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
天际血雷涌动, 血色的光落到台上的一面祥云纹镜中,映出了镜子中的千军万马。
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发出可怕的嘶吼声, 可一道红光掠过, 凶恶的狐狸妖相迅速镇压了那些魂魄,缓缓吸掉了它们。
狐狸身上的红光越来越甚。
郁二叔背着手, 长发乱七八糟束着, 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他看了眼盘踞在镜子边的鸣蛇,道:“哟,你家陛下还在里面呢?”
鸣蛇:“昂!”
昂你个头。郁二叔摸着胡子,又看了眼镜子,“叫他出来。”
鸣蛇摆脑袋, 不愿动作。
郁二叔无法,对着镜子喊道:“你侄子要被薛云清打死了!”
妖镜里没有任何回应。
郁二叔:“……你就这一个侄子。”
仍然无人回应, 不知哪来的一只乌鸦还在他脑袋上飞过。
鸣蛇看了他一眼,“你法力也不逊, 自己能救吧?非叫他出来做什么?”
妖镜中适时冒出一阵魂魄惨叫声, 显然有人在虐杀它们。
“他心情不好吗?”郁二叔打了个抖,“在妖镜里多久了?”
鸣蛇想了想,“从新婚后吧, 连续六个时辰了, 中途薛云清本来要来找他茬的,但他把小五公子丢过去了。”
郁二叔——郁宁眉头紧皱起来,也不插科打诨了,“为什么?他不应该很高兴吗?”
别人不知道,但他却知道那嫁衣改了又改, 金冠上的宝石也换了许多次,前段时间,郁怀期还不知道发什么疯……把桃花林里的禁笼给劈碎了。
鸣蛇摇头,“不知道,人的心思太难猜了。”
郁宁无奈了,眼珠一转,怎么样才能把郁怀期从妖镜里叫出来呢?
他想了想,“你侄子真的要死了!”
镜子里不为所动。
“小花妖跑了!”
仍然没有人回应。
郁宁两眼一黑,“我得绝症了!要被魔族打死了!”
他是郁怀期在这世上剩下的最重要的血亲,这总能出来了吧?
不料,镜子里还是没有回应。
郁宁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真的不是出事了吗?”
鸣蛇毫不留情的大笑了几分钟,才清了清嗓子,道:“小殿下说晚上想吃槐花糕。”
郁宁翻了个白眼,“你还不如和他说小花妖跑了呢,槐花糕是什么新鲜……”
风声在耳边掠过,郁宁一顿,奇异的扭头一看——
观星台上放了张桌子,桌边,郁怀期一袭烫金黑袍,玉冠华贵,抬眸看过来时,那双血眸里凉薄一片。
“……”还真出来了!郁宁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有了媳妇忘了娘啊!”
郁怀期抬手端起一杯茶,淡淡道:“什么事?”
郁宁坐到了他对面,道:“也没别的事,就是想问问你和你家小美人怎么样了?”
郁怀期攥紧茶杯的手骤然用力起来,迸出青筋,道:“他不喜欢我,还讨厌我。”
郁宁皱眉,“怎么可能?他把雀心羽都给你了……”
雀心羽。
郁怀期咬着牙齿,“当年是你说鸟类会把最漂亮的羽毛送给心爱之人……”
“没毛病啊,你二婶当年就是把漂亮的羽毛送给我了,我才确定她喜欢我的。”郁宁挠着脑袋,“你现在这表情……难道他当年不是自愿送给你的?”
观星台上,瞬间一片寂静。
过了片刻,郁怀期低头看着手指上的玉扳指,才说:“……你忽略了一点。”
郁宁一愣,“什么?”
“漂亮的人,是不会在意身上一部分的东西被送出去的……更何况是无关紧要的羽毛。”郁怀期道。
郁宁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你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鸣蛇倒是理解了主子的话:“就像强大的主子并不在意把妖力分给别人,如果你要朝他借妖力,他也会给你的。”
郁宁:“……”
郁宁怜悯的看了眼鸣蛇,又看郁怀期,幽幽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们两个会格外投缘了。”
一时间,两双眼睛都盯了过来。
“一傻傻一双,”郁宁恨铁不成钢的卷起桌上的书卷,嗙的一下给鸣蛇弹了个脑瓜崩——没敢弹郁怀期那张驴脸,毕竟孩子就是靠这张脸迷惑无数人的,打烂了就不好了。
要是没这张驴脸,平日里这暴戾又不尊兄长的性子,谁能忍他。
他绝不承认是自己打不过郁怀期。
“无关紧要的羽毛能叫雀心羽吗?”郁宁瞪着眼睛,又看向郁怀期,“你以为阿曾和四夫人四年前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也要跟你去机关塔,是他们喜欢你这个驴脸吗?!是他们担心你被仙族机关绞死吗?”
鸣蛇听过当年机关塔的事,闻言一愣,“不是吗?狐族不是挺兄友弟恭的吗?我看小五公子很怕主人啊!”
郁宁一噎,突然扒开郁怀期的衣服——
“兄友弟恭,那他这背上的烫痕是他自己半夜发神经跳进火山烫的吗?”
他动作太快,一下子扯坏了郁怀期身上那件黑袍,露出后背上狰狞的、凸起的伤疤。
鸣蛇一愣,脸色一变,大惊失色:“这是……赤焰炭?”
寻常伤痕在有法力傍身者的身上,用点药就好了,这种名为赤焰炭的东西却不一样。
“妖族以强为尊啊,”郁宁叹息一声,给郁怀期把衣服披回去,对鸣蛇说:“你以为你家主人一开始就这么强吗?”
郁怀期脸色一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郁宁咳了一声,背着手,“郁怀期,你把禁咒当饭吃,还不明白我想说什么吗?”
鸣蛇挠挠脑袋,没听明白。
郁怀期蹙眉,有心想让郁宁去仙族学学如何说话。
郁宁却露出个神秘莫测的表情,看着鸣蛇,“鸣蛇,我问你,如果你从小有个兄弟——你弱的时候,他骂你父母活该去死,骂你就算是太子也是个克父克母的玩意儿……你会怎么样?”
鸣蛇当即怒了,“老子一口火喷死他!”
“但你后来莫名其妙的强大了,他又跪在你脚边,”郁宁继续说,“你也和他狗咬狗似的,对打了几十年,他发现他每次都输,发现打不过你,就想着找个机会,使点阴招……但他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他会轻飘飘的放过你吗?”
鸣蛇想了想,“不会,如果我是他,我会让自己万无一失,尽量杀死他——最好一击毙命。”
郁宁鼓掌,这一次,他把目光放在了郁怀期的身上,“就是咯——那么,阿曾既然想好了借着仙族机关塔杀你,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你杀掉呢?”
郁怀期蓦然一僵,忆起当时……曾祺那把匕首,是插向他胸口的。
而他,也把青樾白送给他的羽毛放在了胸口的衣裳里。
见他明白了,郁宁就点到为止了,眯着眼喝了一口茶,“郁怀期,你要是还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欢,你就去找命师,去他那挖几颗野菜……不对,好像不叫野菜。鸣蛇,命师那个能看出人到底喜不喜欢自己的菜叫什么来着?”
鸣蛇想了想,“你说心梦草啊?”
心梦草,是一颗白色的种子,将自己的血和喜欢的人的血混在一起,滴在上面,种出来的花是粉红色,就代表彼此喜欢。
郁宁一拍桌子,“对,就是这个!你去种点野菜,种出来就知道了……你干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郁怀期冰凉的眼神看得他浑身毛毛的。
“你这么熟悉,当年为了追女人,没少种吧?”郁怀期淡淡的道:“我不种。”
他顿了顿,“我要让他自己意识到。”
郁宁切了一声,心说,什么自己意识到?分明是你怕那个种出来的结果是他真的不喜欢你吧。
……
妖族有一阁楼,名为风波阁,楼中住着一位命师。传闻里,命师可探生死、可寻命格、也能看到红线,还能看到未来,会许多的邪术。
但他没有双眼。
“喏,这里就是风波阁,”小麻雀站在不远处的树上,看着旁边的小孔雀,却见小孔雀在嘀嘀咕咕的、像是自言自语:
“薛云清来找我?他找我做什么?”
“师兄,你也不知道妖族怎么做窝吗?”
小麻雀不知道是,青樾白在和别人传音——但用了点屏障法,所以它什么也看不到。
白云峰里,林白云听着那头传来的、听起来软乎乎的、像撒娇的声音,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是呀,我又不是鸟,这种事你还得问问鸟儿们才行……但血月出生这件事是没错的。”
青樾白沮丧的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问:“掌门师兄怎么样啦?”
林白云一顿,叹息道:“……他很生气,这几日做什么都是冷着脸。”
青樾白默默缩紧翅膀,“为什么?”
林白云想了想,“可能因为你和郁怀期成亲了吧……说起来,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吗?你怎么真和他成亲了?”
青樾白下意识摇头,“他不知道,我不想让他知道,这是我的孩子呀,和他有什么关系?”
林白云隐隐觉得他的想法不对,耐心教导:“你自己一个人,是生不出蛋的,蛋是两种妖力结合,落在其中能孕育子嗣的一方上。”
青樾白一愣,“那岂不是男男道侣也……”
“不是的。”林白云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了,他想了想,说:“你的体质不一样,你如果死了,也是能再次重生的,别人却不可以,所以别人也不能下蛋。”
青樾白大概懂了,又想起一件事,“师兄!”
林白云:“诶?”
青樾白握紧爪子下的树干,一脸严肃:“我找到的妖族和我说,鸟儿一窝可以下4个或者5个蛋,到时候我送你一个。”
林白云:“……”
青樾白想了想,好像觉得还不够,于是说:“要不给掌门师兄也送一个吧?我也没想到能生这么多个诶。”
侜彩祥上次和他打赌的灵石已经送过来了,倒也不是养不起,但他一个人怎么孵这么多呢?
林白云吓得连师兄都不叫了,大惊:“你是说,你要把你和郁怀期的孩子,送一个给法落昙?”
青樾白歪了歪头,“不可以吗?如果只生一个,我就自己养。”
“我还是也来妖族一趟吧。”林白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完这句话,便切断了传音。
“天啊……他这一辈子是缺了五识吗?”林白云喃喃着,起身,去往内殿收拾东西了。
他按了按一个花瓶,书架陡然翻转,现出一面墙,墙上挂了一副金光闪烁的画——
画上似乎是在一个战场上,千军万马咆哮而过,遍地鲜血,皆是死尸。
可死尸之上,有一少年,踩着昙花瓣做成的台阶,在空中翩翩起舞。
裙袍如同漂亮的尾羽,身形一转,万千金光落下,尸体死而复生。
紧接着,少年也慢慢的散去,化为火光——
那是一副凤凰涅槃图。
……
林白云最后的那句话,青樾白没听清,但他知道了,薛云清来了妖族……
据说还是担心自己受伤才来的。
青樾白眯起眼睛,心说:开什么玩笑?薛云清担心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以前薛云清看他可是很讨厌的——他也讨厌薛云清。
每一次遇到,薛云清都会找他的茬。
睡得多就被他骂成是猪,衣服上有几根羽毛就说他不讲卫生,搞得有许多弟子都在背地里笑他,尤其是薛云清门下的那些弟子,总是拿着万时慈和他的话本偷偷讲小话,还意。淫他……
青樾白想起这些,心里一酸,哼了一声,他才不信薛云清是来找自己的呢!
他挠挠脑袋,看向小麻雀,“小麻雀,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小麻雀:“别叫我小麻雀,我现在是黄花菜。”
“!”青樾白惊讶的瞪大眼睛,微微不解:“你还能突然变物种的吗?”
小麻雀:“……”
“因为我等得黄花菜都凉了,”小麻雀无奈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走吧。”
到了风波阁边,青樾白变成了人的模样。
他脑袋上顶着清冷的白玉冠,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裳,一变回来,便有许多小妖怪都看了过来。
万众瞩目才是他平日里的待遇,青樾白笑了笑,朝着一个小妖怪眨了一下眼睛。
那小妖怪‘轰’的一下就红了脸。
“哇,好漂亮的人。”
“这这这这……这样的人也需要算命吗?”
“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
青樾白推开门,左看右看,“命师在哪里?”
风波阁中本是一片昏暗,他一进来,却好像整个阁都亮了。
命师身旁围了许多小妖怪,每一个都像是为情所困,絮絮叨叨:“为何我爱的人不能爱我?”“为何我爱的人不回应我?”“我和他真的没有缘分吗……”“他真的不爱我吗?”
命师叹着气,长长的胡子坠了一地,头疼的说:“情爱之事不可强求,喜不喜欢,你们买个心梦草回去种,就知道了。”
“心梦草是什么?”青樾白扭头问肩膀上的小麻雀。
小麻雀简单解释了一下。青樾白顿时挑起眉头,有些稀奇:“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不等人回答他,却是先有一道少年声尖叫起来,“可我怎么能弄到妖王的血啊!”
青樾白一愣,垂眸一看,那是个有着红狐尾巴的少年,看上去十多岁大。
“这种问题想都不用想,我就没听说过妖王有什么喜欢的人,”另一人说:“他都没见过你,怎么可能喜欢你呀!”
“妖王那么可怕,真的有人喜欢吗……”有只白尾巴的狐狸吐槽,“我见过一次,他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那双眼睛更是可怕。”
郁怀期的风评在这些少年妖怪的眼里不怎么样。
“就是啊,还是找温柔的吧,”又有妖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道:“妖王这种就算了……他太凶狠了,松二你知道吧?服侍他多年,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丢去喂鸣蛇了。”
“诶,你叫什么呀?”忽然,有人拍了拍青樾白的肩膀,“你好漂亮呀,你有喜欢的人吗?没有的话,要不看看我呗……”
青樾白扭头一看,竟然是那尖叫的少年。
……移情别恋得真够快的。
上一秒不是还说喜欢郁怀期吗?青樾白满头问号的看着他,心里也莫名的有点酸涩,像是吃了一颗很难吃的杏子。
“咦,以前没在妖族见过你,”那白尾巴的狐狸也跑了过来,眼神亮亮的看着青樾白,“你也是来求缘分的?”
青樾白回过神,迟疑的摇摇头,却答非所问:“……郁怀期不凶吧?”
白狐狸:“……”
青樾白想了想,决定扭转一下在这些小辈眼里郁怀期的形象,不然都怕郁怀期的话,以后郁怀期岂不是孤家寡人了?
他想了想,说:“妖王挺好的呀,敢做敢当。”
初入门时,说了点他的坏话,被他发现后,也乖乖受罚了。
青樾白又想起萱灵吃烤肉的时候,继续道:“看出你不想吃某些东西的时候,还会给你做想吃的。”
“你灵力不够,他还会把自己的宝物让给你修炼。”
说着说着,过往越发清晰,青樾白想起云镜里的时候,“还会怕你遇到危险,变成小狐狸陪着你,保护你呢。”
“还有还有,有老头欺负你的时候,他还会一掌拍死那老头!”
众妖:“……”
白尾狐狸一言难尽的看着他,收回了自己拍青樾白的手,“你说的是鬼吧?”
小麻雀也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听到了什么。
“不是吗?”青樾白犹豫了一下,“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
“命师的话本都不敢这么编,”白尾狐狸瞪大了眼睛,尖叫:“话本里都只敢说妖王与尸共寝,一边吸尸体的灵力变强,一边保护妖族!”
吸尸体的灵力?尸体哪来的灵力?青樾白疑惑的看着小麻雀,“命师编写的话本是这种吗?原来你们妖族都是事业批呀。”
小麻雀还在震撼,于是,青樾白只能又默默看向了命师,却见命师一脸深沉的看着他。
——尽管命师没有眼睛,但那视线就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公主,又回来了?”命师缓缓说:“你这一次想问什么?”
命师此人,在妖族里的信誉肉眼可见的高,他一说话,小妖怪们顿时都跑开了,给青樾白让出一条路来。
青樾白脚步一顿,眼神里划过一丝惊讶,“你这是认识我?”
命师笑了笑,“请坐下说话罢。”
青樾白坐了下来,桌上放着一杯很香的茶,闻起来有点槐花的味道,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狐心槐,”命师说:“妖王的更好吃,我夫人的就不给你吃了。”
青樾白眉头一挑,“什么狐心槐?”
“同雀心羽一样的东西。”命师抬手摸上了青樾白的脉搏,“公主所求为何?”
青樾白的手有点软,却骨节分明,泛着漂亮的莹白色。
“我……”青樾白顿了顿,抬眸看着他,“他们说的那个草,真有那么神奇吗?”
命师一愣,随即笑了,“我以为公主不需要这种东西,毕竟,爱上你只是时间问题。”
这话说得太过了,绕是青樾白,也忍不住红了一下耳朵,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想问月相,嘴巴里说出来,却是问了心梦草。
“所以心梦草真的有用吗?”他好奇的看着命师,“对了,老人家,我还想问月相,哪一天会是血月呀?”
命师笑了,“半个月后就是血月……至于那草,公主若是想要,我可以送你一株。”
他缓缓起身,走向内屋。青樾白这才发现这个人已经很老了,脚步也很慢。
命师一离开,小狐狸们又窜了过来,像好奇的孩子们。
“命师居然叫你公主?”
“他从来不送别人东西,他为什么要送给你呀?他为什么要叫你公主?”
小狐狸们化成了原型,纷纷落在台上,围着他。
青樾白不由得又想到了腹中的蛋,抬手摸了摸那些小狐狸的脑袋,“不是公主,是宫主啦……怀泽宫的宫。”
狐狸大概也有部分狗的天性,他们围着青樾白,没围多久,那只白狐狸就皱起眉头。
“……你怀崽子了吗?为什么有两个心跳?”
此话一出,许多小狐狸都愣了下,紧接着嗅了嗅,“咦……真的耶。”
青樾白听得目瞪口呆,连忙否认:“没有没有……”
狐狸们毕竟不是真狗,闻言哦了一声,不再问这个了,只是又贴着他身上的香气嗅。
青樾白却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你们、你们狐狸都能闻出来,刚才你们说的味道吗?”
那郁怀期……
“有时候能,有时候不能吧,”白狐狸说:“我们还是少年,经常维持狐狸的样子,所以能闻出来……常年维持人形的就不一定了,就像陛下。”
青樾白瞬间松了一口气。
小狐狸们变得像巴掌大的小猫,都贴着他,扒在他衣服上,似乎觉得他很亲切,絮絮叨叨的和他聊天,问他从哪里来。
谈笑间,时间已过去很久,却不见命师回来,青樾白皱起眉头,心里不知怎么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把怀里的几只小狐狸都放下去,“我去看看命师,你们先下去。”
青樾白起身,前往内屋,小狐狸们也跟着他跑了进去。
内屋里黑暗一片,放着许多架子,架子上还有很多波光粼粼的瓶子,像是装满了水。
“这些是什么?”青樾白小声问。
小狐狸们顿时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是记忆!”
“对于痛苦的人,命师可以抽出他们的记忆!”
“当然啦,有时候也是别人请求命师去抽别人的记忆……”
青樾白恍然大悟,随即又想起来原著里,用这些方法的人,最后下场都不太好。
逆天而行,必有代价。
“命师活了多久了?”青樾白忽然问。
“不知道呀,”有小狐狸答道,“从郁宁二爷小时候就在了吧?”
青樾白眯起眼睛,想了想,里屋却传来命师的声音:
“四公主,这是逆天而行,你还是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你们魔族不也有算命的吗?”
魔族?青樾白瞬间警惕,掌心中也出现了生景枝,蓄势待发。
这里怎么会有魔族?
“我们魔族的,只能算魔族的命,怎么能算得到妖命呢?”那女声笑了起来,听起来像是个少女的声音,“老头,告诉我,青樾白到底还活没活着?”
青樾白倏然一顿。
——这姑娘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命师说,“但是,萱灵公主,你这样大摇大摆的来妖族,不怕你父王怪罪吗?不怕妖王陛下吗?”
仿佛心脏被重锤一下,青樾白睁大眼睛,他说谁?!
萱灵?!
青樾白攥紧了生景枝,脑海里瞬间想起四年前萱灵因为不小心学了自己教她的驱魔符咒而重伤的事——
原来如此。
……他就说,他教的符咒怎么可能有错?
“我就是奉我父王的命来的呀,”萱灵笑嘻嘻的说:“让你算你就算……”
话音落,她的嗓音突然顿住了。
因为小狐狸们窜了进来,大叫着混蛋魔女就冲了上来,可让萱灵顿住的不是这些狐狸,而是狐狸们身后跟着的那个身影。
那身影一袭白衣,如月之洁,眸光冷淡得像一位故人。
萱灵:“……”
第42章
时隔四年, 萱灵没有想到还能见到他,整个人都顿了顿,紧接着是身体上剧烈的颤栗, 连吐息间都好似带着血气。
……是他吗?萱灵不确定的想, 怎么脸不一样了?
“四公主?”她身后的魔族侍卫提醒,“怎么了?”
萱灵恍然回神, 却是对着她身后的两个魔族侍卫道:“你们先回去吧, 等我查出来青樾白的下落,我会禀告父王的。”
几个侍卫互相对视一眼,叫道:“属下誓死保护四公主!”
侍卫们浑身爆出一股魔气,妖族的小狐狸们惊呆了,他们这么多人在这,这些魔竟敢动手?这不是挑衅吗?!
想到此处, 他们纷纷化出人形,扑上去打了起来。
青樾白一个脑袋两个大, 抬起生景枝就要抽人,末了却想起这些人就是在找‘青樾白’, 于是又只能将生景枝收回。
这样的话, 他就没有别的武器了,真是头疼。
室内一时间乱得可怕,架子上的瓶子颠来倒去, 命师露出了命苦的笑容, 护着那些瓶子们。
萱灵:“……”
萱灵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动手,她看了眼青樾白,突然咬了咬牙,将一道魔气重重的打入了侍卫身上——
那侍卫惊呆了,“公主?”
萱灵哈哈一笑, “修炼的功法出问题了,不好意思哈,专打自家人……”
说罢,快速将无数道魔气嗖嗖嗖的打进了那些侍卫身体里——这动作将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
妖族的小狐狸:“?”
萱灵一袭紫色长裙,看上去十分露骨——她的脚骨头真的露出来了,仿佛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朝着他们娇柔一笑,“我说我不是自愿来妖族绑架你们家命师的,你们信吗?”
妖族小狐狸们齐声大叫:“你骗小孩啊!”
萱灵摸了摸脸蛋,“这么明显吗?我以为你们都呆头呆脑呢,原来不是啊。”
这幅模样,明显是不想多生事端。
青樾白皱眉,却发现萱灵惴惴不安的看向了他。
这时候她又像是那个会问他讨灵石去买糖葫芦的小女孩了,还会因为雨太大,而帮他关上窗户,让他不要淋到雨。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是被什么人欺负了吗?”青樾白下意识问完,又觉得不对。
他是要继续隐瞒身份的啊!
青樾白当即找补道,“你师尊在天之灵会心疼的……”
他一开口,萱灵的眼圈瞬间红了,她本以为青樾白会怪罪她修魔,又或者欺骗他的事,什么都想过了,却没想过青樾白竟然担心她是不是因为被欺负了才变成这样。
“……没有。”萱灵垂头,身躯微微颤抖,“我对不起我师尊。”
青樾白抿了抿唇,闭上了嘴巴。
方才发现被骗时的愕然在此刻褪去,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挺好哄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萱灵又干巴巴的问他,忽然,她动了动鼻子,皱起眉头,狐疑道:“等等……你身上有东西。”
青樾白悚然,怎么感觉几年没见,这世上多了这么多嗅觉灵敏的人?他紧张起来,看了眼她,“你不会也……”
“我知道了!”萱灵掌心中倏然聚起一段魔气,紧接着蹲下。身体,抬起手往青樾白脚腕上拍了拍。
刹那间,青樾白的脚腕上竟然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那是一截被幻术隐匿的黑色锁链,扣在他的脚上,很轻,像某种无形的枷锁。
青樾白:“……”
郁!怀!期!
怪不得笼子大开,不怕他跑呢!青樾白咬牙切齿,攥紧拳头。
萱灵皱紧眉头,正想说什么时,地上的魔族侍卫们已经渐渐清醒过来了,她不得不放弃,转而看向命师——
“老头,我告诉你,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没有给我答案,那你从今往后也不要给任何人答案。听到没有?!”
命师正在整理那些架子上的小瓶子,安抚跃跃欲试、想打架的小狐狸们,闻言幽幽道:“四公主,只要将你的人都带出妖族,我当你今天没来过,也答应你方才的要求。”
萱灵冷笑一声,尖长的指甲一挥,麻溜的带着魔族侍卫们消失在了原地。
风中送来了萱灵极低的声音:“师尊,小心魔族,魔族的血是黑色,下次见到我……也务必以死敌架势待我。”
魔族一走,小狐狸们炸了锅,“命师!你干嘛呀!怎么不让我们打她?”
青樾白蹙紧了眉头,也看着命师,还抱着一点期待,“她真的是魔族四公主?不是被害的堕仙吗……”
“是魔王第四女,”命师叹道:“魔族佼佼者,大约有元婴期的力量,否则我也不会让她这么轻快的走掉。”
魔王第四女……青樾白闭了闭眼,“她刚才来找你问的问题是什么?”
命师犹豫了一下,将小狐狸们都赶出去了,道:“她问她的师尊是不是还没死,有没有神格……神格能否剥除。”
青樾白心间一窒,萱灵也是为了神格来的吗?她也想要神格?
“不对,仙魔的神格还能共通?”青樾白反应过来了。
命师摇摇头,“当然不行,神族和魔族是天敌,不像妖族,妖族还能有妖神……魔就别想了。”
那萱灵的意思就是保护他了。
青樾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还是没白疼她。
“给,心梦草。”
一个婴儿巴掌大小的小花坛被命师递了过来。
青樾白睫毛一颤,接过小花坛,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脚腕上的锁链。
命师也低头看了下,顿时愣住了,“真是许多年都没见过这东西了,这是同心链……”
“?”青樾白诧异的抬眸,他听到了什么?
“同性恋?”
“……是同心链,从此你和他同生共死。”命师看上去有些无奈,“公主,要不我找个妖族大夫给你把把脉?”
青樾白耳朵一烫,歉意的挠了挠脸颊,连忙拒绝了。
……
午夜时分,怀泽宫中帷幔飘扬,金笼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高悬的屋檐下,有一个燕子窝。夜里下着雨,风声呜呼呜呼的吹,雷轰隆轰隆的响。
青樾白躺在那窝燕子的不远处,观察着它们。
为了方便观察,又不被那窝燕子发现,他将自己化成了巴掌大小的小人,像漫画里一样。
小麻雀:“你看什么呢?”
青樾白非常小声的说:“看燕子窝,你看那个雄燕,好丑。”
“怎么可能?能有你脑袋上只剩下一半的,都比不了心了的冠羽丑吗?”小麻雀切了一声,扭头一看,顿时无言以对。
因为那雄鸟真的丑,但好在它很有责任感——
雄鸟:“你先吃这个,晚点我去给崽子们找吃的。”
雌鸟摸着肚子,“可是,我要生了,家里还有吃的,天这么冷,你别出去了……就在家里陪我吧。”
青樾白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吊床——这是他把笼子里的被褥撕了,在屋檐上搭的‘窝’。
一荡一荡的,白天的时候,屋檐间缝隙透出的阳光照着他,也会暖烘烘的。
这是家吗?
雨下得越发大了,小麻雀扭头一看,急了:“哎呀,雨下大了,快回家去!鸟笼那么舒服,你在这多冷啊!”
青樾白翻了个身,脚上锁链叮叮当当响,像脚链似的,还坠着铃铛。
“不回。那不是我家。”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被郁怀期这样对待,如果要一直待在笼子里……那他还不如自己做个窝呢。
小麻雀叽了一声,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安慰道:“没鸟愿意要的野人都是这样的,抓住一只就恨不得养起来,因为鸟儿有大地和天空要去征服,但人类只能守着那方寸之地,为了那点地把自己虐得半死不活也不放弃……人能得到的东西太少了。”
一说起这个,青樾白又想起自己还没把人间美食都吃遍,就被抓来了,他更生气了,“可他是狐狸啊!狐狸怎么也这样?!他……他这个态度就不对!我不喜欢!”
小麻雀想了想,也觉得他这样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忽然,那窝燕子吵起来了。
“我让你莫去,你非要去,”雌燕子看上去像是哭了,“当时你说你喜欢我,要保护我一辈子、朝我求婚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求婚?青樾白眯起眼睛,他问小麻雀,“求婚是什么?”
小麻雀想了想,“在一个庄重的地方求婚,说自己喜欢某个人,然后两人就可以见父母,最后成婚、下蛋……”
说着说着,小麻雀向往起来:“这个求婚的地方不能是在床上,不能是你没睡醒的时候,不能是你不喜欢的时候,总之就是很复杂!……对了,你和妖王结合,他有朝你求婚吗?”
屋檐下风太大,青樾白被吹得有点冷了,他打了个喷嚏,绿色的眼睛里朦胧一片,“你说什么?”
“……我说你家妖王回来了。”小麻雀无奈。
——郁怀期果真回来了。
郁怀期还是那身万年不变的黑,左手端了碗槐花糕,刚走进来,便看见了遍地的花瓶碎片。
砸碎花瓶的人,将花瓶的碎片拼成了一个奇怪的符咒:(▼ヘ▼#)!
郁怀期没看明白,剑眉一拧,坐到了金笼床上去。
金笼床上有一个拱起的被团。
“青樾白。”他说:“你睡了一天吗?”
被团动了动。
郁怀期血色的双眸里滑过一点不明显的笑意,抬手去掀他的被褥——
啪的一下被打了。
郁怀期眯起眼睛,戴着玉扳指的手点了点床榻,缓缓道:“花瓶很贵,四千万灵石。”
鼓起的团子一僵,迅速冒出个脑袋,“你骗人,我特意看了,它又不是什么贵重的玉……”
一块喷香的糕点碰上了那纤薄樱红的唇,青樾白一呆。
槐花糕耶。
“我自己做的,”郁怀期眉眼温柔的垂眸,看着他,“尝尝?”
“不信,肯定是你叫松二做的。”青樾白哼道。
他现在穿的是件白色长袍,因为在床榻上的缘故,他没着内衫,又在床上滚来滚去,动作间露出了两条莹白的腿,总让郁怀期想起这双腿挂在他肩膀上的时候。
……还有脚趾踹他脸的时候。
郁怀期不动声色的凑过去,想揽住青樾白的腰,道:“他已经死了,被我喂给了鸣蛇,鸣蛇把他咬成了很多块,血溅了一地。”
青樾白一想到那个画面,胃里一阵反胃,漂亮的脸皱成一团,抬手捂住嘴唇——
“呕……”
郁怀期瞬间警惕,“怎么又吐?”
第43章
郁怀期隐约记得,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吐了。
脑海里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对,正想说话时却被打断了——
“什么叫又吐?”青樾白推开他,不想吃了, 皱眉道:“你为什么把松二喂蛇了?”
他推的这一下好似带了点嗔怒和依赖的意思, 一股浅淡的香气从他的袖口溢出来,像雨夜里勾人心魄的鬼。
一身白衣淡极, 樱桃红的嘴唇一动, 仿佛生出艳色。郁怀期的目光不自知的跟着他走,拧起的剑眉也松开了一点,解释道:“他背叛了我。”
青樾白微微眯起眼睛,“他怎么背叛你了?”
“骗了我。”郁怀期垂眸,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明明是我给你炸的蟋蟀, 他却说是他做的。我与他签有主仆契,若是背叛, 契约就会让他不得好死。”
那事实在很久远了,青樾白想了一会, 才想起来当时松二说的事。
那段时间里, 郁怀期在他门下隐藏了身份,对他倒也算尊师重道,端茶送水, 炸蟋蟀、槐花糕……
可是后来, 松二说那不是郁怀期做的,为此,青樾白还觉得郁怀期骗了自己,以至于那会还在秘境里闹了点脾气。
青樾白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白白胖胖的可爱糕点, 味道和当年的一样。
看来当时是真的冤枉他了。
“可他为什么那么做?”青樾白不解,扭头看向郁怀期,却倏然顿住。
两人的距离不知何时变得极近,他也莫名其妙的坐到了郁怀期的腿上,白色的衣摆坠在床上,揉成一团,不自觉的让他想起来了新婚那夜。
郁怀期的妖相和人形是能同时出现的,妖相的小狐狸某个程度代表了他本人的想法。
狐狸犬牙有些凉,却将婚服的衣摆掀起,把他的双腿都舔了个遍。
那时,婚服也像这样堆作一团。
青樾白心尖一颤,这么近的距离让他感到了一点不安,他喉间一动,有点无措。
怎么就坐到他腿上去了?郁怀期为何要拿手揽着他的腰……现在他突然跳起来会不会很像同性恋?
“不知道。”郁怀期的声音响起,目光像是在检查自己养的小鸟一样,逡巡过青樾白的全身,很快就看到了现出来的同心链。
这怎么冒出来了?他不是用了术法掩盖么。
郁怀期不动声色的抬起手臂,想去碰他脚踝,重新将那东西藏起来。
青樾白正紧张着,脚踝被一碰,下意识躲了一下,想跳开,却忽略了郁怀期揽在他腰间的手——
“紧张什么?”
郁怀期低哑的嗓音落下,那股冷冽的木香又一次袭来,一阵天旋地转后,青樾白这下是躲也躲不开了。
因为郁怀期将他整个人轻而易举的抱在了怀里,戴着玉扳指的手直接摸上了他的小腿。
那两条堪称漂亮的腿上还有着新婚夜的吻痕,皮肤莹白如玉,并不像平常男人那样有体毛,因此,那吻痕格外明显。
青樾白恍惚间想起,原著里对郁怀期的描写,那是个铁直男——男频基本操作了,龙傲天们艹天日地什么都会,丹药灵宝剑谱张口就来,却分不清老婆口红的颜色。
他们还迷恋着女性特质强烈的女人,比如描写的那些‘**颤抖’之类的……
可他又不是,郁怀期为什么想和他结婚呢?
还有,那天,郁怀期说‘你不清楚我对你怀有的是什么心思’……那又是什么心思呢?
是喜欢吗?
可是,动物园里也有很多人都喜欢鸟,郁怀期也和他们一样,是那种喜欢吗?
青樾白胡思乱想着,等回过神来时,郁怀期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大腿上,在拿一条红色系带给他的腿栓蝴蝶结,还道:“瘦了好多,要多吃些才……”
“……住口,”青樾白突然说:“你打结做什么?”
郁怀期收回手,笑了,“前天晚上你的腿带不是没了吗,给你拿了条新的。”
那腿带却不像是新的,像改过的,因为上面有针线的痕迹,针线处缝了蹩脚的小白花朵和小鸟。
青樾白蹙眉,“我不要别人的东西。”
郁怀期:“……”
“你是纯嫌我缝的丑吧?”郁怀期从背后抱住他,将下巴放在了青樾白的肩上,血眸一动,“就是给你做的,不过是四年前的尺寸……这四年,你去哪里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他终于有机会问了,就想问个彻底,“当年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从那么多人手里扛下来的?”
他越说挨得越近,最后那句话落下,青樾白就发现自己的耳垂被咬住了,耳垂和腰都是他很敏感的部位,碰了就软。
郁怀期明显是故意的。
但青樾白才不会告诉他为什么离开,就让他误会成自己是被围堵而死、运气好才捡回一条命吧。
于是,青樾白转移话题,嗓音也在耳朵上那点微妙的刺激下变得像蒙上了一层柔软的纱,软了许多:“过去的事,提它做什么?你别咬那耳钉……疼。”
仿佛撒娇一般的控诉让郁怀期眼神一深,想起来的却是今日查到的新东西。
妖族也有孔雀精,他们都说,孔雀精实际上有三条命。
一条是人本身,另外两条是脑袋上的小冠羽。
冠羽是孔雀精的命脉,那两小半冠羽,平时里可以卖萌比心,关键时刻也能挡住致命一击。
而曾祺四年前插进他胸口的那把匕首,是耗费曾祺全部妖力所做,为的就是将他杀死。
曾祺当时被他那么轻而易举就杀掉,也是因为妖力被做了匕首的缘故。
按理来说,这样的一把匕首,落在他胸口时,不该那么不痛不痒才对。
除非当时离别时,青樾白送给他的那根羽毛不是普通羽毛。
思及此处,郁怀期眯起眼睛,他不仅没松开青樾白的耳朵,反而变本加厉,往他敏感的腰上捏了捏,
“无边之森时,我见过你原型一面,十分可爱。”他试探道,“但后来就没见过了……怎么不变回去?”
青樾白回过神,纳闷的看着他,“是吗?你当时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吧?我以为你嫌鸟儿弱呢。”
四年前,许多人都觉得符修没有用处,他也不例外。
可是,今非昔比,郁怀期坚定的看着他,道:“创造出既生咒的人怎么会弱呢?你做得那么好,那么厉害……谁敢说你弱?”
妖族的妖怪都说,鸟类有着漂亮的羽毛,心里其实是有着傲气的,就是要顺着毛摸,半哄半就,才能让他们说实话。
妖王显然是把这哄人的本事学到家了。
郁怀期毕竟是原著里天花板级别的战力存在,被他这么一夸,青樾白瞬间就红了耳朵,心情也有些飘然起来。
“你既然知道,还拿那什么同心链锁我?不怕我玉石俱焚?”
郁怀期没狡辩,也显出了自己脚上的锁链,“焚啊,我和你一起死。”
他怎么能这么平静的说出这种话?青樾白满脑袋问号的看着他,“你要出家了吗,怎么这么把生死置之度外?”
郁怀期:“……”
竟然不觉得同生共死是浪漫的事,反而觉得他是想出家吗?
“看看小孔雀,”郁怀期还是惦记着他脑袋上的羽毛,想验证猜测,“……还是说,我帮你变回去?”
妖王无疑是有这个妖力的。
青樾白蹙起眉头,“不。我不给你看。”
刹那间,郁怀期也皱起了眉头,他很想知道这个答案,想到都想动妖力直接把青樾白给逼回原型。
但是他看着青樾白那么乖的在自己怀里,一动也不动,他又打消了这个想法,只问:“为什么不给看?”
惹生气了,闹的还不是他,指不定今晚就不能睡在一起了。
“……就是不给,你是我什么人啊,让我把它给你看?!”青樾白恼羞成怒,“变成原型的小孔雀是不穿衣服的!你知不知道!”
相当于裸着了。
郁怀期眉头一挑,“为什么这么想?狐狸、鸟、动物……原型时怎么能拿仙族的规则来看呢?”
青樾白没想到他还是追着问,气道:“那能一样吗!”
郁怀期敏锐的眯起眼睛,“在我面前不一样?就我不能看你原型?你那个师兄就可以?”
青樾白觉得他好烦人,随即大怒,道:“我在我师兄面前也不会这样好吗!我……反正……在你就是面前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他和郁怀期睡过,总觉得裸。着在郁怀期面前就很奇怪……
不对,是郁怀期的视线很奇怪!都怪郁怀期总是盯着他看!
像视。奸一样。
弄得他不想在郁怀期面前现出原型,总觉得会招来很可怕的后果。
却没想到郁怀期听见他的话,忽然身体一僵,“……你对法落昙,和对我,是不一样的?”
他已经极力接受法落昙可能和青樾白发生过什么的关系了,如今,青樾白又将他和法落昙对比?
血瞳几乎是瞬间就阴鸷了下,郁怀期额头青筋暴起,他就该杀了法落昙……
只要法落昙死了,青樾白就不会惦记他了。
青樾白眼神有些困惑,“这能一样吗?我把法落昙当兄长啊!”
郁怀期瞳孔一缩,“……只是兄长?”
青樾白更迷茫了,奇怪的看着他:“不然呢?”
郁怀期那双血色的眸子从未这般亮过,放在青樾白腰间的掌心也紧张得微微收紧,“……那我呢?我是你的什么?”
青樾白动作一顿。
郁怀期却死死的盯着他,保准他敢说出‘兄弟’二字,那他就立刻让青樾白看看这世间的兄弟该是什么样的……
若是以前,青樾白会说兄弟,可是……他低头看了眼郁怀期放在自己腿上的手,兄弟会这样吗?
兄弟……会满足他心底某些隐秘的愿望吗?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呢?”他将问题丢回了郁怀期,十分好奇的看着他,“你几次三番追着我、出现在我身边,保护我……是出于你对弱小事物的怜悯吗?”
郁怀期一顿,明明他才是发问人,可不知为何,他却好像被这个问题给拿捏住了。
第44章
郁怀期凑近了他, 脸颊贴着脸颊,鼻尖碰着鼻尖,像小狗蹭小猫那样, 眯着眼睛。
“弱小事物的怜悯?你弱小吗?”
外头下着雨, 郁怀期身上略微冰湿的气息和说话间灼热的吐息落在脸颊上,青樾白心跳倏然变得飞快起来。
每一次郁怀期一靠近他, 他就会有这种感受。
“……和你比, 还是有一点弱吧。”青樾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双血瞳,“而且,你比我年岁大呀,对不对?年纪小的,修为差点,很正常。”
郁怀期轻笑一声, 仿佛自己实力被认可,轻轻在青樾白唇上落下一个吻, “你觉得这样,我们是兄弟吗?”
青樾白的脸颊瞬间红了, 一股仿佛穿透灵魂的颤栗让他咬了咬下唇, 犹豫了。
若说之前郁怀期不确定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现在,他看着青樾白的样子, 有一点把握了。
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的, 就算有,也不会送出那么贵重的东西。
“你完全没有下过山吗?”郁怀期低声问,“一点也没有?法落昙没说别人怎么样是喜欢你吗?”
青樾白有些意外的看着他,没想到郁怀期会这样问他,他舔了舔唇, 尝试着问:“……是给我吃穿?纵容我?”
那不就是法落昙?青樾白想了想,本能的就觉得有地方不对。
“不对。”果然,郁怀期也道。
青樾白转了转眼睛,往后磨蹭着退了几步,他想了想,“……是我对他发脾气,他也不生气?”
他退一步,郁怀期就进一步,一直保持着能随时亲到的距离,让青樾白浑身都是他的气息。
他摩挲着青樾白的手,缓缓道:“要看什么事,若是在小事上,无理取闹,纵着也无妨。但这并不算完全的喜欢。”
青樾白有些苦恼了,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那,上床是不是就代表喜欢?”
郁怀期:“更不对,不是只要上床了就喜欢的,喜欢的要三书六聘、请天问地、见过双亲,最后才能上床……”
“可我们就是先上床啊?”青樾白眨眨眼,手指攥紧了衣袍,更不懂他的意思了。
在他觉得好像、好像有一点点喜欢的时候……郁怀期怎么觉得这不对呢?
——郁怀期蓦然一顿,看着他,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在你眼里,我为什么娶你?”郁怀期突然问。
青樾白想也不想,答道:“不被仙族抓去夺了我的神格!不过,你不会也是听了万时慈说的什么结婚能分我的气运才和我成亲的吧?”
他歪了歪头,又否认了。
龙傲天的气运已经很强了,即使被万时慈盗走,但郁怀期仍然长成了现在的样子,应当不会走这些歪门邪路。
郁怀期咬牙,尽量心平气和,眼神微妙的看着他,“那你为什么能接受新婚夜和我翻来覆去呢?”
这就更好懂了,青樾白眼神飘忽了一下,悄悄说了四个字。
郁怀期一时间没听清,“什么?”
没曾想,青樾白的脸更红了,“我说!器!大!活!好!”
室内瞬间一阵死寂。
“……”我居然真的说出来了?青樾白瞬间像被煮红的虾子一样,整个人都有些发烫,脑袋里也嗡的一声!
他迅速滚到另一半的床上去,用被子捂住了自己。
被褥外也传来了郁怀期一声低笑,“知道了,快出来。”
青樾白声音闷闷的,“不要,我要睡觉了。”
经此一番,郁怀期也有了别的想法,他看了眼属于自己的位置,“那我的枕头呢?”
被团一僵,紧接着甩出来一个破破烂烂的、像是被拆线的枕头,上面还漫着青樾白身上的体。香。
郁怀期眼神一暗,把枕头拿过来放在了本来的位置上,然后躺下了,鼻翼还萦绕着青樾白身上的味道。
他闭了闭眼,唇角却愉悦的勾起。
蜡烛灭了约莫一个时辰,等到被团里的气息也平静了许多,郁怀期才睁开了双眼。
黑暗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他把被褥揭开了,露出了青樾白恬静温柔的睡颜。
他的睡姿像一只蜷缩着叼着尾巴的小鸟,呼呼大睡,丝毫没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
郁怀期想把他抱到怀里揽着睡,这动作颇有些难度,青樾白在梦中仿佛察觉了有人动自己的手脚,唔了一声,一只手放在肚子上,一只手拍了拍“大蚊子”。
“不许碰我!”
郁怀期眼神一闪,指尖闪过一点法力,紧接着同心链亮了亮,他又凑近了青樾白,这一次,熟悉而浓郁的木香袭来,青樾白无意识产生了些许依恋心理,抬起手,软软的胳膊搭在了他的脖颈上。
郁怀期终于满意了,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吻,往日里带着血色和暴戾的眸里此刻如同春水般温柔,声音也轻得像羽毛。
“……晚安,乖乖。”
这一次他真的睡着了,却没想到狐狐捕蝉,鸟鸟在后,青樾白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郁怀期的侧颜。
他瞬间想起来了那盆心梦草,要双方的一点鲜血……
反正也只要一点,青樾白心虚的想着,眯起眼睛,鬼鬼祟祟的抬手,摸上了郁怀期那张俊秀的脸,一道法力光芒掠过,就有一滴血被取了出来。
郁怀期还在睡,好像一点也没有察觉。青樾白却紧张得不行。
他其实也有点怀疑自己的情感。
因为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现在看见郁怀期会心跳快一瞬间、在命师那里听到那个人喜欢妖王时……心里也闷了一下。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喜欢,但心梦草应该能帮他确定。
……
翌日,青樾白很早就醒了——任谁耳边有道传音在大叫,都会醒。
“叔叔叔叔救我!”郁平罄鬼哭狼嚎的声音传来,“别弄你那妖镜了,我要被薛云清打死了呜呜呜……”
看样子是传给郁怀期的,却不知怎么到他这里来了,青樾白气呼呼的赶了过去。
山崩地裂间,有一道巨剑插在地上,而薛云清冷着脸,把郁平罄捆在了一棵树上,威胁道:“放我进去。”
青樾白踩着祥云飘来,闻言道:“薛云清,你做什么?快把他放下来。”
郁平罄原本是想叫郁怀期来帮忙,却没想到来的会是青樾白,当即一愣,脸色也变了变。
在符修大会的事,他已经听说过了,也知道了青樾白真正的身份。
他是仙族青樾白,而薛云清是他师兄。
“……怎么是你?”薛云清面色僵硬的道。
青樾白抬手施出一道光芒,将郁平罄身上的锁链解开了,然后意外的看着薛云清:“你居然真的来找我了?”
薛云清面皮肉眼可见的发红,硬邦邦道:“掌门师兄都被你气病了。”
青樾白愣了一下,担忧的问:“他看过大夫了吗?病了该去找仙族大夫呀,你和我说有什么用?我又不会看病。”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落在了青樾白的脚下,薛云清拎着剑,大怒:“你还是不是人?要不是因为你,他怎么可能生病?你还和郁怀期那个妖族结婚……他当然要生气了!”
“关结婚什么事?”青樾白反问。
在他心里,法落昙修为高,年长他许多,对于这种事应该应付自如才对,来找他反而是种错误。
薛云清冷笑一声,讥讽道:“……你真是凉薄,早知道当年就不送你来妖族了,也不该叫师兄来接你!”
“送我来妖族?”青樾白蹙眉,忽然想起了命师对着他说话时的古怪,还有那股仿佛早就认识的熟稔劲,“什么时候的事?”
薛云清却不肯再多说,只道:“你要是有点良心,就回去看看师兄。”
青樾白有点烦他这车轱辘话了,“回去?回去仙族能不杀我了吗?回去他们不会让我受刑吗?师兄把我藏在山里这么多年,那些人为了神格定然会想办法把我打成妖魔,你当我傻吗?”
虽然我本来就是妖怪。青樾白气哼哼的想。
薛云清脸色一黑,“……天一派不会让你变成那样的,你和妖族混在一起才是让人不知如何下手!让师兄在那么多人的质疑里,不知如何自处!”
“你们在说什么?”郁平罄刚被放下来没多久,就自己疗愈了伤口,看起来颇为抗造,他一脸无辜的说:“一个小花妖为什么要回仙族?他本来就是我们妖族的人啊,以前还是我未婚妻呢。”
此话一出,薛云清的脸色看起来更震惊了,指了指青樾白,“你……你这四年里到底在干些什么?!侄子和叔叔都共妻……你还真是不知羞耻!”
郁平罄当即就怒了,却没想到青樾白比他更快,闪身过去,一巴掌拍上了薛云清!
一旁的郁平罄眼睛都震惊的瞪大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用实力碾压自己的剑尊强者会乖乖被打。
青樾白冷冷的说:“我的事与你何干?给我滚出妖族!”
薛云清脸上火辣辣的疼,却反手抓住了青樾白的手腕,“我说错什么了?我只是让你和我回天一派!那里才是你的家!我们才是你的家人!”
“家人?”青樾白喃喃着,“你以为我没有过真正的家人吗?家人会在鎏金宴时对我的求救视而不见吗!家人是你这样听了郁平罄几句话就骂我不知廉耻吗?就站在他那一边吗!你哪来的脸自称是我的家人?”
此话一出,薛云清和郁平罄都愣住了。
紧接着,郁平罄想了想,好像是有点不对,于是快速滑跪——真的跪了。
不然怕叔叔知道了,把他丢到火山里去。
“对不起,殿下。”郁平罄红着耳朵,“我不该那么说,让人故意误会。”
青樾白看了他一眼,坦然接受了,“嗯。”
这小侄子还挺知错就改。
薛云清脸色更难看了,他知道郁平罄的身份,也知道这小子的实力。
他怎么会给青樾白下跪?
在这里,真的比在仙族好吗?
第45章
郁平罄在妖族虽说人称小五公子, 但怎么说也是个王族。
可他这跪下的姿态无疑说明了青樾白在妖族的身份,妖族接纳了他。
薛云清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接纳青樾白,只能将这归为妖族愚蠢, 他面庞上滑过一丝冷笑:“郁平罄, 他在仙族活了那么久,你就不怕他是我们安插过来的卧底吗?”
上一句话还口口声声为青樾白好, 下一句就成了诋毁。
“喂, 剑尊,”郁平罄刚站起来,乍闻薛云清此言,毫不掩饰的翻了个大白眼表示自己的鄙夷:“你以为我们妖族像仙族那样总是三妻四妾、尔虞我诈吗?”
青樾白顿住了抽生景枝的手,意外的看着郁平罄。
察觉到他的目光,郁平罄仿佛终于抓到机会能在他面前表现了, 骄傲道:“我们狐族,一生一世一双人, 虽然有那么多长老,但是呢, 我们并不像你们那样热爱抢别人的地盘, 都是知足常乐。所以,我们的祖先想了很多办法保护我们这些呆……咳,天骄!”
他说着, 又指向了不远处的一道阵法。
妖族入口是在山间, 如今山都被薛云清的剑掀飞了,但山间那道血红的阵法却一丝不动。
“比如这道阵法,它可以察觉对妖族有杀气的人,所以你才进不去。”
青樾白抬手揉了揉眉心,心说你这叫什么天骄?呆瓜还差不多, 都给人抖搂完了。
他抬手放在了郁平罄肩膀上,不想再搭理薛云清了,只道:“不用和他废话了,我们回去吧。”
这动作略微施了点妖力,郁平罄被变回了小黑狐狸,被青樾白抓住了命运的后颈皮,拎回了妖族界地。
在他们身后,薛云清眼神闪烁了下,握紧长剑,身形一闪,却没有回到天一派,而是来到了恶鬼道的一处酒庄。
酒庄中,遍地酒鬼,醉醺醺的气息仿佛浸透了地板。
有醉醺醺的女郎邀他喝酒,也有男郎笑嘻嘻的声音在这方天地响起。
薛云清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受不了这最混乱之地,他冷硬着脸,隐匿了自己的仙族气息,到了酒庄掌柜深处。
那掌柜身形高长,穿着破烂裙袍,戴着兜帽,在给酒鬼们斟酒。
薛云清:“给我一坛醉来笑。”
“醉来笑?什么酒啊,”潮湿起钉的地面上,有酒鬼听了这句话,醉醺醺的问:“掌柜的还有这种酒呢?”
那酒鬼下半身是白骨,浑身散发着臭烘烘的气息。
薛云清眉心一抽,极为不悦。
恶鬼道?果然都没有好人。
那掌柜闻言却笑了笑,沙哑干枯的声音道:“没有啊,鬼公子,你听错了……”
酒鬼又晕乎乎的睡了,薛云清却被领到了最里面的隔间。
掌柜扯下兜帽,他的半面脸是白骨,另外的半面脸上,依稀能看出熟悉的样子——那是万时慈。
薛云清皱紧眉头,“你这……”
万时慈脸色阴郁,“不用多说了,你进去妖族了吗?拿到妖镜了吗?”
他的脸是被郁怀期毁成这样的。
四年前那一天,郁怀期发疯似的将侜清弦给活刮了一遍,还给侜清弦下了个咒,说是从此见到妖族都要跪下。
而他,则是被郁怀期那柄斩阳剑的剑意毁成了这样,需要得到强大的妖力,才能将他愈合。
薛云清:“没有。”
万时慈瞬间恼怒,白骨眼眶里的眼睛里现出无数杀意,“为什么?我不是给了你妖族地图吗?画的那么详细,你怎么会没拿到?”
薛云清脸皮一抽。
“……你后悔帮我了?”万时慈冷下脸,“你别忘了你这剑尊的位置怎么来的!鎏金泉你也有份!”
鎏金泉。
仙族的弟子虽然生来仙胎,但若是没有天材地宝辅助,也不会让薛云清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剑尊的位置。
当年那口泉眼,暗中供应了不少的仙族,可仙族们讲究‘天赋异禀’,纷纷不认自己是靠灵宝妙药堆上来的修为。
薛云清闻言,终于抬眸看他了,“我没有后悔,我只是没进得去妖族。不过,你怎么对妖族这么熟悉?”
四年前他姗姗来迟,不知前因后果,也不知道万时慈的命格是夺了别人的。
万时慈眯起眼睛,嗤笑:“这和你没进得去妖族有什么关系?”
“妖族外面有防御阵,”薛云清说:“只有内部的人才能把人引进去,这你知道吗?”
酒庄里恶劣的环境,不人不鬼的东西都让万时慈烦躁不已,他丢掉在自己手臂上吸血的、有一个人脸那么大的虫子,恼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几十年前进去的时候畅通无阻……怎么,你这么强,却打不开那道阵法吗?”
薛云清摇摇头,“我能想办法打开。青樾白已经嫁给郁怀期了,他算是内部人,如果我以法落昙的名义骗他带人进去就……”
嗓音忽然一顿,薛云清皱眉:“你这是什么脸色?”
万时慈狠狠的一掌拍上了桌子,脸色诡异的抽搐着,白骨上的虫子在啃食他。
他神经质的抖动着,“他娘的,老子就知道,问题出在青樾白那里……凤凰命……艹他娘的!”
脚边一个酒坛被他踢碎了,刺鼻的气味在屋里蔓延开来。
薛云清捂住鼻子,“凤凰命是什么?”
万时慈脸上露出个诡异的笑,“你信你的命在棋盘上早就定好了吗?信龙凤天生一对吗?”
修仙之人,很少有信命的,命不过是人在低谷时的妄念。
薛云清不屑的笑了:“你我已长命百岁,还信这东西做什么?”
“我曾窥得过一个故事。”万时慈眯起眼睛,“故事里有一条龙,一只凤,龙善戾,凤善舞,二者本是良缘,却被望月的天狗给毁了。天道震怒,于是罚他们三人一起历劫。”
“那只凤和龙的命都很好,福禄满堂,天道偏爱凤,他的命格夺不走,但龙的却可以。”
薛云清天生就是个不爱听故事的人,他皱眉,“这和妖族有什么关系?”
万时慈胸腔里发出几声笑,嘴角越扯越高,“——因为我曾换了龙的命啊,但百般追求,使尽手段,都没得到凤的喜欢。”
薛云清很快反应过来了,“你说青樾白是凤?那龙是谁?”
万时慈冷冷的看着他,“我现在不要妖镜了,我要杀了郁怀期,你想办法,帮我进入妖族。”
他要再赌一把。
……
妖族宫殿中。
“我给叔叔发的传音,你怎么会来?”郁平罄端着个狗盆喝水,边喝边问。
青樾白昨夜没睡好,有些恹恹的,靠在美人榻边,支着脑袋,有些头疼:“我怎么知道?你叔叔呢?怎么白天起来都不见狗影?”
他换了件绯色长袍,长发松松垮垮的用花枝半束,浑身散发出一种矜贵的气息,抬眸,慵懒的看了过来。
“叔叔可能在妖镜!”郁平罄看得莫名脸红,把水盆放了回去,本想用衣袖擦嘴,但看了眼青樾白这模样,又悄悄的拿出手帕擦嘴。
——不能在美人面前邋遢!
青樾白:“你掏出来了个什么?口水巾吗?孩子都要用这个吗?”
他在想,是不是该给未出世的宝宝也弄一份?
郁平罄:“……”
青樾白又想了想,“妖镜,是那面放了恶鬼魂魄的镜子吧?”
他听人说过,郁怀期在里面练兵,吸收妖力。
郁平罄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心中却有些疑惑。
为什么小花妖和初见时的懵懂样子不同了?一开始见面时,郁平罄觉得他像那种妹妹似的可爱,可现在……给他的感觉却不是那样了。
青樾白有点好奇,“那我也去看看吧……哕……”
他忽然捂住了嘴,脸色白了一瞬,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又动了一下。
这是第四次了?青樾白仔细想了想,却发现自己有点记不清了,连忙掏出林白云给的药瓶,又吃了两颗药。
郁平罄眨巴眨巴眼,“你怎么了?吃的什么呀?”
在怀崽的反应下,青樾白倒是忘了这傻孩子还在这了,他的脸色彻底恹了,道:“你去找你叔叔,让他在妖镜待半个月,我暂时不想见到人……什么人都不见。”
“好。”郁平罄傻乎乎的转身就走,“那仆人也要撤吗?”
殿外瞬间跪了一地狐耳狐尾的狐奴,纷纷大喊:“求殿下饶命!”
“殿下饶命啊……”
青樾白:“……”
算了,这孩子估计是被薛云清打傻了。
他摇摇头,又想起来得做个表面样子,道:“你让人给他送点水和糕点,别饿死了。”
郁平罄走出几步,转身看向青樾白,却见青樾白已经进怀泽宫内去了,看样子是要去休息。
“不对啊,叔叔本来就不是人,”郁平罄挠了挠脑袋,“我是要激烈一点的传达呢?还是就原话转述呢?”
……
青樾白将那药吃了,就真的蜷在床里睡了过去,也丝毫不知自己的话被郁平罄给曲解成了什么样。
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又看到了那一窝燕子,只不过这一次他坐在了燕子窝对面,青樾白低头一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个窝。
燕子是衔泥塑窝,而他的这个窝……满是狐毛。
狐毛团了起来,毛茸茸的、又轻又软,摸着还很舒服。
屁股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硌着,青樾白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还成了小孔雀的样子。
他想扇动翅膀飞一飞,却不知怎么的,飞不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青樾白满脑袋问号,发现窝里还有两个蛋,一枚小小的,印着金纹,另一枚大大的,是红纹。
青樾白摸了摸脑袋,心里莫名的冒出一股烦躁,好像在等什么人。
轰隆!
天际一阵雷声响起,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了,一道阴影笼罩住了他,伴随着雨水和木香的气息。
“对不起,我没有抓到猎物。但我给你和孩子做了新的糕点,”那道阴影说:“尝一尝?好不好?”
“没关系,我也可以打猎……”青樾白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识说完,才抬头一看。
是郁怀期。
——但是,那是一只长着翅膀的小狐狸。
“……”
好怪的梦!
青樾白惊悚的醒了过来,却没想到有更惊悚的东西等着他——
宫殿外不知何时风雨骤起,烛火飘飘忽忽,床榻边坐了个人。那东西像个人,又不像个人,高大得很,还有高高的、竖起来的耳朵。
它身上还带着雨水气息,像一只流浪的狐狸。
“我听说,”竟是郁怀期,他的语气怨怨的:“你要和我离婚?”
青樾白快给他吓死了,抄起枕头砸了过去,“郁怀期!你有病吗!大半夜坐在这扮什么鬼?”
大狐狸闭了闭眼,“郁平罄说,你不想见到我,还要和我离婚,让我和妖镜过日子去。”
“……不要离,我不去妖镜了,好不好?”
这语气里布满了患得患失,仿佛害怕他离开。
青樾白一呆,下意识说:“我什么时候说要离婚?”
话音刚落,一道毛绒的气息和雨水气扑面而来,就像在方才的梦里一样。
狐狸的爪子按在了他的胸口,抵住了他,气息十分急促,仿佛在他没醒来前就待了很久很久。
他好像已经很擅长等待了。
“……真的不会离吗?”
青樾白听得有点糊涂了,“你这是很想离的意思吗?……唔!”
狐狸妖相骤然幻化成人,咬住了他的唇……
第46章
雨夜里的这个吻带着潮湿的雨气, 两半唇交缠在一起,青樾白心里有鬼,又被亲舒服了, 轻轻的张开唇, 任由郁怀期攻略城池。
郁怀期的动作急迫得像一条雨夜里湿漉漉的、好不容易找到了家的流浪犬。亲着亲着,两人的动作也变了味。
衣衫松了, 腰带解了。
青樾白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郁怀期呼吸一重,咬上了那樱红色的小玉珠,犬牙磨砺得青樾白敏感得一抖,呜了一声。
“叫我名字。”郁怀期沙哑的声音落在了他耳边。
“……郁怀期……”
清软的嗓音叫得郁怀期几欲疯魔,血瞳赤红起来,吻着他, 咬着他。
青樾白戴着红色带子的腿也被架上了宽厚的肩,郁怀期高挺的鼻尖缓缓在那腿上蹭过, 那肌肤上泛着淡淡花香,他忍不住, 亲昵的在那大腿内侧的软肉上咬了个犬牙印……
青樾白眼尾绯红起来, 白皙的长腿拢住了郁怀期的脖颈,有股宛若蚂蚁噬咬般的酥麻快感从脊椎袭来。
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但他感受到了……
淅淅沥沥的雨盖过了所有的声响。
青樾白没敢让他做彻底, 他不清楚孩子到底是在哪里, 只能乖乖听林白云的话,好在这一次的郁怀期也没有那么急迫。
他红着脸捏着郁怀期,手心都要破了。
花液被郁怀期用衣服拭去,浑身软得一塌糊涂的青樾白被郁怀期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青樾白本来被弄得还有点没睡醒,见状忽然彻底醒了, 某种错觉席卷了心扉。
……就好像郁怀期很怕失去他,甚至怕到想迫切的吃掉他,吃掉就会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不是那种‘吃’,而是猛兽咬死猎物的吃。
郁怀期埋在他颈边,狮子似的吐息缓缓平静下来。青樾白咬了咬下唇,脸色滚烫起来,主动的伸出双手拢住了郁怀期的脖颈,那是个依赖又信任的姿态了。
亲昵,温暖。
没有床事那么露骨,却好像能将两人的心更加紧贴,飞快的心跳像某种庄重的誓词,诉说着彼此的情谊。
“……你不能离开我。”郁怀期将下巴抵在他脑袋上,大手一揽,揽住了青樾白那窄瘦的腰,“……小樾。”
青樾白一怔,这好像是郁怀期第一次叫他小名。
郁怀期的外表看起来像二十六、二十七岁的青年,素日里做事也十分成熟,很少有这种时候。
“……嗯。”青樾白的心里好像有温热的东西缓缓流淌,在这个雨夜,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怀里的人却带着炙热滚烫的暖。
这点错觉未曾维持太久,郁怀期就已经又成了平日里的样子,他松开了青樾白,抓着他的手,拧眉道:“郁平罄说你今天又吐了?怎么回事?”
青樾白瞬间像被踩了尾巴,惊得一下推开他,眼神慌乱了下:“没,没什么,就是有点感染风寒。”
郁怀期眼神怀疑,“感染风寒?你这两天出去了?出去做什么了?”
他居然没让人监视我?青樾白更加意外了,继续胡编乱造,“没做什么,我就是去买了两本话本,路上受了点风……”
提起话本,郁怀期眼睛眯起了,轻笑一声:“买了哪本?”
这是要看的意思?青樾白满头问号,为了圆谎,将之前在林白云那里拿到的那本话本丢了出来。
《晨起揽镜自照,早上好,师娘》
郁怀期脸色瞬间黑了,“这本书写的是你和萱灵,你对这个感兴趣?”
“?!”青樾白惊愕的瞪大双眼,“什么!”
郁怀期胸膛起伏着,眼神不可置信,“你还是更喜欢女人?当年在云镜里,你就为了她,入那险地……”
“没有!”青樾白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耳朵和脸都红得像樱桃,“我不喜欢她!”
“那你怎么不看我和你的?怎么单单就看她和你的?”郁怀期眯着眼睛,仍然怀疑。
青樾白大惊,“还有我和你的?”
郁怀期冷哼一声,忽然抱起了他,身形一闪。
再次回神时,已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面前满满的摆着三大书架子的书,每一个名字都很露骨。
《俏仙尊幽会死对头》《妖王邪魅:师尊哪里逃》《白玉宫里不得不说的秘事》
青樾白:“…………”
郁怀期冷着脸,抽出一本,放在了他的手上,道:“这本白玉宫秘事写得极好,你既然想看,就继续看,念出来最好。”
说罢,他坐在了桌边,倚着看他。
青樾白咬了咬唇,坐了下来,翻开那本《白玉宫秘事》,看了起来,边看边念:“只见那白玉宫主被抵在……”
嗓音忽地一顿,青樾白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上面的字,这还是个夹心饼干的大小妖王三人本!
他嘴唇轻轻颤抖,又看向了郁怀期,“……你、你不会平日里都在看这些东西吧?你看他做什么?”
郁怀期轻笑一声,却将剩下的内容背了出来,“只见那白玉宫主被抵在桌边,双眼含泪,青衣坠落在地,他用力的推了推身上的妖王,却又因情药缘故,十足的力只余了三分,倒显得像欲迎还拒,‘混蛋,你给我出去……’”
“却没料到脚下的少年妖王也动作起来,他等了宫主数载,不想落于未来的自己身后,于是不甘示弱的掀起宫主余下的衣……”
青樾白:“啊啊啊啊啊郁怀期!你闭嘴!!!”
郁怀期果真不说了,只是借着烛火看他的脸,目光幽长温柔。
青樾白对这目光浑然不觉,他抬手施出一个火符,嗖的一下甩到了那本白玉宫秘事上,红着耳朵说:“这种本子有什么好看的啊!简直……简直乱写……”
火舌吞噬了那本书。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册。”郁怀期忽然说。
青樾白抬眸,咬牙切齿,瞪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喜欢的啊!他写的我一直在哭,我有那么喜欢哭吗?!还说什么我一哭你就没辙了,我哪有在你面前哭过……”
他说着又顿了顿,回想了一下,自己在郁怀期面前哭过几次,好像……没有哭过吧?
青樾白心虚的挠了挠脸,却听郁怀期又说:“我喜欢它,是因为在那么多关于你的书里,只有这本的性格最像你。”
青樾白一怔。
郁怀期却望着他,慢慢的说:“你的确不爱哭,但被薛云清从天上踹下来也会疼,受到他人的嘲讽,也会难过他们为何不喜欢你。”
“白玉宫里乱糟糟的一片,羽毛乱飞,是因为你在掉毛期,怎么弄也弄不干净。并非他们所说的懒惰。”
“你不喜欢他们说你是万时慈的妻子,不喜欢待在山上……我不想让你成为我的‘妻子’,但我又想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他的声音如同涓涓细流,没入心中。青樾白动了动唇,手指攥紧衣袍,眼圈一红,低下了头,鸦羽似的眼睫微微湿润了,嗓音里带了点哭腔,“……才不是,谁管薛云清啊……”
“那怎么哭了?”郁怀期的声音变轻了许多,慢慢抱起他,用自己的额心抵着他的额心,“……我在你心中,是不一样的,对不对?和任何人都不一样,你只会在我面前这样撒娇,只会在我面前发小脾气,你会担心我的性命,因此把至关重要的雀心羽送给我……对不对?”
青樾白将脑袋埋在他肩上,用他的衣服擦眼泪,不吭声,可身体微微的起伏却显出了他真实的想法。
郁怀期知道他在听,微微叹息一声,抚着他单薄的后背,“你和郁平罄说,表现得太喜欢就不会得到人的喜欢,不会被珍惜……那是错的。”
白日里郁平罄给他传话,传得不明不白,他觉得奇怪,便多问了几句,才问出来先前的那么多事。
青樾白呜咽一声,算是承认了,“哪里错了……戏芍对万时慈就是这样啊。”
“他们是孽缘。”郁怀期毫不犹豫道,“孽缘活该是那样。”
青樾白抬头,眼眶微红的看着他,声音还带着点哑,“……是吗?”
“是。”郁怀期和他对视着,抬手拂去他额间乱发,眼眶也泛起了一点红,“你其实什么都明白,你明白我和高南萧是兄弟,但高南萧不会出自本能的为我挡下茂枝的一击;你明白你不喜欢郁平罄,于是不和他成婚……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
殿外适时的响起雷声,猖獗的雷光穿透乌云,映在殿中,将整个宫殿都照亮了。
青樾白不想说话,又把头埋回了他的肩膀上,抱着他的脖颈。
……是什么时候呢?
是初见时血月显现,他救了自己的时候吗?是他半蹲下身,说要背自己的时候吗?
是所有人都说这妖纹吓人,唯有他摘下面具说这很漂亮的时候吗?
还是……
“……我不知道,”青樾白咬住下唇,心脏剧烈颤抖,“反正,雀心羽确实是我想给你的,我不想你出事。”
郁怀期抱着他的手臂瞬间收紧了许多,狠狠地闭了闭眼,“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青樾白沉默了会,却是低声说,“你说归期不定,一般你这么说就是不会回来了的意思。”
郁怀期心间一窒。
不知道为什么,青樾白好像明白他的过往,甚至很清楚他过往是如何行事的。
“而且我那不是主动离开啊!”青樾白抬起头,瞪着他,“明明是鎏金宴那些人逼着我去死,我没办法才走的。”
原本他想的是随便找个由头,消失一段时间,好安心养胎,没想到事情变成了那样,他只好顺水推舟。
“……没关系,他们都死得差不多了。”郁怀期喃喃着,拍着他的后背,“不会再有那样的情况了。”
等等……青樾白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说的话像告状,还很让人难为情,连忙又把脑袋埋了回去,像只躲回翅膀下的小鸟,蹭了蹭他,“我困了……我要回去睡觉!”
郁怀期胸腔一震,嗓音也有点压抑得有点哑了。
“……好。”
青樾白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就是想睡觉,明明白日里已经睡了许久,现在被郁怀期抱回去,刚沾上那柔软的被褥,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郁怀期捏着他的手心,掌心贴着掌心,细致得能感受到青樾白的心跳。
又沉又稳。
……怎么好像还有两个心跳?错觉吗?
郁怀期眼神微妙起来。
第47章
为了确定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郁怀期又捏了捏,这一下用了点力气,青樾白似乎有点疼, 在梦中呜了一声, 翻了个身,还不小心把毛绒的被褥给踢开了。
血色的眸中现出一点无奈, 郁怀期抬手将那被褥扯了扯, 想重新给他盖回去时,忽然,一个白色的小花盆被抖了出来,骨碌碌的滚在了地上。
青樾白也被这声音吵醒了,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等看清以后, 他立刻瞪大了眼睛。
卧槽!这玩意怎么滚出来了?郁怀期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的吗?
殿外又一声惊雷,室内仿佛瞬间涌进来无数冰雪。郁怀期缓缓低头, 捡起了那个小花坛。
“这是心梦草?”他喃喃道,“你放血进去了吗?”
青樾白愣了下, “放了, 怎么了?你先还给我,它、它出结果了吗?”
郁怀期闭了闭眼,攥紧了它, “放了谁的?”
青樾白心跳飞快起来, 耳朵也红了,绿色的眼睛里滑过一点闪躲,“……没谁。”
郁怀期一顿,将花坛递给了他,也不知到底看出来什么没有, 转身离开了。
……
翌日清晨,雨后潮湿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命师居住的阁楼外,有一道鸟影‘砰’的一下撞在了门上。
“命师!你在不在?!”
鸟影发出了声音,竟然是青樾白,也许是天色太早,门没有开。
青樾白变回了人形,蹲在了屋檐下,手里握着那个小花盆。
花盆里的花,是白色的,那代表他没有喜欢上郁怀期。
“怎么会呢。”青樾白不解的戳着那盆长出来的、晶莹的白色小花,喃喃道:“你为什么不是粉红色啊……”
命师也是,大清早去哪里了?青樾白咬了咬下唇,在阁楼四面都看了看,有一侧的窗户是开着的。
他今天一定要弄明白这草是怎么回事!
青樾白深呼一口气,又变回鸟形,果然成功飞了进去。
上次来时,阁楼中晦暗一片,如今,那些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在发光。
“命师?命师?你在吗?”青樾白跳了进去,地板发出十分可爱的“咚!”的一声,像小胖鸟落在了地上。
“……!”好像真的重了不少诶!
青樾白心虚的挠了挠脸。
自从来到妖族后,他吃了很多漂亮点心,许多槐花制成的东西也都进了他的肚子,吃胖了倒也……正常吧?
不对!一定是孩子的问题!
仿佛知道自己背了黑锅,肚子里的崽子竟然又动了一下。
“嘘嘘嘘,不是你的错,我的错,我的错行了吧,别动了。”青樾白摸着肚子哄它,“我还有正事!”
命师的阁楼二层里,是更多的书架,书架上放了许许多多印着妖族文字的书,但更多的是架子上的各种瓶子。
青樾白突如其来的很好奇这些瓶子到底是什么,他走了过去,发现那些瓶子上竟然还贴着名字和时间。
[一百年前:郁墨,黑狐][一百年前:郁砚雪,赤白狐][一百年前:妖王继位]
[郁宁,白狐:出生]
[郁平罄:十八年前,黑狐]
[妖族之乱:五十年前]
[神魔大战:万年前]
青樾白有点茫然的看着它们,喃喃道:“这是什么记事录吗?”
忽然,架子的第三层,有一个瓶子发出了强烈的光。
出于好奇,青樾白走了过去,在看见那个名字的时候,他脚步一僵——
[青樾白:五十年前,命中宫主]
青樾白疑惑的抬起手,将那小瓶子拿了下来,这里怎么会有他的瓶子?
脑海里滑过上一次命师见自己的画面,他顿了顿,打开了那个瓶子。
刹那间仿佛有许多声音在脑海里浮现,青樾白身躯一晃,漂亮的脸上苍白了一瞬——
五十年前,天一派中。
仙风道骨的白眉老者端坐云台。
“师父,我不要去妖族……”
看上去只有十六、十七岁的少年呜呜咽咽的揪着他的衣袖,泪花在眼睛里打转,身上的白衣上祥云绘金线,看上去显然极得长辈宠爱。
那是青樾白。
“师父,要不还是别让他去吧,”一旁的法落昙眉间昙花印闪烁着金光,于心不忍的抱起他,“他还这么小。”
薛云清见状冷哼一声,“天天在门派里扑蝴蝶玩,哪里能长大!师兄,你就是太纵容他了!”
法落昙面色一冷,淡薄的看了他一眼,“我又没死,逼他长大做什么?”
薛云清:“……”
白眉老者淡淡的扫了他们两个一眼,又看向角落里的林白云,“你们俩不愿意,那就换白云,白云,你送他去。”
林白云重重地点头,“好。”
青樾白呜哇一声大哭出来,鼻涕眼泪都擦在了法落昙的身上,眼眶哭得通红,眼尾上那点妖纹也忽明忽暗的:“我不……师兄,我不想去……”
白眉老者见状,冷着脸扫了一眼法落昙眉间的金印,还是下了决定,道:“小樾呀,要听话,你不去的话,就长不成大树,长不成大树,你就没办法让蝴蝶停在身上呀。”
青樾白抽噎了一下,绿色的眼睛里满是疑惑,“真的吗?可是为什么师兄不能和我一起去?”
“师兄是仙族,你是妖,”薛云清又说话了:“要不是师父把你捡回来,你怎么可能留在这里?说不定早就被人杀了。”
青樾白生气了,咬牙切齿,指着他,“你闭嘴!你最讨厌了!”
薛云清一愣,愕然的指了指自己,“我?!我讨厌?昨天帮你抓蝴蝶的时候你怎么不……”
“好啦好啦,别吵了,”林白云出来打圆场,他走向法落昙,伸出双手:“小樾,过来,师兄带你坐飞马,我们飞过去呀。”
青樾白吸了吸鼻子,看着法落昙,“师兄,那我还会回来吗?”
法落昙没有松开他,他抱着青樾白,眼睛看着的却是他们的师父。
“落昙!”白眉老头声音严厉起来,“记住你的身份!你是要做那天下第一人的!”
法落昙金色的双眸里滑过一丝不甘,攥紧了手心,几乎掐出血来,“是。”
林白云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中间来回滑过,最终挑起眉头,抱过了青樾白。
青樾白却从他怀里跳了下来,他抓着法落昙的袖子,眼神希冀,“师兄,你不能和我一起去吗?”
法落昙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在白眉老者的眼神下不敢多言。
林白云嘟囔两声,好像在感叹什么。
“……好吧。”青樾白松开了法落昙的衣袖,眼神里的光落了下去,“那我去妖族了。”
既没有再看法落昙,也没去林白云怀里,他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给白眉老者磕了个头,算是谢了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随即化为一道幻影,那是个很小的孔雀,可能还没有人的巴掌那么大。
他转身飞走了。
——这时候,青樾白隐约意识到了一件事。他如果问别人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别人没有回答,那就是不希望他回来。
他的羽翼还不丰满,飞出去没多久,就被林白云追上了。
“小樾,小樾!师兄送你去,”林白云强行把他拽回云间马车里,“师兄在那边有个朋友,他会照顾你的。”
马车中温暖一片,外面的风也不急,桌上还有许多漂亮的吃食。
青樾白一点也不信他们,他红着眼睛,有点伤心的看着林白云:“我做错什么了吗?师父为什么要赶走我?”
林白云将一块糕点送到他嘴边,笑了笑,“是师父不想让师兄再和你待在一起了,自从你来了以后,他的修炼就止步了。”
青樾白歪着头,脑袋旁出现一个大大的问号,“为什么呀?”
“没什么,你还不懂,”林白云抬手勾了勾他的脸蛋,眼神微微晦暗,“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师父,是会死的。”
青樾白惊得瞪大眼睛:“……!!!”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是可以说的吗?!
“师父,是会死的……”林白云眯起眼睛,重复道:“等他死了,你回来后依然是师兄们的小宫主。”
青樾白咬着糕点,“那要多久呢?”
这时间,林白云还真不好说,只能道:“我也不知道。也许等你在妖族学会妖法的时候,师兄就会来接你了。总之呀,你不要怕,不会太久的。”
有了他的承诺,青樾白安心了,敞开肚皮吃了好多糕点,最后蜷缩在他腿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到了妖族界内,天上下着雨,青樾白将自己的小红伞拿了出来,撑着。
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红伞上,泥泞弄脏了他的白衣。
忽然,青樾白看到了旁边的草丛里有一个蜷缩着、长着角的女孩,看上去受伤很重,身上还有纹路。
他连忙转头去看林白云,却发现林白云在马车里给他收拾东西,他把小布偶呀、糕点呀、毯子呀……都给他收拾进了储物囊里。
青樾白不想再麻烦他了,就自己撑着伞,走向了那个受伤的女孩。
女孩浑身都是伤,青樾白连忙掏出疗伤的药水倒在她身上……
“小樾?你站在那干什么?快过来!”林白云收拾好了东西,远远的朝着他招了招手。
青樾白应了一声,把药水放在那女孩的面前,自己跑了过去。
……
林白云那个朋友为他们打开了妖界入口。妖族的狐奴接待了他们,将二人的马车引进了妖王殿。
妖皇殿中。
“这就是你家小宫主吗?多大了?”郁严看了眼躲在林白云身后的小身影,未见其人,先看到了冒出来的一颗心形的雀羽。
一探一探的,像个小蜗牛的触角。
对待外人时,郁严是个慈祥的老人,见状顿时笑了,“真可爱,上过学吗?”
林白云:“十七岁半了,是个小孔雀精,没有上过学,仙族那套咒法不适合他……老爷子,我想让他在你们这待一段时间。”
郁严摸了摸白胡子,拧眉问:“多久?”
林白云抬眸,严肃道:“直到我们来接他为止——如果一直都没来,代表时机未到。你们切忌别虐待他,否则我死了都会爬来杀人的,你也得和我立下魂契,作为保证。”
郁严大笑出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怎么可能虐待他?我会让他和我孙子一起长,同太子一样待遇!毕竟,要不是你的话,我早就病死了。”
林白云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青樾白这才从他背后冒了出来,好奇的问,“你孙子是谁呀?叫什么名字?”
“郁怀期——”
“郁怀期!!!”狐狸洞中,高南萧兴冲冲的跑了进来,“你听说了吗?你爷爷给你找了个弟弟!还要你教他识字认书,修炼妖法!”
郁怀期一袭白衣,身后九尾飞出,正在打坐,闻言皱紧眉心,血色的眸中划过一丝冰冷,袖子一挥,负手而立。
“胡闹。我父王和母后只有我一个孩子,何来的弟弟?”
却没想到,他的话音刚落,一道白衣身影就从外面跑了进来,伴随着郁严冰冷的声音:“你爹娘都同意了,你小子还敢有意见?”
郁怀期一怔,回过神——他原本是坐在桌边打坐,现在桌子对面却多了个少年。
少年脑袋上立着一颗心形的雀羽,眨着绿色的双眸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你就是妖族太子啊?”
郁怀期没动。
青樾白疑惑的捧着脸,脑袋上好像冒出许多问号,“你怎么不说话呀?”
心形的雀羽伸出去,碰了碰郁怀期的指尖。
郁怀期看着那双眼睛,指尖一蜷,冷而薄的唇忽然紧紧抿起。
“你不喜欢我这个弟弟?”青樾白眨巴着眼睛,又看向郁严,“爷爷,可不可以换个人教我呀?换那个……”
他说着,耳朵微红起来,指了指高南萧,“那个胸肌大的哥哥……咦?!”
眼睛忽然被一双手蒙住,青樾白纤长的睫毛在那宽厚的掌心扫了扫,紧接着,就听先前那道冰冷的声音说:“……我教。”
教青樾白识妖族术法的过程花了两年——他讨厌写复杂笔画的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他写自己的名字时,总是用一棵小树的形状来代替。
“你在仙族,怕是真的整日里扑蝴蝶玩吧?”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写错以后,郁怀期眸中带笑,问坐在对面的人,“画画倒是好看,听说仙族有符修,你可以学画符。”
彼时青樾白已经十九岁了,却因为接触到的都是些性情天真的妖族缘故,也还和十七岁没什么两样。
他把手背到后面,脑袋上的心形雀羽一晃一晃的,“那倒也没有只扑蝴蝶。”
郁怀期闻言,诧异挑眉,紧接着便听这厮说:“……我还摘了果子吃。”
郁怀期:“……”
“哎呀我不学了,”青樾白从软座上爬起来,“你简直就是在欺负我!怎么可能有人一天能背两千个字啊!”
“我能。”郁怀期淡淡道。
青樾白目瞪口呆,“骗人的吧……”
一边的高南萧噗嗤一笑,指着郁怀期,“你都多大了,还跟他比!”
若是平日里,郁怀期定然不会为他的话而有半分反应,可此刻,他提着笔,顿了顿,冷冷的看了高南萧一眼,“滚出去。”
高南萧呔了一声,麻溜的滚了,还把青樾白也带跑了。
又过了很久,久到春天的花谢了十多次,冬天的雪落了十三次。
在一个更深露重的夜里,郁怀期一袭黑袍,坐在桌边翻弄禁咒。
狐狸洞外挂着一串铃铛,风一动就叮铃叮铃的。
“太子哥哥!”
郁怀期抬起眼皮,望了过去,是青樾白。
青樾白将手藏在身后,跑到了桌前,脸上散发着小跑过后的红晕,那双漂亮的绿眸里此刻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我听妖皇爷爷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给你做了礼物!”
郁怀期阖下眼,“我不缺什么。”
青樾白哼了一声,觉得他就是装,明明刚才听到自己跑进来时,就笔尖一顿了。
他都看到了!
哼,我还治不了你吗!青樾白心想着,开口说——
“那我送给曾祺!”他转身作势要跑。
果然,几乎是瞬间,身后就传来了郁怀期的声音,“站住!”
青樾白眼神一亮,瞬间转身,紧接着手中藏着的那个罐子中扑出无数暗彩色的蝴蝶,整个狐狸洞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
“……生辰快乐!哥哥!”
郁怀期血色的眸倏然睁大了。
“爷爷说你爹娘在外面打妖怪,总是不回家,爷爷也懒得管你的生辰,”青樾白笑嘻嘻的凑过去,趴在了他的桌上,跷着脚,将脑袋凑到他面前。
近距离更显得那张脸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青樾白慢慢的说:“但我觉得,不管是狐狸还是妖怪,或者鸟儿,总要有人庆祝你出生在这个世间上呀!”
他来了狐族已经十几年了,生活水平比在天一派好上许多,太子殿中,每月有大半的金银都被郁怀期拿来给他置办东西了。
狐狸洞中的这张长桌太宽了,容纳一个人绰绰有余,白衣少年放荡不羁的踩在上面,有不少的蝴蝶都停在了他的肩上、背上……
郁怀期喉结一动,目光落在了青樾白的衣领里,但只是瞬间,他就闭上了眼睛,还斥责道:“……把衣服穿好!松松垮垮的像什么样子!”
“什么嘛!”青樾白皱起眉头,滚到他旁边坐着了,他伸出手,“我给你抓了两个月的漂亮蝴蝶,你都不夸夸我!我手都肿了……哥哥!”
郁怀期仍然闭着眼,嗓音却哑了,“青樾白,你对谁都这样撒娇吗?”
青樾白一怔,“什么?”
他还没反应过来,郁怀期蓦然逼近了他!
刹那间淡淡的冷檀香气扑面而来,衣服裂帛声响起,青樾白后背一凉,回过神来时,郁怀期竟然已经按着他,把他抵在了桌上——
有一只毛笔在他的后背上动作。
“……喂,郁怀期,你干什么?!放开我!”青樾白愕然的挣扎了下,却没挣开——因为郁怀期坐在了桌上,单手按着他的后颈,拂开乱七八糟的长发。
毛笔缓缓地在他后背上写了个‘期’字,蝴蝶们停在了青樾白那苍白的肌肤上……彩色的蝴蝶,白皙的肌肤,乌黑的笔触,相得映彰。
那是一副极美的画面。
“……再撩拨我,这个字就会烙进你身体里。”
青樾白终于盘腿坐了起来,努力的想看那是个什么字,却怎么也看不到,只好怒瞪着郁怀期:“我不和你玩了!你和薛云清一样!都是讨厌的东西!”
说完,他抬腿一扫,将郁怀期桌上的笔墨纸砚哗啦啦的推落一地,自己哒哒哒的跑出去了。
摔落的墨台脏了白色的宣纸,染乱了上面的字,让人看不清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字了。
只有郁怀期自己清楚。
他闭了闭眼,听着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听着狐狸洞外响起来的风铃……
隐隐还能听到外面青樾白和小狐狸们控诉的声音。
“他写了个‘期’?”青樾白看着身后的小狐狸,万分疑惑,“哪个期?他名字的那个吗?”
小狐狸猛猛点头,又看了看那别扭的笔画,“唔……是期,又好像不是,太子最开始可能不想写期?这‘其’的有一横笔画好长喔!”
不仅长,还洗不掉。
晚间,青樾白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泡了半个时辰,那个字也没去除,他气得要死,恨不得跑去和郁严告状。
……但想了想,又算了。
郁严人如其名,对郁怀期很严厉,连平日里参见妖皇都要让他跪着去,说这是妖族的规矩,等他变强了,别人也会跪他。
“算了,”青樾白嘀咕着,“我还是再擦擦吧……”
镜子中倒映出他那片白皙单薄的背,蝴蝶骨凸出,那个‘期’字就那么画在那里,但其中有一横的确很长,仿佛最开始起笔的就是那一横,中途却变了想法。
青樾白试了试,跟着他的笔画描——来到妖族最开始的那几年里,他有一段时间被郁怀期抱在怀里,教写字、教禁咒,因此熟悉了他的笔触。
可真当他试出那个字时,却眨了眨眼睛,顿住了。
——是‘妻’。
……
过了两天,青樾白又晃到了郁怀期眼前,这一次是扑腾着翅膀,“哥哥?你那天写的那个字,是妻吗?”
此时,郁怀期收到了爷爷的消息,正在赶往妖皇殿,青樾白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鸟。
不对,本来也就是小鸟。
郁怀期眉眼温柔,抬手将他薅进袖子里,走进了妖皇殿。
青樾白毕竟算外来的妖,因此,很少来到这栋庄严的宫殿里。
气氛阴沉沉的,他藏在郁怀期的袖子里,只听到一群人哭天喊地,紧接着是噗通的一声声沉重闷响——
是有人跪了下来。
青樾白也被颠了一下,差点被摔出来,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是郁怀期跪下了。
这可真是悚然了。青樾白缓缓冒出个雀羽,他好奇是什么人能让郁怀期这么长跪不起——
“……怀期,妖族和魔族的战争已经告一段落了,你父母如今也算魂归故里,”一道沙哑的中年男声落下,青樾白闻言瞬间呆住了。
魂归故里。
他前几天才被郁怀期教过……那是死了的意思。
“别太难过了。”那道中年男声劝道,“他们都在天上看着你呢……还有这个,给你,是他们留给你的。”
郁宁递给他一个带血的小包袱。
“……是,二叔。”
郁怀期接了过来,声音听起来有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
灵堂里白幔飘扬,妖皇像是一瞬间老了很多岁,他失去了一双儿女*,悲伤过度,没用妖力维持样貌了,整个妖界的护界阵法都是一震。
长老们也在灵堂里跪着,却各自心思诡谲,更有甚者小声商讨起妖王归属的位置。
妖皇,妖王。
妖皇如今悲伤过度,妖力连界都要守不住了,下一任妖王需得早早继位才是。
“曾祺和郁怀期妖力不相上下……难以抉择啊。”
“太子?呵呵,过几天就是废太子了吧?”
“父母都死了,没什么倚仗了啊,郁墨和郁砚雪的妖力好像都没传多少给这个儿子……”
“曾祺一脉,倒是也勉强算纯血,只是出身却不如郁墨和郁砚雪……”
“那能比?他们夫妻历代都是王族纯血,曾祺算个什么东西?”
“死都死了,有什么好说的?”
……
灵堂外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风声呜呼呜呼,青樾白躲在郁怀期袖子里,轻轻的从袖子钻到了他的胸前,伸出翅膀抱住了郁怀期,眼睛里涌出泪花。
王同王后,尸骨未寒,这些人却已经在想如何废太子了。
毛茸茸的羽毛碰过来的那一刻,郁怀期突然闭了闭眼,仿佛大梦初醒,一滴血泪落到了地上。
但也只有一滴,他就振作起来了。
下一刻,郁怀期冰冷的声音响起,“不诚心跪拜的都给我滚出去!!!”
刹那间暴戾的妖气布满灵堂,无关之人全都被他的妖力狠狠地丢了出去——
青樾白这才变回人形,去揽郁怀期的脖颈,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抱着他,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别哭。”郁怀期反倒安慰他,只是声音在颤抖,“……小樾,去见见我父母。”
那是青樾白第一次见到郁怀期的父母,也是最后一次。
那对妖族中人人都羡慕的神仙眷侣如今躺在一个棺材里,面色苍白,身上还穿着战甲。
青樾白抬手擦了擦眼睛,绿色的双眸如同湖水暴涨,好半天才止住眼泪。
“叫爹娘。”郁怀期突然说。
青樾白眨了眨眼,懵懂朝着他们一拜,“爹,娘。”
郁怀期狠狠抱住了他。
两人为其守灵七日。
大雪渐渐停了,妖族却因为妖王之死而举族震荡,还有不少的有心之人趁着结界混乱,混了进来。曾祺一脉越发嚣张跋扈,还有人编起了童谣,“丧家犬呀丧家犬……死了爹又没了娘……”
“你们再说一句,”青樾白抬起绿色的双眸,抽出了生景枝,脸色冰冷,甚至少有的带上些许戾气:“我把你们抽去见他的爹娘,信不信?”
那些人嗤笑一声,“太子一脉快要倒啦!太子的妖力一直都没有进步……八成就是对你动了情的缘故吧?你是他的情劫啊!”
青樾白一怔,但这并不妨碍他顺手把这群小孩们都抽了一顿,才回太子殿。
郁怀期常年住两个地方,一个狐狸洞,一个太子殿。
不料刚步入太子殿,便听到了好几道声音——
“万时慈,这就是我哥了。”曾祺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我好不容易才用那么多禁术把他困在这里,你们可得抓紧换了他这个什么狗屁命格呀……他娘的!次次都是老子打不赢他!”
万时慈轻笑一声,“放心,我会的,我也向你保证,夺走以后,五十年内,我仙族不犯妖族一步。”
“好了,掌门,快点吧。”戏芍催促道,“等会有外人来了,就来不及了……”
他们要做什么?!青樾白浑身一震,心里冒出不好的预感,冲了进去。
生景枝带着劈天盖地的光芒横贯天地,血色的换命咒法同这光芒搅在一起,万千枝叶纷飞而来,片片如同刀刃,狠狠插入了那二人的身体里——
曾祺吓了一跳,“卧槽!青樾白怎么来了!”
万时慈一顿,顶着满身的伤,意外的看向大殿中心的人,只见青樾白浑身泛起墨绿色的光芒,生景枝围绕住了伤重不醒的郁怀期,一道金色的法相穿透太子殿,立在这大殿中——
天际惊雷轰隆一响,乌云涌动,漩涡般的金光扑面而来,落在青樾白身上,身后隐隐出现了凤凰相!
这一瞬,万时慈眼神中出现狂热神色……
“你不要命了吗?!”曾祺不可置信,尖叫道:“竟然敢用妖族禁咒!那可是重则丧命,轻则昏迷不醒……青樾白!!停下来!”
他不是担心青樾白,而是担心郁怀期被禁咒惊醒过来,会不管不顾的杀了他。
万时慈和戏芍互相对视一眼,身形一闪,离开了此处,他们显然不是为了杀郁怀期而来的。
青樾白倏然看向了罪魁祸首,绿色的双眸中现出一点血色,那是妖族禁咒!
他缓缓走向曾祺,法相也落了下来,铺天盖地的刀刃绿叶落下——
“没人告诉你,偷别人的东西,会万劫不复吗?!”
曾祺蓦然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像被活剐了一遍,鲜血淋漓!
青樾白居高临下的扫了他一眼,睨道,“这么喜欢偷你哥哥的东西?不如把你的妖力也送一半给他?”
他抬起手,禁咒加持下,磅礴妖力袭来,只见曾祺在空中被狠狠的甩了一圈,紧接着一道血色从他身上源源不断的抽出,落进了郁怀期的身体——
“太子!!!!你怎么了?!”
“……小樾?!”
——法落昙和林白云终于来接他了,可二人望着眼前的这幅景象,却纷纷皱紧了眉头。
“胡闹!”法落昙抬起手,一道强劲的仙力狠狠打断了青樾白的动作。
“咳……”
青樾白一懵,紧接着忽然大片大片吐出血来,眼前一黑——
林白云也冲了过去,抱着他,“小樾?你这是怎么回事?!”
姗姗来迟的妖族嫡系们查看着曾祺和郁怀期身上的那道血色,纷纷脸色一变。
“命师,这该怎么办?!”郁宁看向了人群中的老者,“怀期和曾祺,只能留一个人的妖力……”
命师看上去也十分两难,郁宁一咬牙,拍板道:“给怀期!”
“让一切回归正轨,郁怀期本就是嫡系太子……”
——回归正轨。
青樾白晕过去前,最后的印象就只有这一句话……
“回归正轨……”
五十年前命师的话,和五十年后重叠在了一起。
命师阁楼中,青樾白蓦然睁开了双眼。
手中的瓶子已经不亮了,方才的那段记忆太过震撼,青樾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身子也晃了晃。
“……你都知道了?”门口传来了命师的声音,他长叹一声,“殿下,你还是快点回怀泽宫去吧。”
青樾白抬手擦了擦眼尾,微微不解:“为什么?”
命师:“……”
命师欲言又止,青樾白疑惑的:“?”
命师难得的有些局促,十分抱歉的道:“是这样,你昨天是不是把心梦草给陛下看见了?他方才来问我,是不是卖给你心梦草了……问那为什么不是粉色,而是白色。”
“……我那天也忘了和你说,若是有孕者,那就是不准的,因为你体内的血不止一个人。”
青樾白:“…………”
青樾白万万没想到自己藏了这么久的事,竟然被命师捅破了,“你你你你……”
他怀着一丝希冀,“……你不会把这个告诉郁怀期了吧?”
命师闭了闭眼,点了点头。
青樾白:“!!!!”
“我也没办法,”命师为难的说,“陛下今天把我拎去问话的时候,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就跟当时抱着你的尸体差不多……”
青樾白真的要被他气晕了,他抬手指了指命师,“我……我,我要躲一躲!”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郁怀期。
“对了,他的记忆是不是也被你抽过?”青樾白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命师,又指了指那些瓶子,“我怎么觉得……”
命师毫不犹豫的承认了,“是,但这是经过他长辈允许的。”
长辈?青樾白皱眉,刚想问是哪个长辈时,突然想起来了不着调的郁宁郁二叔。
“……”
不管了,先躲为敬!
青樾白马不停蹄的身形一闪,溜了。
第48章
青樾白说跑就跑, 奈何吃了不知妖族地形的亏,没多久,属于郁怀期身上的气息就到了不远处——
天际不知何时下起雨来, 小树林里, 青樾白躲在一颗巨石后,浑身都被雨给淋透了, 脸色苍白一片。
怎么办怎么办!!
他都没想好怎么和郁怀期说这个孩子的来源, 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怎么会生孩子……会不会觉得这是怪物?需要打掉?
……不行,绝对不行!青樾白咬紧下唇,脸色苍白一片,抬手施出两道咒法,连接了林白云——
可是,往日里的咒法在此刻却亮不起来, 亮起来的反而是他脚上的同心链。
肯定是郁怀期早有预料,把他的力量给限制了!
忽然, 叮当、叮当的锁链声在不远处响起,那是郁怀期脚上同心链的声音。
“……小樾, 出来, 我知道你在那里。”
青樾白身子一僵,冷得有点发抖,正当他还在纠结时, 又听郁怀期说:“不要躲了!你现在……你身体不好!”
刹那间, 青樾白脑海里忽然冒出个新的想法——郁怀期这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怀孕了?
那他,是不是也可以装作自己不知道孩子的存在?
青樾白想了想,从石头背后冒出个脑袋,作出茫然的样子,“你说什么?”
郁怀期站在不远处, 也淋着雨,黑袍被雨浸透,贴在他高大宽厚的身体上,头顶的冠冕也滴着水珠。
见青樾白终于冒出来,他心间松了一口气,缓缓走过去,脸色黑了,“下这么大的雨,你躲我做什么?”
这语气里带着并未掩饰的怒气,青樾白咬了咬下唇,“那你追什么!不是你自己昨天晚上看见心梦草是白色就丢下我,自己走了吗!你怀疑我!”
此话一出,青樾白自己反而先顿了顿,委屈的埋起了脑袋。
原来他这么在意郁怀期的动作……
他自以为不喜欢,其实早就在郁怀期一声声的轻声慢哄里,习惯了他对他的态度。
郁怀期倏然顿住。
天地间一时只有雨声。
青樾白没听到他解释,更来气了,“你这就是默认!昨天你走了以后,我都没睡觉!”
等待心梦草的结果,就像抛硬币做选择,当硬币被抛出时,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不必再去看硬币落的到底是哪一面。
于是乎,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心梦草为何不是粉红色,后半夜的确没睡,直到天亮了才去找命师。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青樾白揪着衣服上的花纹,薄唇几乎要被自己咬住血来,眉头微微蹙起,漂亮的小脸上滑过些许哀怨。
果然还是不谈恋爱才好,不谈就不会纠结。
郁怀期安静得太久,青樾白又怀疑他走了,于是再次探出脑袋去看了看——
那里没有人。
青樾白蹙眉,蓦然站起来,却忽然撞到了背后的……
“谁……唔!”
腰间忽然被健壮的手臂揽住,下颌被带着薄茧的手掐得微微一偏,青樾白如同湖水般的绿眸倏然睁大——
郁怀期从他的背后抱住了他,抬手掐起他的下巴,吻住了他,他的气息有些急促,血色的双眸里布满了快要溢出来的占有欲。
两人的气息交缠间还带着淡淡的血气,那是青樾白方才自己咬出来的,他挣了下,耳朵却慢慢的烫了起来,变得绯红。
远处的山被雨气印得雾蒙蒙的,像是罩了层漂亮的纱,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
青樾白眨了眨鸦羽似的长睫,突然咬了一下在自己嘴里作乱的舌。
“……”郁怀期吃痛,终于肯退了出去,微微喘息着,血色的眼睛盯着他,“你要允许你的丈夫对你有独占欲。”
青樾白懵了一下,隐隐约约判断出,这是……吃醋吗?
郁怀期却已经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身形一闪,回了怀泽宫。
怀泽宫是以前的太子殿,雕栏画栋,熏炉里幽香浮动。
殿中有一处宽大的浴池,发着热气,青樾白噗通一声被放进水中,待回过神来时,已经被郁怀期剥了个精光。
青樾白:“(▼ヘ▼#)!!”
“你又做什么?!”青樾白回过神,挣着就要跳出去,又被郁怀期拉回来,抵在浴池边。
郁怀期逼近了他,抬手摘去了青樾白头发上的配饰,眼神从上到下将他扫了一遍,像在检查自己养的小鸟破没破皮。
青樾白身形纤长,浑身的皮肉像名字一样白,磕碰一下就容易红,小腿上被石子擦破了一点红痕,像雪地里的一点梅。
还真伤了?郁怀期眉头微皱,目光落到微微突起的肚子时,他顿了顿,脑海里隐约滑过什么——
他总穿略微宽大的衣服,将自己穿得像个炸毛的鸟,是因为喜欢那样式,还是……
“看什么看?”青樾白倏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垂下眼睛,盖住心虚,眼尾却被热水蒸得绯红。
郁怀期先前被命师的话惊讶到现在,他脑海里还在嗡嗡的响,血眸目不转睛的看着青樾白,手掌无意识的摸上了青樾白的大腿。
……青樾白真的怀了他的孩子吗?
青樾白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腿上动作,解开了那腿链。郁怀期的手从他五十年前遇见他时就带着薄茧,擦过敏感细嫩的皮肉时,有种别样的奇异触感。
他和郁怀期对视着,不知怎么的,觉得自己的脸上像是烧起来了似的,想垂眼,却又怕郁怀期觉得自己是心虚,怕郁怀期看出端倪,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看着他。
直到……他的手掌抚上了肚子。
青樾白一惊,抖了下,却忽然听郁怀期道:“我原本以为,这里……”
他语气一顿,喃喃道:“是被我。干。大了。”
青樾白:“……”
他哪里听过这样的荤话,脸上更红了,啪的一下打上了郁怀期的脸,“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点力气对郁怀期而言像猫抓的一样,尽管他没有养过猫。
郁怀期抿了抿唇,看着青樾白,有些局促的说:“这段时间,你不许乱跑。”
他还没想清楚,怎么和青樾白说,青樾白怀孕了的事……不,他也还没确定到底怀没怀,要等大夫看过才知道。
男人怎么生子呢?青樾白会疼哭吗?会不会觉得自己怀了个怪物?
青樾白疑惑的问:“为什么不许乱跑?”
他以为郁怀期是又要囚禁他,却没想到郁怀期忽然说:“你病了。”
这是……真的不想让自己知道怀孕的意思?青樾白眯起眼睛,转念一想,忽然明白了郁怀期的想法。
“哪里病了?”青樾白追根究底,试探道:“你就是想囚禁我!”
郁怀期张了张唇,实在不知如何解释男人能生子的事,他干巴巴的道:“反正,你别乱跑了,想要什么,同我说就是,实在想要出去,也得告诉我,我陪你去。”
青樾白一呆,这下算是确定了,郁怀期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怀孕的事……为什么呢?
青樾白想不清楚,只是又想到了自己还没完成的符咒大业,问:“回仙族也可以?”
郁怀期沉吟一声,点点头,抬手拿起沐浴的香膏往他身上擦了擦,尽心尽力的伺候着青樾白洗澡。
青樾白被他摸得脸色一红,带着薄茧的手指让他一直都磨得难受,他想了想,鼓起勇气说:“你手好粗,都给我磨疼了。”
郁怀期动作一顿,垂眸一看,果然,手掌经过之处,沐浴的香膏被洗落,白皙的皮肤上果然红了一片。
“……抱歉。”他道。
“?!”青樾白惊异的看着他,“你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郁怀期闭了闭眼,突然抱紧了他,神色似乎有些懊悔。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青樾白又愣了一下,看到了落在郁怀期发间的枯叶,他抬手给他拂了下去,心里隐隐约约冒出个想法:……郁怀期应该不会觉得孩子是怪物?
“小樾,”郁怀期突然说,“如果你有一个孩子,你会怎么样?”
青樾白舔了舔唇,埋在他肩窝,再次试探道:“男人怎么会有孩子呢?你想要孩子做什么?”
郁怀期沉默不语。
青樾白心跳飞快,决定再加一把火,他伸出舌头,咬了一下郁怀期的耳垂,长腿也微微张开,勾在了郁怀期腰上。
他声音刻意放轻了,“哥哥,我想要。”
郁怀期单手托起他的屁股,破天荒的道:“……不行。”
青樾白这下是百分百确定了,他眨了眨眼,“为什么?”
郁怀期终于给他洗完了澡,抱着他出了水,又拿过寝衣给青樾白披上,艰难道:“就是不行。”
青樾白身上散发着幽香,双手揽住了郁怀期的脖颈,半挂在他怀里,皮肤又细又软,睁着眼睛看着他时,目光懵懂又可爱。
他问:“……那什么时候可以?晚上?”
我太坏了。青樾白心想。
郁怀期忍得额头爆出青筋,抬手点住了青樾白额头,“也不行。”
青樾白从来没见过他这副神色,更觉得好玩了,抬起头,亲上了他的唇,点了一下,“为什么呢?你不喜欢我了?觉得娶我很后悔?”
郁怀期其实从来没光明正大的说过喜欢他,但他现在已经知道郁怀期喜欢他了。
“……没有!”郁怀期几乎有些匆忙的解释:“没有不喜欢你!”
青樾白心间一跳,盯着郁怀期的脸,心想:太好玩了,太不一样了……郁怀期竟然也有这种时候。
青樾白眯起眼睛,忍住笑,眼神里滑过一点狡黠和邪恶,郁怀期却没有看到,他将青樾白抱到了床上,又拿干的帕子给他擦拭头发。
偌大的金床上,青樾白披着件外袍,享受着郁怀期的伺候,自己却捧着碗槐花羹咕嘟咕嘟的喝,他眼睛一转,像只邪恶的小白鸟。
他又有坏点子了,把碗一放,“太子哥哥。”
郁怀期倏然一顿,“是命师告诉你的?”
那段记忆,是成婚后,二叔方才告诉他的。
“对呀,”青樾白抬头看着他,“原来我们早就认识!你当时就想娶我?对不对?”
问话的明明是他,他却也紧张起来了。
“……嗯。”郁怀期放开了他的头发,道:“但你太小了。”
青樾白眉头一挑,嘟囔道,“可是,你来天一派后,在客栈里搞我的时候可没这么想。”
郁怀期蹙眉,忽然说:“我很后悔。”
“?”青樾白看向他,心跳剧烈起来,“后悔什么?”
郁怀期揉了揉眉心,没有多说,只是熄了蜡烛,抱着他,睡下了。
黑暗里,青樾白听着彼此的心跳,那像一种无声的誓词,他舔了舔唇,想问:你后悔的是什么?
可这番话在心里滚了几圈,最终被困意给侵袭,他又睡了过去。
呼吸渐渐平稳,郁怀期低头看着他,在那唇上落下一吻,喃喃道:“……我后悔,没先明媒正娶,就对你做了那事。”
——按照妖族的习俗,要三书六礼,见过父母,才能做那事。他那时候却凭着对青樾白的一点觊觎,就纵容了自己的心,上了床。
虽说后来阴差阳错,终究是补上了,却和他五十年前想象的一切都不一样。
他对不起青樾白。
……
待到将青樾白哄睡以后,郁怀期才慢慢起来,把准备好的妖族大夫召了进来。
“真怀了?”怀泽宫正殿里,郁宁惊讶的说:“那你可得小心了,也别去什么妖镜了,老老实实的陪他吧。”
郁怀期坐在主座,看上去还有些恍惚,他撑着额,血色的眸垂下,少见的有些发愣,“可是,我要怎么和他解释,男人能生?”
郁宁呔了一声,“鸟族里有这种情况,正常说就好了,一万个妖里面都不一定出一个,你们还真是运气好啊!”
郁怀期缓缓抬眸,“那如果,他要打呢?”
郁宁一顿,“也是,他毕竟还是在仙族待了这么久……如果他要打,你会让他打吗?”
郁怀期抬手抹了把脸——他的确少有这种时候,薄唇一抿,道:“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他选择生下来,那这孩子就是妖族未来的王。”
“不错,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郁宁问。
郁怀期看起来又崩溃的抹了把脸,头发都乱了,“让我想想,他说他想回仙族,我先陪他去一趟。”
郁宁:“……”
郁宁突然想起个事,非常认真的说:“你确定吗?你把人家养的小白菜给拱跑了,还怀孕了,你确定你把这个告诉法落昙,真的不会引发仙妖大战吗?”
郁怀期闭了闭眼。
该来的总会来。
……
青樾白发现自己这半个月里的确睡得越来越多了,还莫名其妙的想见郁怀期。
郁怀期可能也是知道这一点,每一次醒来,青樾白都能看到他。
又一个深夜,青樾白从乱糟糟的被褥里探出脑袋,他睡不着了,还很想闻郁怀期身上的味道。
“为什么我睡得这么多?”
郁怀期倏然一僵,他还是没想好怎么和青樾白解释这件事。
青樾白是真的很疑惑,但他又不敢给林白云发传音,上一次薛云清说法落昙病了以后,他给林白云发过一次传音,林白云说师兄无碍,让他好好养胎。
于是他就不给林白云发传音了,也不担忧法落昙了。
终日里只是睡觉、吃饭、看话本。
郁怀期把他抱在怀里,近在咫尺的距离让那股木香越来越重,青樾白吸了吸,突然伸出手抱住了郁怀期的脖颈——
“……哥哥。”
这半个月里,他格外粘人,郁怀期闻着他身上的幽香,宁愿每天把断情露当水喝,也不想拒绝青樾白。
郁怀期低头吻住他,把他的手腕扣在床边。
青樾白眼尾绯红,脑后又有花瓣儿开出来了,他身上还穿着郁怀期的长袍,满是木香气,那外袍对他而言大了很多,动作间露出两条白皙柔软的大腿。
腿上红色的系带仿佛一点炽烈的火。
郁怀期眼神一暗,突然抬手握住了他的大腿。
“……唔!”青樾白左腿勾住右腿,双眼布满水雾,“郁怀期……”
第49章
殿中的幽香在此刻浓郁了很多, 郁怀期低哑的声音响起。
“不困了?”
青樾白摇摇头。话音刚落,郁怀期的手就放到了他的腰间,把他扶着, 抱在了怀里。
“不困了, ”青樾白伸了个懒腰,“我都睡多久了……”
“那, 小樾……”郁怀期抿了抿唇, 脸上有纠结的神色反复掠过,最终还是开口,“我有件事和你说。”
郁怀期冠冕上有串黑色的珠子从耳边垂下,动起来时珠子里光泽流转,青樾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抓着那串珠子玩, 随口问:“什么事?”
终于准备告诉他孩子的事了吗?青樾白眨巴了一下眼睛。
看见他这幅模样,郁怀期将要出口的话在嘴边转了又转, 还是不知如何开口——
他这几天听说鸟族生孩子要剖肚子,皮开肉绽, 还去旁听了一下小鸟生孩子, 那痛苦的尖叫声简直像要了半条命。
更有甚者,直接死了。
孩子重要吗?郁怀期眼神一闪,蹙紧眉头。
不……孩子没有青樾白重要。
郁怀期闭了闭眼, 想起四年前青樾白被那些人逼着下跪时, 在地上磕了一下,那腿上的伤便红肿不堪,乌青色蔓延了一大片。
他又想起前不久在客栈的梦里,青樾白竟敢离开他……
于是,他生气极了, 将青樾白拉入冰冷的梦里,原本想百般折辱,可真当抱在怀里的那一刻,只是听到他啜泣,他心里仿佛就有东西空了。
如果他也给他带来不可挽回的伤痛,那他和鎏金宴上的侜清弦之流,便没有区别了……
“郁怀期,你怎么了?”忽然,青樾白抬手摸了下他的脸,“在想什么?”
郁怀期骤然将自己从记忆里拉出,他抓紧了青樾白的手腕,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的漂亮小鸟在地上磕一下都会红,怎么能受那开腹之痛?
……这个孩子不能要!
郁怀期放在身后的手掌里悄然聚起一片暴戾之气,血色的眸也慢慢亮了起来,简直像个独断专横的刽子手——
“叔叔!”
忽然,一道传音在二人面前亮了起来,是少年的声音。
青樾白听出来这是谁了,诧异挑眉,抬手弹了下那团传音光球,“啊,是郁平罄吗?”
妖族的传音术法要靠一个媒介,于是,郁平罄捧着手里的血色光球,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怎么听到了青樾白的声音?!
“你有什么事吗?”
青樾白慵懒的嗓音从光球里传来,郁平罄僵住了,“你怎么又能开我叔叔的传音诀?我叔叔呢?”
这两人大晚上的难道睡在一起吗?郁平罄满脑袋疑惑。
“有事直说。”郁怀期冷漠道。
郁平罄闻言吓了一跳,真是他叔叔!!!
……
一个时辰后。
妖族界内,深夜里月光明亮,风声飒飒,树林里,几道妖族光芒闪过,那是妖族侍卫。
郁平罄跺了跺脚,面前是几具尸体。
忽然,一道血色光芒掠过,白月化为血色半月。
一团黑雾闪过后,郁怀期和青樾白都出现在了这里。
郁平罄眼神一亮,激动的叫道:“你们真的来了!我还以为叔叔不会管这种怪事呢!”
郁怀期冷着脸,负手而立,仿佛想把郁平罄打成怪事。
“都说怪事了,怎么能不管呢?”青樾白看向地上的几具尸体,“就是他们被抽了妖骨?”
一个时辰前,郁平罄和他们说妖族有好几个妖力高强的妖怪被抽了妖骨,罪魁祸首半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怀疑是仙族所为。
死去的都是狐族,他们的死状并不凄惨,只是面色苍白,躯体没了骨头,弯成了一团。
“对啊,就是他们!”郁平罄凑到青樾白身边,小声的问:“我叔叔怎么了?怎么一副想杀了我的样子?”
青樾白一边抬手施出一道仙族咒法查探是否有仙族痕迹,一边随口说:“我怎么知道,可能是欲求不满吧。”
郁平罄愣了愣,突然想起来方才的传音是青樾白接的,顿时惊讶:“你们真睡在一起啊?”
青樾白:“……”
青樾白困惑的看着他,“结了婚不睡在一起,难道还要分房?你们狐族是这种规矩?”
“那倒没有!”郁平罄挠了挠头,“没什么,我,我就是……就是觉得,叔叔突然变成人夫的感觉好奇怪哦。我以为他结婚了会对小辈们温柔点的,怎么还是这样子?”
咒法在尸体上掠过,没有仙族痕迹。
青樾白放心了,站了起来,“你看你爷爷,他婚前婚后难道变化很大吗?”
郁宁是原著里出了名的不着调,谁都能和他笑嘻嘻的说几句,就算当着他面和他开过分的玩笑,他也不在意。
根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也确实和原著里没什么区别。
郁平罄想了想郁宁,“那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我听说奶奶死后,他消沉了好一段时间,还跑去和仙族打架,结果被逮进机关塔了,后来还是叔叔救的他——这事你知道吗?”
青樾白心说我当然知道,我有一**毛就是在那没的。
不过这种事就没必要和小孩说了——现在在他心里,郁平罄和自己肚子没出生的崽差不多。
希望我的孩子别这么二。青樾白在心里双手合十的祈祷。
“是仙族吗?”郁怀期忽然开口。
青樾白摇摇头,“没察觉有仙族痕迹,会不会是妖族内部作乱?”
“不像。”郁怀期也凑了过来,“没有妖气,他们死得很快,应该是被偷袭,一瞬间就抽走了妖骨。妖族,更喜欢……”
他顿了顿,咳了下,没把话说下去。
妖族的妖骨和妖血都有大用处,譬如鸣蛇认主,被郁怀期下了血咒,靠的便是郁怀期的血。
而斩阳剑,平日里也是隐匿在妖骨里。
青樾白扭头看了一眼他,有点疑惑,怎么不说了?
却是郁平罄把话接起来了,幽幽道:“妖族天性,更喜欢虐杀,将猎物逼得绝望,再慢慢用牙咬死。”
紧接着,郁平罄还解释了一下妖族特殊之处——
妖族的妖骨和妖血都有大用处,譬如鸣蛇认主,被郁怀期下了血咒,靠的便是郁怀期的血。
而斩阳剑,平日里也是隐匿在妖骨里。
同理,同心咒落成,郁怀期和青樾白的血液交替,青樾白也能使用斩阳剑,还能召唤鸣蛇。
听完,青樾白沉默了一会,心说这不是等于白送对方妖力和宝物了?
而且,爱的时候还好,彼此都情意绵绵。
那不爱的时候,岂不是还能把你宝物和妖力都抽走?
“可是,既不是妖族杀的,也非仙族所杀,那他们是怎么死的?”郁平罄蹲着戳那些尸体,仿佛指望他们能活过来告诉他凶手是谁。
尸体有点僵了,郁平罄像是玩上瘾了,又戳尸体的嘴唇。
忽然,被郁平罄玩弄的那具尸体的嘴唇里好像有一点黑色的液体。
青樾白凑过去一看,突然说:“你把他嘴扒拉开,我看看。”
郁平罄诧异的啊了一声,想问为什么,可郁怀期也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带着点威胁。他顿时不敢再多说了,老老实实的扒开了尸体的嘴唇。
这一看,他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这些人死前是吃过墨水吗?怎么牙齿上黑黑的……”
青樾白一愣,脑海里面划过了什么——
“是魔血。”
“是魔血。”
郁怀期和青樾白的声音一同响起。
郁平罄呆住了,还没来得及吐槽他俩是不是故意在自己面前秀恩爱,就被郁怀期推开了。
郁平罄被推得一屁股滚到了林间的泥地里:“……”
郁怀期却已经半蹲下来,道:“没有血腥气,黑色的血。小樾,你也可以看看。这的确是魔。”
他说着,伸出手,护着青樾白蹲了下来,像是防止他摔。
郁平罄:“……”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他现在觉得这俩人好碍眼。
青樾白顺势过去一看,果然符合魔血的特征,他立刻想起来了萱灵,眉头皱起来了,扭头看向郁怀期,迟疑道:“萱灵前段时间来过妖族,你知道吗?”
“什么时候的事?”郁怀期果然不知道。
青樾白将具体的时间说了,末了还道:“她让我小心魔族。”
“她为何叫你小心魔族?”郁怀期意外的问,“她和魔族牵上线了?”
“你不知道萱灵是魔族四公主?”青樾白疑惑的看着他,“她是魔啊。”
郁怀期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青樾白也意识到了不对,眨了眨漂亮的绿眼睛,“说起来,她这四年里是什么境况?还留在天一派吗?”
郁怀期脸色一凝,“我为什么要去关注一个情敌的情况?”
“什么情敌?”提起八卦,郁平罄屁股也不疼了,人也不累了。
青樾白挑眉,笑了:“话本都是乱编的,你真以为她喜欢我啊?”
郁怀期眼眸一晦,却是说起了一件往事。
四年前,郁怀期将那具果偶带回了妖族,那时正是郁怀期刚继位没多久,阖族上下忙碌不已。
他将那具果偶用妖力温养起来,只有夜间才会同他共寝。
有一夜,他到了妖族书阁,却见阁中漫天黑雾,说是有人潜进了阁楼里偷东西,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乱。
郁怀期刚踏入,便感觉那黑雾有古怪,同时耳边还听到了一阵铃声,那是青樾白脚上的铃铛,一旦有人挪动,他这边就能立即感觉到。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是声东击西,身形一闪,回到了怀泽宫,果然看见有人在偷青樾白的尸体。
郁怀期和那人打了一架,震碎了那人脸上的面具——是萱灵。
——这事发生了不止一次,前后至少三次,三次都是不同的人。
第一次是萱灵,第二次是宫幻,第三次不知是谁。
郁怀期大怒,便将整个宫殿都落下了一层禁咒,这才消停了。
青樾白万万没想到自己生前没多少人注意他,死后,尸体反而成了香饽饽。
“萱灵我还能理解,是因为师徒之情想来抢我的尸体,”青樾白喃喃,“宫幻是想干什么?纯脑子有病吗?”
郁怀期冷笑一声,看了他一眼,突然有点吃味的说:“‘整个恶鬼道都给你摆阵玩’——记得这句话吗?”
郁平罄:“这话有点耳熟啊。”
他脑海里一转,突然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这不是话本【神格拥有者】里面的吗?”
为什么这些人对于他的八卦,都如数家珍的样子?青樾白颤颤巍巍的看向郁平罄,不敢相信,“你也看话本?”
郁平罄嘿嘿一笑,“是啊,这句话和那个‘双神抢一凤’并列为必读话本!”
青樾白捂住脸,还必读话本,到底是谁给你们下达的必读啊喂!
郁怀期眼眸里浮现一点笑意,把他往怀里一抱,“无碍,我知道你不会喜欢宫幻。”
青樾白咬着下唇,“可是他们都偷我的尸体做什么呢?”
他说完,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你说,法落昙会不会知道他们为何抢我尸体?你抽时间陪我回仙族一趟吧。”
郁怀期下意识想拒绝,但仔细一想,他不能将青樾白一直困在妖族。
再这样下去,青樾白或许会怀疑自己为何不让他出去。
“好。”
“叔叔,那这些人怎么办?”郁平罄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郁怀期淡淡道:“你去安抚他们的家人,告诉他们,我会给他们一个交待。”
“叔叔,你还是自己去吧。”郁平罄为难道,“你是不是忙昏了头,忘了快到妖族祭日了?”
郁怀期倏然睁大眼睛,手指也蜷了下。
“什么祭日?”青樾白敏锐察觉,扭头看向他。
“上任妖王和妖后的祭日,”郁平罄答道:“你可能不知道,五十多年前,妖族和魔族大战,死了不少的人,从那以后,每一个十年,叔叔都要去看望当时那些妖族战士们留下的遗孀们。”
青樾白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十年一祭?那之前的祭日前后,也有人被抽妖骨吗?”
郁平罄一愣,紧接着神色变得恐怖起来。
……
两天后。
当年跟随妖王出征的妖族战士都是族中佼佼者,有男有女。妖族的妖力只要有了缔结婚姻的契约,就能分给妻儿或者丈夫。
但若是死了一个,另一个必定会元气大伤。
于是,为了这些留下来的妖不被强大的同类欺负,那些遗孀或遗腹子们,都被安置在了妖族一处名为余安山的地方。
青樾白那无止尽的睡眠时间好像过去了,到了个新的阶段,他很想到处飞一飞,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力气,便也和郁怀期一起来了余安山。
余安山中,清晨的雾蒙蒙一片,层林尽染,红色的枫叶像炽热的火苗,挤在一起。枫叶林中,还有着许许多多的林间小屋,许多的屋子前,都种了白色的花树。
郁怀期和青樾白是坐了轿子过来的,身后跟了一群带着各类灵宝的狐奴们。
成箱成箱的灵宝,灵果,都是当年那场大战里被保护了的妖送给这些人的。
郁怀期一个没注意,就看到青樾白从软轿上跳了下来,哒哒哒的往枫叶林里跑去了。
青樾白今天穿了件红白相间的长袍,束了妖族发髻。他的长发半披着,只佩了点珠串来束发,像异族人。
乍一看,像一片轻快的小枫叶,飞进了林子。
郁怀期:“……”
“哎,我也好多年没来了,”郁宁也缓缓下来,拍了拍落在自己黑袍上的碎花,然后抬起头,“这片枫林……不管多少年来看,都还是很美啊。”
郁怀期:“嗯。”
说罢也追进林子里去。
郁平罄:“……”
“你叔叔变了好多,你没觉得吗?”郁宁突然问他。
郁平罄仔细想想,断掉的骨头在隐隐作痛,老老实实的摇头,“没觉得。”
郁宁爽朗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哈哈……你太小了!毕竟不是看着他长大的!”
郁平罄抱起手臂,冷哼:“我要是能看着他长大,我还会是他侄子吗?”
……
枫叶林中,屋子里的人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渐渐地,有人打开了门,顿时惊讶的大叫一声,“陛下来了!”
这道声音仿佛穿透层林,一时间,参拜声此起彼伏:
“参见妖王陛下……”
“陛下万安!”
“恭迎陛下……”
青樾白一眼看去,看到好多狐狸耳朵,还有小孩好奇的躲在大人的背后看着他。
“这是樾殿下,”郁怀期的声音突然响起,青樾白一愣,紧接着突然被抱起来坐在了……郁怀期的肩上。
青樾白:“!!!”
郁怀期:“樾殿下从此与朕同起同坐。”
他的声音淡淡的,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所有人都又恭敬的喊了一声樾殿下。
青樾白还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同时跪他,弄得他脸色唰的一下就红了,“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起来。
郁怀期看出青樾白不自在,又叫人都散了。
郁宁则是带着那些灵宝一点点的分发下去,顺便给大家介绍郁平罄。
枫叶林里有着旧树桩做成的桌子,没多久,青樾白身边就围了不少的小孩子,好多人都摇着狐狸耳朵,一动一动的,像可爱的小果冻。
青樾白抬手一碰,发现他们的耳朵都软乎乎的……
自己的孩子也会这样吗?青樾白眨了眨眼,十分好奇。
他试探着问一只看起来十多岁的小孩,“你多大了?”
那白狐小孩乖乖的眨着眼睛,“三十多岁。”
青樾白:“?”
仿佛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说,“我爹爹死啦,没有妖力,我就停在这身形了……”
青樾白一怔。
妖力竟然还会影响孩子?
“这样啊,”青樾白抬手戳了戳那小孩的脸蛋,“那也很好呀,这样很可爱。”
他放轻语气说话时,很是温柔,小孩们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纷纷往他衣袍边蹭。
“哥哥,你身上有一种好闻的味道!”
“好好闻喔……”
那其实是妖力夹杂本体花香的味道,缺少妖力滋养的孩子会本能的寻求庇护,就像是寻找母亲。
青樾白摸了摸他们的脑袋,觉得他们有点可怜。
“小樾。”
郁怀期忽然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个荷叶包,远远的,青樾白就闻到了肉的香气,却不是那种让他恶心想吐的肉。
郁怀期将荷叶放在了树桩边,又看了一眼在青樾白脚边蜷缩着的一堆小狐狸。
“你喜欢孩子吗?”他忽然问。
青樾白眨眨眼,看了一眼这些小狐狸,“喜欢啊。”
郁怀期抿唇。
因为这句话,他暂时放过了那个孩子……至于怎么让青樾白无痛生,他回头再想想办法。
他低头将荷叶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只鸡,鸡肉上洒满了花蜜,被烤成了金黄色,散发着一股清香。
“……你这上面撒的不会是花蜜吧?”青樾白惊悚的问,“甜的鸡肉吗?”
郁怀期轻声一笑,“不是,吃一吃你就知道了。”
两人一起坐在树桩边,空中红枫飞扬,垂下的裙袍上睡了几只“醉妖气”的小狐狸。
没接触过强大妖力的小妖,第一次接触都会有种醉醺醺的感觉。
青樾白张开嘴,尝了尝,惊讶的发现,那居然是咸香的,只有一点点甜,并且不腻。
“!”他眼神一亮,“这个好吃诶!带回怀泽宫!我明天也要吃!”
郁怀期血色的眸里浮现一点温柔,一边抬手喂他,一边道:“喜欢就好。”
一片红枫的叶子从眼前飘过,青樾白嚼着鸡肉,看着远处层林尽染的群山,忽然问:“爹和娘也埋在这里吗?”
郁怀期一顿,随即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过去,他对于双亲的离去其实已经没有太多感觉了。
可青樾白如今叫了一声爹娘,他忽然就觉得眼眶有些涩。
青樾白看出了他的想法,长叹一声,坐在他怀里,抬手临摹着郁怀期面部的轮廓,“他们会很开心的,因为你成了妖族之主……”
他说着突然顿了顿话音,因为有一黑一白的两只蝴蝶停在了他的指尖上。
青樾白一愣。
郁怀期也顿了顿,看着青樾白鸦羽似的长睫,漂亮的眼眸,最后落在那微微翕动的红唇上。
仿佛被某种山妖蛊惑,他缓缓低头……
青樾白舔了舔唇,心跳如同锣鼓,眼神有点迷蒙的看着郁怀期,距离越来越近……
“叔叔!”远处,郁平罄的叫喊声响起!
两人戛然而止。
青樾白连忙推开郁怀期,耳朵这一片连带着侧脸都羞得红了,假装低头去看手指上的蝴蝶,抬手碰它们。
郁怀期缓缓转眸,冷戾的目光落在了郁平罄身上。
郁平罄呆愣了下:“诶?叔叔……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郁怀期淡淡道:“下次看见我们两个单独在一起,不要靠近。”
郁平罄后知后觉,当即说:“……那,那我回去!”
青樾白很快就没有脸红了,闻言无奈,“你把他当烟花玩呢?窜来窜去的,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郁平罄摸摸脑袋,“哦,就是那个……我去看了看,那些被抽了妖骨的几只大妖,确实都是在当年那场战争里,和亡者有点关系的妖怪。”
第50章
先前, 郁怀期让郁平罄总和了一下祭日前后死去的人,发现每年的祭日前后都会死一到两个妖族强者。
皆是被抽了妖骨。
“被抽了妖骨的都是你们妖族七重天境界的强者?”青樾白眨着眼睛问。
郁平罄点头,眼巴巴的看着那只荷叶鸡, “叔叔, 我也想吃……”
“不行,”青樾白一噎, “那是我吃剩的。”
郁平罄震惊了, “我吃你剩的也不行吗!这么霸道!”
荷叶鸡是以妖火烘烤,平日里喂的也是妖力灌溉长出的灵食,除了肉以外,鸡架或者眼睛都是好东西,能增一点妖力。
更何况兽族并没有仙族那般讲礼貌,因此, 郁平罄并不排斥吃剩饭。
但郁怀期很排斥别人吃青樾白的剩饭,他冰冷的睨了郁平罄一眼, “说、正、事。”
郁平罄想了想,“还有个特点, 那些被抽了妖骨的是犀牛妖。”
居然还有犀牛?青樾白震惊得瞪大眼睛, “犀牛?!脑袋上长角的那个吗?”
他记得动物园里也有,那玩意一看见他就想用角顶他……别的不说,丑才是最恐怖的。
郁平罄点点脑袋, “不过他们不是普通的犀牛, 这一脉叫通天妖灵犀,这种犀牛的妖骨有一个特征,特别硬。”
他说完,拿出一个小角哨子,“方才我问了他们的遗孀, 吹响这角哨子,就会有一道线,指向妖骨。”
在当年的那场大战里,通天妖灵犀作为许多妖族的坐骑之一,也立了不少的功劳。
青樾白闻言,又问:“那总共死了多少犀妖呢?”
提起这个,郁平罄默默往后一退,却被郁怀期强劲的妖力给束住了,他吓得一抖,跪了:“八十一个,都在我的领地里……”
郁怀期冷梢的眉拧成一条线,露出个温和嘲讽的笑,“这警觉性,若是有几个仙族在你的领地里,怕是也能过得风生水起。”
郁平罄自责的低头。
是他的错,如果他趁早察觉,说不定那些孩子就不会变成遗孤。
“这么凶干嘛,将功补过不就好了嘛,”青樾白抬手搭在了郁怀期肩膀上,“他毕竟是个孩子,犯错在所难免……回头让他跟我们一起去把妖骨收回来就行了。”
郁怀期:“嗯。”
郁平罄:“……?!!”
“好了,快起来吧,大侄子。”青樾白抬抬手。
郁平罄站了起来,还有点懵。
他居然没被罚?这么轻松就被放过了?郁怀期没打他?他叔叔终于被夺舍了?
“我刚才听那些孩子说,晚上有篝火会,”青樾白已经在和郁怀期说别的事了,红着脸,“好像是把铃铛挂在身上跳舞,我也想去……”
他的指尖在郁怀期肩上打转,绿色的眼睛眨了眨。
郁怀期抓住他的手腕,血眸一动,“不行。”
“……叫太子哥哥也不行?”青樾白抬眸看着他,面对面的半坐在他怀里,贴近那张冷漠俊秀的脸,轻呼出一口气吹动了郁怀期的睫,“为什么不行啊?”
郁怀期抬起来的衣袖遮住了青樾白,郁平罄连青樾白一根羽毛都没看到,倒是看到了郁怀期威胁自己的眼神——
郁平罄忙不迭跑了,还化身八爪鱼,把那群小狐狸也抱跑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青樾白也大胆起来,抬手捏住了郁怀期的脸,掐着晃了晃,语气轻软,“说呀,为什么不行?”
那只手散发着暖香,郁怀期眯起眼睛,抬手按住了青樾白的后颈,然后将方才被打断的事继续了。
薄唇被郁怀期的舌轻巧的撬开,青樾白眼神里带上水雾,微微张开了唇,承受着他的攻势,眼尾很快就绯红一片,脸色也滚烫起来。
枫林被风吹得散发出窸窸窣窣的叶片碰撞声,心跳如鼓声,身体如火一般炙热。
“叫哥哥。”郁怀期嗓音微哑,犬牙在他颈肩舔舐,狐狸的舌头上有一点粗糙,磨得青樾白浑身都软了。
不知为何,他的身体比平时敏感柔软百倍。
青樾白的头发乱了,胸前的衣领也乱了,吻痕绵延向下,腰也被郁怀期的手掌掐着。
他一点也不想叫哥哥了,眼神闪躲着,只一味的往他怀里拱。
郁怀期眼神一暗,给他拱得火起,抬起那只柔软的,散发着香气的手,放到了怀里。
……
把小狐狸们抱走,大概是郁平罄今天干的最正确的事。
晚间,篝火晚会时,他叔叔终于给了他一个好脸色。
天际星河如同一副浩瀚无垠的画卷,风声幽微,篝火噼里啪啦的响着,枫叶林里的狐族们穿上了黑蓝色的异族裙袍,腰间挂着一串铃铛,手挽手,跳起神秘的舞。
狐族传说里,铃铛通灵,跳起唤灵舞,便能引亡者回来看望自己的家人。
亡者回没回来不知道,青樾白只觉得手软,下午干的坏事让他的手软到了现在,一点也不想理郁怀期。
郁怀期却端着碗槐花羹,又凑了过来。
他身形高大,刻意低身,阴影拢住了青樾白,“我错了。”
座椅是长长的树凳,郁怀期离他进一步,青樾白就退一步。
进一步,退一步。
“不!准!靠近我!”青樾白抬手指他,气道,“滚开!”
郁怀期低笑一声。
不远处的郁平罄看着他俩,心想,这能推开什么?要推就双手一起推啊!
他恨不得变成青樾白,轰的一下给郁怀期推开——
却见青樾白哼了一声,“你笑什么笑!”
郁平罄悄悄竖起耳朵,对啊!叔叔就是有病!笑都让人猜他是什么意思!
“笑我自己,”郁怀期手臂一弯,将青樾白直接拢进了怀里,趁其不备亲了一口。
青樾白脸色一红,手腕也被郁怀期拿起来揉了揉,也不让郁怀期滚了。
冷檀木香和淡淡的花香混在一处,青樾白又靠回郁怀期怀里了,郁怀期则像梳理小鸟羽毛一样,给青樾白整理头发上那些珠串,悄悄给他编了个小辫子。
这就是哄好了。
悄悄围观全程的郁平罄:“???”
这就好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两人,不是生气吗?来一场男人之间的战斗啊!狐族规矩不都是这样吗!打呀!冲啊!撞啊!
郁平罄没忍住,想冒过去,却被郁宁揪着耳朵拽了回来,“你狗狗祟祟的做什么?”
郁平罄:“帮殿下打叔叔啊!你看他都打不过叔叔!”
郁宁一言难尽的看了一眼郁平罄,“人家手握生景枝,随时可以把你抽得满地乱爬……是什么给你的错觉,他打不过你叔叔?”
郁平罄眨巴眼睛,“真的打得过?”
郁宁:“真的,睚眦必报呢,当年人家鎏金宴上,一怒之下把多少人抽得满地乱爬?”
郁平罄一想也是,却想不明白,“可是,为什么他就喜欢叔叔呢?我也会变得很强的……”
“?”郁宁敏锐察觉了什么,又拍了一下自己孙子的狗头,“人家比你大三轮!你别想了!而且他们有孩子了!”
郁平罄瞪大眼睛:“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问哪里来的孩子,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慌乱,有人尖叫道,“要生了要生了!旭娘要生了!快来人啊!”
青樾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有人快速的拉起帘子,然后里面有女人的惨叫痛哭声,边哭边骂,“你个憨娃儿!快点出来啊,莫折磨你老娘了!”
“她是在生孩子?”青樾白终于明白了,看向了郁怀期,却见郁怀期脸色惨白,从身后抱紧了他——
又是一道凄厉的惨叫!
青樾白一抖,紧接着眼睛上多了一双手,蒙住了他的眼。
“……!”
帘子染上了鲜红的血,青樾白没有看见,但他听到了身后郁怀期剧烈的心跳声,仿佛很紧张。
呼出的气息都落在了他身上,弄得青樾白也紧张起来,鸦羽似的睫毛在他手心颤抖着。
过了一会,那惨叫声才停了,人群慢慢散去。
“……不是停了吗,你还捂我眼睛做什么?”青樾白小声问他。
顺便抬手扒拉了一下郁怀期的手,却没想到郁怀期直接将他一把抱了起来,身形一闪。
再回过神时,已经到了狐奴临时给他们安排的林间小屋里。
狭窄的空间里,郁怀期身后的妖相蓦然挤满了空间,郁怀期抱着青樾白,挤在床榻上,大狐狸的妖相则抱着他们两人。
青樾白感觉自己要被挤成一滩小鸟饼了,郁怀期的怀抱抱得他好窒息,他艰难的把自己翻过来,对着郁怀期,问:“你干什么……快收了你这神通吧。”
妖相的狐狸伸出九条大尾巴,挤得屋子都要爆了,不知为何,郁怀期的本体还在越变越大,屋里的桌子、凳子,都被挤在了地上,摔成碎片。
有的瓷片甚至都嵌在了他的狐身上,硌出一点血。
但郁怀期浑然不知,全心全意都落在了怀里的青樾白身上,他用自己的狐身裹着青樾白,像狐狸在挤一只小胖鸟。
青樾白吓了一跳,“你干嘛!”
“……我们……你,”郁怀期喃喃着,血色的眼睛里有光芒在闪,“……你害怕刚才那样的场景吗?”
青樾白挪了挪,在他怀里找了个地方,换了个姿势,舒服的躺着,身下就是妖王牌狐毛被,摸起来软乎乎的。
他看着郁怀期,惊讶的发现他额头上竟然出现了一丝薄汗。
青樾白终于意识到不对了,连忙抬手给他擦擦,“你到底怎么了?我不害怕呀,我不害怕!”
倒是郁怀期看起来更怕。
郁怀期闭了闭眼,“……你怀孕了。”
青樾白刚想点头,结果生生的想起来自己现在应该是‘不知道’的,于是瞪大了眼睛,“什么!”
演技之拙劣,感觉是演乞丐都会被人识破的那种。
郁怀期却没发现,他埋在青樾白身前,缓缓说:“……对不起。”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就是怀了,二十个大夫看了,都说怀了。”
青樾白一呆,什么时候找的20个大夫?是趁他睡觉的时候吗?把的脉吗?那知不知道这是四年前就有的……
一时间,青樾白更加心虚了,吞了吞口水,“啊?”
郁怀期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眼前滑过许多画面,小鸟开膛破肚、小鸟生了就死、小鸟生一半就死、小鸟和生下来的鸟蛋一起碎……
“我不知道为何你能怀孕,我查过了,这会受很多苦,会被人骂怪物,会很疼……”
他说着一顿,抬头看着青樾白,眼圈微微红了,“……你还会死。”
青樾白万万没想到他自己一个人想了这么多,心中像有人打翻了调料罐子,五味杂陈的看着他。
“——我不想要你死。”郁怀期神色冷戾起来,“所以,它去死!”
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情绪,他畏惧,他害怕。
他不想再看到青樾白的尸体,不想看到冷冰冰的、整洁干净、连根鸟羽都没有的怀泽宫!
“不行,你冷静一下!”青樾白连忙抓住他的手掌,他现在是真的混乱了,漂亮的绿眼睛转了又转,也还没忘记演,“我不会死的……你问过大夫没有,孩子怎么生?”
郁怀期一僵,道:“破腹。”
他说着眼前又一次闪过一片血淋淋的、青樾白倒在血泊中的画面,血色的眼眸里瞬间冒出杀意。
他恨,恨所有会夺走青樾白生命的人!
“不会的……”青樾白抱住他,将那只手落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如果这里真的有一个生命的话,你不希望他诞生吗?它可能是一只小孔雀,也可能是小狐狸……”
郁怀期急促的气息一缓,可他的下一句话却让青樾白怔住了——
“……但我不想再等上第二个一千四百零二天。”
话音刚落,血色的双眸中倏然亮出光亮,掌心聚起一团黑气,那样子竟然真的是要杀了孩子!
“不不不行!”青樾白震惊得瞪大眼睛,“我要留!”
郁怀期皱眉,脸色冷戾,骨子里的控制欲作祟起来。
“留什么?它一个未出世的东西难道还能有……”
忽然,掌心下的肚子里,有什么东西踢了一下。
郁怀期僵住了。
“……”紧接着,他莫名觉得这胎动的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感觉到过。
天梯?
可他和青樾白是成婚当夜才又一次圆房的……
“不会破腹的吧?应该会有别的办法。”青樾白突然打断他的思绪,郁怀期脑海里嗡嗡嗡的响,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下一秒,他血色的瞳孔缓缓睁大了。
青樾白吻住了他,抬手顺了顺他身后的狐狸妖相,“别太紧张,是我生,又不是你生……”
带着清淡花香的手抚顺了炸毛的狐狸,郁怀期气息平静了下来,脑海里闪过的那丝不对劲在青樾白的主动拥吻下,和理智一起粉碎了,化为乌有。
九尾妖相缓缓回收,小屋子终于不用面临坍塌的风险。
眼见一切都平静了,青樾白暗暗松了口气,随即皱起眉头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郁怀期会是这种反应。
而且那个一千多天又是什么意思?
“若是别的办法也不能保证安全生下,就弄死。”郁怀期还是坚持,“你不能死,他可以。”
被他的焦虑所感染,青樾白这下也有些畏惧了,毕竟之前林白云只是说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可那是介于他没看到孕妇生产之前的想法……
现如今看到了,他不得不怀疑林白云只是为了安抚他,然后瞎编的。
古往今来生孩子似乎都非常痛苦,他真的能免俗吗?
……
出于这个疑虑,两人带着郁平罄,很快又去了仙族地界。
三人做了伪装,青樾白的绿色眼眸也成了黑眼,郁怀期则是扮成了一个普通的富商。
天色渐晚,城中灯火连绵,郁平罄买了份仙族地图,边看边说:“按照这个路线下去,得去仙盟……真的不是仙族抽了妖骨然后嫁祸给魔族吗?”
没人回应他。
郁平罄扭头一看,沉默了。
郁怀期陪着青樾白在路边买糖人。
“……虽然出门前就说让我自己查,但你们俩也没必要真的什么都不管吧!”郁平罄悲愤的对着他俩叫道。
他现在不得不承认,他叔叔确实变了很多,放在以前他哪能看到郁怀期买糖人的样子!
“放心,我们都相信你自己可以搞定的,”青樾白咬着糖人,“我们就此分开吧,你自己去查。”
这座城的不远处就是天一派,他此行是为了去天一派找林白云,郁怀期也同意了。
郁怀期淡淡道:“不错,你去吧。”
郁平罄不可置信的看了看他们俩,气得转身就跑。
眼看他背影远去,青樾白也扭头看向了郁怀期,“放侄子钓鱼?万一真死了怎么办?”
郁怀期摇摇头,“死不了,他命硬。”
他顿了顿,补了句,“骨头也硬,幕后之人看见他落单,定然会想办法也对他下手。”
……
天一派中,落昙殿。
林白云早早的得了青樾白要回来的消息,乐呵呵的跑去和法落昙说。
法落昙一袭白衣,神色疲惫,额间的金印也好像变得晦暗起来。
“师兄,小樾今天要回来。”林白云坐到他旁边。
法落昙点点头,眸色温柔了些,轻叹道:“终于知道回来了,多给他准备些吃的。”
显然是以为只有青樾白一个人回来。
这几日法落昙似乎在处理仙盟的事,心力交瘁,脸色也不好看。
林白云本来也不敢触他霉头,但为了避免法落昙和郁怀期两个人在大殿上打起来,他咳了咳,提醒道:“师兄,郁怀期也来。”
法落昙危险的眯起眼睛,这一方天地好像瞬间就布满了冰冷的气息。
林白云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假装很忙,东看西看,却忽然看到了摆在不远处的、书架的昙花。
那是一盆洁白如雪的梦昙。
“他不怕死在这?”法落昙终于说话了。
林白云大惊,“不行!那样的话,小樾岂不是就成孤家寡人了!”
法落昙冷笑。
孤家寡人?正如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