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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落昙殿中, 幽香浮动。

    青樾白站在殿外,远远的看到了长桌边的法落昙,法落昙一袭白衣, 低着头写着什么, 面色清冷。

    青樾白顿了顿,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他好像刚被天一派捡回来, 刚化形,用人类的话来说,大概才五岁。

    五岁的他,懵懂地看着围着自己的人,什么也不会。

    法落昙穿着白衣,薛云清拿着剑, 他的剑穗是个小花朵的样子,捏起来叮当叮当的。

    法落昙抱起他, 幽幽的昙花香传来,抬头用自己的面颊贴着小青樾白, 那双金色的眸子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温声说:“你以后就是我们天一派的小鸟了,这是云清哥哥……”

    视线一转,少年薛云清冷脸抱剑, 哼了一声, 对于占了自己位置的人,他很不客气:“师兄,我们门派的情况你也知道,再不往上走,明年怕是就要倒闭了, 你别被小孩迷了心智,还是好好修炼吧!”

    以前法落昙可是最关注他的!

    法落昙轻轻皱眉,看了薛云清一眼,“闭嘴。”

    薛云清咬了咬下唇,别开了头,果然不说话了。

    青樾白听不懂,伸出小手,从法落昙怀里倾身,眨巴着绿色的大眼睛,念叨着:“云清哥哥……”

    薛云清一呆,蓦然扭头看着他。

    法落昙也愣了下,看着青樾白,“你会说话呀?”

    小青樾白点点头,“会、说!”

    法落昙看上去有些意外,笑道:“那可真好,云清,他第一个叫的是你的名字呢。”

    薛云清攥紧指尖,剑穗随着他的动作,叮叮当当的响起,吸引了青樾白的注意,他伸出手,拽了拽那个剑穗。

    “……要这个?”薛云清犹豫了一下,扯下来,放在了他手里。

    青樾白捏着那个铃铛,笑了起来。

    “那是白云哥哥,”法落昙又指了指,“他叫林白云,就是天上飞的那个白云。”

    林白云穿着身灰扑扑的袍子,端着个碧玉炼丹炉,突然,‘砰’的一声!

    他的丹炸了,炸得他满脸黑,头发也乱七八糟起来。

    青樾白觉得好玩,伸出手,“白云……”

    林白云也愣了下,“……我吗?”

    法落昙看了他一眼,“难道这殿里还有第二个叫白云的?”

    “是要抱吗?可是哥哥很脏。”林白云犹豫了下。

    青樾白委屈的撅了撅嘴,还是伸着手。

    林白云心软了一下,将他抱了过来,“唉,我还没带过小孩呢,小孩这么粘……!”

    他满脸的灰,嘴巴却是红的,看起来很奇怪。

    青樾白看着他说话,突然抬手在他脸上‘啪’的一下!

    林白云乌黑的脸上顿时被拍出个手掌印,青樾白惊讶的瞪大眼睛,又开始摸他的脸,他的小手掌软乎乎的,把林白云脸上的灰擦去不少。

    林白云热泪盈眶:“天啊……师兄,你上哪弄来这么个小甜心?”

    “还给我。”法落昙不乐意了,把青樾白抱了回来,却没想到青樾白也‘啪’的一下拍在了他的脸上。

    刹那间,乌黑的灰弄脏了法落昙那身白衣,也弄脏了法落昙额头的金印。

    薛云清和林白云都顿住了,惊讶的看着青樾白。

    后来,青樾白才知道,法落昙最讨厌别人弄脏他的白衣。

    可那一次,他并没有怪自己。

    ……如今,他还会怪他吗?

    青樾白纠结不已,在落昙殿外踱来踱去。

    “来了就进来。”

    忽然,法落昙头也不抬的说。

    青樾白:“!!!”

    紧接着,法落昙又说:“你一个人进来就行了,别带你那条狗。”

    “师兄,你别这样说他,”青樾白最终还是走进去了,他左看右看,忽然发现了什么,“白云师兄呢?”

    法落昙指尖一顿,眸光闪了闪,“……临时有事,下山去了,晚上就回来了。”

    他放下毛笔,看着青樾白,目光中有种可怕的幽静,“我叫人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白玉蟋蟀,我们去那边吧。”

    青樾白莫名觉得后背毛毛的,“好,那薛云清他们呢?师兄,我这次回来,是有事想问你。”

    自从从命师那里得到那段过往的记忆以后,他就一直在想,当时他替郁怀期废了曾祺,可妖族禁咒会带来反噬,那反噬是怎么平息的?

    那会不会是他会去到现代的原因?

    法落昙轻轻一笑,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不急,舟车劳顿的,先吃东西再说……郁怀期呢?”

    “他在白玉宫,”青樾白老老实实的说:“你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你,我就让你们俩分开了。”

    这一次,法落昙眼神里出现了一点惊讶,“你懂什么是情了?”

    青樾白眼神困惑了一瞬,“什么叫懂什么是情了?我一直都知道呀。”

    “……也罢。”法落昙叹息一声,抬手抚上了青樾白的头发,像抚摸小鸟的羽毛,“你们已成定局,我再插手,倒不讨你喜欢了。”

    青樾白眼神一亮,“真的吗?”

    “我不愿你两难,”法落昙笑道,“把他叫到三生殿中,一起吃你最爱的白玉蟋蟀吧。”

    ……

    三生殿乃是秋闻生的管辖地,云雾缭绕,秋闻生是个音修,喜欢弹琴。殿中常年有弟子奏乐,每次乐声一起,殿外的莲池里,总会飞出几只仙鹤,跟着乐声一起长鸣。

    “看见那只脑袋顶上有片黑秃的鹤了吗?”青樾白指了指其中一只仙鹤,看向郁怀期,小声说:“我之前还和它打过架。”

    郁怀期眸光中露出了一点温柔笑意,“谁赢了?”

    青樾白哼了声,把手背到身后,傲娇起来:“当然是我啦!”

    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郁怀期轻笑一声,抬手替他拂平乱发,“真厉害。”

    青樾白嘿嘿一笑,拉着他的手走进三生殿去了。

    殿中乐师齐奏,桌案上摆了灵果,还有几盘炸得香脆的白玉蟋蟀。

    薛云清、法落昙、连久不见人的秋闻生也在,还有一名紫袍白发的仙人,坐在郁怀期和青樾白的对面。

    察觉有陌生人在,青樾白脚步一顿,这看起来可不像是普通吃饭。

    但他还是入座了,同时也暗暗捏了捏郁怀期的手心,提醒他多加防备。

    “这两位公子……”那紫衣白发人倒是先问了,他看着对面的青樾白,“以前似乎没在派中见过?”

    青樾白隐藏了绿色的眼眸,样貌也和之前不一样了,没人认得出他。

    他答道:“在下郁白,是一介散修,常年居于山中,旁边的是我道侣。”

    郁白是他之前就在用的名字,郁怀期闻言却眯起眼睛,眸光微动,像是有几分笑意。

    薛云清闻言:“……”

    法落昙冷笑一声,掌心攥紧了,扭头在那紫衣人看不到的地方,瞪了青樾白一眼,嘴上却咬牙切齿的给他打圆场:“不错。”

    青樾白默默挪开目光,当作没看到。

    实在不是他故意这么说的,而是他以前真的就用过这个名字。

    在现代时,因为他颇有灵性的缘故,就注册了账号在互联网上玩,当时取的网名就叫郁白。

    “啊,散修!散修好啊!”那白发人爽朗的大笑起来,“不像我们在仙盟,总被规矩束着。”

    “所以,你是谁?”青樾白问。

    紫衣人一愣,“难得啊,竟然有人不认识我,我叫林琮!”

    林琮?青樾白皱眉,他真没听过这个名字。

    他唯一感到巧合的是,这人居然和林白云一个姓氏。

    郁怀期悄声传音:“仙盟副盟主,正盟主是法落昙。”

    “原来是林盟主,”青樾白惊讶道,“久仰久仰!”

    林琮眼里浮现得意之色,显然这才是他常有的待遇。

    “郁公子若是哪天对仙盟感兴趣了,可以来找我,我呀,别的不行,还是能给你在盟中找个仙职的!”

    青樾白眼眸一动。

    这人居然不看他的修为,就直接拉拢人吗?

    郁怀期眯起眼睛,藏起了眼里对林琮的不屑。

    “那倒不用,”薛云清插嘴道,“散修不问世事。”

    林琮挑起眉头,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看上去正想说些什么时,外殿忽然跑进来一个同样穿着紫色衣服的弟子,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林琮脸色一变,看向法落昙,“掌门,实在不好意思,家中出了点事,我不能与你共享这等美味了,告辞。”

    他急匆匆起身,到了殿外便身形一闪,直接离开了。

    没了外人,薛云清也不想再演,“师兄,你叫林琮来做什么?他这个人很恶心的!”

    咦?青樾白抬眸,居然有比他更讨薛云清厌烦的存在了?

    法落昙淡淡的看了薛云清一眼,“再怎么恶心,也不要摆到明面上说,还有外人在。”

    郁怀期眯起眼睛。

    青樾白这才听出他说的外人是郁怀期,顿时看了过去,“师兄,你不……”

    “妖王应当没尝过白玉蟋蟀吧?”法落昙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这蟋蟀是我师弟最爱吃的东西,不尝尝吗?”

    话音刚落,有弟子将一碗活的白色蟋蟀放在了郁怀期面前。

    砰的一声,显然十分不客气。

    郁怀期面色如常,叉起一只放入嘴里,然后看向了法落昙,笑道:“小樾喜欢的东西,我自然尝过。倒是法掌门,有见过小樾穿嫁衣的样子吗?”

    他虽然笑着,却给人一种十分阴冷的感觉。

    法落昙脸色一黑,闻言,放在桌下的手生生地掐出血来。

    青樾白抬手抵住唇,总觉得这场面有点怪怪的,默默低头吃蟋蟀。

    “……嫁衣不过是寻常红衣,”法落昙眯着眼睛,“小樾还是同我一样穿白衣更好看,你说对吗?小樾。”

    青樾白嚼着嘴里的白玉蟋蟀,弱弱的想:其实我更喜欢青衣……

    “不论红衣还是白衣,小樾自己喜欢最重要,”郁怀期将二人放在桌下牵着的手,放到了明面上,戏谑的看着法落昙,“不是吗?”

    十指紧扣,宛若一种挑衅。

    法落昙将自己的目光从那两只手上收回,仿佛是以一种正宫姿态、淡淡的道:“小宫主年少无知,被狐狸精蛊惑,是正常的事。但任你再怎么会蛊惑人心,也无法光明正大进白玉宫的门,而我可以。”

    “被囚禁的白玉宫主不过是过去,妖族樾殿才是他的自由和未来,”郁怀期微笑道,“回不回白玉宫又有什么关系?”

    三生殿中此刻充满了硝烟的味道。

    青樾白扭头看了一眼郁怀期,咬住下唇,小声问:“你们在干嘛……”

    法落昙倏然站了起来,金色的双眸里现出一点幽暗,一道长剑骤然现出,劈在了两人的桌上,那牵着的手也被迫分开了——

    “本座给你三秒钟的时间夹着尾巴逃命,狗东西!”

    刹那间法落昙身后现出一道金色法相,整个大殿里的一切在此刻闪烁出剧烈的金光,金光带着杀意,逼向了郁怀期——

    郁怀期冷笑一声,不甘示弱,九尾妖相在身后齐出,血色天雷在空中涌动,轰地一声劈进殿中,挡住了那些金光。

    罡风瞬间撕裂大地,三生殿坍塌了,成了一座废墟,无数的尖叫声响起——

    嘴里甚至还嚼着东西,分毫无伤、但头发被不知道谁的掌风给吹散了的青樾白:“……”

    坐在废墟中的薛云清:“……”

    三生殿主秋闻生:“……”

    “三秒钟?”郁怀期轻笑,挑衅的看着法落昙,淡淡道:“我毁了你的天一派只需要一秒。”

    青樾白咽下蟋蟀,顺带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然后,慢条斯理的把自己断了一簇的头发拿了起来,抬起头,看着那两只露出法相的人,幽幽道:“今天一定要有人为我的头发负责……我扎了两刻钟的**斜分披肩髻。”

    薛云清心说你那个发型看起来是挺乖,但那么简单都要扎两刻钟,你手残吗!

    “小樾,”法落昙温柔道:“我会给你扎的,就像你小时候那样。妖族怎么会懂你喜欢的发型?到师兄这里来。”

    郁怀期的九尾分出一尾,圈住了青樾白,占有欲十足的道:“不会的可以叫人学,仙族的都是过时东西,你未必会喜欢。”

    青樾白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这是在闹什么!

    吃白玉蟋蟀给他们俩吃中毒了吗!

    第52章

    天地间狂风骤起, 人间的街道小铺被吹得歪七扭八,百姓们忧愁的看着遍地狼藉。

    “这么好的菜,可惜了……”

    “我的发簪都被吹跑了, 这风来得真邪乎……”

    “造孽啊!”

    “我新养的花也废了!”

    花瓣落到了郁平罄的鼻子上, 他打了个喷嚏,揉了揉眼, “怎么总是一闻到花就打喷嚏……”

    揉完眼睛, 郁平罄才又抬头看向了面前的一切——

    只见高山上云雾缭绕,几千道白玉长阶往上,有许多衣袍各异的仙门弟子们,脸蛋通红、十分兴奋的往上跑。

    阶梯的终点,是一望无际、仙雾缭绕的白玉京。

    凌空的宫楼间绘着栩栩如生的彩画,其中, 最大的那副彩画上,则是绘了一副[众生攀京图]。

    图上画了无数攀登白玉京的人, 那些人服饰各异,仰望着面前那座通天高塔, 高塔上还绘了许多漂亮的、羽毛泛着流光的鸟儿。

    忽然, 那彩画动了起来,原来那是一只彩色的鸟。它们圣洁的羽翼展翅飞起,落到了印着两个巨字的金玉牌匾上——

    仙盟。

    郁平罄看着面前的一切, 眼睛睁到了前所未有的大, 他从未见过这么气势磅礴又繁华的地方。

    “……这就是仙盟?”

    “可是,妖骨为什么要把我引向这里呢?”

    *

    天一派中,一片废墟的落昙殿。

    青樾白无力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在他对面的秋闻生脸色恍惚,仿佛在可惜他的大殿。

    “不要打了, 我以后再也不回来了。”青樾白幽怨的看着面前的一切,站起身子来,“师兄,你不是答应我,不让我两难的吗?”

    法落昙微微一笑,忽然朝他招手,“小樾,我说的是不让你‘两、男。’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我这边来。”

    此刻,他金色的眼眸里出现了一点黑色,那竟然是双乌金色的眸。

    青樾白咬了咬唇,看向郁怀期,“可是我喜欢郁怀期,我想和郁怀期在一起,我们还有……”

    伴随着他说的话出口,法落昙脸色越发难看,打断了他的话:“青、樾、白!过来!”

    青樾白摇摇头,“我不……”

    他嗓音倏然一顿,因为他竟然不受控制的朝着法落昙那边走了过去。

    “????”

    郁怀期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顿时使出妖力阻拦,可他的妖力一旦和青樾白身上的金色力量一碰撞,青樾白就脸色苍白起来。

    ……好疼!怎么会这样?青樾白不可置信的低头,发现自己的喉咙到腹部,都有一层金光。

    电光火石间,青樾白想起了刚才吃下去的白玉蟋蟀,他愕然的看着法落昙,“师兄,你竟然做局抓我!”

    震惊过后,便是无止尽的愤怒与委屈。

    他从来没想过,法落昙竟然会用这种方法逼他就范。

    薛云清和秋闻生见状也惊讶了,正想求情时,忽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每个人吃下去的白玉蟋蟀显然都有问题。

    青樾白:“……”

    青樾白怒极反笑,看着法落昙,眼神里是无尽的失望:“你怎么不把你同门师兄弟全药死呢?林棕要是不走的话,是不是也得像他们这样?”

    说罢抬手就想抽生景枝,可法落昙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身形一闪,抓住了青樾白!

    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面镜子,镜子中发出一道金光,将青樾白吸了进去!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法落昙根本没让郁怀期有动手的机会,青樾白最后的意识也停留在郁怀期那双骤然变红的双瞳——

    斩阳剑现出真身,血色的光芒瞬间逼近了法落昙,落在了法落昙颈边!

    郁怀期脸色暴怒,“那面镜子是什么东西?把他给我放出来!”

    ……

    林白云觉得自己倒霉极了。

    他明明只是和法落昙说了一声,青樾白今日要和郁怀期一起回来,下一秒,就被吸入了师兄的万象镜中。

    万象镜,镜生万象,会唤醒他内心最深处的、最强烈的、也可以说是最畏惧的记忆。

    对于林白云而言,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他的弟子们行走在外……惹事了就报他的名字。

    还有炼丹炉一直炸炸炸,炸到他两眼一黑,心生厌倦,想转修符道。

    “砰!”

    林白云眼神麻木的看着自己的丹阁——丹阁里放了他此生所有的珍藏,价值不菲的炼丹炉放在架子上,上面涌动着丹青色的灵力,那是丹药快要成了的前奏……

    可这里是能映出他内心深处最强烈恐惧的镜中世界。

    于是——

    砰砰砰砰砰砰!!!

    炼丹炉一个接一个的炸开了,像某种快乐的交响乐,丝毫不顾主人死活。

    林白云脸上挂着两条宽面条泪,双膝一软,啪的一下,跪在了那些炼丹炉的面前,“师兄,我错了,放我出去吧,我再也不乱说话了,我出去给你当牛做马,干什么都行……不要让我再看到我的炼丹炉炸掉了……八万灵石一个炉啊,别炸了,别炸了,师兄,再炸我要倾家荡产了……”

    轰隆一声。

    林白云颤颤巍巍的抬头,炉破偏逢连夜雨,只见他丹阁的屋顶上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啊啊啊啊啊!”

    听出这声音有点熟悉,林白云不哭了,他站了起来,抬头一看,简直吓得肝胆俱裂,连忙伸手去接——

    天女散花般的白衣乱作一团,青樾白只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布满药香的怀抱,他抬起头,顿时震惊了:“林白云?你不是下山去了吗?!”

    林白云也没想到天上能掉下个青弟弟,下意识将他一掂,咦?胖了?看样子在妖族过得不错啊!

    “谁说的我下山了?我那么多弟子没教呢,下山干嘛?”

    青樾白从他怀里下来,两人面面相觑,最终双双沉默。

    “我要出去!”青樾白率先打破沉默。

    林白云叹息,“如果师兄不放,你是出不去的,直到你不想再面对你内心的恐惧,再祈求他,放你出去。”

    他说完又想起来了什么,道:“或者你知道了他想让你知道的东西,他就愿意放你出去了。”

    青樾白神色委屈起来,坐在地上抱着腿,“我怎么知道我最恐惧的是什么?”

    恐惧先不说,他有点想郁怀期了。

    “这里面能联系到外面吗?会隔绝灵力吗?”青樾白突然问。

    林白云一怔,看了眼空空如也的丹阁,“我也不知……你是和他有什么能联系的东西吗?”

    青樾白咬了咬下唇,耳朵一红,抬手施出一个咒诀,“如果他没丢的话……”

    泛着圣光的咒诀在掌心中一亮,只见青樾白脑袋上出现了一半的雀心羽,像个小指引线一样,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镜外的郁怀期忽然觉得胸口处有些发烫。

    那是四年前被曾祺的匕首给毁掉了的雀心羽。

    “能行吗?”

    镜中,林白云控制不住的抬手去摸那软软的、像触角一样的小红心,问:“真的能联系上郁怀期?”

    “……青樾白!小樾!?你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竟真出现了郁怀期的声音。

    青樾白松了一口气,连忙解释:“我没事!你别着急,先保全自身,不要和他硬刚,我被拉入他手里那个万象镜里了!还有林白云也在这里,孩子和我都没事!”

    “……”林白云心情复杂的看着他,有一种自己养大的小鸟胳膊肘往外拐的感觉,幽幽道:“宝宝,以前你遭遇危险,我那么担心你的时候,你怎么没让我别担心?”

    青樾白抬眸,眨巴眨巴眼睛:“不一样呀师兄。”

    林白云心说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师兄如衣服、男人如手足吗!

    这样的病人他见多了!

    “……因为师兄已经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了,但他才住进我心里没多久嘛。”

    林白云闻言一怔,哼了声,“这还差不多!”

    方才说起孩子,他还险些忘了这事,连忙又抬手去捉青樾白的手腕,给他把脉。这一把,林白云脸色变了变,疑惑的看着青樾白,“它们怎么长得这么快?”

    之前把脉时还只有很细微的呼吸,如今已经很明显了。

    它们?青樾白瞬间警惕,“什么叫它们?”

    “两只。”林白云说,“有两枚蛋,心跳已经很明显了,还能感到妖力……我艹!按照这脉象,两天后就要生了,幸好我在!”

    青樾白懵了一下,“什、什么?!两个?!”

    茫然过后便是狂喜,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这两个孩子,可雀心羽那边,郁怀期闻言脸色却有些难看。

    “师兄,这该怎么生?小樾会不会有危险?”

    林白云脸色一臭:“我自己的师弟,我当然不会让他有危险!你闭嘴,不许叫我师兄!谁是你师兄!”

    郁怀期从善如流的改口,“好的丹尊,接下来小樾就麻烦你照顾了,我会想办法把你们救出来的!”

    雀心羽倏然一暗,那点光芒也被阻绝了,显然是法落昙察觉了什么,断掉了灵力。

    青樾白这下真有些生气了,“他到底想干什么?就把我们俩一直关在……”

    “嘘。”林白云突然道,“丹阁变了。”

    丹阁果然变了,仿佛随着镜中人的心境变化一般,浓烈的白色云雾乍然而起,青樾白浑身一冷,打了个抖。

    眼前已经成了一座云雾缭绕的神宫。

    有白衣侍女从宫中鱼贯而出,额间皆落着黑色的昙花印,可她们的眼睫却是白色的。

    “黑印白睫?”林白云倏然顿住,“神族?”

    青樾白看着那座宫殿,忽然觉得有点发冷,某种冰冷的恐惧从心中蔓延起来。

    所以……这就是他最害怕的地方?

    等等!方才林白云说什么?!

    青樾白扭头看向他,发现林白云和自己都呈现一种虚影,仿佛是在隐身状态。

    “……师兄,”青樾白眯起眼睛,怀疑的看着林白云,“总感觉师兄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东西呢。”

    林白云终于回神,叹息一声,看着他:“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小樾,其实你、我、法落昙、郁怀期,都是被天道打落人间历劫的神官……不,你不算神官,你真身乃是上古的一只凤凰,凤凰舞落,便能让万千神族,死而复生。”

    青樾白:“!!!”

    “但复活那些人一次,你就会涅槃一次。”林白云抬手怜爱的摸了摸青樾白的脸颊,“循环往复……你死,他们活。”

    青樾白脑海里嗡嗡嗡的响,脑海里闪过许多事,“所以……你和法落昙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吗?”

    “不。”林白云却说:“是在你从妖族回来后,我们想让你免受妖族禁咒反噬之苦,想把你从那个‘人间’带回来的时候,我们才发现的。”

    也就是五十年前。

    五十年前,林白云和法落昙赶到妖族,强行带青樾白回了天一派。

    “你先前不是问师兄到底想做什么吗?”林白云看着他,“小樾,你记得法落昙有一盆梦昙吗?”

    梦昙?青樾白想了想,记起来了,“是他书架旁放着的那盆,一直都没有凋谢的白色昙花吗?”

    “嗯。”林白云点头,欲言又止,纠结片刻后,他看着青樾白那懵懂的神色,终于还是点明了:“梦昙是师兄的心相,之前从来没有开过。”

    “但是,在你死后,梦昙为你常盛五十年——事到如今,你还没明白法落昙对你的心意吗?小樾?”

    青樾白闻言一怔,僵住了。

    第53章

    “……从未。”

    青樾白仔细想了想, “的确没有。”

    他没想过和法落昙做那方面的事。

    若他是毫不犹豫的回答,林白云反而还能不相信他的说辞,可偏偏青樾白是再三思考后, 才说出的答案, 这让林白云沉默了很久。

    “……罢了,”林白云幽幽叹息, “看来我喜欢的养成系输了啊。”

    青樾白抬手揉了揉额心, “我觉得,他从没对我有过那方面的想法,是你误会了。”

    林白云顿了顿,看上去还想说什么,可镜子里,那神宫中的侍女们忽然纷纷跑了起来, 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

    两人的注意力也一并被吸引了过去——那是一座仙台,仙台上有一朵绿色的昙花和一朵金色的昙花。

    神官们窃窃私语。

    “听说这两株昙花, 是天道留下来的……两人之中,会诞生一个能改变当今这神魔大战局面的人!”

    “神魔交战已僵持数载, 希望这一次, 真的能带来改变吧……”

    “哈哈哈,就是不知道出来的那个弱的会不会被强的给吃了!”

    “哎,动了动了!”

    天际风云缓缓涌动, 只见那朵绿色的昙花里生出一道金色光芒, 紧接着那道光化为了一个人——

    那人一袭白衣,清冷出尘,金眸里带着淡淡疏离之意,额间的金色昙花印人浮着光。

    是法落昙。

    “啊啊!生了!还是个帅气的男子呢!”

    “那朵金色的昙花怎么没生?”

    金昙十分娇气,竟又让人们等了二十年。

    二十年后, 法落昙已坐稳神界主人的位置,神魔大战里,神族也渐渐占了上风。在神官们的眼里,此刻这只金昙已成了输家。

    直到一个月光明亮的夜——据后人传言,那是神族最漂亮的、唯一一次圆月。

    金昙出生了,那少年一身青衣,眼眸翠绿,蹦蹦跳跳的进了神族主事殿。

    “落昙哥哥,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哦……”

    神族中,神官们纷纷噤声,无他,只因为这少年太漂亮了。

    美得连常常见到神女仙子们的他们,也怔愣了一瞬。

    “这是谁?我以前怎么未曾见过他?”忽然,一道疏冷的声音响起,那是一个穿着战甲,脑袋上顶着两个小金角的人——他是龙族。

    法落昙终于回过神,命令道:“散会,有事明日再议。”

    神官们陆陆续续的退出了神殿,唯独那金角的龙族没有走,他垂下眸子,扫过了少年赤。裸白皙的脚,缓缓向上——

    少年倒也不是赤。裸。着来的,只是随手摘了白色的祥云为衬,胡乱的一披,就跑来了。

    地面是冰冷的白玉砖,少年冷得左脚踩右脚。

    “是只凤凰?”龙族挑眉。

    法落昙轻咳一声,“郁怀期,你不日便要历劫,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找司命?”

    “哦。”那龙族淡淡的道了一声,却解下了身后战甲的红披——那披风是细腻毛绒的料子。

    红披落在了少年身上,少年眯着眼睛笑了。

    “他是谁?”郁怀期走后,少年才看向了法落昙,初生在天地的他对一切都很好奇。

    他走到了王座边,却直接坐到了桌子上,桌子上放了许多的书,他一个字也不认识。

    “刚才那是一条龙。”法落昙走了过去,无奈的阻止他乱翻,“别乱动……你有名字吗?”

    他的名字是在昙花里就想好的,因为那时候他其实有一些意识,至于这个和他同源的“弟弟”……

    “我叫青樾白。”

    青樾白好奇的看着法落昙,“落昙哥哥,你说只要我比你晚出生二十年,你就什么都会给我,那我想骑刚才那条龙可以吗?”

    法落昙一怔,似乎觉得有些荒谬,“骑他?那是龙族的王,非常凶狠。”

    这不只是一点荒谬了,是十分荒谬,可此刻的法落昙还没意识到这只是开端。

    他这个“弟弟”离经叛道,不守规矩,在天宫的第二个月,将莲池里的锦鲤捞来烤了。

    烤!了!一!大!堆!

    还分给了神官们,神官们一边念着自己不食荤腥,一边把烤鱼哼哧哼哧的每人各吃了两条。

    守着莲池的仙子纷纷跑来告状,要求严惩他,法落昙力排众议,待所有人都离开后,他蹲下来问青樾白。

    “小樾,你为什么要抓那鲤鱼?”

    青樾白穿着件在烛光下看起来流光溢彩的白衣,他把手背到后面,漂亮的小脸上有些不安,嗫嚅道,“……我、我……我手心里突然冒起了火,怎么也灭不掉,但是我又不烫,我以为鱼儿们也不会烫,就把手放进去了,没想到鱼儿们这么脆弱,莲池也干了……”

    法落昙一怔,“什么时候开始的?”

    青樾白想了想,“三天前。”

    神宫里瞬间一阵寂静,过了一会,法落昙蹲了下来,他比青樾白高出两个头的距离,唯有这样低身,才能让他看清青樾白的脸庞。

    “那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呢?”

    青樾白咬了咬下唇,“你太忙了,神尊,他们总是让我等一等。”

    起初那些人只是让他等,后来就成了些奇怪的话。

    “天道留下来的这另一朵昙,没有法落昙那样厉害啊……”

    “他和法落昙是同源本生,为何他这么呆呆的?”

    “不过,传闻里不是说,出来的凤凰有神火,能焚尽魔族,可这么多年,我似乎没见到法落昙施展过……”

    “……凤凰神火是焚魔的,你一个神见它干什么?”

    当年第一朵出来的昙花被神官们追捧,他们寄予厚望,于是给了法落昙神宫里最好的一切。

    这一瞬,法落昙看着青樾白,金色的眸光里滑过无数的情绪。

    少年低着头看他,清丽的脸如同蒙了层细纱的月,十分漂亮。他很快被法落昙额头上亮闪闪的印子吸引了,抬手碰了碰,“哥哥,你这个好漂亮……”

    法落昙眼睫一垂。

    “你手里这团火,是凤凰神火。”他说:“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之一。”

    紧接着,他教了青樾白一个咒语,天际蓦然风云涌动,一道金色法相映在了神宫的天上。

    神官们脸色一变,纷纷又赶了回去,但司命殿中,有两人没有去。

    殿中,两人对坐着,棋盘上却凶狠的厮杀着,黑棋步步为营,攻势凶狠,白棋被逼得快要认输了。

    “魔族与神族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胜负,法落昙似乎没有给神族带来该有的东西。”说这话的是个白衣老头,正是司命。

    而坐在他对面的人,一袭黑金色长袍,长发扎成了高马尾,像个少年将军,面容冷梢而俊秀。

    他指尖夹着一枚黑棋,血色的眸低垂着,看着棋盘。

    “那能怎么办呢。”郁怀期淡淡的说:“人人都以为他是真凤凰,连我也被逼得无奈,受他摆弄呢。”

    司命叹息一声,“这话你在我这说说就罢了,没有证据的事,别在外面说。”

    郁怀期低笑一声,抬眸看着他,“古往今来,都道天生一对龙凤配,龙族与凤族是金玉良缘……”

    “配什么配,历劫去吧你,快历回来了才能练龙族秘术!”司命输得急眼了,“我再也不会和你下棋了!”

    郁怀期微微一笑,指尖一动,却将棋子落在了一个让他输了整盘棋的地方——

    “司命,我历劫迫在眉睫,唯独放心不下一个人。”

    司命抬头:“谁?”

    “记得那个披着云跑进主事殿的人么?”

    “若是我历劫期间,他发生意外,务必帮我保住他的性命。”

    郁怀期垂眸道。

    ……

    青樾白茫然的看着面前往来的人,那些人在恭迎法落昙,殿中衣香鬓影,种种大礼落在宫内。

    “神尊方才的凤凰相真是……”

    “不是我的。”法落昙打断了那神官的话,将青樾白拉了过来,温柔的笑道:“是他的。他和我一样,都、是、凤、凰。”

    青樾白眼神困惑了一下,什么?法落昙也是凤凰么?可是……为什么他身上没有‘鸟儿味’?

    他什么也不懂,可是这一天过后,神官们对他都敬重了起来,连嚷嚷着要他赔莲池锦鲤的人都彻底闭嘴了。

    法落昙教了他一些咒语,给了他一座凄清冰冷的神宫,名唤白玉宫,那些被点化飞升的侍女和侍男都叫他小宫主,他们似乎很畏惧法落昙,于是对他很是尊敬。

    偶尔,青樾白想和他们做朋友,可他们只是跪了下来,请求他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又过了三个月,深夜里,窗外明月高悬,白玉宫里仍然很冷。

    青樾白迷迷糊糊的醒来了,身下是冰玉床,他不喜欢这种冰凉的触感,于是盖了两层被褥。

    其中最温暖的,是一件红色的披风。他揉了揉那披风,忽然发现床榻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额头上的金印闪着璀璨光芒,是法落昙。

    法落昙披着一身月光,不知在他床前站了多久,那双金瞳里隐隐夹了点杀意,可那杀意里,又藏了温柔。

    “……法落昙?你怎么在我床边?”青樾白疑惑的下了床,“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看着他的这一刻,他在想什么?

    青樾白不知道,法落昙自己或许也不知道。

    “……小樾,你会跳凤凰舞了吗?”法落昙突然问他。

    凤凰舞……青樾白知道这个东西,凤凰舞好像是他的记忆里生来就有的,他偶尔会在凄冷的神宫里,在月光下,踮起脚尖,甩起长袖——

    仿佛整个人都被放在了月光下,落在了温水里,像回到母体一般。

    他跳这个舞的时候,十分轻松、又快乐,好像这是他生来的使命。

    “会呀。”青樾白眨着眼睛,“怎么了?”

    法落昙轻叹一口气,低头看着他,忽然把他抱了起来,白日里清冷的神色化为了强烈的不安。

    “过几天神魔又要大战,龙族之主下了凡,没有人能帮我……唯有你了,我的宫主,帮帮我。”

    他仿佛很害怕,但青樾白天生那双柔美漂亮的、如同翡翠般的眼睛天生就有让人平静的能力。

    “好啊!”青樾白抱着他的脖颈,“如果这能让你不那么痛苦的话……”

    他的衣服上熏了香,这样一抱,法落昙顿时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香,面色一僵。

    在他没有陪伴到的地方,青樾白已经从原先的少年样蜕变成了青年。

    “……小樾,你后悔答应我晚二十年才出来吗?”法落昙鬼使神差的问。

    青樾白扑闪着眼睛看他,睫毛像鸦羽,“不后悔呀,为什么要后悔呢?你答应我的都做到了呀……不对,骑龙还没有骑到,那条龙去哪里了?”

    “……是啊,你不懂。”法落昙却答非所问的喃喃,“你不懂权力的滋味。”

    “泉梨是什么?泉水里的梨吗?好吃吗?”青樾白歪了两下脑袋,脑袋上的凤凰雀羽跳了跳,看起来古灵精怪的,“为什么梨子会长在泉水里?不都是摘下来再洗吗?”

    法落昙:“……”

    神魔大战很快又一次到来了。

    那一天战火纷飞,神界和魔界的交界处,天崩地裂,魔兽和神兽彼此嘶吼着、震慑着对方,法落昙身穿白色战甲,掌着一柄长剑。

    战场上血流漂橹,神族没有了龙族的支持,节节败退,无数将士像雪片般从空中坠落。

    龙凤二族拥有魔族的天敌——焚魔之火,碰到一点都会灰飞烟灭。此次魔族也是探听到龙族之王已经下凡历劫,才又一次对神界发起了进攻。

    天地间回荡着魔尊的大笑,“哈哈哈哈哈!没了龙族!你神族什么也不是!”

    法落昙脸色难看起来,吐出一口鲜血,魔尊趁机化为一道黑光,狠狠刺向了他的心口——

    可变故突生。

    一道金光从法落昙额头飞出,天地间落起了无数的昙花瓣,在空中汇聚成了一阶阶以昙花花瓣做引的花阶。

    云层中落下一道金光,一道白衣身影踩着那些花阶,缓缓向下数步,紧接着,他在空中翩然起舞,像轻盈的蝴蝶。

    踩到何处,花阶便蔓延到何处,随着那身影的跃动,一道影子从他的身上漫出,只一瞬间就成了巨大的、遮天蔽日的凤凰长影——

    祥云开道,脚踩神界之主的心相,紧随而来的是一道响彻天地的凤鸣。

    凄厉、婉转。

    仿佛受到命中注定的召唤,青樾白的身姿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轰隆!”

    金雷闪过,凤凰的羽毛中透出一点点金光,宛若细细密密的春雨般,落在了神族死去的将士身上。

    魔族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纷纷呆了一瞬,只是一瞬,那些神族将士竟然死而复生!

    布满鲜血的焦土在这一刻都布满了绿色的光点,在那些光点之下,焦土缓缓长出了嫩绿色的树芽,不多时,便春意盎然,覆盖大地。

    看着这异象,这一次,脸色难看的人变成了魔尊。

    “……凤凰的再生之力?你竟有这种杀手锏?!”

    胜败已成定局,这一刻,法落昙抬头看着那翩翩起舞的身影,神色复杂起来。

    同魔族联手的鬼族也放弃了挣扎,抬头仰望着那道他们仿佛永远无法触及的凤凰虚影。

    “……撤退吧少主!少主!”鬼族副将扯着自家少主的白骨手臂,“宫幻!你醒醒!”

    宫幻眼睛里只有那道金色的影子,他喃喃道:“他娘的,醒不了,我怕是以后噩梦春梦都会是这张脸了……去给我查!他是谁!!我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

    有得必有失。

    青樾白回去以后,忽然陷入了经常性的休眠,维持不了太久的人形,连凤凰的羽毛也渐渐变成灰色。

    他艰难的趁着自己还清醒的时候,扑腾着翅膀去神宫找法落昙,可到了一半,他就没有了力气,从空中坠落了下去。

    落到了司命殿。

    “哎哟,哪里掉下来一只胖鸟!”

    “……你!才!胖!”青樾白艰难抬头,瞪着那个老头,“你才胖!”

    “都呈现涅槃之兆了,还嘴硬?你知不知道涅槃就是要死了?”司命揪起他后颈皮,看着那双绿眼睛,忽然觉得有点眼熟,“等等……你这双眼……青樾白?!”

    最后那名字简直是失声大喊出来的,司命看上去要急死了,急忙闪到法落昙的神宫。

    却只见众神齐聚,宾客如云,是神族在庆祝此战告捷。

    无人在意他这只小凤凰。

    青樾白慢慢的有点难过起来,他想,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狗东西!”司命小声骂了一声,连忙又跑了,却到了一处散发着无边灵力和木香的灵泉。

    噗通一声。

    小凤凰被放进灵泉里,慢慢的有了力气,青樾白从里面冒了出来,感受到了泉水在往自己身上涌动。

    灵泉清澈见底,能看到青樾白。赤。裸着的白皙身体。

    青樾白有些疑惑:“这是……”

    “这是醴泉!”见他终于醒来,司命剧烈的喘息着,仿佛捡回了老命,“是龙族那谁,那谁之前搜集的,就这一小池子……还接了好几个月呢……”

    青樾白警惕的扭头,“那谁是谁?”

    “……郁怀期。”司命说完,又觉得青樾白可能不认识,毕竟龙族很少在神界待着,只有集会才会去。

    他补了句:“那个脑袋上长了金角的。”

    青樾白瞬间想起来了,“啊……就是我说要骑,但没骑到的那个?”

    第54章

    脑袋上长了金角的龙此刻正在下凡历劫, 化为了凡界某个宗门的大师兄。

    “郁师兄!”有女修冒到他面前,言笑晏晏,“你看我今日这口脂颜色如何?像什么?这颜色我挑了两天呢!”

    郁怀期看了一眼, “这么个丑死人不偿命的橘子皮颜色, 你还挑了两天?有眼疾就去找大夫,别来找我看。”

    那女修:“……”

    女修翻了个大白眼, 身形一闪, 跑了。

    大师兄法力高强,人狠话多,桃花旺盛,舔舔嘴唇能把自己毒死。

    旁观的青樾白捧腹大笑,“司命,你怎么给他安排这种性子历劫啊哈哈哈哈……”

    司命老头耸肩, “并非安排。是他本性如此。对着不喜欢的人,你要他怎么说?”

    青樾白想起自己白玉宫里的那些小仙子, 道:“至少哄哄吧?”

    司命一噎,同青樾白解释, 这条不解风情的龙从生下来就这样, 连对着他老娘也是如此直言不讳。

    “所以别指望他会哄人了。”

    青樾白想了想,眼珠子一转,“我不信!我偏要试试!”

    ……

    郁怀期下凡历劫, 为的是修自己龙族的极恶相, 修出极恶相才能回到龙族修习极恶秘术。

    青樾白一愣,“人在何种情况下会极恶?”

    司命:“失去一切的时候。”

    青樾白眨了眨眼,看向了那座郁怀期所在的宗门。

    那里鸟语花香,宛若世外桃源,弟子们挽手修习, 时常下山历练,再捡回些奇怪的东西养着。

    “你的意思是,这里会被灭门?”青樾白扭头看向司命。

    司命摸着胡子,“不错,灭门以后,他还会去到人间,失去法力,被乞丐感染瘟疫,而后爆发极恶,屠杀当地所有害他染疾之人,最终死去。”

    青樾白在白玉宫时,听过别人说历劫的事,却没听到过这么残酷的劫难过程。

    他皱起眉头,不知为何,动了点恻隐之心:“为什么这么惨?”

    “他修的是‘戾’啊,”司命道:“唯有罪恶和恨,才能让他善战。”

    青樾白想了又想,“只要爆发极恶,就能有极恶相——那是不是代表让他有恨就行了?不必那么惨?”

    司命颔首,“不错……”说完又反应过来了什么,道:“等等,你不会想插手吧?”

    “反正神宫里也没什么好玩的,那我就陪他一起玩玩这个呗~再说了,你不是说他给我接了那么久的醴泉水嘛,救命之恩怎么能不报呢~~~”

    话音刚落,青樾白的身影化为一道绿色长影,飞向了宗门。

    ……

    雨霖岛上,郁怀期拒绝了第九个让他看口脂颜色的修士——最后一个甚至是个男修。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准备打坐修炼。

    宗门靠着海,窗外是习习海风,屋前则是无数的桃花树。

    夜色很快降临海岛,郁怀期也修炼得差不多了,他起身,还没修到辟谷的他,得去岛上的饭堂吃东西。

    月色如盐撒满大地,一道微弱的、宛若鸟儿的呻吟声在桃花林里响起。

    郁怀期一顿,朝着发声处走去。

    桃林中散发着幽香,青樾白化为了一只小孔雀,将自己做出了一副羽翼受伤的模样。

    远处,熟悉的脚步声和木香缓缓袭来,伴随着诧异的低声:“……原来是鸟叫?”

    青樾白抬头一看,只见郁怀期衣袍松垮,长发半束,腰间挂着长剑,少年面庞俊秀冰冷,俊而不美;身形修长,却不柔弱。

    ……怪不得那么多人想让他看口脂的颜色。青樾白鬼使神差的想,是挺帅的。

    鸟儿半面羽翼全是鲜血,郁怀期几不可见的蹙眉,“什么人把你伤成这样?”

    青樾白鬼使神差的想起来先前自己飞往神宫时、飞往法落昙身边时的无力,心中竟然出现一丝迟来的委屈。

    还未回神,身躯便染上了一股冷檀香气,是郁怀期抱起了它。

    “罢了。”郁怀期揪起他的后颈,像在揪一只小鸡,“总不能让你死在我屋前。”

    青樾白心中一喜,他就说吧——人对人或许不会哄,可对着一只漂亮的、毛茸茸的小鸟,怎么可能不哄呢!

    郁怀期将他抱回了屋子,拿起药箱,低眉顺眼的给手中的漂亮小鸟擦药。

    青樾白动了动羽翼,抬起头一看,烛光把郁怀期的脸映得有些……温柔。

    这种人,怎么能那么惨的结局呢?不就极恶相嘛,被骗了感情也会恨的吧。青樾白聪明的想到。

    他在神宫时听过仙子们讨论神官们历的情劫,那些人都说情之一字,是最让人爱恨交织的。

    恨,会让人极恶!青樾白抻了抻爪子,在心里哼哼道:我只要让他爱上我,我再甩了他!他就会恨!会极恶!

    郁怀期丝毫不知他在想什么,见他抻爪子,还以为爪子也有伤,顿时抓住了他的爪子,往下一垂,把鸟儿倒吊起来——

    然后看见了一半毛茸茸的小屁股。

    郁怀期眉头一挑,好奇的抬手一戳。

    青樾白连忙挣扎:“流氓啊你!!!快放开我!”

    奈何鸟儿说不出话,他的控诉只有自己听见了。

    郁怀期看他的爪子没有伤,只好又把他放了下来,“没伤你动什么爪子,故意让我看你屁股?”

    青樾白闻言浑身一烫,晃晃身子:“你才故意呢!你个蠢龙!我可是来救你的!不然你就得瘟疫,病死了!”

    蠢龙还在给他上药,上完药,又出去了。

    屋里顿时一阵寂静,青樾白有点无聊起来,便又抻着腿,顺着椅子,蹦跶到了郁怀期的床铺上。

    郁怀期的床堪堪只够容纳一个人。

    “情劫嘛,就是美人计,”青樾白嘀咕道,“过几天我就找机会变成人!”

    这机会着实难寻。

    青樾白在他身边玩了两个月,蹦蹦跳跳的,羽毛落了满屋子,玩得都忘了自己的本心。

    郁怀期写书信的落款时,他就抻爪子在那个名字那里也按一下。

    啪嗒一下。

    一个小鸟爪子印落在了‘郁白’的名字后面,像一片片青色的小竹叶。

    许多‘小竹叶’叠在一起,又变得像棵长得交叉复杂的小树。

    “别闹,”郁怀期轻笑着,把他揪起来,“再闹把你关回笼子里去。”

    这语气又轻又宠。青樾白一点也不相信,于是又把爪子按上去,踩上砚台,哒哒哒的,像玩水一样……

    啪嗒。

    小鸟把砚台坐翻了,墨水撒了满桌子,所有的书信都得重写。

    青樾白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闯大祸了,连忙抬头,“对不起!”

    郁怀期:“……”

    郁怀期这一次严厉起来了,抓住他的后颈皮,丢进了笼子里!

    青樾白整只鸟一抖,可怜巴巴的扒着笼子,“喂……我不是故意的,谁让那砚台那么轻嘛……”

    他其实有神力让自己出来,可他不敢,他从没在郁怀期脸上见过那么冰冷的神色。

    就在青樾白沮丧的蹲在笼子里时,郁怀期又回来了。

    青樾白急忙抬头去看,却怔住了。

    ……郁怀期打了一桶水。

    郁怀期皱着眉头,把他从笼子里又抓出来,一边用灵力加热桶里的冰凉井水,一边抬手拨弄青樾白羽翼上那些黑色的墨水,试图洗掉。

    青樾白懵懵的被捉着放进了水桶,热水打湿了他的羽毛。

    “那墨难洗,”郁怀期道:“落在东西上,至少洗三个时辰,外面都入冬了,哪有那么多热水让你洗三个时辰。”

    雨霖岛的水是海水,不可直接入口,唯有地下井的水才干净些。小鸟洗澡也不安分,总是扑腾,免不了要入口。

    少年咬牙切齿的撸起袖子,给他擦洗羽毛,语气虽怨怪,动作却是轻的。

    青樾白张了张口,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一点点的滑过,小鸟胸脯里,心脏剧烈震颤起来……

    忽然。

    郁怀期只觉得眼前一闪,掌心中的小黑爪子变成了白皙光滑的长腿,两只手挽上了他的脖颈——

    “……这桶好小,换一个。”青樾白喃喃着。

    郁怀期浑身一僵,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他低头一看,却见怀中少年赤。裸。着。

    少年生了张像鹅蛋似的脸型,咬着下唇,漂亮的脸上满是懵懂之色,肌肤如同白玉般温润光滑。

    嫣红的唇再次往下,则是清瘦的颈,颈下,那胸膛起伏着,仿佛是屋中太冷,皮肤上的汗毛微微立起。

    水珠落在上面,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留下牙印。

    郁怀期:“……”

    郁怀期难得的慌乱起来,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青樾白震惊了,“我很丑吗?你为什么要闭上眼睛?”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原本小鸟儿身形时,还什么也感觉不到,可变成了人,两人的身躯紧紧相贴,青樾白很快感受到了这蠢龙对自己的欲。

    仿佛也察觉了自己的不对劲,郁怀期耳垂赤红,眼睫不停的抖动,很是紧张。

    胸膛里如同擂鼓的心跳也背叛了他。

    青樾白轻笑一声,抬起头,红唇轻启,呼出一小口白息,落在了郁怀期的俊脸上……

    “你这里……”他往下瞟了一眼,轻声笑了。

    青樾白不清楚是不是龙族都这样,但这不像是少年时代的孩子该有的东西。

    宛若调戏似的话语一出,郁怀期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变得红了起来,声音都结巴了——

    “你为什么会变成人?你是什么妖怪?”

    青樾白存心想逗他,于是往他怀里一蹭。

    郁怀期的手掌还握着他的小腿,青樾白将小腿在他手心缓缓滑动,白玉般的肌肤让人脸红心跳……

    再往上滑,可就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了。

    “……我是孔雀精,怎么样,漂不漂亮?”青樾白伸出舌,在他唇上,轻轻一动——

    郁怀期睁大了眼睛。

    第55章

    凤凰在古书里是至宝, 青樾白不想暴露这一点,所以,一直变的是小孔雀的样子。

    眼看面前的少年已然呆愣, 青樾白轻笑一声, 正想说什么时,脸色忽然一变。

    一道金色的光从他脚底漫出, 青樾白又变成了小孔雀的样子。

    青樾白:“…………”

    色诱大计中道崩殂, 神力也莫名被限制了,这世间唯一能限制他神力的,只有那朵和他共生的昙。

    青樾白愤愤咬牙,分离魂魄,将小孔雀的鸟身留在这里,自己则气势汹汹的冲上了神宫。

    神宫中。

    往日里门庭若市的宫殿里, 此刻凄清幽冷,门户紧闭。

    青樾白一脚踹开了门, 在殿中四处寻找,最后在书房处找到了法落昙。

    法落昙仍然一袭白衣, 神色清冷, 见到他来,眸中滑过一丝微光,轻声说:“你来了。”

    “是你限制了我的神力?”青樾白拧起眉头。

    法落昙垂眸, 算是默认了。

    刹那间一股怒气从心里直冲天灵盖, 青樾白气急了,“凭什么?法落昙,我都差点因为你涅槃了,你还敢限制我的神力?”

    法落昙一怔,那副万年不变的神色上出现一丝不可置信, “什么涅槃?”

    青樾白眯起眼睛,冷笑一声,“你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当年你让我晚出来二十年,抢的可是我的位置,我现在已经把这位置让给你了,你该对我感恩戴德才是。”

    他从醴泉里醒来没多久,司命将一副卷宗递给了他,那是副关于凤凰的残卷,上面写了很多东西。

    凤凰自带令万物生长的神力,凤凰舞落,用自己涅槃的力量让人死而复生,但是,他自己也会因此而死。

    他会重新变成一颗蛋,等待再次孵化的机会。

    法落昙本不该是这个神宫的主人,那么,他就是想让自己涅槃以后,将自己这颗蛋掌握在手里,阻止其孵化,从此世间再无凤凰。

    又或者说,成为只有法落昙一人的凤凰,任他差遣。

    “不,”法落昙抓住了他的手腕,金瞳里漫出坚定,“小樾,不管你信不信,我不知道你会涅槃的事……那凤凰舞,也是为了让你稳定声名……”

    “为我稳定?”青樾白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谎言,他挣脱法落昙抓着他的手,对着那张脸就是一巴掌,骂道:“是为你自己稳定吧!!!这满神宫的人尊敬的都是你这神宫主人,从不是白玉宫主!”

    被他推得踉跄一步,法落昙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像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想得如此透彻。

    他闭了闭眼,抬手擦了擦唇边鲜血,看向青樾白的眼神里却带上了狂热,“小樾啊小樾,你变聪明了不少呢,是谁教你的?嗯?”

    青樾白失望的看着他,“我曾经真的把你当亲生兄弟,可你现在让我觉得好恶心!”

    法落昙蓦然逼近他,单手扼住了青樾白的下巴,金色的锁链从桌下生出,缠上了青樾白的双脚——

    “亲生兄弟?那凭什么你有凤凰神火,而我没有?!”

    青樾白一呆,翠绿的眼睛一眨,有点迷茫,“什么?”

    法落昙没有凤凰神火?

    “……可这也不是你软禁我的理由!”青樾白皱起眉头,“你不教我法术,不教我如何控制凤凰神火,不让人和我多嘴半句,不让我教朋友……你这根本就是……就是不想让我知道那些神官们是怎么活的!”

    此次下凡,他意识到了更多的东西。

    人是有朋友、有家人、有爱人的,或者说就算暂时没有这些东西,那他们也会慢慢的接触这些东西……

    可法落昙断绝了他的一切可能。

    “你其实只是想借着凤凰涅槃,杀了我,”青樾白看着他,眼神中现出的情绪十分复杂,“法落昙……其实当时在昙花里说好的,你当哥哥,我当弟弟,一直都只是骗我的,对不对?”

    法落昙气息急促起来,看上去像是真的急了,他盯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青樾白,看着那双翠绿的双眼,“……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会因为凤凰舞涅槃!而且,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青樾白抿紧唇,眼前发黑,怒道:“放开我,你别碰我!你让我感到恶心,我恨你!把我的神力还给我!”

    他疯狂的挣扎起来,可于事无补。

    法落昙面色也慢慢地沉静了下来,“你遇到了别人,对不对?你明明不该知道这些……明明一切都要好了……”

    “什么一切都要好了?”青樾白不解,“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法落昙却忽然低身,将他扛到了肩上,身形一闪,竟是又回了白玉宫。

    可此刻,白玉宫已变了一副模样。

    往日里,天际那轮月亮撒下来的月光慢慢延长,漫入白玉宫的各个角落,紧接着泛起无数白色丝线,织成了一座牢笼——

    “等着吧。”法落昙在牢笼外,低声说:“一切都快要好了……等你嫁给我……我们过几天就可以成亲了,成亲了,我就放你出去。”

    青樾白勃然大怒,“你有病吧,我和你成什么亲!我们同源而生!”

    “——正是因为同源而生。”法落昙喃喃着,“有了天道认定的红线,我才能通过婚约使用你的凤凰神火!”

    回应他的是兜头飞来的一只茶杯,精准无比的砸破了他额头。

    法落昙:“……”

    青樾白那双绿色的双眸里只剩对他的厌恶:“滚!!!”

    法落昙像是没看到他的厌恶,眼神仿若古井般无波,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离开了。

    青樾白咬牙切齿,想起还没看到那条蠢龙对自己的反应,更加生气了,砰的一下把桌子上的茶杯全部砸在了地上。

    他努力回想着司命给他看的那张残卷,忽然想到了什么,脑袋上仿佛有个灯泡叮的一下,亮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青樾白站了起来,抬手画出一道咒诀,“那个咒语,是这样的……”

    话音刚落,一道金色的火从白玉宫里烧了起来——

    与此同时,神宫中,正在同神官们商议婚事的法落昙,蓦然抬起头。

    “不好了不好了!神尊!白玉宫烧起来了!那个火我们还灭不掉!”

    法落昙脸色蓦然变得难看起来。

    神官们也纷纷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了他,面色各异。

    天宫的雨能灭去一切俗火,唯独凤凰神火,百世不灭,只有他的主人能将其收回。

    自从法落昙继位以来,他从未施展过凤凰神火,早就引起了某些神官的怀疑。

    “这是小宫主的火吧?”果然,一名丹青色长袍的神官开了口,“不知裴劭能否见识一下,法神尊的凤凰神火呢?”

    “神火乃焚魔之火,裴劭,你见他做什么?”法落昙的拥趸立刻说道。

    蹩脚的借口在白玉宫的神火面前已经不管用了,这一次,为法落昙说话的神官已经寥寥无几。

    裴劭嗤笑一声,直呼其名,道:“法落昙,其实你根本没有凤凰神火,是不是?当年两朵昙花里,只有一朵有神火?”

    法落昙仍然是那身白衣,玉冠高束。

    他闭了闭眼,喃喃着:“这些事……还真是,怎么也摆脱不掉呢,好吧,裴劭,姑且就当我没有凤凰神火好了,那现在,你和你的党羽,是打算做什么?”

    说完,法落昙抬起金瞳,淡淡的看向裴劭等人——裴劭已经将本该收起来的长剑抱在了怀里,一副剑要出鞘的模样。

    裴劭所求十分简单,大方道:“之前你没出生的时候,都说你能彻底解决神魔大战,可这么多年了,还是有陆陆续续的战争,魔界的根也没被凤凰神火烧掉——只要你施出凤凰神火,焚死一个魔族,我就继续拥立你,否则,我可找小宫主去了。”

    他是武神,崇尚力量,也痛恨魔族。

    法落昙咬紧后槽牙,脸上神色仍然冷淡,金瞳扫过在座所有神官,许多人都蠢蠢欲动。

    他道:“本座不留你们,想去的都能去。”

    此话一出,陆陆续续有人站到了裴劭身后。

    法落昙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像只狐狸,将那些人的脸都印在心底。

    “……好,你们去吧。”

    “那这婚事?”有神官迟疑道。

    “还婚事呢?”裴劭噗嗤一声,笑道:“人家正主都没来,任由你在这定?就不怕那天有龙抢婚?”

    法落昙的拥趸闻言,不满意的道:“尊上怎么说都是你的旧主,你怎么如此言行无状?”

    裴劭翻了个大白眼,挥袖而去。

    他们来到白玉宫的时候,青樾白正在火中燃着,背后生出了一对金色的巨大羽翼,轻轻一扇,就跃到了空中。

    金羽蔽天,白玉宫成了一片燃烧着的废墟。

    青樾白眼神一亮,惊讶的瞪大了翠绿色的眼睛,低头看了眼破掉的牢笼,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真的破了?哇噻,这么强……”

    “小——宫——主——”

    数道颜色不一的神光落在了白玉宫前,是裴劭等人。

    青樾白扭头一看,沉默了。

    “你们……”

    神官们有的拿着祥云羽衣,有的抱着卷宗,有的还摩拳擦掌,拎着剑,看上去要和他打一场,可这些人的神色也只是兴奋,而非挑衅。

    满眼写满了:宫主快登基吧,我们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青樾白:“……”

    就此,从这一天起,白玉宫废,神界一分为二,双主并立。

    ……

    十天后,海底某个露天洞府。

    裴劭仿佛已经对法落昙十分不满了,却又想把他培养成下一个‘法落昙’,将许多关于魔族的事儿都和他说了。

    浑然不知他的新主一边点头应承,一边鬼鬼祟祟的准备跑路。

    “宫主?宫主?你在听吗宫主?南境也有魔族作祟,我们去烧死他丫的,断了他们的根……宫主?宫主?你在听吗?对了,上次让你学的魔语你能看懂了吗?宫主?宫主?看着我!说话!”

    青樾白一抖,眨巴着眼睛看他。

    他今日穿了一身墨绿羽衣——据说这是上任凤凰主穿过的战甲。

    青樾白的眼前仿佛冒出了许多的小星星,裴劭的声音在他脑袋边转啊转,转得他脑袋里都变成浆糊了。

    “听到了。”他乖巧的说:“不过,在那之前,我先去凡间办一件事,给我三天,行吗?”

    神界一日,地下一年。他还不知道郁怀期的情况怎么样了,也不知道郁怀期有没有好好练剑,是不是也像他这样要背很多东西……

    裴劭的脸闻言皱成老树桩了。

    他其实已经有上千岁了,活到他这个年纪的人一般不爱打打杀杀,但他除外,因为他的妻女都死在魔族手中。

    “……两天?”青樾白伸出两根葱白如玉的手指,试探道。

    裴劭的脸比老树桩又老了几分,更加皱了。

    两根手指默默变成一根,青樾白在他眼前摇摇那根手指,“……一天,就一天嘛!”

    裴劭点点头,闭着眼睛。

    青樾白知道他这是同意了的意思,连忙把身上那贵重的羽衣一揭,还将脑袋上那些华贵厚重的玉冠都撤了下来,然后披头散发着,跑出了洞府,宛若空中翱翔,获得自由的鸟。

    一溜烟儿就窜出去了。

    “……裴劭,他去做什么了?”被他不小心撞到的神官歪着脑袋问。

    裴劭叹气,望天:“谁知道呢。”

    ……

    雨霖岛中,正是夏夜,四月中,整个岛漂浮着桃花的幽香。

    郁怀期所住的地方叫春宥。

    时隔十年,雨霖岛没有太多变化,桃花还是那样娇俏,春宥前却已经没有桃花盛开了,连屋檐下的铃铛也不见了。

    以前他是小鸟儿的时候,会站在铃铛上,随着风的方向摇头晃脑。

    青樾白疑惑的歪了歪头,为何当时他遇见那蠢龙的地方,没有桃花了?

    “……算了,不管了,”青樾白莫名紧张起来,他理了理跑乱的头发,理了小半刻的衣襟,正当他准备穿进去时,却有弟子先来了。

    “郁宗主,百姓们说,中镜的天灾已经平息了,多谢您慷慨解囊,这是他们送给您的谢礼。”

    咦?青樾白眨了眨眼,他都混成宗主了?那瘟疫……

    “放进来吧。”

    弟子顿时推开了门,将托盘放了进去,青樾白也借机窜了进去,却忽然顿住了。

    “呀,宗主,您这小孔雀怎么了?”那弟子吓了一跳,“之前用灵力吊着命时,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

    桌面上,放着一张白布,小鸟儿绿豆大小的眼睛里灰暗一片,仿佛已经死去很久、很久了。

    他的小孔雀,死了。

    “死了。”郁怀期淡淡的说:“早就死了。”

    那弟子心说我当然早就知道它死了,可您不是一直把他当成您的幸运小鸟,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吗,还说小鸟爱干净,你从此再也不踏足脏乱的地方么?

    他犹豫道:“可您之前不是一直用灵力让它维持着‘活’的假象吗?怎么突然放弃了?”

    郁怀期眸间轻动,“斯人已逝,我该放下了。”

    青樾白如坠冰窟,僵住了。

    ……

    “你不是说去一天吗。”洞府中,裴劭怀疑自己看错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还半柱香都没有……”

    若说他方才奔出去的样子像棵富有生气的小树,现在的模样就像一只枯死的枝。

    青樾白咬紧下唇,抬头,满眼杀气:“魔族最多的地方在哪里?”

    要不是魔族,法落昙不会想夺他的神力和神火!要不是法落昙,他至于失去神力突然回去吗!

    要不是他们,小孔雀会死吗!

    青樾白越想越气,身后现出金色羽翼——

    裴劭愣了愣,给他指了指路。

    青樾白转身就走。

    “他去做什么?”裴劭茫然地问自己的手下。

    手下也不确定:“杀、杀魔族吗?他看起来,跟您当时死了媳妇去单挑魔族老巢差不多……”

    裴劭一个激灵,“坏了!他连个称手武器都没有!”

    ……

    魔族和鬼族沆瀣一气,还为鬼族造了一座地下城。

    此刻,地下城中。

    “少主,再喝一口~这可是我特意拿骨头碾碎,混着莲花污泥一起做的糕点呢。”一名白骨鬼笑嘻嘻的捏起一块糕点,递到了宫幻嘴边。

    宫幻大笑一声,抬手叼走那鬼族手里的糕点。

    白骨鬼笑吟吟道:“好不好吃呀?”

    宫幻一边嚼着糕点,一边抬手捏了捏那小白骨的鼻骨,“不仅好吃,你也很美呢……”

    其实很难吃。宫幻嚼了两口,感觉还不如去喝白玉宫主的洗脚水。

    听说小凤凰洗脚都用醴泉。

    这念头一起,宫幻就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了,出神的想:老天,我什么时候能再见那白玉宫主一面……

    如果,能让我见到的话,让我现在死了都行……

    倏然,一道火光从地底而起,一路蔓延了出去。

    宫幻惊得抱着那鬼跳了起来,浮到空中,“我艹,这什么玩意儿!”

    “——要你命的玩意儿。”

    一道清冷、如梦中飞仙的声音响彻这方天地,宫幻抬头一看,只见少年一身白衣,浑身沐浴在金火之中,衣袍烈烈作响,脸庞上仿佛萦着明月般的光辉。

    身后的两只金羽展开,刹那间,他的羽翼遮天蔽日,凤凰神火化为朵朵金昙,冲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烧上了他——

    宫幻:“……”

    这么灵的吗!

    第56章

    宫幻反身一躲, 赤手对上了青樾白的神火!

    “哟,公主殿下,”宫幻哼笑一声, “怎么突然想着来魔族打人了?”

    青樾白缓缓抬眸, 漂亮得过分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屑,“打你还需要挑日子?你勾结魔族杀我神界士兵, 我为他们报仇怎么了!”

    宫幻没法反驳, 毕竟这事的确是他答应魔族的。

    他这个鬼,可守信用了。

    不过……他眯起眼睛,目光扫过青樾白全身,又蓄起力量感受了一下百里之内,顿时惊讶:“你一个人敢来闯这魔鬼城?你知道这里有多少魔族么?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他的目光看得青樾白很不舒服。

    青樾白轻笑一声,凤凰神火在这片天地蔓延开来, “那你尝过这凤凰神火的味道么?敢碰么?”

    “小宫主啊小宫主,”宫幻挑起眉头, “说实话,上次神魔大战, 你惊鸿一舞, 是真的有点打动我,但你还是太天真了,听说你经常被法落昙囚着?那他有告诉你……”

    他的语气慢慢变得玩味, 诡异一顿, 半面白骨脸颊映起蓝色鬼火,“两族能交战这么多年,可不是靠小打小闹吗?”

    刹那间整座王城泛起滔天蓝火,四散逃窜的鬼族们被一道宫幻的力量架到了空中,紧接着一点、一点的将那些人的白骨骨架给拆了下来, 化为了万柄骨刃——

    鬼族少主,万骨刃,削铁如泥,说一句神兵天降也不为过。

    青樾白脑海里几乎是瞬间就浮现这把刀的信息——这是昨天裴邵才教他的。他心道不好,连忙祭出神火抵抗,融上了万骨刃。

    然而这把骨刃不知是什么做的,竟然只是被烧得微微焦黑,并未断裂。

    从未见识过外面风雨的小凤凰终于明白这一次是自己莽撞了,将浑身的力量聚集在了金羽之上——

    泛着金光的羽状长箭齐刷刷的刺向宫幻,宫幻摇了摇头,轻而易举的躲开了,拆开的白骨骨头们蚕食上了金羽长箭。

    青樾白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已经迟了,鬼骨们趁着他顿的一瞬间,就化为可柔可刚的绳索,瞬间就缠上了青樾白的脚。

    青樾白蹙眉,挣了挣,发现根本就没用,当即怒道:“宫幻!你耍阴招算什么本事?放开我!”

    宫幻身形一闪,到了他的面前,盯着他,嘲道:“阴招怎么就不是本事了?再说了……我也没想到你根本不会用这凤凰神火啊。你在天宫待了那么久,怎么他们一点招数都没教你?”

    青樾白攥紧拳头,咬紧下唇,翠绿色的双眸含着恨意,“那你说,凤凰神火是怎么用的?”

    他微微抬起头,神色透着点刚烈倔强,宫幻眸光微动,心间突兀的一跳,看他如此模样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便轻敌道:“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凤凰神火烧不了我这把万骨刃么?”

    宫幻将白骨刃抵在了青樾白脸上,笑得阴柔:“因为呀,这是采了那些鬼族身上最坚硬的一块骨头做的,再以我的血和秘法淬炼,那些骨头就会一根、一根的连接起来,甚至能连上你们神宫,再偷偷的传人上去……”

    青樾白皱眉,“这和凤凰神火有什么关系?”

    “秘法呀。”宫幻笑吟吟的道:“任何神器,都得有咒诀催动,凤凰神火也一样。看来,天宫真的什么也没教你呢。”

    白骨刃冰凉的刃尖抵在脸上,还有点尸臭味。青樾白眉头蹙紧,看着近在咫尺的宫幻,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眸一动。

    鬼族的血吗?

    青樾白咬了咬唇,仔细想了想,突然狠狠地将脑袋往前一撞!!!

    砰!的一下,宫幻额间剧痛,下意识闭了闭眼!

    青樾白看准机会,倏然狠狠地在宫幻另一半有肉的脸上咬下一块皮肉,鲜血瞬间迸出,落在了凤凰神火中——

    至纯的鬼族血在神火中被蒸发,被神火同化,化为一团带着红色的火,烧上了脚底的白骨绳。

    青樾白瞬间恢复了自由,紧接着,曲起膝盖,狠狠往宫幻下半身踹了一下!

    宫幻脸色一变,顾头不顾尾的捂住下身。

    青樾白趁机夺了他的白骨刃,将那团被鬼血污染过的红火重新烧上了白骨刃。

    咔擦。

    白骨刃破了。

    这声音脆得像在打他的脸,宫幻脸色顿时苍白,勃然大怒的捂住脑袋,道:“你这个无赖!哪有你这种打法的!”

    鬼族半面白骨半面人脸,如今他剩下的那半已经变得十分难看,额头上流着血。

    青樾白的额心也撞破了,有血液流到眼睛里,闻言呸呸呸的吐出牙齿上那点皮肉,盯着宫幻,骂道:“我还没嫌你的血脏呢,你竟然说我无赖?无赖的是你吧?”

    那团红色的火这一次直接烧在了宫幻身上,宫幻脸色一变,有些意外。

    鬼族的血和心是他们最重要的东西,青樾白在方才那种情况下竟然能从那么多信息里瞬间捕捉到血这一点?

    “我是没学过咒诀,不过光烧也没关系吧?”

    青樾白眯起眼睛,将那团正在宫幻身上源源不断燃烧着的红火分出一点,聚在掌心里,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了他的脸上——

    带着鬼血的红火顺着他的脸燃烧进去,很快蔓延到了全身。

    四肢百骸传来钻心蚀骨的疼,宫幻浑身落在了凤凰神火里,却身体颤抖着、大笑起来:“青樾白,你知道吗?鬼族可是和父母血脉相生的,我死了,我爹可立刻就来了……到时候……”

    他嗓音一顿,青樾白也僵了僵。

    ——整座城的蓝色鬼火倏然更亮了,显然有更强大的同源力量聚了过来,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降落在这方天地!

    “是谁伤了吾儿……”

    宫幻笑得浑身颤抖起来,“爹,你真的来了啊!哈哈哈哈——”

    青樾白一僵,紧接着身体倏然被那道火光分开了来,他敏锐的往后一退,才堪堪稳住身躯,看着对面的宫幻父子二人。

    一个大白骨,一个小白骨。

    青樾白眯起眼睛,僵了僵,忘了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天生地养的。

    ……白骨居然也能有父母?青樾白心中有些讶异,看着对面那二人。

    宫父低头看着儿子身上的伤口,那焦黑的骨简直像被烤了一遍,顿时心疼不已,转过头看着青樾白,眼神也带了点威压:“就是你伤了我儿子?”

    “啧。”青樾白也学着宫幻,虚张声势道:“真是麻烦啊……”

    宫父危险的眯起眼睛,“哦?麻烦什么?”

    青樾白抬手擦去额头上的鲜血,紧张得心脏狂跳起来。

    一个宫幻他就已经有点硬撑了,再加一个老白骨,他真不一定有胜算。

    要不就这么赌一把吧,反正都会涅槃回来的……今天,真是太莽撞了。

    如此想着,青樾白咬了咬牙,盯着蓄势待发的宫父,心中却莫名酸了一下。

    竟然真的有人能千里迢迢的为了一个人而赶来……这就是血脉吗?法落昙怎么不对他这样?

    青樾白轻笑一声,看着他们父子二人,“喂,老头,你打算怎么了结?”

    “神魔不两立,你觉得还能如何了结?”宫父眼神阴狠起来,“当然是杀了你。”

    漫天烈火里,青樾白轻笑一声,身后金羽全开,衣袍纷飞,脸颊上染了血,眸光中却划过一点戾气——

    “好啊。那你来试试啊,不过,老头,你知道本宫主是神界的人吧?你觉得神界会不会为了我,转而不杀魔族,全屠鬼族?而魔族又会不会放弃你们鬼族呢?”

    宫父一顿。

    魔族和鬼族本是联手,唯有联手才能不让他们其中任何一族被神族吞没。

    宫幻惊讶的挑眉,抬头看着青樾白,“要不是两族有别,我还真想和你交个朋友……脑筋转得够快的啊。”

    青樾白心说我才不要交你这种朋友,打不过就摇人,欺负他没人能摇是不是?!

    哼。

    “我听闻神宫分出二主,”宫父笑眯眯的说,“你就是那第二主吧?聪慧是聪慧,但你和法落昙都已经闹翻了,你还觉得神族会为你报仇?还认为神族会站在你这边?凭什么?”

    青樾白闭了闭眼,明白这是谈崩了,只能幽幽叹息:“好吧,那就只能以武力取胜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只见青樾白双手掌心出现金黄色的凤凰神火,而对面的宫父也冷笑着将蓝色的鬼火刺了过来——

    “轰!”

    两方力量对在了一起,此间天地都发出了令人胆颤的山崩地裂声,天际金雷涌动,仿佛是天道将要落雷。

    宫幻一惊,连忙抓住了他爹的手臂,劝道:“凤凰是天道的孩子,爹,要不就算了吧……”

    “闭嘴!”宫父却打断了他的话,他眼神毒辣的看着对面的青樾白,万万没想到一个毛头小子竟然能接下他这鬼族之主的招式!

    这已经不是为子报仇的事了……若他输了,他的面子往哪里放?宫父想了想,又暗中加了一把力。

    青樾白一呛,咳出半口血来,眼前一黑,可某种更为厚重的、强烈的力量忽然从身后传来——

    “神族不会,但龙族会站在他这边。”

    青樾白蓦然睁开双眼。

    唇上吐出的半口血被带着薄茧的指尖拭去,面前倏然出现了一张熟悉、冰冷、俊秀的脸,那张脸缓缓凑近,冷檀香气席卷全身。

    微凉的唇攀上了他的唇,舔着那点凤凰的血,犬牙在他饱满的唇珠上轻轻一咬。

    竟然是——

    “……郁怀期?”青樾白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人,“你不是应该在凡间吗?”

    回应他的是一道巨龙的啸叫声,通体金黄的龙从地底盘旋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血盆大口,横腰咬断了宫家父子二人!

    巨龙嚼吧嚼吧两下,然后缠上了青樾白的身躯。

    青樾白:“……”

    青樾白抬起手掌,啪的一下拍上他的大龙头,“不要什么都吃啊!快吐出来!那是鬼族!不是排骨!”

    巨龙乃郁怀期的心相,那是一种宛若法落昙的昙花似的存在。

    郁怀期本人脸色淡淡,耳朵却微红着,盯着青樾白红润的唇,“……好吃。”

    青樾白看着他,又想起司命的话,“你怎么在这里?成功渡劫回来了?”

    郁怀期:“嗯。”

    眼见他神清气爽,青樾白松了一口气,“最后没去乞丐窝吧?”

    “……没有。”郁怀期看着他,“小鸟,很白……不喜欢脏的地方。”

    青樾白一怔,突然想起自己赤身裸体坐在他怀里的样子,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耻突然席卷全身,但他还没来得及害羞,浑身泛起了一点疼痛——

    低头一看,那是被鬼火烧的,怕是要留疤,会变丑。

    天啊!他才不要留疤!

    青樾白眼前一黑,身子歪倒下去,昏了过去。

    “!”郁怀期连忙抱住他,“青樾白?!”

    ……

    山洞中,缓缓流水声响起。

    醴泉中,青樾白身穿一袭白色轻衫,被郁怀期抱在了怀里。

    奶白色的泉水中散发出无边的灵气,丝丝缕缕的被青樾白吸入身体中,原本被鬼火灼伤的肌肤缓缓修复了。

    郁怀期却仍然脸色难看,他阴沉着脸色,抬手在空中化出一道传音,落在龙族领地。

    “遇鬼族,杀无赦。”

    ……

    青樾白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抱着,灼烧的疼痛褪去了,反而有股暖洋洋的气息游走全身。

    带着茧子的手掌擦过脚腕,青樾白瞬间惊醒,警惕的一踢!却被攥住脚踝,又按在了醴泉边——

    “躲什么?”郁怀期血色的眸盯着他,眯着眼问:“青樾白,我们是不是该聊聊……你不告而别的事?”

    眼见是他,青樾白放松了下来,喃喃道:“是你啊蠢龙。”

    吓死他了,还以为是法落昙。

    等等,什么不告而别?

    青樾白抬起疑惑的双眼,指了指自己,“你还能认出那是不告而别?那只小孔雀不是正常衰老而死的吗?”

    郁怀期一顿,却没多说,而是缓缓凑近了他。

    两人的距离瞬间只有咫尺之遥,冷檀香又一次漫了上来,青樾白心间一跳,翠绿色的眼眸里布满了慌乱。

    ……这蠢龙,想干什么?

    “离我远点……”青樾白小声说,“你凑过来做什么……”

    郁怀期眼眸一动,抬起了他的下巴,“你不是想骑龙么?嗯?”

    池子里升起白雾,醴泉水微凉而泛着点幽香,水湿透了两人身上的白衣。

    青樾白喉间动了动,低头一看,只见郁怀期白衣半敞,水珠从健硕的躯体滑下,再往下……

    “!!!”

    龙居然有两个!

    “……嗯?”郁怀期嗓音低哑,“小凤凰,往哪看呢?”

    青樾白耳朵瞬间赤红一片,仿佛火一般,整个人都红了,连披散的头发上都氤着热气。

    “我……我……”

    郁怀期眯着眼,略微有点粗糙的掌心捉住了青樾白的大腿,指尖摩挲着……

    青樾白懵了,身子也微微僵住,强装镇定,心间狂跳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说过那种话?你没来过几次天宫吧?”

    “哦,”郁怀期唇角一勾,“因为我在……”

    血眸半垂,扫过青樾白的身体,那肌肤宛若白玉般娇贵,指尖一滑,便会留下痕迹……

    “跟踪你,视。奸。你啊。”

    第57章

    那目光中带了十分可怕的气息, 青樾白一抖,池水也响了起来,他想躲开郁怀期的触碰……

    因为他一靠近郁怀期, 心跳就会快, 连目光也不敢和他对视。

    郁怀期却已经抵住了他,声音含着笑:“为何躲?凡界时, 不是还同我那般亲昵么?”

    青樾白犹豫了下, 挪开目光,忽然听郁怀期问:“司命说,你不愿见我受苦受难,才出此下策,想让我恨你,是这样吗?”

    将那鸟埋葬后, 郁怀期便自杀了。

    人一死,便回了神宫, 急匆匆的想去找青樾白,他想知道, 青樾白在人间对他做的那些事是什么意思?

    他是否对他也有意?

    “司命乱说!”青樾白看着郁怀期, 咬紧下唇,“我只是想去人间玩玩而已……”

    听闻龙族凶狠,若是知道他抱着的是先给郁怀期痛苦再甩了他的主意, 他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如此一想, 青樾白觉得自己更不能说实话了,他想跑,于是暗暗蓄力,“谢谢你的醴泉……这里,真的泡得很舒服, 但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总觉得再待下去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他转身就要跑,忘了自己还被郁怀期捉着一只腿,他一动,郁怀期仿佛未卜先知般,将他抵在了池边——

    灼热滚烫的气息从身后传来,青樾白耳朵绯红一片,双手也被红色的绸缎缚住了。

    青樾白头皮一麻,“郁怀期!你放开我!”

    “你喜欢我吗?”郁怀期咬住了他的耳垂,眯着眼睛,单手掐住了他的下颌,“我想和你上。床。”

    话音刚落,他咬上了青樾白的唇瓣,那是个带着急促的吻,青樾白唔了一声,挣扎了下,却被郁怀期翻转过来。

    郁怀期面对面的亲着他,亲得他浑身发软,只觉得口中那条不安分的舌在搅弄他,整个人几乎窒息,原本推拒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攀上了郁怀期的肩。

    “……喜欢吗?”

    郁怀期又一次问他。

    青樾白脸色微红,翠绿色的双眸微微闪躲,漂亮红润的嘴唇被吻得亮晶晶的,手指发颤,没有反驳。

    什么也没说,却像是什么都说了。

    郁怀期轻笑一声,忽然钻进水下。青樾白手中瞬间落空,惊得叫了一声:“你要做什么……!”

    翠绿色的双眼蓦然失焦,洇出水雾,红色的绸缎自穿来,将他的双手都缚住了。

    白皙如玉的小腿在水底被人微微翻开,醴泉边有一颗白色的花。

    指尖搅弄,微凉的水没入身躯。

    青樾白腰间一软,喉咙里发出低吟,不知是爽是疼,泪水落在了池子里。

    绯红的绸缎成了他的支撑。

    龙已经不掩饰本性了,青樾白要被他气死了,被放在了岸边,身后是冰冷的玉。

    他想抬脚踹郁怀期,却先看见了郁怀期那双血色的眸。

    蠢龙带着一点躁,蛮横的吻上了他,青樾白眉头轻蹙,推开他,却被黏着抓住了手心,顺着吻到了手腕骨……

    “舒服吗?”郁怀期哑着声音,仿佛刚才吃了什么东西一般,“……喜欢吗?”

    方才,青樾白声音叫得有点哑,没说话,却抬手摸上了郁怀期的脸,微微抬起了他的下巴。

    像摸一条大狗,又像给予嘉奖。

    郁怀期目光微动,抬起他的腿,就着原先的,又贴了上去,吻住他。

    青樾白瞪大了双眼,震惊得看着他,“你这么快就……啊……”

    再次吃到的滋味太过蚀骨,郁怀期克制住自己内心最邪恶的戾,怕碰伤他,这一次只是缓缓的。

    “我二十七。”

    青樾白微微喘息着,不解的看着他,“这和年龄有什么关系吗?”

    轻缓的动作让他蜷起了脚趾。

    “我没有和别人做过这种事。”郁怀期吻着他的侧颈,青樾白的颈方才已经被咬出许多吻痕,如今又添了几道。

    青樾白有点涨,没体会到他的个中意味,“那又怎么样?”

    不过,二十七都没……怪不得刚才第一下那么疼。青樾白脑海里鬼使神差的想。

    要不是醴泉水有治愈的效用,他怕是会像死过一回。

    郁怀期见他不懂,也不再邀宠,只是亲他,就像是拾得珍宝的龙,不断的确认着他的存在,一遍遍让自己的气息染上他。

    “意思是,我会重欲一点。”

    ……

    重欲的后果是青樾白半个月不理他。

    龙族这下是明着站了青樾白那方,再加上裴劭等人的站队,法落昙险些要气坏了,三番五次发传信让青樾白出来好好谈谈。

    彼时,青樾白正在忍着不舒服,看铸剑炉里的法器。

    经过上次宫幻的事后,他明白了一把合适的法器有多么重要,回来就琢磨了一下,又请专精此道的神官为自己煅了一把法器。

    如今,剑炉中的火熊熊燃烧着,青樾白胃里也有些不舒服。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郁怀期皱着眉,抬手碰了下他的额头,摸到了一点冷汗,顿时也变了脸:“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青樾白扭头看他,蹙着眉,如实说:“想吐。”

    “想吐?”郁怀期开玩笑道,“不会是怀孕了吧?”

    青樾白无语的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

    “好,是我胡说!”郁怀期轻笑着抱住他,“不过,如果你真能怀的话,按照我们在醴泉里的六个月,早就……”

    “你还敢提?”青樾白连忙打断他的话,耳朵微红起来。

    但不知为何,胃里又反胃了一下,青樾白下意识捂住了嘴唇。

    郁怀期眯着眼,“怀了就生呗,正好还能拿铸剑的碎铁给孩子弄个小老虎玩玩。”

    他说着,掌心里出现一道金光,把铸剑剩下来的废铁捏成了个小老虎。

    小老虎冰冰凉凉的,看起来憨态可掬。方才那一下反胃的滋味过去后,青樾白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了。

    他把小老虎接了过来,“你还有这手艺啊?”

    郁怀期应了一声,抱着青樾白,灼热的呼吸弄得青樾白耳畔有点痒。

    毫无预兆的,青樾白又呕了一下——这一次,郁怀期无法忽视了,他眉头拧起,“是不是看这个剑炉太久了?你去休息,我来帮你盯。”

    成剑还需要一个时辰,说短不短,说长不长,青樾白平复了一会,又不难受了。他还是想自己等,摇摇头,“没事的,等会再休息吧,我要继续看着它。”

    郁怀期也不强求,顺势挤上椅子,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大腿上坐着。

    青樾白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你知道爹前几天说你什么吗?”青樾白坐在他怀里,戳他龙角。

    郁怀期穿着件单袍,袖子撸起来了,时不时单手往铸剑炉里丢点东西,闻言诧异:“什么?”

    “说你麻野雀尾巴长,”青樾白困兮兮的往他怀里拱了下,声音里透着点慵懒,“有了媳妇就忘了娘,都不疼你娘了。”

    郁怀期呆住:“……”

    青樾白轻笑一声,他这几天才知道,龙族养龙都十分随便,孩子的生长过程父母是不参与的,蛋生下来就丢窝里,自己潇洒去了。

    和小鸟们一样,小龙出生后嚼巴两下自己的蛋壳,就有力量了,和别的小龙一起打着打着就长大了。

    再然后,龙族的长辈会告诉他们,你可以耍朋友了,把自己的私藏全都为这个“朋友”奉上,最后,这个朋友和那些私藏,就都是龙的宝贝了,要随时盯着。

    郁怀期也是如此,见到青樾白时,就忍不住过来蹭蹭、碰碰,哪怕外人很多的时候,他也要过来蹭一下指尖。

    有时候,青樾白还在和一些人议事,郁怀期路过,也会突然走进来,碰一下。

    对此,青樾白表示无奈。

    而裴劭等人也一头雾水:“???”

    直到某一次郁爹回来,他们才明白这是宣示主权的意思。

    就和“这个人是我罩的,你们对他尊重点,不然放龙咬你”是一个意思。

    “可是,”郁怀期回神,看着青樾白,思路清奇的说:“我爹又没死,我为什么要疼娘?从小到大他们只在我面前出现过两次啊……我也没疼过我娘啊,何来的‘都不疼’一说?”

    青樾白:“……”好像是这个道理。

    “宫主!”一旁的铸剑师忽然开口,他看向了青樾白,“这法器里,缺一味东西。”

    “什么东西?”二人异口同声的问。

    “您出生时的昙花花瓣,”铸剑师叹了一口气,“如果炼出来后,想让法器认你为主,必须要一点同源之力的。”

    青樾白想了想,“好,我回神宫去取。”

    郁怀期瞬间警惕,连抱住他的手臂都紧了紧,“我陪你去。”

    “不必,你替我看着这里,我不会有事的。”青樾白拍了拍他的肩膀。

    神宫里和他上次来时已经完全不同了,原本神宫中有无数的白雾,此刻,那些白雾都消失了。

    他出生的那金色仙台之上,那两朵昙花还在运转,昙花之上,金色天雷涌动,那是天道。

    这一瞬,青樾白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想:天道有料到他会和法落昙闹成这样吗?

    明明一起在昙花里时,法落昙会把雨露和阳光都让给他,还会和他讲一些好玩的故事。

    不然他也不至于会听法落昙的话,晚出生二十年。

    可现在他们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小樾。”

    青樾白一怔,倏然转身,只见一袭白袍的法落昙缓缓走了过来。他看起来消瘦了一些,脸色更白了,也很疲惫。

    “……别叫我小樾!”

    青樾白警惕的往后一退,取走一半昙花就想跑,可法落昙毕竟比他先生了二十年,又怎么会让他跑掉?

    这一次法落昙显然是准备全面了,没有给他任何机会逃脱,先一步弄晕了他。

    青樾白摸着后颈醒了过来。

    白玉宫已经被焚毁了,他茫然的看了眼面前的一切,很快捕捉到床桌边,放着一盏昙花灯。

    ——这是法落昙的住处!

    “法落昙!”青樾白急忙跳下床,想跑出去,却没想到正好撞上了迎面走来的法落昙。

    法落昙的脸色比在仙台时更难看了,手里端着一碗药,身形一闪,抓住了青樾白的下巴——

    “闭嘴。”法落昙的声音里酝酿着暴怒。

    “你这副脸色给谁看?我吗?”青樾白气不打一处来,反手甩了他一巴掌,骂道:“你才闭嘴!快把我的力量还给我!”

    法落昙脸色僵硬了半天,唇角忽然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笑了。

    他笑着将手里那碗药递给青樾白,“小樾,喝下去,喝了我就放你走。”

    “这是什么?”青樾白骤然警惕。

    “能杀死你腹中那个孽种的药!”

    法落昙蓦然震声怒吼,从来没人见到过他如此失态,连青樾白都怔了一下。

    法落昙焦躁的抓紧了手心,冷着脸看着青樾白,眼神里又恨又怨,更多的是莫名其妙的杀气。

    ……孽种?青樾白恍然回神,“你什么意思?”

    法落昙却身形一闪,桎梏住他,“把这个孩子打掉!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你要神宫的位置,我也可以给你!只要你把这个孩子打掉!你依然是我的凤凰!”

    青樾白还没反应过来,便下意识的说,“我不,他是我的。”

    地上忽然炸开了一个茶杯被打碎的声音,是法落昙怒得砸了茶杯,他厉声怒吼:“他不是你的!”

    他双眼赤红,几乎恨到心里都在痛,呼吸也急促起来。

    青樾白觉得他莫名其妙的,却更坚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同样和他对视着,眼神里有着比法落昙还要强烈的信念——

    “他是我的,这神宫里,只有他是我的。你那些什么狗屁法力,神宫位置,我也会一点点的拿回来!但我不会再把你当我的哥哥!我们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法落昙眨了眨眼,终于慌了,“不……你不能给他生,是他引诱你的,对不对?”

    青樾白冷笑一声,“不,我们是两情相悦。”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法落昙身后蓦然出现了神相,那竟然是一只巨大的走兽。

    那是他真正的本体!

    青樾白见状瞬间一愣,“你不是凤凰?怎么可能!!!”

    法落昙笑出了声,喃喃道:“我也希望我是凤凰……可我只是一条,司命殿里偷食仙丹的天狗。”

    “小樾,你如果特别喜欢孩子的话,也没关系,我们会有第二个孩子的……只不过,这一次是我和你的。”

    “……你也别想留下这个孩子,你留不住,从一开始,这场神魔大战就注定要一个凤凰血亲来平。”

    “我做了那么多,也不过只是想延长你在我身边的时间……”

    强烈的怨恨在这一瞬席卷心扉,青樾白脑颅泛起剧烈的疼痛,记忆纷沓而至,他又看到了战火。

    魔族和神族又一次开了战,在可怕的魔兽的咆哮声里,他看到自己穿着白色战甲,战甲上沾满血液,素日里白皙漂亮的面容上也带上了冷漠、麻木。

    凤凰神相在身后大开,他居高临下的站在空中,一颗金色的蛋在他掌心泛着淡淡的光。

    而翠绿色的眸往下一垂——那是正在厮杀的神魔二族,血流漂橹,遍地哀嚎。

    龙族们化为原型,纷纷咆哮着咬上那些外敌,也有更多的白骨鬼钻了空子,噬进了龙的身躯。

    “殿下,这是您的法器……”铸剑师呈上来了一支长盒,长盒中放了一束花枝。

    青樾白缓缓扭头,颤抖着手,用一道光芒,将花枝盛了起来,目光在花枝和金色的蛋上来回流转。

    战场上,郁怀期红披生风,长剑一斩,万千魔族被生生粉碎,可这场战争还没有完。

    难缠的鬼族即使被碎成了骨渣,也依旧能重新融合起来,卷土重来的他们咬上了神族。

    化出真身的法落昙也咆哮一声,又重新将他们震碎了。

    “……未孵化的血亲比不上这万千神族,比不上那些死去的将士们!”那铸剑师忽然说,“殿下,快做决断吧!!!此次魔族和鬼族已倾巢而出,胜负就在您这一念之间了!”

    青樾白攥紧了手,眼尾赤红一片,他缓缓抬起手,闭上了眼睛,将金蛋和花枝的力量融合在了一起!

    刹那间一道凤鸣之声响彻天地,青樾白缓缓睁开双眼,身后烈火纷飞,充满杀意的声音落在了这方天地间——

    “万、相、虚、妄。”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崩地裂,铺天盖地的金色光芒席卷上了那些外敌,将他们定在了空中,成了一道道被金光包着的相,天地间仿佛都在此刻静了。

    直到那执掌生杀大权的凤凰主又说了一个字——

    “碎。”

    咔擦。

    此起彼伏的咔擦声响了起来,所有被金光包裹的魔族、鬼族,都在这一瞬间粉身碎骨,凤凰神火燃烧大地,将一切都化为了一片焦土。

    至此,尘埃落定。

    “恭贺殿下凯旋!!!”

    “恭喜宫主殿下!自此您就是这神宫主人了!”

    青樾白忽然很疲惫,他看着劫后余生的神族士兵们,看着沉默不语的龙族们,眼前一黑,几乎要瘫软在地。

    郁怀期闪身而至,抱住了他,血色的眸里眼神复杂,盯着那在空中泛着光的花枝——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成就了他们的威名。

    郁怀期收回目光,低头吻了吻青樾白的额心,喃喃道:“……没关系的,它还没有意识,不会疼。”

    “……但愿如此。”青樾白也喃喃着,“我不想留在这里了,我们去别的地方,不要留在神族了,好不好?郁怀期……”

    “好……”郁怀期抱起他,看上去十分平静:“我带你离开,我带你走,我们不沾这些事了……”

    他表现得太平静,青樾白还以为他并不痛苦,毕竟那只是个没有孵化的蛋。

    直到有一天深夜,他在神宫议完了事,来到了龙族,却没有看见郁怀期。

    神宫已经易主,现在这里真正的主人是他,而郁怀期偶尔会回龙族休息。

    凭借着彼此的神力连接,青樾白在他们相遇的那片桃花林里找到了郁怀期。

    桃花林里风声窸窸窣窣,花瓣落了不少,青樾白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他踩着枯枝落叶,走了过去。

    一切都很静,只有枯枝被他踩动的声音响起。

    桃花林的尽头,有个黑影坐在那里。

    青樾白认出来那是郁怀期的背影,一边走过去,一边幽幽道:“你大半夜的坐在这……”

    嗓音忽然顿住。

    原来郁怀期在这里靠着一个东西睡着了。

    那是个墓碑。

    墓碑上落了许多桃花,却没遮住那四个字——「我的小雀」,字迹有些模糊了,显然被人常年摩挲着,才糊了字迹。

    如今,那墓碑前多了一只小老虎。

    青樾白见状一怔。

    他突然意识到,凡间的那十多年里,郁怀期失去过他一次,亲手埋葬了他的鸟身,现如今又埋掉了一个关于孩子的念想。

    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平静。

    只是大悲无声。

    郁怀期被他的脚步声吵醒,睁开眼,忽然一顿,仿佛曾经在凡界的梦境被重现,他看到青樾白那双翠绿的双眼里盈满泪水。

    他哭了。

    郁怀期瞬间手忙脚乱,擦去他的眼泪,“怎么了?哭什么?别哭……我最见不得你伤心了。”

    青樾白咬紧下唇,偎在他怀里,看着那个墓碑。

    “……原来是因为这个,”郁怀期抱紧他,哑声说:“都过去了,不过是短短十年而已。”

    “你经常来这里吗?”青樾白的眼尾红了,也哑着声音问他,“郁怀期,你恨过我吗?”

    “不……我爱你。”郁怀期抬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在他唇上落下珍重的一吻,目光坚定,“再说了,死了个假孔雀,等来个真凤凰,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会恨?”

    毕竟,多少人等到死也没等来自己的‘凤凰’。

    那血色的眸光依然那么温柔,青樾白深呼一口气,抬头吻住了他。

    桃林里落花纷飞,大片的花朵落在了两人的头发上。

    “郁怀期,我们去凡界玩吧,再要一个孩子。或者……两个也行,一个像你,一个像我。”

    ……

    万象镜里。

    “他为什么还没醒?!”郁怀期看着林白云,脸色微沉:“我明明已经将万象镜夺过来了!”

    林白云被剑光抵着,简直汗如雨下,“我、我也不知道啊!我都醒了!”

    出于对法落昙的仇恨,郁怀期现在其实看林白云也不太顺眼,青樾白迟迟未醒又加剧了他心中的畏惧。

    “我不管,你现在必须给我想办法把他治醒,否则我杀了你!”郁怀期冷着脸掏出斩阳剑。

    刚醒来就听见这一句的青樾白:“……”

    “你把他杀了,谁给我接生?你吗?”他幽幽道:“蠢龙……”

    第58章

    话音刚落, 身躯蓦然被抱紧了,青樾白清醒了一会,才抬起头, 看到了郁怀期。

    郁怀期脸上还带着点血, 衣袍微乱,见他醒来, 才松开了拧紧的眉心, 抱住他,缓缓道:“醒来就好……”

    仿佛大梦初醒,青樾白看了那张脸一会,发出一声轻笑,突然凑上去,极轻极快的吻了下他的脸, 宛若轻盈的蝴蝶一般。

    林白云整个人都炸了,啪的一下把柴火丢进火堆里, 仿佛自家小白菜自己长脚跑了一样,急道:“我还在这呢!”

    青樾白吓得往郁怀期怀里一缩, 这才注意到林白云的存在, 而万象镜里也已经变了。

    他进来时是白天,在丹阁,现在已经是黑夜, 他们在一条溪流边落了脚。

    浩瀚星河犹如一副优美的银河画卷挂在天际, 午夜里的风带着一股清新的甜气,不远处是溪流的潺潺水声,火光照映在他们的脸上,眸中好似堆满温柔。

    青樾白耳朵一红,却又往郁怀期怀里缩了缩, 他身上还披着件狐裘,看样子是郁怀期带进来的,狐裘的毛边衬得他十分可爱。

    头顶忽然传来郁怀期的轻笑。

    林白云:“……”

    林白云在心中默念三遍算了算了算了,掏出一个盐丸捏碎在自己烤的鱼上,原本平平无奇的烤鱼忽然散发出了香气,让人顿觉饥肠辘辘。

    青樾白眼神一亮,看向林白云

    “别急,还有一会,你等着!”林白云边烤边问:“对了,郁怀期,你怎么进来万象镜的?”

    青樾白也看向了郁怀期。

    郁怀期以拳抵唇,道:“我和法落昙一路打到妖族,将他困在了那里,然后抢来了这面镜子,让我二叔在外守着,而我进来救青……救你们。”

    林白云敏锐的听到了那个停顿,疑道:“你其实是只想救青樾白吧?”

    只是勉为其难的把他捎上了。

    郁怀期心虚道:“哪有哪有,师兄自然也要救的。”

    林白云:“一刻钟前说要杀了我的是谁?”

    青樾白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林白云怎么这么幼稚,这有什么好抢的呢!

    “等等,”青樾白回想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郁怀期:“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怎么样出去?只能进来?”

    郁怀期点点头,“郁宁已经在想办法了。”

    “郁宁是谁?”林白云疑惑的问,“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二叔,”青樾白道:“当年被关在九重机关塔里的那个。”

    林白云想起来了,“啊!对!我就说我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仙盟卷宗!他当年和万时慈打架,结果没打过,反被镇压在塔下,后来又不知所踪……原来是回妖族了?”

    两人双双点头。

    烤鱼很快好了,林白云总共烤了两条鱼,递给他们俩。

    “我没带辟谷丹,你俩凑合着吃吧,”林白云叹息,拍了拍青樾白的肩膀,“吃完就好好休息,万一这两天就生了怎么办,要把力气存好啊……我去找点东西。”

    也不知是真的去找东西,还是受不了他们俩这黏糊的样子。

    郁怀期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一把小刀,将刺都挑了出来,只留下雪白的鱼肉,放在了盘子里。

    还怪精致的。

    青樾白接过碗和银叉子,边吃边问:“这里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你进来后就在这里吗?”

    郁怀期颔首,又察觉不对:“你进来时不是?”

    青樾白动作一顿,摇摇头,“我进来的时候这里是丹阁,而且师兄说这镜子会反映出人心底最恐惧的事,我才昏了过去。可是,我想不通,法落昙把我困在这镜子里有什么用?单纯为了分开我和你吗?”

    临时堆出来的篝火上,还用林白云的炼丹炉煨了鱼汤,也不知林白云到底带了多少个炼丹炉。

    郁怀期本来在看火,闻言忽然好奇:“你最恐惧的事是什么?”

    青樾白想了想,“其实也没有什么。你呢?你进来时有被镜子影响,看到害怕的东西吗?”

    郁怀期拨弄鱼汤的汤勺一顿,“……没有。”

    青樾白注意到了他的停顿,狐疑的眯起眼睛,正想说什么时,没想到肚子忽然被踢了一下,又胎动了!

    他瞬间一僵,连忙拍了拍郁怀期,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你你你快摸我!”

    郁怀期回神,紧张起来,莫名慌乱的看了眼不远处的林白云,“什么?摸哪里?”

    “当然是摸肚子了……你还想摸哪里?!”青樾白眨着眼睛,“宝宝动了!”

    郁怀期倏然一僵,手腕却已经被青樾白捉着放在了肚子上,那小家伙又踢了一下。

    生命的律动十分奇特,就像是夜晚时的风,能抚平人的所有焦躁,所有人在那一刻都只关注到那点极轻、极缓的声音。

    郁怀期宽阔的掌心拢着青樾白的手,两只手交叠之下,是未出生的孩子。

    这是他们第一次体会这样的感觉。

    孩子动了两下,仿佛只是翻身,很快就停了。

    “摸到没?!是不是动了?”青樾白抬头看他。

    郁怀期将他抱在怀里,身躯微微颤栗,“……是。”

    他的怀抱宛若身后山川一般宽阔,将青樾白的身影都盖住了,两人紧贴着,青樾白听到了郁怀期又快又急的心跳。

    ……郁怀期应该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一个孩子?青樾白突兀的想。

    青樾白想了想,问:“你喜欢小狐狸还是小凤凰?”

    郁怀期从背后低头附在他肩窝里,声音一沉,“都喜欢。不论是谁,以后都会继承妖王之位。”

    “可妖王之位不是要血脉最纯的吗?”青樾白疑惑的看着他,“凤……”

    似乎反应过来什么,他急忙开口,“孔雀和狐狸,也算纯血吗?”

    郁怀期还沉浸在方才那一点胎动的恍惚里,没有注意到他临时改口,只道:“管它纯不纯血,你肚子里出来的就得继承妖王之位。”

    青樾白:“……”还能这样的?

    “你想好名字了吗?”郁怀期低声问他,目光落在青樾白的侧脸上。

    天地间的风声好像在此刻都不见了,远处的山川河流也消失了,他的眼里只有青樾白。

    青樾白唔了一声,“想了!就叫青树!”

    郁怀期:“……”

    郁怀期缓缓和他分开,看着他,“你确定给他取‘树’?”

    “对呀,小树小树,”青樾白抬头看他,“不好听吗?我名字里也有小树!”

    郁怀期再度沉默,过了会,才低头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以后他要是娶不到媳妇,又或者,她嫁不出去……保准是这名字的错。”

    青樾白搓了搓被他亲到的地方,瞪道:“口水都沾上来了……唔,如果刚才那个名字不好,那我们等孩子出来再取,让他自己翻书!”

    “……刚出生的孩子能翻书?”郁怀期目光困惑的看着他。

    “能吧。”青樾白幻想了一下孩子的样子,“不管是小孔雀还是小狐狸,他就算不会翻书,都会爬的呀!让他爬到自己想象的名字上面不就好了?”

    郁怀期努力回想了一下族中那些小孩的生活,又想了想青樾白说的那个画面,顿时决定不提这个了。

    青樾白的长大过程不是以寻常孩童能比的,思路和寻常人不一样也是正常的。

    他侧头又亲了青樾白两下,彻底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怎么又亲?”青樾白摸了摸脸颊,眨着眼睛看他,小声控诉道:“再亲就破皮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发现郁怀期很爱和自己呆在一起,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老老实实的在一起,而是动不动就要来碰他两下,就像是想确定他还在似的。

    郁怀期轻笑一声,却低头咬住了他的锁骨,目光往下挪了几寸,“那我亲这里?”

    灼热的气息吐在敏感的脖颈间,青樾白的耳朵很快就绯红了,抬手推开他的脑袋,“不行,师兄还在呢……哎呀,鱼汤要糊了,你快看看鱼吧!我困了!”

    篝火已慢慢熄了,鱼汤糊是糊不了的。

    但青樾白看起来是真的困了,郁怀期顿时也不再闹他,掏出一件大氅,垫在草地上,让青樾白睡了上去。

    按理来说昏迷了那么久,不该再困,可青樾白却真的又睡了过去。

    梦里他有些热,溪水的声音还在响,迷迷糊糊听到林白云和郁怀期说交替着守夜的事,下意识的循着那点木香,抱住了郁怀期的手臂,像归家的小兽。

    十分粘人。

    林白云:“……”

    青樾白还枕在郁怀期的手臂上,郁怀期顿时抱歉的朝着林白云做了个手势,“师兄你先守着,我陪他睡。”

    林白云只好一个人守,深夜里不知是哪里跑来一只鸽子还是别的什么动物,发出了‘咕呱’的一声。

    林白云怀疑那玩意在嘲讽自己,长叹一口气——

    “唉。”

    ……

    夜已深了,青樾白睡得沉了,浑然不知自己身上出现了一点金光,金光慢慢的蔓延到全身,紧接着他的身体变成了小孔雀的样子。

    梦里好像闻到了一点土的气息,青樾白本能的抗拒脏的东西,可身体又好像促使他在挖坑……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郁怀期倏然惊醒。

    在那四年里,郁怀期养成了一醒来就要看到怀里的人的习惯,因此,他现在也低下了头。

    却看见青樾白的身影好像又更清瘦了些,头发也散了,在他怀里散发着均匀的呼吸。

    “……?”

    头发是……睡散了?郁怀期依稀记得青樾白昨晚在自己怀里面乱动。

    他眼里出现一点无奈的笑,轻轻的放下青樾白靠在自己手臂上的脑袋,缓缓起身,

    却听到衣袍上有什么东西滚下来的声音,骨碌碌的滚到草地上。

    ——那是两枚成年人手掌大小的蛋。

    郁怀期血色的眼眸蓦然瞪大了。

    生了?!

    第59章

    郁怀期这辈子没这么慌乱过, 他伸出手把蛋推到一边,而后小心翼翼的碰了碰青樾白的脸。

    ……有呼吸。

    郁怀期紧绷的神色瞬间松了,仔细回想昨夜, 他睡得并不久, 两人挨得也极其近,可是……他怎么就没感觉到呢?!

    疼不疼?如何生的?郁怀期心脏跳得飞快, 神色懊恼, 动作极轻的摸上了青樾白的手腕,又将他的衣服微微掀开——

    睡前,青樾白穿了衣袍,如今那衣服却被涨坏了不少,就好像是昨夜变成了大孔雀,而后又变了回来。

    脑海里滑过之前那些小鸟生孩子血淋淋的画面, 郁怀期难得有不敢面对这些事的时候,目光缓缓挪到青樾白的身下……

    没有血。

    没有血!!!!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生的, 但是没血就是无伤,无伤就不疼!!!

    郁怀期这才感觉飞快的心跳停了下来, 如获至宝般抱起了青樾白。

    怀里的人一直都有点起床气, 被这样一抱,很快醒来了。

    “你又做什么?”青樾白声音里带着一点困意,睁开眼皮看了他一眼。

    郁怀期低下头, 埋在青樾白身上, 闻着那点淡淡的花香,熟悉的气息让他的胸膛剧烈起伏。

    仿佛在平复自己的恐惧。

    九尾狐的九尾也绕上了青樾白的身躯。

    “……没事,”他嗓音沙哑,“你还在就好。”

    “?”青樾白心说你又发什么病,他打了个哈欠, 习以为常的抬头在郁怀期脸上落下一吻,像小猫蹭着小狗一样,“我一直在啊……又不会跑。”

    郁怀期笑了出来。

    “耶,哪里来的蛋?”林白云拎着只野鸡从不远处的山川里走来,看了眼那两颗金蛋,“郁怀期你找的早餐吗?”

    “……等等,”青樾白想起来了昨夜奇怪的感受,扭头一看,翠绿色的眼眸突然睁大了——

    “这是我昨晚生的吗!!!”

    片刻后,天边泛起蓝灰色的早霞,三人守在那两颗蛋面前,相望无言。

    “他俩为什么不动?对我和郁怀期不满意吗?”青樾白茫然的看着林白云。

    林白云缓缓回神,指尖涌出一道法力,试探着两枚金蛋,过了一会,他道:“正常,你是鸟儿,鸟蛋生下来就是要孵化。”

    “可郁怀期是狐狸啊!”青樾白指着身边的郁怀期,“狐狸不是胎生吗?”

    林白云抚了抚那两颗蛋,像抚摸干儿子,闻言无奈:“这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当然是按照你的情况来定啊!”

    青樾白:“……”可是我都不知道是怎么生的啊!

    “说起来你当时说,让孩子认……唔!!”

    青樾白突然踹了林白云一脚。

    林白云莫名其妙:“干嘛?!”

    青樾白咳了一声,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和林白云串供,自己先前应该是“不知道”孩子存在的……也就不存在让林白云当孩子干爹的事。

    “让孩子什么?”郁怀期疑惑的看向他,眼神怀疑。

    想起曾经仗着那事,对郁怀期的百般撩拨……青樾白冷汗立出,快速的转移话题:“师兄,我们现在怎么想办法出去?这个蛋能放储物囊吗?”

    再不转移!他真怕郁怀期回过神来!

    储物囊只能放死物。林白云见他俩什么都不懂,从自己的储物囊里掏出一个炼丹炉。

    青樾白瞬间警惕,把两枚蛋收回来抱在怀里,“师兄,你这是要把他们俩煮了吗?不可以!”

    郁怀期也挡了挡。

    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拿炼丹炉来煮汤,当食鼎用的,林白云太不走寻常路了,搞不好真要炖他们的崽。

    林白云露出个命苦的笑,恨不得弹他们俩的脑瓜崩,“他们四舍五入是我干儿子,我怎么可能那么恶毒?这是聚灵炉!把你们两人的灵力各分一半在里面,再将蛋放进去,就可以把他们暂时当成死物放在储物囊里。”

    两人这才卸下防备,将蛋放了进去。

    “不过放在鼎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你们还是得尽早回到妖族,”林白云说:“你们现在有办法出这个镜子了吗?有没有想到办法?”

    青樾白闻言一顿,看了眼郁怀期,他其实想到了一个办法,但怕郁怀期生气。

    “怎么了?”郁怀期问。

    青樾白看着他,抿了抿唇,“宫幻是半人半鬼之躯,可以随着定下的诺言,穿梭很多地方……这万象镜应该也可以。”

    “但那不是得先有诺言吗?”林白云也诧异的看着他,“他对你许过诺?”

    青樾白想了想,“四年前鎏金宴,他对我说过一句话……”

    果然,郁怀期也想了起来,冷着脸色,笑得森冷:“我倒是忘了他了。”

    青樾白耳朵微红,挠了挠脸蛋。

    四年前,宫幻曾对着他发出过两个愿,但当时他没有应——

    “这样,你答应嫁给我,我现在召唤万鬼来帮你,怎么样?”

    “美人,嫁给我有什么不好?万鬼号召,白骨婚车!整个恶鬼道都给你摆阵玩!”

    白骨婚车,恶鬼开道。

    宫幻这种把诺言看得比命重要的人,其实很少对人发愿,那时候估计也是喝鎏金宴上的酒喝疯了才会对他说那种话。

    “也没别的办法了,”林白云叹气,“试试吧,小樾。”

    ……

    与此同时,妖族天牢之中,电闪雷鸣。

    即使到了这种境地,法落昙也仍然从容不迫,只见他一袭白衣,盘腿而坐。

    郁宁推开大门,走了进来,隔着雷电牢笼看着他,将那面镜子放在了地上。

    “喂,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你这镜子里的人放出来,否则我真要电你了。”

    法落昙不为所动,只是闭着眼。

    郁宁长叹一声,背着手看他,“法落昙,当年你还不是这天下第一人时,还挺有人情味的,现在怎么也变得这么固执?得不到的就别强求,你困着他们有什么用?两人凑一起,在里面关个二十年,崽都能造一堆了,到时候排着队叫你叔叔你信不信!你难道能把那些孩子都打死吗!”

    这话可谓是杀人诛心,法落昙脸色一白,却还是道:“不。”

    这回换做郁宁沉默了,他也坐了下来,盯着对面的法落昙。

    天牢里顿时只有闪电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响。

    法落昙这下终于睁开眼了,“你怎么不电我。”

    郁宁心情复杂的看着他。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法落昙,他第一次见到法落昙,是在十多年以前。

    那年,他为了死去的妻子,闯过一次傲雪门。

    那会的天下第一人还是万时慈。

    傲雪门寸金寸土,繁华得如同人间帝京,来往修士非富即贵,门中种了无数牡丹和芍药。

    万时慈一袭墨绿长袍,正在和仙盟里的许多人议事。

    议事殿中花香扑鼻,每个人的面前都摆了一盆花。

    牡丹为贵,芍药则次之,这是万时慈自己的奇怪规矩。

    郁宁一人一剑,九尾全开闯进去的时候,万时慈正在给自己心爱的芍药花浇水。

    “看见你来,我便知道,塔身成了。”

    殿中有数十人,一眼望去,皆是仙门百家中的佼佼者,法力高强。

    双拳难敌四手,郁宁败了,被一道黑塔笼罩着,化为了凶恶的狐狸妖相,冲着他们咆哮。

    “这是谁?”有人不认识郁宁,“他一个妖怪怎么闯到这里来了?”

    万时慈眸中带着讥讽,嘲道:“为了那愚蠢的爱呗,毕竟我设局抽了他妻子的骨……”

    这话一出,殿中许多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妻子就是那只已经成了通天塔骨的凤凰?”

    郁宁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你们在说什么塔骨?”人群里,忽然有道疑惑的声音响起,那人一身白衣,额间金昙闪烁,是法落昙。

    殿中一阵寂静,万时慈哼笑一声,轻蔑的看了法落昙一眼,“没事,你门派都未排进前五,没必要知道那是什么。”

    法落昙一顿,眯起眼睛。

    跟在他身后一起来的薛云清也顿住了,盯着万时慈,眸光闪烁。

    万时慈却没有去多加注意他们,只是轻飘飘道:“将郁宁关去九重机关塔吧,镇压下去,也不好真杀了他……引来妖族就不好了,都是些要爱不要命的蠢货,麻烦。”

    他挥袖而去。

    议事殿中顿时只剩下了几个人。

    九重机关塔乃仙家法器,郁宁百般挣扎,却被法器上的仙力给狠狠抽了回去。

    狐狸发出不甘心的咆哮声。

    或许是出于对妖族的怜悯,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法落昙忽然闪身而至,低头看向了他。

    “你有话要说?”法落昙传音问他。

    郁宁本不想和他多话,可他注意到了方才万时慈对这两人的轻蔑。

    他早就听说过仙盟和仙族的关系,仙门百家规矩极多,每个人都在争权……或许,他能利用这两人。

    于是,郁宁缓缓开口:“替我捏碎这半枚妖丹。”

    他假装攻击法落昙,暗地里将半颗妖丹落在了法落昙掌心。

    妖族妖丹和自己的家人有联系,碎了半枚,便能将这一半的妖力传送给孩子们,孩子们也会知道他此刻身处何方。

    妖丹破碎,动摇了妖族中血脉的联系,尚且在襁褓中的郁平罄哇哇大哭,引来了郁怀期。

    至此,郁怀期才知道,郁宁被困在九重妖塔。

    ……

    “电不电的另说,”郁宁看着法落昙,一直吊儿郎当的脸上此刻有了些认真,“我问你个事,你老实回答我。”

    “法落昙,你是不是继承了天下第一人的名号,就知道了通天塔的事?”

    法落昙金瞳一动,胸腔里发出低笑,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时,整座天牢里忽然冒出层层的鬼气——

    郁宁一惊,急忙看法落昙,“你还派人劫狱啊?!我说你怎么不慌不忙的呢!”

    法落昙脸色一黑:“我一个仙族,派鬼劫狱?”

    “嘻嘻。”

    一道欠揍的笑声落在了这方天地,只见天牢的地板上,冒出来了熊熊黑气,黑气缓缓散去后,密密麻麻的、歪头歪脑的小白骨爬了出来。

    小白骨们抬着一把赤红色的轿子。

    “哎呀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宫幻也从那团团的黑气里冒了出来,他一身红衣,手间还捏着白骨笛,半面白骨、半面人脸的他,这一次竟然拿了个面具把骇人的另一面白骨给遮住了。

    “你怎么在这?”法落昙和郁宁异口同声的问。

    话音刚落,万象镜咚咚咚的在地上动了起来,浓浓的鬼气侵入镜子,只见那镜子在下一刻倏然变大——

    镜面如同石子落入水面,荡开了数道波纹,仿佛有什么人要从里面出来了。

    “哎呀,我当然是来娶妻的啦,”宫幻高高兴兴的说,“话说当年万时慈来找我要那换命格咒法的时候……”

    他说着,嗓音突然一顿,脸色也黑了下来——

    镜面波动着,一道身形从里面缓缓走出,只见郁怀期不知何时换上了大婚时的婚服,怀里抱着个人。

    是青樾白。

    青樾白换上了婚服,一身红衣,被郁怀期抱着,那还是个单臂绕膝的公主抱动作!

    他从郁怀期怀里冒出个头,如同湖水般的眼眸一眨,朝着宫幻摇了摇手,“嗨~宫幻,好久不见呀~”

    法落昙:“……你给我把他从你怀里放下来!”

    相比之下,宫幻显得就不那么体面了,把白骨笛往地上一砸,破口大骂:“郁怀期我艹你祖宗!!把他还给我!”

    林白云也从镜子里跳了出来,脸色幽幽,像鬼一样看着法落昙,“师兄!关我这么久,你对得起我吗!”

    第60章

    妖族的天牢里还从未有过如此热闹又混乱的场面。

    青樾白想从郁怀期怀里下来——毕竟在这么多人面前抱着, 总归是有点不太雅观。

    但郁怀期仿佛提前预判了他的动作,手臂像坚硬的囚笼,不准他离开。

    青樾白:“……”又犯病了!这种非要抱着他, 不准他乱跑的情况, 又出现了!

    以前只是在床榻上,不许他离开半米, 现在已经演变到平时抱了就不撒手了。

    “美人, ”宫幻笑不出来,只是看着他,僵道:“你应了四年前那一诺,不会只是为了让我帮你从这个镜子里面出来的手段吧?”

    郁怀期血色的眸中露出敌意,威压顿开,“那你还想是什么?”

    宫幻看上去想杀人, 鬼气缓缓冒出,小白骨们吱嘎吱嘎的响, 劝道:“道主,你可要记得保重身体, 别气死了, 这样我们怎么回去。”

    “……”他这下真觉得自己要气死了,非人的家伙说话,不如不劝!

    而法落昙无暇顾及幽怨的林白云, 视牢笼为无物, 走了出来,脸色森然:“你没看见青樾白要下来吗?还不放手?!你尊重过他的意愿吗?”

    “没看见。”郁怀期微微一笑,“我和他是新婚夫妻,抱着倒也正常——不知掌门是以什么身份来管束我们?”

    青樾白耳朵微微红了。

    阅览无数话本的林白云见状,了然, 小声传音:“师兄,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挺乐意被抱着的……他小时候就这样啊。”

    法落昙闻言僵住,眸子一动,果然看到青樾白其实无意识在往郁怀期怀里靠。

    自小养在天一派,少年时又去了妖族,中途魂魄丢失五十年……回来后还是在他的羽翼下,未曾得见外界风雨。

    这么多年,受过最大的苦,是旁人对符修的轻贱。

    法落昙缓缓攥紧手掌,还是不甘心,他看着青樾白,“小樾……他凭什么能讨你欢心?就凭一张脸?”

    郁宁有些诧异,坐在天牢也淡然的他,竟然也会问出这种话。

    郁怀期闻言,似乎又来气了,血眸里出现嘲色,“你怎么有脸问凭什么?最不该问这话的就是你。”

    白玉宫无数禁制,弟子暗地里对青樾白的贬低……或许,青樾白听不懂,但这不代表不存在。

    对于法落昙……若说没得知神界记忆时,他还能把法落昙当兄长,可得知以后,青樾白的心里就像扎了一根很细的针。

    不除不快。

    他想了想,抬头在郁怀期耳边说了句什么,郁怀期顿了顿,松开了他。

    青樾白这才跳了下来,到了法落昙面前,“师兄,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兄了,我明白有的事不能怪你,可我忍不住。”

    法落昙眉心拧起,俊俏的脸上露出不解,“你在说什么?”

    “……两朵昙花,望月天狗,偷吃仙丹。”青樾白缓缓说,“你能听懂吗?”

    法落昙倏然一僵。

    “你知道镜子里会让我直面恐惧,你以为我恐惧的是什么?”青樾白眨了眨眼。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枯萎,法落昙动了动唇,闭上了那双金色的瞳。

    ……他还是知道了。

    青樾白见状,也明白过来了,怔了怔,紧接着不可置信道:“你早就知道?但你还是想用白玉宫困住我?”

    “前尘往事,不提也罢。”法落昙喃喃道:“至少,这一次,我对你的疼爱是真的。”

    情之一字,如同罗网,陷进去的人越理越乱,再怎么挣扎也无法逃脱。

    在没晋升至这天下第一人前,他将青樾白当成亲生的弟弟;晋升以后,记忆复苏,梦昙常开。

    “但我把你锁在白玉宫,不让你下山,不是因为那个。”法落昙解释,他握住了青樾白的双臂,目光和他对视着,企图从中找出一丝不坚定。

    他道:“小樾,你扪心自问,你从未对我……”

    “从未。”青樾白看着他,有点迷茫,“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看起来会这么痛苦。”

    法落昙闭了闭眼,松开了青樾白的手臂,身躯看上去摇摇欲坠。

    林白云连忙扶住他,“师兄你这脸色,可别是不好了!”

    法落昙:“……闭嘴。”

    两人说话时只有彼此能听到,林白云没听到他们的谈话,但猜也能猜到是什么,于是在心里轻叹一口气。

    兰因絮果。

    如果当时没送青樾白去妖族,或许结果就不会是这样?

    可终究是养了那么多年,手心手背都是肉,林白云不想让青樾白痛苦,只好选择让法落昙痛苦了。

    毕竟年纪大点的承受能力也强点,嗐。林白云在心中安慰自己,至少不是小樾痛苦。

    “一诺已应,”宫幻终于有了机会,走到青樾白的面前去,长叹一声,挥去那些白骨小鬼们,掌心里出现一朵白骨做成的花,递到了青樾白眼前,“青樾白,你收下它吧。”

    白骨做成的小花里有朵蓝色的鬼火,让青樾白想起神族时的那场大战,也是遍地蓝焰。

    那时双方立场不一样,弱肉强食,落得那样的下场,也无可厚非。

    但青樾白没想明白宫幻这辈子为何还要对他许诺,难道真是喜欢他?!

    一想到这个,青樾白的眉头微微蹙起。他低头看着那朵骨头小花,翠绿的眼微微闪动。

    “你为什么要许那种诺。”青樾白没接那朵花,只是问。

    四年前恶鬼道主那一诺,惊天动地,被人写进无数话本里,津津乐道。

    宫幻耸了耸肩,“可能是因为好玩?我也不知道,但我承认我看见你的时候,重新长出了心脏。”

    青樾白怀疑自己听错了,“长出了什么???”

    宫幻见他没听清,抬起手,身体力行的,解开胸膛前的扣子——

    青樾白还没看到,眼睛就已经被身后的一双手给蒙住了,耳边传来了郁怀期的声音:“说话就说话,脱什么衣服?给你脸了?”

    宫幻:“……”

    宫幻转而撸起袖子,气得面具都在颤抖,“郁怀期,我是不是没和你打过架?”

    郁怀期血眸里杀气顿现。

    “怀期。”青樾白突然说,“我刚才是不是说我自己能解决?”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叫自己,郁怀期瞬间顿住,然后缓缓地收回手,碰动了青樾白耳边那个狐狸耳钉。

    “……嗯。”郁怀期淡淡的说。

    宫幻眼睁睁看着上一秒看起来要发疯的人,一句话就被平息了。

    我今天其实没睡醒,对吗?宫幻心想。

    他记得当年万时慈来找自己要换命格之法的时候,从幻境里看到的郁怀期可不是这样。

    那一年,万时慈敲开了他的门,说他算到了一个极好的命格,想知道他在何处。

    “算到了命格?”那时,宫幻十分诧异,“这可是有违天道的。”

    “恶鬼道主,还听天道的话?”万时慈反问他。

    “就是就是,”跟着万时慈一起来的戏芍也嘲笑道:“你号称跳脱三族之外,掌管恶鬼,竟然也会信这种愚蠢的东西?”

    宫幻抬眸扫了他们一眼,瞬间辨认出这是狼狈为奸的组合,笑嘻嘻道:“你知道吗?你这种人,我看天道最后不会给你好下场的……自以为是。”

    戏芍脸色一变,当即要怒,却被万时慈按了下来,哄道:“别听他的,以后我们就是天道了。”

    宫幻很少见到万时慈这么说话,顿时有些好奇这戏芍的身份,但很快,他就知道了——

    戏芍所在的戏家,世代以卜卦为生。

    “他这么厉害,你还来找我看什么位置?”宫幻无语。

    万时慈哼笑一声,“一个交易而已,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快帮我算算……我将以我的三分力量来换这个消息。”

    以他现在的三分力量,也是不少了。宫幻答应了他,取走了万时慈的三分力量。

    他将郁怀期所在的位置给了万时慈,却听万时慈又问:“戏芍卜卦有限,你能帮我算算,龙对应的凤在何方吗?”

    宫幻微微一笑,语气微微严肃,“你已经在我这买走许多东西了,现在竟然还想要……这么贪婪吗?小心得不偿失啊。”

    万时慈悻悻着走了。

    幻境里的画面还在闪烁,宫幻看着那头厮杀的狐狸,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又起了一卦——

    凤的位置。

    幻境里的画面顿时一变,到了仙族的天一派。

    他先是看到了一双翠绿色的眼眸。

    宫幻一顿,紧接着翠绿色的眼眸渐渐远去,一只彩色的蝴蝶飞了起来。

    ……原来方才是蝴蝶视角。宫幻眯起眼睛,却见那双绿眸的主人是个十多岁的孩子。

    彼时艳阳高照,落昙殿前有一大丛花,青樾白扑着蝴蝶,脚上的铃铛随着他的跑动,叮铃叮铃的响。

    自由,自在。

    宫幻的思绪不过转瞬之间,注意力又被青樾白的话拉了回来。

    “其实,我也有点讨厌你。”他说,“不过,只是一点。”

    宫幻回过神,“哦?为什么?”

    青樾白认真的道:“因为是你告诉万时慈,换命格之法。”

    宫幻笑了,“幸好我也不是太喜欢你,否则我可真会伤心呢,毕竟我又不知道你和郁怀期最后会发展成这样。”

    交易是他的生存之道,他可一点也不后悔这件事。

    不过……宫幻说着,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又眯起眼睛,轻飘飘的抬手,摸了摸青樾白的肩膀,若有若无的提醒道:“接下来还会有好戏上场,小美人~小心你的骨头哦~”

    鬼气缓缓消失了,宫幻走了。

    法落昙和林白云倒是暂时留在了妖族,几人达成了暂时性的和平。

    青樾白松了口气,和郁怀期十指紧扣,“我们回去吧。”

    当务之急是将蛋放到妖族安全的地方,但是,青樾白打发完这个鬼道主以后,难得的想起来了另一个鬼——鬼庄主。

    也不知鬼庄主去哪里了,似乎没再听到他的消息。

    “你有听说过鬼庄主吗?”青樾白看向郁怀期,想到哪里问哪里。

    怀泽宫中,两人的气息和灵力最重,适合蛋孵化,郁怀期刚把炼丹炉里的蛋取出来,就听青樾白来了这么一句。

    “……”郁怀期将蛋放好,道:“没有。”

    青樾白想了想,“那你身上的冷檀香是在哪里买的?他身上的味道和你的味道一样诶。”

    他从来没有在别人的身上闻到过这个香气,应当不是什么寻常的香。

    郁怀期一顿,眸光一动,唇角微微勾起,“你还注意到了我身上的味道?”

    青樾白一愣,紧接着立刻注意到自己暴露了什么,耳朵红了,“也、也没有。”

    人在慌乱的时候,总是会显得自己很忙,青樾白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两口,靠在桌案边,又去看了眼被放在托盘上的两个金蛋。

    嗯,这蛋可真亮啊……

    然而郁怀期却没有放过他这一次的慌乱,这个答案对他十分重要,他眯起眼睛,忽然凑近青樾白,缓缓说:“小樾,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身上这木香的?”

    骤然贴近的距离让他又闻到了那股冷檀香,还夹杂着雄性荷尔蒙的味道,青樾白有点不自然的捏了捏耳垂,白皙的面皮有点烫,“呃……也没多久,就刚才。”

    郁怀期眯起眼睛,低头看他,“真的?”

    “……真的。”青樾白攥紧茶杯,抬眸看他,反客为主的问:“你在怀疑什么?”

    郁怀期一顿,夺过了他掌心的茶杯,揽上了他的腰,倏然贴近青樾白的面颊。

    青樾白瞬间竖起汗毛,像受惊炸了毛的小动物,推了推他,“你干……”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注意到你身上的香气的吗。”郁怀期打断了他的话,血眸微动,眼神滑过了青樾白的脸,掌心也顺着托住了青樾白的臀,往上一抱!

    “我艹,你干嘛!”青樾白吓了一跳,本能的抬起双臂,抱住了郁怀期的脖颈,这动作顿时让他闻到了更多的木香气,但他又忍不住好奇郁怀期方才的话,眨了眨翠绿色的眼眸,问:“……什么时候?”

    郁怀期静静的看着他,“无边之森。”

    他不是第一次提到那个地方了,青樾白一怔,脑海里滑过一个奇怪的想法——难道郁怀期以前说的什么无边之森惊鸿一瞥……都是真的?

    “像梦里的仙子,”郁怀期忽然说,“白色的裙袍被盖到头上,揭开时,是一张漂亮到让我……”

    他顿了顿,青樾白眨了眨眼睛,莫名有点结巴,“什么?”

    郁怀期眸子微微凝住,盯着他嫣红的唇。

    他并非不通人事,相反,狐族知道的还比较早。

    记事起,父母总是在外打仗,只有高南萧陪着他玩。在他还是太子时,就看到过一些书。

    书里的小男狐哄着自己的恋人吃东西。

    那时他觉得好肮脏,不懂为什么书里的那个小男狐娇叫两声,他的恋人就好像受到了极大的鼓励。

    可后来新婚夜,他就发现,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看着平日里漂亮懵懂的人哭着说不要了,看着他在自己又啃又咬的动作下恼羞成怒,白皙柔软的皮肤上全是自己的痕迹,说几句荤话都受不了。

    就好像整个人都被打上自己的烙印。

    “……你怎么不说话了?”青樾白抬头看他,心跳也莫名的狂跳起来……

    他不知道郁怀期在想什么,却感受到了郁怀期越来越露骨的目光,仿佛透过目光就已经把他狠狠舔舐、拆吃入腹。

    “……是一张漂亮到让我甘愿下跪的脸,贴近时,就闻到你身上的香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郁怀期吻住了他的唇,单手扣住了青樾白的后颈,将他单手一抱,抵在了墙边。

    失重感让青樾白用力的抱紧了郁怀期的颈,承受着他的吻,他的皮肤很白,有点红就格外明显,耳垂上的红渐渐蔓延全身。

    强势的吻让他脑袋都好像涌上一层雾,迷迷糊糊的,像少年时那般,叫了声:“太子哥哥……”

    郁怀期瞳孔骤缩。

    这声轻唤仿佛世间最烈性的药,郁怀期的动作粗暴起来,揉着青樾白的腰,喘息着,抵着他的鼻尖,问:“什么时候注意到我身上的香的?嗯?”

    青樾白垂下眼,眉头蹙起,看起来有点委屈,像是不喜欢他现在这么逼问。

    和新婚夜一样。

    若是以前,郁怀期看了就不问了,专注动就好,可他迫切的想知道答案,于是抬起带着薄茧的手,摩挲着青樾白的唇。

    “说话。”

    有了香就勾动了欲,有了欲,慢慢的就有了爱。

    青樾白:“……”以前都能混过去的,现在怎么混不过去呢?

    他咬了咬唇,抬起一双迷蒙的眼,轻声说:“炸蟋蟀的时候。”

    郁怀期眯起眼睛,“但我那时候不是这张脸。”

    ……所以你后来才不受我待见。青樾白心说。

    要说真正的注意到那味道是木香,还得是在客栈里彼此的初夜时。

    郁怀期鲁莽,急躁,一直咬他,然后又缠着他要,要他张腿,要他亲。

    青樾白那时候根本不想惯着他,一脚就把他踹下去了。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结婚了,你我都得约束自己……”青樾白缓缓说着,嘴唇微动,好像有点被亲肿了。

    郁怀期忍不住又咬了上去,手掌揉着青樾白的腿,他知道那单薄的长裤下是双多漂亮的腿。

    仿佛从里到外都散发着微微的香气,触上去时,如同羊脂白玉般……

    “郁怀期?青樾白?你们在吗?”

    郁宁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

    “……”

    房内一阵死寂。

    片刻后,郁宁才被请了进去,他十分纳闷,“你们俩在忙吗?怎么这么半天才让我进来?”

    “……所以,二叔,你来是有什么事吗?”青樾白已经换了件白袍,坐在桌边,默默的喝茶。

    郁怀期面色冷戾,“我们是新婚夫妻,你觉得我们亥时得干什么?不得抱着说点体己话吗?”

    郁宁老脸一红,咳了下,“我是有正事!”

    二人纷纷看向他,眼睛里仿佛写满了: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正事。

    “郁平罄那倒霉玩意儿去哪儿了?”郁宁突然问。

    青樾白一顿。

    ……他就说他们忘了什么!大侄子去哪儿了!

    郁怀期漠然道:“在仙盟。”

    这下青樾白和郁宁都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在哪儿?!仙盟?!”

    郁宁快速的说:“郁怀期,你别忘了他是个妖怪!好歹管管你大侄子,要是以后你崽出生,你也这么不管不顾吗?”

    “……应该是管着的吧?”青樾白看向了郁怀期,有点犹豫的问:“郁平罄总不能孤身去闯。”

    郁怀期点点头,“我心里有数。二叔,你半夜来就为了这事?”

    郁宁闻言放心了,然后才说:“不,我来是想和你们谈谈凤凰骨的事。”

    凤凰骨?青樾白蹙眉,郁宁怎么会知道他是凤凰?

    “小五前段时间和我说,妖族有人被抽了妖骨,那时候我就怀疑,和当年的事是同一件。”郁宁神色沧桑起来,看向青樾白,“我不知道小期有没有和你提过阿烟的事。”

    青樾白摇摇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谈这些,一般在想对方。阿烟是谁?”

    郁宁没听出他语气里隐晦的炫耀,他闭了闭眼,似乎在回忆:“阿烟,景秋烟,也就是我的妻子。小期应当也没有印象,因为我和阿烟在一起的时候常常在外游山玩水,后来我们有了孩子,她诞下了几枚蛋,我们俩因为谁孵孩子的事大吵一架,后来……”

    郁宁突然顿住,紧接着嗓音变得沙哑,似乎极其愧疚,“她出门了,被仙族所抓,抽去了脊骨……”

    青樾白愕然,“什么?”

    郁怀期也没听说过这事,同样惊讶的看着郁宁。

    “景秋烟是凤凰后人,”郁宁抹了把脸,“是有凤凰血脉的鸟妖,那身骨头被称为凤凰骨。”

    原来如此。青樾白松了一口气,凤凰骨说的是景秋烟啊……

    “小樾,你也是凤凰。”郁宁突然说。

    青樾白刚刚松下的那口气又被自己吸了回来,震惊了:“你怎么知道?”

    郁宁苦笑一声,揉了揉眉心,略微沧桑的脸上,双眼皮都要成三眼皮了,“四年前你出了事,郁怀期继位时,我听到过一声凤鸣,那是因为阿烟将我纳入了鸟族血脉,所以我能认出你。”

    青樾白静了静,忽然问:“仙族为什么要抽去她的骨头?”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的骨头被放在了仙盟的一座塔中,那座塔叫通天塔。”郁宁缓缓说:“我想……请你帮我把她的遗骨,带回来。”

    以前他想过这方面的事,却碍于没有合适的机会。

    “但你自己也要小心,我不确定他们现在是不是还在找凤凰骨,”郁宁说:“我可以把剩下的妖丹给你,庇佑你周全。”

    青樾白的眉头微微蹙起。

    “为什么不早说?”郁怀期突然问:“你从没有告诉过我。”

    青樾白闻言反而笑了,“好啊!我答应你!”

    郁怀期:“嗯,我也答应。”

    郁宁怔住了,他微妙的看了郁怀期一眼。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的这个侄子冷漠、对亲缘关系并不敏感,甚至称得上是不尊长辈的。

    人到了一定高度,往下一看,会觉得比自己弱的都是蝼蚁,觉得蝼蚁不堪一击、也不必在意。

    他以为郁怀期也是这样。

    可如今……难道有了爱人真就能变了个人吗?那他可得好好给郁平罄选个人,把那二货的脑子也给掰回来!

    “好了,二叔,你脸色还这么严肃做什么?”青樾白笑了笑,“本来就是一家人啊,他是你侄子,也是妖王,我是半个仙族,但你现在也算我二叔了,下次有这种事直说就好了。”

    郁宁僵了僵,忽然起身,抬手行礼,深深一鞠:“那就麻烦你了,多谢殿下。”

    他这动作又快又急,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青樾白吓得差点也起身和他对拜,郁怀期却按住了他,让他生受了这一礼。

    郁宁这才离开。

    屋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不会折寿吧?”青樾白惊悚的看向郁怀期,“他多少岁了?”

    郁怀期轻笑一声,抱住他,“应该快一千岁了?我以前还真不知道这段往事……不过,小樾,你听出他方才还有个意思没?”

    青樾白眨了眨眼,“什么?”

    “我想,我知道法落昙为何把你困在白玉宫了,”郁怀期道:“因为仙族里,有人知道你也是凤凰骨,所以他才想将你一直关着,只要在他眼皮子底下,你的骨头就不会被抽。”

    青樾白动作一顿。

    郁怀期抬眸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他的回答。

    “……这样的话,我们的孩子岂不也是众矢之的?”青樾白喃喃着,“他们两个,万一有一只是小凤凰呢?”

    郁怀期立刻也反应了过来。

    “而且,我不觉得法落昙把我关着是对的,”青樾白看着郁怀期,郑重道:“让孩子有自保能力才是正确的。”

    他起身,又走到了那两枚蛋前,“但我更希望,在我们都有能力的情况下,为孩子剔除一切隐患。”

    郁怀期闻言却叹息一声,有点吃醋,抱住他,“总觉得你把孩子看得比我都重要。”

    青樾白一噎,挠了挠脸,心说这可真是个“令人死亡”问题。

    就好像在问他,母亲和老公掉水里,他会先救哪一个。

    “嗯?怎么不说话了?”郁怀期咬了咬他的耳朵,这点动作带上了惩罚似的意味。

    青樾白眨了眨翠绿的眼眸,哎呀一声,插科打诨,“我们来继续刚才的事吧!”

    “太子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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