤鱿鱼丝都没那么好卖呢,那是**毛钱的东西,赶上一斤猪肉还贵,好些人家指定是舍不得。”

    “可话又说回来,咱们东西好吃,只要是第一包卖出去,后面那些就不愁卖,指定是越卖越好的。  ”

    “是这么个理”,马红点头,“等着吧,反正过几天就能消息。”

    马红觉得自己挺紧张,可她不知道,梁有贸这个推荐人比她紧张的多。

    自打这烤鱿鱼丝运出去以后,他隔三差五就得给范树云打个电话问消息。

    梁有贸是真有些紧张,这是他作为舟市收购社主任,朝着上头推出去的第一个商品,烤鱿鱼丝的销售情况,直接关系到他以后推荐商品的信誉,说不紧张是假的。

    原本以为,就算来消息,也得是十天半个月以后的事情,可谁也没想到,烤鱿鱼丝运出去整整一个星期的那天,家属工厂办公室,叮铃铃的声音就响起来。

    范树云被一个消息砸得晕头转向。

    五千斤烤鱿鱼丝,不够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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